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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龍

《仙剑神曲》 (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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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4: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兄弟

黄昏时分,思微峰停仙水榭的一间静室里,聚集了当今正魔两道过半的顶尖人物。

大伙儿的目光都紧盯着昏睡在竹榻之上的丁原,一旁的农百草,缓缓收回从鼻中吐出的两股轻烟。


盛年问道:“农医仙,丁师弟是否有事?”


农百草摇摇头,道:“他体内生机盎然,并无重伤迹象,自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姬雪雁急道:“那农医仙,丁原为何一直昏睡,久不醒来?”


农百草不紧不慢道:“如果老夫猜测的不错,他现在正元神出窍,魂游太虚。想来是催动平乱诀时,这小子悟得天道真谛,已臻至百日飞升的境界。”


农冰衣道:“爷爷,丁大哥他不会就此一去不返,真的羽化成仙了吧?”


农百草晃晃白头感慨的说道:“那有什么不好,多少人削尖脑袋还求之不得。”


农冰衣瞥了眼姬雪雁,小声咕哝道:“当然不好,他要是真的不能回来,姬姐姐可怎么办?”


年旃道:“他奶奶的,臭小子要走便走,还留个肉身躺在这里半死不活的算什么?”


绝情婆婆冷冷道:“年老鬼,你少说两句屁话,老婆子没把你当哑巴。”


年旃何曾被人当面训斥过,除了丁原敢调侃他几句之外,老鬼头焉肯再吃旁人的亏?


他怒眉一耸,正要发飙,忽然想到自己的这副肉身还是拜绝情婆婆所赐。


所谓拿人手短,大丈夫恩怨分明,滚到嘴边的脏话转了几圈又吞回肚子里,道:“格老子的,好男不跟女斗,老子不与你斗嘴。”


萧浣尘皱眉道:“可这么等着似乎也不是办法,难道咱们就没别的法子可想?”


九真师太道:“淡一真人,贵派不是有一瑰宝名唤”还魂珠“,不知真人是否随身携带?倘若用它试着召唤丁小施主魂魄,或可收到奇效。”


农百草不等淡一真人回答,已摇头道:“没有用的。还魂珠只对阳间的魂魄有招引之力,可丁原的元神多半已过了大罗仙山。


“除非他自己兜了一圈复又回来,不然谁也没有法子。”


年旃奇道:“大罗仙山?”


想起丁原在潜龙渊里对自己曾说起过参悟《天道》上卷的遭遇,莫非这小子还真又去故地重游了?


不过上回他是修行不到,未能更进一步。这次却是参透天际,得窥大道,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仙道门槛,会不会再回来可就难说了。


云临真人道:“诸位仙友尽管放心,无论丁原何日醒转,他的肉身敝山都会有弟子精心照管护法,绝计不会有半点差池。”


无涯大师道:“掌门真人有所不知,丁小施主中了仙灵朱果的火毒,恐怕性命不过月余。倘若不能及时苏醒救治,纵是元神归窍也无济于事。”


说到丁原所受的火毒,众人一阵子默然。在座无一不是显赫天陆之人,可偏对此束手无策,坐困愁城。


淩云霄拔开塞子,灌了口烈酒,说道:“真要如此,老夫宁愿再见不着他,让他羽化飞天,与日月长存来得更好。”


安孜晴低声说出心头忧虑道:“怕就怕他魂魄在适才的恶战中已灰飞烟灭,如今只留下一副空空肉身,因着体内的诸般仙宝护持才维护着生机不灭,人其实已经没了。”


这话又引来屋内众人一起默然,安孜晴的话虽犀利,可说得也是所有人最担心的一种可能。


即使是农百草、九真师太、云临真人等人,也不敢担保丁原的元神是否在早先的激战里,为赫连宜石破天惊的反扑所吞噬。不然,为何大家当时都没有感应到丁原元神的飞升离去?


惟有淡一真人徐徐摇头,说道:“丁原很快便会回来。”


燃灯居士大奇,问道:“淡一真人,你为何说得如此肯定,难道已有所发现?”


淡一真人淡淡一笑,拂尘一摆,飘然出屋道:“尘缘未了,浩劫未尽。天道虽近,何堪流连?”话音飘荡在耳,人已不知了踪影。


屈痕疑惑的瞧着淡怒真人,问道:“淡一掌门这是打得什么禅机,所指为何?”


淡怒真人品味师兄所言,哑然失笑道:“屈掌门,若论禅机,你该问无涯大师才是,怎找起贫道来了?”


这功夫风雪崖神色凝重,从门外走进来。众人已知魔教变故,察言观色之下已晓得结果不妙。


风雪崖望着竹榻上的丁原,问道:“少教主,丁兄弟的情形如何?”


阿牛道:“淡一师伯说丁小哥很快便能苏醒,他老人家的话该是不会错的。”


风雪崖松口气,道:“这就好。”


但他眉头很快重新皱紧,道:“少教主,咱们与仙山弟子四处搜索了数个时辰,却毫无线索。


“我与雷三弟、殿四弟怀疑,一恸多半是挟持着夫人,躲藏进了仙山某一处禁地之内。却因没有云临真人的手谕,谁也不能擅自闯入,这才来向你通禀。”


云临真人不等阿牛开口,便吩咐道:“秋波,你亲自陪同风护法,率人搜索敝山九大禁地。若发现一恸大师与赫连夫人的踪迹,不可轻举妄动,一律听从风护法调遣,务须将赫连夫人安然无恙的解救出来。”


阮秋波应了一声,阿牛感激道:“多谢掌门真人鼎力相助,在下铭感肺腑。”


无涯大师道:“羽少教主,可要敝寺也派遣人手,协助贵教追查夫人下落?”


风雪崖回绝道:“不必了,谁晓得云林禅寺中,是否还有一恸的心腹会暗中通风报信,搅乱局面?有圣教兄弟和蓬莱仙山弟子助阵,已然绰绰有余。”


无涯大师暗自一叹,此种情景之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回蓬莱仙会,云林禅寺千年的盛誉只怕要扫地了。对于风雪崖的倨傲态度,他更是无话可说,尴尬至极。


阿牛心下不忍,道:“风护法,我看还是请云林禅寺高僧随行查找吧。毕竟,一恸大师出自云林,又曾暗害了无为方丈。”


风雪崖虽颇不赞成,可少教主既已开口,自己总不能抗命,于是颔首道:“既然少教主这么说,老夫遵命就是。”


无涯方丈意外的起身合十道:“羽少教主,贫僧多谢了。”


阿牛也赶忙站起还礼道:“大师千万别客气,说起来贵寺与本教同样都是受害者。”


无涯方丈道:“贫僧这就亲自率人随风护法前往,一切行动惟贵教马首是瞻。”


这话以他的身分说出,分量极重,等若是承认处置一恸大师一事的大权,云林禅寺甘愿退让于魔教之手。其中固有顺水推舟的无奈,也是感怀阿牛的宽宏。


淩云霄哈哈一笑道:“老夫也该去前厅吊唁任峥,为他烧上一炷心香。百年来咱们同列魔道十大高手,又同有魔教三宫宫主之尊,却没想他竟落得这般的结果。”


任峥与赫连宜玉石俱焚的经过,大伙儿已从姬雪雁口中得知。


想到赫连姐妹与羽翼浓、任峥情孽纠缠百年,几乎由此引发了天陆日后种种波澜大劫,未料,到头来均是惨澹收场,令人可悲可叹。


众人等风雪崖、无涯方丈与阮秋波走后,又闲聊片刻。见丁原仍未苏醒,便陆续起身告辞。最后屋子里仍还剩下盛年、阿牛、姬雪雁等十数人。


年旃、古灿也没走,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把在门口的座椅里。农冰衣和屈箭南、桑土公等人在轻声聊天打发冗长辰光。


姬雪雁将丁原软绵绵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坐在床边心中暗自祷告。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外面的光线渐渐昏暗。紫色的弧光静静照射在窗纸上,也透入屋中柔和的洒散在丁原身上。


姬雪雁的手心突然感觉到了轻微的颤动,丁原体内缓缓释放出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包裹着全身,逐步转浓扩散。


姬雪雁惊喜道:“他醒了!”


众人呼啦一古脑的聚拢到床边,十来双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关注着丁原的面庞。


年旃道:“大伙儿谁也别出声。瞧这模样,丁原的元神正在回返肉身。”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乳白色的光芒充斥了整栋屋子,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丁原背后六束彩光绽放,雪原仙剑的剑魄也从他唇间溢出,幻化成光剑盘旋在床头。


农冰衣大气不敢出上一口,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出什么声响惊扰了丁原。


可耐心守候了半晌,丁原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反倒是白光渐渐黯淡,伏魔六剑也跟着收回了他的体内。


农冰衣实在忍不住,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老鬼头,你不是说丁大哥的元神回来了么?”


年旃受了绝情婆婆的气,到现在总算找到发泄的地方,哼了声道:“丫头片子,你又懂什么。等这小子将雪原仙剑也收回丹田,就是苏醒的时候到了。”


农冰衣心里稍安,可无端被年旃讥诮了一番未免难受,不忿道:“多活了一百多岁又有什么了不起,以老卖老,哼!”


“叮——”


雪原仙剑发出轻鸣,紫色光雾徐徐凝聚,炼成一颗大小如龙眼的丹丸,缓缓沉入丁原口中不见。


屋子里顿时晦暗下来,石玑娘娘取出夜明珠悬在空中。


丁原的眼皮在轻轻翕动,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触着丁原眼神的人都是一怔,原来他眼眸中早先所有的精湛深邃光华已经荡然无存,平静得犹如一个初生婴儿。


可再仔细打量,顿时又觉得那一双星眸竟是深不可测,仿佛其中蕴藏着虚空宇宙。


桑土公一块大石落地,吁口气道:“丁、丁小哥,你、你总——算醒了!”


丁原环顾床边一张张熟稔而关切的面庞,最后凝视在雪儿娇艳动人的玉容上,微微一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睡了很久吧?”


姬雪雁也微笑道:“这儿乃是云临真人特意安排的一间静室,你也只睡了三个多时辰。先前许多人都来此探望过你,见你无甚大碍,这才散了去。”


丁原很是讶异道:“三个时辰?可我只觉得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毕虎道:“一盏茶?你这一盏茶喝的时间也实在太长了一点吧。”


盛年道:“丁师弟,你且猜猜她是谁?”


说着,从身后推出一位娇小玲珑,满脸喜悦羞涩的少女。


丁原莫名其妙的看着少女,总感到对方的相貌甚是熟悉,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那少女被丁原瞧得娇羞低头,低声唤道:“丁公子!”


丁原恍然道:“你是芊芊?几年没见,一下子我竟认不得你了。”


看她真真切切玉立在自己面前,比之初遇时那种凄苦无依的模样,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丁原也由衷为她高兴。


芊芊突然盈盈跪倒,惊得丁原急忙起身,右手发出一股无形真气将她身子抬起,道:“芊芊,你这是要做什么?”


芊芊道:“昔日芊芊肉身尽毁,孤苦伶仃,全赖公子仗义相救始有今日。公子对芊芊恩深如海,芊芊无以为报,只能真心诚意跪谢公子。”


丁原苦着脸道:“你要这样我可生气了。难道你把我丁某看作是施恩图报的卑鄙小人么?”


他有意岔开话题,好移转芊芊的心思,免得她跪在地上让自己老大的不自在。


眼睛一扫,正好找到藏在人群后面的年旃,呵呵笑道:“老鬼头,你也是肉身尽毁为丁某相助,怎不见你学人家芊芊姑娘感恩戴德,向本少爷跪上一跪?”


年旃没想丁原把火烧到自己头上,“呸”道:“格老子的,刚一睁眼就消遣老子。”


芊芊与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晏殊道:“丁小哥,如今芊芊姑娘已是安孜晴安仙子的入室弟子,与玉儿姑娘分属同门师姐妹。”


丁原挂在脸上原本爽朗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晏殊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当下醒悟到自己有些多嘴了。


秦柔偷偷瞥了眼姬雪雁,见她面带盈盈微笑似乎并未挂怀,才稍稍放心,说道:“丁小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甘心衍甘仙子的奇症,也有得法子救了。”


丁原果然精神一振,昔年他为盗取冰莲,戏弄甘心衍,始终存愧,更暗自立誓要为她设法医治。


可依照布衣大师所言,需得两位擅长大日天魔真气的魔教高手同时出手,方始有望。


且不说当世无法再找到第二个拥有大日天魔真气的高手合作,布衣大师已逝,这种希望更加的渺茫了。


他问道:“秦姑娘,不知是谁有此神通,我得好好谢谢他!”


农冰衣抢先笑道:“丁大哥,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与你可是生死之交。”


丁原环顾眼前的张张笑脸,惊喜的目光锁住阿牛憨笑的脸庞道:“阿牛,是你?”


阿牛笑呵呵的搓搓手,道:“当年你跟我说起甘仙子之事,我也一直记在心里,想着也许什么时候能尽上一分心力。


“先前我用”盈虚如一“的心法救治赫连夫人时,便想到甘仙子的症状也是因淤血压制脑中神经引起,说不定这法子同样也能救她。


“所以,刚才在等你醒转的空闲里,我特意请教了农医仙和安仙子,如今至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成功。”


丁原兴奋的照着阿牛胸膛就是一拳,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你可帮了我大忙。”


阿牛见丁原高兴,自己也是开心,揉揉胸口道:“丁小哥,你差点把我打岔了气。”


年旃跳了出来,恶狠狠道:“说,你小子适才是否又魂游了一回大罗仙山?他奶奶的,就你这么好命。老子活了两百来岁一回都没见过,你却去了两次!”


丁原心情舒畅,笑道:“老鬼头,你也不用这般穷凶恶极吧?再过个百八十年,但要你不死,也总能得道飞天,亲见大罗仙山。”


似乎是不想多提在大罗仙山的遭遇,丁原问道:“赫连宜现下如何了?”


毕虎眉飞色舞的吐吐长舌头道:“还能如何,当然是玩完了呗。任宫主最后关头施展出”碧海丹心咒“,与那妖妇同归于尽啦。”


丁原问道:“任宫主,他仙逝了?”见众人点头,心中的欢喜顿时被冲淡不少,说道:“稍后我要去拜祭他老人家。”


姬雪雁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年旃前所未有的叹了口气道:“奶奶的,上届仙会的魔道十大高手,如今还好好活着的,就只剩下老子和绝情婆婆、淩云霄、苏真了。


“楚老魔跟红袍老妖恶贯满盈,只比死人多口气罢了。”言下不胜唏嘘,甚是沧桑。


石玑娘娘“噗哧”一笑,道:“年老祖,恶贯满盈这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听着好像有点古怪的味道?”


年旃一瞪眼,道:“你不就想说老子跟他们也是一丘之貉,早也该恶贯满盈了么?嘿嘿,偏生老子命好,在潜龙渊里撞见了丁原这臭小子,得闻《天道》奥义,又凭借雪魄梅心重塑肉身,因祸得福,直让天王老子干瞪眼。”


大伙儿一起笑了起来。


丁原很是意外的看着年旃:“这老鬼头脾气委实改变了不少。若在以前,石玑娘娘这话虽是调笑之语,老鬼头也断不容她,现在却能一笑置之。红袍老妖之流现在怎能再与他相提并论。”


他望向阿牛问道:“我娘亲可还好,怎不见风大哥、雷老爷子他们进来?”


盛年在旁惟恐阿牛说话时神态露出破绽,急忙微笑代阿牛答道:“赫连夫人和风护法他们先回了倦归峰。


“夫人为相助你破敌,耗损真元吹奏晶萧,极是疲惫,殿护法他们便先护送她回返歇息了。”


丁原怎会怀疑盛年的话,当下不再有问。


自始至终,姬雪雁都静静坐在床边,一脸幸福快乐的凝望着丁原。


屈箭南心细,笑道:“咱们叨扰了丁师叔这么久,他势必也有些疲倦了。不如大伙儿暂且散去,让丁师叔再好生休息一会儿。”


桑土公一时没回过味来,心想瞧丁原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有丝毫的疲倦?大家正聊在兴头上,为何要这么着急着离开?


他傻呆呆的看着晏殊,却被她半推半搡往门外赶道:“屈公子说的是。雪儿姑娘,丁小哥便麻烦你照料了。”


这下桑土公再笨也能明白过来,憨憨一拍脑袋,嘿嘿笑道:“可、可不是——该休息、休息了?丁小哥,哎——哎……”他还想说呢,晏殊已经把他推出了门外。


十多人眨眼间走得一个不剩,农冰衣临了带走满是不情不愿的彩儿,还从门外探回脑袋道:“丁大哥,姬姐姐,咱们就在外面的庭院里赏月,你们有事招呼一声。”


年旃逮着机会,哼道:“笨丫头,蓬莱仙山云雾环绕,哪里来的月亮可看?吹牛也不会,还要我老人家教么?”


姬雪雁俏脸越发红了,丁原也哑然失笑道:“这帮家伙,真是没办法。”


盛年在庭院里的一张石凳上坐下,阿牛一个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落坐道:“盛师兄,你身上可有带酒,我想喝上一口。”


盛年解下酒囊,他的印象里阿牛素来不擅饮酒更不喜饮酒,难得会主动讨酒喝。但他还是将酒递了过去。


阿牛接过,拔了塞子,皱着眉头猛朝嘴里灌,呛得连连咳嗽,满脸涨红还在赞道:“真、真是好酒——”一边说,一边又要再喝。


盛年伸手按在酒囊上,问道:“阿牛,你可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


阿牛颓然放下酒囊,沉默半晌,低声道:“盛师兄,我不是羽教主的儿子!”


盛年立刻明白了阿牛的苦闷所在,道:“那又如何,师父要收的是弟子,可不是谁的儿子。”


阿牛道:“不是的!如果一开始大伙儿便知道真相,师父便不会因我而死了。我、我对不起师父,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孤儿,实在不值得他老人家用性命相护。”


盛年一笑,抬头眺望苍茫云天,那层紫色的弧光笼罩四野,看不清夜晚的月与星。他悠然道:“阿牛,你以为师父他舍却性命,救的只是羽教主的嫡子么?


“大道理我不必跟你说了,只是你该晓得,在师父的眼里,人永远无贵贱之分。你是不是羽教主的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他心爱的弟子,终未令他失望。


“大丈夫义之所致,有所必为,却根本不需要去问是否值得。”


阿牛抬起头,喃喃道:“话虽这么说,可师父总归是为我而死。他为了我,甚至连魂魄都烟消云散,漂泊荒郊野岭。”


盛年抢过阿牛手里的酒囊,道:“振作起来,阿牛。师父他老人家留给我们的,又何止是一条性命?我们师兄弟三人能有今日,哪一点不是拜他所赐?”


阿牛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也对不起你和丁师弟。不是我,师父又怎么会死?他对我那么好,我却害死了他,我、我——”


盛年将酒倒进嘴里,一捋唇角酒渍道:“阿牛,你想歪了。”


阿牛带着苦相道:“盛师兄,你还是痛打我一顿吧,兴许这样我会好受一点。”


盛年笑道:“痛打魔教教主,我哪有这样大的虎胆?不若再请你喝口酒。”


阿牛一笑,眼泪却滚落下来,接过酒囊喝了口,怅怅出了口气道:“圣教教主原本就是风护法他们赶鸭子上架,我推托不了才勉强答应的。现在,真相大白,我压根不是羽教主的嫡子,这副担子也该卸下啦。”


盛年道:“这事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无论你当与不当,咱们总归是师兄弟。”


阿牛点点头说道:“盛师兄,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是什么?并非参悟《天道》星图,也不是莫名其妙的做上圣教教主。而是能拜在师父门下,能有你和丁小哥这样的同门师兄弟。


“我晓得,就算我什么都不是,就算所有人都鄙视我,不相信我,你们也一定会站在我身旁!”


背后有人微笑着道:“阿牛,你错了。我们不单是师兄弟,更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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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胁迫

任峥的灵堂暂设在停仙水榭的一座侧厅中。他一生孑然,死后无亲,诸般善后也只能由年历等一众水晶宫护法代为主持。

丁原与姬雪雁在任峥遗体前上香祭奠后,年历将两人引入了后堂。


丁原问道:“年护法,不晓得你们打算何时将任宫主的遗体入土为安?”


年历回答道:“我们明日一早便会护送宫主的灵柩回返东海。依照惯例,水晶宫主仙逝后,遗体火化,骨灰入海。”


丁原点头,低沉道:“生于东海,长于东海,最后亦魂归东海,这很好。”


回忆起初遇任峥,青衣飘飘,踏波海上,说不尽的儒雅风流,寂寥孤傲。一世的情孽苦恋,最终魂断了结,教人怎不感慨万千。


年历道:“丁公子来得正好,宫主出战赫连宜之前,曾留下一句遗言,托付老夫转告于你。你若是不来,老夫也须得前去找你。”


丁原奇道:“任宫主留下的遗言和在下有关么?”


年历道:“宫主交代,他若回不来,丁公子便是水晶宫之主,从此我东海一宫九山七十二岛所有人等,惟丁公子马首是瞻。”


仿佛早有默契,年历的话刚一说完,连他在内,后堂中十余位水晶宫执事之人,齐齐单膝跪倒,恭声道:“属下等愿奉丁公子为水晶宫第十九代尊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尽管各人也有极力压低声音,以免惊动灵堂里的宾客,可这声势已让丁原大吃一惊。


丁原万没料到任峥仙逝前,竟是留给自己这么一道题目。他双手托起年历等人,苦笑道:“你们这算什么,赶快起来,咱们万事好商量。”


这时的丁原,也体会到了被人赶鸭子上架时所特有的苦恼。


年历的身躯晃动几下,却硬是没有起来,说道:“丁公子,这是宫主生前惟一的遗愿。公子若不答应,老夫将来有何面目再见任宫主?”


其他几个护法原本都顺势起身,见年历还跪着,赶忙也跟着跪下道:“年护法所言极是。任宫主生前既无子嗣,也无弟子,仙逝后水晶宫宫主宝座空悬,余人俱无此资历堪当。也只有丁公子大智大勇,又与任宫主渊源甚深,可当此任。”


丁原道:“其他事情任宫主但有托付,在下无不答应,惟独这事丁某恐难从命。”


年历见丁原坚持不允,抬头道:“丁公子,说起来任宫主也是你的舅舅,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你也不想水晶宫千年传承的一脉,断绝于任宫主之手,让他成为千古罪人吧?”


丁原道:“年护法,诸位是否知道,在下身中仙灵朱果火毒,仅剩下月余的性命。我即使做了这水晶宫宫主,也不过是个短命宫主。一个月后火毒发作,只怕大伙儿又得忙着找第二十任宫主了。”


年历执意道:“在老夫看来,丁公子福泽深厚,也绝不是早夭之相,定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丁原无奈道:“我何尝不想多活几年?咱们不如做个约定。倘使在下借着年护法吉言,果能再躲过这一劫。一个月后,丁某当亲赴东海水晶宫,履践任宫主之托。


“要是老天爷存心要在下早点归天,那也只好麻烦大伙儿另找旁人了。”说着探手再扶年历。


年历沉吟一会儿,又瞧瞧周围众人,方自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来道:“丁公子,咱们便这么说定了。老夫与诸位护法,回宫后便召集九山七十二岛群豪,在东海恭候公子大驾光临!”


