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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龍

《仙剑神曲》 (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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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雪葬

丁原道:"蓝婆婆,要找淩云鹤不急一时半刻,咱们,还是先将淩老爷子入土为安。而后再杀上冰宫,为淩老爷子报仇雪恨。现在他再无疑虑,近日发生的 一系列悬案,肯定与冰宫有关。

至少,淩云鹤已经难逃嫌疑,至於另外两大宫主淩云羽与淩云天,是否也参与其中,尚且有待查证。


蓝婆婆麻木点头道:"对,我答应过他,要替他找一个酒缸,让他从此醉死酒乡,伴着雪原冰天,长眠安息。”


说着话,蓝婆婆猛然"哇"地鲜血狂吐,身子缓缓软倒,双手却依旧紧紧抱着淩云霄的遗体,不肯放开丝毫。


丁原纵身扶住,伸手一探脉搏,眉头一松道:"还好,只是血气逆流,一下子昏厥过去。


农冰衣再是机灵聪慧,可毕竟少不经事,手足无措,眼巴巴地问道:"丁大哥,咱们该怎么办?"


丁原舒展灵觉,搜索过冰崖周围数里的动静,道:"淩云鹤已经走了。冰儿,你抱着蓝婆婆,我带上淩老爷子,咱们先去横绝岭。


两人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才分开了蓝婆婆紧搂住淩云霄的手。


丁原横抱起老爷子的遗体,低头见他笑容犹存,面色不改,几撮白发被寒风扬起,不觉心中又是一阵惨然!


他忍住眼泪收拾情怀,说道:"冰儿,咱们走吧。"便飘身飞下冰崖。


雪地里,淩云霄带来的那头异兽,已被人震碎头颅,血红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直瞪瞪看着前方,倒在血泊之中。己在上面早该知觉。


两人御风朝横绝岭而去,路上农冰衣也失去了说笑的心情,气氛极是沉闷。直到横绝岭遥遥在望,农冰衣才忽然开口问道:


"丁大哥,好奇怪哦,那些人怎么就能够藏在雪地里,却没有被察觉呢?而且,他们好像是吃定了一样,应该是在淩老爷子到达以前,就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冰崖上。”


丁原苦笑道:"既然下手的人是淩云鹤,他当然清楚淩老爷子和蓝婆婆的十年之约。从这一点上,也反证了老爷子的判断不错。这种事情,除了冰宫的几个宫主之外,还有谁能清晰地把握时间和地点,事先设下埋伏?这些人就从深藏的雪地之下暴起偷袭凌爷子和蓝婆婆。”


丁原道:"冰儿,你说得对。他们的目标,本该是蓝婆婆和淩老爷子,咱们不过适逢其会。”


"可淩老爷子隐退多年,早已不管冰宫之事,淩云鹤为什么还一定非要除之而后快?”


农冰衣道:"丁大哥,等咱们抓着了淩云鹤,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害淩老爷子和蓝婆婆?”


丁原点点头道:"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偷学来的魔教十六绝技? 可转念一想,又完全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如此看来,就算双方彼此知晓根底,也多半是两路人马,各有所图。意外的是,在谈禹身边,竟还有年旃与古大先生等人。众人见着丁原,远远便打招呼道:"丁小哥,咱们总算等着你了。


年旃眼尖,惊讶道:"丁小子,这不是淩老魔和蓝婆子么。他们出什么事了?”


丁原迎上众人,回答道:"淩老爷子遭人暗算,已经仙逝了。


古大先生好不惊讶道:"淩大宫主遭人暗算,是谁?”


农冰衣道:"是冰宫四宫主淩云鹤,和他的手下。


谈禹愕然道:"淩云鹤,怎么会?他干什么要暗算自己的大哥?


丁原道:"这件事情头绪众多,颇为诡异,咱们还是上山,坐下再说。"众人在谈禹引领下上了横绝岭,在厅中落坐 婆身边照料。


丁原简略将经过说了,年旃一拍桌子道:"真没想到,淩老魔居然会死在自己兄弟的手里。”


古大先生喟叹道:"他纵横一世,到头来,竟落得如此收场,着实令人叹息。”


"咱们只要能抓着淩云鹤,不仅能替淩大宫主和那个灵空庵的老尼姑报仇雪恨,更可让那多的悬案水落石出,可谓一举两得之举。”


古大先生皱眉道:"问题是,我们还不晓得,这些事情是淩云鹤一人所为,还是冰宫其他两名宫主均有参与?”


年旃狞笑道:"这还用问吗?淩云鹤干的这些勾当,要是背后没有淩云羽、淩云天的支持指使,就凭他一个人,能成得了事?,就等机会杀了淩老魔,好彻底控制冰宫大权。他XXXX的,这帮龟孙子想得倒挺美。"


谈禹迟疑道:"他们杀死自己的兄长,难道就只是为了控制冰宫?


"可按照丁小哥刚才所说,淩大宫主早已不理冰宫俗务。冰宫大小事情,淩云羽等人尽可为所欲为,还要杀死淩大宫主做甚?十大高手之一,又是名义上的冰宫之主,本届蓬莱仙会,必定也会参与。为了清除麻烦,他们才先下手为强,乘着淩老爷子与


蓝婆婆十年斗剑的大好机会,痛下杀手,扫除后顾之忧。


" 热闹好瞧。”


"他们若是不惹到老子身上还则罢了,不然,老子正可拆了这帮兔崽子的骨头,当棒槌敲!


丁原道:"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些事是冰宫干的,那还用迟疑什么,何必一定要等到蓬莱仙会上去说。


"稍后蓝婆婆醒了,我就杀上冰宫,先找淩云鹤,再寻淩云羽、 淩云天。只要是有参加了这些阴谋 的人,一个也休想逃!


古大先生笑道:"丁兄弟,古某知道,你与冰宫一战,在所难免。此次前来横绝岭,就特意带了一众同道高手,好为兄弟你助阵!很是感激,也甚为过意不去。


"这次冰宫之战,淩老爷子既死,就剩下的那三个,丁某与蓝婆婆两人足矣,就不再劳烦各位兄弟了。


年旃眯缝着眼睛道:"丁小子,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老人家听上去就不顺耳。


"怎么不出两天的工夫,咱们又在横绝岭见着了?转转,又干你什么事?"要撞上来,就活该谁倒楣。"


谈禹急忙道:"古大先生,岂有你与丁小哥、年老祖冒险闯宫,咱们众兄弟缩在横绝岭上看热闹的道理?


"谈某修为,虽然比不上丁小哥的一根手指头,可要说对付一、两个冰宫的虾兵蟹将,那也绝不含糊。


古大先生暗自向谈禹丢了个眼色,说道:"谈洞主,既然丁兄弟这么说了,咱们照做就是。


"众兄弟刚从云林禅寺征战而归,也都乏了,不妨就在横绝岭休息几日,以做后援。说不定,也真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谈禹心领神会,道:"在下谨遵古大先生吩咐,如此先预祝各位


马到成功。


丁原看两人"眉来眼去"的,也不说破,对谈禹郑重地说道:"谈洞主,另有一事,丁某当真得拜托你帮忙。


谈禹慨然道:"丁小哥尽管开口,在下一定替你办到。


丁原微微一笑,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与在下同来的那位小姑娘,你也见过的,她是农医仙的孙女。 纵百死亦难辞其咎。"


年旃嘿嘿道:"那倒不必了。你小子的脑袋又臭又硬,再好的酒


众人哄笑了起来,却见农冰衣跟在蓝婆婆身后,徐徐地步入厅中。


年旃哈哈笑道:"蓝婆子,一百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好像谁都欠你钱似的?


最终蓝婆婆目光落在谈禹身上,平静地说道:"谈洞主,老婆子有一桩事,要烦劳你帮忙。


看在丁原面上,谈禹客客气气地说道:"不知在下能帮得上蓝仙子什么忙?


蓝婆婆微微一礼,道:"多谢了。乘这点工夫,老婆子也正好去办另一件事。稍后咱们便在那座冰崖碰面。


农冰衣道:"婆婆,您还没完全好呢,千万不要这会儿,就急着上冰宫找淩云鹤,为老爷子报仇雪恨的事,冰儿跟你一起去!


