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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龍

《仙剑神曲》 (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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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思微

苏真纵声长笑,道:“老夫行事全凭喜好,何须去为魔教帮衬?小子可恶,若不给你点教训,怎对得起苏某偌大的名头?”

说罢,毫无徵兆的一掌击出,直拍中年男子胸口。


那中年男子大吃一惊,不假思索的横掌招架,原以为会被苏真浑厚无伦的掌力震得昏天黑地,谁晓得苏真化掌为指点向他左肋,并不凭藉功力强攻。


两人飞快的拆解数招,停雪真人不满道:“苏老魔,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真探手“嘶啦”扯下中年男子一段袍袖,蓦然收手,问道:“你施展的是『流花门』的『飞雨掌法』,颇有些火候,可以为这样便能蒙混过关了么?”


中年男子喘息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在下施展本门功夫又有什么不对!”虽然与苏真交手仅仅几招,可耗费的精力,比一场恶战也不遑多让。


苏真微笑道:“你恐怕不知道,老夫已经拿到你要的真凭实据了,就是你的这段衣袖。”


他一指水帘道:“碧落剑派的人都已过到水帘对面,你要杀人必定需来回穿越水帘。事发后,你悄悄从水帘那边回返此处,自是为了远远让开,撇清嫌疑。”


中年男子哼道:“我一直站在这里,又要撇清什么嫌疑?”


苏真不答,接着说道:“你的衣袖是乾的,对不对?甚至全身也没有一点水渍。”


阮秋波眼睛一亮道:“这就不对了!”


中年男子诧异道:“这有什么不对,我没走过水帘,身上自然是乾的。就是过了水帘的人,用真气护体,身上也不会湿透。”


苏真哼道:“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瞧周围众人身上的衣服,有哪一个是乾的?”


中年男子环顾四周,脸色大变,终於明白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致命错误。


苏真徐徐道:“蓬莱仙山筑於云端,云乃水之成形。所以大夥儿自从进入仙山起,便被云雾缭绕,身上都不免渐渐沾上水雾,半湿不乾。


“这原本没有什么,可为何阁下的衣袖如此乾燥呢?只有一个解释,你以真气烘乾过全身衣裳。”


苏真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所有人都是在无意中沾染水气,这水气在身上也不明显更不难受,所以没人想着去借用真气烘乾。阁下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停云真人恍然道:“只怕他是想掩饰什么?”


苏真笑道:“阁下杀了人,回到这里,就必须穿越水帘。假如运起护体真气相抗,冲刷而下的水瀑激在真气上,势必浪花四溅,发出不小的动静。你既怀害人之心,又怎敢惊动别人?只好潜踪而行,任由水瀑淋湿全身。”


停雪真人也明白过来,低喝道:“好啊,你是为掩盖全身湿透的样子,才运气蒸乾衣裳、头发上的水迹。可惜做得太过乾净彻底,反而露出了尾巴!”


中年男子面色灰白,阿牛飞身而至,喝问道:“阁下到底是谁,为何要栽赃本教,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十六绝技?”


中年男子狠狠盯了苏真一眼,冷笑道:“苏老魔号称魔道魁首,智谋无双,果然名不虚传。老子栽在阁下手中也算不冤。但要想拿我,怕没那么容易!”


他右掌一拍,一式幽明折月手击向阿牛,闪身想从一旁的出口遁逃。阿牛不退反进,封住中年男子逃窜路径,双掌幻出重重光影,“生生不息”掌绵延而出,将对方卷裹其中风雨不透,硬生生逼着他难移寸步。


“砰”的一声,幽明折月手与生生不息掌对交一记,中年男子终究难及阿牛,踉跄而退。


停雪真人在后面逮个正着,仙剑一顶他的背心喝问道:“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中年男子木无表情,冷笑道:“老道姑,你想知道么?老子便是羽少教主暗地派遣的杀手,专为杀尽你们这些正道伪君子而来!”


阿牛怒道:“你胡说,我……我什么时候又指使过你?”突见对方嘴角浮起诡异笑容,溢出一缕黑血,竟是服毒自尽的症状。


苏真飞快探手,搭在中年男子的脉门上,摇摇头道:“他已死了。”


停风真人高声道:“羽少教主,这人的话你可也有听见,不知对我等有何解释?”


阿牛苦笑道:“我也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这人我从未见过,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临死也要栽赃嫁祸本教?”


停雪真人厉声喝道:“羽罗仁,你到这个时候还想狡辩,难道你把旁人都当成聋子了么?若不给出一个交代,此次蓬莱仙会上贫道与尔等誓不两立!”


风雪崖道:“停雪真人,你一把年纪,说话却忒的可笑。一个来历不明的凶手临死反咬一口,你就认定是本教在背后指使杀人。倘若果真如此,羽少教主适才为何又要竭力拦阻他逃走,这不是自陷於绝境之中么?”


停雪真人答不出来,哼道:“你们魔教中人行事素来怪癖,不可以常理论之,谁晓得刚才羽罗仁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话说时,气势已弱了不少。


阮秋波朗声道:“诸位仙友,有劳苏老师找出真凶,此事暂且告一段落。至於此人背后是否另有指使者,一时半会在此地也未必能够说清。秋波自会将此事禀报掌门,碧落派弟子既遇害於仙山,蓬莱自有义务追查到底,请停云掌门诸位放心。我们现下还是继续赶路,到得停仙水榭再说。”


停云真人听阮秋波开口调教,不能不给此间主人一点面子,点点头注视阿牛道:“羽少教主,贫道记得你曾上云林禅寺担保,在仙会上给正道各派一个说法。贫道今日暂且不与你理论,你我拭目以待。”


说罢头也不回,大步朝洞里走去,门下弟子簇拥而进。旁人见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均感扫兴,也没心思再去试验三生石,纷纷上路。


忽听风雪崖说道:“诸位有一事需得留心。这凶手虽已自尽,可未必没有同党。大夥儿走路睡觉,都得小心为妙。倘若再有人死在十六绝技之下,嘿嘿,本教难免又要背黑锅啦。”


众人心头一凛,却也有人心里冷笑道:“魔教妖孽,欲盖弥彰。”


众人环山而上,加快脚步,中午时分,到得了峰顶。思微峰峰顶云石悠悠,璇光熠熠,更有一层紫色弧光从脚下发出,让人如置身幻境中。


走过几层庭院,前方出现一座小湖,湖水竟也是斑斓的深紫色,闪烁荧荧粼光,圈圈涟漪清漾。湖水里随处可见一条条五光十色的鱼儿自由游弋,嬉戏觅食,偶尔跃出水面,激得水花四溅,涟漪波荡。


一栋美轮美奂的水榭悠然悬浮於湖面之上,周围竹林如海,云石相望,一派宜人景致。从四面八方汇聚蓬莱仙山的宾客,多数先到此地相聚,水榭内外宽敞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比过年还闹忙。


在水榭侧旁,还伫立着一座鼓楼。后来盛年等人才知道,里面安放的便是天陆着名的“惊天鼓”,一槌轻落,三百六十六座云峰同时呼应震动,声势非凡。


阮秋波道:“诸位仙友,敝掌门与诸位师长正在停仙水榭相迎,大夥儿可迳自前往。若是有想尽早回精舍歇息的,在水榭底楼的『文章阁』内,敝山知客弟子自会替诸位尽快安排,引导前去。”


卫惊蛰问道:“师父,咱们是否也要去水榭里,瞧瞧蓬莱仙山的掌门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盛年微笑道:“那么多人,咱们师徒便不必凑这个热闹了。何况明日仙会召开,自可见着,不用急於一时。”


果然,打这个主意的人也不少。尤其是魔道中人,本就对所谓海外三大圣地无甚好感,见不见蓬莱仙山的掌门对他们也没什么紧要,还不如找地方安歇下来,养精蓄锐,静候明日的正会开幕。


阿牛闻言说道:“盛师兄,我也正想直接去文章阁,咱们一起走吧。”


农冰衣笑嘻嘻问道:“羽大哥,你也不想上去瞧瞧了么?圣教教主驾临,蓬莱仙山的掌门也总该亲自出面接一接的。”


阿牛笑笑道:“水榭里多半都是正道中人,如今圣教正在风口浪尖上,我还是低调一些得好。”


农冰衣道:“那盛大哥,羽大哥,我可要上去看看啦,说不准我爷爷也在里面。”说着钻进人群,忽又回过头来道:“盛大哥,替我留一个房间,我想和你们住在一块儿。”


盛年点头微笑,看着小丫头一蹦一跳的走远后,才与阿牛等人走进文章阁。里面一样是人头攒动,好在大厅足有数十丈方圆,蓬莱弟子穿梭其间,秩序井井有条。


结果,阿牛与盛年所居的精舍离得很远,自是蓬莱仙山为杜绝正魔两道间过多的冲突摩擦,将彼此有意远远分开。


盛年分属翠霞山一脉,被安排在一处名叫“函玉楼”的精舍安歇,左右也尽都是翠霞派的弟子。


而魔教众人所住之地,乃是“倦归峰”,周围再无安置第二家门派。却与函玉楼一在思微峰之东,一在思微峰之西,遥遥相对。


毕虎与桑土公等人也各自住了下来,因两人同属天陆九妖,精舍相隔倒是不远,晚上串串门子正可斗嘴解闷。


众人出了文章阁,即要去往各自的住地,盛年向阿牛一笑道:“看来我们要暂且分开一会儿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阿牛道:“盛师兄,你若得空,便到倦归峰来找我。我去你那边,多有不便。”


盛年点头,旁边闪进来一人,却是姬雪雁。


原来,她久候丁原不至,数日前奉师门之命回返东海,与灵空庵一众女尼,昨日便到得蓬莱仙山。


惟恐自己错过丁原,姬雪雁便整天守在停仙水榭附近,只盼能从过往的人群里,发现爱郎的身影。


初见盛年、阿牛等人的身影,姬雪雁心中泛起喜悦,可是看了半天,却不见丁原的影子,可正巧,燃灯居士与爹娘早两步已到,姬雪雁心不在焉的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脱身。


姬雪雁见盛年等人就要离去,急忙追过来问道:“阿牛,你可有丁原的消息了?”


阿牛老老实实道:“我也很久没听到丁小哥的下落了。”


姬雪雁明眸里闪烁的亮光一黯,又转头期待的望向盛年。


盛年低叹一声,宽慰道:“雪儿,你莫要担心,丁师弟绝不会有事。明日蓬莱仙会召开时,他必定会露面。”


姬雪雁强忍失落之情,轻轻颔首,道:“麻烦你们了。若是有什么消息,请赶紧通知小妹。我与师父她们便暂住在思微峰上的『钓龙台』。你们一问便知。”


盛年道:“我记下了。倘若我见着丁原,一定会让他亲自前去找你。”


姬雪雁轻声道:“多谢你了,爹娘还在那边等着雪儿,我便先回去了。”和阿牛等人告辞,转身怅然离去。


石矶娘娘埋怨道:“这个丁原,到现在也没个准信,真是教人操心。”


毕虎道:“不会是这小子火毒提前爆发,翘--”他嘴巴动了动,也没敢说出下面的几个字,可其意已经不言自明。


石矶娘娘啐道:“呸,就你的臭嘴最是晦气。丁小哥吉人自有天相,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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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惊鼓

农冰衣被人凌空提起,一路腾云驾雾,晕晕乎乎出了函玉楼,也不知走出多远、身在何处。

她经脉被制,即使想呼喊求救也是不得,身下的道路越来越荒僻曲折,忽然眼前一暗,似乎进了一座云洞。


紧跟着背上一松,被那人随手扔在了地上。幸好仙山之底尽为云霓,这一下摔得也不算重。


农冰衣乍一抬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就见面前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人,脸上戴了一副青铜面具,透过面具,似乎能感觉到有一双阴冷、令人生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尽管经脉里还残留着酸麻的滋味,手足无法动弹,但舌头已经可以动弹。农冰衣给自己壮壮胆,大声问道:“你是谁,干什么要暗算本姑娘?”


面具后的声音,传来比那双眼睛更加阴冷的寒意:“老夫对于将死之人素来慷慨,你知晓我的身分,就离死更近一点。你不是曾与丁原往北地找寻线索么,老夫便是你们真正要找之人。”


农冰衣惊道:“你是凌云鹤?”忽然又觉得不对,对方的声音好像自己先前在哪里听过,脑子一转立刻叫道:“不对,是凌云羽!”


黑衣人冷笑道:“小姑娘果然聪明得很,可惜聪明的人通常都活不久。”他这话等若承认农冰衣猜得不错。


农冰衣心念急转,暗叫糟糕,已明白对方是要对自己不利。


当日在无名冰崖,凌云鹤率四大黑衣杀手暗算凌云霄时,在场目睹的,除了已逝的凌云霄外,尚有三人。


其一蓝婆婆,可是她突然犹如中邪一般,指认丁原杀死了凌云霄,甚至还下手突袭,丁原虽得苏芷玉及神秘人相助,好不容易在蓝婆婆掌下捡回一条命来,却与死神仅擦肩而过矣。


其二丁原,如今下落不明。


所以说,真正到得蓬莱仙山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已,说不得,为助魔教洗清冤屈,紧要关头,自己必定要挺身而出,指证凌云鹤,揭露冰宫阴谋。


虽然自己人小言微,说的话未必管用,别人也未必愿意相信,可对于凌云羽、凌云鹤来说,留着总是个麻烦。死人才是最保险的,因为,死人不会开口作证。


从黑衣人几次自绝当场就不难看出,这些人俱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不顾惜之辈。


凌云羽选择的时机不可谓不巧妙,大多数人此刻正云集朝凤台赴宴,谁也不会留意到这里。


届时,凌云羽只消动一动手指头,随便用哪种魔教十六绝技将自己杀了,任何人也想不透其中居然有如此玄妙。


都怪自己神思不属,假如随同罗和前往朝凤台赴宴,又怎么会给凌云羽下手的机会。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世间也买不到后悔药了。


她身处绝境,思路反而清晰起来,问道:“你方才在函玉楼,只需一掌便可结果我的性命,为何又多此一举,将本姑娘带到此处?”


凌云羽道:“老夫自然是有话要先问你。你若想死得痛快一些,就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想耍滑头,哼哼,你不妨尝尝老夫的手段,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欲死不得!”


农冰衣心里呜咽道:“真要挺不过去,本姑娘就嚼舌自尽,总比落在这恶魔手里受折磨得好。呜呜呜,爷爷、丁大哥、盛大哥、羽大哥、老鬼头,你们到底在哪里,快来救冰儿呀!”心里想着,面上强作镇定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凌云羽沉声问道:“丁原这小子装神弄鬼,到底人在何处?你们到底拿到多少对老夫不利的证据?”


农冰衣睁圆了眼睛,突然咯咯大笑起来,直笑得捂住了肚子,咳嗽着道:“凌云羽,你怎么那么笨?丁大哥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这天下只怕也没人知道。至于有些什么证据,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他们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啊。”


凌云羽道:“你莫非想逼老夫用刑!”


农冰衣止住笑声道:“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也算得上一个有身分的人,欺负我一个小女孩子也不嫌害臊,你跟凌老爷子比可真是差太远了。”


凌云羽道:“凌云霄的事情,老夫也正想问你。你们将他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为何老夫的手下在冰崖上找不到?”


农冰衣一怔,差点脱口而出道:“他的尸体不是被你们偷走,毁尸灭迹了么?”可话到嘴边一转,立即改口道:“当然是被古大先生他们另寻他处安葬了。哼,早料定你会有这手,咱们又怎会将凌老爷子的遗体留在冰崖,任由你侮辱毁损?”


凌云羽点点头道:“女娃儿,老夫再问你。明日蓬莱仙会上,正道各派势必要向魔教发难,羽罗仁可有什么应对之策么?”


农冰衣哂笑道:“这个问题就更奇怪了,魔教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事先告诉我呢?”


凌云羽低低冷笑道:“老夫早料到从你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既然如此,小娃儿,你就认命吧,老夫这就送你上路!”


说着,右掌微微抬起,泛起一层乌光,正是“百腐百弑印”。


农冰衣情知难逃一劫,索性眼睛一闭,心里哀道:“爷爷,丁大哥,冰儿再也见不到你们啦!”


蓦然听见洞外有人朗声道:“凌云羽,阁下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农冰衣又惊又喜,睁开眼睛叫道:“盛大哥!快来救冰儿呀!”


凌云羽转回身,只见洞外缓步走进一人,身材魁梧如山,虎目放光,脚步沉稳,正是盛年。


凌云羽灵觉舒展,发现除了盛年之外,附近再无旁人,心下稍定,道:“阁下好修为,缀在老夫背后这么久,居然未被发觉。只是老夫自忖下手时极为隐秘,你又是如何能够得知?”


盛年在农冰衣身畔站住身形,小姑娘刚才硬挺着没哭,这当口,眼泪珠子早在眼眶中来来回回打转了。


盛年冲她微微一笑,回答道:“盛某一直担心会有人对冰儿姑娘生出虎狼之心,故而倍加留意。今晚冰儿姑娘独自外出,盛某便在远处潜随,果见有人终于忍不住出手。凌云羽,你连一个小姑娘也不肯放过,枉称为人!”


凌云羽道:“老夫虽一时大意,不过也没什么,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既自动送上门来,也一起留下好了!”


他身形一展,犹如大鸟般掠起,凌空扑向盛年,右掌乌光暴涨,百腐百弑印挟着一股浓郁的腐蚀之息,轰然拍向盛年头顶。


虽然凌云羽与盛年此前从未有过交手,但想那盛年是紫竹轩首徒,丁原师兄,岂是易与,故此他一上来就力求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盛年抱元守一,牢牢注视着凌云羽,见对方身形甫动,当下毫不犹豫的撤后半步,反手拔出石中剑,一挥而上削向凌云羽手掌,施展出翠霞派的“飞瀑十八剑”。


凌云羽手腕一抖,化“百腐百弑印”为“赤魔残玉爪”,五指戟张,譬如银钩凶猛准确的抓向石中剑,竟是要恃强以空手夺下盛年的仙剑。


盛年仿佛早有预料,在凌云羽变招的同时,石中剑划出一道半弧,以一式“顺水推舟”,堪堪让过赤魔残玉爪,反劈对方右臂。


凌云羽胳膊一扭,居然用手肘,在石中剑上轻轻一点。


仙剑走偏,凌云羽身形却已到近前,左手五指飞弹,激射出数十道幽绿色精光,袭向盛年面门。


盛年一惊,虎躯微侧,左手一招“流光映霞掌”击出,浩荡的罡风平地生起,又将凌云羽这手“灭神十八击”化于无形。


他不等凌云羽再次变招,转守为攻,石中剑去而复返,掠向对手咽喉。


凌云羽双手一合,夹向仙剑,脚下连环飞踢,直踹盛年小腹。盛年身子一转,剑随人走,闪开数尺。


凌云羽宛如附骨之蛆,随即追到,左手又是一记“百腐百弑印”。盛年有意要试一试对方功力深浅,吐气扬声,翠霞真气汩汩涌出,一掌迎上。


“砰”的一声,两道浩然莫御的真气剧烈激撞,震得洞内云雾翻滚流散,闷雷似的回音不绝于耳。


盛年手臂一酸,往后连退数步,胸口堵了一口淤气好生难受。他石中剑护持周身,以防对方乘势猛攻,运劲一冲,驱尽破入体内的魔气,却仍然觉得手掌之上一阵麻木,一层黑气隐隐浮现。


盛年面色不改,沉稳依旧,思量道:“此人修为堪比魔道十大高手,又精擅十六绝技,不啻如虎添翼。我要小心与他周旋,万万疏忽不得。”


凌云羽吃惊也是不小,尽管试出自己的功力毕竟略胜盛年一筹,可对方的修为还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看来,今晚暗下杀手是不成的了,想三招两式打发盛年,也不可能。


双方瞬间重新评估了敌我实力,俱不愿再贸然出手,一时形成僵持之局。


农冰衣早已闪在一边,见盛年上手便吃了点小亏,心中着急,大声叫道:“盛大哥,小心啊!”


盛年身经百战,敌人愈强,反愈能激起他的豪勇之气。听得农冰衣呼唤,他镇定自若道:“冰儿放心,你盛大哥不会输!”


凌云羽冷哼道:“只怕非如阁下所愿!”身形二次腾空,犹如黑云压日,赤魔残玉手飞抓盛年头顶。


盛年横剑相拒,两人斗在一处,转眼便是四十多个回合过去。盛年自知功力略逊,也不与凌云羽硬撼,将翠霞派的轻盈剑法发挥到极致,瞻之前而趋之后,顾其右而转其左。石中剑幻化出一溜溜光华,守得风雨不透。


然而凌云羽毕竟了得,魔教十六绝技变化莫测,有鬼斧神工之妙。一招一式诡异飘忽,防不胜防,渐渐占据了上风。


但见一团团光澜此起彼伏,激荡流转,将盛年的身躯围困其中,好像一个偌大的口袋,在不断的收缩压迫。


农冰衣看得眼花撩乱,头也昏了。


小姑娘虽说无法瞧清楚盛、凌二人的招式变化,可凌云羽占尽先手,盛年局势不利,这点还是明白的。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几乎不敢再往下看,惟恐望见盛年惨死在凌云羽掌下的情形。


又是十几个照面,盛年形势更加吃紧。在凌云羽惊涛骇浪一般的攻势之下,几无还手之力。但他韧劲恁的悠长,招式有板有眼,丝毫不乱。


正如曾山所言,他的所学渊博远不及丁原,除去翠霞派本门的招式,几乎未曾涉猎其他天陆顶尖心法绝学,而际遇之上更没有丁原的幸运,能得悟天道上卷。其一身的修为,全赖以自己踏踏实实的修炼苦悟,循序渐进而得。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由于他三十多年全心浸淫本门心法,根基极为扎实,举手投足更有浩然王道之势,却非丁原剑走偏锋所能堪比。


故此,紫竹轩三大弟子,若论修为,目前当以丁原最高,可将来能传承老道士衣钵者,又是非盛年莫属。


凌云羽一路步步进逼,左掌连拍出三记“百腐百弑印”,终于强行轰开盛年门户,右手一探以“幽明折月手”锁向盛年咽喉。


农冰衣一声惊呼,大叫道:“盛大哥!”


盛年哈哈一笑,石中剑高举过顶当头劈落,古朴剑华笼盖苍穹,俯瞰四海,竟舍对方追命杀招于不顾,反攻过去。


凌云羽大吃一惊,只觉得盛年的剑招十分简单,几乎毫无后招与变化可言。但也正因为如此,那股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壮烈气势,才令人胆寒。


一剑之下风云变色,天地齐动,自己仿佛不论有怎样的应招也无济于事,怎也抵挡不住对方石破天惊的这一剑劈斩。


他怎会愿意与盛年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只得收身飞退,一蓬鼓荡的剑锋,迎面如潮水追涌而来,直压得他气血浮动。倘若不是自己的功力高过盛年,这一剑势必让他大吃苦头,难以应对。


凌云羽左袖飞拂,荡开漫天剑气,回落地上。双目里寒光乍现,首次现出凝重之色,沉声道:“阁下施展的并非翠霞剑法!”