丁原与他击掌为誓,说道:“有一件事情在下不得不先行说明。丁某素来散漫惯了,纵是当了宫主,也大有可能一年里回不了几天水晶宫。到时候,大伙儿可别埋怨我干吃饭,不干活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年历道:“丁公子放心。水晶宫一向风平浪静,那些俗务都有专门的职属打理,极少会有事情需得惊动宫主。


“你尽可和这位姬姑娘啸傲四海,云游天下,只是空下来的时候能想着回来看看便成。”


姬雪雁玉容羞红,微笑道:“听年老爷子这么一说,似乎这水晶宫主之位也颇为清闲。”


年历呵呵笑道:“这便是无为而治了。不过姬姑娘别以为敝宫宫主好当,抛开水晶宫本宫上千部众不说,东海万里海面上九山七十二岛,大小魔道门派上百,哪一个会是省油的灯?


“若没有似丁公子这样的人震慑住他们,那还不早晚闹翻了天?任宫主将敝宫托付丁公子,可也不是一味的顾念旧情。”


丁原问道:“对了,年护法,我娘亲是否会和你们一起回返东海水晶宫?”


姬雪雁暗叫糟糕,还来不及使眼色,那边年历已经怔道:“丁公子,没人告诉你么?赫连夫人她被一恸劫走,至今了无音讯。”


丁原脸色大变,道:“娘亲她怎么会被一恸劫走?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这话他是向着姬雪雁问的。


姬雪雁道:“这是盛大哥和风护法他们的意思。惟恐你苏醒后身子尚未恢复,听到这个消息气急攻心,乱了方寸。”


丁原低骂道:“雪儿,你也跟着他们一起犯糊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却全都瞒着我不说。若娘亲真有个闪失,你倒教我如何才能不气急攻心?”


他明白这事也怪不得姬雪雁,可一股郁闷当头,哪里还管得了那许多。


姬雪雁知道此事无法与丁原理论,只能安慰道:“丁原,你先不要着急。风护法和无涯方丈正和仙山弟子一起,四处找寻一恸大师与赫连夫人的踪迹,该很快便有结果。”


丁原无心听姬雪雁解释,转向年历道:“年护法,丁某先行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年历等人自不便挽留,赶紧将他送出灵堂。


水榭的庭院里清风阵阵,花香醉人,却不能舒解丁原心中丝毫的急躁郁闷。


姬雪雁道:“丁原,我想一恸大师与赫连夫人并无瓜葛怨恨,抓了她去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许是另有图谋。”


丁原情绪稍平,口气放缓道:“雪儿,你不是没有见过。一恸修炼魔教绝技走火入魔,一旦发作是何等的可怕,连无为方丈他都杀了,何况是我娘亲?


“咱们先回去找阿牛和盛师兄,问一问搜索的进展,就是把蓬莱仙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们!”


但他最担心的一件事情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凭借一恸大师的神通,可能早已离开了仙山。一旦回返天陆,苍茫乾坤要找寻两个人,等若大海捞针。


两人沿着云端竹径默默无语往回赶,周围数百丈的紫竹婆娑,沙沙摇曳。


姬雪雁轻声道:“丁原,还有一事屈师兄托我转告。下午屈掌门亲自向安阁主提亲,已蒙准允。


“来年正月初一,他便要迎娶楚淩仙楚姐姐了。届时,希望你能到越秀山作客,喝上一口喜酒。”


丁原听到这个喜讯,也替屈箭南高兴。但眼下的情形无论如何也让他快乐不起来,闷闷道:“等我有命活到明年再说吧。”


姬雪雁抓住丁原的手,平静而清楚的说道:“丁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丁原回握着她,叹道:“但愿如此。老天爷既教咱们能劫后重逢,也不会让我们这么快便生离死别。”


他说话时心念转动,暗道:“奇怪,楚淩仙乃安阁主衣钵传人,异日天一阁道统所承。安阁主怎会这般轻易将她出嫁?莫非是玉儿——”


竹林深处隐约有人在暗处幽幽轻叹,声音好熟稔。


丁原脱口叫道:“玉儿!”却没人回答。


丁原灵觉舒展,四下搜寻,叫道:“玉儿,我知道是你!”


姬雪雁见状,明眸如星四处打量,也扬声问道:“玉儿妹妹,你也来了么?”


地上竹叶沙沙轻响,苏芷玉从林中走出。多日不见,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紫雾弥漫里衣袂飘飘,更显寂寥孤独。


姬雪雁惊讶道:“玉儿妹妹,真的是你!”


虽然从没有谁对自己说起过苏芷玉与丁原的事情,但女儿家的慧心何等敏锐,尤其牵涉情郎之事,更是分外敏感。


昔日她与苏芷玉云梦大泽一会,便依稀知道这位天之娇女如同自己一般,对丁原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待到与丁原重会后,爱郎极尽小心不在自己面前提及玉儿的事情,但她又岂能对丁原的矛盾与痛苦毫无所觉?


苏芷玉的目光落在丁原与姬雪雁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樱唇边强自露出一缕微笑道:“丁哥哥,姬姐姐,玉儿还没有恭祝过两位琴瑟和谐,苦尽甘来呢。”


丁原的心像被刀剜了一下,无声无息的滴淌着血。


他是否应该称谢,可他开不了口;他想过去也拉住苏芷玉的手安慰她,但脚下却生了根。


尴尬沉闷的气氛里,姬雪雁不着痕迹的松开丁原的手,浅笑问道:“玉儿妹妹,你来得正好。我也正奇怪,今早在心斋池怎没见着你的踪影?”


苏芷玉道:“小妹下午才抵达仙山,正想前往吊唁任宫主,不想在此遇见两位。”


丁原涩声道:“玉儿,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过得可好?”


苏芷玉颔首道:“多谢丁哥哥关怀,小妹一切都好。今日又蒙安阁主恩允,许以她老人家百年之后接掌仙阁的大任,也算了去娘亲平生一桩憾事。”


果然如此!丁原看着脚下飘落的竹叶,说不出话来。


他深深明白,三大圣地之一,天一阁阁主的宝座对于旁人,或许是梦寐以求的恩宠,可对玉儿而言,却是一副终生孤老的枷锁。而自己,就是亲手为她套上这副沉甸甸枷锁的人!


姬雪雁道:“恭喜你了,玉儿妹妹。”


苏芷玉展颜一笑,道:“丁哥哥,还有一个好消息,小妹也想让你知道。阁主已恩允玉儿回山后,即可参悟仙阁至宝《天一十章》的全卷。


“听娘亲说起,《天一十章》包罗万象,博大精深,惟有仙阁阁主与诸位长老,方有权查阅全书。娘亲也仅得其中八卷而已。说不定,玉儿便能从中找寻出医治仙灵朱果火毒的妙方。”


丁原声音沙哑,低低道:“玉儿,苦了你了。”


苏芷玉摇摇头道:“丁哥哥不必在意,这对小妹本是举手之劳,况且能否从《天一十章》中有所收获尚未可知。玉儿只是一尽心力罢了。”


她上前几步,取出一物交在姬雪雁手中,微笑说:“姬姐姐,你与丁哥哥苦尽甘来,终成眷属。小妹也由衷欣慰,可惜身无长物,只有用这只镯子聊表心意。”


姬雪雁低头一望,正是一只灵犀镯。而另外一只,则早已系在了丁原腕上。她急忙推辞道:“玉儿妹妹,这使不得!”


苏芷玉道:“小妹的薄礼虽有些寒酸,可也算小妹一份心意,姬姐姐且莫推辞。”


说完盈盈一礼,极力平静的微笑道:“玉儿先告辞了,谨祝丁哥哥与姬姐姐白头到老,举案齐眉。”莲步轻移,渐渐消失在迷雾里。


姬雪雁唤道:“玉儿妹妹!”


苏芷玉的脚步略一凝滞,终是没再回头。


丁原呆呆瞧着玉儿远去的背影,几次涌起冲动想唤住她,可话到嘴边,又一次次艰难苦涩的吞咽回去。


留住她自己又能如何呢?自己也不过剩下月余的性命,连大罗金仙都打救不了。与其到那时候再魂断神伤的诀别,也许这样的分离会是更好的结果。


何况,他的肩头还有另一份同样沉重的责任。


他可以冲破潜龙渊,他可以剑挑赫连宜,但他却无力将情义责任踩在脚下!


姬雪雁静静的站在他身旁,凝视手中熠熠闪光的灵犀镯,似乎同样怀着莫大的心事。秀眉微微蹙起,又缓缓的松开。当她再次握紧丁原的手,竟是那般的凉。


丁原木然低头,迎上姬雪雁明亮而温柔的眼波,方自感觉到一丝暖意。只是眼前,为何依然有双曾经繁星闪耀的眼眸,在哀婉的褪淡星光——忽然竹林里传来低沉的一声喟叹道:“情孽害人,莫不如是。任宫主前车之鉴,记忆犹新。丁小施主,你勿要重蹈覆辙才好。”


丁原恍惚的神思一醒,身躯护在姬雪雁身前,喝道:“什么人,出来!”


右侧竹林中飘荡的雾岚里,缓步走出一名红袍老僧,宝相庄严,神情平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不过有感而发,却惊扰两位施主了。”


姬雪雁惊叫道:“一恸大师!”玉手下意识的握住背后雪朱仙剑,看向丁原。


丁原乍见一恸,一腔愤懑恨不能尽数倾泻在这老和尚的身上。可对方手里握着自己的娘亲,又令他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只好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说道:“老和尚,你还有胆子在这儿露面?”


一恸大师慢条斯理道:“丁小施主,你不是也在找寻老衲么?而今老衲送上门来,岂不正省了施主的那多麻烦?”


丁原逐渐从苏芷玉离去的黯然神伤中摆脱出来,恢复了灵志,心念急转,冷笑道:“老和尚,原来你劫走我娘亲,是冲着丁某来的!”


一恸大师全无白天癫狂狰厉的模样,更好像一点也不记得丁原当众揭穿自己阴谋,令他盛名扫地,被迫流亡的深仇大恨,和颜悦色的笑道:“丁小施主果然聪慧,一语中的。不错,老衲正是有事要相求丁小施主。”


丁原道:“我娘亲现在哪里?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丁某发誓要将你挫骨扬灰!”


一恸大师淡淡道:“姑且不论丁小施主是否有这个本事,老衲若是怕了,也不会有意现身于小施主面前。此间非你我说话之地,还请丁小施主随老衲来!”


姬雪雁急忙道:“丁原,别中了他的奸计,咱们先擒住这老和尚再说!”


一恸大师泰然自若道:“恐怕两位还留不住老衲吧?”


姬雪雁娇哼道:“一恸大师,你别忘了思微峰正魔两道高手云集,你已成众矢之的,只需我们扬声一唤,不消弹指功夫,就可将停仙水榭围得水泄不通。”


一恸大师神色不改,回答道:“若真是那样,老衲固然好不了,可赫连夫人的结局恐怕会更加凄惨一些。”


说罢,他转身朝竹林深处走去,道:“丁小施主,若想擒拿老衲,只管下手。不然我可走远了。”


丁原一咬牙道:“老和尚,我跟你走!”


姬雪雁恐他一人有失,说道:“丁原,雪儿要陪你一起去。”


一恸大师驻足道:“不成。丁小施主,兹事重大,不传六耳,你若要来,只准一人跟来。还请女施主留步。”


丁原也不愿姬雪雁陪自己一同犯险,当下说道:“雪儿,你先回去吧,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等我的消息。”


姬雪雁心中忐忑,谁晓得一恸大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若他借赫连夫人胁迫丁原自尽,这可怎生是好?只微一犹豫,丁原与一恸已去远。


却说丁原随在一恸大师身后御风而行。两人修为绝顶,又小心隐匿身形,倏忽离了思微峰数十里,在一处僻静的云坳里停下。


丁原目光炯然环顾四周,问道:“老和尚,你把我娘亲藏到哪里去了?”


一恸大师道:“丁小施主放心,赫连女施主现下很好,很快你就能见着她了。”


丁原哼了一声,道:“说吧,你到底想做甚?”


一恸大师道:“老衲所求之事,既非要施主杀人放火,也不会令施主太过为难。只是想拜托施主与老衲上一回缥缈峰灵空庵,盗得那只圣匣,再陪老衲去另一个地方取一样什物。”


丁原见一恸说得慎重,反问道:“那圣匣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惹得你与赫连宜都垂涎三尺?”


一恸大师道:“这事说来话长,牵涉到千多年前的许多秘闻旧事。不知丁小施主可曾听说过《玉牒金书》的传说?”


丁原摇头,道:“我没听说过。不过听这名字,好像是道家的一部典藏书名?”


一恸大师微笑道:“望文生义最是要不得,连丁小施主也为这名称所惑。它并非什么仙书秘笈,而是与《天道》一并流传于世的仙界灵印。灵力之强,匪夷所思,哪怕是神魔挡之,亦是势如破竹,灰飞烟灭。


“不过老衲想要得着它,却另有用处。假如能将《玉牒金书》炼化吸纳,便不啻脱胎换骨,再造金身,连大罗金仙也望尘莫及。正可治愈我体内愈来愈难以抑制的魔气。”


丁原道:“老和尚你既知世间存有此宝,便早该取来炼化,何必说给丁某知道?”


一恸大师道:“老衲虽然相信《玉牒金书》如《天道》两卷一般确存于世,可始终不知它确切的所在。惟一的线索,便着落在圣匣之上。


“可惜,我多年寻访圣匣,终无结果。偏巧今日会上,赫连宜说出原来它就藏在灵空庵内。”


丁原道:“既然灵空庵藏有此宝,又为何不开启圣匣,取了那《玉牒金书》?”


一恸大师回答道:“这里面自有缘由,却恕老衲不能相告。只要丁小施主相助老衲获取《玉牒金书》,令堂赫连夫人自可无事。”


丁原道:“老和尚,你是在用娘亲来要胁丁某么?”


一恸大师道:“老衲情非得已,丁小施主见谅。蓬莱仙山虽有上千高手,但能入老衲法眼的,也仅只施主一人而已。”


丁原哼道:“老和『bbs.sept5.com 九月论坛』尚,你也不必吹捧我。想来你忌惮南无佛境,不敢孤身犯险,而其他入得了你法眼的人,又未必会受你胁迫,所以才用我娘亲逼丁某出手助你。”


一恸大师不置可否,道:“丁小施主,老衲所求之事成与不成,全凭你一言而决。”


丁原不是傻瓜,当然明白如果《玉牒金书》果真有一恸大师所说的威力与灵性,让这老和尚得着了,无异于如虎添翼。


一旦为祸,只怕其害之甚犹胜赫连宜。但自己要是断然拒绝,娘亲的性命便万难保全了。


一恸这老和尚老谋深算,也正是看准自己的弱点,才现身要胁。


他沉吟片刻,已定下决心,说道:“老和尚,我怎么能相信,你得着《玉牒金书》后,便会将我娘亲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一恸大师早有定算,闻言道:“老衲早知丁小施主信不过我。不过,老衲却信得过施主。


“只需你当场立下毒誓,答应助老衲盗出圣匣,获取《玉牒金书》,老衲立刻将令堂藏身之处相告。等丁小施主送赫连夫人回转倦归峰后,我们再去缥缈峰如何?”


丁原难以置信的打量一恸,道:“老和尚,你当真相信丁某不会毁诺,不然你可亏大了。”


一恸大师道:“丁小施主与老衲,应该都是同一类人,一言九鼎,敢作敢当。老衲自负不会看走眼。”


丁原道:“老和尚,丁某与你怎会是一类人?不过,我答应你!”当下立了毒誓。


一恸大师等丁原立誓完毕,好像暗自松了口气,将赫连宣所在的地方说了,又道:“丁小施主,你这就可去接回令堂了。半个时辰后,咱们在白云峡会面,连夜赶往东海。此事只限你我两人知晓,你可明白?”


丁原清楚,老和尚这么着急,最大的原因是妄图借灵空庵高手滞留仙山之际乘虚而入,盗走圣匣。


丁原也不愿意拖到九真师太等人回山,万一撞见难免一场恶战,给灵空庵带去更大劫难。


他点头答应,与一恸大师暂时分手,一路御风前往解救赫连夫人。


原来一恸大师将赫连宣藏在了斗姆海中。那里浊浪万顷,风狂云卷,确乃藏身绝佳之处。


不过丁原既知具体位置,找起来也不会太难。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尽可赶回白云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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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5: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故事

丁原与一恸大师离开蓬莱仙山,御剑东行,次日傍晚抵达东海缥缈峰。两人躲过守山弟子的巡查,隐匿身形悄然潜入。

丁原引着老和尚到缥缈峰半山腰的一座古洞之中,说道:“咱们便在此暂歇,待到天黑便上灵空庵盗匣。”


一恸大师走入洞内,虽然光线幽暗了些,但里面的情形依然能一览无余。


这是一座幽长的古洞,临近洞口的地面上铺满被风吹入的竹叶,洞内并不见长虫蛇鼠的踪迹。


一恸大师犹疑的问道:“丁小施主,这里可会有灵空庵弟子过往?”


丁原在洞口坐下,望着外面如海碧竹婆娑轻摇,答道:“放心,这儿是竹海深处,平日难得会有人从外面经过。上回丁某曾在缥缈峰暂住十数日,每到夜间便在此打坐歇息,极是清静。”


一恸大师一言不发,缓缓靠着洞壁双膝盘坐,合起眼睛似是入定。


不知道的人瞧他慈眉善目,一派高僧风范,多半会生出景仰之心。决计想不到他魔功发作,陷入癫狂时的恶神模样。


丁原也懒得多搭理他,抱元守一盘腿打坐,也好养精蓄锐,应付今夜的行动。


不消片刻,真气游走全身,生出一团勃然暖意,辗转万里的稍许疲乏立刻不翼而飞,顿时神采奕奕,气定神闲。


他与虎为伴,倒也不存畏惧。这个时候,一恸大师即便对自己恨之入骨,奈何有求于他,断不会促下杀手。真正的危险,该当是在取到《玉牒金书》之后才会到来。


洞外夜色渐渐浓重,竹林里升起柔纱般的雾岚,轻轻荡漾。在月华的照耀下,碧竹好似染上一层银霜,分外静谧幽雅。


月影西移,洞内一阵极为压抑沙哑的“呼呼”低吼惊醒丁原。


他凝目望去,只见一恸大师身上的袈裟鼓荡如球,猎猎作响,躯体剧颤不已。老和尚的双目紧闭,面庞肌肉扭曲战栗,雪白的眉毛与须髯戟张而起,映照着一层荧荧绿光。


丁原赶忙收功问道:“老和尚,你可是魔功发作了?”


一恸大师低哼一声,算作回覆,鼻子里喷出两道淡淡的绿色轻烟,在面前徐徐扩散,形成一团云雾状,将他的脸庞遮掩得朦胧隐现。


丁原站起身,刚打算出手助他镇住魔气,忽然转念道:“这老和尚自作自受,又曾害死了老道士和无为大师。我虽立下誓言如今不能杀他,却也犯不着帮他疗伤。让他多吃一点苦头,也能稍解我心头之恨。”


他正自迟疑间,一恸大师蓦然发出一记低低嘶吼,宛如负伤的野兽怒嚎,双目乍启,绽出慑人绿光,两簇诡异妖艳的鬼火在眼眸里燃烧闪烁。一股浓浓的绿色烟雾从嘴中溢出,胸口猛烈的起伏喘息,发出“呜呜”的低鸣。


丁原见势不妙,急忙双手捏作法印,封出一道结界锁住洞口。


夜深人静之际,空山万籁俱寂,一恸大师的吼声足可传至山颠灵空庵。万一引来守夜弟子,徒增麻烦。


他刚设下封印,一恸大师猛从地上一跃而起,光秃秃的脑袋狠狠撞向对面坚实的石壁,“哗啦”一声轰塌一片山石,他自己也受反冲之力摇摇晃晃连退数步,可脑袋上除沾了些石屑泥尘外,并无任何皮肉外伤。


只是这一下撞击带来的疼痛,令他稍稍舒服了一些,神志也由此一清。


一恸大师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喃喃低颂起一段清心除魔的佛经,语速越来越快,压抑的颤抖却越来越明显。


他周身的光雾迅速转浓,惨绿的光澜笼罩着洞内,若非有结界的封挡,早溢出了竹林。体内的魔气从丹田汩汩冒起,千军万马般奔腾不休,冲击着诸处经脉要穴,直如沸水就要蒸腾满溢而出。


修炼三甲子的佛门功力应运而生,顽强护持住心脉不让魔气攻陷,却也无力照管其他的地方。


两股水火不容,却同样浑厚绝伦的真气翻江倒海,来回拉锯,堵在他胸口的丹丸之地,郁积成川,一恸已近乎窒息,呼呼气喘。


他终于忍受不住这非人的煎熬,怒吼道:“狗屁佛经,狗屁佛祖,老衲敬你拜你又有何用?”右手五指张开,竟是一爪插进自己的胸膛。


“噗”的一声,五个森森血洞里淌出汩汩鲜血,锥心的剧痛令他几欲昏厥,可胸口鼓胀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减轻。


他心头的灵觉与神志被一点一滴的吞噬,好像缓缓堕入无底的深渊里。


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孤独,有无数的魂魄隐藏在暗处发出此起彼伏的嘲笑与哀嚎,不断振荡着他的耳膜。


他怒声吼道:“一心,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想看老衲的好戏,你想看我被魔气吞噬,你想看我狼狈不堪。如今我就是了,你来看啊,来看啊!”