蓝婆婆眼中透过一缕杀机,道:"他跑不了!我先去找酒。"说着


,也不理会旁人,径直回头走出客厅。


年旃愕然道:"这婆娘忒地莫名其妙,要酒缸和石蜡做什么,还要去找酒?莫非要学男人借酒壮胆?我看她好像用不着吧。


些。"


古大先生与谈禹在旁一边暗笑,一边咋舌摇头,心想,丁原就这么着调侃年旃,可真有什么危险的事,老鬼头却是巴巴地跟了来。


若换个人,敢这么拿冥轮老祖开玩笑,老鬼头怕早把他的一颗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使。


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说不得。常么下籽不长笑检怎棉笑籽蛮来县李旁你籽了样抓检蛮县边可规


才是晦气。


一个多时辰后,外面天色已经全黑。谈禹的手下,也将酒缸与石 蜡搬到了厅外。蛮测测蛮必这你抓内到下以啊手石蜡倒也罢了,那酒缸竟有六尺来高,五、六个汉子也合抱不过来,真不晓得他们是从哪里淘来的 宝贝。


谈禹命两名壮汉抬起酒缸,又带上淩云霄的遗体,与丁原、农冰衣等人下了横绝岭,直奔冰崖。蛮测测蛮必这你抓内到下以啊手 却早被冻得僵硬,全身结起了一层


厚厚的冰霜。


谈禹一抱拳道:"蓝仙子,谈某幸不辱命,你要的东西,都已置办齐了。


蓝婆婆打量着那只巨无霸般的酒缸,满意地点头道:"有劳谈洞主了。"双袖一挥,上百酒罈子淩空飞起


她手指连弹,发出"嗤嗤"精光,击破罈口封泥,一道道清澈的酒


汁,宛如瀑布倾泻,不偏不倚地倒入酒缸。


寒风吹来,冰崖上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郁诱人的烈酒芬芳。有二十多年的窖藏!"


古大先生一惊,他虽久居漠北,却也晓得这雪刀子,乃燕州幽城浮生斋独一无二的名酒。


此地距离幽城,不下千里,两个时辰里,蓝婆婆竟打了个来回,还带着百多酒罈,如此修为,着实 教人叹为观止。


直到酒缸注满,蓝婆婆方才罢手,看了眼剩下的五、六罈酒,道:"谈洞主,若是你喜欢,这剩下的几罈,老婆子便送给你了。


谈禹大喜,道:"多谢蓝仙子!


蓝婆婆恍若未闻,缓缓俯身抱起淩云霄,垂首相望,清泪盈眶!


她一步步走向酒缸,步履沉重蹒跚,整个人彷佛一下苍老了几十年,全无刚才挥袖拂坛,弹指破泥的飒爽英姿。


是舍不得,还是人已乏力,蓝婆婆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慢,可不管怎么慢,这短短的几丈路,终究还是会有尽头。


就如同人之一生,不论是风光无限还是庸碌平凡,到头来,还不都仅只换来一抔黄土而已。


谁能长生不死,有几人能得悟天道?千百年来,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多少俊杰穷尽一生,孜 孜追索?或许,淩云霄也本是其中之一。假如他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可能有一天真的能够化羽飞天吧?嘿看在以看这旁出蛮样出县试么


但为了情之一字,他宁愿倒在冰天雪地里,伴着美酒佳酿,听风起雪飘,长眠万世,从此,也无人去会那十年一战。


也难以狠下心来,将石蜡封上。


"啪!"是一滴泪落入酒缸,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涟漪荡漾,复又散去。桂啊


天之殇,地之恸,常无常,情多苦。丁原的心头,忽然浮现起天殇琴谱上最后的一段心诀。


直恨不得斩风驱魔。


天殇琴感应主人心念,从天罗万象囊内自动飞弹腾起,冉冉落在几乎不需要任何的踌躇思虑,丁原的激情,恰似泉涌一般,从手指间涓涓流淌而出,化作一缕缕悲怆苍凉,雄壮高昂的琴韵! 红尘里无数的痴怨?


一腔郁闷,百般豪情,尽挥洒在跌宕起伏的琴音里,如同滔滔江水浩浩汤汤,青山遮不住,滚滚东 流去! 声,心底竟然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思绪。


在这琴音飘荡里,蓝婆婆最后看了一眼淩云霄熟悉的面庞,将最后一丝缝隙用石蜡封上。试你抓在龙看抓籽长看在常试长


这里面,躺着一个人,和自己斗了整整一百二十年。


十年一战,他从来没有让自己赢过,於是让她恼,让她恨,让她时时刻刻无法或忘。试你抓在龙看抓籽长看在常试长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仅仅是因为自己曾输给过这个魔宫首脑,还是因为心中那团争强好胜的火焰?


许多事情,现在已经不需说了。她知道,在他走时,他是欣慰而了无遗憾的。因为,他终於得到了自己后半生苦苦求索的答案。


琴声徐歇,谈禹低低咳嗽一声,问道:"蓝仙子,可要我等帮忙为淩大宫主下葬?


蓝婆婆摇摇头,嗓音嘶哑道:"不用。"她半跪下身体,开始用手 一捧雪、一蓬冰地挖掘。试你抓在龙看抓籽长看在常试长


年旃一皱眉,正想问她,这么折腾下去,大夥儿要等到什么时候,农冰衣、丁原已经默默走到蓝婆婆身旁,和她一起徒手挖掘。


半个多时辰后,酒缸被缓缓放入坑中,一捧捧冰雪渐渐掩盖上去。遮住了一点,一块,一边--终於垒起了一座雪白的孤坟。


丁原道:"蓝婆婆,可要为淩老爷子再竖一块墓碑?


蓝婆婆道:"不用了,他一辈子淡薄虚名,就让他一个人安静地歇息吧。


谈禹或许是看在那几坛雪刀子的分上,自告奋勇道:"蓝仙子,稍后在下就安排手下为淩大宫主看守坟冢,你尽可放心。 料了。"


丁原长叹一声,劝道:"蓝婆婆,你节哀顺变。稍后咱们便一起杀上冰宫,找淩云鹤为老爷子报仇。


蓝婆婆冷冷扫过年旃、古大先生,婉拒道:"小夥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为淩云霄报仇之事,老婆子断不会让旁人插手。


"区区一个淩云鹤,不过是跳梁小丑,我还不放在眼里,却不必再劳动诸位大驾。


年旃心知,蓝婆婆是不屑与自己这班"邪魔歪道"的人同行,更不愿借自己与古大先生之力报仇,故才以此言推托。


他重重哼了声道:"老子才懒得多管闲事!


蓝婆婆充耳不闻,呆呆望晶莹雪白的坟冢,任由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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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冰宫

从横绝岭向北八百里,有山名为“天极”,连绵数千里而不绝。其主峰“雪月岭”高逾万仞,俯瞰北地,四季里冰雪覆盖,终年无春。

但在雪月岭峰顶,却有一座占地数万亩的天池,竟是碧波浩瀚,荡漾起伏。


天池中央漂浮着一片厚厚冰层,恰似一枚明珠镶嵌于翡翠当中。 名震天陆的北地冰宫,便巍峨屹立在这铺展数千亩的浮冰之上。而筑就冰宫的一砖一石,一梁一瓦,便全数就地取材于雪月岭中终年不化的万载玄冰。


丁原、年旃与古大先生,三人伫立在天池岸边,遥遥眺望冰宫。


晨曦里,这座恢宏壮观的建筑,闪烁着熠熠光辉,光滑如镜的冰墙上,依稀流动着一泓亮黑的光泽。


从天池岸边,有四座冰桥横跨湖面,连接着冰宫四道大门。每一座冰桥都长过百丈,高高临驾,朝霞映照里,直宛如彩虹经天,分外妖娆雄伟。


古大先生介绍道:“丁兄弟,年老祖,冰宫内部以四象为形,分设‘苍龙’、‘雪虎’、‘朱雀’、‘玄武’四大圣殿。四殿之间有飞桥长廊,甬道楼台相联,浑然一体又各成一局。


“眼前这四座冰桥横跨天池,正分别连接四大圣殿的正门。凌云鹤乃‘玄武殿’首座,咱们若要找他,便该从左首的冰桥过去,最为直截了当。”


他停了停,继续道:“在下和冰宫虽说是近邻,可对冰宫里面的具体情形,古某也不甚了然了。依在下看来,稍后咱们还是先礼后兵,小心行事,先瞧瞧对方的反应再说。”


年旃鼻子里重重一哼,道:“老子是来打架闹事,又不是来作客的,哪有那么多礼跟他们啰嗦?”