盛年一招迫退强敌,也是豪气飞扬,精神大振。他取出酒囊,咕咚咕咚痛饮两口,清冽酒汁浓香四溢,顺着嘴角不停滴落。


凌云羽面色微变,却是从盛年这不经意的举动之中,联想到同样嗜酒如命、每战必饮的兄长凌云霄。


盛年舒畅无比的长出口气,一抹嘴角回答道:“阁下说得不错,盛某适才所施展的一式剑招,乃数年前自创的天照九剑,确非本门传承的剑法。”


他的天照九剑几经磨砺,更受得曾山精心指点,补失拾遗,已然今非昔比。只是盛年近年也少与人争斗,且随着修为日深,天照九剑亦少有动用,故此这套剑法于天陆正魔两道仍属陌生。


凌云羽对翠霞派的招式剑法自有过研究,反而不知不觉里早有了定见。


盛年的天照九剑一出,勇猛刚烈,气势磅礴乃翠霞剑法远远不及,措手不及之下,险些吃了一个大亏。


凌云羽恢复镇定,道:“阁下也算得是天赋英才,却为何与老夫为敌?”


盛年道:“盛某一生无意与任何人为敌,却是阁下多行不义,与天下人为敌!”


凌云羽不屑道:“何谓义,何谓不义?自古成王败寇,如此而已!盛年,你与令师一样,迂腐!”


盛年道:“倘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便叫迂腐,那么盛某甘愿一世迂腐!”


农冰衣拍手叫道:“说得好,盛大哥!可惜你是对牛弹琴,白费力气,这恶贼是不会听的。”


凌云羽道:“看来你我是无话可说了,受死吧!”背后剑啸镝鸣,魔剑“长空”腾空掠起,焕放出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暴戾之气。


盛年喝尽最后一口烈酒,摇头苦笑道:“可惜了!”也不知是可惜自己酒带得太少,还是可惜凌云羽一身通天修为,却倒行逆施,贻害天陆。


盛年扬手“啪”的扔了酒囊,打了一个酒嗝道:“阁下狂攻了那么多招,也该让盛某回报一二了!”


话音落地,剑气破空而出,凝重如山,缓缓压向对方。


他双目炯炯放光,身躯峙立如山岳横亘,仿佛与石中剑融为一体,庞大的气势内敛不露,让人生出无懈可击之念。


凌云羽尽弃轻敌之心,他因尚未摸清盛年天照九剑的剑路深浅,不做妄动,长空横于胸前,体内魔气汩汩积聚,与盛年迫出的剑气相抗,第一次主动采取了守势。


盛年低低虎喝,石中剑徐徐刺出,剑招挑向凌云羽胸膛。


他的动作极慢,剑刃上如同沉淀了千钧之力难以挥动,连无情流逝的光阴,在这一刻好像也为它凝滞。


凌云羽一动不动,目光紧紧锁定石中剑,长空在胸前吞吐闪耀,就是不出。盛年的动作越慢,他就越无法揣度对方下一步的变化,越不能草率出剑。


石中剑一分一分的朝前缓慢推移,短短不过数丈,当中简直比万水千山更加的遥远。


剑锋上凝聚的光华愈发的浓厚无俦,可这一剑究竟会生出怎样的变化,凌云羽依旧没有把握。


就犹如一座宁寂的火山,在它平静沉睡时,谁也不会预料到勃然爆发时的可怕与壮观。现在盛年手中的石中剑,在凌云羽的眼睛里,不啻就是如此。


“啪!”


看似不经意里,凌云羽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农冰衣不明其中玄奥,还以为是对方开始胆怯,禁不住大声喝彩道:“盛大哥,再加把劲,将这恶贼打得落花流水!”


盛年身剑合一,对于农冰衣的喊叫已置若罔闻。他见凌云羽退让一步,不喜反惊,暗自感叹对方果然了得。


这一手应对看似消极,却是化解盛年“一诺千金”的最好手段。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盛年剑上的气势,不可能永远没有尽头的增长下去,凌云羽避其锋芒,甘愿退让,正是要等候自己气势衰落,变化穷尽的一刻。


他当然不能容对方如愿得逞,当下随机应变跨步上前,石中剑积蓄多时的力量全面铺展,剑锋昂然呼啸直刺凌云羽胸口。


凌云羽见盛年剑势变快,反而松了一口气。要是自己连退三步,对方还能维持剑势不变,就当真棘手了。


好在盛年的功力毕竟不如自己,双方犹可一战。


长空魔剑在盛年变招同时也挥洒而出,施展“大寒七式”中最为雄浑的一招“冰冻三尺”,“叮”的封架住石中剑。


两柄剑刃在半空中撞击出无数亮丽火花,四溢的罡风卷起洞中云岚疯狂旋舞。凌云羽魔剑一震,滑将开去,差点没能接住盛年惊天动地的这一击。


他急忙错步侧转,卸去对面狂涌而至的浩荡剑风。可脚跟尚未站稳,盛年大喝一声,石中剑大开大阖,勇猛绝伦,第二招业已攻到。


两人这番交手,战况更是激烈,双方都是寸土必争,不退分毫。盛年的石中剑一剑比一剑浑厚凌厉,气势也随之不断暴涨,隐隐有压制凌云羽之势。


凌云羽凭借大寒七式与变化诡异的魔教绝技全力相抗,在对方长江大河般的攻势里载沉载浮,再无留手。


他见盛年的天照九剑威力无伦,气势磅礴,于是索性收缩防守,静待时机。表面看来似乎形势扭转,盛年占得主动,但凌云羽韬光养晦,蓄势待发,依旧保留着发动惊天一击的实力,双方鹿死谁手,兀自难以预料。


农冰衣见两人又苦战了三十余合仍然不见分晓,心中着急。她手脚酸麻渐解,却情知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糊弄别人或许可以,想在盛年与凌云羽这等天陆高手面前摆弄,连门也没有,反会拖累了盛年。


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珠一转,蓦然大叫道:“凌老爷子,你怎么也来了!”


原本高手相争,农冰衣的呼叫也干扰不得,可“凌云霄”这三字,落在凌云羽耳朵里,无异于天雷轰鸣,手下微微的一慢,险险被盛年劈中。


农冰衣见此计当真管用,哪有不再接再厉的道理?她继续叫道:“凌老爷子,你别站在那恶贼后面观战啊,还不快来帮忙?”


凌云羽心中恨极,可也忍不住侧转身躯借眼角余光打量,但见云洞深深烟雾飘渺,哪里还有第四个人的人影?


农冰衣却不依不饶,又嚷道:“我明白,凌老爷子,如今您已化身鬼魄,别人也看不见你,但冰儿知道你就在这里!你一定是死不瞑目,前来报仇的吧?”


凌云羽气恨难当,终于忍不住冷喝道:“臭丫头找死!”闪过盛年攻招,于电光石火之间弹出一缕灭神十八击,直取农冰衣。


农冰衣惊呼一声要待躲闪,盛年手疾眼快抢先一步挥掌化解,石中剑牢牢压制住对方,不敢再让他寻空偷袭农冰衣。


就在这关头,思微峰方向忽然传来隆隆鼓响,紧跟着群峰呼应,回荡起雷鸣般的鼓声,好像脚下的云雾也随之振奋颤动,声威骇人。


凌云羽惊骇不已,暗道:“这是蓬莱仙山的惊天鼓,莫非是老夫的行踪已经暴露?”


他心中一虚,又见急切里收拾不了盛年,赶紧猛挥一剑,争得半丝空隙,抽身飘至洞口道:“盛年,今日咱们到此为止,你我后会有期!”身影一晃而逝。


盛年与农冰衣对视一眼,均不知道蓬莱仙山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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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2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仙会

两人不敢在洞中停留,御风回返函玉楼。

一路上,惊天鼓回响久久不歇,远处人影绰绰,多是闻讯而起的仙山弟子。


盛年恐惹上嫌疑,与农冰衣潜踪而行,并不与他们照面。


回到函玉楼,园内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声传来,显然入住此处的翠霞派弟子,也被惊天鼓惊醒,纷纷起身张望探问。


盛年回到了小楼,见卫惊蛰正趴在视窗,朝外张望,问道:“蛰儿,方才可有人来过?”


卫惊蛰答道:“半炷香前,淡怒师伯祖曾经进来,询问蛰儿师父的去处。弟子只说你与农姑姑前往倦归峰探望羽师叔去了。他便不再多问,回头走了。”


盛年微微一笑,心道:“这孩子年纪虽小,倒也机灵。以淡怒师伯的身分,自不会去向阿牛质证此事。”


农冰衣站在盛年身后,望着卫惊蛰的眼神颇是古怪,实在想不通这小家伙有什么好,为何三生石里映射出的人竟会是他。


盛年又试着问道:“你可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突然响起了鼓声?”


卫惊蛰摇头道:“我问过淡怒师伯祖,他也摇头说不晓得,正要派弟子前去询问。师父,你和农姑姑去哪里了,弟子用功醒来,却找不着你们?”


盛年正要回答,神色一动,朝农冰衣与卫惊蛰摆摆手,示意安静。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有人恭声问道:“盛仙友可在里面,在下蓬莱弟子郑皓,奉掌门口谕有要事通禀。”


盛年飞速扫了眼自己与农冰衣的衣着模样,已看不出奔波激战的痕迹,回答道:“郑兄请进。”


郑皓走进屋子,抱拳施礼道:“深夜打搅,还请诸位海涵。”


盛年道:“郑兄来得正好,盛某正在奇怪为何外面响起鼓声,可是有大事发生?”


郑皓点头道:“半个时辰前,有弟子发现东海平沙岛的前掌门人耿南天,横尸思微峰后山白云峡内,故此才鸣鼓报警,追缉凶手。”


盛年大吃一惊道:“耿掌门死了,凶手是谁可有线索?”虽说耿南天现下已经不是平沙岛的掌门,但他还是习惯于如此称呼。


郑皓道:“现在还不晓得凶手是谁。但耿前掌门的胸前印有一记魔教幽明折月手,乃一击毙命。”


盛年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又是幽明折月手!”


他脑中念头急转,首先排除了凌云羽的嫌疑。对方听得惊天鼓也是满怀惊愕,迅速退走,显然耿南天遇害之事与他无关,也并非是他手下所为。


他忍不住苦笑道:“魔教又要糟糕了!”


郑皓道:“今夜魔教所有高手皆在倦归峰歇息,既无人赴宴,也无人外出。故此,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目前尚待追查。”


盛年心潮起伏,思虑万千。


尽管有人以魔教绝技暗杀正道弟子并非首次,今日在三生石旁还曾发生过一起凶案,可那死的毕竟是二、三代的普通青年弟子,如耿南天这等身分遇害的,尚要追溯到无为方丈之死,以及一愚大师的圆寂。


对方明显是想在仙会召开的前夜翻云覆雨,制造恐慌,掀起正魔两道的倾轧血战。这样的手段委实狠毒无比,偏生又教人拿不出可证明魔教清白的证据。


郑皓见盛年无语,又说道:“弟子奉掌门之命通禀盛仙友,因耿南天前掌门突遭横祸,故此今夜敝山弟子已全面戒备,严防有人再次滋事。


“诸位若无要紧事,最好留在楼内勿要外出。明日仙会一切照旧。日出时分,请诸位惠临停仙水榭后园的心斋池。”


盛年点头道:“在下省得了,多谢郑兄相告。”


郑皓道:“在下告辞,诸位早些安歇。”


郑皓离开后,盛年等人又聊了片刻,却不得什么要领,见夜色已深,也各自安歇了。可除了兴奋一天的卫惊蛰,又有谁能睡着,躺在床上,静待天明。


翌日清晨,盛年、卫惊蛰与农冰衣,随翠霞派一众门人由淡怒真人统率,离开函玉楼前往心斋池。


盛年未见掌门真人,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向罗和问道:“罗师叔,淡一师伯怎没和我们一同前往?”


罗和微笑道:“掌门师兄昨日留在了停仙水榭,一夜未归,想来会在心斋池与我们会合。”


盛年轻“哦”一声,众人御风而行,须臾便到了思微峰。


一至停仙水榭外,便有蓬莱仙山弟子上前接引。


大伙儿动身的虽然颇早,可思微峰顶早已是热闹非凡,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络绎而至,相互问候寒暄。但众人的神色均是微妙,话题里,十句倒有八句,不离昨夜耿南天遇害之事。


穿过停仙水榭,前面便是蓬莱仙山著名的胜景心斋池。池面上波平如静,紫光微澜,映射着晨曦里的万丈霞光,娇艳绚烂。


更令人称奇的是,池水里生长出数百株状若荷花的奇异花卉,其叶如碧,覆盖水面。数百株花卉围绕心斋池罗列,显然是经过事先精心的设计安排。


在圆伞一般的巨叶之上,粉红色的花朵盛开正艳,每片叶上均有六片花瓣,环绕中央明黄色的花心,朝外微微翘起伸展,就像一只只莲花玉手,托起云岚仙雾,清风晨露。


花瓣之上,均已摆下一张张古朴精美的朱红色长桌,足以容纳数人。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落坐在这玉莲云台之上。


农冰衣张大眼睛好奇观瞧,这才明白,仙会的会场不仅是设在云端水上,更是拥花而坐。


她放眼望去,在正东方并排飘浮着三朵莲台,分属蓬莱仙山与灵空庵、天一阁。


由此往右首,乃以天陆七大剑派为首的正道各门;转向左首则是魔教与三大魔宫,以及来自天南漠北的诸路魔道人物的席位。


而在三大圣地莲台的对面,还列有数排形状较小的同种奇花,却是为那些素来独来独往、不归属任何一家门派的闲云野鹤之士所留。


在心斋池正中央,一朵堪称花中之冠的六瓣奇花迎风怒绽,比之周围的莲台,仅叶盘便足足大出好几圈。花瓣更是超逾十数丈的方圆,上面却空空荡荡,想那就是今次蓬莱仙会切磋技艺的竞技场了。


此刻晨雾未散,彩烟缭绕,水面上花香四溢,和风舒爽,让每一个人紧张整晚的心情都为之一松,这片刻间均沉醉在眼前的如画仙境中。


农冰衣忽然兴奋的叫道:“我看到爷爷了,他和燃灯居士坐在一起!”说着朝西面的莲台上拼命挥手。


农百草遥遥望见,枯干的脸上露出笑意。


盛年心中可没农冰衣那么自在,他一面拉着卫惊蛰随在淡怒真人身后,朝自己的座位行去,一面飞速环顾全场,希望能找到丁原等人的踪影。


在正道坐席上,云林禅寺、碧落剑派、越秀剑派等七大剑派中的耆宿弟子已经就座,太清宫的人马也正在入席。


对面的魔道莲台上,魔教群雄在阿牛的率领下严阵以待,旁边忘情宫的楚望天、冰宫的凌云羽也都到了,连久未露面的任峥与他的部众也尽皆在座。


盛年的目光无意中与凌云羽的眼神一触,对方的眼睛里,暴射出几乎不可察觉的一缕寒光,又迅速错开。


再往西面瞧去,毕虎与桑土公等人兴高采烈的相互说笑,苏真一个人静静坐在位子里,双目微合似是养神,更似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这一圈寻下来,还是没能见着丁原,这个家伙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又或出了意外根本没有赶来仙山?


盛年在淡怒真人侧面的一片花瓣上坐下,卫惊蛰乖乖的侍立身后,不停东张西望。


农冰衣老实不客气在盛年身边坐下,一扯他的衣袖伸手指道:“盛大哥快看,坐在仙山弟子之中,身穿藕色轻纱的那位道姑,便是蓬莱掌门云仙子。昨天我在水榭里还和她说过一句话呢!”


盛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就见在蓬莱席间,有一位身穿藕色道袍的妇人正襟端坐,脸上意态悠闲,右手一柄拂尘抱在怀中。


盛年目光移转,在灵空庵的坐席里,正触到姬雪雁望向自己似是询问的目光。盛年微微摇头,姬雪雁的眼眸顿时黯淡下来。


盛年不敢多瞧,再转向天一阁那面,安孜晴、水轻盈等人,皆在其位,可并不见苏芷玉。


他这才明白,昨日苏真向他探问丁原下落,必是以为玉儿姑娘如今正和丁原在一起,否则断无缺席仙会的道理。


这时,天色也渐渐大亮,阮秋波走到台前,朱唇轻启,声若黄莺出谷,说道:“诸位仙友,大伙儿万里迢迢来到蓬莱,敝山上下无不与有荣焉。现在,仙会时辰已到,诸位仙友——”


突然,左首的坐席里有人高声打断道:“且慢,老夫有一件事情,整夜如梗在喉,不得不说!”


众人齐齐朝说话之人望去,却见是东海平沙岛的钟南山。


盛年心里一沉,暗道:“来了,这么快就开始了。”


阮秋波被人打断话头,脸上依然略带浅笑道:“原来是东海平沙岛的钟仙友,不知你有何烦心之事如梗在喉,不得不说?”


钟南山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站起身形,面朝魔教的坐席,冷冷道:“就在前天中午,敝派上下二十余位同门满心欢喜的抵达仙山,期盼在仙会上会友切磋,叙旧论道。


“可谁曾想,敝派前掌门耿南天耿师兄,却在昨夜突遭暗算,命丧白云峡。倘若他是技不如人,落败而亡,敝派也不敢埋怨任何人。可瞧耿师兄遇害情形,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陷耿师兄于死地!”


说到这里,他眼中满是悲愤,声音也更加激昂起来:“众所周知,一年前耿师兄禅位退隐,不知是谁如此心狠手辣,竟仍不肯放过这样一个痛失爱子的老人?仙会本是一百二十年一度的天陆盛事,可偏偏发生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东海平沙岛满门弟子何以面对耿师兄于黄泉之下!故此老夫在此冒昧,要请三大圣地与此间同道主持公道,在仙会召开前先揪出真凶,以告慰敝派耿师兄在天之灵!”


他的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赢得不少人的同情。


大伙儿心知肚明,钟南山尽管没有明确把疑凶的名字说出来,可愤怒怨毒的目光,却是径直冲着对面魔教去的。


钟南山的话刚说完,不等别人多做反应,旁边碧落剑派的停云真人,也接着起身道:“钟仙友所言极是,贫道本也想在仙会召开前提及此事,没想让钟仙友占先了。昨日一天里,不单是耿前掌门不幸遇害,敝派也有弟子在仙山被人暗害。


“联想一年间接连发生的数十起凶案,我正道各派,俱有身中魔教十六绝技而亡的弟子。羽罗仁教主,今日当着正魔两道数千高手,与海外三大圣地的同道面前,阁下是否也该给一个说法?”


那边太清宫掌门守残真人,也立即高声说道:“不错,贫道可是记得,当日,羽少教主曾亲上云林,向无涯方丈当面承诺,在蓬莱仙会上交出真凶。无涯方丈,贫道所言不虚吧?”


无涯大师双手合十,低颂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确有此事。”


钟南山高喝道:“羽罗仁,你还想遮掩闪躲到几时?”


农冰衣见正道各派群起发难,锋芒直指魔教与阿牛,不禁贝齿轻咬,低声道:“可恶,这几个臭老头分明是事先已经商量好,要联手将羽大哥逼入绝境!”


盛年紧闭着双唇,身子坐得更直望向阿牛。


阿牛站起身形,朝四周抱拳道:“诸位师长,诸位仙友,在下确实曾亲上云林禅寺,承诺无涯方丈,在仙会之上查明这一系列悬案的真凶,并将真相公诸于众。”


钟南山拖长声音道:“羽少教主,恐怕这个凶手你是交不出来了。”


阿牛道:“钟师叔,贵派耿师伯遇害,您的心情晚辈能够体会。但耿师伯之死,决计不是本教所为。


“昨夜圣教所有教众皆在倦归峰安歇,未曾有一人外出,更不曾有人去过思微峰。这点,蓬莱陈量陈大哥昨日曾留守倦归峰,可以作证。”


盛年闻言,高悬的心稍稍放下,暗赞阿牛应对得体。


一年来,那么多凶案毫无头绪,急切之间魔教也难以摆脱干系。面对正道各派的指责攻击,最高明的法子,便是先攻其一点。


若能证明耿南天非魔教所杀,那么其他的悬案,是否乃魔教所为,就自然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如此,事情或有转机。


陈量在阮秋波身后说道:“羽少教主所言,弟子愿意做证,昨晚魔教高手,无一外出。”


停雪真人冷冷道:“陈小友,恕贫道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一个人忙里忙外,恐怕也看不住那么多的魔教高手吧?这些魔头哪一个不是修为超凡,想悄悄潜出倦归峰,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陈量向停雪真人微施一礼,不慌不忙道:“停雪真人有所不知,由于魔教与正道各派的恩怨近日愈演愈烈,敝山只能早做准备。


“云掌门特地在倦归峰安排了九名同门,在各处要口来回巡视,以提防有人夜间生事,引起拼斗。在下之职乃是负责统领其余八位同门。”


停雪真人一时语塞,怏怏坐了回去。


钟南山道:“陈小友太过君子,也将魔教恶徒想得太简单了。难道他们不会事先派出人手暗中潜入蓬莱仙山,伺机下手,却不一定是随行在羽少教主身旁之人。”


陈量一怔,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好说了。但昨夜倦归峰魔教无人外出,在下可以担保。”


风雪崖一声长笑,起身道:“钟南山,你说本教另有高手潜入仙山,请问这人又在哪里?”


钟南山哼道:“老夫怎么晓得,这该是阁下回答的问题。”


风雪崖冷笑道:“好,老夫也问阁下一个问题。昨夜蓬莱仙山宴请各路宾客,听说贵派也有出席。耿南天吃好喝好,为何一个人突然跑到白云峡去?”


钟南山其实也不清楚昨夜耿南天是何时离席,又为何去了白云峡,只好怒道:“风雪崖,你问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风雪崖道:“有意思,大有意思!既然本教高手当时都在倦归峰,而耿南天中途离席也非事先所知。那么本教又怎能得到消息,在白云峡设下埋伏暗杀耿南天?”


葛南诗道:“也许是凑巧遇上,见耿师兄落单便暗下毒手。”


风雪崖哈哈大笑道:“风某要的就是这句话!凑巧遇上,也就是说,阁下承认了本教无法事先判定耿南天会去白云峡,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埋伏。


“可是,这耿南天分明是被人一击毙命,就算风某也未必能够办到,请问本教又是用什么手段杀害他的?”


钟南山与葛南诗面面相觑皱起眉头,均感觉这个问题无法作答。


停风真人见状,心虚地说道:“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何必探讨,白白浪费大伙儿的工夫。”


殿青堂反驳道:“细枝末节?阁下说话未免可笑。假如本教根本无法将耿南天一击毙命,那凶手是谁,又意欲何为,可就大有文章了。”


双方唇枪舌剑的斗在一起,彼此毫不相让,三大圣地掌门却一致保持出奇的安静,冷眼旁观并不参言。


布衣大师见正道各派已成联手之势要对付魔教,心底也难免忧心忡忡。无意之间瞧向端坐一旁的赫连夫人,却更是奇怪。


原来赫连夫人脸露茫然之色,怔怔望向冰宫的玉莲云台。


布衣大师关切的低声问道:“夫人,你可是看见什么人了?”