他脚步蹒跚,在洞内跌跌撞撞的游走,双掌不停的轰出,“砰砰”击在石壁上,激得山石飞溅,尘烟滚滚。


丁原见他癫狂骇人,已完全迷失了神志,渐渐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他也曾经因误修大日天魔真气而导致魔功反噬,险些走火入魔葬送性命。


幸运的是,先有仙阁的化功神诀相助,后得《天道》上卷化解,自己因祸得福,反修成前无古人的道魔合一之体。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瞧他脸上绿光越来越盛,早已掩盖住佛功所释放的红色光雾,显然是魔功日深已到达喧宾夺主的地步。再不加以救治,任他修为高深举世无匹,也早晚难逃神消形散,爆精而亡的厄运。


可这怨不了别人。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恸大师因着魔功杀害了无涯方丈,逼死了老道士,最终自己也难逃大日天魔真气的噬体荼毒。谁也是救不得他的了。


话是这么说,丁原依旧忍不住冷冷道:“老和尚,你的幽明折月手再插下去,只怕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抓了出来,还是坐下来好好歇口气吧。”


他的声音尽管不响,可用上了“定心咒”的心法,敲在一恸大师心头宛如轰然古钟悠鸣。可惜他入魔已深,丁原的话语不过杯水车薪,远远不能解他燃眉之渴,反倒将一恸大师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恍恍惚惚里,在一恸大师的眼中,面前冷傲伫立的青年,幻作了羽翼浓年轻时的模样。一般的冷峻,一般的骄傲,更是一般的向自己流露出轻蔑与怜悯的眼神——“羽翼浓!”一恸眼眸中爆射出惊心动魄的杀机,狂吼道:“你凭什么来教训老衲,看我杀了你,为青雅报仇——”紧跟着凶猛无伦的就朝着丁原扑来。


丁原傻了一下,用穿花绕柳身法趋避。


一恸大师神志虽然丧失,可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不仅没有削弱,反而更增添三分肃杀诡异之气。


他幽明折月手走空,身躯柔柳般反折,左手迅雷不及掩耳插落丁原头顶,又是一式赤魔残玉爪。


丁原挥出二十二字拳,拳爪相交“啪”的一震,两人各自退后三步。


丁原道:“老和尚,你认错人了。羽教主二十多年前便驾鹤归天,你想找他算帐,还是去阴曹地府找人吧。”


一恸大师胸膛上的血洞被真气激得血花翻射,仍然毫无所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形同魔兽,更透着浓烈的杀气,哈哈狂笑道:“羽翼浓,你躲到天涯海角,老衲也不会放过你。”呼的又是一掌。


丁原见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完全跟自己说不到一处去,分明神志尽丧陷入幻觉,已是不可理喻。只是不晓得他口中所叫的那个“青雅”又是谁,报仇之事又从何说起。


他抖擞精神,与一恸大师游斗周旋。


洞内暂态打得天翻地覆,火星四射,好在有结界封锁,洞外依然是清风明月,祥和恬静。


两人缠斗半个多时辰,一恸大师仍无半点疲态,猛烈的攻势有着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浪高过一浪。


魔功发作之人,最需要的就是找到一个可以尽情宣泄的口子,将积郁于体内的魔气尽数卷涌过去,不留丝毫余地。


这下可苦了丁原。


和这么一个疯子干架,竭尽全力去拼个你死我活未免不值得;可稍一保留,对方不仅不会领情,反而步步进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亏得他现下的修为已达天人合一的化境,换个人来不被打死也被累死。


又斗了百多回合,一恸大师脸上的绿光开始徐徐褪去,终于露出疲乏之态。丁原渐渐占据主动,一面以穿花绕柳的身法游走左右,一面转守为攻,压制对方攻势。


一恸大师体内的佛门真气逐渐抬头,两股功力激撞更疾,不住撕扯着他的经脉内脏。气血翻涌中他的眼眸缓缓黯淡下去,嘴角一缕黑色淤血汩汩冒出,已不复先前的威猛声势。


丁原寻得一个破绽,左拳虚晃,欲身贴到一恸大师身前,右掌一探在他胸口举重着轻的一按,纯厚柔和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泉涌而入。


一恸大师“哇”的喷了丁原一身热血,身子踉踉跄跄朝后退出数步,眼中恢复一丝清明。


丁原长吁一口气,调匀内息,平静道:“老和尚,你也该打累了,坐下休息片刻吧。”


一恸大师心脉为丁原注入的真气包容,立时感觉舒畅不少。他呆望了眼对面的丁原,一声不吭的徐徐盘膝坐下,运功抵御魔气侵袭。


丁原与发狂的一恸大师恶战多个时辰,也耗损了不少真气,见状在他对面也坐了下来,瞑目运息,真气游走周天,一层白色的光雾若有若无从身上散开。


两人几乎同时收功睁眼,四道目光在半空不期而遇。


丁原嘿道:“老和尚,你可清醒过来了,要不要丁某再轰你两掌?”


一恸大师哼了声,低头封住胸前伤口周围的要穴,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为何不趁机下手杀死老衲?”


丁原冷笑道:“老和尚,你莫把人都看作似你一般的无耻阴险,乘人之危,不可救药。”


一恸大师神色恢复正常,但身上及白髯上的斑斑血迹,犹能让人触目惊心。他道:“乘人之危,嘿嘿!你着结果了老衲,便不必再受毒誓约束,岂不更好?”


丁原道:“大丈夫一诺千金,绝无悔改。丁某答应过你的事情,定当办到。老和尚你无需用话语拐着弯的来试探我。”


他说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想起了南海之约。


自己也曾向另一个人郑重承诺过,如今却化作了泡影。丁原顿时心中颓然,胸口闷得难受,再说不出话来。


一恸大师叹道:“老衲的魔气发作间隔越来越短,为祸之烈却每况愈凶。若再得不着《玉牒金书》,只怕不消三十日,就当走火入魔,癫狂自爆。《玉牒金书》,嘿嘿,但愿这回一心师兄没有骗我。”


丁原试探道:“老和尚,你似乎与羽教主也结下过什么仇怨。适才发狂时,说要找他报仇,还提到过一位什么青雅?”


一恸大师不耐的粗声道:“丁小施主,你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一些!”


丁原哼道:“不说也罢,阁下的事情,丁某原本就没多大兴趣。只是牵涉到羽教主,这才随口一问而已。”


一恸大师自语道:“羽翼浓,羽翼浓!哼,若不是他,老衲又怎会落得今日的这般田地?”


丁原听他语气,恨意甚浓,忍不住又问道:“老和尚,羽教主都过世了二十多年。你修炼魔功,堕入心魔,可都是以后的事情,怎会去埋怨羽教主。”


一恸大师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老衲认识羽翼浓的时候,你师父都恐怕还没出世呢。那时候,老衲刚拜入云林禅寺,他羽翼浓也仅只魔教一个年轻人罢了。”


丁原有意道:“原来你们早就相识,还有过一段交往?”


一恸大师良久后方摇头道:“交往?若说是段孽缘还更贴切一点!当年羽翼浓的岁数与你现下差不太多,老衲则痴长他十二岁。”


“老衲奉师命乔装成一介书生云游天陆,历练见识。一日兴起,便搭船出海,想好生欣赏一番海外景致。谁曾想,一次心血来潮的决定,却改变了老衲此后的一生!”


丁原笑道:“老和尚,话说得忒重,想来你不过是在海上邂逅了羽教主?”


一恸大师道:“世事无巧不成书。羽翼浓当日也正乘坐那艘大船出海云游,与老衲一样同为一介书生的模样。老衲见他相貌虽有些丑陋,可气宇不凡,慷慨豪迈,便生出亲近之心,主动上前攀谈结交。”


他说到此处,又摇了一摇头喟叹道:“那时老衲阅历浅薄,初出茅庐,竟看不出羽翼浓魔教的出身,还将他引为知已,夜夜清茶良晤,秉烛共话。说到投机之处,羽翼浓提议八拜结交,订下金兰之盟。老衲虽有犹豫,奈何佛心不坚,又禁不住他一阵劝说,便答应下来。”


丁原大吃一惊道:“老和尚,原来你和羽教主竟还有过八拜之交?”


一恸大师嘴角牵动,露出一丝苦笑,道:“你不相信么?”


丁原道:“那老和尚你与羽教主以后又为何会反目成仇?”


一恸大师道:“就在结交后的翌日,突然杀出一拨海匪,里应外合想要劫船。我与羽翼浓联手,收拾几十个海匪自不在话下。可偏生这船上,还有一个人也杀将出来,与我们并肩御敌。那便是青雅了。虽则她一身男子装束,可也逃不过我与羽翼浓的眼睛,只一眼便能看破了她女儿家的真身。”


丁原没有打岔,等着一恸大师继续说下去。


一恸大师似乎渐渐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中,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缓缓说道:“巧的是,我们三人都有意隐藏自己的身分,均未施展出师门的心法,彼此也就无法猜知对方的真正来历。”


丁原猜道:“恐怕以后的麻烦就出在这里了。”


一恸大师道:“不错。海匪被我们杀退,青雅却受了点轻伤,老衲粗通医术,便自告奋勇为她医治,青雅这才露出了少女装扮,当时羽翼浓也陪伴在旁,青雅那时才告诉我们,她本姓林。”


丁原哈哈笑道:“老和尚你动凡心了?这倒是丁某未曾料到的事情。”


一恸大师不以为然道:“你没有见过青雅,自无法明白老衲当年所受的震撼。莫说老衲,羽翼浓那魔头铁石心肠,不也一样的起了窥觑之念?”


他不等丁原插嘴,接着道:“其后半年多,老衲与羽翼浓偕着青雅遍游南海,而后又回转天陆,四处游历。不知不觉中,老衲一年的下山期限日近,心中却越来越难以割舍下青雅。”


丁原道:“你若真喜欢青雅姑娘,便该向她表白,说明了心意。那云林禅寺的和尚不做也没什么打紧。”


一恸大师哼道:“你懂什么?老衲深受佛门教诲,立誓一心向佛,又焉能叛出云林,还俗娶妻?”


丁原很想顶他一句,但转念又道:“或许这老和尚年轻时果真有如此的志向,我也不必再刺他的痛处了。”


一恸大师道:“羽翼浓看在眼里,私下却将老衲的心思透露与青雅知晓。谁料想,青雅心中真正属意之人,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老衲其实是个多余的人。这些,也是老衲以后方才晓得。当日青雅不理羽翼浓的媒介,反向他坦露了心迹。”


丁原道:“这位青雅姑娘敢爱敢恨,让人钦佩。”


一恸大师冷笑道:“只可惜,羽翼浓竟毫不顾惜青雅对他的一片深情,当夜便不告而别,从此了无音讯。他以为自己是全兄弟之情,将青雅拱手相让,却不明白老衲身为出家之人,又焉能娶妻生子?”


一恸大师顿了顿,见丁原用心聆听并无丝毫讥谓之色,才又说下去道:“老衲拼着回山受罚,陪同青雅半年间访遍天陆正道各门,可那个化名‘习双飞’的年轻人,却如同朝露般蒸发于世间。无奈之下,老衲才将青雅送返她的师门苍松岭白石剑派,自己也回山覆命去了。”


丁原微一皱眉,道:“苍松岭白石剑派,这名字我好像从未听人说起过?”


一恸大师道:“放在一百多年前,白石剑派也算是天陆正道名家之一。可惜后来为魔教所灭,自不会再有人提起。”


丁原谅道:“白石剑派为魔教所灭,那这位青雅姑娘和羽教主……”


一恸大师冷笑道:“造化弄人,统领魔教两坛人马剿灭白石剑派的人,正是羽翼浓。老衲回转云林潜心佛学,倏忽又是三年,心中却总是记挂青雅与羽翼浓,便向恩师告假,前往苍松岭拜望。正遇上魔教袭来,老衲义不容辞,相助白石剑派共抗魔教。血战之际,羽翼浓却出现了。”


丁原问道:“老和尚,当时你们二人可有动手较量?”


一恸大师道:“没有。羽翼浓见着我与青雅,假惺惺的喝令手下退兵罢战。我们三人来到苍松岭下一间茶棚里,这才彻底知道了彼此的真正身分。老衲当时还痴心妄想的劝羽翼浓脱离魔教,弃暗投明。羽翼浓却坚决不允,反劝老衲还俗娶了青雅。话不投机,青雅第一个离去,老衲也随着她回返了白石剑派。没想到,进了白石剑派的山庄,里面尸横遍地,一百六十余名白石剑派的弟子无一活口,只剩下一群妇孺老弱哭天抢地。一问才知,就在老衲三人离开不久,魔教恶徒去而复返,一个时辰内将白石剑派屠杀殆尽,片甲不留。”


丁原心中狂震,道:“怎会这样,羽教主断非言而无信之人,恐怕里面另有蹊跷。”


一恸大师没有回答,说道:“老衲与青雅悲愤之下,又回头寻找羽翼浓,约他在茶棚会面。那羽翼浓虽是露了面,可他不做任何解释,反取出自己的魔剑交在青雅手上,逼着青雅说:‘你要报仇,便杀了我吧!’青雅一再追问,为何羽翼浓如此狠心阴险,屠灭白石剑派满门,他却始终惺惺作态,闭目不答。”


丁原道:“此情此景,真够为难那位青雅姑娘。”


一恸大师语含悲凉之音道:“何止是为难那么简单!青雅追问不得,手中魔剑终于落下,可她杀的不是羽翼浓,却是她自己!老衲欲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剑刺穿自己的咽喉,一腔热血尽洒在羽翼浓的身上。我愤怒之下冲向羽翼浓,要与他拼命,奈何技不如人,被他制住倒在地上。”


丁原点点头,虽对结局早有预料,但青雅姑娘的刚烈秉性与一腔痴情,仍让他唏嘘不已。


一恸大师接着道:“老衲豁出性命,大骂羽翼浓忘情负义。他也算知道一丝廉耻,无言以对,只抱起青雅遗体远去。后来,我才知道,魔教去而复返乃是奉了时任教主袁遥航的口谕,并不关羽翼浓之事。但青雅为他而死,却是毋庸置疑。这场惨祸,让老衲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着不想被人杀,被人害,就得有高人一等的权力与修为。什么佛法心经,兄弟之情,统统都是混帐话。羽翼浓和魔教一干人害死青雅,老衲若就此放过,又怎能告慰青雅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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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盗匣

洞中两人都一起陷入沉思,无语。

好半天,丁原缓缓吐了口气,思绪回到现实,说道:“夜色已深,咱们开始吧。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阁下,我们的目的只在盗取圣匣,老和尚你若要伤人,丁某可绝不答应。”


一恸大师不以为然道:“何须啰嗦,难道老衲果真是嗜杀成性之人么?”


丁原嘿道:“这也难说。”不等一恸大师回话,率先起身出了古洞。


两人一前一后御风潜行,舒展灵觉避开巡夜的弟子,朝着灵空庵一路疾驰。


丁原数月前曾在缥缈峰逗留十数日,于此间一草一木颇为熟悉。只是上回来,是为探望雪儿,而这次却是要盗取圣匣。


恐怕他自己作梦也想不到,这辈子已没多少天可活,却还要学老贼头那般的做一回偷儿。要让毕虎知道,那还不笑疼肚皮。


灵空庵内外经历过淩云羽盗匣事件之后,夜间的防备加强了不少。尤其近日庵内耆宿精英又多赴北海蓬莱仙会,对藏经塔的看管更是着紧。


但这些都难不住丁原与一恸大师,两人几乎没费多少周折,便欺身到距离藏『bbs.sept5.com 九月论坛』经塔不远的一座无人佛堂之中,透过纱窗向外察看。


黑夜中的藏经塔巍峨耸立,分作七层,高逾十二丈,在灵空庵的建筑群中颇有鹤立鸡群之姿。方圆十丈之内,一片的空旷开阔地带,任谁想接近经塔都无从隐身。塔外的正门前,悬『bbs.sept5.com 九月论坛』着两顶灯笼,并不见有人看守。


丁原传音入秘道:“藏经塔三层以下,皆有门户视窗可供潜入。但从四楼起,除非硬轰开石壁,否则只能从楼下的石阶攀登而上。圣匣便藏在经塔顶楼,有南无佛境守护。


“塔内可能还会有十余名灵空庵弟子隐于『bbs.sept5.com 九月论坛』暗处,一旦有变发出警讯,顷刻之内全庵的尼姑便能将藏经塔围得水泄不通。”


一恸大师默不作声,从袖口里取出一颗银色的圆珠,状若龙眼大小,托在指尖。


他脸上『bbs.sept5.com 九月论坛』红光一闪,低低念动真言,那颗珠子徐徐释放出一团淡淡光华,并不见其他的动静。


丁原虽看不明白,但情知这老和尚不会干些徒劳无益的事情,便在一旁静静的等待。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外面的夜色里悄然飘荡起一层薄薄的雾气,犹如轻纱吹漾,笼罩着整座灵空庵。这雾气渐渐变浓,远处的景物很快就显得模糊不清起来,即使功聚双目,也难以极尽十丈开外。


不消多久,浓雾漫天,遮蔽明月,兼之夜色深沉,灵空庵内已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


一恸大师收了号称天陆六珠之一的“雾熠珠”,低声道:“走!”


二人敛息而起,有若迷雾中翱翔的两羽苍鹰,凭借先前的印象轻而易举掠到藏经塔三楼外的窗户口。


这时灵空庵各处都点起了熊熊火把,以驱散浓雾,也有女弟子警惕的询问呼喝之声,在黑暗里此起彼伏的传来。


一恸大师伸出右掌,在窗纸上一按,整扇窗户悄无声息的化为齑粉,露出了里面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


丁原灵觉探察,并未发现库房里有人存在,飘身跃入。一恸大师紧跟着飘落在他的身边,目光炯炯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存放草药的丹室,上百种天陆罕见的灵草、仙花分门别类珍藏其间,飘溢着一股醉人的芬芳。


一恸大师不屑一顾,阔步走到门背后,默默伫立了一小会儿,方才用传音入秘道:“楼梯口守着两名小尼姑。”


丁原不担心一恸大师会对门外两位年轻的灵空庵女弟子束手无策,却再次警告道:“只可制服她们,绝不能伤人。”


一恸大师没有理睬他,随手将一捆药材扫到楼板上,药材落地发出轻微的响动。


外面有一女尼道:“师姐,丹室里好像有动静,我进去看看。”


另一个声音道:“你小心一些,我在外面守着,有事便叫我。”


那女尼应了一声,轻轻推开门,丹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掉在地上的那捆草药还在。她放下手中仙剑,走上前弯腰道:“真是的,好端端的又没风,这草药怎会掉落下来?”


猛一抬头,发现侧旁的一扇窗户已经不翼而飞,她刚想出声示警,背后一麻便软倒在一人怀里。


一恸大师制住这女尼,双眸亮起一簇幽绿的火焰,逼视着对方惊恐的眼睛,用传音入秘催眠似的吩咐道:“将你的师姐唤进来——”


女尼眼中出现顽强的挣扎神情,可哪里抵得过一恸大师的功力压迫。


这手源自魔教《天魔令》第三卷的“摄魂心咒”,虽耗费真元,但对于修为远逊的敌手,却显示出莫大的威力。


门外的女尼久不见师妹动静,也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师妹,你在里面干什么?”


就听见里面那女尼徐徐应道:“师姐,你进来一下。”


门外女尼心生疑惑,迈步走进丹室,问道:“什么事,有哪里不对劲么?”


她的脚刚跨进门槛,丁原闪电般从门后欺近,一指将她点倒。


一恸大师松开怀中女尼,低声说道:“小师父,你累了,快睡上一觉吧。”那女尼失去控制,眸中妖艳的绿光迅速消失,酣然昏睡过去。


两人携手,一鼓作气冲上六楼,又制服了八名女弟子。


可刚解决完看守在六楼的三名女尼,塔外却突然响起警音,有人高声喊道:“藏经塔三楼的窗户破损,『bbs.sept5.com 九月论坛』有人潜入塔内,快去禀报九虚师叔!”


原来塔外的浓雾开始消散,在火把映照下渐渐显露出藏经塔的真身,终被人察觉了破绽。


一恸大师哼道:“这样也好,放手闯吧!”率先纵身飞扑上了顶层。


顶楼的四名女尼以静念为首,听闻塔外报警,刚赶到楼梯口,迎面撞上一恸大师。


情急之中,四尼也不及多问,齐齐亮出仙剑,刺向一恸大师。一恸大师身形飞转,卷起一束狂飙,震得四人踉跄后退。


静念稳住身子,横剑护胸,却瞧见丁原从楼下掠出,不禁惊愕道:“丁小施主?”


丁原点头道:“对不住了,诸位小师父。今日丁某随一恸这老和尚前来,旨在取匣。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蓬莱仙会上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到东海,静念等人听闻面前这闯塔老僧,居然是名垂天陆的云林四大神僧之首一恸大师,更是惊讶莫名。全想不明白,这两位要联手盗取圣匣意欲何为?


一恸大师道:“丁小施主,废『bbs.sept5.com 九月论坛』话少说,取了圣匣赶紧脱身才是正途!”话音未落,云林绝技金刚佛印轰然鼓荡而出,力压四尼。


静念惊疑不定,一边抵挡一边问道:“丁小施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丁原苦笑道:“说来话长,日后丁某但教不死,必会亲上灵空庵负荆请罪!”说罢袖口一扬,祭出伏魔八宝。


静念等人虽是灵空庵二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可焉能抵御得住一恸大师与丁原这天陆两大绝顶高手?好在一恸未敢痛下杀招,不然转眼便是血溅五步的凄惨景象。


饶是如此,几个照面后除了静念兀自勉强支撑,其他三名女尼已软倒在地。


一恸大师向静念猛攻数招,不想对面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尼修为已臻忘情境界,施展兰芥剑法全力防守,一招半式间竟也收拾不下。


一恸大师心头着恼,一声冷笑,侧身欺近,一副近身肉搏的架式。静念的仙剑逐渐被压制到一丈方圆之内,但仍不见散乱。


一恸大师觑准机会,左掌金刚佛印虚晃,右手一式“幽明折月手”击向静念左肋。静念不敢硬撼,碎步闪躲,挥剑反击,削向一恸的肩头。


一恸大师运气佛门狮子吼,低喝道:“小尼姑,你敢伤老衲?”右肩蕴起护体真气,往下一沉,左手化掌为爪如电飞抓,缠住静念左臂。


静念受狮子吼一喝,心神摇动,想着对方毕竟是云林禅寺四大神僧之首,稍稍犹豫,剑势便弱了几分。


“噗”的刺入一恸大师肩头袈裟内,静念一声惊叫,却更惊奇的发现没有鲜血流出,自己反被一股莫大的吸力所引,深陷其中不得脱出。


丁原心领神会,不等老和尚招呼,掠至静念身侧,低声道:“得罪了!”


静念应声也软倒在地。


一恸大师不多看一眼,拨出剑来大步迈向库房,说道:“丁小施主,老衲前去找寻圣匣,外面便有劳你把守了。”


丁原望着从口不能言的静念等女尼眼中射出的愤恨惊异目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这时楼下风声响动,守护在底层与二楼的几名女尼已赶来应援。


丁原不欲缠斗,召出天殇琴,以“筑壁”一诀将众尼挡在楼下,近身不得。


几名女尼看不见楼上情形,以为静念等人尽遭毒手,悲愤无已一力猛攻,却一次次被天殇琴发出的蓬蓬光幕硬生生的激撞回去。


正这时候,一恸大师从库房里一闪而出,左手挟着一只竹匣,右掌罡风浩荡朝底下轰去,“砰砰”几声,将那几个女尼震得吐血而退。


丁原收了天殇琴,朝他怒目而视。


一恸大师冷冷道:“放心,死不了。”


两人刚打算破开石壁御剑遁走,头顶上蓦地亮起一团夺目的银色光华。


丁原心头警兆勃起,抬眼瞧去,一羽硕大威武的雪白光鹏舒展丈许长的双翼,清鸣激越,口中射出一道绚丽的七彩雷光,直劈一恸大师的背心。


他不假思索,祭起混元锤,砰的砸在雷光之上,低喝道:“还不快走!”