丁原笑道:“老鬼头,既然来了,还怕没得架打?我万里迢迢找到冰宫,一样也不是为了来玩。”


古大先生望了眼远处的冰宫,低声问道:“丁兄弟,看上去,里面好像非常平静,也不晓得蓝婆子如何了?”


年旃不耐烦道:“管那娘们做甚?凭她的修为,凌云鹤之流又岂是对手?走吧!”说着话,阔步朝左首的冰桥行去,丁原与古大先生一左一右,紧紧跟上。


三人一面前行,一面留意提防对面冰宫中的动静,可一直走过冰桥,来到玄武圣殿的正门前,也不见有冰宫弟子露面。


高大的正门外,门可罗雀,空空荡荡,厚重的两扇冰门紧紧关闭,只有一对冰雕的麒麟,一左一右,张牙舞爪地伫立在台阶两侧。


年旃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冰宫的兔崽子晓得老夫要来,都吓得大门紧闭,连面也不敢见了?”


丁原摇摇头道:“冰宫好歹也算是天陆三大魔宫之一,怎肯如此窝囊示弱,其中必定另有蹊跷。”


古大先生扬声唱喏道:“在下漠北古灿,与丁原、年老祖前来登门拜访,烦请凌云鹤凌四宫主出来一见!”


三人等候片刻,里面依然悄无声息。年旃突然笑道:“格老子的,不会是让老婆子把里面的人全给杀光了吧?”


古大先生道:“只怕蓝婆子再是厉害,也难有如此雷霆手段,能在旦夕之间,将冰宫屠为空城。说不定,还真是凌云鹤他们猜知咱们来意,存心当起缩头乌龟。”


年旃眉毛一耸,狞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么?”话音未落,袖口金光一闪,九宝冥轮铿然长鸣,“轰”地击在正门上。


出人意料的是,尽管冰屑四溅,流火飞天,可冰门上仅仅凹陷进去一个大坑,并没有如想像中那般应声碎裂,门户洞开。


年旃一怔,颇觉没有面子,怒道:“他XXXX的,这狗屁玩意儿邪门了!”欲待催动冥轮二次轰击,丁原先一步走到门口,伸手轻轻一推。


厚重的冰门发出一记闷响,缓慢地朝里打开。


年旃手执九宝冥轮,呆望着大门,好半天回过神来,喃喃骂道:“什么玩意儿?”


古大先生又是好笑又是惊讶,藉着推开的门缝朝里望去。


里面一座数百丈方圆的大厅里,明珠高悬,亮如白昼,所有物事都摆设归置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却依旧是空荡荡,静悄悄,不见一人。


他见丁原站在门口,神色凝重,若有所思,道:“丁兄弟,这冰宫果真有些蹊跷!”


丁原点点头,目光徐徐环顾大厅,道:“我正在想,咱们是否要马上进去?”


年旃走到丁原身边并肩伫立,咕哝道:“老子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扇破门就透着古怪,里面又空空荡荡,摆明了是放手,要咱们长驱直入。


“嘿嘿,老夫敢打赌,一旦咱们跨进这道门,立马就有好戏上演!”


古大先生犹豫道:“丁兄弟,年老祖,要不,咱们试着从其他门进去看看?”


丁原道:“不用了,其他三殿,定然也是一般无二的情形。


“由此正可断定,凌云鹤刺杀兄长的举动,绝非一人所为,其他两名宫主一定也有参与。甚至从地位上而言,真正的主谋,应当是凌云羽才对!”


年旃冷笑道:“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凌云羽和凌云天,也一早被凌云鹤给干了。如今的冰宫,已经是凌老四一人独尊!”


古大先生问道:“那么,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否还要继续往里走?”


年旃一舞冥轮,威风凛凛道:“咱们都到了这儿,哪有给吓回去的道理?何况,凭我们三人,就算凌云鹤不安好心,想暗中算计,也没那么容易!”


丁原赞同地点头道:“不错,他们越是故弄玄虚,我们便越是要进去探个究竟。一来蓝婆婆必定早已进了冰宫,也不知她现在情形如何?二来冰宫阴谋经营这么多年,难免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更加重要的是,假如凌云鹤存心要对付我们,咱们正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不然空手而归,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线索,一下子便又全都断了。”


当下三人不再迟疑,由年旃一马当先,丁原、古大先生护持两翼,形成“品”字形缓缓朝里推进。穿过大厅,对面出现三条通道,均是百转千折,不见尽头。


年旃哪管那么多,大步往当中的一条走廊上行去,两侧碧波荡漾,池水幽幽,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北地奇葩,一团团傲霜怒绽,奼紫嫣红。


长廊尽头,又是一道月亮门洞,庭院深深,雪楼独屹。年旃只用灵觉一扫,便知里面一样没人,于是看也不看地绕行而过。


就这么,三人在寂静空旷的冰宫里,穿行游走了一个多时辰,始终也没见着一个人影,更不用说蓝婆婆了。


年旃渐渐不耐烦起来,怒骂道:“他XXXX的,惹急了,老子便用一把火,把这儿烧个净光,瞧那些王八羔子,还能往哪里躲!”


丁原道:“老鬼头,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这冰宫里外都是用万年玄冰铸成,连你的冥轮都轰不碎,何况是放火去烧?”


年旃怒不可遏,冥轮脱手飞出,“砰”地在冰墙上又轰出一个大坑来,高声叫道:“凌云鹤,你给老子滚出来!”


想那路是他带的,可走了半天,依旧只能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老鬼头心里未免也有点窝火,更感到老脸无光。


他的吼声犹如雷鸣,惊天动地的震响,可四周依然一片死寂,只有嗡嗡回声不停地激荡。古大先生忽然“咦”了声,低声道:“不对!”


丁原四下环顾道:“冰宫也玩起了这手,用一座迷宫来对付我们,咱们转了半天,又走回了曾经到过的地方!”


原来三人不知不觉里,走入了一座尽是蛛网般四通八达、曲折悠长的廊道里,一兜就是小半个时辰,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径。


更诡异的是,回廊两侧不时会出现几间空空如也的冰室,里面通常会有两、三扇小门,却分别通往外面不同方向的回廊。一旦穿越而过,便很难再找到来时归途。


古大先生叹口气,道:“早晓得这里如此古怪,咱们刚才就不该踏进来了。”


年旃粗声道:“没有用的,老古。老夫在走进这座大殿之前便留意过,咱们不论选择从哪条路线过来,这儿都是必经之地,除非咱们御风飞行,从冰宫上方越过,不然的话,躲也躲不过去。


“格老子的,凌云鹤那王八羔子,定是一早就布好了这个套子,就等咱们往里面钻。”


丁原接着道:“就算咱们有所预感,想避开这里,凌云鹤也定会另有手段,把咱们引诱进来。譬如,故意让手下甚至是亲自现身,引得我们追进这里。


“总之,正如老鬼头所言,他们是早有预谋,要将我们困在此处。”


年旃嘿嘿冷笑道:“笑话,老子大江大浪不知闯过了多少,用狗屁一座迷宫,就想困死老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仰望玄冰凝铸而成的天花板,均明白这里当是唯一的出路。


四周的冰壁俱都坚硬无比,以年旃的冥轮硬砸,也只是陷出一个坑来。要想轰开一道缺口,虽非不能,却也煞费气力与工夫。


更重要的是,这冰壁重重叠叠,轰开一道,外面还不知道又有多少等着他们?远不如破开头顶冰石,御风脱去,来得便捷爽快。


尽管对方必然也会对此早有防范,但勉力一试,也总好过几人毫无头绪地在偌大的迷宫之中瞎兜乱转。


于是,三人齐齐祭出随身仙宝。


年旃的九百冥轮、丁原的混元锤与古大先生的九龙壁,光焰如炽,罡风激荡,同时击在头顶冰壁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仿佛整座宫殿,也随之战栗、颤抖起来。