此次蓬莱仙会魔教凶险万分,布衣大师却力主将赫连夫人一并请来。一是惟恐本教精英尽出,地宫空虚会为人所乘;更重要的是在蓬莱仙会上,诸路高手云集,许多平日难见一面的故人也会到场,对刺激起赫连夫人的记忆,却是大有好处。


这一年来,他将自己所知关于赫连夫人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说来,可赫连夫人就当是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毫无反应。假如真能在仙会上遇着什么人,唤醒她的记忆,这个险冒得也就值了。


赫连夫人梦呓般道:“没有,我只是出神罢了。”


布衣大师稍感失望,安慰道:“夫人莫急,总有一日,你会想起所有旧事的。”说着转头继续关注双方的辩论。


这边魔教交不出真凶,那边平沙岛等门派,也无法拿出魔教暗杀耿南天的合理解释,两面都陷入了僵局。


突然,西面的莲手莲台上有人一声长啸,凌空飞出落在心斋池正中的莲台上,神色阴狠,一指羽罗仁道:“再这么吵下去,等到天黑也未必会有结果,老夫的耳朵却都磨出茧子来了!


“羽罗仁,老夫不跟你讲什么证据道理,那都是废话。你日前毁我云酿仙府,迫得老夫万里远扬,这笔帐咱们现在便来算上一算!”


农冰衣低呼道:“红袍老妖来捣乱了!”


盛年虎目精光一闪,怒喝道:“这老妖着实阴险!”


他心知红袍老妖迫不及待的出头挑战阿牛,自然不是为了给平沙岛讨回公道,而是想落井下石。


眼前局势正渐渐陷入僵持,只要三大圣地有人开口,又或淡一真人出面调和,被钟南山等人掀起的风浪,很有可能暂时平息下去。


红袍老妖看准这点,又估摸着他有十分的把握赢下阿牛。魔教四大护法一众高手,自然不会坐视教主遇险,局面势必波澜再起。


盛年刚想起身代阿牛应战,南面斜刺里掠出一道金光,年旃催动九宝冥轮,神威凛凛伫立红袍老妖对面,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你终于露面了!老子满世界的找你不着,你自己却送上门来,正好!正好!”


盛年见年旃出面,立时松了口气,却忽然心里一动,想道:“年老魔一贯嚣张,却也不曾有过主动替人出头挡灾的时候,更不用说是拨刀相助了,他此时此刻截下红袍老妖,难道纯粹是巧合吗?或者是有人在暗中指点?”


想到这里,盛年心头一热,悄悄朝南荒众人方向望去,见雷公、雷婆、唐森、商杰等人均在,可没有一个人像自己要找的那位。


红袍老妖见年旃横插一杠,自己奸计眼看就要落空,禁不住又恨又怒,只是仙会本就是让人各显神通、一较高下之处,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万万不能示弱退缩,只得厉声笑道:“也好,老夫便先收拾了你这老鬼,再找羽罗仁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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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风云

这一下风云变幻,原本是正道各派联手向魔教发难,双方剑拔弩张,唇舌交战,可一转眼,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两大魔道高手之间的对决。

停雪真人厉声叫道:“年旃、红袍老妖,你们两个要了结私人恩怨,尽可到一边捡个没人的地方,别在这儿搅局!”


雷公冷笑道:“奇怪了,蓬莱仙会本不就是为正魔两道各路高手切磋修为而设的么?我家老祖光明正大的在此与红袍老妖比试,凭什么要去捡没人的地方?”


雷婆森然道:“人家主人都没说话,其他人又来嚼什么舌头。谁若再在这儿说三道四,搅了老祖的大事,便是与我南荒数千同道为敌!”


停雪真人也不是笨蛋,这帮人曾经把个云林禅寺也搅得鸡飞狗跳,自然更不会把碧落剑派放在眼里。


虽说自己并不真个怕了他们,可也没有必要因此结仇。


红袍老妖的赤魄鞭,在云酿天府一战中已被毁去,为准备蓬莱仙会,特地又新炼了一条软鞭,名唤“披靡”。


这名字听起来虽然响亮,可威力终究不比赤魄鞭。


他见年旃九宝冥轮在手,右手一挥披靡鞭呼啸而起,在周身一圈圈盘旋飞舞,犹如条昂首吐信的巨蟒,幻起一蓬暗红血光。


年旃笑骂道:“你奶奶的,鞭子换得倒挺勤快,可舞起来,怎么和老子以前见过的杂耍小丑差不多?”


红袍老妖对年旃的讥笑置若罔闻,冷笑道:“年老鬼,光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年旃哈哈一笑道:“也好,老子就秤秤你有多少斤两,居然也敢在仙会上冒头!”九宝冥轮镝鸣如雷,当头轰落,摆明就没把红袍老妖看在眼里。


红袍老妖心头恼怒,思忖道:“好你一个年旃,上手就恃强抢攻,老夫今日不显些手段,焉能消我天府被毁之恨!”


他的披靡鞭“呼”的飞扫,挟起一簇妖艳光芒,可少了赤魄鞭万鬼冤魂所化的戾气,气势上比以往逊色不少。


年旃的九宝冥轮一摆,“叮”的击中鞭头,披靡鞭一弹而起,却旋转出叠圈索套,罩向年旃头顶。


年老鬼左掌拍出,将披靡鞭轰开,冥轮中宫直进。


两人在南荒勾心斗角多年,日前又曾交手一战,彼此知根知底,因此一上来皆放手对攻,场面煞是好看。


红袍老妖的“吸精吮髓大法”乃天陆魔道一绝,不知让多少人谈虎色变,大吃苦头。可年旃因祸得福,经雪魄梅心重塑肉身之后,等若半仙之体,毫不忌惮对方的歹毒绝技。


至于正道之人,对这两大魔头又恨又怕,巴不得他们能够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所以连钟南山等人也乐得看这两人恶斗,渐渐沉浸在激战之中。


片刻过后,众人暗暗心惊,一是感慨红袍老妖名不虚传,修为诡异多变,威震南荒近百年实非幸至。


更加惊叹的是,年旃受九十年潜龙渊幽禁之苦,复出之后愈发骁勇,举手投足睥睨之姿无与伦比。


却不晓得,这其中也有丁原的一份功劳。


单单是当日在潜龙渊中,传授年旃天道参悟心得,足可让老鬼头获益良多,修为大大的朝前迈进一步。


又经塑身苦修,年旃的修为不仅尽复旧貌,反而百尺竿头,更进一层。


两人的身形越转越快,从池面打到半空,再从叶上斗到花上,金光与红芒并举,罡风共云烟齐飞,瞬间已是六、七十个回合。


这个时候,红袍老妖手中披靡鞭的软肋逐渐显露出来,在九宝冥轮不可一世的轰击下,现出一丝丝隐约可见的裂纹。


红袍老妖不敢再与冥轮硬撼,改以灵动招式游斗,形势上骤然吃紧。


南荒那边欢声雷动,齐声为年旃助威呐喊。


其中当数唐森叫声最响,表情最激动。


红袍老妖见战况不利,立刻改弦易辙,口中真言念动,从三光封神戒中释出一条赤龙。


那赤龙张牙舞爪,踏云餐风,在红袍老妖的驱动之下猛攻年旃,迫得老鬼头不得不分神对付,这才堪堪稳住了局面。


停云真人回过神来,朗声道:“羽少教主,红袍老妖与年旃争斗,咱们暂且不管他,还是解决你我双方的事情要紧!”


阿牛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停云师伯,昨日贵派弟子遇害之时,不仅您老人家在场,更有仙山阮仙子与苏真、屈掌门等人。大伙儿也都亲眼瞧见,那真凶使的是流花门的招式。可流花门在百余年前便已败落,门人绝迹天陆。本教何以能找到他们,又何以能指使他们行凶?”


停云真人道:“那凶手来历可疑,虽会几手飞雨掌法,可未必就是流花门下。贵教暗中命人冒名顶替,也未可知。”


他们这里争执再起,大伙儿的注意力又被重新吸引回来。


就见阿牛微微一笑道:“问题是,如果本教想要下手暗算,就应选择本教高手不在场的机会,再让那流花门弟子行凶,如此嫌疑便能减轻许多。以风护法他们的才智,自不会想不到这点,又岂会愚笨到如此行事的地步?”


众人一听,觉得阿牛这话说得大有道理。


魔教才智之士甚多,如风雪崖更是天陆著名的智谋之士,绝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大伙儿虽没说话,心里已经都在琢磨此事蹊跷。


盛年大奇,阿牛的木讷寡言,没有任何人会比他更清楚。刚才两句驳斥停云真人的话,怎么都觉得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是风雪崖或者布衣大师在从旁教导么,可魔教众人嘴唇紧闭,并无遮掩之物,就是想用传音入秘要掩人耳目却也不能,莫非是阿牛一下子开窍了?


却见阿牛不给停云真人喘息之机,继续说道:“更可疑的是,蓬莱仙会正值召开前夕,天陆数千高手齐聚仙山。本教虽有四大护法和一众兄弟,但终究经历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战后元气大伤,难以与天下抗衡。


“咱们撇清嫌疑求得自保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火上浇油,进一步激起诸位公愤,这与自掘坟墓有何两样?”


守残真人道:“魔教自羽翼浓以下,尽是些横行无忌、胆大妄为的魔头,嚣张行事也不足为奇。”


阿牛点点头,稍歇了半口气,回答道:“就算如此罢。可风护法他们都是才学渊博之士,说他们练得十数家的剑式掌法,恐怕没人会怀疑。


“既然如此,本教屡屡暗杀各派弟子,为何从不施展别派功夫,偏偏要用圣教从不外传的十六绝技呢?


“这么一来,等若不打自招,告诉天下人行凶之人便是圣教。试问诸位,阿牛再笨,也不会傻到这分境地吧?”


守残真人半天想不出还击之词,风雪崖心中欢欣,却又不住的和殿青堂在交换眼神,不明白羽少教主为何突然变得言辞犀利,把一帮顽固不化的正道宿老,辩驳的哑口无言,欲振乏词。


忽听南面坐席上有人呵呵大笑道:“羽少教主言辞凿凿,说得正道各派灰头土脸,委实让人刮目相看。更加令人钦佩的是,连年旃也出手相助贵教,今日蓬莱仙会,看来贵教是要独占鳌头,冠盖三大圣地了。”


这话一出,人人为之变色。


即使卫惊蛰这样的孩童也听得出来,话里似褒实贬,意在挑唆包括三大圣地在内的各路人马,与魔教为敌。


大伙儿朝说话之人看去,就见楚望天玉扇轻摇,嘴角含着一丝笑容,分明是想看好戏。


可是楚望天真正的心思,却极少有人能够明白。


数百年来,魔道三宫尽管威名远扬,可总被魔教压得矮一头。好不容易二十多年前魔教烟消云散,楚望天雄心勃勃欲求取而代之。岂料近日对方又死灰复燃,大有中兴之势。这一点,实难令他忍受。


兼之云林禅寺承天坛一役,楚望天误杀姬别天。翠霞派上下对其恨之入骨,倘若号召正道各派讨伐忘情宫,也未必没有可能。故此不如让魔教与正道在仙会上血拼一场,不管谁最终得胜,他都可坐收渔人之利。


可惜的是,楚望天的算盘打得太过如意,西首莲手玉台上的燃灯居士,对他早已怒目而视。


对方杀害姬别天,又意欲下手暗害自己,涵养再好的人也忍无可忍。


他一早来到心斋池便遥遥锁定楚望天,此刻见楚望天悠哉游哉的挑拨离间,自己反跟没事人一样,心底积蓄怒火焉能按捺得住。再说那边红袍老妖与年旃反正已开了先例,他更不需忌讳太多。


当下燃灯居士飞身落到池中,霹雳仙剑遥指楚望天道:“楚老魔,有道是赶日不如撞日,咱们的新仇旧怨,也借这片心斋池一并了结罢!”


楚望天玉扇微停,似乎并未料到自己一开口,就立刻引火焚身。


在众目睽睽底下,他与红袍老妖同病相怜,一样的有苦说不出。本来是想看热闹,却反教人家指着鼻子上门挑战。若是不应,与自毁名头无异,若是应了下来,又与自己的本意相差甚远。


况且燃灯居士的修为身分,与自己齐名并列,自己推托,倒显得怯弱一般。他略一沉吟,说道:“呃……燃灯居士,你何必心浮气躁?你我的事情自有空闲解决,却不必耽搁正道与魔教之间的大事。你只管订下战书,老夫绝不爽约!”


燃灯居士人在场内,哪肯就此退走?


他低哼道:“阁下昨日在广寒峰暗算老夫时,可曾下过战书?楚老魔,少说废话,姬兄的大仇老夫誓要追讨。你应与不应都是一样!”


话说到这个分上,楚望天再无言可辩。


楚望天本就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如何能忍受燃灯居士当着数千人的面,用仙剑指着自己骂战?


他杀机萌动,脸上却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啪”的收起玉扇,起身呵呵笑道:“既然阁下苦苦相逼,老夫欲求善了也是不能。若是稍后老夫失手伤了阁下,却莫怨旁人!”


燃灯居士朗声笑道:“楚老魔,请了!”


众人看得呆了起来,仙会还没有正式开始,魔教与正道的纠纷还没眉目,这边正魔两道四大高手倒率先捉对厮杀了起来。


有那好事之人,不禁大呼过瘾,此起彼伏的为燃灯居士与楚望天喝彩鼓劲。


楚望天与燃灯居士相对而立,两人面对大敌,均是抱元守一,全神贯注,不敢有丁点的疏忽大意。


楚望天脸上笑容犹在,双目锋锐如刀,紧紧盯住燃灯居士右手的霹雳仙剑,丹田内真气汩汩积聚,全身衣衫无风鼓荡,脚下的一层云雾急速盘旋升腾,没过他的头顶。


燃灯居士竟是双手举剑,高过头顶,胸口门户大开。可在楚望天眼里,对方的这个姿势非但毫无破绽,反而异常的凌厉沉稳。


尤其是那柄高高举起的霹雳仙剑,不动则已,一旦发动,则必然是山河辟易,气吞万里。


他不愿在气势上被对手压制,右手玉扇“唰”的展开,护在胸口轻轻扇动。


说来也怪,年旃与红袍老妖的打斗之声惊天动地,可人们依稀里却能听见玉扇轻摇带起的丝丝风声。他的左掌负在身后,看似悠闲,实则暗蓄功力,隐藏无穷后招。


两人对峙了一盏茶的工夫,双方的气势均是不断上涨,一红一青两团光澜从周身升起,方圆十丈内罡风回旋激荡,不停的摩擦撞击,隐隐发出雷动之声。


燃灯居士突然看似无意的用左脚脚尖轻轻一点,脚下的花瓣顿时一阵微微颤动,楚望天的身躯也随之一起一伏。


这点变化全场数千人里能够真正体悟的,不过数十人,皆是精神一振,晓得燃灯居士终于要出手了。


果然,燃灯居士身形一晃,数丈的距离一掠而过,头顶霹雳仙剑红光大盛,划过一道绚烂夺目的弧光劈了下来。


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在仙剑四周的虚空中,猛然隆隆爆裂出一团团赤红的雷电之光,幕天席地炸向楚望天。许多人这时才明白,为何燃灯居士手中的仙剑,名唤“霹雳”。


楚望天右手玉扇“呼”的一摇,刮起一束狂飙荡开漫天的雷光,左掌从背后闪电拍出,侧击霹雳仙剑。


燃灯居士左手松开剑柄,掌心赤红如炽,“砰”的接住楚望天一掌。霹雳仙剑稍稍一转,继续下落。


楚望天玉扇上抬,“叮”的封架,双方各自朝后退出两步,重又拉开了间距。


燃灯居士吐了口浊气,鼓勇再进,霹雳仙剑“嗤嗤”镝鸣挑向楚望天前心。这一招光华闪烁,吞吐不定,与刚才的一剑大相径庭,极尽灵动轻盈。


楚望天双目凝视仙剑,电光石火里,计算出对方剑式中蕴藏的一百三十六种变化可能。玉扇“啪”的合拢,以实击虚,挟雷霆之势轰向仙剑。


两人各展所能,尽出全力,激战在一处,谁也不愿在数千人面前落了下风。


这里打得热闹,那边也猛然响起“砰”的一记巨响。


红袍老妖的披靡鞭,终究承受不住年旃九宝冥轮汹涌澎湃的冲击,而支离破碎,化为满天的齑粉飘扬。


年旃纵声狂笑震人耳鼓,手中冥轮怒啸轰出,砸向红袍老妖胸口。


红袍老妖失去披靡鞭,已难以硬撼招架,又不愿趋避闪躲,令对方气势更盛。他暗一咬牙,右手五指戟张,一枚枚尖利的指甲宛如匕首,插向年旃的前心,赌定对方不愿拼得两败俱伤。


谁曾料想年旃对红袍老妖袭来的厉爪看也不看,九宝冥轮一往无前,一副要与对手同归于尽之态。


红袍老妖隐约感觉不对,大叫一声“不好”,可惜迟了半拍,变招已然不及。


几乎是在同时,年旃的冥轮与红袍老妖的手爪齐齐击中对方。红袍老妖被轰得横飞起数十丈远,一路鲜血狂喷,胸口触目惊心的凹陷下去一大片。幸而他最后关头拼命以护体真气凝聚心脉,又奋力朝侧旁偏闪,才没被立毙当场。


年旃的胸口也被红袍老妖插出一个偌大的窟窿,可是不见一滴鲜血淌出。


老鬼头踉跄向后退了五步,方稳住身形,嘴里“呸”的吐了口血痰,浑若无事的骂道:“格老子的,跟我玩命?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众人惊骇不已,怔怔望着老鬼头,望着他身上被红袍老妖硬生生插出的偌大一个窟窿,他没死,不仅没死,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破口骂人,这等事情从来没人听说过,可是今天大家都亲眼看到了!


那年旃到底是人?还是鬼?


只有看台上的绝情婆婆注视年旃傲然一笑,心道:“这老鬼没有白白糟蹋老身的那枚雪魄梅心!”


红袍老妖周身经脉已全数断裂,百多年的魔功烟消云散,等若废人。他委顿在地嘶声道:“年旃,算你狠!”


“哇”的一声,又是一阵鲜血狂喷,红袍老妖人已昏了过去。


年旃得意的哈哈大笑,眉心的一点梅花印记蓦然亮起,胸前焕出一蓬雪光,光芒中似有片片梅花萦绕,片刻过后伤口愈合,连疤痕也不见半分,如果不是胸口衣衫残破,众人只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年旃来到红袍老妖跟前,冷笑道:“红袍老妖,咱们明争暗斗了一百多年,你终于还是栽在了老夫手里。今日老子也做一件善事,替天陆除去一害,哈哈!”


不防东面莲台上有一柔和婉转的女声传来:“年老祖,手下留情!”


年旃举起的冥轮停在半空,放眼朝说话之人瞧去,原来是蓬莱仙山掌门云临真人。他一皱眉道:“老道姑,你有何话要说?”


云临真人含笑道:“年老祖,红袍老妖修为已废,今后再难横行天陆。仙会之上虽说不禁诸位对决,了结恩怨,可杀生之举终究不妥。可否请老祖看在敝山面上,留下红袍老妖一条性命?”


年旃断然道:“不成,这兔崽子修为虽废,可谁晓得他今后还会用什么阴谋诡计算计老子?留着总是祸害,不如杀了一了百了,岂不痛快!”


云临真人淡淡一笑道:“年老祖不必担忧此事。既是贫道向老祖求得这个人情,红袍老妖日后的事情,敝山自也责无旁贷。我可将他幽禁‘思过峡’,令其终生不能兴风作浪,也可颐养天年。”


年旃看看半死不活的红袍老妖,终于道:“好,就这么办。可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你若食言,休怪老子杀上蓬莱!”


云临真人道:“多谢老祖成全。”吩咐弟子将红袍老妖扶出场外,妥善医治送往思过峡看管。


曾经纵横天陆、威震南荒百年的红袍老妖,最终落得这么一个惨澹收场,却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可是,在目睹年旃力压红袍、所向披靡后,又有人在庆幸天陆少去一害的同时,引发新的担忧。


这边年旃大获全胜,那旁的楚望天也动起了歹念。


他与燃灯居士交手百余回合,难分伯仲,再这么打下去,即使赢了,自己也元气大伤,得不偿失,当下心中念头一转,有了主意,乘隙脱出圈外,喝道:“燃灯居士,且慢动手!”


燃灯居士收住霹雳仙剑,问道:“楚老魔,你又耍什么花招?”


楚望天轻摇玉扇,呵呵笑道:“你我棋逢对手,再战千回胜负也未可知。咱们拼得你死我活并不要紧,却耽搁了仙会的正事未免不妥。不如速战速决来得爽快。”


燃灯居士问道:“你想如何速战速决?”


楚望天玉扇一指花心,道:“咱们轮流站在这花心之上,不躲不闪硬接下对方全力一击,看谁先败下阵来。”


燃灯居士沉吟片刻,想不出楚望天从中可捞到什么好处,于是应道:“好,就这么办!”


楚望天罕有的大度道:“主意既然是老夫出的,那便由老夫先接阁下一招。”说着,飘然朝花心迈去。


燃灯居士喝道:“且慢!你我虽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老夫也不愿平白无故占阁下的便宜,咱们还是抽签决定。”


楚望天玉扇轻摇道:“不必了。先挨打未必就是吃亏,若是老夫能接得了阁下一击,届时死的只怕就是你了。”


燃灯居士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当仁不让了!”


楚望天在花心中央站定,抱拳道:“燃灯居士,请了!”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明白楚望天为何要出此下策。燃灯居士面色凝重,左手徐徐捏起剑诀,心斋池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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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2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水落

霹雳仙剑上的光芒不住扩散浓烈,犹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三丈方圆内猎猎呼啸。看来燃灯居士是要施展他的绝技“星火燎原诀”,

众人无不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反观楚望天,好整以暇地伫立花心之上,手执玉扇负在身后,微合的眼睛里露出悠然自得的目光,完全没把对方石破天惊的御剑诀放在心


上。


燃灯居士深吸一口气,低喝道:“咄!”风云乍生,云岚变色,霹雳仙剑与他身躯合为一体,化作一束浩荡汹涌的滚滚烈焰,万丈红光遮


蔽云空,间或有团团惊雷爆裂炸响,直射楚望天。


楚望天巍然不动,衣衫被罡风吹得上下翻舞,可他的双手依旧背负身后,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霹雳仙剑由五丈而三丈,由三丈迫近至两丈,凌厉奔腾的剑气,与弥漫的光澜跌宕起伏,已是近在眼前。


可楚望天就像有意等死一般,还是一动不动!