一恸大师更不迟疑,佛门真气遍布全身,生出一层柔和红光,合身撞向石壁。


雪鹏见雷光受阻,双翼飞振,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道银白飞电淩空疾射,扑向一恸大师。藏经塔内罡风四起,三界琉璃瞳嗡嗡镝鸣,焕起宝光。


丁原一声清啸,张口吐出一只光丸,瞬间凝练成雪原仙剑,紫光如虹,剑气恢弘浩荡,射向雪鹏胸前。


雪鹏通灵,知道遇上前所未有的劲敌,不敢怠慢,双翼鼓荡释放出潮水般的白光。


雪原仙剑撞击在白光之上,发出轰然巨响,无数亮丽流光四溅,烛火齐暗。雪鹏唳鸣,被磅@的剑气反挫上高空,洒下片片洁白无瑕的光羽。


那边轰隆的一响,一恸大师劈开石壁,纵身跃出塔外。


丁原压下浮动的气血,催动真气扬手一招,把兀自在半空中盘旋低鸣的雪原仙剑唤回手中,刚想随着一恸从石壁破洞遁走,塔内情势突生变化。


顶楼里乳白色光澜大盛,充盈激荡。雪鹏张开双翼飘浮空中,居高临下虎视眈眈锁定丁原的气机。


四壁上的彩绘流光溢彩,画上的三十六尊沙门尊者宝相庄严,禅唱悠悠,从四面八方将丁原围困在正中。


丁原明白,弹指之间南无佛境就会全面发动,届时自己想全身而退势必登天。


他左手捏起剑诀,正打算拼着以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受上雪鹏『bbs.sept5.com 九月论坛』一击,御剑而去『bbs.sept5.com 九月论坛』,不防身后有人喝道:“贼子休走!”却是那几名被一恸大师震伤的女尼奋不顾身,身剑合一杀将上来。


丁原大皱眉头,又不愿御剑伤了那几名女尼,只好强自煞住已起的剑势,祭出玄天旗,飙射出一束狂澜,将其迫退。


就这么稍一凝滞,方圆十余丈内的白光压迫涌到,把他的身躯吞没其中。


却说一恸大师冲出藏经塔,身形立时戛然而止。


原来对面不知何时,一位灰衣老尼背负仙剑伫然而立,正是留守灵空庵的九虚师太。另有十数名灵空庵弟子布成扇『bbs.sept5.com 九月论坛』形剑阵,守住外圈,已将他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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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恸大师见灵空庵三九神尼之一的九虚师太现身,心知一场恶战势所难免。老和尚将竹匣收入袖口,低哼道:“九虚师太,你来得好快啊。”


九虚师太与一恸大师曾有过谋面,见状也微露讶异之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万万未曾料到,今夜盗匣之人竟会是一恸大师。”


一恸大师虽未回头,灵觉却也感到塔内祥云白光缭绕,丁原的气机犹如泥牛入海,了无痕迹,想来南无佛境已全面发动令他无法遁出。


一恸对眼前的九虚师太并不以为意,灵空庵众尼里,惟一能让他生出忌惮之心的,仅而今远在万里之外北海蓬莱的九真师太而已,余子皆不足虑。


况且,圣匣已经到手,他根本不必与灵空庵弟子死战,只消找准时机御剑而去,自可让对方莫可奈何。


至于丁原,能够脱身乃是那小子的福气,一恸大师并未将丁原逃脱与否计入筹谋之内。


一恸大师放好竹匣,道:“师太见谅。老衲此举实乃情非得已,否则也不愿叨扰贵庵。”


九虚师太问道:“大师可晓得这匣内装的是何物?天陆浩劫尽系于此。大师若讨要敝庵『bbs.sept5.com 九月论坛』其他物事,贫尼无有不允。可独独此匣,贫尼纵拼得粉身碎骨,也不容大师带走。”


一恸大师道:“可惜老衲所要之物只此圣匣。师太想拦下老衲,恐怕未必能够办到。”


九虚师太脸露悲悯之色,叹道:“大师佛功精湛,百年修为,本可有望修成正果,功德圆满。奈何勘不破贪念执着?贫尼委实为大师惋惜。”


一恸大师背负双手,傲然道:“九虚师太,你若再不动手,老衲便要先走一步了。”


九虚师太不动声色,道:“大师只需留下圣匣,贫尼自当恭送大师。”


一恸大师不说话,两人形成对峙僵局,谁也不愿轻举妄动,白白将制胜先机拱手相让。


静立良久,气势渐起,两股无形的佛门真气在高空中暗流汹涌,彼此试探,找寻着对手的破绽,更耐心等候着自己出手的时机。


一恸大师灵台如境,感应到周围众多女尼中,有四名中年女弟子修为明显高出同门半筹,与九虚师太隐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依稀便是一座蓄势待发的剑阵。


他思忖道:“灵空庵无量佛阵闻名遐迩,与敝寺的大日如来阵有异曲同工之妙。莫非九虚这老尼姑自知不敌,竟要发动佛阵?”


他当即催动真气,向那四名女尼迫去。『bbs.sept5.com 九月论坛』


那四名女尼虽是修为不凡,为同辈弟子间出类『bbs.sept5.com 九月论坛』拔萃者,但在一恸大师雄浑无比的气势所逼之下,亦是压力倍增。


“叮”的一响,四柄仙剑齐齐弹出半截,亮起团团剑华,堪堪抵住卷涌而来的庞大气浪。


九虚师太面色微微一变,晓得一恸大师已识破无量佛阵。她继续与对手僵持下去自无大碍,可四名女弟子未必能支撑得了太久。一旦气机有变,露出破绽,反会给一恸大师造成可乘之机。


当下九虚师太催动仙剑飞纵在手,遥指一恸大师。一股祥和纯厚的剑气浩浩汤汤,弥漫虚空,正抵销了对手日益见长的气势。


四名女尼压力大减,急忙擎剑在手,配合九虚师太启动阵势。


一恸大师面对五剑合围,若无其事的喟然道:“老衲久闻灵空庵无量佛阵盛名,今日有缘一试,不亦快哉!”


九虚师太道:“大师佛功通神,贫尼自愧不如。只因圣匣事关重大,故此不得已请出无量佛阵,望以我佛慈悲法力,化解大师心头魔障。”


一恸大师纵天大笑,声若洪钟,震得众尼耳朵嗡嗡轰鸣。一些修为略浅的女弟子,已忍不住抬『bbs.sept5.com 九月论坛』手捂耳。


半晌后,这极尽狂妄孤傲的笑声徐歇,余音犹在空山间隆隆回荡,一恸大师道:“你我同出佛门,这些废话不必多说,出手吧!”『九月论坛 bbs.sept5.com』迈步朝前,与九虚师太的距离陡然拉近丈许。


九虚师太的灰色袍服“哗”的吹起,猎猎飞舞,手中仙剑反而光华暴涨,如同滚滚江河波涛澎湃。


四名女尼见状运转佛阵,游走方位,双方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均势,只是佛阵又朝里紧缩了半丈。


阵势一动,一恸大师对四尼的实力又有了进一步的了然。


这四名女尼的修为,竟有两人与镇守藏经塔的静念一般,已达到忘情境界。另两名女尼虽是稍逊,却也仅在一线之间。


三大圣地之名,果不虚传。任是一个二代弟子也不可轻侮。自己起先实在有些托大了。


飘渺峰头万籁俱寂,针落可闻。然而在这静谧无声里,双方都已将各自的功力提升至满盈。


一恸大师的身躯在阵心缓缓转动,慢得几乎让人看不出他在飘转。


周身散发的强大罡风漾起一层淡淡红光,如同漩涡般围绕着他的身子齐齐盘旋,一次次撞击在银光弥漫的佛阵上,又似退潮般落去。


渐渐的,一恸大师越转越快,身躯化作一蓬红云,席卷着罡风光雾,不住向外压迫。


几名女弟子借助剑势,勉力抗衡,不知不觉里阵势又向外扩出半丈,恢复了原先形态。


双方这番看似风平浪静的互探虚实,却无时无刻不在斗智斗力,彼此考教。


此刻谁稍有分神,又或受不了气势压迫,对手淩厉无俦的攻势即刻汹涌而到,绝不会有丝毫的侥幸可言。


九虚师太抱剑在怀,右手法印凝起,仙剑铿然鸣响射出一束精光,在红云上空与另四道剑华汇合为一,凝聚成一团银白光球,隐隐洒下波光冲消着红雾。


一恸大师冲天而起,双掌排山倒海似的推出,激撞在光球之上。光球浮动震颤,抬升数十尺,碎落成一束束光箭,嗤嗤有声幕天席地射了下来。


一恸大师的身影在爆散的光箭里飘飞翻折,向右首的一名女尼淩空飞扑。人尚未到,沛然无伦的掌风挟着灼热红光已铺面袭至。


那女尼法名静衡,年纪虽长,却属阵中四名二代女弟子中,修为最弱的一个。


一恸大师目光如炬,出手之前已经洞彻若明,立意要先声夺人,不能让佛阵气势全起,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静衡见一恸大师攻到,依照阵势步罡踏斗,闪身避让。一左一右的静执静业双剑横飞,将对方轰来的掌风截成三段,化为乌有。


身后九虚师太与另一女弟子静悟掩袭而上,迫得一恸大师不得不回身招架,那边的静衡退后数步,又重新站稳阵脚。相互间的配合不管火候、分寸皆妙到毫厘,无懈可击。几乎不用言语招呼,只在各人灵犀一动里。


六人走马灯似的在空中跌宕起伏,翻翻滚滚激战数十回合。


无量佛阵犹如一泓清泉,轻柔无比的将一恸大师包容其内,千变万化,空明剔透。往往他一招攻去,正面的防御仿佛汩汩绵绵的湖水般荡开,令人空负一身神功却无从下手。而四周阵势依旧是层次分明,虚实相掩,浑不露半点破绽。


一恸大师身如飞鸿,游转阵内,一口气连换了七种破阵之法,至于更迭的招式身法,更是数不胜数,让人眼花撩乱,叹为观止。


奈何无量佛阵不为所动,不论他是示弱诱敌,还是放手抢攻,对方始终固若金汤,巍然不动。


僵持了半个时辰,六人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但灵空庵弟子众多,尽可轮番上阵,一恸大师可没这个闲情奉陪。手掌一翻,祭起了云林三宝之一的“迦罗佛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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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7: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天机

迦罗佛钵一起,空中绽放出万道金光,一朵朵金莲盛开,壮观绚烂至极。

那些金莲的每一片花瓣,等着一束光刃,充盈天地,曼妙飞舞。千百朵金莲飘浮空中,那种景象固然煞是好看,对于无量佛阵却绝非好事。


九虚师太也就罢了,四名二代女弟子一边要运转阵势围攻一恸大师,一边又须时刻提防迦罗佛钵的攻击,难免有顾此失彼之感。


更麻烦的是,金莲飘飞不定,经常出没盘旋在众尼周身。


往往静衡等人刚想依着阵势变化移动方位,不定哪里就会掠出一朵金莲飞刺而来。只身形微一迟滞,战机已失。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阵形渐乱,静衡众尼不住被迫后退,累得九虚师太亦不得不随之后撤,以维持阵势完整。若不是她功力通玄,力挽狂澜,局面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可几位女弟子依旧是岌岌可危,左支右绌,瞧这模样落败只是早晚。


此消彼长,一恸大师声势大振,云林禅寺的诸般绝技由他信手拈来,无不精采纷呈,妙到巅毫。


举手投足间一派高僧风范,从容自若,悠然飘逸,而一招一式亦无花巧可言,均是鬼斧神工,匠心独具,让人无所适从,全不知该如何招架。


假如不是彼此敌对,四周压阵观战的灵空庵弟子早忍不住喝彩出声。此时一个个紧张无比,手握仙剑,屏息关注着阵内局势。


蓦然九虚师太清声吟道:“佛光普照,化身千万——”


“叮——”


五柄仙剑应声腾空,在迦罗佛钵之下组成一朵梅花形状,剑锋朝里,剑柄向外,急速飞旋,舞动如风轮煌煌,旋即幻化作一片灿烂光云。


一恸大师打得兴起,不假思索轰出一记“阿难明拳”,“砰”的击在五柄仙剑化作的光云中心。


五剑激得齐鸣,却未被震散,一股倒卷之力反将一恸大师震得血气浮动。


一恸大师心头微凛,只见九虚师太与静衡四尼双目微合,神情肃穆虔诚,盘腿飘悬于空,双手结成慈悲法印。头顶上佛光腾腾,升起一蓬银白光雾,形似元婴,浮影绰绰。


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元神出窍!”不等自己的话音落下,全力催动迦罗佛钵,聚起千朵金莲攻向光云。


可惜他终究慢了半拍,众尼元神先一步幻作五束银光注入光云里,与各自的仙剑水乳交融,合为一体。


漫天金莲此起彼伏撞击在光云之上,金石鸣响络绎不绝,响彻清霄,一蓬蓬绚丽流火爆裂洒落,澎湃汹涌的气浪决堤泛滥,将站立在数十丈外的灵空庵弟子尽数抛飞而出,唯独那五具肉身在佛光庇护中安然无恙,载浮载沉。


迦罗佛钵颤动翻转,随着一朵朵金莲幻灭,光华黯淡了许多。


一恸大师闷哼飞坠,双袖飞拂荡开四周流光罡风,暗暗悔道:“老衲一念之仁,竟让这些尼姑祭出元神,反戈一击。早知如此,方才便该痛下杀手,速战速快!”


头顶风雷滚动,从光云中焕放出万丈霞光,一尊尊身高两丈的金佛横空出世,组成一座不知宏伟壮丽多少倍的全新无量佛阵,显现出它的终极威力。


一波波金涛翻滚,迅速将一恸大师淹没在其中。


战况越发的激烈。


若说先前双方各有所顾忌,尚在出手时存留几分余地的话,此刻已经完全放开,拼得你死我活,大有玉石俱焚之意。


一恸大师圣匣在握,自不愿多与灵空庵众尼纠缠,只是情势迫人,也身不由己了。


数十位灵空庵女尼遥遥飘立在阵外,眼中金光炫目,霞彩弥漫,根本无法看清阵内的情形。


但想着九虚师太与四位同门师姐妹,为着除魔卫道,保护圣匣,一个个元神出窍,不为瓦全,无不热泪盈眶,低颂佛经,只盼佛祖慈悲,保佑灵空庵安然度过今夜浩劫。


忽听阵内一恸大师“哈哈”狂笑不止,声音里竟含着阴冷的魔意,大异于他往日高僧形象。


原来激战多时,一恸大师的真元耗损颇多,兼之为佛阵所困,他灵台清明佛心渐失,体内潜伏的魔气渐渐抬头,又陷入了无我无佛的癫狂状态。


魔心既生,杀机遂起。


大日天魔真气鼓啸奔腾,散发出层层绿色光芒。魔教十六绝技肆虐横行,在一尊尊金佛前凶焰如炽,极尽狠绝。


如此一来,顿成骑虎难下,不死不休之局。


无量佛阵在一恸大师惊涛骇浪般的攻势里,变幻无方,以柔应刚,彼此好似两团水火互不相容,争锋相对。


一恸大师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剧烈,口鼻里喷射的烟雾亦越来越浓,魔功不停的提升,一尊尊金佛被他轰得光影消散,洒落成烟,整座佛阵风雨飘摇,偏生生不息,譬如灵灯不散不灭。


与此同时,头顶上五柄仙剑筑成的光云,不断经受着迦罗佛钵的冲击,叮叮急鸣,运转更疾。


战局至此,落败一方自然是形销神散,万劫不复;可幸存一方,也不过是惨胜之局,无可夸耀。


一恸大师恼怒欲狂,却也无济于事,坐困佛阵。


就在这个当口,藏经塔内传来一声激越清啸,盖过阵中隆隆风雷,回荡在空山月夜之中。观战弟子情不自禁转眼眺望,立时惊呼出声,呆立当场。


只见空中风驰电掣,掠起六道绮丽耀眼的剑光,分作赤、橙、红、青、金、乌各色,并驾齐驱,环绕在丁原周身,宛如流行划破长空,浩荡而来。


六剑飞空,九天御龙。神魔之威,不外如是。


轰然一响,光雨飘飞,丁原破阵而入。


阵内金光褪淡,剑华如虹。无量佛阵尽管法力浩瀚,可也只对着阵内之敌,于丁原驾驭六道神剑从外圈侵袭,着实有些措手不及。


六道神剑撞开佛阵,毫不停留,挟起瑰丽异彩穿越而过,倏忽消失在万顷东海的上空茫茫夜色里。


众弟子这才从心撼神摇里回过味道来,纷纷惊呼道:“师父!”仙剑荡开未散的激流浓光,扑向阵内。


五柄仙剑铿然低鸣,迸散陨落,从里面释出九虚师太等人的元神。佛光如潮退去,一尊尊金佛也隐入黑暗之中,只是已不见一恸大师的身影。


九虚师太元神归窍,面色苍白,看看簇拥身旁的众弟子多有张惶之色,强自压下涌到咽喉的淤血,望向静衡众尼问道:“静衡,静执,你们可有大碍?”


四尼元神陆续回身,各自吐了几口殷红的血丝,微微喘息道:“多谢师父关怀,弟子并无大碍。”


九虚师太取出灵丹,分于四尼,苦笑道:“丁小施主手下留情,未曾伤人,可却又帮助一恸盗走圣匣,其中原因着实令贫尼百思不得其解。”


静悟垂首道:“师父,弟子无能,未能护得圣匣周全,请师父责罚。”


九虚师太摇头道:“若说责罚,首该问罪的当是为师。圣匣一失,非同小可。贫尼需亲赴蓬莱,禀报庵主。”


远处静念等看守藏经塔的女弟子获救赶来,一脸不可思议的惊骇神情。


不等走到近处,静念已叫道:“师叔,丁小施主破阵而去后,壁画上的沙门三十六尊者和大鹏明王也都一下消失,全都不见了踪影。就好似被丁小施主收走了一般!”


九虚师太一怔,抬眼望向藏经塔,暗自思量道:“依古老箴言:解南无佛境,非参悟《天道》者莫属。丁小施主以一己之力,收去大鹏明王与三十六尊者灵魄,又助一恸大师盗走圣匣。莫非一饮一啄,皆有天数,今夜浩劫也未必是祸?而开启圣匣,以应天机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丁原与一恸大师离开灵空庵,未在缥缈峰稍作停留,还自御剑往西而去。


路上一恸大师魔气未平,呼呼低吼,甚是可怖。丁原无可奈何,只得在海上寻了座无人荒岛,收了仙剑飘落在半山腰里。


可惜这半山腰偌大一片好端端的古树便遭了殃,被一恸大师接二连三拦腰劈倒,横七竖八倾倒一地。


整整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失控的魔气才稍稍平服,一恸大师筋疲力尽的盘膝坐倒,运功疗伤。


直到翌日天色微明,一恸大师方自清醒过来。他徐徐睁开双眼,就瞧见丁原远远坐在对面一株倾折的古树下,星眸合起也在打坐歇息。


一恸心中凶念涌动,忖道:“这年轻人能从南无佛境中安然脱身,修为造化直在老衲之上,若不除去,迟早是祸患。既然圣匣已到手,剩下的事情老衲应可应付,也再不需他的相助。嘿嘿,蓬莱仙会上,要不是他使计欲诈老衲,我又何至于惶惶如丧家之犬?”


他越想越恨,残余未消的魔气重新泛起,眼中杀机陡现,右掌不自觉的抬了起来。


不料丁原这时也睁开眼睛,冷冷注视他道:“老和尚,你想过河拆桥么?”


一恸大师心惊不已,凝聚的魔气瞬间散去,明白丁原早对自己有所戒备,要想暗袭得手,尚需另寻良机。


他若无其事的顺势将右手立在胸前一礼,道:“阿弥陀佛,丁小施主多心了。老衲先谢过昨夜施主相助之情。”


丁原心如明镜,见对方杀气收敛,失口否认,也懒得说破,淡淡道:“不必了。丁某不过是履行誓言而已。老和尚,你还是看看这圣匣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可让我们寻得《玉牒金书》。”


一恸大师道:“不错,老衲正有此意。”


他小心翼翼从从袖口里取出竹匣,双手托住仔细打量。看了半天,却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原来,竹匣表面光滑如镜,严丝合缝。除了四壁上镂刻的花纹之外,并无开启的锁眼机关。


丁原见一恸托着圣匣发呆,禁不住问道:“老和尚,这圣匣莫非不对?”


一恸摇头道:“此物即是圣匣,断不会错。”


他伸手一指匣盖上雕刻的篆文道:“这‘天机’二字,正是圣匣真正的称谓,模样形状,也与一心形容的毫无区别。”


丁原奇道:“那你瞪大眼睛在这干瞧著作甚。还不打开匣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一恸大师回答道:“这匣子并无锁孔枢纽,当日一心也未曾告诉老衲开启的法子。”


丁原恍然道:“原来如此。老和尚,让我瞧瞧。”


一恸大师顿时警觉起来,拒绝道:“不必了,老衲自有法子打开它,便不劳施主。”


丁原看破老和尚心意,冷笑一声道:“你既信不过丁某,索性挑明直说,也不需虚伪推托。”


一恸大师老脸微热,默不作声,伸出一根手指抚在篆文上,顺着上面的笔迹描了一遍,圣匣毫无动静。


他性情坚忍,自不会就此沮丧,又试着往圣匣里注入一道柔和真气。


这圣匣虽是竹制,也不晓得经过何种炼化,端的坚硬无比,佛门真气犹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涟漪。


一恸大师不敢强起大劲,唯恐损伤匣内珍藏,只好收手低头冥思。他也算才智敏捷之士,不多时便想出了十数种开启方法,不停的尝试。


可圣匣总不领情,任其左按右掀,始终不动。


丁原看得无聊,干脆靠在树干上,翘起二郎腿打个哈欠道:“老和尚,你慢慢折腾吧,丁某先睡了。”


一恸大师埋头不理,苦苦思索,那边鼾声轻轻响起,也不晓得他是否真的睡着。


日头一点点从东往西挪移,眨眼天近正午。


一恸大师怀抱圣匣静坐树下,怔怔凝视圣匣上的篆文,喃喃低语道:“天机,天机,这天机究竟藏于何处?”


忽然,匣上的篆文仿佛动了起来,在一恸大师眼里渐渐幻化成两潭深不可测的云渊,依稀散发出无形的气机。


一恸大师呆了呆,好像从云渊里看见无数哀怨的魂魄来回飘荡,天地里充满无情的杀戮之息。他的眼睛里泛起绿焰,不知不觉被幻象吸引,视线再移不开去。


慢慢一恸的神情也开始变得狰狞,现出兴奋之色,双手紧抱住圣匣,目光如痴如醉,狂热的低吼道:“杀,杀!天地为炉,日月为炭,万物为铜,皆是刍狗——”


丁原觉察到一恸大师又不对劲,坐起身道:“老和尚,你又在发什么疯?”