冰壁虽然厚重,但果然吃不住三大高手的联手一击,“喀喇”裂出一道数尺长的缝隙,一蓬浓浓的银白色冰雾,弥漫蒸腾,簌簌飘落。


还没等三人来得及松口气,蓦然眼前爆起一团夺目白光,旋即如潮水般充盈鼓涨,扩散开来,刺得人几乎睁不开双眼,更无法看清身旁景象。


三人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星移斗转,脚下的冰地隆隆作响,好似天塌地陷了一般。


丁原收了混元锤,提起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护持周身,迅速离地,在半空里稳住身形,纵声唤道:“老鬼头,古大先生——”


隐隐约约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了年旃的回应,可迅速就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接着便再无消息。


丁原灵觉涌出,探察出前后百余丈,却丝毫也搜索不到老鬼头与古大先生的踪迹。


他心知刚才的异变,必然是三人轰击头顶冰壁,触动了迷宫机关,引得阵势大变,但此刻情形不明之下,也唯有抱元守一,静观其变。


眼前白光渐渐褪淡,周围也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然而丁原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置身之地,已不在是刚才站立的地方!


他分明记得异变来临之前,自己与古大先生、年旃是站在一条回廊里,可现在却是孤身一人,伫立在一座冰室之中!


丁原惊骇之下,努力地平复心中的震惊,暗自思量道:“不用说,刚才的一阵天旋地转,已令迷宫布局尽数改变,我也被推离了原先位置。这里面所有的冰室,几乎都一模一样,难以分辨,也不晓得眼下我到底位于这座迷宫的什么地方?


“当务之急,一是寻找老鬼头和古大先生,再则便是设法走出迷宫。凌云鹤既将我们诱入此间,所谋必毒,绝不会单单是将我们困死在里面这么简单。”


想到那些神秘莫测、不知人数的黑衣杀手,丁原心头焦灼起来。


适才三人聚在一处,也还罢了,如今一一落单,正给了对方乘虚而入的机会。加上迷宫地形复杂诡异,凌云鹤等人又躲在暗处窥觑,纵然老鬼头他们修为绝顶,也难保不失。


毕竟,修为超卓如九玄师太者,也在黑衣杀手的围攻之下无力脱逃,最终含恨而亡,何况是此时此地,此种绝境之下?


一念至此,丁原虽深知,现在万万不能自乱方寸,否则结果只会更糟。


但凡事关心则乱,一想起老鬼头与古大先生,很可能正身处危难之中,又如何能平心静气?


丁原迅速打量冰室一番。


这座冰室前后各有一道小门,他凝神聆听片刻,外面的长廊里万籁俱寂,稍一思忖,丁原推开身后小门,迳自走出。


他心中反覆揣摩刚才一路走来的情形,面前的回廊冰室循环往复,复杂迷离,但迷宫既为人设,一定有暗藏的规律可循。


只是方才三人恃强,一昧地横冲直撞,猛打猛冲,结局不想可知。只有静下心来,仔细寻找其中门道,或可有脱困之望。


可惜知易行难,这个道理丁原虽然明白,然而要从眼前错综复杂的迷宫里发现破绽,又岂能是急切之间可得?


他强自耐心地游走良久,每经一处便留下记号。到后来,有些冰室里竟被刻下五、六道的印痕,可依然找不到丝毫的头绪。


这迷宫仿佛是一团又一团的麻线,彼此缠绕连绵,让人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究竟置身在迷宫的哪一个方位?明明是走过数次的路径,可每回经过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来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又不知过了多久,丁原还是毫无进展。老鬼头与古大先生如同销声匿迹一般,凌云鹤与那些黑衣杀手,也都没有出现。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玉儿,如果有她在自己的身旁,或许这么一座迷宫,只不过是个让自己观赏、赞叹一番的冰晶世界。


可自己真的想见到她吗?又或者自己敢面对她吗?丁原抚心自问,只觉“是”与“不是”二字,其实是世界上最难写的两个字。


不过,玉儿现在应该正为着来日的蓬莱仙会,而潜心闭关静修,不可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丁原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收藏的绢帕,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袭上心头,似苦还甜。


这些日子以来,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去想玉儿。然而这份思念愈想淡忘,却反倒来得更加强烈。


于他内心深处,未尝不曾盼望过能够两美尽收,花好月圆。


但是玉儿也好,雪儿也罢,她们都是那样美好,对自己都是一往情深,能得其中一人长伴身边,已是自己莫大的福气。


而倘若心猿意马,脚踏两条船,那实在是对她们最大的亵渎与不公。


丁原忍不住颓然叹了一口气,心道:“我深陷绝境,被困冰宫而不得出,却还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甚?


“再说,我已经答应姬师叔,要在有生之年好好照料雪儿,不令她再有半点不快乐,又岂能朝三暮四,失信毁诺?”


他收拾情怀,重新振作精神,灵觉里却蓦然传来一阵波动。


丁原心头一警,立刻察觉到这阵灵觉波动,源自身旁的那间冰室。对方显然是名高手,否则,也不可能直到如此接近的距离,自己的灵觉才产生感应。


他暗聚真气,右手握住雪原仙剑,左手猛地推开那扇冰门,低喝一声:“什么人?”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迎面交错,刹那间彼此都怔住了。


丁原张嘴愕然道:“玉儿?!”


苏芷玉欣喜无限,注视丁原,浅笑道:“丁哥哥,玉儿总算找着你啦!”


丁原呆呆地大脑不动,脱口问道:“玉儿,你是特意到冰宫来找我的,可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话一出口,立刻低头瞧了眼右腕上佩戴着的灵犀镯,恍然大悟。


果然,苏芷玉回答道:“小妹前日出关,因一时心绪不宁,便以河图仙卦算了一卜,竟从卦象中发现,丁哥哥近日多有无妄之劫,且仙卦隐隐透出‘困水’之象,乃主大凶。


“玉儿左思右想,始终放心不下,便禀明安阁主,得她恩允后,即依照灵犀镯的指引,一路寻到冰宫。”


丁原百感交集,苏芷玉听似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她刚自南海而来,似乎还不晓得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诸般变故,脸上兀自洋溢着重逢的喜悦,虽是在矜持克制,但樱唇那一抹笑意里,又怎能遮掩得住少女情怀?


丁原心里恨不能煽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低声问道:“玉儿,你进了冰宫之后,可曾遇见过其他人?”


苏芷玉道:“没有啊,我也正在疑惑,为何偌大的冰宫,见不着一个人影。丁哥哥,你所为何事,要到这冰宫中来?”


丁原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玉儿,老鬼头和古大先生,本是同我一起来的,如今也尽都失散在这座迷宫里,生死未卜。当务之急,我得赶紧找到他们,而后再作其他打算。


“不过,这地方古怪得很,我兜了不晓得多少个圈子,却还是在原地转圈。玉儿,你看这冰室中,我都已经留下五道印记,还是转了回来,你可知其中的奥秘?”


苏芷玉听丁原抱怨,嫣然一笑回答道:“这座迷宫暗蕴‘四象’天机,看似普通的一条长廊冰室,却都潜藏有四种不同的阵势变化。


“如此叠加起来,整座迷宫堪称是千变万化,玄机百出。人若坠入其间,便是空有一身绝世修为,却也无济于事。”


丁原笑道:“玉儿,听你说来,头头是道,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了,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巧合,咱们就能走到一个冰室之中,是吧?”


苏芷玉唇边浮现淡雅的微笑,秀目犹如夜空中繁星闪烁。


丁原在她柔和的目光注视下,好似沐浴在清溪涓流之中,突然眼前的一切,都不再是难题。


只听苏芷玉悠然道:“玉儿的这点本事,又岂能瞒过丁哥哥的眼睛?这座迷宫虽然奥妙,但万变总不离其宗,这所有变化,其实都是从‘四象’天机中衍生而来。


“比之当年我爹爹亲手设计的‘四灵千幻阵’,不过是异曲同工罢了,玉儿若非能粗解此中玄机,又如何能这么快便寻着丁哥哥?”