燃灯居士愈发弄不清楚望天在搞什么鬼,霹雳仙剑破风裂空,再进丈许,已至楚望天胸前。


楚望天忽然双目一闭,低声传音入秘道:“居士请吧!”胸膛朝前一挺,送向剑锋。


燃灯居士虽不明白楚望天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可情急之中来不及思索,拧身飞退,真气回纳,剑锋更是努力朝楚望天头顶上方偏转


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楚望天双目猛张,爆出一缕精光,背后玉扇挥洒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叮”的敲击在仙剑之上。


燃灯居士正在回收真气,仓促变招,已全无防范。楚望天玉扇中的魔气破剑而入,与他自家的真气一同倒涌进体内经脉,直震得胸口郁闷


难当,丹田真气流窜,身躯一荡,挟着霹雳仙剑飘飞开去。


变故起于兔走鹘落之间,许多人都未能看清,只当是楚望天修为超凡入圣,竟在一招之间,轻而易举的破解了燃灯居士的“星火燎原诀”


,都是一阵惊叹。


燃灯居士翻身飘落,强压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又羞又怒,勃然道:“楚老魔,你卑鄙!”


楚望天哈哈一笑,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回答道:“燃灯居士,你这么说可就没道理了。老夫站在这里受下你一击,又有哪点违反


了你我事前的约定?”


燃灯居士一张犹如童婴的面庞气得血红,却说不出话来,宽大的袍袖不停颤动,显是心里愤怒到了极点。


楚望天道:“其实稍后阁下也可施展与老夫同样的法子应对,老夫也不会指责阁下剽窃模仿。你看如何?”


这摆明就是挤兑燃灯居士。燃灯居士一点头,道:“老夫一时失算,无话可说。楚老魔,我这便来受你一招!”


楚望天嘿嘿笑道:“如此老夫便不再矫情客气,居士请上花心。”大袖一拂,迈步走向燃灯居士站立的位置。


燃灯居士怒目相视,一言不发与楚望天错身而过,一面调匀真气,一面朝花心走去。


他的脚步刚要迈上花心,突然听见有人朗声道:“居士留步,不要再中楚老魔的毒计!”


一道身影,从古灿身边的坐席里凌空飞起,在空中轻盈一折,冉冉落在了莲台之上。


燃灯居士略一打量,只见来人一身布衣,小眼睛,塌鼻子,面貌甚是陌生,忍不住问道:“请问这位小友,老夫与楚老魔定下花心之战,


不知你有何见教?”


那人微微一笑,道:“居士若是踏上花心,只怕再也不可能活着走下来了。”


燃灯居士微微变色,问道:“小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转头望向楚望天,冷冷道:“楚老魔,你还要让我替阁下说出其中毒计么?”


楚望天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来人,猛然一声惊咦,玉扇指着对方,叫道:“原来是你!”


来人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人皮面具已拿在手中,朗声笑道:“楚老魔,你总算认出丁某来了!”


“丁原!”


一时,惊讶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响起在心斋池的每个角落。


盛年看着身边兴奋得乱跳乱叫、双手挥舞的农冰衣,喜道:“这个家伙,总算露面了,一出来就搅了楚望天的好事。”


年旃嘴里喃喃骂道:“格老子的,老子还当这小子想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呢。嘿嘿!”


毕虎与桑土公兴奋的你打我一拳,我擂你一下,喜笑颜开。


楚望天的神色迅速恢复镇定,若无其事的舒展袍袖,朝花心方向一掸。


丁原冷笑一声道:“要毁尸灭迹么?”左拳轰出,与楚望天的袖风一交,砰然有声。他右袖里探出一束乌光,正是伏魔八宝中的举火烧天


棍。


乌黑的棍子在花心上空激射出一蓬火星,如花雨般飘落,空气里顿时响起“丝丝”的脆响,爆起一簇簇幽蓝火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


燃灯居士恍然大悟,怒不可遏道:“好你个楚老魔,一而再、再而三的暗施如此阴损的手段加害老夫,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丁原道:“居士,你方才受了楚望天暗算,已负了不轻的内伤,这一阵还是让丁某接下。楚望天害死姬师叔,不手刃此人,我丁原枉为男


儿!”


姬雪雁侍立在九真师太身后,含情凝望终于现身的爱郎,回想当日情景,禁不住热泪盈眶,心潮起伏,悄然抬袖擦拭。


楚望天嘴角含着一丝冷笑,道:“好小子,上次你我小镇筷战未见胜负,老夫今日便再来领教高明!”


丁原漠然一笑,并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说道:“楚望天,你方才与燃灯居士激战一场,虽未大伤元气,可真气耗损也是不少。丁某行事


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绝不占你半点便宜。你可用一炷香的工夫恢复,若嫌不够只管提出,丁某在旁静候就是!”


楚望天被丁原凛然气势所夺,居然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辞,更不敢托大拒绝对方的提议。


幸好此时,有个令他绝想不到的人替他解围。


从北面的莲台之上掠出一人,寒声道:“丁原,你先赢过老婆子我再说。万一阁下死在楚老魔的掌下,凌老魔的血仇,我却向谁去报?”


蓝婆婆声到人到,横亘在丁原与楚望天之间。


燃灯居士赶紧出言道:“蓝岛主,丁原何时又杀死了凌云霄?”


蓝婆婆厉笑道:“这点丁原心里最清楚,老婆子此来蓬莱,就是要为凌老魔讨还公道!”


突听一个小姑娘快言快语清脆的叫道:“蓝婆婆,凌老爷子分明是凌云鹤率人所杀,你当日也在场目睹,怎可转口诬陷丁大哥?”


丁原向农冰衣一摆手道:“冰儿莫要着急,是非曲直,终有水落石出之时。蓝婆婆,你说丁某暗害了凌老爷子,丁某也无意多说,只想请


你见一个人。”


蓝婆婆随口问道:“谁?”


丁原抬手一指,道:“就是他!”


从古灿身后缓缓站起一人,摇头苦笑道:“小兄弟,你这么快便把老夫供了出来,实在太不够意思。”


这人话音落入端坐冰宫莲台上的凌云羽耳中,立时面色大变,转首望向身边之人。那绝色女子朝他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丁原笑道:“没办法,老爷子。你要是再不露面,只怕蓝婆婆就要轰碎在下的脑袋了。”


那人哈哈一笑,也依样用手在脸上一抹除去面具,大步走近,道:“蓝婆子,你瞧清楚老夫是谁?”


蓝婆婆眼神直直的盯着那人的脸,失声道:“不可能,凌老魔,你……你不是死了么?是老婆子我亲手把你葬下的。”


此时,脸露惊讶之色的不仅是蓝婆婆一人,凌云羽、农冰衣、年旃等人也大惑不解,想不通死去多时的凌云霄,又怎会复活还阳。


原来当日凌云霄在冰崖遇袭,临危之际,暗自凝聚一缕真元潜伏心脉之内,虽然身上的经脉几乎被全数震断,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


症候,还被蓝婆婆放入酒缸埋到了雪下,但其实却是假死。


那冰天雪地里,缸中烈酒迅速冻结,凌云霄潜伏的真元渐渐释放,以冰宫的独门绝学“凝雪铸灵”的心法洗髓易经,整整一日一夜,才捡


回了一条性命。


既然冰宫已起大变,他索性隐匿踪迹,化明为暗,潜入宫中探察,碰巧救出了遇险的年旃与古大先生,随后又将丁原、苏芷玉救到了冰窟


之中疗伤。


此后,凌云霄便悄悄回返冰宫,联络上雪原八皓,追查冰宫哗变之谜。奈何始终没有找到黑衣杀手藏身的地方。


再后来他传书谈禹,让丁原等人不要再闯冰宫以免节外生枝,又在洞外逗留半晌观望动静,不料亦见着苏芷玉与丁原先后黯然离去。


凌云霄知道丁原伤势未愈,暗中缀了下去,果遇见丁原火毒发作,于是现身相救。两人见面后商议一夜,定下平乱大计,丁原才托谈禹向


盛年捎信。


事实上前两日,丁原与凌云霄乔装改扮,混在古灿所率领的漠北大队人马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仙山。一直等到刚才,楚望天设下忘


情水毒,企图暗算燃灯居士,这才相继露面。


此中过程千折百转,非寥寥数语所能言尽,却教姬雪雁、农冰衣等人着实担心了许多天。


这刻,见丁原安然无恙的站在场中,大家的心情无异于雨过天晴见彩虹。


凌云霄笑道:“老夫若不死上一次,又怎瞒得过那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蓝婆婆呆立着,直瞪瞪望向凌云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亲眼见他被丁原杀死的片段,思路越来越混乱,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神更是茫然,


喃喃道:“不对,你是死了,你已经死了——”


凌云霄黯然一叹,突然伸指点中蓝婆婆。蓝婆婆猝不及防又是神志不清,当即软倒,被凌云霄一把接住,道:“燃灯居士,劳烦你替老夫


将蓝婆子送回座上歇息。”


燃灯居士应了,扶起蓝婆婆,飞身而去。


凌云霄目光如电,射向冰宫莲台,冷冷道:“凌云羽,你还不给老夫滚出来!”


凌云羽飞快瞥了身旁之人一眼,见对方默默颔首,当下纵身跃了过来。


凌云霄点点头,道:“好得很,你总算还有胆子上来。你唆使老四驱动黑衣杀手暗杀老夫,嫁祸丁原,以为这样就当真能够一手遮天了么?”


凌云羽泰然自若道:“不错,下令暗算你的正是小弟。谁让你高高在上,压制了我整整一百多年,却为了一个正道的老虔婆韬光养晦,消


磨雄心?冰宫大好的基业,绝不能断送在你的手里。”


丁原冷然道:“冰宫大好的基业?所以阁下便秘密培养黑衣杀手,利用魔教十六绝技四处行凶,兴风作浪,妄图挑起正道与魔教的火拼,


再借机称霸天陆?”


几句话直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尺浪,数千人不约而同的耸然动容,交头接耳,惊讶之声响成一片。


魔教十六绝技伤人害命的悬案一桩接连一桩,搞得天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会未始,平沙岛等门派与魔教就因此事唇枪舌剑,争得不


可开交。没有想到,丁原竟会将真凶矛头指向了凌云羽。


凌云羽神色不变,淡淡道:“丁原,你想为魔教解脱,老夫本无话可说。但祸水东引,指责本座与冰宫,未免有些血口喷人了。”


丁原一笑,蔑然道:“凌云羽,丁某早料到你不敢承认。不拿出一点真凭实据,又岂能教你俯首认罪,让天下人信服?”他回头朝古大先


生叫道:“古兄,麻烦你将那只箱子拿上来!”


古灿答应一声,将一只红木大箱托上莲台,凌云霄伸手一扭,银锁断开,冷冷道:“二弟,你自己看清楚了!”


“啪”的木箱打开,里面蜷缩着一个人。


凌云羽脸色难看之极,低声叫道:“老四!”


丁原长笑道:“凌云羽,你想不到吧?你前脚刚走,凌老爷子就带我端了你的老巢。不仅救出了被你幽禁的凌云天,更将你留在天指上,


秘密冰府中的九名黑衣杀手一网成擒。嘿嘿,这其间还多亏凌云鹤帮忙,不然我们哪有如此顺利?”


凌云霄一把将凌云鹤从木箱中像拎小鸡似的提了出来,解开他的禁制,说道:“老四,你当着老二的面,把那些话再说一遍。”


凌云鹤惊疑不定的抬头瞧着凌云羽,道:“二哥,对不住,我把实情全都向大哥交代了。”


凌云羽怒哼道:“窝囊废,老夫就知道总有一天事情会坏在你的手里!”


丁原从怀中取出几卷图册,说道:“凌云羽,这是我们在阁下冰府之中搜查出的十六绝技手抄卷,上面还有你的批注。铁证如山,你还不


认罪!”


会场上顿时炸开了锅,不论是魔教高手还是正道耆宿,此刻都将愤怒的矛头指向凌云羽,如此不共戴天之敌,若不是碍于丁原、凌云霄正


在与其对质,早有人冲上莲台与他对决。


即使如此,四周怒骂斥责之声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折磨人们心头整整经年的谜底终于揭晓。


阿牛如释重负的长长松了口气,好像一块千钧的大石轰然落地。


多亏得丁原百折不挠,万里追凶,终将潜藏在幕后的黑手抓住。不然今日正道各派锋芒所指,魔教生死存亡尚未可知。


盛年更是欣慰,却不忘悄悄朝云林禅寺的莲台上瞧去,只见一恸大师正襟端坐,面无表情,让人莫知深浅。


凌云羽蓦然仰天大笑,待将周围沸沸扬扬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才说道:“丁原,老夫最大的错误,莫过于当日未在冰宫之内将你擒杀,以


致有今日之患。


“不错,那些精擅十六绝技的黑衣人,的确是老夫手下死士,大丈夫敢作敢当,老夫今日就算认了,你又能如何?”


丁原微微一笑,向古灿一点头。古灿心领神会,将凌云鹤与木箱带下莲台。


凌云霄叹道:“老二,我真没有想到你会走得这么远!”


凌云羽道:“你一生下来就是老大,百多年高高在上,却怎会想着我凌云羽?我万般辛苦替你经营冰宫,可就算再劳苦功高,任劳任怨,


又何时能见出头之日?这冰宫尊主之位注定还是你的。”


凌云霄怒极反笑道:“你错了,老二。倘若这次你没有对老夫下黑手,老夫在十数日前,便会将冰宫尊主的宝座让给你。可惜呀,你急着


下手,为何就不能多等上那么几天呢?”


凌云羽愣了愣,半晌才说道:“你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你今日既然站到这里,令我数十年的大计功败垂成,咱们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何必再多说废话?”


凌云霄嘴角扯动像是笑了一下,挥手扔过一袋雪刀子,道:“接着!”


凌云羽伸手接住,见凌云霄手中也已拿了一袋,拔开塞子说道:“老二,记得昔年老夫与你最爱在风雪之中出外漫游,累时便捡一干净洞


穴坐下,围着篝火痛饮一夜。今日你可敢再与老夫对饮上一袋雪刀子?”


凌云羽略一犹豫,想着以凌云霄的为人,绝不会在酒中下毒害自己,但也闹不明白自己兄长的举动是何意思。


凌云羽拔去塞子,道:“好,我便陪你再喝一回雪刀子!”


两人仰头畅饮,几乎同时喝干袋中烈酒。


凌云霄手上运劲,“啪”的震碎酒囊,碎屑如沙簌簌从指缝间洒落,转眼被清风吹走了无痕迹。


凌云霄扬声道:“凌云羽,饮尽这袋烈酒,你我兄弟从此恩断义绝。稍后交手过招,生死由命,你也不用客气!”


凌云羽道:“大哥,莫非你是想亲自动手要小弟的性命?”


凌云霄慨然道:“正是如此!与其让你受辱于人,万刃分尸,不如让老夫清理门户,给你一个痛快。这也是兄长能为你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情!”


凌云羽冷笑道:“想拿我的命?只怕没那么容易,纵然是你也未必能行。”


凌云霄面色凛然,缓缓从身后掣出魔剑,低喝道:“凌云羽,拔剑吧?”


凌云羽道:“好,大哥,这可是你逼我动手的!”长空魔剑铿然出鞘,掠起一束光华竖在胸前,漫天的剑气森森迫向对面。


两人的起手招式一模一样,甚至连目光所凝注的方向都不差分毫,全场的喧嚣逐渐退去,变得一片鸦雀无声,场上这对手足相残的对决,


势必是以性命相搏。


片刻之后,凌云羽体内真气提升至颠峰,脸上泛起一层幽蓝冰光。


他虽自负近年修炼魔教绝技,修为突飞猛进,已臻至大乘之境,绝不在当世任何顶尖高手之下。


但是,真正与自己的兄长面对面,仍不免有些心中忐忑。


毕竟幼年之时,凌云羽所学的心法剑术,一半出自亦兄亦师的凌云霄。多年积威,早深藏心底。


他偷眼往凌云霄脸上瞧去,只见兄长面色无喜无怒,只有头上的几根乱发随风微舞,心中微微一沉。


气机牵动之下,凌云霄生出感应,洒然笑道:“老二,你还在犹豫什么?”


凌云羽“嘿”了一声,知道兄长已看出自己的心绪波动,再这么僵持下去,势必越发的不利。


他摒开杂念,重新进入空明境界,喝道:“大哥,接招吧!”


身形晃动魔剑闪电掠出,卷起一蓬银白色光澜,直刺凌云霄咽喉,正是大寒七式之“阳春白雪”。


凌云霄对冰宫剑法自然是知根知底,几乎是凌云羽手腕一震的同时,便已勘破对手的招式。


他魔剑一挥,也同样施展出一式“阳春白雪”,双方剑锋在半空中不可思议的“叮”的相撞,激起一串火星。


凌云羽想也不想,身躯侧转到凌云霄右首,左掌泛起一蓬乌光,空气里“嗤嗤”低响洋溢出一股淡淡血腥,拍向凌云霄肩头。


殿青堂低叫道:“百腐百弑印!”


风雪崖冷笑道:“这畜生,对自己的兄长竟也能下此毒手,今日万难容他!”


越秀、平沙诸多各派触景生情,想起各自的门人弟子,丧命于百腐百弑印等魔教十六绝技之下的惨状,至今尸骨未寒,亦禁不住悲愤交加


,双拳紧攥。


凌云霄肩膀一沉,躲过百腐百弑印,也是挥掌还击。


两人你来我往,酣战一处,剑法之上异曲同工,争奇斗艳,宛如同门师兄弟相互切磋,转眼就是二十余合。


凌云羽右手催动魔剑,左手好似炫耀般不断的变化招法,“幽明折月手”、“灭神十八击”、“赤魔残玉爪”等魔教绝技一一纷呈,各尽


其妙,众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暗暗庆幸站在凌云羽对面的还好不是自己。


相形之下,凌云霄的招式便朴实无华了许多,只让人感觉到炉火纯青,去芜存菁,每一剑都犹如鬼斧神工,惹人击节叫好。


数千人的喝彩声越来越响,可同时也为凌云霄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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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27: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石出

丁原在旁观战,看了几招之后,便渐渐放下心来,知道凌老爷子必立于不败之地。

凌云羽的魔教十六绝技固然有神鬼莫测之功,一招一式霸道强劲,又兼之诡异飘忽,教人防不胜防,叹为观止。


然而魔教十六绝技传承千年,经历无数高手呕心沥血修缮增补,是何等的博大精深。


就算如风雪崖与雷霆这样的魔教绝顶高手,以百多年的苦心潜修,也不过仅仅参悟出其中两三项而已。


凌云羽却是贪多嚼不烂,一口气修炼了其中七、八种最为霸道诡异的绝技。此举于他的修为提升虽然不无裨益,但也远远无法体悟到魔教


十六绝技的精髓所在。


平日里遇见修为比自己略逊一筹的对手,凌云羽自然能够得心应手,大显神威,将这一致命弱点掩盖过去。


可惜这次他要面对凌云霄,凌云羽的魔教绝技反成了好看不中用的摆设,频频换招又几乎一触即溃,白白让出先手。


更遑论在本门造诣方面,凌云霄这一百二十年来闭关苦修,又与蓝婆婆十年一会试剑斗法,从无缀断,焉是心有旁骛、一心耍弄阴谋、贪


恋权势的凌云羽可比?


丁原回过头来,朝着楚望天说道:“楚老魔,你若休息够了,咱们也开始吧!”


楚望天三甲子的修为果然深厚,适才尽管与燃灯居士激战百多合,但只这一会儿工夫,丹田真气重新充盈,脸上神光熠熠毫无疲乏之态。


听得丁原之言,他悠然笑道:“丁原,老夫已恭候多时了。”


丁原说了声“请”,双足丁字步一站,四平八稳,却并未从天罗万象囊中召出雪原仙剑,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流转全身,融于丹田的光明符


徐徐苏醒,焕起一蓬白光,隐隐蒸腾,在周身形成一圈若有若无的淡淡光晕。


这一瞬间,他已进入物我两忘,眼中、心中再不管身旁天塌地陷,只有楚望天的身影伫立对面。


虚空中水流花飘,云聚风散,尽无比清晰的映照在灵台之上,身姿心念与自然万物水乳交融,仿佛联成了一体。


楚望天第一次停止了轻摇手中玉扇,隐隐感觉到,丁原与自己上次交手之时相比,又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那时的丁原,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光芒万丈,凌厉无俦;此刻的他,却更像隐藏在鞘中的锋刃,精气内敛,讳莫如深。


楚望天不自觉的往后略微退出数步,将与丁原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丈许,那种从对方身上释放出的无可匹敌的感觉,才稍稍减轻一些。


端坐莲台之上,一直关注丁原的盛年将这一变化看在眼中,他暗暗欣慰道:“丁师弟得曾师叔祖指点,参透六道神剑。又在大乘佛境中醒


悟无常变化,空幻生死,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啻羽翼浓复生。


“楚老魔虽则号称魔道十大高手之一,威震西域全无敌手,可想讨得好去,只怕也千难万难。”


旁边的农冰衣却蹙起弯弯的眉头嘀咕道:“丁大哥也真是的,为何还不亮剑,未免太托大了。”


她曾亲眼目睹丁原与楚望天的那场筷战,知两人修为只在伯仲之间。现今楚望天如临大敌,玉扇在手可用如兵器。


丁原兀自赤手空拳,静立不动,小姑娘哪能不担上心思。


盛年微笑低语道:“冰儿不要着急,你丁大哥的剑,早已亮出来了,只是你没能看到罢了。”


农冰衣滴溜溜转着眼睛,她知道盛年绝不会说谎哄瞒自己,可丁原的剑究竟在哪里?雪原仙剑不是仍在鞘中吗?


丁原的剑,已在心中。


伏魔六剑剑魄觉醒,与丁原的心神息息相通,无分彼此。犹如一头雄狮,冷静而犀利的蛰伏在主人的体内,积蓄着力量,守候猎物的出现


爆发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丁原的身后徐徐溢出一团透明的璇光,丝丝光雾向四周蒸腾扩散。仔细分辨,从左往右依次分作赤橙紫青金乌六色,宛若虹彩浮光掠影。


光剑?有参与过云梦大泽血战的正道耆宿,心头俱是陡震,情不自禁联想到力挫一执大师降魔珠的那六柄惊世光剑。


始终双目闭合的淡一真人,此际也突然像睡醒了一般,睁亮眼睛凝视丁原,眼中神光浮现:“六道神剑!隐伏千年终又出世,好个丁原—


—”


楚望天缓缓抬脚,向前迈了一步。他的眸子里蕴起两簇深幽青芒,显然已将功力提升到极致。身后的花瓣之上,印下了两个浅浅的足印,


有如斧削。


丁原站立不动,身后璇光越来越浓,映衬着都天大光明符所释放出的乳白色光晕,流光异彩,煞是好看。


但奇怪的是,身在场外的人,都未曾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慑人气势,只觉对立的楚望天眼中,燃烧的青芒越来越深。


悟天地之机,融万物菁华。


年旃眼睛发亮,一脸艳羡道:“他奶奶的,这小子修为几乎通着天了,比老子还强。”


唐森眼睛鼻子笑到一处,凑上来道:“年老祖何必谦虚,丁原虽是厉害,可姜终归是老的辣。他想赶上您老人家,少说还需苦练个三、五


百年。”


年旃猛“呸”一声,道:“格老子的,老子说他强那便是他强,有什么好遮掩的?他是老子的兄弟,比老子强那么一点,难不成老子还会


嫉妒?要你来放什么臭屁!”