一恸大师深陷圣匣产生的幻境里不可自拔,对丁原的喝问置若罔闻,只白髯戟张,肆意狂笑。


丁原略一思量,隐隐揣测到一恸大师的问题出在哪里。


他刚打算出手救助,忽地又想道:“这老和尚作恶多端,挟持娘亲逼我立下毒誓与他合作。而今他自己着了魔,若是就此完蛋,也为世间除去一个祸害。我不乘机除掉他,已算对得起这老和尚,更不曾有违誓言。”


念头转动,他又思忖道:“不成,我这么袖手旁观,任由其自生自灭,与掩耳盗铃有何区别?我既答应要助他获取《玉牒金书》,大丈夫一诺值千金。老和尚固然可恶,但要杀他,我何须凭此下三滥的手段,像这样幸灾乐祸,借刀杀人,非丁某所为!”


他一咬牙,当机立断,纵身欲到一恸大师侧旁,劈手夺过圣匣。


一恸大师眼前幻象立时消失,但他却如同一个输红眼睛的赌徒,浑不甘就此罢手,充盈杀意的眼眸恶狠狠盯着丁原,狂吼道:“还给我!”挥掌拍落。


丁原飘飞躲闪,一恸大师煞势不住,踉跄往前冲出。


步履跌跌撞撞,好似醉酒。他回过头来,再扑向丁原手中握着的圣匣,却完全没有招式章法可言。


丁原晓得一恸此际压根不可理喻,灵机一动扬声叫道:“青雅!”


果然,老和尚闻言猛然四顾左右,眼睛里恢复一丝理智。


丁原乘机运起定心咒,沉声喝道:“魔由心生,幻由欲起。老和尚,你参的什么佛门经典,悟的什么百年禅机,到头来六根不净全是狗屁!”


他骂得酣畅淋漓,痛快之极。


一恸大师木然伫立,眼中的癫狂徐徐褪去,从幻象里又回转到现实之中。


他双目紧紧锁定丁原,吐了口浊气清楚的说道:“快把圣匣还我!”同样的话,两次说来的语气意味已大不相同,显然神志渐苏。


他回想刚才情形,心下暗自凛然,而丁原不啻又救了自己一回。


丁原端着圣匣上下打量,奇怪道:“老和尚,这匣子上的图案花纹,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一恸大师张张嘴,很小心的问道:“你在哪里见过?”


丁原回答道:“应该就是在南无佛境之中。”


他脑海里闪现起自己破解佛境幻象,最后脱身而出的那一刻,三十六沙门尊者与雪鹏蓦然幻化出的一幅奇异光图,两厢印证,竟是丝毫不差。


丁原微一沉吟,右掌摊开,缓缓蒸腾起一蓬银白光华。一恸大师目不转睛的盯着,只不明白他在搞什么花样。


丁原回想着光图最后一瞬的变化,眼前的花纹仿佛渐渐活了起来,如同水波似的涓涓流动,散放出若有若无的红光。


不经意里,他的心念好像感应到圣匣的灵性与生机,掌心中升起一颗颗珍珠似的银色光点,细细一数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六粒,正是他从南无佛境中收得的三十六位沙门尊者灵魄元珠。


元珠冉冉的飘浮起来,恰似有一只只无形的手在轻柔引导,一颗颗的镶嵌到花纹之间的小凹孔中,熠熠生辉。


一恸大师站在丁原身侧,凝重紧张里又含着一缕不可抑制的惊讶。


圣匣上的花纹一条接一条的亮了起来,紧接着犹如淙淙溪流汇向匣盖上的篆文。


当三十六缕花纹流光全部汇入篆文,“天机”两字忽地迸射出一团柔和的红色光晕,圣匣上传来微微震动,“叮”的一声,清脆悦耳。


丁原轻声道:“原来如此。这开启圣匣的钥匙,其实隐藏在南无佛境之中。倘使不能参悟佛境,见到它所幻化出的最后一幅光图,并集起全部的灵魄元珠,纵是得到圣匣,也无济于事。”


一恸大师表面上平静,内心却是欣喜激动无比。开启圣匣,便能得着《玉牒金书》的下落。抑或说不准,金书便藏于圣匣里。


他沉声说道:“丁小施主,赶紧打开圣匣,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说着悄然凝聚起佛门真气,灌注右掌,蓄势待发。


丁原恍如不觉,低喝声:“咄!”


掌心里白光一闪,雪鹏幻现,在丁原头顶盘旋两圈,溶成一束光芒注入篆文。


匣盖缓缓开启,一缕金光从缝隙中溢出。


一恸大师屏息凝神,紧张的注视,期待谜底揭晓的一瞬。


“啪!”


匣盖终于完全开启,圣匣内金光暴涨,映耀山林,夺目绚烂的光芒让人根本无法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两人正自疑惑间,三十七粒元珠从圣匣表面脱颖而出,于浓浓金光万丈中一射冲天,消隐在无垠苍穹尽处。


为着圣匣而守护千年的它们,在完成了漫长而寂寞的使命后,终于重归仙界。


一恸大师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目送三十七粒元珠飞升,待到视线重新回到圣匣,立时惊咦道:“丁小施主,你看这是什么?”


悬念一起,却也暂时忘记了打算偷袭丁原的事情。


丁原凝目望去,也不禁为之愕然。


金光浮动,形成一片光幕,里面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一座地底熔岩火池出现在两人面前。


火红亮丽的岩桨汩汩翻腾,此起彼伏的溅出池面,在半空之上迸散,又如星雨似的洒落回池中。


滚滚的黑烟从池底冒起,弥漫飘荡。


尽管只是一幅浮光掠影的画面,却依然能让人感觉到来自熔池的铺面灼热。


在熔池周边,分明是座黑森森的地穴。以肉眼揣测,方圆不下千丈。


黑色的岩壁犹如斧劈刀削,隐约闪烁着一抹抹殷红的光华,该是池内熔浆光彩映照所致。


熔池的正面伫立着一座六角形的法坛,高出地面九尺,分作三层,每一层的边角上,各耸立着一座石柱。最高一层的法坛上,摆放着一尊四四方方的石鼎。


一恸大师诧异道:“莫非《玉牒金书》竟会藏在这熔浆池底?”


丁原刚想回答什么,圣匣中焕放的金光突然扩散开来,将两人一起席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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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7: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玉牒

金光渐淡,热浪滚滚,两人所站立之处已在法坛之上。

前方的熔浆池中,灼眼的熔浆一团团爆起,隐隐发出滚雷似的闷响。在两人背后,有一条冗长曲折的甬道迤逦,不晓得通往何处。


丁原手中的圣匣光芒徐暗,匣盖“啪”的缓缓合上。


一恸大师目光炯然扫视四周,低声道:“这里便是我们适才在光图中所见着的地方。”


忽地他沉声喝道:“有人!”


丁原灵觉中自也有所感应,心中一奇,思忖道:“这地底熔池难不『bbs.sept5.com 九月论坛』成也是有人看守?”


他举目瞧去,甬道口里缓步行出两位蒙面妇人,赫然便是雍舆情和容冰枫,丁原愕然问道:“你们两位怎会在这儿?”


一恸大师乍见强敌,眼中寒光掠过,暗自运气提防。


昔日云梦大泽地宫一战,他也曾见识过雍容二人的修为,以一敌一自是不怕,可要同时对付两个,就没多少把握了。


雍舆情答道:“此处乃本教圣坛禁地,我与容师妹已在此守护百多年,终于等到有人持圣匣前来,却不想会是丁公子。”


丁原摇头,学着阿牛的称谓道:“雍姨,你误会了。现下圣匣的主人乃是在下身边的这老和尚,丁某只是答应助他一臂之力罢了。”


容冰枫森寒如电的目光射向一恸大师,冷冷道:“丁公子,你没开玩笑吧。这秃驴与我圣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曾暗施毒计逼死令师,你怎可助他!你可晓得这熔池底下藏的是什么东西,若教这秃驴得着,会有怎样的后果?”


丁原颔首,道:“容姨,在下晓得,池底所藏的,便是天陆瑰宝《玉牒金书》。”


容冰枫怒道:“原来你知道,却还要相助这秃驴,可对得起本教历代护法千年守护,又可对得起羽少教主与公子的金兰之谊,手足之情?”


丁原默然半晌,道:“容姨放心,丁某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阿牛和圣教的事!”


容冰枫道:“那好,你闪到一旁,让我杀了这秃驴,夺回圣匣再说!”


丁原摇头道:“容姨,我也恨不能立刻杀了这老和尚为老道士报仇,可现在还不行。”


容冰枫森然道:“为什么,你害怕得罪云林禅寺,又或是害怕这秃驴?”


雍舆情轻叹道:“罢了,容师妹。莫要再为难丁公子了。不论是谁,只要能持圣匣而来,即为《玉牒金书》之主。你我不能阻挠,更不得加害,这是教规所定,亦是咱们立下的誓约。


“既然一恸大师取得圣匣,又寻到熔池仙府,这《玉牒金书》便该归他所有,你我也无权拦阻。”


容冰枫气得一跺脚,哼道:“好,由得你们去!”转身飘入甬道,消失无影。


雍舆情叹了口气,说道:“丁公子,《玉牒金书》就藏于池底。你只需将手中圣匣嵌进身前那尊石鼎内,即可开启机关。


“我得去瞧瞧容师妹,莫让她气急之下又生出什么事来,恕不奉陪了。”


一恸大师目送雍舆情远去,低『bbs.sept5.com 九月论坛』声道:“丁小施主,老衲也不由得越发的佩服阁下。”


丁原冷笑道:“老和尚,你用不着拍我马屁。”


一恸大师道:“老衲说的乃是肺腑之言。老衲平生除了对一心之外,从无钦佩过其他任何一个人,连羽翼浓也不放在眼里。


“但此次丁小施主相助老衲夺得《玉牒金书》,尽知其中秘密,依然能够保持一诺千金,不为所动,这等气度,实令老衲钦佩。”


丁原道:“稍后阁下得着《玉牒金书》,第一个要除掉的人,恐怕便是丁某。现在也不必假惺惺的再来这套。”


一恸大师被丁原说破心事,并无尴尬之色,回答道:“自古一山难容二虎。赫连宜一死,天下能堪称老衲对手者,首推丁小施主『九月论坛 bbs.sept5.com』。


“况且,待到老衲炼化《玉牒金书》,丁小施主的毒誓也算解除。届时纵是老衲想放过施主,施主却也未必肯放过老衲。”


丁原高声道:“不错,为着老道士,丁某也势必不能饶过阁下!”


一恸大师呵呵笑道:“稍后一战,老衲也甚是期待。不过,看在你几次救助老衲的分上,老衲再善意提醒施主一句。


“一旦等老衲炼化《玉牒金书》,直等若神佛降世,丁小施主修为虽高,却未必堪受一击。”


以一恸大师的智慧,自然明白这么一说,不啻是激起旁人的窥觑翻悔之念。


可他既知丁原秉性,料定此子纵知如此,也绝计不屑出手夺宝,反而会由此激起丁原骨子里的傲气,静待一战。


果然,丁原不再说话,慢慢将圣匣嵌入石鼎之中,刚好是严丝合缝,一点不差。


『bbs.sept5.com 九月论坛』转回头对一恸道:“紫竹轩门下,从无贪生怕死之辈。老和尚,悟道在心,而非靠投机取巧,倚仗仙宝。《玉牒金书》再是神奇,也未必能让你真的成佛成仙。”


“叮——”


圣匣清啸,边缘亮起一缕金光,缓缓流动,从石鼎四周的小孔溢出。


一恸大师屏息凝神,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石鼎的变化。


“忽”的一声,石鼎腾起金色的光焰,通过鼎足渗透到法坛光滑的石板上。


石板也紧跟着亮起来,一层层波浪似的金色涟漪潮水般涌向四周,沿着边角的六根石『九月论坛 bbs.sept5.com』柱向上攀升。


当流光升至石柱顶端,两人脚下的法坛微微震颤,开始缓缓的下沉,旋即与第二层法坛持平。


遍布的金光迅速向第二层法坛的石板上蔓延,又很快点亮了那六『bbs.sept5.com 九月论坛』根石柱。


一炷香后,三层法坛降至地面,十八根石柱通体剔透,金光灿灿,逐渐显出一行银钩铁划的字迹:“遗玉牒金书以终浩劫,悟天道仙心而开泰平”。


“哗啦”巨响传来,池面熔浆澎湃,迸射起一道两丈『bbs.sept5.com 九月论坛』粗细的亮红光柱。溅起的灼热岩浆火雨般四下飞洒,落在地上“嗤嗤”冒起一团团黑烟。


光柱里一条三尺长,一掌宽的银白飘带如丝如绸,上下飞舞盘旋,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仙家真言,闪耀着熠熠金辉。


一恸大师眼中焕起异彩,喃喃自语道:“《玉牒金书》,老衲终于得着了《玉牒金书》!”声音因激动『bbs.sept5.『bbs.sept5.com 九月论坛』com 九月论坛』而不可抑制的颤抖。


那道光柱弹指散淡,一恸大师在法坛上盘膝坐倒,口中真言念动,祭起迦罗佛钵,一蓬光瀑泄落,正罩住《玉牒金书》,将它徐徐收入钵内。


他止念静心,凝神守一,双手佛印变幻,三甲子真元汩汩奔腾,催动起迦罗佛钵高悬空中,光焰如炽。


《玉牒金书》在佛门无上法力的炼化之下,变得通明闪烁,上面的金文一行行消融。


一恸大师猛地低喝道:“咄!”头顶红光乍现,元神脱窍腾空,佛光煌煌,宝相庄严,遁入佛钵。


丁原顿时醒悟,原来这老和尚竟是以迦罗佛钵为鼎炉,以元神为引,借苦苦修得的佛门真元炼化《玉牒金书》,令其凝铸成丹,消弭魔气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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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知一恸大师的元神刚一融入佛钵,钵内立时腾起一串银白光焰,嗤嗤鸣响。


迦罗佛钵好似狂风暴雨里的一叶扁舟上下翻动,释放出红绿两蓬光芒。


那蓬绿芒在银焰的蒸腾下不断丝丝消融,气机牵动下一恸大师的肉身剧烈颤抖,口鼻中淌落殷红血丝。


猛听得迦罗佛钵内一恸大师低吼如雷,一束光澜砰然炸开,佛钵刹那支离破碎,从里面射出一团光球。


这光球中央一恸大师的元神隐约可见,浑身泛起红绿两色光雾。外圈《玉牒金书》幻化的猎猎光焰熊熊燃烧,竟是在反噬其主。


一恸大师元神扭曲翻腾,在银焰里忽而膨胀忽而收缩,神色惊恐绝望,狰狞可怖,完全失去了遁入佛钵时的肃穆慈和,悠然自若。


他低低嘶吼,不停凝结出法印对抗《玉牒金书》,三甲子多的真元仿佛朝露一般被蒸发抽空。那抹幽绿的光华徐徐黯淡,却显得更加的艳丽。


丁原怔怔仰首观瞧,亦没有料到情势会如此急转直下,演变成眼前这般模样。好像已不是一『bbs.sept5.com 九月论坛』恸大师在炼化《玉牒金书》,而是《玉牒金书》正在炼化一恸大师的元神。


他正在疑惑间,丹田内突然灼浪涌动,仙灵朱果的火毒不早不晚,偏赶这个当口上来凑热闹。


他昨夜在灵空庵中激战连场,收南无佛境,闯无量佛阵,早激起体内潜伏的火毒。兼之此处熔浆滔天,奇热无比,亦令火毒来势更加的凶猛。


丁原暗叫苦也,农百草所赠的丹丸早已告罄,如今只能咬牙硬挺。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火毒已经蔓延全身,经脉内腑齐齐像火一样燃烧起来,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纵是有心救助一恸大师,也是自顾不暇。


一恸大师吼声如雷,元神奋力回收,归附肉身。


没曾想这竟是祸水东引,老和尚的身躯里,绿、红、银白三色光芒齐齐绽放,浑身上下犹如蜂窝般千疮百孔,飙射出上千道血箭。


“轰——”的『bbs.sept5.com 九月论坛』闷响,偌大的肉身在漫天光澜里顷刻灰飞烟灭,仅剩一股元神脱出,孤魂野鬼似的飘荡在罡风狂澜里。


一恸大师凄厉长啸,元神风驰电掣,疯狂的在熔岩仙府中打转盘旋,似乎想挣脱卷裹在其上的那团银白光焰。可不论他如何的挣扎,却总是徒劳无功。


“丝丝”轻响里,元神中的幽绿魔光一点一滴的被蚕食殆尽。


他的眼中充满狰厉与癫狂,忽然瞥到盘膝端坐在法坛之上运功的丁原。绝望之中的他,好像是找到了最后的一点发泄口,恶狠狠吼道:“就是你,是你害我如此!丁原,老衲就要你陪葬,永世不得超生——”


他高高飞起,化作一束弧光朝着丁原激射而来。


丁原虽火毒发作浑身难以动弹,可感观犹存。见着一恸大师的元神丧心病狂扑将过来,心知是生死关头,不能有半点犹豫。


他勉力从丹田凝聚真元,意念守一催动六道神剑。


奈何一口气刚提到胸口立刻涣散,反激得经脉痛楚莫名,喉咙里一甜,含住一口热血。


迎面迫来的庞大杀气宛如摧枯拉朽,破体而入,他竟只能眼睁睁瞧着一恸大师的元神惊鸿飞电似的逼近。


丁原气血沸腾,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意念恍惚中想道:“我还没等到仙灵朱果的火毒夺去性命,就要这么不明不白与老和尚同归于尽。”


他咬牙凝息,便欲自爆丹田,与一恸大师的元神拼个玉石俱焚。不防丹田一暖,隐约有一团甘露般清泉生成,磅@涌出。


恍恍惚惚之中“砰——”的一记惊天动地轰鸣,丁原眼前白光飞卷,扩散开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也同时爆裂,就此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好像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浮,被一层层看不见的波涛掀起,又抛落。


终于,隐约的听见有一个人的声音说道:“师姐,你快过来看。”


丁原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到底置身何处,那说话的人是谁?


可眼皮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怎么也睁不开。极度的疲惫酸软包围着全身,经脉与丹田如同被抽空了一样的空荡难受。


迷糊中,眼前似乎有光影出现,耳中又听到有人轻轻唤道:“丁公子——”


他艰难的眨着眼睛,吃力的慢慢撑开眼皮,眼帘里晃动出雍舆情和容冰枫的身影。


原来自己还没有死,丁原的心里一松,重新合上双眼,全身骨骼寸断之感让他乏力至极,只想沉沉的再睡上一觉,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想说。


以后十数日,丁原时而苏醒,时而昏睡,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丹田内又有了真气充盈流动的感觉。


有时候,他在睡梦中朦朦胧胧,感受到有一股绵绵热流从自己胸口的檀中穴注入,流转周身经脉好不舒服。


潜意识里,明白该是雍舆情和容冰枫在以自身的真气为他疗伤。


这日午后,丁原醒转过来,就瞧见石室里一灯如豆,雍舆情正坐在床边的石椅里假寐。


他静躺了片刻,双手按住床板,想勉力坐起身。


雍舆情立刻察觉,伸手扶着他依靠在枕头上,微笑道:“丁公子,你的气色又好了不少。用不了几日,就能生龙活虎的下地行走啦。”


丁原感激道:“雍姨,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你与容姨了。”


雍舆情含笑道:“丁公子何须客套。当日六大剑派围攻云梦地宫,本教危在旦夕,得蒙丁公子仗义相助,始得化险为夷。


“这等大恩,本教兄弟姐妹无不铭感肺腑。今日能为丁公子略尽棉薄之力,舆情甘之如饴。”


丁原笑了笑,问道:“雍姨,我又睡了多久?”


雍舆情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算上今天,丁公子已在床上躺足了半个月。『bbs.sept5.com 九月论坛』”


丁原笑道:“竟是这么久?不过我现下已无什么不适,想来也不碍事了。”


雍舆情道:“说是不碍事,你却没见着那天被我和容师妹救回时,自己的模样有多吓人。


“我也一直奇怪,当日我与容师妹离去后,熔岩仙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不见了那老和尚?”


丁原一边回忆,一边将经过说了,又简略的叙述了娘亲为一恸大师所掳,自己被迫立誓助他获取《玉牒金书》的前因后果。


雍舆情点头道:“看来那老和尚的元神多半是为《玉牒金书》炼化,已不复存在。只是《玉牒金书》又去了哪里?”


丁原摇头道:“这我也不晓得了。我见那石柱上的留字,似乎言道《玉牒金书》乃仙人遗泽,以应天陆浩劫之用。倘若就此消失,丁某罪大莫赎。”


雍舆情道:“丁公子,你也不要太过责备自己。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也是天意。”


她见丁原说了一阵子的话露出疲倦之色,于是起身道:“丁公子,你暂且休息一会儿。我去瞧瞧劣徒可有将今日的空灵石乳送来。”她转身出了石室,轻轻带上房门。


屋里一片宁静,丁原却已经睡不着了。


他靠在枕头上又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暗暗思忖道:“我只当自己难以幸免,不料又一次大难不死。奇怪的是那老和尚的元神,与《玉牒金书》一起消失不见,未免有些蹊跷。


“那老和尚作恶多端,又害死了老道士,如今一死相偿,连元神也灰飞烟灭,有什么仇也都该解啦。”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听见有人低沉的叹息道:“多谢丁小施主还记得老衲,回想前尘,老衲亦是感慨万千,一言难尽。”


丁原大吃一惊绷直身体,低喝道:“一恸!”目光环顾石室,舒展灵觉遍搜各处,却寻不出一恸元神藏身的所在。


一恸大师的声音继续道:“丁小施主,你不必找了。老衲的元神现在就在施主的体内。


“说来也是天意冥冥,前一刻你我还剑拔弩张,要斗得玉石俱焚,却没想彼此的元神藉着《玉牒金书》竟水乳交融,共存一体。


“老衲现在,也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


丁原嘿道:“老和尚,你搞什么鬼,以为丁某是三岁的孩童,随你哄骗么?”


一恸大师道:“老衲何尝希望这样?我本打算以元神炼化《玉牒金书》,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想那《玉牒金书》乃上天瑰宝,封魔仙印,堪称万魔克星。老衲明知如此,却依旧心存侥幸,恃强而为。


“奈何心头一点魔障未泯,不仅没能炼化金书,反被它封住了元神,将老衲辛苦修炼的魔气尽数消融。待我察觉有异时,已再无力脱身而出。”


丁原道:“可我分明记得最后老和尚你凝聚元神轰向丁某,要置我于死地,怎么又会将元神渡入了丁某体内?”