丁原喜道:“常言说得好,‘会者不难’。唉,我若是能学得苏大叔三成的奇门遁甲功夫,也就不至于一头雾水,坐困愁城了。


“今后,若能得着机会,一定在这方面,多多向他老人家求教才是。”


苏芷玉笑道:“丁哥哥若是想向我爹爹讨教奇门遁甲的功夫,他老人家必定会开心得很。


“他常说,自己平生三大得意事,一是历经曲折,终于如愿迎娶了娘亲;第二便是一身奇门遁甲,当世无双;第三桩才是七十余年前,在正、魔两道的重重围堵追杀之中,仍能够挥洒自如,全身而退。”


丁原哈哈一笑,只觉天陆之大,若论自己佩服之人,当首推师兄盛年,可论让自己心仪不已、向往羡慕之人,却除苏真外,再无第二人。


丁原说道:“我只担心自己太笨,到时候,会把苏大叔气个半死。”


苏芷玉眼波流动道:“丁哥哥天资聪慧胜过玉儿百倍,只要诚心想学,又岂有不成之理?”


她的玉颊忽然莫名地一红,垂首低声道:“何况,玉儿也会帮你。”


丁原胸口像是又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息僵住,消失不见。


苏芷玉见丁原神色大失常态,关切道:“丁哥哥,你怎么了?”


丁原不敢接触苏芷玉清澈如水、情深似海的目光,侧转过面庞望向冰门,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玉儿,咱们还是赶紧去找老鬼头他们吧。万一冰宫乘机暗下杀手,可就麻烦了。”


苏芷玉若有若无探询的目光,在丁原面庞上打了个转,颔首道:“丁哥哥说得是,咱们还是救人要紧。”


当下丁原跟在苏芷玉身侧,游走迷宫,前前后后彻察了三遍。


可随后他就失望了,迷宫中既没有发现年旃等人的身影,也没有找到冰宫留下的蛛丝马迹。


丁原眉头紧锁道:“难不成老鬼头和古大先生,已经被冰宫害了?”


苏芷玉安慰道:“丁哥哥莫要着急,也许是他们找着了走出迷宫的路,已经脱险,也未可知。”


丁原沉吟无语,他清楚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玉儿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太担心罢了。


他闷闷地说道:“玉儿,瞧这情形,咱们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不如先退出去,另做筹谋,你看如何?”


苏芷玉盈盈含笑道:“玉儿自然是唯丁哥哥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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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绝境

两人出了迷宫,丁原重又站回冰宫的台阶上,仰首眺望晴空,直有恍若隔世的错觉。忽听苏芷玉咦道:“丁哥哥,对面好像有人,正朝这里走过来。”

丁原放眼望去,就见前方的一条回廊拐角处,蓝婆婆正缓步行来。


丁原又惊又喜,快步迎上,连声道:“蓝婆婆,见着你可太好了,你没事吧,可曾遇见过老鬼头和古大先生他们?”


蓝婆婆在丁原近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他,一脸漠然地问道:“你是谁,如何认得老婆子?”


丁原讶异道:“婆婆你忘记了么?在下丁原,咱们曾在冰崖前见过。”


蓝婆婆直挺挺的眼中亮起神采,冷冷道:“原来你就是丁原!”


丁原微笑道:“蓝婆婆,你也忒健忘了吧,这才多久的工夫,就不认识在下了?”


蓝婆婆面容突然变得扭曲恐怖,猛然挥掌直击丁原胸口,凄厉笑声中,蓝婆婆状若疯狂地大叫道:“老婆子要杀的便是你!”


这一掌去势如电,石破天惊,正是南海菊梨岛绝技“怒菊斩”。丁原猝不及防,更压根儿没有想到,蓝婆婆会突然出手要杀自己,欲想招架闪躲,哪里还来得及。


“砰砰”两声,蓝婆婆双掌结结实实印在了丁原胸膛之上,却也被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生出的护体灵力,震得连退两步,手掌酸麻。


丁原脑子里“嗡”地一声,身躯宛如飞絮一般被激飞而出,周身剧痛欲裂,口中热血飞溅,一片天昏地暗,金星乱舞,脑袋里昏昏沉沉,几乎失去了知觉。


苏芷玉失声惊呼,飞身接住丁原,叫道:“丁哥哥——”


丁原“噗”地一口血,喷在苏芷玉胸前的衣襟之上,难以置信地盯着蓝婆婆,问道:“你、你,为何要杀我——”


他这一开口,顿时又是口中鲜血狂喷,五脏六腑传来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一阵阵地撕扯着全身的神经。


想那蓝婆婆名列正道十大高手之一,修为之深自不必说。


饶是丁原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也同样禁受不起这么裂石崩云的一击,若非他自幼受过六合回春大法的洗髓易经,只怕已然命丧当场。


蓝婆婆见丁原硬生生受了自己一记以九成功力施展的怒菊斩,居然还能开口说话,也不由得一怔。


她双目含着无限怨毒凝视着他,厉声道:“丁原,你暗施诡计害死凌云霄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这么快便会遭老天报应,一样死在了别人的暗算偷袭之下?”


丁原惊怒攻心,欲待回应,不及开口,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苏芷玉紧紧抱住丁原,叫道:“丁哥哥!”飞快地取出一枚冰莲朱丹,撬开他的牙缝,塞了进去。只觉得他气若游丝,胸口的心跳仿佛随时会沉寂下来,不禁心如刀绞,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蓝婆婆见状,仰天厉笑,纵声道:“凌老魔,你可有亲眼看见,老婆子我为你报仇了!”


苏芷玉左手按在丁原心口,源源不断地输入“天一真气”,助他维持住心脉的最后一口元气不断,悲声道:“婆婆,我虽然不知道凌老爷子,是否真的死在了丁哥哥手中,可也敢以性命担保,他决计不会无缘无故的暗箭伤人,滥杀无辜!


“您不问青红皂白,便痛下杀手,岂是我正道先辈的行事风范?”


蓝婆婆停歇笑声,望着苏芷玉道:“女娃儿,你晓得什么?丁原卑鄙无耻偷袭凌老魔,将他杀害在冰崖之上,那是老身亲眼得见,你又凭什么来为这个恶贼担保?”


苏芷玉悲愤道:“倘若果真如此,您应该早已见过丁哥哥才是。为何刚才偏又存心装出一副素不相识的模样?难道是早已打定主意,要来偷袭丁哥哥吗?”


蓝婆婆一愣,眼睛里现出一缕迷惘之色,好似被苏芷玉的问题扰乱了头脑,喃喃低语道:“对啊,我该见过他才是,为何又全无一点印象?我知道他是丁原,我亲眼见到他突然偷袭一拳,轰杀了凌老魔,可我为什么又会不认得他?


“不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到底是在哪里,是那座冰崖么——”


蓝婆婆眉头越皱越紧,眼中的迷惘之色也愈发浓烈,蓦然一声长啸,腾空而起,倏忽去远,竟是舍下丁原、苏芷玉,迳自走了。


苏芷玉心悬丁原,也无心追赶,念动真言,正也要御剑离开冰宫,寻一处僻静地方,设法为丁原疗伤。


陡然心头警兆升起,周围的冰壁之后,无声无息现出八名雪衣老者,均是雪髯皓首,神情冰冷,一股汹涌澎湃的杀机,扑面而来。


苏芷玉芳心一沉,知道自己遇见的这八名雪衣老者,正是威震北地的“雪原八皓”。


这八老在冰宫之中,享有极为尊崇的地位,平日里凌云羽轻易也差遣不得,只闭关修炼,不理俗务。


但若是这八老联手出击,必定是惊天动地,神鬼莫御。即使是凌云霄在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以求个个击破。


如今自己以一敌二,已经勉强,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伤重不醒、性命垂危的丁原?


好在雪原八皓似乎并不急于出手,看着他俩的目光,就如同瞧着两只陷入笼子里的小兽,其中一人说道:“女娃儿,你怀中之人,杀害凌老宫主,与本宫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夫饶他不过。你还是放下他来,自己逃命去吧。”


苏芷玉摇摇头,心念急闪,想着脱身之策,回答道:“老伯,对不住。您的好意玉儿心领,却恕难从命。”


老者道:“老夫本念你一身本领,修来不易,才破例想放你一条生路。既然你不知死活,一意要维护小贼,便休怪我等无情了!”