唐森马屁拍在马腿上,闭嘴噤若寒蝉,不敢再说。那边楚望天在原地伫立半天,方自迈出了第二步,背后却留下了更深的足印。


八丈之遥,好似咫尺天涯。


楚望天走走停停,步履越来越缓慢凝重,眼中的精光也更亮更锋利。他手中的玉扇也从背后移到胸前,不住晃动。


表面看来,他是在主动进攻,实则有苦说不出。自己的气势早已满盈,可丁原背后的剑光依然在不断增长,没有止境。


他甚至有了一种可怕的错觉,对面这小子竟是在如饥似渴的,汲取着流动于天地之间的力量菁华,宛如深不见底的浩浩海洋,吸纳着百川


奔流。自己越是等待下去,对方就会变得愈发的强大。


“叮——”六色璇光发出一声清越镝鸣,光泽由浓转淡。


楚望天心中一喜,以为丁原气势已尽,盈缺相易。他岂肯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口中一声长吟,玉扇猛振,鼓荡起漫天青色光刃,铺


天盖地激射而去。


突然,楚望天的眼光被丁原嘴角一抹恬淡笑意吸引,猛然明白过来,大吃一惊,可是已经晚了。


丁原左手双指微微一屈,低吟道:“金霜满征衣——”背后金光暴涨,一束光剑龙腾九天,那流光划过的痕迹,完美如一首高唱大江东去


的豪迈诗词,披荆斩棘,光耀四野,正是曾山所授的“夷”字诀。


六道神剑已到了化有形而无形的返璞归真境界,淡去的剑光,非但不是气势衰竭的征兆,反而是更上层楼的起始!


楚望天要想闪躲已是不及,青色光刃在金霜仙剑的涤荡冲击之下灰飞烟灭,随风流散。气机牵动里,乌雷经空,恢宏浩大,磅礴罡风如穹


庐压顶,劈向楚望天。


这时的六道神剑已无招式,行云流水间无迹可寻,矫矫如御天神龙,煌煌如日月流转。脱离了桎梏与束缚,随心所欲的飞腾睥睨。


“铿!”楚望天劲透玉扇,竭尽全力封架住乌雷仙剑。那边,丁原背后四剑齐发,在空中交错纵横,每一束弧光飞行的轨迹与角度都迥然


相异,暗藏着无数变化玄机,合在一起却又成为天衣无缝的绝杀。


楚望天生出胆寒之意,顾不得颜面不雅,保命要紧,闪身疾退数十丈悬浮于心斋池上,袖口里红光一闪,祭出支尺许卷轴,“啪”的迎风


舒展开来,上面乃是一幅万鬼扑食、血池倒倾的场景。


他低吼一声咬破舌尖,喷出一蓬血雨洒溅在画上。画面一亮,血池之水好似活了起来,勃然汹涌蔓延,眨眼遮蔽了方圆数十丈的天空。


成千上万的鬼魄哀怨嚎叫,声色狰狞,从画卷上脱身而出肆虐狂舞,更有不少向着四下的莲台扑来,惊得众人纷纷起身拔剑,呼喝连连。


天地之间瞬间为一团愁云惨雾、血光戾气所掩盖,将丁原的身形与六道神剑也一起吞没其中,不见了身影,只能看到团团血腥弥漫的雾光


里,无数冤魂鬼魄忽隐忽现,尖啸扑击,一旁恶斗的凌云羽与凌云霄也被卷裹其中,不能幸免。


云临真人拂尘一挥,数百仙山弟子齐齐出剑游走池边,护持在宾客身前,将战场包围起来。


那些脱逸而出的鬼魄穷凶极恶掩袭上来,与数百仙山弟子短兵相接,搅成一团。


姬雪雁秀目圆睁,急切的目光透过血雾想重新锁定丁原的身影,想那百多只厉鬼已经搅得场外天翻地覆,累得数百仙山弟子严阵以待,全


力应对。身在场内的丁原,锋芒所指首当其冲,不知又会如何?


毕虎也把双绿豆小眼瞪得滴溜圆,可怎也看不见血雾内的情形,大口叹气道:“完了,完了,楚老魔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抛了出来,这下丁


小哥完了。”


桑土公大气不敢出一口,结结巴巴反驳道:“别……别胡说,丁小哥……不……不会有事!”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一点底,恨不能拨开血雾


看个明白。


楚望天祭出“万鬼血池卷”,更是肉痛不已。


他费尽一甲子心血,才铸就这等绝世凶器,原本打算留待蓬莱仙会上对付苏真又或淡一真人等人时施展。可没想到,还没等到这些人出场


跟自己照面呢,自己就不得不把“万鬼血池卷”亮了出来。


他对丁原那是恨入骨髓,不断驱动万鬼围攻。奈何丁原御动六剑,神威凛凛,当着披靡。直似千军辟易,势如破竹。


楚望天眼见自己精心凝炼的鬼魄,一个接一个倒在丁原六道神剑之下,脸上也渐渐变得跟恶鬼一般模样,眸中杀机盈动,暗光闪烁。他真


元运转,将忘情水毒凝入玉扇,口中真言念动,祭起“无情无我诀”。


玉扇青光如虹,化作一缕光澜涌将过去,血雾飘荡充满肃杀之气,如同整个虚空也一下子变得凝固晦暗,无情无形。


血雾中传来丁原一声低喝:“破!”


空中六道璇光合而为一,磅礴光华夺目绽放,挟一路风雷动天,径直撞向迫来的无情无我诀。


“轰——”的一记惊天动地巨响,有那修为稍低一点的弟子情不自禁掩住耳朵。心斋池水沸反盈天,一道道数十丈高的紫浪冲天而起。


滚滚血雾浮动战栗,疯狂的旋转扩散。


四周宾客急忙各出剑掌仙宝,将血雾重新压制,才未让它祸及莲台。


丁原周身十数丈内,数千厉鬼灰飞烟灭,流光四溅,罡风挥散。那支玉扇承受不住两相冲击的巨大压力,“啵”的一响碎裂成粉。暗藏在


扇中的忘情水毒,在楚望天真元包裹之中飘荡开来。


楚望天闷哼,呛出一口鲜血,身躯摇晃数下勉强站定。


只见丁原六道神剑光芒尽收纳入体内不见,面色微白,目光穿越跌宕血雾注视自己,深吸一口气冷喝道:“楚老魔,你已黔驴技穷,还不


就此授首!”


楚望天见着丁原吸气动作,心中狂喜,表面不动声色,冷笑道:“臭小子,老夫的项上头颅,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丁原一记清啸,六道神剑高举过顶,阔步逼向楚望天。


楚望天飘立原地不动,目光紧张注视对方,等待忘情水毒发作。数十只鬼魄再次从四面八方扑上,却在神剑光芒下消融无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丁原面色微微一变,身躯一震怒喝道:“楚老魔,你敢施毒!”脸上旋即蒙上一层妖艳的青光。


楚望天狞声厉笑道:“臭小子,让老夫送你归天,和姬老鬼作伴去吧!”纵身而进,双掌凝聚万钧之力狠狠拍向丁原胸膛。


掌到近前,楚望天再次见到了丁原唇边浮上来的微笑,灰淡的眼中爆射出精光,双唇间轻轻吐出一口劲气,说道:“楚老魔,你中计了!”


楚望天魂飞魄散,虽已反应过来,可口鼻之内已经吸入了一股气浪,顺着咽喉流下。他刚想运功逼出,丁原双拳已至,“砰”的击在楚望


天铁掌之上。


两人各自飞退,楚望天经脉剧震,一口刚提起的真气立时涣散,一任毒气深入肺腑。


丁原一笑,脸上的青光顷刻退尽,朗声道:“楚老魔,你可曾听过一句老话。算人者人亦算之。你想用忘情毒水暗害丁某,却不知我体内


身受仙灵朱果荼毒,早已万毒不侵。怎么样,自己给自己下毒的滋味不错吧!”


楚望天额头涔涔冷汗滴落,无复往日洒脱,拼命运功逼毒。但忘情水毒最忌讳的就是深入内脏,入者绝难轻易拔除。昔日雷霆身中此毒,


整整耗费了二十余年,虽然终能解脱,也被折磨得面目尽毁。


楚望天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来。


谁料丁原得理不饶人,欺身探掌,拍向楚望天面门。楚望天只得勉力抬起左掌相迎,“砰”的双掌一交,直震的头晕目眩,气喘急促。


更要命的是,右手上一空,瓷瓶已被丁原劈手夺去。


丁原握着瓷瓶,哂笑道:“楚望天,这便是忘情水毒的解药吧?”


楚望天双目几乎喷火,体内毒素开始发作,周身掀起翻江倒海一样的痛楚,狂吼道:“快还给老夫!”伸手冲上前想抢夺回来。


他步履蹒跚,手足麻木,堂堂一介魔宫霸主,此时哪里还有招式可言,被丁原轻巧的闪身避过。


万鬼血池卷无人纵,法力大减,徐徐收归卷轴之中。周围血雾渐渐褪淡,露出原来面目。


丁原哼了一声,出手如风,拎小鸡般抓起楚望天的肩头,一股大日都天翠微真气破体而入,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左手一招,抓过卷轴,真气一涌“砰”的将其碎成齑粉,不屑道:“这等害人的东西,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的性命精血,还是毁了得好!”


楚望天双目赤红,心疼万分。可惜忘情水毒令他浑身酸麻,全身功力又被丁原禁制,惟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多年心血化为乌有。


丁原大步走向翠霞派的莲台,忘情宫门下长老弟子还想冲出去解救楚望天,冷不丁眼前一道身影掠过,绝情婆婆手指抚过无心朱颜刀,轻


轻一弹,“铮”的一声,宝刀吟唱,绝情婆婆冷冷道:“不怕死的便来!”


丁原挥手将楚望天扔在姬榄座前,说道:“姬师兄,楚老魔我便交给你了!”手里一扬,将青瓷瓶丢在了长桌上,回身望向凌云霄与凌云


羽。


此时凌云霄已隐占上风,剑光如瀑层层叠叠将凌云羽包围在其间。


凌云羽左支右绌,顾此失彼,还在靠着魔教十六绝技舍命相抗,可明眼人都已清楚他败局已定,回天乏术。


又是十余照面,凌云霄步步进逼,将凌云羽迫到了莲台边缘。凌云羽状若疯魔,“呵呵”低啸声中,赤魔残玉爪抓向凌云霄肩膀,声势骇


人却已是强弩之末。


凌云霄侧身挥剑,“嗤嗤”连声,凌云羽的大袖四处飞扬,狼狈不堪。


丁原目光落在凌云羽光光的臂膀上,猛地纵身跃上莲台,喝道:“凌老爷子且慢动手!”


凌云霄剑花一挽止住剑势,道:“小兄弟,逆贼恶行无忌,老夫今日饶他不得,莫非小兄弟还想为他求情不成?”


丁原摇摇头,打量着凌云羽手臂上五个尚未褪去的殷红爪痕,沉声道:“凌云羽,那日夜入藏经塔,击杀灵空庵数名女弟子之人,可就是


阁下?”


凌云羽像头野兽般剧烈喘息,眼中犹自射出冷厉寒光,把头一昂回答道:“不错,正是老夫,你又能如何?”


灵空庵坐席上一片低低颂佛之声,个个面露悲愤,双手合十,低念佛号。


九真师太起身说道:“凌施主,贫尼的师妹,月前曾有前往天陆探察藏经塔遭袭一事,不幸也为人所害,想来也是出自施主的手笔吧?”


凌云羽哈哈笑道:“事已至此,老夫还有何可瞒?不错,那老尼姑的命也是老夫拿的。谁让她企图潜入冰宫,哼,真是不知死活!”


九真师太轻轻叹息道:“凌施主,你的心也太狠了。”


钟南山高声喝问道:“凌云羽,敝派耿师兄与你无怨无仇,你又为何要杀他?”


凌云羽不以为然道:“笑话,老夫杀人还要问理由么?”


钟南山仰天长笑,声音中充满悲怆,殊无半点开心的意味。他一指凌云羽道:“好,好,你还算是个人物,还敢承认下来!”


忽然听见翠霞派莲台上有人高声说道:“钟师叔,贵派耿南天耿师叔,并非死在凌云羽手中,这事只怕另有隐情。”


钟南山怒道:“盛年,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也想为这贼子开脱?”


盛年道:“凌云羽恶贯满盈,盛某绝不会为他开脱半句。但要将并非他所为的恶行强加身上,也有违公道。”


屈痕问道:“盛师侄,难不成你知道昨夜杀害耿兄的凶手是谁?”


盛年道:“那倒不是,不过昨晚弟子正巧与凌云羽在一起。”


底下一片哗然,立刻就有人追问道:“盛年,你为何会跟这魔头搅在了一起?”


盛年不慌不忙,将昨夜的事情经过简略的说明。凌云羽嘿道:“盛年,没想到你我昨夜一战,你坏了老夫的事情,现在倒是你为我撇清嫌


疑。”


盛年肃容道:“阁下纵是恶人,盛某也不愿你受人冤枉,代过顶罪!”


凌云羽盯着盛年皱皱眉头,眼中凶光却略微一缓。


葛南诗道:“若不是这魔头所为,却又会是谁?”


丁原一扬剑眉,望向云林禅寺的莲台,朗声道:“一恸大师,你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露露脸了!”


一恸大师缓缓起身,白眉低垂,沉声道:“丁小施主,你终究还是找到老衲头上。”


丁原冷然而笑,多少积压在心底的愤怒与仇恨,此际都藏在这一笑之中。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方血衣,扬起风中,道:“若非我找到了如山铁证,又怎敢指认你一恸大师?”


葛南诗惊呼道:“这是耿师兄昨日穿的外衣,那字……那是耿师兄的笔迹!”


众人目光齐齐聚焦血衣之上,只见上面以殷红鲜血写就两字:“一恸!”


丁原扬眉吐气,道:“一恸大师,你也忒看轻耿南天了。你虽能杀他灭口,他却在临死之际留下了你作案铁证。


“多亏丁某及时赶到获此血书,这才有了撕下你一恸大师伪善面目的真凭实据,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数千人鸦雀无声,呆呆望着这一老一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请继续期待仙剑神曲第三部续集


下集预告:


一恸终于被丁原揭下了其真面目,杀害耿南天、无为大师的血案也随之水落石出。加上凌云羽的阴谋也被揭穿,所有的谜底好像全部得到


了揭晓。


然而,失去记忆的赫连宣却始终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某一个人,眼里充满苦苦思索的迷茫之色,她究竟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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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集玉牒金书 第一章 惊情

一恸大师的表情此时没有人能看懂,这位云林神僧并没有立刻反驳丁原的指责,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

时间越长,越多的人慢慢变得怀疑,进而开始揣摩一恸大师的回答将是如何。


可是老和尚将手中的佛珠一颗颗捻动足足两圈后,方才开口,他仅说了一句话:“原来昨夜在白云峡外发出动静的人,便是丁小施主。”


众人顿时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云林禅寺的僧人们,齐刷刷聚焦在这位他们心中视若神明的尊长身上的目光,更透露出匪夷所思的惊疑。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所受的震撼,甚至远远超过听到淩云羽承认暗中培植黑衣杀手,意欲挑起正魔两道血战,妄图称霸天陆的事实。


人们都无法理解一恸大师杀死耿南天的动机何在,更难理解一恸大师这样一位与翠霞派淡一真人一南一北并着于世的天陆正道泰斗,又怎会去修炼了魔教的十六绝技。


丁原道:“不错,若非丁某有意惊走阁下,又岂能留住耿南天最后一缕元气?一恸老和尚,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恐怕你昨夜行凶之时,也未曾料想到,丁某早在暗中跟随了多时。”


一恸大师尚不置可否,钟南山惊疑不定的问道:“大师,丁原所说可是真的,您为何要杀害耿师兄?”


一恸大师木然道:“耿南天该死,竟然要胁老衲,老衲不杀他,留他作甚?”


邓南医道:“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耿师弟到底如何冒犯了您,您非杀他不可?”


这也就是对着一恸大师,他会多此一问。若另换旁人,背后的“涤尘”仙剑早已不由分说的招呼上去。


一恸大师道:“如何冒犯?嘿嘿,前晚老衲体内魔气发作,不得已隐身在白云峡内疗伤,却教耿南天窥得。他当时不作声张,却在昨日中午邀约老衲掌灯之后往白云峡会面。


“老衲当晚应邀而去,孰知他竟敢以老衲修炼魔功之事相胁,要老衲立誓替他报杀子之仇,除去盛年、墨晶与丁原。”


人群中爆发出惊异的呼声,没想到耿南天居然会向一恸大师提出这等的要求,可细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


一恸大师冷笑道:“以老衲看来,除去这三人并非难事,最多只是丁原棘手一些。可老衲焉能受这小人胁迫,又有谁敢保证他日后不会借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老衲?”


丁原道:“于是阁下便痛下杀手,杀人灭口。又惟恐旁人追查,故此有意施展幽明折月手,好让人怀疑是魔教所为。”


一恸大师淡淡道:“既然老衲已经让魔教背过一回黑锅,也就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众人大奇,原来一恸大师以幽明折月手击杀耿南天并非他头一回作案,却不知另一个死在他掌下的冤魂又是谁?


无涯方丈双手合十,低沉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叔,这么说来无为师兄也是命丧在您的手中?”


一恸大师冷笑道:“无涯师侄,时至今日你终于说出心中对老衲的怀疑之念,亏你如此之久以来能隐忍不发。”


无涯方丈摇头道:“师叔有所不知。当日无为师兄离寺而去,曾有留下一封秘函给贫僧,叮嘱只有等到他圆寂之后方可拆阅。


“无为师兄火化之后,贫僧遵嘱打开秘函,上面隐晦提到二十余年前婆罗山庄一战之后,魔教三册《天魔令》不翼而飞之事。当时贫僧虽有所怀疑,却也不敢妄言。”


一恸大师猛然哈哈大笑道:“老衲苦心筹谋二十多年,不料最终居然毁在耿南天这么一个无耻小人之手。


“丁小施主,老衲晓得你为着无为师侄之死与黑衣杀手之事,追查老衲多时。但若不是昨夜老衲一时不慎,未能立时取下耿南天的性命,恐怕你今日依旧抓不到老衲的丝毫把柄。此乃天欲亡我,老衲亦无话可说!”


丁原闻听一恸此言也放声笑道:“丁某也未曾料想到阁下阴谋败露,竟只会怨天尤人,却不明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恸老和尚,你难道当真以为耿南天在阁下幽明折月手全力一击之下,还能勉力支撑写下血书么?”


一恸大师心电急闪,立刻醒悟过来,眼中怒色不可遏制,低喝道:“丁原,原来你是在诈我!”


丁原笑道:“老和尚,你终于醒悟过来了?可惜已是太晚!想那耿南天若果真在垂死之前留下血书,以指代笔字迹必然与平日大相径庭。何况区区”一恸“二字,葛南诗离得那么远,又怎能一眼便认出?”


邓南医恍然道:“老夫刚才还在心里犯疑,那血衣虽是耿师弟的,可上面的字迹颇为潦草,怎么葛师弟能想也不想便脱口断定,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丁原点头道:“昨夜白云峡中,一恸突然下手击杀耿南天,丁某因离得过远,欲救不及。


“事后虽故作动静惊走了一恸老和尚,可耿南天也早已气绝身亡。丁某无奈,只好扯下他半边袍服带走,暗地里找到葛老先生,商定下此计。”


葛南诗叹道:“丁贤侄前来说明一恸大师乃是杀害耿师兄真凶时,老夫也着实吓了一跳。


“当时只是抱着或可一试的想法,才勉强答应下来,心里也在将信将疑,担心若事有偏差,反白白伤了敝派与云林禅寺的和气,没想到……唉!”


丁原此次计谋幸能成功,全在于赌定如一恸大师这样的心高气傲之人,一旦被人挑明揭穿,必不会似市井无赖那般抵赖纠缠,失了自己的身分。


一恸大师已然恢复镇定,摇摇头道:“丁原,淡言真人有徒如斯,也大可瞑目了。”


丁原冷冷道:“阁下不配提我师父的名讳!假如不是你包藏祸心,挑唆一执大师,借用阿牛身世打击翠霞,好教云林禅寺一派独尊,老道士又岂会舍身而去?一恸,你恶贯满盈,今日丁某就要为老道士讨回这个公道!”


风雪崖忽然叫道:“丁兄弟请慢!老夫还有一件事情,须得问过一恸!”


一恸大师转头望向风雪崖道:“风施主,你可是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将羽教主隐退婆罗山庄的秘密透露给敝寺的?”


风雪崖道:“正是!这件疑案悬在老夫心中数十年,引得本教兄弟相互猜忌,彼此提防。虽然事过多年,可此人不除,万难消解老夫心头之恨!”


一恸大师缓缓点头,道:“风施主,怕就怕老衲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


风雪崖与阿牛对望一眼,冷哼道:“信与不信老夫与羽少教主自有定论,大师只管说来!”


一恸大师慢悠悠道:“那泄漏羽翼浓行踪,引发魔教毁教浩劫之人,正在施主的身边好端端的坐着。”


风雪崖霍然转首,目光如电,扫过身旁众人,低喝道:“是谁?”


这话里藏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音,因为他实在不能相信,与自己相交百多年的兄弟手足中,真的隐藏着出卖圣教与羽教主的叛徒!


一恸大师微笑着道:“赫连女施主,你也该露露头了吧?当日你偷上云林,不仅将羽翼浓藏身之处告知贫僧与无妄师侄,挑唆敝寺联合七大剑派突袭婆罗山庄,还故意设计诱老衲盗出三册《天魔令》,从此堕入魔障不能自拔。


“女施主隐居幕后二十多年,老衲也不得不佩服你好手段,如今难道还想继续稳坐下去么?”


殿青堂怒喝道:“信口雌黄!本教兄弟谁不晓得,夫人与羽教主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对教中兄弟也是关怀有加,胜似兄妹。她焉会做出这等杀夫灭教之举?”


一恸大师道:“伉俪情深?嘿嘿,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事实上羽教主早就另有所爱,否则羽罗仁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赫连夫人察觉此事,心中气愤难平,便将羽教主下落告知敝寺,为的就是借正道七大剑派之手,替她出一口恶气。”


丁原冷笑道:“一派胡言,我娘亲绝不是这种人!”


一恸大师不以为然的扫过丁原,道:“丁小施主,你与赫连夫人失散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娃娃。她的能耐,你又能知晓多少?


“丁原,你可知暗中潜入我云林,击杀一愚师弟、嫁祸于你的人是谁么?哼,正是你那好娘亲!”