一恸大师回答道:“老衲也只记得最后关头,丁小施主的体内突然爆出一团白光,似是传闻中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祭出。


“《玉牒金书》该当是与它龙虎交汇,故而非但没有伤着丁小施主,反倒为施主收去。只是苦了老衲,元神为《玉牒金『bbs.sept5.com 九月论坛』书》封印,进出不得,如坐『bbs.sept5.com 九月论坛』囚笼。”


丁原没有说话,细细思虑一恸大师的解释,只觉得匪夷所思,有如天方夜谭。


忽听一恸大师叹道:“莫说丁小施主不能相信,老衲起始也一样的难以置信。这几日来殚精竭虑,苦苦思索,才勉强想通了其中奥妙。”


丁原不经意的哼了声道:“你醒转得倒比我早。”蓦然浑身一震,差点从床上跳将起来,愕然道:“老和尚,你居然能晓得丁某在想什么?”


一恸大师道:“或许,这是老衲如今惟一能有的好处吧。不过丁小施主不必担心,你若抱元守一,集中意念之时,老衲的神思也就无空可入,不能再感应到施主的思绪。”


这回轮到丁原笑不出来了,说:“老和尚,你总不能让我时时刻刻抱元守一吧?不成,我得想一个法子把你从里面弄出来。”


一恸大师道:“这可就难了。除非老衲自爆元神,挟着《玉牒金书》破体而出。不然,施主眼下也别无他策。


“好在你我已是同荣共辱,而且老衲元神封印在《玉牒金书》中难以舒展,丁小施主也不必担心老衲会对你有所不利,更不用忧虑老衲喧宾夺主,占了你的肉体。”


一恸接着说道:“当然,还有一个法子能将你我分离,这也是老衲现今仅存的希望。倘使有一天丁小施主能得悟天道,化羽飞升,老衲的元神也能沾着施主的光,重获新生,转世为人。”


丁原冷笑道:“老和尚,你想得倒美。可惜像你这种人,压根不配转世重生。”


一恸大师默然半晌方道:“丁小施主所言不差。老衲恶贯满盈,能得施主之身庇护不死,已是幸事。


“而今老衲体内的魔气为《玉牒金书》尽数化解,再无走火入魔之忧;更得它灵气涤荡,心台亦为之一清。


“老衲醒后无事,便随施主思绪而动,受益之深,难以言喻。唉,万事皆有因果。老衲百多年来,入魔甚深,虽知晓却惘顾。直等劫后余生,万念俱空之后,才似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丁原道:“老和尚,你莫要说的比唱的好听,丁某可不吃你这套。”


一恸大师道:“丁小施主这么说,老衲也无话可辩。但老衲还是要由衷恭祝施主因祸得福。


“《玉牒金书》已化入施主体内,尽为所用。现下施主等若仙魔金身,堪与日月同辉,而共天地长存。老衲辛苦一场,到头却为施主做了嫁衣。


“不过,这天陆浩劫,恐怕也一样要应证在施主身上!”


请继续期待 《仙剑神曲》第三部 精采完结篇


完结篇预告:


一恸大师万里奔波,终于得到了传说中的天陆瑰宝《玉牒金书》。他满怀希望的想以元神炼化玉牒,收为己用,却不料到头来白白辛苦一场,为丁原做了嫁衣。


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自己的元神为《玉牒金书》封印,居然钻进了丁原的体内。


一对原本不共戴天的生死冤家,莫名其妙的共存一体。而就在此时,翠霞山潜龙渊异象频生,天陆浩劫正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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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8: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集天缘注定 第一章 天劫

日头缓缓往後山沉下,叠翠谷静谧的沐浴在漫天豔红的云彩里。

姬雪雁沿著松间小径悠閒的一路走来,手里拎著食盒,怀里抱著一个小酒罈,罈钵上尚沾著些泥渣,想来其中应是碧澜山庄埋藏於地的陈年佳酿。


彩儿欢快的飞前飞後。


对於一只鸟儿来说,这世上似乎永远不会有什麽长久值得忧愁和牵挂的事,纵然它是一只通灵的七彩鹦鹉。


空山清幽,人閒花落,枯叶在姬雪雁的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


远远的,便听见曾山扯著嗓门大呼小叫道:「不算,你还没有落子,我老人家凭什麽不能悔棋?」


这熟稔的嗓音传到姬雪雁的耳朵里,有种别样的亲切感,空寂的後山更因此而多了几分生趣。


接著听到毕虎的声音,老贼头慢条斯理、得意洋洋的笑道:「曾老头,落子无悔,三岁小孩也晓得的规矩,你还要我再教你几回?」


曾山不满的嚷道:「又不是下注赌钱,就算悔一步两步,又能怎的?」


毕虎不依不饶道:「一步两步?这盘棋你少说也已经悔了十步二十步了。乾脆我投子认输,让你一个人赢去好了!」


曾山的声音稍低下来,但仍然用一副大义凛然的口吻说道:「这怎麽成?谁要你让了,难不成我还赢不了你?


「毕老贼,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就凭你那三脚猫的棋艺,若非我老人家手下留情,早把你杀得丢盔卸甲、落花流水了。」


毕虎哼哼道:「死了的鸭子嘴壳硬。你要真有这本事,便别悔棋!」


听著这两位年纪一把、胡子一堆的人,为棋盘间小小的方寸之地你言我语,互不相让的斗嘴,姬雪雁的樱唇边泛起久违的明媚笑容,抬眼望向叠翠谷谷口的那座凉亭。


亭子里毕虎悠哉游哉的跷著二郎腿,瞅著对面的曾山一脸嘻笑。


曾山双手撑在石桌上,低头瞧著棋局,同当初与丁原斗蛐蛐时较真的模样一般无二。


石矶娘娘端坐在一边,笑盈盈道:「毕虎,咱们明儿一早就要上路回返云幂宫了,谁晓得这盘棋下完,下次再见面又是什麽时候?你今天都赢了那麽多局,便不能让著点曾山麽?」


毕虎绿豆小眼骨碌碌乱转,道:「好,既然清妹开口求情,我老人家也宽怀大度,得理便饶人。


「曾老头,我便许你再悔最後一次,下回可不准再耍赖了!」


曾山英雄气短,老著脸皮道:「谁耍赖了,原本就该这样。」


忽然圆圆鼓鼓的鼻子微微耸动,他挺直身体双眼发亮道:「好香好香,我老人家好久没闻到这麽地道的香味了。」


石矶娘娘瞧著姬雪雁缓步而来,微笑道:「雪儿姑娘,今儿你怎得空来探望咱们?」


姬雪雁道:「雪儿昨日方从东海回返,想著许久没见过曾老爷子,於是弄了些好酒好菜,前来孝敬他老人家。」


曾山眉开眼笑的在胸前猛蹭双手道:「还是女娃儿你有孝心,我老人家没白疼你一场。」他一面说著,一面迫不及待接住姬雪雁递过来的食盒。


毕虎皱眉问道:「曾老头,咱们这局棋还下不下了?」


曾山随手在棋盘上一捋,百多颗黑白两色的棋子如同自己长了眼睛般,稳稳当当飞进各自的棋盒里,「哗啦啦」脆响一片。


他也不管身边有石矶娘娘和姬雪雁,恶形恶状的以手代筷,夹起一条熏鱼往嘴里塞去,一边嚼一边还含含糊糊的嘟囔道:「有好吃的还下什麽棋?吃完了我老人家再陪毕老贼重新玩一局。」


彩儿脆声叫道:「羞啊,羞啊,这麽大年纪还耍赖!」


曾山吐出鱼骨,笑咪咪的盯著彩儿,道:「你这鸟儿细皮嫩肉倒也不错,就是嘴巴碎了一点。若是用三昧真火烤来吃,味道一准很香。」


彩儿「嘎」的惊叫一声,明晓得曾老头是在开玩笑吓唬自己,仍禁不住在姬雪雁的肩膀上瑟缩,掉转尾巴朝著曾山,小脑袋埋进姬雪雁的衣领里紧张道:「彩儿不好吃,彩儿的肉酸得很!」


曾山眨眨眼睛,道:「奇怪了,你怎麽晓得自己的肉是酸的?莫非自己早已偷偷的尝过?」


石矶娘娘为彩儿抱不平道:「曾山,你好端端的吓唬彩儿作甚?」


曾山大嚼著美食一屁股坐到石桌上,嘴里依然含糊不清的道:「明儿一早你和毕老贼都要回云幂宫了,这儿又只剩下我孤家寡人,整日对著叠翠谷发呆。不逮著这机会多说两句,还等到什麽时候?」


石矶娘娘怔了怔,叹口气道:「曾山,你若真是觉得寂寞,今後我和毕虎便多来这里陪你说笑玩耍就是。」


曾山摆摆满是油渍的脏手,笑嘻嘻道:「免了,免了。反正百十年我老人家都这麽一个人无聊过来了,也没什麽打紧。


「实在闷了,我自己也能找乐子玩,活人也不能被尿憋死了!」


石矶娘娘忍不住道:「这就好。今後你一个人要多用心照顾自己,别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衣裳有破洞非但不补,反从破洞中伸出手指头来戏耍,唉!」


毕虎出奇的没呷酸醋,接著话说道:「曾老头,有空记得到云幂宫来找咱们,到时我再陪你下上三天三夜的棋,打上三天三夜的弹子。」


姬雪雁见大夥儿说著说著忽然带出伤感之情来,急忙从食盒里取出杯盏道:「雪儿带了好酒来,不如咱们先喝上一杯?」


石矶娘娘为众人斟上酒,关切问道:「雪儿姑娘,丁小哥还没有消息麽?」


姬雪雁摇摇头若有所思道:「前些日子我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担心他会出什麽事。」


毕虎道:「放心,丁原那小子命硬著呢!他不去招惹别人就已经很好了。」


石矶娘娘道:「丁小哥的修为那是没得说,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他修为越高,闯下的祸事就越大?


「这次居然与一恸那老和尚联手夜袭藏经塔,将灵空庵珍藏千年的圣匣盗走。丁小哥原本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曾山摇著一个手指头道:「不糊涂不糊涂,那就是丁小子的风格,率性而为,又总以为凭一己之力,可办天下人所不能之事。」


石矶娘娘瞥了眼姬雪雁,说道:「可灵空庵毕竟也是雪儿姑娘的师门,丁小哥这麽不管不顾,可教雪儿姑娘有点为难了。」


姬雪雁轻摇玉首道:「师父和师叔她们并未责怪雪儿,其实对丁郎也并无太多怒意。雪儿现下最放心不下的,是他至今连个人影也没有,真不知该怎生是好?」


毕虎眨巴著眼睛自作聪明的说道:「要是丁原没事,就该早回来了才对,至今不归,莫非,是被一恸那秃驴给--」


石矶娘娘一声清叱截断道:「毕虎,你干什麽老胡说八道?一恸那和尚算得了什麽,他怎害得了丁小哥?」


毕虎见姬雪雁面色一下变得苍白,无助哀求的眼光盈盈投向众人,老贼头也明白自己这番自作聪明用错了地方,声音细得如同蚊子叫,耷拉下眼皮望著地上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嘛,不当真,不当真的。」


石矶娘娘没好气的埋怨道:「不当真的话你说出来干什麽,想著能显示你见识高、舌头长是不是?」


曾山把四个酒杯收过来放在自己的眼前,全部斟上美酒,左手碰右手自个儿玩起了乾杯游戏。


他自顾吃得欢畅玩得开心,还不忘记时不时偷瞟一眼被石矶娘娘好生一通教训、垂头丧气不敢吱声的毕虎。


突听两只酒杯相碰,「叮--」的清音悦耳萦绕不绝,曾山呵呵笑道:「丁小子,说到就到。雪丫头,你别担心啦,看丁原不是回来了麽?」


姬雪雁抬头仰望天际,但见霞光渐退,一弯钩月现出淡淡的身影,却哪里有丁原的影子?一颗心大起大落,不禁嗔声道:「老爷子,你又拿雪儿开心。」


曾山道:「我老人家啥时候骗过你,嘿嘿,来的人还真不少,这下叠翠谷可又热闹了!」


姬雪雁的明眸亮了起来,目光尽处,几道人影御风而来,一马当先的正是丁原。


姬雪雁惊喜交集,飞身迎上唤道:「丁原--」


丁原加快速度前冲,轻舒猿臂揽住雪儿的小蛮腰,微笑道:「雪儿,曾老头可有欺负你了?」


立时听著下面的曾山叫冤道:「我哪里有?丁原,你小子不要刚回来,便想著给小妮子撑腰,开始编派我的不是。枉我帮过你那麽多忙。」


丁原拉著姬雪雁的手在亭外飘落,後面盛年、墨晶、卫惊蛰也落了地,紧接著是阿牛和秦柔。


毕虎一吐舌头,贼笑道:「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啊,大夥儿全都聚到这里来了!是赶著来给清妹和我老人家送行的吧?」


丁原心情不错,顺著毕虎的话说道:「我刚一回来,就听说老贼头和石矶娘娘明日要回云幂宫的消息,於是赶紧过来看看,盛师兄他们便也一同跟了过来,大夥儿在一起也热闹些。」


毕虎拖长声音笑道:「丁原,我老人家有何好看,你小子迫不及待要看雪儿姑娘才是真的吧?」


卫惊蛰天真烂漫,闻言点点头认真的道:「可不是,丁师叔回来第一个问的就是雪儿姑姑。」


姬雪雁双颊浮上红云,喜悦令她的脸上焕发出醉人的神采,凝望丁原的眼波中满是柔情荡漾。


老贼头看得一呆,胡思乱想道:「这女娃儿确实娇豔,嗯,比起我的清妹,也只差了一点罢了,难怪丁小子宁愿以命相换。」


墨晶拨弄著卫惊蛰的头发莞尔微笑,柔声道:「蛰儿,休得胡说。」


卫惊蛰不解的望著墨晶,心里带著几分委屈,想道:「我没胡说啊,丁师叔可不是一回来就在询问雪儿姑姑的下落吗?」


石矶娘娘问道:「阿牛小哥,你不是回云梦大泽了麽,怎麽一转眼又溜回了翠霞山,你这教主可当得著实不怎麽称职啊?」


阿牛挠挠脑袋憨憨笑道:「我是和丁小哥一块儿从云梦大泽的地宫回来的,想拜祭一下师父。再过几天,就是他老人家一年的忌日了。


「至於圣教的教主麽,我当得的确有点不怎麽样。等再过一段日子,我便打算辞了。」


石矶娘娘点头道:「阿牛小哥,难得你将令师的忌辰记得如此清楚。」


曾山插嘴道:「傻小子,那魔教教主不当也好,你原本就不是那块料。不过,你不作教主了,今後又干什麽?


「呵呵,我明白了,定是和秦丫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躲起来,偷偷的生一大堆孩子去。」


这边阿牛涨红著黑脸搬救兵似的拿眼看著秦柔,一旁的姬雪雁却被勾起了心事。


她想起昔年自己与丁原的约定,期望著有朝一日能摆脱尘世间烦恼,寻访到传说里的海外仙山,去过那悠閒快乐的日子,然後,再为他生下一堆蹦蹦跳跳叫著爹娘的儿女。


只是那梦,为何变得如此遥远!


梦在开始的地方,令人於期待中感受希望,那时即便是忐忑,也多有一份快乐;而当梦越离越远,终至遥不可及之时,徒令人空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时的失落,惟剩时光流逝的哀伤。


丁原从姬雪雁无语微笑的脸上读出了那丝哀伤,悄悄一紧手中的纤纤玉手。


姬雪雁借著天上钩月投下的微弱光华,看著丁原青春的侧面,那棱角分明的嘴唇、挺直的鼻子都是那麽熟悉,只是原本光滑额头上,现在不自禁的总是眉心微皱。


姬雪雁想伸手将那抹皱纹抚平,可是现在她不敢,那一定会招来老贼头的大呼小叫,她只能悄悄的也将丁原的手抓得更紧,向丁原身边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


秦柔软软的声音道:「启禀师叔祖,阿牛是想恳请淡一师伯恩准,许他重返翠霞。天陆虽然很大,可我们还是觉得紫竹轩最好。能够与盛师兄他们一起,阿牛与我也就心满意足啦。」


曾山哈哈笑道:「傻小子果然没什麽雄心壮志,放著教主的威风不要,想回紫竹轩过苦日子!


「嗯,这样吧,我老人家心肠最好了,赶明儿我替你去找找淡一那老牛鼻子,谅他也不敢不买我老人家的金面。」


阿牛大喜过望,感激道:「曾师叔祖,阿牛先谢谢你老人家了!」


曾山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大咧咧说道:「小菜一碟,包在我老人家身上就是。」


毕虎问道:「丁小哥,你和一恸那老和尚联手盗走圣匣,又是怎麽回事?你倒是赶快说来听听。」


丁原也不隐瞒,将前因後果说了,只隐去一恸大师如今元神藏於自己体内的细节,只说他被《玉牒金书》反噬,形销神散而亡。


毕虎狠狠说道:「该,这老和尚干了那麽多缺德事情,就这麽死了还算是便宜了他呢!」


丁原隐约感觉体内传来不可听闻的一声叹息,道不尽的沧桑惆怅,却没有开口。


曾山眨眨眼睛,道:「如此说来,丁小子,这《玉牒金书》现已融入你的体内?」


丁原道:「不错,也不知怎地它便与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合在一处了。我现在几乎不必刻意提气聚功,丹田与经脉里都是真气充盈,汩汩奔流,全灵台直能感应到虚空点点,尽与身融的奇异状态。」


曾山苦著脸叫道:「糟糕,糟糕,这下实在糟糕透顶。」


阿牛奇道:「曾师叔祖,丁小哥得此奇遇该是好事,您为何会说糟糕?难道这《玉牒金书》中还另藏隐患不成?」


曾山道:「隐患倒没有,不过有些事情却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的解释含糊其辞,众人如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抓不著要领。


石矶娘娘见曾山不肯明说,也懒去追究话中深意。


她把杯盏一一斟满,说道:「难得大夥儿有机会又开开心心聚在一起,不如先乾上一杯。」


盛年笑道:「不错,此酒正可为毕兄和云宫主饯行!」


姬雪雁看看自己带来的杯盏,蹙起秀眉道:「可惜我杯子带少了,不够大夥分。」


曾山的糟糕事说抛开就抛开,刚才还愁眉苦脸,这会儿立马又笑嘻嘻拊掌道:「这个好办,我老人家索性出道题目,考考你们几个。」


他伸手在丁原、盛年、阿牛、姬雪雁身上指过道:「你、你、你、还有你和我老人家,咱们谁也不许用杯子,各自另想办法。把这些杯盏,留给毕老贼他们用。」


说完他忙不迭的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虚扣成环,好像真捏著一只酒杯,低喝一声:「起!」指尖碧光一闪,亮起一簇光晕,慢慢幻化成酒杯模样。


他得意洋洋的伸左手抓住酒罈,斟满了这只以真元凝铸的光杯,道:「先说好了,可不准偷师我老人家的独门绝学,大夥儿自谋生路。」


丁原道:「曾老头,你这手很稀罕麽?」


他探出右掌,微一运念,罈中美酒「哗啦」飞出,如条银白匹练凌空落到掌心上方,徐徐凝聚成一只货真价实的「酒杯」。


毕虎咋咋舌头,以他的修为,如丁原一般的将酒汁从罈中倒吸出也不是难事,可要想凭空凝铸杯状,可就办不到了。


众人轰然喝采,姬雪雁道:「下面该轮著我啦,不过我可没老爷子和丁原的本事,就取个巧儿吧,大夥儿莫要见笑。」


天心碧竹一展,一道水练从罈中应声而起,在姬雪雁面前筑成七彩虹光,以姿态而论,三人里实数她最美。


丁原托著酒杯,催促道:「阿牛,到你啦。」


阿牛想了一想,双臂虚抱胸前,银白光华旋转如星云,汲起一团水雾流动其间,熠熠生辉,正用上了「盈虚如一」的功夫。


盛年哈哈一笑,拎起酒罈道:「献丑不如藏拙,这罈子里剩下的美酒,便由在下包圆就是。」


众人没想到盛年也会耍赖,异口同声道:「不成,这也太便宜你了!」


墨晶微笑道:「盛大哥虽有取巧,可也并未违反规则。适才曾师叔祖言道,不准用酒杯,却没说不可用酒罈。」


曾山哼道:「小妮子,我老人家就晓得你会帮他。也罢,便饶了这小子一回。」


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此酒深埋土中数十年,滴滴醇厚,姬雪雁与秦柔不胜酒力,玉颊上均透出红晕,墨晶赛雪肌肤本就无人可比,此时被酒晕一染,更显玉光交映,红霞如画。三女有如百花盛绽,春色满园,直教叠翠谷亮丽了起来。


曾山一抹嘴,呼了口长气,舒畅道:「痛快,痛快。等再过两年,你们几对都生了娃儿,那就更热闹有趣了。」


彩儿等了好久终於等到了这个机会,呼啦一下展翅飞到丁原肩膀上,道:「老爷子,你就等著吧。到时候,十几个小孩都爬到你身上,拔光你所有的头发胡子,让你出家当和尚。」


众人哄堂大笑,毕虎更是笑得身子滴溜溜转著打跌,莫名其妙的,毕虎立定一个方向,笑声徐歇,直呆呆瞅著天际,好像发现了有什麽比鸟儿报仇更让他感到新奇的事情。


石矶娘娘唤道:「毕虎,你在瞧什麽,恁的入神?」


毕虎伸手往空中一指,说道:「清妹,你瞧,那朵红彤彤的云彩好奇怪。前一刻还只是淡淡的几丝雾气笼罩山头,可我才刚笑了三声,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就成这样啦。如此奇景,咱们以前怎没见过?」


石矶娘娘等人闻言齐齐望去,果见一蓬有若胭脂般殷红的云絮,轻轻从黑影朦胧的山後升起,冉冉飘浮不散,好似一朵花冠戴在了坐忘峰顶。


姬雪雁讶异道:「咦,那边不是潜龙渊麽,怎会升起红云?」


对於那个曾令她催断肝肠的伤心之地,姬雪雁自是再熟悉不过,瞧见这团云絮,更生出蹊跷惊讶之感。


丁原心中升起的异样压迫感令他很不舒服,道:「不对,这本该是潜龙渊底的血雾,可不是什麽普通的红云!」


他曾在潜龙渊中待过两年,渊中除他与年旃元神游荡外并无他人,後来知晓原来都是这血雾作怪,将坠渊之人的魂魄吞摄於无形,现在这血雾从渊中逸出,一旦蔓延开来,翠霞派弟子首当其冲将受其荼毒。


曾山似乎走神了小半会儿,眺望著那团红云,面色古怪复杂,喃喃道:「等了数万年,终於是等到了。」


阿牛没听明白,问道:「曾师叔祖,您在说什麽,谁等了数万年啊?」


曾山不答,意兴索然说道:「真没意思,正玩在兴头上,偏赶这时候来。我老人家得去潜龙渊上转一圈,你们该干嘛都干嘛去吧。」


丁原道:「曾老头,你想扔下咱们一个人开溜,休想!要去便一起去。」


曾山顺手抄起一只大鸡腿,一个筋斗翻上凉亭道:「你当我老人家是去找乐子麽?天劫一起,生灵涂炭,弄不好咱们只能到阴曹地府去喝酒了。」


毕虎急忙问道:「天劫,什麽天劫?」


却见曾山身形飞闪,转眼变成一个小黑点,往著潜龙渊的方向御风而去。


石矶娘娘说道:「废话什麽,追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麽?」


不妙的预感完全代替了方才的快乐,众人循著曾老头的背影,不消片刻赶到潜龙渊前,遥遥看见曾老头飘然伫立在山崖顶上,双手负後凝重得似乎换了一个人,目不转睛的注视著那团不断凝聚的红云。