苏芷玉微微一笑,道:“雪原八皓名震天陆,可要想玉儿束手就擒,也未必容易!”话音一落,苏芷玉怀抱丁原,身形倒纵,风驰电掣一般射入迷宫,消失不见。


这一手,大是出乎雪原八皓的意料之外,为首的那老者道:“好个女娃儿,竟是想藉着四象盈虚宫‘脱身,却忘记了老夫在此坐镇百年,你又怎配班门弄斧?”


他回头吩咐道:“五弟、六弟、七弟、八弟,你们四人分别封锁所有出口,其他人随老夫进去!”说罢,一马当先追了进去,身后三老身形飘飘,随着他鱼贯而入。


那老者以灵觉锁定苏芷玉的行踪,循着左首一条长廊,快如闪电地紧追不舍。很快便瞧见前面三丈开外,苏芷玉的身影一闪,往一间冰室里去了。


老者一掌轰开冰门,闯入室内,身后三老也紧随而至,却见左、右两面门户洞开,也不知苏芷玉是从哪边遁出。


那老者刚想再以灵觉追索,突地一眼,扫见头顶冰壁上悬挂的四颗夜明珠,正在悄然旋转移动,顿时脸色一变,道:“不好,这丫头竟也懂得四象盈虚驱使之道!”


他探手弹指,射出四束精光,想阻止明珠位移,却已经迟了半拍。


“轰隆”一声,冰室发出一阵震颤,随着头顶夜明珠移动的方向旋转起来。雪原八皓脚下生根,牢牢站定,急忙重新控制住机关,令其徐徐恢复平静。


老二泰坤斗快步走出来时的冰门,只望了一眼,便道:“大哥,那女娃儿竟利用四象盈虚宫,反制住咱们。也不知她刚才用的是哪一路的变化移转冰室,倒搞得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先前那老者低哼一声,身形似清风一般,绕着冰室的三扇门户飞转了一圈,而后沉吟片刻,方自抬手虚点夜明珠。


几番拨弄之后,冰室又生变化,恢复了原来的情形。


老三翘震楚松了口气,道:“还是大哥高明,只是现下,不晓得那女娃儿带着丁原,溜到哪里去了?”


泰坤斗道:“有老五他们封锁住四道出口,他们能往哪里跑,一定还在宫中。咱们小心搜索,迟早抓住他们。”


为首老者摆手道:“不必这般急躁。那女娃儿既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咱们就算找着了她,也未必能手到擒来。


“与其如此,不如釜底抽薪,先将总枢关闭,令她无法再利用变化逃逸,自可事半功倍!”


四老在商议之时,苏芷玉正在争分夺秒,穿越四象盈虚宫,直朝东门而去。


她自然明白在宫门之外,必然会有高手拦截封锁,可事到如今,也没有第二个法子。丁原的气息越加微弱,假如再不能寻找到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尽快疗伤,只怕错恨难返。


她刚一跨出宫门,迎面掌风浩荡,一股狂飙迫面压来,正是留守此处的一名雪衣老者出手阻击。


苏芷玉唯恐他伤着丁原,左手玉指横拂,化解掌力,借势侧身飞退,又回到了宫内。


老者一声长笑,呼呼双掌连环拍出,喝道:“丫头,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苏芷玉佯装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一步步朝后退却,将老者不知不觉引入一条长廊。


那老者求胜心切,更没想到苏芷玉的修为,远不止此。只当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儿,又要时刻照料保护丁原,自是难以抵挡自己势若山岳的重掌轰击。


因此他步步紧逼,也没依照事先的约定以啸音报讯,一意要擒下丁、苏二人再说。


苏芷玉见老者中计,心中暗喜,假作不敌,又连退三步,撤到角落里。


老者大步追上,冷笑道:“女娃儿,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铁掌寒气四溢,呼啸轰出。


苏芷玉闪身避过,浅笑道:“老伯,恕玉儿得罪了!”玉指往头顶悬挂的夜明珠上,凌空一弹,老者立知不好,待要纵身扑向苏芷玉,眼前的回廊星移斗转,飞速移动,早失去了敌人的踪影。


苏芷玉摆脱此老,不敢稍歇,照着原路返回,出了四象盈虚宫东门。


门外也是一座空旷无人的庭院,苏芷玉也无心多去打量,匆匆低头看了眼怀抱中昏迷不醒的丁原。见他面如惨金,星眸紧锁,不由得心急如焚,全无将赫赫有名的雪原八皓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得意。


“哗——”的一响,庭院前的碧潭里,溅起数丈高的白浪,四名冰宫高手剑光森寒,飞击而至。


苏芷玉左手一舒,祭起“流波太上绫”。九丈多长的蓝色飞绫,犹如波涛翻滚,遮天蔽日,将对方四柄冰剑尽数震回。


那四人在空中一个翻腾,站稳身形,将苏芷玉围在了正中,口中齐齐发出长啸,召唤同伴来援。


苏芷玉手腕一抖,流波太上绫激射向左侧那名冰宫高手。


那人自恃修为了得,并不闪躲,冰剑疾劈,竟是想斩断仙绫。孰知流波太上绫舞动起十数个大大小小的浑圆环套,精准地锁住那人的剑刃。


两厢真气激撞角逐之下,终究是苏芷玉高出一筹,冰剑脱手飞起,令那人门户大开。身旁的三名冰宫高手齐声呼喝,围攻上来,好让同伴藉机喘息。


苏芷玉见这四人身手均是不弱,倘若被纠缠住了,便万难脱身。待到雪原八皓又或其他冰宫高手闻讯赶来,再想逃脱势必不能。


她情急生智,催动仙绫迫退四人,指尖一挑,又祭出天心灯。“嗡”地金石脆鸣,一蓬红光当头洒下,护住苏芷玉与丁原全身。


那四名冰宫高手复又回转,冰剑斩在天心灯上“嗤嗤”直响,只震得虎口发麻,却劈不开一丝缺口。


苏芷玉也不理他们,丹田积聚天一真气,抱元守一念动真言,左手玉指如花盛绽,捏成剑诀,便要施展“云生水起诀”破围而去。


宫门之中身影乍闪,被苏芷玉诱入其中的那名老者电射而至,一掌推开那几名冰宫高手,大喝道:“闪开!”右手抽出一把巨斧,冰焰暴涨,轰然劈在天心灯上。


“轰”地一声,天心灯剧烈震颤,红光摇曳兀自不坠,却朝里收缩了半分。老者退开数步,调匀丹田内息,呼喝一声,二次挥斧劈到。


远处啸声四起,镇守四象盈虚宫外的另外三老也闻讯而来,各自祭起手中法宝,飞速逼近。


刹那里,天心灯光华一敛,盈雪仙剑脆鸣,弹鞘飞起,化作一束炫目华光,与苏芷玉身剑合一,冲天而起,鼓荡凌厉的剑气,将执斧老者震退数丈,踉踉跄跄,甚是狼狈。


刚刚赶至的雪原三皓见势不妙,急忙飞出手中法宝,次第撞击在盈雪仙剑焕放出的熠熠剑华之上,爆起一串串流光异彩。


盈雪剑发出几下猛烈震颤,幽幽轻响,依旧乘风破浪,朝向天际而去。


雪原三皓在气机牵动之下,心头血气翻涌,身形各自微微晃动,收回犹在空中翻滚盘旋的法宝,面面相觑。


正在此时,斜刺里蓦然亮起一道耀眼剑光,竟是有人以御剑诀凌空截击苏芷玉。


那剑光森然浩荡,气势磅礴,更兼之有一股凛冽至极的煞气。


一时间,仿佛天空也为这蓬白茫茫的光澜卷荡,飘起漫天的寒意。一片片银白色的光华狂舞呼啸,直如充斥天地之间的风刀霜剑。


雪原四皓不约而同轻咦一声,低声道:“二宫主也出手了!”