雷霆断然道:“不可能!夫人十余年前遭人追杀,九死一生,幸得云二哥以万息归无冰封疗伤。年前虽已起死回生,可记忆全失,哪里有能力杀害一愚大师?”


一恸大师纵声长笑,道:“这才是她最高明之处。记忆全失,哼,装模作样连三岁的孩童都能学会。


“至于封冻万年玄冰之内,那也不过是和云布衣串通,掩人耳目的奸计罢了。


“只可惜贫僧虽明了此间种种,也同样无力拿出凭证。一愚师弟遇害后,老衲曾暗中离寺查询,奈何赫连夫人演得太像,竟让老衲一无所获。不然,又何须此时方才不得不说将出来?”


布衣大师叹口气道:“一恸大师,你却是将老衲也一并怀疑了进去。可一愚大师遇害的当天,夫人整日都与老衲和风施主在一起。


“难不成她分身有术,更御剑万里,潜入云林禅寺?”


一恸大师道:“倘若赫连夫人的修为已达散仙境界,则分身作案,又有何不能?”


昨日目睹曾山化身成三,大战苏真、绝情婆婆和燃灯居士的宾客闻言,情不自禁点点头,觉得一恸大师此言,也非虚妄之辞。


忽然闻听有人咳嗽着道:“大师的推论果然合情合理。可惜,你一开始便误入歧途,漏算了一个最关键的人物。”


一恸大师抬眼瞧去,见说话的乃是水晶宫宫主任峥,白眉一皱道:“任施主,你说老衲漏算了何人?”


几年过去,任峥咳嗽更是剧烈,他喘息着道:“那便是宣妹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赫连宜!”


底下一片哗然,一恸大师怔怔道:“赫连宜?”


任峥目光深深望向赫连夫人。


明知对方已经失去记忆,但仍然希望能从她的眼眸里,瞧见对自己的一丝依恋与关切。可惜,得到的依然是失望。


赫连夫人的眼神凝望一处,朱唇轻轻翕动,眉宇紧锁,根本就浑不在意自己此刻乃是万目聚焦所在。


任峥心中暗叹,颔首道:“莫说是大师,纵然天陆之大,听说过赫连宜这名字的,也寥寥无几。丁原,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水晶宫我曾经提及过此人?”


丁原道:“不错,我还记得当时苏大叔与水婶婶也都在场。”


任峥道:“可你一定不知道,老夫曾经暗中跟随你与墨晶姑娘前往栖凤谷,希望能见得宣妹一面便心满意足。


“谁晓得宣妹没有见着,却撞见了八名黑衣人。老夫想起你说过宣妹遭黑衣高手追杀之事,便动了疑念。


“孰知交手之下,这群黑衣高手的修为个个不弱,俱都精擅魔教十六绝技,显然也是为寻宣妹而来。


“老夫不得已祭出元神,冲上”沧海无量“十重天的大圆满境界,才将他们尽数斩杀。可自己也险些命悬一线,无奈之下只得回返水晶宫闭关修养。”


丁原惊讶道:“竟有此事?”


任峥颔首道:“老夫事后推测,这群黑衣人必定是了解宣妹与淡言真人的交往,这才尤其注意你和盛年等人的行踪。”


风雪崖道:“任宫主说得不错,当年老夫也是由此才找到了栖凤谷。”


一恸大师道:“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任峥又是一阵咳嗽,手里的绢帕上尽是斑斑淤黑血痕。


任峥道:“老夫确实有些说远了。可昨日老夫远远见着宣妹之时,心里陡然生出的一丝疑念。


“丁原,你仔细瞧瞧你娘亲的头上,可是插着一支银钗?那钗子本不值钱,可那是老夫百余年前送她的第一件首饰。”


不只丁原,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赫连夫人秀发之上瞧去,果然见着一支凤钗。


丁原疑惑道:“这支凤钗我娘亲一直都戴在头上,又有什么不对了?”


任峥道:“那是大大的不对了。因为当年婆罗山庄,我与你娘亲重会时,她的头上并无这支凤钗!


“我原本以为她嫁与羽翼浓后,淡忘旧情,又或因着其他什么缘由,将钗子收起不用。可昨天一见,才知道并非如此。”


丁原恍然大悟道:“不错,我娘亲倘若那日真是求你带她回返水晶宫,怎会忘记戴上这支银钗?”


任峥悲怆笑道:“老夫昨晚整整想了一夜,开始怀疑与我会面的可能不是你娘亲。待到方才一恸大师指认宣妹曾拜访云林,我更是不信!


“因为再无人比老夫更了解她。假如她是这样的女子,当年便不会悄然出走,一心只想成全我与宜妹。”


他的话音刚落,蓦然赫连夫人身躯剧颤,如遭电击,神情痛苦而迷惘,好像脑海里抓住了什么,可偏偏又无法将它握紧,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涔涔滴落,宛如走火入魔一般。


布衣大师一声低吟,脸上显出紧张而激动的神色,双手飞速在赫连夫人脑后连扎九根金针。


任峥见赫连夫人有事,也立时停止了说话,目不转睛的瞧了过来。


殿青堂低声问道:“云二哥,夫人她这是怎么了?”


布衣大师回答道:“夫人刚才定是见着了什么足以刺激起记忆的东西,才有了这等反应。


“她脑中仍有淤血压迫神经,故而难以恢复记忆。我利用金针度穴,尽力为夫人疏通血脉,成与不成就在此一举了!”


魔教群雄,乃至全场的人,都已将目光投向赫连夫人。


大伙儿都明白,此事的关键现在已经着落在赫连夫人的身上。只要她能恢复记忆,许多疑问或可迎刃而解。


丁原更是飞身来到娘亲身边,紧张的注视着她的面色变化。


然而九针入穴,赫连夫人的痛苦之色非但没有减轻,反而眼中的目光更加散乱游离,布衣大师的眉头也皱得更紧。


阿牛忽然道:“大师,倘若只为疏通夫人脑中积压的淤血,在下也许可以一试。”


丁原奇道:“阿牛,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医术?”


他深知阿牛从不多话,却言出必中。若非有极大的把握,也绝不会主动开口。


阿牛露齿一笑,道:“这不是医术。丁小哥你还不晓得,新近我刚参悟出第九幅星图。那并非一式掌法剑招,却乃打通经脉,疏导血行的一种奇妙心法。


“我也不知道成与不成,但想着也不会加重夫人的病情,或能姑且试试。”


丁原望向布衣大师。布衣大师微作沉吟,默默颔首。


阿牛深吸一口气,双掌徐徐亮起一簇白色光晕。


此时摒弃杂念心神凝一的阿牛,已全然听不见别人的话语,也看不见大伙儿紧张焦急的神色,完全融入了星图之中。


恍惚里,那幅名为“盈虚如一”的星图在脑海里流转演绎,展现出壮观浩淼的神奇景象。


阿牛的双手十指微微蜷缩,猛地手腕一振,一缕缕白光此起彼伏,将赫连夫人的头顶尽皆笼罩,远远望去好似有一团光云盘旋飞舞。


“嗤嗤”低响不断,赫连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红,双颊艳如朝霞,突然樱唇一颤,溢出几丝深黑色的淤血。


布衣大师眉头一舒,长吁一口气,满面喜色低声道:“成了,羽少教主你可以收功啦,下面的事情交给老衲便可!”


阿牛十指一收,捏攥成拳,白光没入掌心不见,浑身已经大汗淋漓。


丁原用力一按他的肩头,由衷道:“阿牛,多谢你啦!”


阿牛呵呵一笑,顺势在丁原胸口捶了一拳道:“丁小哥,等夫人恢复了记忆,你们就能真正的母子团圆啦。”


他说完这话,却猛然想到直至现在,还不晓得自己的娘亲究竟是谁,脸上的笑容顿时显得惆怅。


布衣大师收了金针,取出骊云珠站到赫连夫人面前,低沉柔和的声音缓缓送入赫连夫人耳中道:“夫人,什么也不要多想,看着这枚珠子,可曾见到了什么?”


赫连夫人平静而茫然的目光盯着骊云珠,道:“云雾,全都是云雾。”


布衣大师猛一咬舌尖,脸色血色尽消,骊云珠瞬间释放出绚丽光华,照得方圆数十丈朦胧如幻,再次轻轻问道:“穿过云雾,你又瞧见了什么?”


赫连夫人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宛如梦呓的声音回答道:“一个梦——”


布衣大师舒畅的笑了起来,顾不得嘴角溢出的汩汩血丝,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量低喝道:“梦如朝露,无常无我。世情幻变,大空大悟。赫连夫人,还不醒来!”


骊云珠爆射出耀眼的华光,潮水般涌入赫连夫人的身躯。


赫连夫人的脸上亮起一层动人的光彩,嘴角含着一抹恬静的笑容,好似正从睡梦里醒来。


“啪!”


布衣大师指尖的骊云珠燃尽最后的能量,猛然爆裂,化作一蓬齑粉,亮丽的光点落英缤纷,洒在赫连夫人身上。


布衣大师的声音沙哑,艰难的问道:“夫人,告诉老衲,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这回,赫连夫人的脸上不再茫然,而是露出思索之情,道:“我瞧见了宜姐!”


任峥讶异道:“宣妹,你没有看错么,宜妹她竟也在这里?”


赫连宣摇摇头,说道:“不会错的,宜姐遇事之时,总爱用左手的食指拨弄右手的小指尖。这么多年过去,她人虽变了,这个习惯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布衣大师的笑声变得无比的欢畅,双目内隐有泪光,喃喃道:“夫人,你终于醒了,老衲也终不负羽教主昔日大恩!”话音刚落,整个人软绵绵仰天倒在地上。


风雪崖急忙伸手扶住,叫道:“云二弟?”却惊痛的发现,布衣大师笑容犹在,心口已停止了跳动。


这位魔教昔日护法,众人眼中的大魔头,以自己的生命之光,重新唤醒了主母的记忆!


风雪崖双手紧紧抱住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双目尽赤,仰天长啸!


殿青堂、雷霆等魔教群雄,也无不黯然垂首,悲痛难忍。


丁原因娘亲清醒而产生的喜悦,立时不翼而飞,想起栖凤谷初见布衣大师的情景,热泪满眶,单膝跪倒在他遗体前!


赫连夫人默默注视着布衣大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眼角,那眼角,分明有一滴晶莹的珠泪滑落。


风雪崖怒啸徐歇,抬手替布衣大师合上双目,沉声道:“二弟,你只管放心去吧。当年陷害羽教主与夫人,弄得我圣教分崩离析,几遭没顶的真凶,我风雪崖发誓,上天入地也要将他抓了出来,碎尸万段!”


心斋池上空云岚飘荡,霞光蒙蒙,但每人的心头都仿佛压上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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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22: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孽缘

过了许久,一恸大师打破沉寂问道:“赫连夫人,你说见着了赫连宜,她在哪里?”

他已有九成九相信任峥所言非虚,想到自己素来自负睿智深谋,竟被赫连宜玩弄欺瞒于股掌之上二十多年,不由得又惊又怒,更有一丝沮丧。


赫连宣轻声说道:“一恸大师,以你的睿智,又怎会找不到她?”


一恸大师嘿了一声,犀利的目光从众人面庞上——扫过。


每个人虽知道自己绝非一恸大师所寻之人,可接触到他森寒的眼神时,依旧情不自禁的垂下头去。


这时,冰宫莲台上那绝妙女子,揭起蒙面轻纱缓缓起身,目光对视赫连夫人,低低哼了声道:“宣妹,你终究还是认出我来了。有道是姐妹连心,无论我如何千变万化,能够骗得过这世上所有的人,却还是逃不脱你的眼睛。”


众人一片讶然,连任峥也抑制不住震惊瞧瞧赫连宣,再望望赫连宜,委实瞧不出这两人有任何相像之处。


赫连宜怅然一笑,望向任峥道:“峥哥,那么多年来,你的心思依然全都放在宣妹身上。倘若能分出半点来关注小妹,也许你也早已认出我来。”


她的周身冉冉腾起一蓬白光,光晕里面容与身躯骤然变幻,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从头到脚,五官身形与赫连宣果然是一模一样,恐即生身父母在世也难以分辨。


一恸大师耸然动容道:“如意万象诀!”


需知只有如意万象诀与天魔化身大法,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体型。但如毕虎那般的修为,所施展的天魔化身大法已然等而下之,高手功聚双目即可识破。


惟有如意万象诀,即令一恸大师这样的高手也难以一眼堪破,端的神妙无比。但环顾天陆,能施展此诀者,亦非散仙一流不可。


赫连宜当众以如意万象诀随意变化,显露她的修为着实到了超凡入圣,睥睨四海的境界。


任峥剧烈的咳嗽数声,说道:“宜妹,真的是你!”


赫连宜淡然道:“是我,你方才的推测一点没错,那些事情也都是我做的!”


任峥苦涩道:“宜妹,咱们三人自小起即在一处,你与宣妹乃是同胞亲姐妹,你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


赫连宜唇角泛起一缕讥诮,道:“为什么?你真的不明白么?这么多年,你心中总也只有一个人,偏偏她就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子,赫连宣!即便她离开水晶宫,即便她嫁与羽翼浓,你还是忘不了她!”


任峥怔怔道:“就为这个?你怎会就为这个?我……哇——”猛喷一口热血,洒溅在胸口的衣襟上。


赫连宣低低惊呼一声,赫连宜也是神色微变,可当看到任峥的目光淡淡越过自己,扫向自己的妹妹身上,她的眼中顿时一片冰冷,哑声道:“任峥,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丫头?你竟弃我如履,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多看上一眼?”


这个问题,早在百年前,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时候,便已经日夜回转心头。


温柔费淑如她,为任峥添衣暖酒,焚香栽花,做了她所能做到的一切事情。而在她眼里,那时的赫连宣依然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整日疯疯癫癫从没半刻的安分,好像一辈子也长不大。


然而她错了,错得厉害。在她与赫连宣之间,任峥选择的,不是她!


赫连宣低叹道:“宜姐,你——”


赫连宜冷笑道:“赫连宣,你莫要假惺惺的来安慰我,我更不需要你和任峥的同情怜悯。我离开水晶宫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证明,我比你强!你能得到的,我也能得到;我若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丁原道:“赫连宜,你这是疯了。”


赫连宜扫了眼丁原,道:“小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疯。相反,我如今才是真正的大彻大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赫连宣面色苍白,道:“宜姐,就算你怨恨小妹,小妹也无话可说。可你何必因我一人,便一定要将羽大哥与圣教的众兄弟尽数除去?他们与你无怨无仇!”


赫连宜道:“羽大哥?你对羽翼浓那匹夫的称呼好生亲热。可你知道么,他早背着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风雪崖断喝道:“赫连宜,你休得胡说!羽教主乃顶天立地的汉子,绝不容你侮辱他半句!”


赫连宜一阵大笑,道:“我胡说?咯咯,你们都被他蒙在鼓里。二十余年前,当我终于臻至散仙境界,更探得赫连宣的下落,便寻到婆罗山庄。我发过誓,要毁了赫连宣所拥有的一切。可笑她竟然还傻呼呼的兴高采烈款待我,甚至将我引见给羽翼浓。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了。我要将羽翼浓从她身旁夺走,让她也亲身品尝一下痛失所爱的滋味究竟如何。”


风雪崖不屑道:“痴人说梦,羽教主又怎会为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舍弃夫人?”


赫连宜不理他的话茬,问道:“赫连宣,好妹妹,你可否记得有一日我邀你与羽翼浓赏月饮酒之事?”


赫连宣点头道:“我记得,那夜正是八月十五中秋月明,我们三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赫连宜得意的咯咯笑道:“醉的是你们,却不是我。我先将你扶到我的床上,而后便回了羽翼浓的卧房。那日我故意换上了与你一样的服饰,加之你我姐妹相貌酷似,他大醉之下,你猜一猜,他会不会把我当做是你?”


赫连宣轻皱眉头面色渗澹道:“你,你和他——”


赫连宜冷笑道:“怎么可能?我赫连宜清白之躯,又岂能容羽翼浓那匹夫玷污?其实很简单,我只不过是将床上稍加布置而已。可笑那羽翼浓翌日早晨清醒时,却自以为铸下大错,侵犯了自己夫人的姐姐。我当时故作宽容体谅独自离去,好让他生出愧疚。十个月后,更好笑的事情发生了,我为他抱回了一个婴儿!”


魔教群雄齐声惊呼,不约而同望向阿牛。


阿牛也是满脸的激动诧异,道:“赫连、赫连宜夫人,您说的婴儿便是我么?”


赫连宜看了眼阿牛,颔首道:“不错,那婴儿就是你。”


风雪崖质疑道:“赫连宜,你刚才分明否认与羽教主有瓜葛之事,又怎能抱回一个婴儿?”


赫连宜道:“这就更简单了!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然后,杀尽他全家,不就成了?”


阿牛脑海里轰然巨响,呆如木鸡。


原来自己并非羽翼浓亲子。


更加残酷的是,他的亲生爹娘和亲人早已尽遭灭门惨祸,起因只是为了二十多年前那一天,自己刚巧降生人世,而又偏偏被赫连宜选中!


老天爷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自懂事以来,就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为师父收养,拜入翠霞门下。


可云林禅寺一战,众口烁金,硬将自己指成羽翼浓的嫡子,师父也因此而死。魔教众人更为着这层关系,把他推上了教主宝座。


孰知,到头来自己终究不是羽翼浓的儿子!


不是便不是吧,这对于阿牛其实并算不得什么。他本就无所谓魔教教主的宝座,也无所谓眼前的风光。


然而自己的师父,却已经为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到头来,他救的却并非羽翼浓的儿子,仅仅真的只是一个生下来就害死全家的普通少年,一切的牺牲,陡然间都失去了价值。


阿牛几乎忘记了愤怒,忘记了心痛,脑袋里一团混乱,失神的低语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连宜浑不在意道:“我要让羽翼浓相信,我与他有了夫妻之实,更与他有了一个儿子。如此一来,我便可要他打发了赫连宣,立我为魔教教主夫人。可恨的是,羽翼浓竟然不识好歹,非但如此,还将那婴儿抱走,从此不知所踪,令我一片苦心落空。”


殿青堂咬牙切齿道:“所以你便再生毒计,将婆罗山庄的秘密泄漏与云林禅寺,引得七大剑派八月十五围攻偷袭本教?”


赫连宜揶揄道:“殿护法,你还漏说一点。凭羽翼浓的修为,纵然七派围攻,也未必能尽灭魔教,因此我还得再做一件事才行。我以宣妹的名义向东海水晶宫传出密信,邀峥哥当夜会面。这次得让羽翼浓睁大眼睛把我当成是赫连宣,我让他亲眼目睹我与峥哥好生亲热。那羽翼浓原本对赫连宣有愧,不想却真的撞见了自己的妻子不贞,与旧情人私会,我谅他再也不可能装作无事人一般。”


任峥摇头道:“宜妹,你这么做怎对得起宣妹?”


赫连宜冷笑道:“是你们对不起我!不过,峥哥,你还真的应当感谢我,若不是我让羽翼浓见到他妻子投入旧日情人怀抱,心如死灰,你何堪与他一较高下,最终才有了羽翼浓坠下悬崖,万劫不复的大好结果。而他手下一帮教众,也几乎被那些正道门派杀得全军覆没,片甲不留。只可惜七大铁卫舍命血拼,保护他们的教主夫人夺路逃走了。”


众人悚然无语,这样一位貌若仙子的妇人,为了心中的一口怨气,竟一连串施展出这多的毒计,引得天陆风云变色,堂堂魔教近乎灭亡,委实让人不寒而栗。


赫连宣摇摇头,泪光盈然,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愤慨,说道:“宜姐,你一年拆散小妹与羽大哥,毁了圣教,更害得峥哥为伤病缠身数十年,也该心满意足了吧?却为何还不肯收手?”


赫连宜道:“你没有死,峥哥没有向我低头认错,我为什么要心满意足?”


丁原道:“所以后来你便指使四名黑衣高手追杀我娘亲,令她九死一生,冰封十年?”


赫连宜道:“若非我当日有意留她一命,又焉容她脱逃直活到今日?”


赫连宣惨然一笑,道:“留小妹一命?宜姐,小妹这十年生不如死,着实消受不起你的好意。”


赫连宜笑道:“赫连宣,我对你没兴趣再有好意。我不杀你,只不过是因为你知道圣匣的下落罢了。”


九真师太低声念颂佛号,说道:“赫连宜施主,原来凌云羽凌施主乃是受了你的撺掇,才夜袭藏经塔。亏得有南无佛境庇佑,否则也险些令你得手。可怜那些无辜弟子,却护法殉身,牺牲了性命。”


赫连宜道:“九真师太,你该庆幸才对。也是我低估了灵空庵,才教凌云羽出手盗取圣匣。倘使我亲自出马,区区南无佛境又算得了什么?”


风雪崖道:“赫连宜,说到凌云羽,你又为何唆使他操纵黑衣杀手,四处作案,嫁祸本教?”


赫连宜依然笑盈盈道:“谁让羽翼浓也如峥哥一般,对我视若无睹,弃我如履?就算我给他抱回一个孩子,他的眼中也只有一个赫连宣。我就是要把他珍爱的东西,全部都彻底毁掉,包括赫连宣,包括魔教!”


数千人齐齐倒咬一口冷气,直觉得思微峰顶柔和的祥光照耀在身上,也驱不散从脚底窜起的一股森森寒意。


一恸大师一声低喝道:“妖妇,一愚师弟可也是死在了你的手中?”


赫连宜道:“老和尚你干什么明知故问?可惜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没能干掉丁原,反害我白白暴露了踪迹。”


无涯方丈道:“赫连宜女施主,一愚师叔佛功精堪,你即便有散仙之能,又如何能在他毫无觉察之下轻易加害?”


赫连宜笑道:“方丈身为云林主持,怎会是如此健忘之人?我既精通如意万象诀,变幻成一恸大师模样又有何难,只要装作去而复返,一愚猝不及防之下,焉有逃过我手掌心的道理?”


一恸大师双目寒冷如冰,泛起幽绿色的光芒,现出魔功发作的征兆。他缓缓颔首,猛喝道:“妖妇,一愚师弟的血债,说不得也要落在你的身上!”


赫连宜咯咯一笑道:“一恸大师,其实这里数千人中,最该感激我的应该是你才对!若非有我指点,你又岂能盗得三册《天魔令》,有了而今修为?”


一恸大师道:“你不过是想陷害老衲,陷害敝寺,更好在将来某一日,将你种种所为栽赃到老衲身上罢了!”


赫连宜道:“一恸大师,你又何必说得这般无辜?其实你早清楚我的用意,只不过自负过高,又受不了《天魔令》所载绝技的诱惑,才心甘情愿踏入其中,这,可也怨不得我。”


一恸大师道:“可惜,老衲醒悟得太晚。直到那日在云梦大泽里,魔气噬体,丧心病狂之下错杀了无为师侄,事后我才真正体悟到你传授《天魔令》的歹毒用心。也在那时,老衲下定决心,定要将你毙于掌下,好为无为师侄报仇。只可笑,当时我兀自以为,自己该找之人乃是赫连宣,万没想到竟是你这妖妇在背后作乱!”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的绿光越来越浓,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的冰冷恐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丁原见这个相貌酷似娘亲的女人笑意盈然,可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听她慢声细语地,将一桩桩恶毒计谋娓娓道来。


丁原伸手从天罗万象囊里召出雪原仙剑,朗声道:“赫连宜,你恶贯满盈,丁某今日便要代娘亲、一愚大师,和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冤魂,讨还个公道!”