潜龙渊里殷红妖豔的雾气汩汩朝上翻腾冒出,破开浮动在表面的那层黑色云岚,与渊顶的红云连成一体,朝四周扩散膨胀。


姬雪雁曾经听丁原说起过他在潜龙渊中的遭遇,故此对这血雾也并不陌生,面对蓬勃上升的红雾惊奇的问道:「这血雾以前从未溢出过潜龙渊口,今日怎会突然冒了出来?」


毕虎强自笑道:「这道理还不简单,想必它和曾老头一样,在底下待得闷了,想出来透口气,溜达溜达。」


曾山斩钉截铁的否定道:「它出来可不是为著透口气,而是八百多年前翠霞派祖师爷留下的预言,竟真的要应验了!」


姬雪雁脱口而出道:「龙起翠霞,天劫莅临!」


石矶娘娘不解道:「雪儿姑娘,这话是什麽意思?龙起翠霞,这眼前的红云是龙麽?天劫又是从何说起?」


姬雪雁道:「我也不晓得这话究竟是何意思,只知道八百多年来,翠霞派里始终都流传著这麽一句祖师爷留下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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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4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炼剑

曾山挠挠乱糟糟的头发道:「你们不用都看著我,我老人家说出来就是。

「传说上古时候,仙界与天陆之间并非如今这般惟有飞升一途可通,得道的仙人们通过一座名为『神魔之眼』的仙阵,能够自由往来於天上人间。


「所以那时的仙人,时常会游戏风尘,出没市井之间,只因受天规约束,倒也从没生出什麽事端。而今流传的许多所谓上古仙宝,也多半是在那时遗留下来。」


丁原听得入迷,情不自禁的问道:「曾老头,那座神魔之眼现今又在哪里,为何没再听人提起过,是废弃不用了麽?」


曾山道:「不是废弃不用,而是被上仙以无上法力封印了。


「因为仙界幽禁的一位洪荒魔神历经万年修炼後,终成气候,破解了身上的禁制,通过神魔之眼遁入人间。


「他自号『万劫天君』,意在标榜自己能受万劫轮回而不灭。为壮大元神,对抗仙界追杀,那魔神便在天陆吸噬万灵魂魄炼为精元。又炼化出成千上万的妖魄四下兴风作浪,横行肆虐,荼毒苍生。」


毕虎瞠目结舌道:「这位魔神老爷也忒嚣张了一点。若换作是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那还不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躲过风头再说,居然还有胆子到处生事,唯恐人家忘记了他?」


曾山道:「他有这个实力,又素来狂妄嚣张惯了。在仙界憋了这麽久,一朝得脱,岂会忍气吞声的再做藏匿之举?」


阿牛疑惑道:「纵然他再是厉害,也不可能对抗整座仙界啊?」


曾山道:「所以他便扼守在神魔之眼外,原本仙界与人间的通道,此刻反成了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


「更加要命的是,那些仙人尽管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可在天陆,他们的修为也受著天道禁制,这也是那魔神为何遁入天陆的最主要缘由。


「几番血战下来,仙界伤亡惨重,天陆更是因此满目疮痍,生灵涂炭,到处可见妖魔鬼魄横行於世。」


秦柔问道:「曾老爷子,那後来怎麽办,仙界可想出了什麽法子?」


曾山回答道:「法子倒是想出来了,他们寻到在天陆硕果仅存的十几位海外散仙,相约联手,从神魔之眼两边前後夹击。


「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仙界与天陆散仙付出死伤大半的代价,终於将魔神打得形销神散,仅得一缕元神遁逃而出,不知所踪。其後仙界在天陆搜索了数百年,却找不到魔神的藏身之所,便渐渐放弃了搜捕。」


他顿了顿,见众人聚精会神聆听之下均露出紧张之色,当下继续说道:「这场浩劫,於仙界不过是弹指光阴,於天陆不啻是百年梦魇。


「上古繁华就此毁於一旦,劫後苍生凋敝无几,尤其是那些修仙之人,更是魔神采补精元的上佳猎物,劫後馀生的委实屈指可数。仙界痛定思痛,轰碎了神魔之眼,以杜绝再有魔神遁逃人间,为祸天陆。」


毕虎道:「他们一拍屁股倒是走得乾净,更不用担心那魔神恢复过来,再杀上仙界找寻晦气。」


曾山说道:「这便是《天道》两卷、圣匣、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等等天陆瑰宝的来由所在。


「万劫天君虽说已形销神散,但他炼就的乃是万劫不坏的金身,经历数万年休养生息,汲取天地日月精华,未始没有重新复出的一日。


「为免天陆再遭浩劫,仙界在毁去神魔之眼前,留下伏魔诸宝,以镇人间清平。这些东西,都分传与当日参与诛杀魔神的幸存散仙,其中也包括了翠霞派的开山祖师爷,和海外三大圣地的先祖。」


姬雪雁恍然道:「原来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就是从那时候传承翠霞的,而圣匣也始终由灵空庵珍藏保管了。」


曾山道:「那两卷《天道》,随著岁月流逝,最终散轶人间,近年却纷纷出世,也是天意。


「神魔之眼封印之後,诸位散仙并未就此甘休,耗费了数万年的工夫寻遍天陆,希望能找著魔神藏身的地方,尽早除去,以免养虎为患。


「在这段漫长岁月里,有的散仙功德圆满,化羽飞天;也有的却难逃劫数,饮恨轮回。更有人中途放弃,远赴西方,其後开创了魔教一脉。


「剩下的几位为解救芸芸苍生於水火,不弃不馁,甚而废弃修炼,甘受天劫之险,终究在一千多年前,寻到了潜龙渊。」


阿牛明白过来,望著眼前弥漫鼓荡的红云,道:「曾师叔祖,原来那魔神竟藏匿在了潜龙渊底下?」


曾山颔首道:「小子,这回你算说对了。当日诸位散仙觉察到万劫天君元神所在,便想一鼓作气杀入潜龙渊,为天陆彻底除去这一祸害,以免异日又是一场浩劫。


「可孰知经过数万年的休养生息,魔神气候渐复,虽兀自在蛰伏之中,但他也早有预料,设下了灵宝玄穹界,譬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几位散仙尝试多次,始终不能冲破第七重的玄穹结界,只得暂且收手。」


丁原喃喃道:「难怪当日我曾在潜龙渊里想方设法的往下探,可到了一定的深度,就万难寸进,原来是这麽一回事!」


曾山道:「你小子实属幸运。万劫天君以灵宝玄穹界将闯入之人挡在了外面,却也将自己困在其中,不然你焉能有命活到今日?」


毕虎问道:「曾老头,你的意思是说,眼前这些红云冒起,便是万劫天君死灰复燃,要解开结界,重新出世了?」


曾山缓缓道:「没错,我老人家在翠霞後山守候百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当年那几位散仙功败垂成,又自知大限将至,便各自开宗立派,传下衣钵,为的也正是今日能有人伏魔诛妖,镇天陆万世太平。」


卫惊蛰眨著眼睛说道:「曾太师叔祖,蛰儿明白开山祖师创立翠霞派的原因了。」


曾山呵呵一笑,捋过卫惊蛰脑袋,说道:「你这娃儿也不算笨,将来定会有出息。千多年前,敝派的开山祖师爷为就近监视,索性就在翠霞山坐忘峰创立了本派,开枝散叶,始有今日鼎盛光景。


「他羽化飞天之前,又集翠霞灵秀精粹,希望铸就伏魔六剑,以兹来日应对浩劫。


「可惜仙剑未曾炼成,祖师爷便脱出天劫轮回,飞升而去。


「『龙起翠霞,天劫莅临』的八字预言,便是他在羽化之前所留。这种种故事,也都见诸於祖师爷秘留的札记之中。」


毕虎道:「我说你怎麽说得头头是道,犹如亲眼目睹一般。这麽说来,那座伏魔大阵并非是为了幽禁年老魔,真正的用意其实是在镇守潜龙渊底的魔神。」


曾山摸摸鼻子,道:「年老魔运道太差了些。九十馀年前,他率著那帮小妖们夜袭翠霞,却正赶上伏魔六剑八宝即将炼就的当口上。


「本派的六大长老以元神殉剑,启动了都天伏魔大阵,索性将年老魔一块儿封印了进去。


「我老人家便打从那时起,常驻叠翠谷,寸步不离看护伏魔阵。


「谁晓得几年前为修散仙稍一打盹,却被丁原这小子破了大阵,还把大光明符和六剑八宝一锅端了。」


彩儿幸灾乐祸道:「老爷子,既然丁原闯下这麽大的祸事,你为何不找他算帐?」


曾山曲指一弹彩儿的小脑瓜壳,嘿道:「就你这小不点话多。凡事一饮一啄,总有天数。丁原能收六剑八宝,未必不是好事。」


姬雪雁见彩儿被欺负,不忿道:「老爷子,你还是赶紧想想,如何入渊诛魔。万一等他杀将上来,可就晚啦。」


盛年皱眉道:「可那魔神既如此的厉害,又有万劫不破金身护体,纵能入得潜龙渊渊底,恐怕也无济於事。」


曾山答道:「你说得极是,好在这世上尚留有一件仙界至宝,能将万劫天君彻底封印,让他真正的万劫不复,永世不存!」


丁原心中狂震,说道:「《玉牒金书》!」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除了曾山,却还没有人已经意识到,炼化的《玉牒金书》好似丁原血脉的一分子,再难分离割舍。


曾山徐徐道:「正是《玉牒金书》,除此一途外,即便轰杀万劫天君十次百次,他也终能如现在这般死而复生,东山再起。」


丁原深吸一口气,道:「看来,老天爷早已经安排妥当,注定是要我再下潜龙渊。」


毕虎大摇其头道:「丁小哥,不是我说风凉话。


「你的修为虽是了得,可想当年多少上仙散仙也拿万劫天君无可奈何,你这麽杀进去,多半也是白搭。」


丁原淡淡道:「瞧这情形,那魔神应该没有完全复原,不然早就冲了上来。我抓紧时机乘虚而入,未必没有机会。」


说著话,潜龙渊顶的红云已膨胀到了方圆数百丈,幽暗的暮色里赤光涌动,极是醒目。一蓬蓬扩散开的云絮飘卷过来,距离众人站立的山崖越来越近。


曾山收敛笑容,低声道:「好家伙,来得好快!」


唯恐众人大意,告诫道:「眼前的红云是那魔神释放出的幽冥血雾,专噬众生元神魂魄,万不可让其近身。」


他的话音刚落,翠霞观方向忽地传来悠悠钟声,却是久不动用的铜雀仙钟铿然鸣响,声震四野。


上千翠霞弟子闻得钟响,茫然相望,尚不知道铜雀为何而鸣,更不知魔神即将兵临城下,一场空前的天陆浩劫已迫在眉睫。


阿牛叫道:「大夥儿听,掌门师伯敲响铜雀仙钟,定是察觉了潜龙渊的异状。」


曾山注视著红云,不以为然道:「那是当然,出了这麽一档大事,他还能安安稳稳躲在洞里瞎捣鼓麽?瞧著吧,转眼这老牛鼻子人就会到。」


果然如曾山所料,坐忘峰前山方向一道道人影闪动,朝著潜龙渊御风飞来。


淡一真人大袖飘飘率先赶至,盛年躬身礼道:「弟子拜见掌门师伯!」


淡一真人落到众人近前,晶莹如玉显不出半点百年沧桑的脸庞上,依旧是神情从容平和,拂尘一扫含笑道:「盛师侄,你们也都来了?」


曾山不耐烦的打断道:「老牛鼻子,别站那边客套唠嗑了。眼见这红云就快溢出潜龙渊,咱们还是赶紧发动太乙五行罩吧!」


淡一真人被曾山截断话头,也只能恭恭敬敬说道:「师叔稍安毋躁,待罗师弟他们到齐,我们便立即以太乙五行罩封住渊口。」


丁原道:「既然此处有诸位照应,想来暂不会有事。事不宜迟,我这就入渊。」


姬雪雁道:「丁原,雪儿陪你入渊,或可助上一臂之力。」


阿牛道:「要去咱们便一起去,怎也不能让丁小哥独自一人去冒险。」


盛年微笑道:「连阿牛都这麽说,我这当师兄的,就更不能落於人後了。丁师弟,潜龙渊即便是刀山火海,咱们今日也要闯上一闯!」


瞧著墨晶、秦柔也在跃跃欲试的模样,曾山苦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争先恐後当是去郊游麽?」


阿牛也对著秦柔道:「柔儿,有我和盛师兄陪著丁小哥入渊也就行了,你和墨师妹还是留在崖上守候吧。」


素来温婉的秦柔此刻却坚定的摇头,低声道:「阿牛哥,柔儿定要陪你入渊。咱们既许过同生共死的誓愿,浩劫临头之时柔儿又岂能袖手旁观,眼巴巴瞧著你去涉险?要活,我们两人便一起活;要死,咱们也需死在一起!」


这些话,矜持端庄如她,本绝不会在这麽多人面前向阿牛吐露。但隐隐预感到此行的凶险,秦柔亦勇敢的放下了女儿家的羞涩,绝不愿与阿牛分离。只因唯恐这一分开,就是万世千秋的诀别!


那旁的姬雪雁与墨晶,虽然不说,可芳心里,何尝也不是怀著同样的心思?


阿牛心中感动,握起秦柔纤细的玉手,重重点了点头,同时也下定决心,宁可拼去性命不要,也要护得秦柔的周全。


盛年悄然望向墨晶,只见她已将卫惊蛰托付给了毕虎与石矶娘娘,清澈的目光中充满坚定与平静。


丁原高声道:「好,盛师兄,阿牛,雪儿,墨师姐,秦姑娘,咱们就一同去会会那位万劫天君,瞧他能奈我何!」


淡一真人望著丁原道:「血雾既出,灵宝玄穹结界松动,正是入渊平魔之时。只是有一样,丁师侄,你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不惧渊中幽冥血雾,自可安然无事。可是盛师侄他们,却难免要受著魔气所扰了。」


阿牛说笨也不笨,立刻接茬道:「淡一师伯,您学识渊博,法力通天。既能提出,也一定有解决的法子。」


淡一真人环顾阿牛、丁原等人,嘴角逸出一缕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丁师侄体内炼化的伏魔六剑,正是幽冥血雾的一大克星。


「你们六人各可分得其中之一,将剑魄渡化到各自的仙剑之上。不仅可辟血雾妖氛,更能平添仙剑三分威力。」


丁原闻言道:「若能这样,那是再好不过。可是,伏魔六剑的剑魄如何渡化,我却不知,更不晓得需得耗费多少工夫。」


阿牛摇头道:「丁小哥,这如何使得?伏魔六剑是你辛苦炼化的宝贝,我们怎可借用。」


丁原道:「阿牛,此话差矣,天劫当头,我丁原怎可藏私,你又何苦跟我客套?照掌门真人的说法,若无六剑护持,这潜龙渊大夥儿是万万下不得的。」说罢问道:「淡一师伯,这剑魄如何炼化,还请示下。」


淡一真人道:「丁师侄,贫道便来助你一臂之力。」


拂尘轻描淡写的凌空一扫,盛年等人背後的仙剑齐齐铿然镝鸣,弹鞘升腾,在空中绚光舞动,布成一副梅花图案,却还缺少了一瓣。


丁原心领神会,张口激射出一点光丸,化作雪原仙剑龙吟而起,填补到了属於自己的位置上。


六剑聚齐,在淡一真人拂尘催动底下急速旋转,越来越快,瞬间幻化成一团绚丽的光云。


这时淡怒真人、罗和、淡嗔真人以及姬榄等各派首座均率著门下弟子,与长老络绎不绝的赶到潜龙渊,站在山崖之上,观瞧淡一真人与丁原炼剑。


淡一真人低喝道:「丁师侄,神与心守,意通六剑。灵台如灯,气游重楼!」


丁原低应一声,抱元守一,摒弃杂念,丹田内意念一起,伏魔六剑的剑魄感应主人心思,鼓啸盈荡,破体而出。


众人惊呼声里,丁原背後亮起六色剑华,光焰冉冉直冲霄汉。


淡一真人左掌陡出,贴在丁原背心,输入一股纯厚绝伦的翠微真气,剑光顿时暴涨,照得潜龙渊上空流光异彩,奼紫嫣红。


他嘴唇微动,以传音入秘向丁原传授炼剑法诀,更以真气引导丁原的气血游走,同时进入到先天空明之境。


「叮--」那光华所铸的六柄仙剑响起金石之音,冲霄飞空,汇入光云。


不消片刻,光云开始「嗡嗡」鸣响,升起一蓬淡淡的紫雾,如真似幻,缥缈无尽。


天色渐渐全黑,潜龙渊的血光与上空的紫雾交相辉映,亮如白昼,映射在每一个人的面庞上。


丁原与淡一真人的头顶徐徐冒出青烟,可见真元耗损也是可观。


崖上数百人鸦雀无声,安静的伫立。


又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高空中紫雾渐开,淡一真人双目微合,扬声吟道:「六剑归原,伏魔有时--」


「砰」的一声巨响,光云盛绽如花,六柄闪光夺目的仙剑如流星般拖曳著长长的五彩光尾,迸散开来,在虚空里掠过无限美丽的弧光,徐徐降落到各自主人面前。


这时,天空的紫光才缓缓褪淡,隐见勾月挂上枝头,清风飘拂,本是良辰。奈何魔氛正浓,浩劫已生,空气里激荡著殷红的血光。


阿牛接过沉金古剑,触手一股暖意流通右臂直抵丹田,无比的舒服畅快。他低头细看,古朴的剑上平添了一层不同以往的淡青色光晕,好似清泉般隐隐流动。


淡一真人睁开双目,微笑道:「六剑各归其主,也暗蕴玄机。阿牛得青风剑魄,盛年得乌雷剑魄,雪儿得红烟剑魄,秦柔得橙云剑魄,墨晶所得则为金霜剑魄,至於紫电剑魄,便留与丁原的紫竹剑了。」


盛年手捧石中剑,若有所思道:「淡一师伯,莫非这不同的剑魄也含有不同的剑意真谛?」


曾山老实不客气的插嘴道:「那是当然,伏魔六剑暗蕴六道天机,也就是所谓的希、微、夷、虚、无、空。三阴三阳,互生互补,奥妙无穷。你当老牛鼻子是乱点鸳鸯谱,随意胡来的麽?」


淡一真人道:「现下夜色已深,阴气正处鼎盛之时,并非入渊的最好时机。你们五人新得伏魔剑魄,也需时间参悟体会,而丁师侄更需打坐歇息,恢复真元。


「好在目下不过是血雾萌动,距离万劫天君复出应有一段工夫。大夥儿赶紧回返紫竹林静修,待明天日出,阳气回升,再入渊一行也是不迟。」


盛年当先应道:「是,弟子谨遵掌门师伯口谕。」


曾山叹道:「对你们这些娃儿来说,短短一夜就要体悟到六道真意,委实太难。可惜时不我待,你们各自尽力而为吧。」


丁原笑道:「曾老头,你也别小看人。阿牛连天道星图都参悟出来了,一个『虚』字诀,又岂难得倒他?」


蓦然一蓬血雾随风飘荡过来,转眼幻化出一条长逾三丈的殷红臂膀,张开巨灵似的手爪,如一座小山向著崖上众人压来。


卫惊蛰终究年幼,忍不住惊呼出声,却被石矶娘娘一把拉到身後遮蔽。


淡一真人镇定自若,拂尘轻摆,如春风拂面扫过云臂。「砰」的一声,三丈多长的云臂支离破碎,化为乌有。


血雾一颤,似被激怒的野兽,咆哮著卷滚而起,从里面迸射出上千支血红的云箭,「嗤嗤」破空声尖锐响起,宛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打到。


曾山迈前半步,低喝道:「大夥儿往後闪!」


右掌一挥,手心轰出一团白光,瞬间凝铸成一堵光壁。无数血箭激射在光壁上「啵啵」爆裂,灰飞烟灭。


淡一真人朗声喝道:「五行轮回,气盈太乙!」


曾山,罗和,淡怒真人与淡嗔真人应声而起,凌空飘浮在潜龙渊上空,与淡一真人分踞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为抗浩劫而炼制的太乙五行罩精光闪耀,光掠长空。


只见一副巨大的五行光图气势磅礴,飘悬高空,曾山等人端坐其上,稳如山岳。真元催动里,一蓬浩荡宏伟的绮丽五色光瀑当空洒落,映照青山绿涧,正笼罩住潜龙渊上空汩汩涌出的浓重红云。


那跌宕起伏的血雾骤然遇见阻挡,彷佛是有了灵性般怒不可遏,一次次积聚起石破天惊的层层云浪,撞向光罩。


太乙五行罩就好似惊涛骇浪里巍峨屹立的中流砥柱,一任血雾席卷,始终巍然不动。光图徐徐的旋转,不住变化著五行的方位,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集起山川日月精华,源源不绝的生出庞大力量,将血雾拒之门外。


一串串的轰鸣振聋发聩,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无情打破了坐忘峰上的静谧清幽。远方的天色,也被印染成触目惊心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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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4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入渊

旭日初升,丁原等人站在山崖边整装待发。经过一夜的打坐静修,六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众人依依相送,风里有一丝悲壮。


姬榄夫妇拉著女儿的手,低声细语,不晓得在叮嘱什麽,和婉眼中早已是泪光盈盈,极力克制。


墨晶俯下身子,低头对卫惊蛰耐心的交代,盛年默默站在一边喝著烈酒。


毕虎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郑重其事道:「丁小哥,你们遇著那万劫天君,能打就打,打不过千万不要拼命。反正消息已经传出,海外三大圣地和天陆各派,很快就会有高手前来应援。」