“砰”地两束弧光经天激撞,远在数十丈之下的众人,也好似感受到激荡肆虐的狂暴剑气四散流逸,惊天动地。


盈雪仙剑连续翻转,侧飞而出,像一叶孤舟在暴风骤雨里顽强挣扎,起伏跌宕,摇摇晃晃向着西南方向倏忽飞逸。


那束银白剑光一收,冉冉飘落在庭院里,正是冰宫二宫主凌云羽。


相比其外表丑陋、不修边幅的兄长,凌云羽看上去着实光鲜了许多。一身白色袍服随风飘逸,面如冠玉,不怒自威,修长的个头,足足高过凌云霄两个脑袋。


他低低咳嗽着,从袖口里取出一方丝帕,抹去嘴角边的血迹,周围众人齐声礼道:“二宫主!”


凌云羽一摆手道:“吩咐下去,立刻搜索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藏身之所。那丫头着了本座的‘冰魄寒光诀’,决计撑不了多远。如再有反抗,格杀勿论!”


四名冰宫高手急忙领命而去,凌云羽仰望苍穹,嘴角泛起一缕高深莫测的冷笑,雪原四皓站在一旁默然观望,皆不晓得这笑容里,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意味?


却说苏芷玉强压咽喉汩汩涌动的热血,昏昏沉沉地御动盈雪仙剑飞出数百里,丹田真气一泄,就朝底下栽落。


她为突出重围,接连受了雪原四皓的连环重击,已负了不轻的内伤。岂料半路里,更被凌云羽以冰魄寒光诀硬生生截杀,几是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凭借着一丝顽强无比的神志支撑,苏芷玉才没有当场倒下,忍住内腑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勉力御剑飞行。


她明白自己与丁原,远未脱离险境,冰宫的人随时会衔尾追来。以现在的情形,不用雪原八皓出手,即使是一、两个低层的冰宫护卫,也能将自己轻易杀死。


可是眼皮越来越沉,脑海里也是混沌一片,只有一个微弱而坚强的声音,在不断呐喊着提醒自己:“我不能倒下,我要把丁哥哥带出去!”


可惜凌云羽的冰魄寒光诀委实厉害,苏芷玉以真元强行压制的伤势,很快地再次翻腾,一丝血迹溢出樱唇,转眼间,血线越来越明显,终于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眼看身躯飞速地下沉,苏芷玉猛地清醒过来,咬牙祭出天心灯,红光一闪,罩住了全身。而她却因为真气激荡,牵动体内伤势,也如丁原一般地昏厥过去。


天心灯护持着丁原与苏芷玉缓缓下降,飘落在一个深深的冰窟之中。盈雪仙剑嗡嗡轻鸣,自动回到主人背后的鞘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皎洁的明月升上高空,玉华朗照,银光如水,洒入深逾十丈的冰窟里。


一团团浓浓的寒气蒸腾而起,在冰壁上凝结成寒霜,熠熠闪烁。冰窟外寂静无声,唯有凄厉的寒风呼啸吹过。


三个多时辰之后,苏芷玉睁开了眼睛,全身经脉针刺似地痛楚,令她嘤咛一声,又溢出一口鲜血。血珠顺着唇角慢慢淌落,浸染在胸前的衣襟上,恰好与丁原早先留下的殷红血迹融合于一处。


她潜意识里想起了丁原,急忙低呼道:“丁哥哥!”双手一紧,感觉到丁原还牢牢地被自己揽在怀中,方自松了口气。


她颤抖着,艰难地伸出右手,探到丁原的心口,好半天才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起伏,悬着的心,却是更沉更紧了。


“哇”地又吐出一口淤血,苏芷玉只感到周身的真气,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散乱游离的四处乱撞乱窜,丹田里空空荡荡,难受无比。而胸口的心脉里,又如同被人灌进了铅水,沉甸甸地郁闷无比,直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她试着深吸一口气,想稍稍调匀内息,可立时触动到体内的伤势,疼得眼前一黑,几乎再次失去知觉。


她的心里明白,自己的伤情比之丁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没有十余日的静心调养,休想恢复。


然而冰宫众人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也肯定能预料到自己无力走远,追兵找到这里,只是迟早问题。


她抬头仰望高高的洞口,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这自是她修为衰退,目力消减所致。


苏芷玉低低叹了口气,看着十数丈高的洞口,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假如自己还剩下一、两成的功力,这点高度,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翩飞而出。可是如今,稍一强提真气便经脉欲裂,几欲昏厥,只有望洋兴叹的分。


她收起天心灯,以防黑夜里射出的光华引人注目,反倒变成指路的明灯。平日里简单无比的举动,此刻也令她额头冷汗涔涔,娇喘连连。


她伸手入怀,取出装着冰莲朱丹的瓷瓶。此次下山,安孜晴又赠了她三枚朱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瓷瓶里还有两颗。


苏芷玉倒出一枚,塞入丁原嘴中,灵丹入口即溶,化作一股甘甜的琼浆流入丁原咽喉。


她再取出最后一颗冰莲朱丹,迟疑了一下,看着丁原剑眉紧锁的面庞,暗暗想道:“我的伤势虽重,却也非致命,只要好生疗养便可复原。这颗朱丹,还是留待丁哥哥急需之时再用吧。”


想到这里,她收起瓷瓶,思忖道:“我需得赶紧压制伤势,积聚起哪怕一、两成的功力,尽速离开这个地方。


“只要能设法寻到一个僻静安全的所在,后面的事情便好办多啦。只是丁哥哥他——能坚持得了那么久么?”


少女心底柔肠百结,愁云深锁,伸手轻轻抚上丁原的面颊,见朱丹药力行开,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血色,不禁心下稍安,默默念道:“丁哥哥,玉儿一定会救活你!就像你无数次曾将玉儿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一样。


“你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能死!你答应过玉儿,会赴来年的南海之约,若是就这般走了,却让玉儿空等着谁?”


她收回玉手,勉力盘膝坐定,苦苦地积聚真气。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苏芷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溢出多少口鲜血,忍受多少回气机牵动的痛楚,终于渐渐收敛起了一缕缕几若游丝的真气。


她的丹田慢慢有了暖意,假如照着这样的情形坚持下去,不出三、四个时辰,就能初有小成。尽管远远不能治愈伤势,御剑飞行,但要离开这座冰窟,却已经足够。


偏巧就在此刻,丁原的口中猛地又呛出一蓬淤血,脸上血色褪尽,还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这一声对苏芷玉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一般。


苏芷玉大吃一惊,停下运功,伸手按在丁原胸口,马上察觉到,他的心脉真元又将消散殆尽,朱丹的药力也迅速耗光,假如不及时抢救,绝对撑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苏芷玉毫不犹豫,将自己千辛万苦积聚起的点滴真气,注入丁原体内。


她不敢擅动最后一枚朱丹,因为那是丁原在绝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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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呼唤

可惜,体内积聚的丁点真气很快便行将告罄。

苏芷玉拼命压榨着自己所有的潜能,将宝贵的天一真气,毫不吝啬地输入丁原心脉。


每多坚持一刻,丁原的生望便会多增加一分,即使让她以自己的性命燃烧,去点亮丁原微弱的生命焰火,苏芷玉亦会毫无吝啬。


她的头顶水雾汩汩蒸腾,面色越发惨白,失去血色的樱唇紧闭,顽强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娇躯。脑海里天旋地转,几乎丧失了一切意识,只是在机械地积攒起一点一滴的真气,而后涓涓注入丁原的体内。


忽然,迷迷糊糊里,听见丁原低低地在睡梦中呻吟道:“玉儿——”


苏芷玉芳心一颤,珠泪夺眶而出,轻声道:“丁哥哥,玉儿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丁原下意识地“嗯”了一声,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重新熟睡过去。


苏芷玉悲喜交集,有了丁原这一声无心的呼唤,此生已让她无怨无悔。往日的付出,今天的生死相依,一切的苦与甜,都在这声呼唤里,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噗——”被抽干的丹田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腑的激荡,激得一蓬热血脱口喷出。苏芷玉的娇躯一晃,无力地伏倒在丁原冰凉的身上。


为了忍住难以抑制的痛楚,苏芷玉晶莹的贝齿,在樱唇上嵌下一道深深的痕印,血丝温热,湿润着她的嘴角。


香汗浸透芳衣,沉重的伤势,正如火如荼地肆虐,宛如有一根无形的大杵,狠狠撕绞着她的五脏六腑。


一次又一次,苏芷玉昏昏沉沉地就要睡过去,却又立刻惊醒。


当她柔情万千的秋波,凝注在丁原憔悴的面庞上时,疲乏欲死的身体,就好像又会生出无穷的力量。


“轰——”丁原的心脉猛地一热,剧烈的震颤跳跃,注入他体内的天一真气,终于在最后关头,与护持在心脉间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水乳交融,龙虎交汇。


一丝清泉从苏芷玉的掌心回流,顺着经脉直通丹田,滋润着已然干涸枯竭的土地。


苏芷玉脑海里灵光一闪,暗自埋怨道:“我这一慌,竟是什么都忘了,却连当日救丁哥哥所用的青阳双修大法,也想不起来!”