赫连宜傲慢但依旧不失美丽的脸上闪现一缕讥笑,蔑然道:“丁原,别以为你能将楚望天制得服服贴贴的就了不得了,想凭那几手三脚猫的本事对付我,还差得太远!蓝婆子号称正道十大高手,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轻松拿下。


“哈,丁原,我还忘了问你,蓝婆子击向你胸口的那一掌,滋味想必不错吧?”


丁原平静的道:“赫连宜,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丁某偏是生来这么一副臭脾气。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一样要打!”


赫连宜故声娇笑,道:“不自量力的小子,倒与赫连宣少时的脾性挺像。好吧,我便成全了你!”


忽听阿牛叫道:“丁小哥,让我来!”


他大步走到丁原跟前,指着赫连宜道:“这人杀了我爹娘全家,更害得师父为我而死。今日我定不能放过她!”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一个人。即使是面对逼死老道士的一执大师,他也能谨记师父的教诲,宽容以待。


然而此刻,除了压抑在胸膛里的无限愤怒与悲伤,更有一种深深的负疚与罪责感,犹如毒蛇般盘踞心头,正用那尖刺的毒牙在生吞活剥般的啃噬着他!


只是那个问题,阿牛不敢多想,更不敢问上一问!


赫连宜不屑一顾道:“也好,你们师兄弟两人便一齐上吧,也省得麻烦。”


所有人都很安静,为赫连宜的狂妄与孤傲所震慑。


当今世上,只有两个人曾参悟《天道》,而他们就站在赫连宜的对面。她竟如此不以为然,根本不在乎丁原与阿牛联手!


一个是天陆奇葩,以平乱诀、六道神剑纵横九用的天成小子;一个是魔教现任教主,身世迷离,满腔悲愤的血海孤雏。


环顾六合八荒,万千俊杰,有谁敢随口便说受下他们的连袂一击?


风停云止,天地仿佛突然间凝滞。丁原与阿牛并肩而立,共同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强大敌手。


丁原脑海中浮光掠影般浮现过一幕幕的旧事,从年少时与娘亲失散,颠沛流离于市井之间;到翠霞学艺,陨落潜龙渊;再到听闻老道士慷慨赴义,魂归星天。


所有的新仇旧恨齐齐如同海潮似的翻滚而起,一股汹涌的血气自胸口直冲头顶。


“轰——”的一记巨响,千百幅画面烟消云散,蓦然脑海里只剩一片空明。在这刹那里,他出离了愤怒,一颗心载沉载浮融于浩瀚天地。


依稀里,自己又漫步于大罗仙山中,听鸟鸣水流,望云起针舞,超脱于尘世之上。


都天大光明符焕起的白光冉冉蒸腾四溢,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团有若实质的光云,隐隐现出腾龙飞天之状。


身边的阿牛亦同样沉浸于天道星图里,敦实的身躯散发出一蓬蓬约丽的银色光华,与丁原交相呼应,气冲斗牛。


沉金古剑铿然镝鸣,自动弹飞出鞘,闪烁着古朴华光,一道道雕浑无铸的剑气磅礴澎湃,水银泄地般奔流激荡。


《天道》两卷,散轶人间千年,而今终能以这样的方式合流为一!


天道无垠,仙心如幻。银白两股光澜浩浩荡荡,漫天充盈,渐渐将赫连宜的身躯包容其内。


然而赫连宜就像幻化作了这两股光澜的某一部分,水乳交融,生不出丝毫的抗力,一任丁、羽二人气势不断的暴涨,兀自巍然不动。


譬如一滴水珠溶于浩海,纵是惊涛骇浪拍岸裂云,那水珠总也毫发无伤,甚至谁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因它几近于无。


天地有容乃大,但超然于天地的,却是虚无天道。道家所谓“炼神还虚,复归无极”;佛经所言“不着皮相”,莫不喻此。


半柱香的功夫,三个人谁也没动,却给人一种凌风飘御,千变万化的奇怪错觉。


好像头顶的日月,宛如亘古静止,然而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已不知在这平静的表象深处,包容了多少森罗万象,高深莫测的变化。


阿牛体内的翠微真气缓缓提升至颠峰状态,气机牵动之下低低虎吼,一剑劈出。


那边翠霞派的许多年轻弟子皆情不自禁的低咦,原来阿牛所用的招式,居然是翠霞剑派碧澜三十六式里,最为普通的一招“大江东去”。


这一手别说派中的长老,就算一个入门三、五年的四代弟子,也能使得像模像样。可要用它来对付赫连宜这样的绝顶高手,似乎过于简单粗陋了一点。


令那些弟子惊讶的是,赫连宜脸上居然露出欣赏之色,赞道:“好剑法,仅此一招,魔教教主之位你也算得当得!倒也不枉费我当年将你抱给羽翼浓。”


可赞誉归赞誉,赫连宜的身形依旧动也没动,右手玉指轻描淡写的在胸前舒展,姿势曼妙如花。


阿牛却是神色一紧,沉金古剑中途陡止,左掌飞速拍出,“生生不息”掌幻舞成一团银光,将全身护持得风雨不透,如临大敌。


而赫连宜的右手玉指,分明向远在六丈开外!


赫连宜轻轻微笑,这刻的她犹如嫡落凡尘的仙子,飘然御风,丰姿卓越悠然,右手五指在虚空里眼花缭乱的变幻屈伸。


而阿牛就似一个牵线木偶,掌势越发迅疾,好似在全神贯注的提防着一柄无形魔剑,无孔不入的侵袭攻击。


丁原看出其中蹊跷,明白赫连宜指势只在一招之间便已笼罩阿牛周身,不仅隐隐封死了沉金古剑的攻招,更反制着阿牛各处要害。


只要阿牛的生生不息掌出现稍许的破绽,哪怕是迟滞丝毫,势必会被对方纤纤玉指中暗蕴的绝杀轰得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这样的敌手,十年仙剑生涯,他向是第一回碰到。纵是昔日的辟星神君,也不敢说有如此强横的威势,却也同时激起了他的傲然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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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天殇

丁原身形一晃,抢到阿牛侧旁,雪原仙剑镝鸣如龙,挥洒而出,一招劈落在阿牛与赫连宜之间的虚空之处。

“嗤嗤!”剑气鼓荡,三人身形同时微微一晃。


阿牛闷哼而退,收掌护住身前,额头上隐约有丝丝冷汗渗出。刚才那短短的弹指交手,竟似跋涉了千山万水般的艰辛,直如从阎罗殿前打了一转方自回返人间。


赫连宜的指势被丁原仙剑斩断,不惊反笑,赞了声“好!”左腕微振,一束水袖层层叠叠罩向丁原头顶。


丁原劈落仙剑后,胸口就像灌了铅似的难受,被对方无形中迫来的庞大气势,压得近乎窒息。


这才体会到阿牛刚才一招间支撑得是如何辛苦。自他踏出潜龙渊,转战万里,尚是首次领略到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眼见赫连宜的水袖打来,空中一蓬蓬橙光弥漫,竟判断不出对方的招式锋芒究竟指向哪里。


只觉得自己原本以为滴水不漏的防御,突然之间变得到处都是破绽,赫连宜的水袖几乎不必花费任何的气力,便能把自己打得千疮百孔。


好在他对敌经验极为丰富,电光石火里不退反进,施展穿花绕柳身法,一头钻进赫连宜跌宕飞舞的水袖之中,消失了踪迹。


一如游鱼灵动轻盈的穿梭在看似毫无可能的缝隙之间,仙剑紧贴胸前,将燃灯居士自创的独门绝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啵”的一响,雪原仙剑终与水袖撞击在一处。


赫连宜的攻势为之一滞,一瞬里露出些许空隙。


丁原身形拔云飞腾,脱出重重橙光,在高空一个盘旋,飘落回阿牛身旁站定。头顶发簪“啪”的断裂,黑色长发随风起舞,飘荡在身后。


丁原任随发丝舞动,伸指在雪原仙剑上轻轻一弹,竹剑发出“叮”的金石之音。


丁原道:“云水一线,天衣生隙。赫连宜,你终究心魔缠身,情恨郁悒,难臻圆满。不然适才一招,丁某纵是插翅也难飞出!”


赫连宜嘴角轻微一动,明白丁原有意为之,想借此扰乱自己的心神。可还是忍不住勃然冷笑道:“臭小子,说什么废话,看招!”檀口轻启,一束橙芒如剑,经天激射。


丁原仗剑封架,阿牛则发动《天道》星图中的“周而复始”剑式,揉身再攻。两人一攻一守相得益彰,并无任何的言语交流,却遥相呼应,如有灵犀。


三人你来我往激战一团,转眼便是二十余招。


方圆数十丈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激撞四溅的流火罡风不断扑向四周的玉手莲台。仙山数百弟子阵列在前,勉强护得宾客无恙。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那些修为略低一些的弟子,早已瞧得头昏眼花,分辨不清三人的身影,只觉得橙、白、银三股云柱越转越高,不住膨胀交织,直似要将头顶的老天也捅出个窟窿来。


如年旃、淩云霄这般的天陆顶尖高手,却是如痴如醉,眉飞色舞。


有些师长还间或向门下弟子指点赞叹几句。可怜那些弟子,脑袋都胀大了,也只能口不应心的点头称是。


饶是丁原、阿牛功力非凡,在赫连宜面前也无济于事。两人的攻招往往被对手一触即溃,再精妙的招式亦形同虚设。


赫连宜好整以暇,分明还留有余力,只赤手空拳与丁、羽二人周旋,稳占先机。


可谁也不会因此小觑了丁原与阿牛。需知昔日天一阁一战,为对付辟星神君,仙阁不仅尽遣六大高手出阵,更摆下了海天剑阵,全力拒敌。到最后虽剿灭了辟星神君,但也赔进了樊婆婆。


丁原与阿牛能与赫连宜酣战到这个分上,已属难能可贵,换作别人,有那份出战的勇气就已足以换来众人的翘指称道。


阿牛已完全沉浸在星图天地中,再也感觉不到惊惧与慌乱。


他生性坚忍厚重,此刻更如同一尊磐石伫立在赫连宜跟前,明明已被没顶的骇浪吞噬,可退潮之后他依旧能巍然不退。十成攻势里,反倒有六、七成被他硬接下来。


而丁原则更像一股捉摸不定的长风,飘忽往来,在外圈游斗,一力主攻。


赫连宜一旦想放手攻击阿牛,雪原仙剑总能如影随形的跟到,给予石破天惊的一击,令她如梗在喉,不得不退而还击。


又是十余个照面,赫连宜拼出真火,丹田仙气凝聚如霜,右掌橙光亮起迸立如刀,劈手斩落。


“喀喇喇”一串尖锐的鸣响,几乎戳破众人的耳膜,上百道橙色电光锋芒森寒,铺天盖地涌向丁原。


风雪崖动容道:“七报刀!”


橙光如霞,映衬着魔教群雄满脸的惊骇。


原来七报刀也属于魔教十六绝技之一,昔日殿青堂与已故的七大铁卫中,皆曾有修炼。


所谓“七报刀”也并非真正的刀法,而是凝结丹田真气,幻化成七束淩厉刀气,以不同角度、速度交织劈击,故而极是难防,却也格外耗费真元。


以殿青堂之能,如今一掌之下倾尽全力,可发出九记七报刀,毙敌于弹指之间。可真若这么做了,也等若抽空了自己丹田全部的真气,一段时日内好似废人难堪再战。


幸而殿青堂出道以来,尚未遇见过能让自己连出九刀的敌手,至多七刀已经足以拾掇下一派的宿老高手。


哪里料到赫连宜眼皮也不眨一下,便一口气劈出至少十八记七报刀,铺天盖地,声势恢弘,更遑论凝气炼光,化光为刃的惊人手段。


别说殿青堂无能办到,羽翼浓复生也怕亦是力有不逮。


难怪她阴谋大白于天下仍是泰然自若,毫不惊恐。单凭这手本事,已然冠盖当场,要想脱身绝非难事。


许多人下意识的闭起眼睛,更多的人惊呼出声,着实为丁原和阿牛捏了一把汗。


姬雪雁心悬爱郎,一双手紧紧抱住胸口的彩儿,只掐得可怜的鹦鹉叫苦连天又动弹不得。


丁原身子往后一收,背上璇光如虹而起,六道神剑飞掠长空。


神剑光刀纵横交错,在半空此起彼伏“嗤嗤”相击。一簇簇缤纷流火如花盛绽,呼啸的剑气刀风破出云岚光柱,刺裂九天。


七报刀固然是烟消云散,丁原却也被震得飞跌而出,咽喉一热呛出缕血丝,身子陀螺似的急转不休,化解尚未卸去的淩厉刀风。


六道神剑光芒顿黯,随着主人心念催动回收丁原身后,隐隐敛成一蓬光晕,嗡嗡轻鸣。


阿牛见状不假思索,沉金古剑转守为攻挑向赫连宜面门,好减轻丁原压力。


赫连宜左袖一拂,袖口鼓荡张开,好似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吞噬向仙剑锋刃。


阿牛仙剑抖动,盘算好的诸多剑招后手都施展不上,急忙撤剑出掌,“砰”的轰在水袖之上。


他的掌力一触水袖,立时感觉不对劲。对方原先坚逾金铁的衣袖蓦然柔如秋水,深深凹陷下去,将阿牛的左掌也一并吸入其中,“呼”的卷裹。


赫连宜一声冷笑,右手五指戟张,插向阿牛头顶天灵。千钧一发之际,沉金古剑一招“中流砥柱”朝天伫立,剑尖点向赫连宜掌心。


赫连宜朱唇间喷出一缕剑气,“叮”的将沉金古剑击偏,手爪毫不停留继续下落。


阿牛左手受制,身躯不可思议的扭转蜷缩,运起“十三虚无”中的“柔”字诀,以《天道》之功闪躲对方灭顶一击。


赫连宜笑容隐去,似乎没想到自己十拿九稳的杀招让阿牛破解。她刚欲乘胜追击,赶在丁原回救之前拾掇阿牛,却不料身侧罡风浩荡,剑气袭体,竟是有高手闪身杀至。


这一剑里并不含冲天杀机,显然只为救援阿牛,迫己回防。可剑势充满一往无前的磅礴刚毅之气,实不容她小觑。


赫连宜功败垂成,禁不住低低冷哼,右爪顺势挥出,看也不看便抓向来剑。


“铿”的一声,爪剑交击,赫连宜左袖一松借势飞退数丈,这才凝目端详来人,正是丁原与阿牛的师兄,紫竹轩淡言真人门下首徒盛年。


盛年抑制住心头的气血涌动,抱拳道:“在下救人心切,尚请阁下海涵。”他说第一个字时,微微显露出气喘征象,可短短数字说完,气息已然平服如常。


赫连宜不以为然道:“我当是谁,却又是一个活得不耐烦想早死的。”


丁原讥笑道:“我们兄弟联心,其利断金。老妖婆你虽修为了得,可终究只是孤家寡人,满腹情怨,怎也修不得正果。”


赫连宜被丁原一而再,再而三的戳到痛处,脸上陡然泛起凶狠的杀气,森然道:“臭小子,你敢再胡说半句,今日我誓将你轰得万劫不复!”


丁原哪里会怕她,一面暗自恢复真气,一面继续笑道:“我有说错么?你苦恋任宫主不得,又诱惑羽教主不能,空负一身绝世修为,却偏偏只能去垂涎别人有的东西。比起你来,我娘亲纵然流落天涯,也胜过你万分。”


赫连宜提高嗓音喝道:“丁原,你找死!”抬手拍出一股狂飙,高达六、七丈的云柱如同怒龙盘旋,压向丁原。


丁原身躯一弹,化作一缕清风贴在云柱表层急速盘绕,直朝高空射去。顺着赫连宜轰出的狂飙不停卸去汹涌的气劲,朗声吟道:“谁晓琴心添衣暖,凝眉相望心惘然——”


别人倒也罢了,赫连宜却是如受针刺。


这两句诗词,正是赫连宣昔日题与任峥,她岂会不晓?


想到其中酸苦怨怒,她心中更是嫉恨欲狂,尖声大叫道:“臭小子,我要杀了你!”一掌掌狂飙毫无吝啬的轰出,激得一片天昏地暗。


任峥摇头苦笑,黯然喟叹道:“这孩子,唉——”低头咳嗽,心比身伤。


阿牛与盛年见丁原吃紧,双双出剑。


盛年的天照九剑,阿牛的《天道》星图,再配合上丁原感悟于《天道》的一身艺业,鼎足三分,硬是抗住了赫连宜沛然莫御的攻势。


赫连宜被丁原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百年来不堪回首的伤疤,已不复从容心态,灵台上终于现出一丝缝隙。


可她愤怒出手,声威更加的惊人。兼之恼怒丁原,举手投足的杀招多半都泄落到他的头上。


师兄弟三人迭遇险情,却越战越勇,彼此首尾相顾,心心相契联成一体。


盛年的刚勇稳重,阿牛的敦实坚毅,再加上丁原的激越飞扬,三柄仙剑飞纵幻舞,直看得众人心潮澎湃,目眩神驰。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丁原激怒赫连宜,不单令她乱了心境,更令其将所有的愤怒杀机,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这样非但可以减少阿牛与盛年的危险,更让赫连宜在除去自己之前,绝不愿分心筹谋他事。


可惜这番苦心,在场数千人,偏生有几人能够明白?


绝大多数的人,仅仅只将他看作口舌如剑,不肯饶人而已。就算想到他是有心激起赫连宜的怒火,也只当他是扰乱对方心境,决计意识不到丁原更深一层的考虑。


饶是如此,大伙儿已经感慨不已。


场中与赫连宜激斗的三个年轻人,最长的如盛年不过三十多岁。可随便拿出其中任何一个,都堪称一派的宗师修为。百年之内,哪一家能出得一个半个,已可炫耀。


然而这三人,不仅出自同一宗派,更授业于同一恩师。紫竹轩淡言真人,生前盛名不显,而今因着这三名弟子,终能令人高山仰止,生出敬福之念。


丁原可管不了别人在想什么,他在赫连宜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底下,直觉透不过气来。


对方的心中自是对他恨之入骨,招式越发的淩厉诡异,不着痕迹。就好像身旁的云岚,忽聚忽散,无常无定,永远也寻找不到它的规律踪迹。


时间一长,丁原自己的心里也渐渐急躁起来。而两翼的阿牛与盛年,头顶依稀蒸腾起淡淡的水汽,真元消耗极是惊人。


他忽地心头一动,暗道:“我真是愚笨到家,竟一意以雪原仙剑与她周旋,却忘了身上另有一宝或可掣肘赫连宜!”


当下丁原一个假身撤出三丈,真言念动召出天殇琴,双手抱于胸前,扬声道:“赫连宜,你可认得此宝?”


赫连宜在盛年与阿牛的夹击之下犹有余暇打量,不屑道:“臭小子,把羽翼浓的天殇琴也亮了出来,却又能奈我何?”


丁原微微一笑,吟道:“半生金戈半生花,亦无风雨亦无晴;常忆月色染枫亭,一曲琴萧远天涯——”


赫连宣目光落在天殇琴上,情难自禁的低低唤道:“大哥!”


眼前恍惚浮现起一个个良辰月夜,婆罗山庄枫亭如画,自己与羽翼浓耳鬓厮磨,抚琴弄萧,双宿双飞,心意交融。


想着羽翼浓金戈铁马那么多年,归隐山庄伴己身旁,一洗血衣征尘,何等的洒脱快意。然而到头来浩劫难逃,饮恨绝壁,只留下自己孑然漂泊,九死一生,眸中清泪何堪再忍,润湿眼眶。


渐渐的,场中丁原的身影仿佛幻作了羽翼浓,手抚天殇琴,正朝着自己含笑相望。


赫连宣犹如着魔般的缓缓起身,走向场内,目光里闪烁着喜悦与欢乐,喃喃道:“是你么,你来找我了么?”


风雪崖一瞧苗头不对,急忙功聚丹田低喝道:“夫人!”


赫连宣止住脚步,茫然回头问道:“风大哥,你是在叫我么?”


风雪崖探手贴住赫连宣背心,注入一股纯厚真气,道:“夫人,场中的是你的养子丁原。羽教主他,早已不在了。”


赫连宣“啊”的轻叫一声,眼帘里羽翼浓的形象缓缓又变回丁原,顿时心头剧痛好似刀绞,神志恢复到残酷的现实里。


那厢赫连宜的心态又是大相径庭。


她明知丁原希望借此进一步激起自己内心的嫉愤,可失控的心绪怎也收敛不住,眼中寒光闪烁,比寒光更刺人的是她的声音,道:“臭小子,我要把你跟这破琴一并砸烂!”身形从阿牛与盛年双剑间闪出,挥掌拍向丁原胸膛。


丁原不闪不躲,右手五指在琴弦上一拂,“淙淙”金石琴音响起,琴弦上亮起一蓬青光,束集成团“呼”的掠起,与赫连宜的掌力砰然相交。


丁原顺势侧飞出数丈,双手不停连拨琴弦,一曲悠扬激昂、悲怆豪迈的乐曲响起,直叩众人心扉。


赫连宜面色狰厉可怖,叫道:“天殇诀,当年我略施小计就能让羽翼浓万劫不复,如今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敢几次三番的戏弄我。哼,既然你参悟了天殇诀,那我就让你跟羽翼浓一样的死无葬身之地。”


天殇有憾,心意无缺。传承千年的魔教至宝,尽情的展示自己撼天动地的无敌神威,融日月精华,纳万古豪情,琴音铮铮里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光与焰!


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壮苍凉,交织着奇异的豪气柔肠,让所有人都无法自拔的融化在天殇神曲超凡脱俗的旷世意境里,就好像感受到了操琴者的心声和呐喊。


寂寞与落拓,欢融与踯躅,更有隐藏无语的那痛、那伤。


没有一句话,无需半个字,可人们清晰的觉得,这古琴仙韵,分明就是在对自己诉说倾吐——赫连宣的眼角溢出晶莹泪珠,合起双眸难抑心中的酸痛。


这段神曲,自己曾经是多么的熟稔,甚至能倒背如流其中的每一个音符。二十六年,二十六年后自己竟能再次聆听天殇一曲,上天待己委实不薄。


痛只痛,物是人非。那曾在枫亭中,与她琴萧相偕之人,如同黄鹤一去,再不复返!梦中执手,只剩泪眼凝望。


青光越来越浓烈,在高空逐渐凝炼出八道绮丽的光柱,长逾十丈冲天狂舞。


四周的云岚黯然失色,轰轰雷鸣,浓重的气浪像一座座山岳怒号,朝着四面八方摧枯拉朽似的涌荡。


百顷心斋紫波沸腾如注,激起千堆飞雪,恰似整座思微峰都在战栗晃动。


偌大的莲台在池面上起伏跌宕,随时都有倾覆之危,上面的人修为稍差一点,只怕就要给迎面迫来的庞大罡风卷入场中。


“叮叮”几声,琴音拔高,天殇琴上又泛起一层亮丽红光,吞没了八道青色光柱。那光柱迅即焕出耀眼光华,化作舞荡怒龙摇首吞云,将赫连宜围在正中。


赫连宜笑道:“米粒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你有天殇易龙,我也有七曜天鹫!”