石矶娘娘跟著附和道:「毕虎说得不错,你们几个都得活著回来,少了谁都教人心疼。」


丁原微笑道:「放心,我昨夜已经看过翠霞派祖师爷留下的札记,万劫天君未必就有传说的那麽厉害。


「毕老贼,等著我们回来再找你和曾老头喝酒。」


毕虎点头道:「好,我老人家等著你!」


阿牛瞧了眼坐忘峰顶如画如诗的朝霞,彷佛是要把它牢牢印刻在自己的记忆里,沉声道:「丁小哥,时辰不早了,咱们上路吧。」


丁原应了声,抬起头道:「曾老头,咱们这就要进去啦!」


曾山高坐太乙五行罩上,似是游刃有馀,笑呵呵答道:「早去早回,我老人家便不送了。」


上空又遥遥传来淡一真人的声音,不疾不徐道:「盛年,阿牛,丁原,此入潜龙渊多有艰险,务须牢记『天心不灭,魔意如灰。相守相望,铭道於无』。」


丁原等人齐声应道:「弟子明白了!」


太乙五行罩「嗡」的一响,开启了一道缝隙,滚滚红云从里面迅速冒出头来。守在一旁的数位翠霞派长老同时出手,将血雾又迫了回去。


丁原再看一眼满山秀色,晨晖洋溢,牵住姬雪雁的玉手,高声道:「诸位,咱们以十二个时辰为限,稍後再会!」身形一闪,乳燕投林般跃入迷雾里。


和婉远远注视著爱女的身影消逝在太乙五行罩中,终於泪流满面,低低唤道:「雪儿!」


姬榄默默无语的握住妻子的手。只期盼,这绝对不是父女之间的最後一面。


阿牛与秦柔随之并肩而入。


墨晶也刚要与盛年一起踏入潜龙渊,猛听到卫惊蛰用他那稚嫩的嗓音大声喊道:「师娘,你和师父一定要平安回来!」


墨晶的芳心一颤,回过头去望见卫惊蛰爬在一株松树上,拼命朝著自己这面挥动著小手。


这孩子,以往都用「晶姨」的称呼,没想到突然会喊出「师娘」来,倒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她清冷娇豔的玉容上,浮起一缕慈爱眷恋的笑意,向著卫惊蛰轻轻挥了挥手,身影已融入太乙五行罩中。


光雾涌动,缝隙徐徐闭合,丁原等人的踪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卫惊蛰呆呆的坐在树杈上,犹在喃喃低语道:「一定要回来,蛰儿还等著学本事呢……」


丁原一马当先踏入潜龙渊,周围血雾好像发现了最为新鲜的猎物,齐齐汹涌而来。


他丹田一热,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生出感应,全身散发出一层乳白光华,将血雾挡在了三丈开外。


这时阿牛、盛年等人也相继入内,被迫开的血雾转投他向,又朝这四人涌去。


众人背後的仙剑同声镝鸣,散发出一股柔和中正的剑气,阴阳互补,彼此相映,血雾云浪似的翻滚开来。


这六人之中,以秦柔修为最弱,却也参悟到了通幽境界。


她稳住娇躯,举目望去,眼前红云弥漫,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与太乙五行罩不过咫尺之隔,却俨然又是一座修罗地狱。


她无意中吸入一口空气,就像喝进了一碗冰冷彻骨的凉水,从头冷到脚,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阿牛时时刻刻留神著秦柔的反应,手中急忙渡过一股真气,助她抗御魔气。


秦柔有了前车之鉴,不敢造次,屏息敛气,将寒流徐徐迫出体外,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丁原曾有多此与幽冥血雾周旋抗衡的经验,沉声喝道:「内息流转,功聚双目!」


秦柔得著提醒,功运双目,眼眸一亮,逐渐能看清到方圆五六丈外的情形。


她定下心神,抱元守一,侍立在阿牛身侧,借助大雷怒剑中蕴藏的橙云剑魄,抵御住幽冥血雾的侵袭。


大夥儿也逐渐适应过来,盛年沉声道:「丁师弟,你与雪儿姑娘前驱开道,我和阿牛,墨师妹、秦姑娘分守两翼。


「咱们互成犄角,彼此相守相望,切不可失散!」


蓦然红云生出感应,四面八方飞蝗般的血箭嗤嗤激射,数尊三丈多高的雾状鬼魄狰狞咆哮,朝著众人杀到。


丁原与姬雪雁首当其冲,一轰出玄天旗,一祭起天心碧竹,双宝辉映交织成一蓬浑厚光雾,将血箭尽数挡下。


那几尊厉鬼却是奔著阿牛一侧扑去。


秦柔撤出大雷怒剑,就看到迎面一尊厉鬼如山压到,自己的头顶将将只及对方的大腿。好在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她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真气灌注仙剑,挥洒而出,用的正是一招雷霆嫡传的「风雷二十八式」。


阿牛唯恐秦柔吃亏,施展出生生不息掌,但见光影如龙,罡风如虎。


那些厉鬼虽饱食血雾精华,集地阴之息,颇为了得,可又怎能是天道星图的对手?只当是杀鸡用了宰牛刀,「砰砰」连响,转眼料理了大半。


盛年与墨晶支援过来,也各自结果一个,顷刻将厉鬼灭得乾乾净净。


众人且战且走,如履薄冰般下沉了五百多尺,在潜龙渊弥漫的血雾中载沉载浮,披荆斩棘奋力行进。


然而越往下去,血雾的声势越隆,各类鬼魄魔兽幕天席地,掩袭而来。


秦柔真气消耗颇剧,琼鼻上已微微渗出晶莹汗珠,耳朵里只听得怒风狂吼,万魔嘶嚎,隆隆雷鸣彷佛就要将这天地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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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4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万劫

众人退出十多丈去,望著逐渐消散的惨绿浓雾,方自松了一口气。一转念里,不禁更加为阿牛与秦柔担心。

大夥儿顾不得歇息喘气,径直向血雾深处找去。明知有如大海捞针,可谁也不想就此抛下自己的兄弟同伴不管。


可惜深渊茫茫,上下万丈,其宽广更不可以里计。


四人搜寻了一个多时辰,除了又结果掉不知多少没长眼睛的妖魂鬼魄之外,却怎也觅不到蛛丝马迹。


姬雪雁懊悔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将灵犀镯分与秦姑娘戴上,也不似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到处寻找不得了。」


丁原摇头道:「没有用的,灵犀镯受幽冥血雾魔气干扰,能够感应的范围最多也就百丈。


「而若是在此距离里,咱们的呼喊阿牛也该听得到。」


墨晶道:「不晓得万劫天君还需多久便能复出,咱们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了。」


丁原略一沉吟,道:「盛师兄,烦劳你与雪儿、墨师姐继续找寻阿牛和秦姑娘的踪迹,我先往渊底探寻。」


姬雪雁第一个反对道:「那怎麽成?万劫天君何等厉害,现在谁也不晓得他究竟恢复了多少成的功力。你孤身一人前往,实在太过凶险。」


丁原微笑道:「雪儿莫要担心,我只是先去查探一下万劫天君的动静,未必会与他真的动手。


「何况我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与《玉牒金书》护体,他功力未曾尽复之下,也绝不能拿我怎麽样。」


姬雪雁依旧不放心,墨晶也说道:「丁师弟,雪儿姑娘说得是,你一个人去寻万劫天君,实不妥当。」


丁原道:「事到如今,别无他途。阿牛与秦姑娘就拜托你们了。我意已决,大夥儿都不必再说了。」


盛年说道:「既然如此,不妨请雪儿姑娘与你同行。阿牛与秦姑娘,则由我和墨师妹继续找寻。这样咱们两队人彼此也都有照应。」


丁原摇头婉拒道:「不必了,盛师兄。我独来独往,一旦遇事也好脱身。雪儿修为不弱,随著你们一起行动,我也能放心些。」


姬雪雁樱唇翕动,终究没有开口。


她明白平日里自己对著丁原使使小性子或可无关紧要,但在节骨眼上丁原一贯言出不二,自己若是纠缠不清,引起他的不快不说,事情却也绝无改变。


盛年沉吟一会儿,晓得丁原这麽说,实则是不愿将姬雪雁放在与自己一样危险的境地。


不过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以丁原的修为与机智,只要不逞强斗狠,自保应该是无虞。


当下他道:「好,我们暂且分头行动。一个时辰後,不论是否找到了阿牛和秦姑娘,我们都会前往渊底与你会合。


「丁师弟,你单枪匹马蹈入险地,万勿轻敌,更莫要意气用事。」


丁原对自己的这位师兄也知之甚深。如同老道士一般,盛年一言出口,必有所指。这话显是针对自己的激越秉性来的。


他心中温暖,淡淡一笑道:「小弟记著了,咱们渊底再见!」朝著姬雪雁一挥手,翻身沉落。


就听见姬雪雁叫道:「丁原,你可要活著等雪儿来找你!」


丁原抬头望见她饱含深情与期盼的目光渐渐远去模糊,直至消逝,万千豪气也全数化作似水柔情,心里默默念道:「雪儿,我等著你!」


然而脑海里,莫名的又跳出苏芷玉在停仙水榭外,那片竹林中孤单娇柔的身影。


他的心头像针刺的一样剧痛。尽管这些日子极力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起玉儿,可牵挂她的思绪总是不时突兀浮沉。


一恸大师的声音忽然轻轻从丁原心底响起,悠悠道:「丁小施主,你又在记挂玉儿姑娘了?」


丁原从惘思中警醒,哼道:「老和尚,丁某想些什麽,干你何事?」


一恸大师道:「丁小施主,这些日子老衲常驻施主灵台,於施主的苦衷也略明一二。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在老衲看来,小施主的心里,恐怕还是念著玉儿姑娘会更多一些。


「这也难怪,毕竟她现下远走天涯,寥落一身,施主的歉疚之情也就越深。」


丁原冷哼道:「老和尚,出家之人少胡说八道的好。」


一恸大师道:「丁小施主,你的心思是瞒不过老衲的。


「所谓欲出世者必先入世。老衲昔日便是因为勘不破这尘世间种种心魔,才种下祸根,始得今日之报应。


「情爱之上,老衲原本也无资格评说,但见施主深陷两难不得自拔,却忍不住要罗嗦几句了。」


丁原道:「老和尚,还是免了,你说什麽丁某也是不会信的。」


一恸大师道:「其实丁小施主清楚,此话并非老衲之言,乃是施主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只不过不敢承认罢了。怕的是一生出这个念头,便是对不住雪儿姑娘,甚或是对不起姬别天老施主。」


丁原怒喝道:「老和尚,你给我闭嘴,丁某的事用不著你来编派!」


一恸大师叹道:「丁小施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老衲自欺欺人了一世,到头来只落得如此的下场。你年少英雄,却莫要在情字上栽了跟头。


「玉儿姑娘秉性纯良,自不会成了异日的赫连宜。可是丁小施主的心结不解,却未必不会重蹈任宫主的覆辙!


「你总想*著自己的力量解决所有的难题,却不懂得,儿女情爱,绝非是一个人的事情,更非凭藉修为与智慧所能解开。」


一恸此番话,令丁原一时竟无语反驳。


一恸大师继续道:「老衲有感而发,对与不对,丁小施主慧心通明,自可斟酌。」


丁原摇摇头,刚想说话,周围一阵阴风乍起,瑟瑟拂动衣袂。


他双目精光一绽,才发现在自己神思恍惚之际,竟已不知不觉陷入了数百只九彩毒蛛的包围中。


一恸大师的灵觉自也有感应,惊咦一声道:「丁小施主留神,这些毒蛛深具灵性,瞧这摆开的架式颇似一座上古魔阵。」


丁原不答,伫立原地观察著九彩毒蛛的阵势,暗自凝聚功力蓄势待发。


数百九彩毒蛛迫近到三丈左右的距离,不再前行,齐刷刷的静止下来,就好像正在等待号角冲锋陷阵的铁骑。


凛冽的杀气从阵中飘荡而起,混合著色彩斑斓的光雾,一点点挤压过来。


丁原召出天殇琴抱揽在怀,九彩毒蛛彷佛对这件魔道至宝存有天生的忌惮之意,阵势里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丝几乎觉察不到的悸动。


这一点变化自逃不过丁原的灵台慧心,他怡然一笑,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渲涌,天殇琴「铮」的响起金石悲怆之音,焕发出一蓬血红光芒。


九彩毒蛛嚣张的气焰顿时削弱许多,好似禁受不住天殇琴魔气的压迫,缓缓退却开半丈,却又不甘心就此放走丁原。


丁原更是立意要解决了这拨毒蛛,不然万一给盛年又或阿牛等人遇上,多少也是麻烦。他乘著毒蛛重新调整阵形的空隙,又再仔细打量了一遍,心里渐渐有底。


九彩毒蛛安静了片刻,见丁原没有乘势攻击,凶性又起。


几头相对体形较大的毒蛛翕动獠牙,小心翼翼的向丁原第二次迫近。其他的毒蛛尾随其後,不停的游转移动,伺机而动。


丁原暗哼一声,看出冲在前头的几头毒蛛仅仅是送死鬼而已。它们的作用便是引诱自己出手,一旦天殇琴发动,掩藏其後的数百头毒蛛势必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扑杀上来,将自己分噬。


若说斗智,几百个蜘蛛脑袋凑在一起,可也不是丁原的对手。


天生万灵,人为其长,况且丁原身经百战,见识过的阵法不知凡几。如海天剑阵等,更是远较眼前这些毒蛛摆出的阵势为高。


毕竟,阵是死的,仍需*设阵之人运转。


他右手五指按在琴弦上悄悄聚积,耐心等待几头毒蛛一步步的逼近到自己跟前。


直等它们进入了一丈之内,丁原清啸挥指,默运「化雷诀」,一团银光爆裂开去,数头充作倒楣蛋的毒蛛支离破碎,化作一缕缕殷红血烟。


外圈的九彩毒蛛毫不在意同伴的死亡,见丁原天殇琴一动,幕天席地卷涌上来。银光散出丁原的身影奇迹般的消失不见,齐齐扑了一个空。


可这群毒蛛闻到同伴死後散发出的血腥之气,竟把追杀丁原扔到了一边,争先恐後的开始吸食飘荡在虚空里的血烟。那场景,如同数百头饿狼在争食自己同伴的尸体,诡异凶残之至,阵形也为之大乱。


见此变化连丁原也是愕然,他在无心插柳间造成如此有利局面,自不能错过。


身形施展穿花绕柳身法,游鱼一般飘忽不定,来去无踪,周旋於毒蛛阵内,手中天殇琴铿然鸣奏,「幻火」、「摄魂」、「化雷」诸诀意随心生,势随意起,直杀得九彩毒蛛尸横遍野,血烟四起。


一圈下来,丁原已发觉到一个特有现象。在九头毒蛛中,必定有一头体态相对瘦小、头顶生有白斑的毒蛛为首。


其他的八头毒蛛貌似凶悍,却皆以它马首是瞻,簇拥前後。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丁原的天殇琴便专找这些白额毒蛛下手,每死一头,果然会引起周围的一团混乱。


如此一来,原本声势浩大的毒蛛大阵,立刻被丁原冲得七零八落,不成形状。丁原游走其中,譬如閒庭散步,好不轻松。


这个时候他要是想脱身绝非难事,甚而这些毒蛛也巴不得眼前的魔王早点离去。可丁原有意为盛年等人扫清障碍,减少危险,下手更不容情。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六百多头毒蛛被他用天殇琴轰碎大半,剩下的哪里还敢再招惹丁原,四散奔逃,全然不成气候。


丁原收了天殇琴,微微合目调匀内息。


这阵厮杀虽说有惊无险,可损耗的真气也颇可观。幸而他臻至化境,心与天融,略作歇息便已恢复过来,继续朝下闯去。


身边少了姬雪雁等人,丁原的速度反而加快。


他身怀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等閒鬼魄避之不及,更不受幽冥血雾影响。一旦遇上拦截骚扰,丁原也不恋战,一沾即走,令对方望洋兴叹,望尘莫及。


可要是遇见一些棘手的妖孽魔兽,丁原却不放过,顺带著就当为盛年、阿牛他们清道。这麽且战且走,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周身的血雾逐渐发生了变化。


蓬蓬血雾好似凝固了一般,流动得极为缓慢,更听不见呼啸的风声,却蕴藏著惊人的压力。


彷佛整个天地都在不断的朝里收缩,铅块似的无形压迫感端的教人透不过气,举手投足都遇著莫大的阻力,如同深陷在泥沼沉沙内。


相比之下,丁原耳朵里倒清净了许多,甚至那些纠缠自己多时的妖魂鬼魄,也不见了踪迹。


可这种鲜明反差反令他生出警惕之心,丹田真气汩汩流转,护持全身,灵觉扩散到了最大范围,绝不漏过一点可疑的迹象。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就好像一脚从黑暗里踏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脚下光焰四起,红芒冲霄,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汪洋赫然呈现。


汹涌的赤红波涛激荡翻滚,冲起百丈的高度,直逼近到丁原的身前。


一团团的血雾从这里升腾,浩浩荡荡永无绝尽的向上浮动。较之如此壮观雄奇的景象,丁原当日所见的熔岩华府,只能算作小巫见大巫。


丁原精神一振,明白自己终於找到了幽冥血雾的源头,而万劫天君的藏身修炼之所,也必定距此不远,说不准便隐在血海下面。


冉冉血雾从丁原身旁浓稠淌过,莫名的产生一缕前所未有的彻骨冰凉,破开他的护体真气直深入骨髓。褚色的衣裳之上,刹那凝起血红色的冰晶,从头到脚几乎将他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丁原微凛,没料到这股阴煞魔气恁的厉害,居然连大日都天翠微真气也抵挡不住。他神守丹田,伏魔大光明符油然鼓荡,周转经脉,暖暖热流瞬间驱散寒意,衣服上「丝丝」冒出一层殷红水汽。


他记著盛年叮嘱自己的话语,静静飘立血海高空,审视了片刻,才徐徐的下沉。孰知身形一动,底下骤然迸射出一道磅礴绝伦的狂澜,好似蛟龙出海冲了过来。


那道血浪离著丁原兀自有六七丈远,强大的罡风已经迫到,竟让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弹飞起来,险些失控。


丁原双掌虚拍,凌空按在血浪上,借势翻转,又朝上升起三丈多方自稳住身形。浑身受魔气侵染如坠冰窟,胸口一丝淤气堵得难受之极。


他吐气扬声,逼退魔气,暗自惊异道:「好家伙,这片血海古怪得紧,差点就著了它的道。」


一恸大师感应到丁原的心思,说道:「丁小施主,这血海想是万劫天君集数万年的地煞阴气所炼,奇寒无比。一个不慎,必定命丧当场,施主万勿小视。」


丁原嘲道:「你这麽提醒我,还是在担心自己的老命吧?」


一恸大师道:「丁小施主这样说也无不可,毕竟老衲与施主息息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丁原嘿道:「老和尚,恐怕只有这句,才是你最想说的。」


他有了前车之鉴,不敢造次,高高飘浮在血海上兜了一圈,直飞出去五六百里也不见边际。要是放在陆上,这段路程,早出了坐忘峰了。


他又试著下潜了几次,尽管都被血浪弹回,可渐渐找出了一点窍门。


原来这片血海看似到处始终如一,但仔细观察後便可发现,它的表面乃是无数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漩涡组成。


这些漩涡的中心,应是吸纳地气精华的源泉所在,可漩涡之间却存在著彼此的斥力,互补相容,激烈碰撞,由此迸射起一串串浊涛。


这点发现似乎寻常,可若非洞察细微,就算机会奉送眼前,绝大多数人也只能是睁眼错过,空叹欲入无门。


丁原盯著漩涡间的缝隙默默沉吟了许久,心头把握到了一段周期里斥力变化的规律,专注的流转了一周天的真气,但觉全身精神熠熠,丹田充盈,意念一动催出雪原仙剑。


他右手握剑,灵觉与仙心慢慢舒展,直到与血海融通。


那汹涌的波涛里,此际哪怕是微到毫厘的一点动静,也尽数清晰的映射在他灵台之上。


天心不灭,魔意如灰。


丁原的心海澄清如镜,空明如水,浓浓血雾肆虐咆哮,他却像视若无睹,完全把自己容纳到了一片更加广阔浩瀚的天地里。


「叮--」雪原仙剑龙吟激射,丁原与仙剑身形合一,意念相守,好似一片飞絮飘逸挥洒,直落血海。


「哗啦」一声,两股漩涡合力崩出的一道血浪迎面袭来。丁原开放心神,仙剑内敛,就如同一滴水,汇入到了滔天血浪中。


「砰!」丁原一头栽入血海,眼前浓烈的血红几乎把他完全吞噬。两团漩涡激发出的庞大力量彼此撕扯激撞,直要将丁原碾碎成片片飞屑。


丁原准确把握著周边漩流的变化,身与心翔,剑与神翱,借力打力,引劲卸劲,一如游鱼之滑徜徉其间。


然而这些事情说来简单,甚或引人跃跃欲试,却需知其中凶险只有个中人自明。只要判断稍出差池,又或者一个运劲不当,即是永沦浩海不得生出。


丁原顺著涡流变化迅速下沉,避实就虚。虽然在波涛澎湃、湍急险境里,灵觉依旧探察到血海周围的情形。


越往下去,周身压力越加紧迫,涡流也愈发的集中,亏得自己已能运空自如,未受所扰。


但这血海的范围却彷佛在逐步的缩小,隐约呈现一个漏斗形状。


下潜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丁原视线里一黑,凶猛无形的罡风骤然消失,背後却送出一股气浪,将他的身形抛飞而出。


丁原屈膝飞旋,陀螺般消去身上馀劲,徐徐飘落,脚下蓦地产生实地的感觉。


当眼睛逐渐适应了剧烈的光暗变异,却看见自己正置身在一片风平浪静的殷红色光罩中。


红色的光雾清澈透明,宛若触手可及,散发阵阵寒意,但已没有先前的那般冰寒。脚下鲜红色的光土坚硬无比,踩上去铿然有声。


他抬头再望,二十丈的高空上,血海沸腾,凌空悬浮,颇有坐井观天的味道。


八十一道赤色的光流从血海上方引下,好似一条条乌贼的触须,最後收拢在距离丁原百丈开外、悬空飘浮的一枚光蛋上。


那枚光蛋通体晶莹,最长处直径不过三尺,妖豔的血色光芒流动其上,不时响起「劈啪」声。


丁原的目光甫一接触光蛋,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依稀感到里面有双眼睛正盯著自己,刀锋似锐利的眼神差点能把他从胸口到後背,全部穿透。


在光蛋的下方,匍匐著两头高如小山的魔兽,如狮似虎,懒洋洋的瞧著丁原,不断吸纳从光蛋上泄漏下的点滴血雾,却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


丁原一望即知,这是两头正在炼化的护法魔兽,瞧它们的模样,离著大功告成已为时不远。


只是,那万劫天君藏身在何处?光蛋中那狰狞邪恶的眼睛又是谁的?倘若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著落在那枚光蛋上,那麽自己来得还不算晚,或许一场预料中的恶战也会变得简单许多。


他一面心中暗自盘算,一面调匀真气,身上的乳白色光华嗡嗡轻鸣,是感受到了万劫天君气息的存在麽?


稍歇片刻,丁原负剑背後,缓步前行,双目炯炯注视光蛋与魔兽的反应。


冷不丁,迎面一道冰冷刺骨的气浪狠狠撞到,与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嗤嗤」激撞,冒起一蓬寒烟。


丁原身姿略作调整,脚下步步为营,破开气浪,继续朝前。雪原仙剑龙吟不已,在主人的身後昂首激越。


从光蛋里透出的两道无形目光更加森厉,丁原心口涌起了极不舒服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毫不示弱的对视过去,耳朵里「轰」的一响,胸口像挨了一支冰锥,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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