七窍之中同时冒出一缕淡淡紫烟,在头顶凝聚成大小有若婴儿拳头的丹丸形状,布成北斗七星序列,却亮起“黑、白、金、青、赤、银、碧”七彩光芒。


猛然七星爆裂,彩光迸流,幻化出七头硕大无伦的璇光天鹫。每头天鹫的额头生着一枚晶莹绚丽的光瘤,分别以颜色区分成“金、木、水、火、土”与日月七曜。


一双双流光溢彩的羽翼披被霞光,遮蔽天日,两眼里更是绽放出慑人的神采。


众人心旌摇惑,被灼烈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却谁也舍不得挪移开视线。数十丈的高空里,龙鹫啸天,风雷滚动,宛如一幅人间末世浩劫景象!


依稀里有一缕飘渺悠扬的箫声响起,赫连夫人手执黑晶魔萧,朱唇轻启,哀婉动人的萧韵和着天殇神曲的旋律萦绕。


丁原心弦震动,低声叫道:“玉儿!”却瞬即醒悟,这是娘亲在以黑晶魔萧同奏一曲天殇,为他助阵。


他只是略一分神,上空一头天殇易龙抖落一簇簇光鳞,险些教天鹫撕裂。丁原赶紧稳住心神,不敢再有旁骛,心念集中于天殇琴上,全力催动神龙猛攻。


赫连夫人手中的黑晶魔萧愈来愈亮,一蓬如水华光蔓延开来,与场内天殇琴散发出的青红光芒融合在一起。


天殇琴欢腾雀跃,琴心畅愉,好像一个在茫茫黑夜里跋涉了千山万水的孤独旅人,这刻终于寻觅到可相伴同行的知音。


两股韵律相依相偎,迸发出石破天惊的光辉!


天殇易龙齐声长吟,龙躯上焕起一层血红光焰,好似要把头顶的天空也一并燃烧。


七曜天鹫心有不甘的激越唳鸣,煽动如山的翅翼,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光澜铺天盖地,如同决堤的洪水朝四周汹涌。


数百仙山弟子仙剑齐出,在心斋池四面筑起一堵绚丽光壁。场内涌出的罡风光雾撞击在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似乎天地都在为之摇摇欲坠。


赫连宣在飓风暴浪之中,形单影只的飘然立在莲台之侧,灵魂早已飘荡回那座月夜枫亭。


隔绝了恩怨情仇,世俗红尘,只有一琴一萧,头顶明月,身外红枫,那里的世界,如此的恬静平和,令人沉醉。


她满头乌黑的秀发不知不觉里徐徐染白,从鬓角而始,犹如染上了一层秋霜。此际的她,哪里是用自己的真元与心在吹奏,更是在用如花的生命渲染尘封的记忆——一曲琴萧远天涯。天涯纵远,她也总可走到。


但流逝的故事,再难相握的手,无论走过多少岁月多少坎途,也不可能再次拥有。只剩下缠绵的天殇,与永不愿磨灭的记忆,常问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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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10:3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归真

“铿——”石中剑雷鸣如吼,盛年两侧蓦然幻起八道虚影,分别施展出天照九剑。

光芒冲霄,剑气射日,团团虚幻的剑华里九剑合一,虚影全合于真身,祭起他得悟自“大乘佛境”的“天照剑诀”!


几乎与此同时,阿牛也心有灵犀的御动“万象森罗诀”,朝着赫连宜发起激战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反攻。


赫连宜发出一记悠长清啸,手指柔若柳絮,各映着一蓬黑色与银白色光晕,在胸前虚画出一个尺许大小的光圈。


光圈由淡而浓,赫然铸成一道太极符印。


赫连宜双手一拢收在太极符印之后,眼花缭乱的将数十种匪夷所思的法印形状变化而出,有动有静,虚实相加,刚柔并济。


黑白两色的太极符印迅速膨胀扩散,将她全身包容成一座圈球状的法阵。


这过程以言语描述,未免稍显累赘。而在当时,不过是眨眼之间。


“轰轰”两声地动山摇,沉金古剑与石中剑犹如陨星横落,从左右两侧撞击在赫连宜祭起的“两仪太初元”。


黑白双色的光球上,蒙蒙光雾浮动,裂开丝丝纹缝,激起的罡风狂飙般飞溅,站靠前一排的十数名仙山弟子首当其冲,俱被卷裹飞出,吐血晕厥。


盛年与阿牛齐齐仙剑失控,翻飞跌出十数丈外。两人面色惨白如金,丹田真气几乎耗尽,胸口窒闷欲死,不约而同喷出几口热血,这才冲开淤塞,护住心脉。


丁原心有所感,双手重重拂在弦上,天殇琴音律转为渐哑低沉,宛如百丈山峡曲折迤逦。


黑晶魔萧随之音调拔高,激越百转,应和着铿锵琴音,譬如高山间欢唱的叮咚流水。


天殇易龙阵列成行,好似千军万马冲杀而去。


七矅天鹫在赫连宜的心念法印催动中亦毫不示弱,逆风迎上。


天龙如电迅即化作八道青红弧光,席卷漫天云岚光雾,最终汇成一道气势恢弘的光束,轰然撞在七矅天鹫化作的七色漩光之上。


“叮”的一响,弦断萧裂。


众人尚未从前一次的巨响里回过神来,两束光华便又在高空里爆发出更为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这一次,上千名宾客与仙山弟子齐声闷哼,耳鼻溢血,更有数百人昏死过去,难显生命征迹!


流光缤纷碎落,姹紫嫣红开满天空。庞大的气流旋转狂舞,将一座座玉手莲台从池面上掀起,又狠狠抛出!


心斋池水出奇的没有翻腾,因为已在这眨眼功夫里,教三大顶尖高手的合力一击尽数蒸干,露出十数丈下错乱惊惶的云岚。


年旃也同样未能幸免,脚下莲台在空中碎成齑粉,自己的身子甩起老高方自稳住,嘴里忍不住怒骂道:“格老子的,想拆了思微峰么?”


猛地“呸”出一口浊气,老鬼头立时想到丁原,急忙放眼瞧去。


只见那小子背负雪原仙剑,腾立云端,身外激流似的罡风劲浪翻涌滚卷。左手五指缓缓屈伸,捏起平乱剑诀。


在他对面十丈,赫连宜从容自若,“两仪太初元”光晕流转迅速的修复裂纹,冰冷至不含丝毫波动的眼神穿越层层雾岚,亦只注视着丁原一人。


年旃停止咒骂,喃喃自语道:“奶奶的,丁小子要玩命了!


丁原已经顾不得身外的动荡,心神与雪原仙剑合为一体。他在不断的攀升飞翔,直至与无垠的天地融为一体。


正在这当口,丁原耳中忽然听到一个柔和苍老的声音,和缓沉稳好似甘冽的清泉注入心底,却是淡一真人在以传音入秘说道:“万物有法,法为天地;天地有道,道归于无。无中生有,有中藏无;无无无有,无有无无。心中忘有,浑然无我;万象无我,我本为无——”


这段真言本记载在《翠微九歌》最后一章的尾部,丁原却从未曾读到过。


他得悟《天道》,修为从通幽境界突飞猛进至大乘,固然仙遇难求,可凡事弊刺交集,非能尽善尽美。


也正因此,他的根基反远不如盛年与阿牛扎实,许多原该修得的心法也俱都错失。完全凭借自身天赋的悟力,和九死一生的血战经验,才提升至今日境界。


耳中听得淡一真人的指点,丁原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他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念颂着这段口诀,只觉得字字珠玑,点在了自己的痒处。


心中忘有,浑然无我;万象无我,我本为无。


丁原的嘴角闪动出一丝微笑。


执着于忘,故不能忘。自己总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忘去本我,以证仙心,殊不知只有到最后连一个“忘”字也真正的抛去,彻底归结于无,才是天道正途!


丁原心里那层莫名无形的硬壳终被粉碎,弥漫萦绕的迷雾顷刻散尽,露出天道本心。


归真于无。然我本为无,何须再归?


从出得大罗仙山那一日起,始终缠绕着丁原的莫大迷惑终是解开,答案竟又是如此的简单浅显!


一种超脱空明的舒畅体悟自心而生,丹田内的都天大光明符犹如巨大的吸盘,汩汩汇入虚空中无穷无尽的天地精华,不停膨胀鼓荡,进入先天大圆满之境,充盈全身,融会自然。


一蓬乳白色的光芒从丁原周身爆裂,潮水似旋即充盈数十丈的空间,绚烂夺目的光华逼得所有人情不自禁的眯缝起双眼,身上却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温暖与舒适,好像浑身都被浸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泉之中。


丁原的头顶冒起一簇青光,凝聚成形,正是元神出窍之状。与以往不同,那元神周围五色祥云缭绕,三股彩光聚顶,分外绚丽。


雪原仙剑彻底光华,盘旋护持在丁原元神周围,犹如一条昂然睥睨的藏龙,卷起高高光柱,乳白色的剑光海潮汹涌,惊涛拍岸,壮观至极。


淡一真人端坐不动,狂疾的罡风似乎连他的道抱也吹拂不起,微合的双目中掠过欣慰之色,用近乎不可听闻的声音缓缓道:“三华聚顶,五气朝元——他终未辜负三师弟的一片苦心造就!”


赫连宜的脸上首次真正变色,两仪太初元在平乱诀浩然的剑气压迫里“嗤嗤”作响,爆出一簇簇火花,朝着中间骤然收缩,光芒却显得黯淡许多。


她一声沉吟,袖口里掠出八十余年未曾动用的“戮神匕”,一团血色光芒冉冉绽放,朱唇念动真言,竟也是祭起了御剑诀。


白光如海,血色残阳。


两团硕大浑圆的光球在各自主人的真元催动中,将一缕缕凌厉剑气凝炼成有若实质的约光,碾压过虚空里的万物生灵。


四周的云岚光雾甫一碰触到剑华,立时灰飞烟灭,了无痕迹。仿佛此际的思微峰顶,全然成为红白两色光焰熊熊燃烧,不可一世的修罗世界。


姬雪雁芳心泽动,惊恐的回忆起昔日,坐忘峰后潜龙渊上的那一幕魂断神伤,撕心裂肺的旧事。


那一日,他也是元神出窍,御动平乱剑诀,气吞山河,力拼翠霞派数位高手。然而最终,她却只见得一抹褚衣飘荡,永不回头的坠入万丈深渊。


这次,还会是同样的结局么?


“不要啊,丁原——”


姬雪雁不管不顾的拼命朝场内冲去,迎面鼓荡而来的剑气狂风将她吹得歪歪斜斜,好似浪尖的扁舟,就要压爆她的躯体。


九真师太早留意着姬雪雁的一举一动。见她身形飞出,左臂长袖一舒缠住姬雪雁纤腰,运起佛门“静念梵咒”劝慰道:“痴儿,飞蛾投火,于事何于?丁小施主已臻圆满飞升之境,当可无事。”


她这么说,恐怕亦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了诳语。


奈何丁原与赫连宜全力御剑,方圆数十丈内如同炼炉,万物不存。以自己三甲子多的修为,也不敢遽然犯险,落得形销神散,何况是姬雪雁?


若非如此,如年旃、盛年、阿牛等人,早已冲破漫天光澜,出手相助。而现在,只能眼巴巴的瞧着丁原与赫连宜殊死一搏。


“轰——”两团剑光在激撞中同时炸裂,万千束灼热如焚的流光疯狂的迸散,丁原与赫连宜的身影俱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姬雪雁吓得魂飞魄散,拼出全力挣脱九真师太冲入光海,用尽全身力量呼唤道:“丁原——”


一股炽热的罡风扑面而至,倒灌入喉,顷刻搅得经脉如火如荼。


忽然,一道身影在十多丈外惊鸿乍现,一闪即没。


姬雪雁心头狂喜,祭出九真师太传赠的碧针天心。一蓬青翠柔和的光晕扩散,荡开周身狂风,她一面往前飞掠,一面叫道:“丁原!”


前方光岚排云般中分,露出一个人影。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叫道:“你!”


姬雪雁的心一下子坠入冰谷,站在眼前的,赫然竟是赫连宜!


此刻的姬雪雁没有半点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的危险,脑海里只一个劲的叫道:“丁原他到底怎样了?丁原他在哪里?”


想到赫连宜兀自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丁原难道已遭不测?一念至此,姬雪雁一阵头重脚轻,险险栽倒。


说到赫连宜,其实也当真称不上“好端端”这三个字。


她左半边身子已被平乱诀炸得不成样子,浑身浴血披头乱发,哪里还有半分散仙的气势仙韵?


那柄“戮神匕”光泽黯淡,布满裂纹,“丝丝”哀鸣。


体内的仙气更是被丁原轰得支离破碎,狂乱奔窜,勉强硬撑丹田一口真元,兀立不倒。


她惊见姬雪雁喊着丁原的名字一头闯入,知对方乃丁原爱侣,一腔怨毒杀机顿时翻涌上来,厉笑道:“臭丫头,我先杀了你,让丁原后悔一辈子!”


仅余的右手聚齐残存功力,原本晶莹如玉,好似粉雕玉琢的纤纤五指刹那血光森寒,膨胀数倍,变成索命夺魄的阎罗鬼爪,一式“残玉赤魔爪”插向姬雪雁天灵。


姬雪雁心挂丁原生死,已然神思不属,待到警觉,赤魔残玉爪距离头顶不过数尺。


彩凡趴在主人的肩头瑟缩惊叫道:“小姐,快躲啊——”


“砰”的一庞浓烈光澜里,任峥斜刺掠来,挡在姬雪雁身前接下赤魔残玉手,断喝道:“宜妹,事到如今,你还要再造杀孽?姬姑娘与你有何冤仇,你要置她于死地?”


他接住赫连宜一爪,手掌上泛起五道殷红抓痕,胸口气血激荡旧伤难耐,一阵剧烈的咳嗽。


赫连宜见出手拦阻自己之人居然是任峥,眼神愈加疯狂,咯咯冷笑道:“天下人员我,我便杀尽天下人!峥哥,你信是不信,我连你也一起杀!”


任峥一脸萧索,道:“老夫早该死了。既然一切恶果皆因老夫而起,今日也该由老夫了结!”他的脸庞上碧光大盛,头顶一蓬光雾窜升,凝成元神。


赫连宜惊异不定,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下意识的退后半步,低吼道:“任峥,你想做什么?”


任峥进入空明境界,对赫连宜的喝问毫无反应。那道碧色的元神越来越浓,越来越亮,猛地爆开潮水般涌向赫连宜。


赫连宜惊叫道:“碧海开心咒!”右掌奋力拍出一束狂飙死死抵住,身形急忙飞退。


任峥元神幻化成一团碧浪般的光澜,仅仅一张坚毅悲怆的面庞向依稀可见。


他借着元神出窍,一举冲上沧海无量第十重天,以毕生真元炼出“碧海开心咒”,立意与赫连宜玉石俱焚!


赫连宜的掌力拍在碧涛上“嗤嗤”飞灭,身躯顿时被任峥元神包容。两人的脸有一刻是如此的接近,又是如此的遥远。


望着少时朝夕相处的赫连宜,任峥嘴角逸出一丝飘渺恬淡的笑容,轻声道:“宜妹,你如愿了,我和你一起走吧!”


赫连宜面无人色,尖声渐叫道:“不要——”


可惜她的修为,而今十成里剩不到三、四成,此消彼长之下,急切里根本无法脱出任峥的元神包围。


任峥念动最后的真言,目光最后穿透过飞舞的光雾,投向赫连宣曾经飘立的地方。但重重叠嶂阻隔,他已看不见那道美丽的身影,惟能在心底默默道:“宣妹,峥哥先走一步,去见羽兄于九泉!”


“呼——”


元神急剧收缩,连带着赫连宜的躯体凝收成一团不到尺许的光球。


一簇妖艳的红光从光球里迸散,虚空霍然开裂,呈现出一个丈许大小的黑洞。那洞口里雾光弥漫,一股股强大的罡风倒卷,吞噬着周边的云涛。


姬雪雁怔怔看着任峥的元神消失在洞口中,里面焕放出蒙蒙黑光,一种不真实的嗡嗡声忽近忽远的在脑海里鸣响。


洞口收拢幻灭,仿佛从来也不曾出现过,可赫连宜与任峥的元神都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一潭空空的肉身神色泰然,飘浮在眼前。


彩凡早吓昏过去,双爪兀自牢牢抓着主人的肩膀。


久久,姬雪雁说不出话来,直到潜意识里想起丁原的安危,“丁原,丁原你在哪里——”


侧旁的光雾里有人说道:“雪凡姑娘,莫要着急,丁小哥没事!”话音落处,阿牛浑身浴血,怀抱丁原与盛年齐齐赶到。


姬雪雁见着丁原,大松一口气,可又见他人事不醒,剑眉紧锁的模样,忍不住放下的心再次悬空,焦灼道:“阿牛,他这是怎么了?”


阿牛道:“我也说不好,很奇怪,丁小哥全身一点伤也没有,只是昏了过去。我和盛师兄找着他时,雪原仙剑化作一团丹丸般的光珠正没入他的口中,竟如伏魔六剑那般的光化了。我刚才用真气体察丁小哥周身经脉,也没发现任何伤情,该当没有问题才对。”


姬雪雁喜极而泣,珠泪盈盈,探手抚上丁原熟悉的脸颊,低声唤道:“丁原——”


盛年接住任峥遗体,诧异道:“咦,为何我感应不到任宫主丝毫生机,刚才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姬雪雁低声回答道:“任宫王刚才祭出元神,轰开虚空,与赫连宜同归于尽了。”


盛年和阿牛从彼此眼睛里都看出了对方的惊异,谁都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这样的一种结局。


盛年默然无语,轻轻为任峥合上双目,擦去嘴角已经干掉的丝丝血迹,抱起他的遗体道:“我们出去吧。”


这时候光雾渐散,场面却更加混乱。许多人四处呼叫,找寻失散的同门亲友,更有人倒在血泊里痛苦呻吟,等待他人的急救。


赫连宣依旧神情孤独的伫立在心斋池畔,怔怔的出神凝望。


适才她的心底没来由的猛烈一痛,好似生命里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消逝。


紧跟着她全身感觉无比的疲倦空虚,空荡荡的身躯只能一动也不动的静立,眼角悄然滑落一颗泪珠。


她的容颜短短须臾间蓦然苍老百年,原先亮丽的青丝尽染秋霜,一片银白,空洞而哀戚的眼神注视着盛年怀中横抱的任峥,从数十丈外缓缓走来。


风雪崖片刻不离的守在她的身旁,关切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泪水涌出眼眶,赫连宣低低道:“峥哥也走了!”


风雪崖刚欲开口安慰,忽地心底警兆生出,金风玉露掌不及细想挥洒而出。一卷红云挟着沛然狂飙撞上掌风,“砰”的一声闷响将风雪崖震退数步。


风雪崖如坠铜炉,浑身灼热难当,待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看清来人居然是一恸大师。


这老和尚须发戟张,神情可怖,眼睛深处爆射出诡异妖艳的绿色光簇,狂热癫迷的眼神让人只瞧得一眼,便不寒而栗。


他身上的描金袈裟猎猎抖动,口鼻剧烈的喘息,发出“呼呼”低吼,一股股慑人的冷雾从中勃然喷出,犹如一尊地狱魔神现世。


一恸大师震退风雪崖,并未乘胜追击,侧转高大魁梧的身躯,探手抓向赫连宣。


赫连宣好似痴了一般,只木然凝望着盛年怀抱中的任峥,完全没有闪躲之意。


风雪崖掣出玉如意,九霄罡风汩汩注入泛起一团光云,轰然砸向一恸大师背弃,高声喝道:“夫人,快闪开!”


一恸大师低吼,后背的袈裟如同充气的皮囊猛然鼓胀起来,“噗”的硬受了玉如意摧枯拉朽的重击。袈裟破裂,化为片片红屑乱舞,亦把风雪崖硬生生挫退。


一恸大师口一张,喷出蓬火热血雨,右手已制住赫连宣。


风雪崖睚眦欲裂,顾不得调匀浮动的真气,玉如意奋尽平生功力,打出一道“百曲碧岚”。


当年栖凤谷一战,丁原便是在这招绝技之下九死一生,险些命丧黄泉。


可一恸大师却连看也不多看,挟起赫连宣合身跃入七、八丈高的碧岚风柱里,顺着罡风升腾之势,红影一没,倏忽消隐在头顶浓浓的光雾里。


殿青堂与雷霆闻声赶到,风雪崖厉声喝道:“快追,夫人被一恸挟待!”


三人扑入上空,舒展灵觉到处搜索,可再也查找不到半点端倪。


殿青堂急得一跺脚,本想埋怨风雪崖几句,可才抬眼看见他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为保护赫连宣尽了全力。


奈何一恸大师魔功实在霸道,兼之突然偷袭,任谁也防备不到。


雷霆苦涩叹道:“夫人在你我眼皮底下被那秃驴劫走,咱们还有什么脸见羽教主于地下?更不用说,稍后如何面对丁原了。”


风雪崖寒声道:“他中了老夫的一记玉如意,伤势绝不会轻,暂且逃不了多远。咱们分头率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夫人完壁无损的救回来!”


殿青堂幽临道:“刚才若是我也能守在夫人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教一恸得逞。只是他抓走夫人,又想做什么?”


风雪崖道:“此人走火入魔,神志疯狂已不可以道理计。夫人在他手里多逗留一刻,便增加一分危险。雷三弟,殿四弟,这事暂时莫要告诉丁兄弟,以免他气急攻心加重伤势。我们立刻分头搜索。”


且不说这三人率领手下找寻一恸大师与赫连夫人的下落,思微峰顶乱云涌动,足足纷扰了半个多时辰,才略微恢复了些秩序。


心斋池已不复存在,周围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数百仙山弟子忙前忙后,救死扶伤处理善后。这般情形底下,至少仙会今日是无法召开的了。


云临真人与安孜睛、九真师太等人稍作商议,遣出门下弟子,引导宾客返回各自歇息的精舍。同时再致歉安抚正魔两道的魁首人物,却是谁也没有心情再去多问仙会何时重开。


混乱里凌云羽想乘机逃逸,却哪里能够,他早已被凌云霄灵觉锁定,激战百余合将其拿下,交与了古灿看管。


这当口,七大剑派的掌门宿老也同样没心思再向冰宫兴师问罪,只想着赶紧清点本门伤亡的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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