她情不自禁喜极而泣,注视着丁原的面容,默默道:“丁哥哥,你有救了,我们有救了!”但随即一醒道:“哎哟,不好!此处乃是一座冰窟,一旦行功,冰霜寒气势必侵入五脏六腑之中留下沉痼。


“更兼追兵随时会到,太不安全,此时行双修大法,只能是权宜之计。我还是得赶紧离开,另行找一处妥当的安全之处。”


她在思量盘算时,那股绵绵帛不绝的清流,已经在两人之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地游走起来。


无奈丁原的伤势过重,五脏六腑不仅为淤血堵塞,更有多处破裂几已移位,比之当日苏芷玉在鬼冢之中所受的重创,犹有过之。


因此,苏芷玉的伤势虽然渐有了起色,丹田内,又开始缓缓地存贮起丝丝缕缕的天一真气,可对丁原却是杯水车薪,仅仅抑制住伤势,不再恶化。


外面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苏芷玉的丹田内,又有了一团暖意。无论如何,恢复了一点弥足珍贵的功力,就有望脱出生天。


忽然听到头顶有人说道:“咦,孙兄快过来瞧瞧,这底下好像有人!”


苏芷玉心一沉,这个时候能寻到此间的,多半便是冰宫人马。自己的修为刚刚恢复不到一成,一旦被人发现,无疑九死一生。


另外一人听到同伴招呼,赶到冰窟前俯身下看,见苏芷玉一动不动,伏倒在丁原身上,两人俱都满身血污,也不知是死是活,于是说道:“马兄弟,你赶紧下去看看,八成这两人就是二宫主要找的人。


“嘿嘿,倘若真是他们,咱们从此可就飞黄腾达啦。”


苏芷玉将丁原护在怀中,却将自己的后背尽数敞开不顾,暗暗将天一真气凝结在右掌,只等那两人下得冰窟,便挥掌突袭。


尽管此举有欠光明磊落,可眼前的情势底下,也唯有如此了。


那姓马的汉子“哦”了一声,刚要跃入冰窟,却像想起什么,犹疑道:“孙兄,你为何不随小弟一起下去察看?”


那姓孙的汉子呵呵一笑,道:“马兄弟,愚兄得留在上面为你把风。万一底下有什么突变,我也好随时救援。”


姓马的汉子道:“孙兄,二宫主的口谕是说,谁若能取下丁原的人头,他便收其为关门弟子,倾囊教授冰宫绝学,对不对?”


孙姓汉子点头道:“不错,二宫主确实这般亲口说过。但你忽然问起这个做甚?”


姓马的汉子冷冷道:“倘若底下之人,果真是丁原那小子,这份功劳又算是谁的?”


孙姓汉子笑道:“我当是什么难题,这功劳自然是你我两人均分,谁也不能独占。”


姓马的汉子嘿然道:“可孙兄莫忘了,二宫主的关门弟子却只收一个!”


孙姓汉子道:“马兄弟无须担心这个。愚兄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即便拜在二宫主门下,恐怕也学不成什么冰宫绝技。


“你年轻有为,又忠心耿耿,若此番再立下大功,正是二宫主关门弟子的不二之选。这桩事上,愚兄自该退让给你。”


姓马的汉子沉默片刻,道:“孙兄,看来我是多心了。”


孙姓汉子哈哈一笑道:“马兄弟,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情同手足,你何必客气?赶紧下去瞧一瞧,那两个人里可有丁原?”


姓马的汉子应了一声,飞身跃下冰窟,在苏芷玉身旁站定,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


他正想探手试探一下,苏芷玉与丁原究竟是死是活,忽然听见苏芷玉以极低的声音道:“马大哥,你死到临头了!”


姓马的汉子一惊,低喝道:“你还没死!”


上面的孙姓汉子听着动静,扬声问道:“马兄弟,底下情况怎么样?”


姓马的汉子眼珠一转,回头应道:“孙兄稍等片刻,小弟正在察看!”而后望向苏芷玉,压低声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芷玉道:“马大哥这般聪明,何须小妹多言?我们两人不过是瓮中之鳖,一个三岁孩童都能手到擒来。


“这般天大的功劳,谁不想独吞?上面那位孙兄越是慷慨大方,只怕其中越有险诈。”


姓马的汉子低哼道:“你想挑拨离间,引得老子自相残杀?”


苏芷玉浅笑道:“我与丁大哥横竖都是一死,何苦再构陷旁人?只是觉得马大哥太过憨厚爽直,又是第一个发现我们藏身之所的人,理当成为凌二宫主的关门弟子。


“假如这份好处,被上面那位抢去,未免大是可惜。”


姓马的汉子目露凶光,抬起右掌道:“说得也是,既然你们是老子头一个找到的,这功劳,又何必分与旁人?


“不如先杀了你这丫头,再做了姓孙的兔崽子,拿了丁原人头回去请赏。”


苏芷玉见此人凶相毕露,右掌蓄势待发,只等姓马的汉子稍一异动,便先发制人。至于上面的孙姓汉子如何打发,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料那孙姓汉子,在上面听见同伴不停小声地嘀咕,似乎是在跟谁说话,不禁起了疑心,高声问道:“马兄弟,你在做什么?”


姓马的汉子凶光一敛,若无其事地收掌抬头道:“孙兄,果真是那两个人,不过看样子,都已昏死了过去!”


孙姓汉子道:“我下来看看。”


他身形一纵,落到姓马的汉子身边,伸腿踹了苏芷玉一脚,见两人毫无反应,笑道:“真没想到,这么一份大功,居然被咱们唾手而得!”


姓马的汉子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闪到同伴身后,说道:“孙兄,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么,赶紧杀了这两人,回去报功!”说话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掏出一柄泛着蓝光的淬毒匕首,扎向孙姓汉子的后腰。


孰知与此同时,孙姓汉子也拔出一把惨绿色匕首,刺向同伴的胸口。两人闷哼一声,朝后退开,一人腰际,一人胸前,各自颤动着一把追魂夺命的匕首。[绿水论坛www.lvshui.net发布,转载敬请保留,更多更新尽在绿水.]


姓马的汉子手捂胸口,浓绿色的血水从指缝里不停渗出,他狰狞冷笑道:“姓孙的,你果然对老子下了毒手!”


孙姓汉子咬牙拔出插在腰上的匕首,靠住冰壁,喘息道:“快把解药给我!”


姓马的汉子凄厉大笑道:“做梦!老子身上怎会带着解药?我虽然活不了,可你一样也别想——”双目一翻,痛苦得扭曲倒地,挣扎了几下,便再无动静。


孙姓汉子丢了匕首,摇摇晃晃走向苏芷玉,兴奋地笑道:“你还是死在了老子的前头! ”这份功劳,看谁还敢跟老子争?哈哈,我是二宫主的关门弟子——“脚下一记踉跄,摔倒在寒冷彻骨的冰面上,兀自拼命朝前爬。


他脸上布满幽蓝色的毒气,血水拖曳一路,却仿佛毫无知觉,狂热的眼神紧紧盯着苏芷玉,不停地喘息道:“是我的,这功劳是我的——”伸手抓向丁原胸口。


苏芷玉再不犹豫,拼尽全力击出右掌,“砰”地打中孙姓汉子的面门。


他一声凄厉的惨叫,翻滚出去,蓦地两腿拼命乱蹬,七窍溢出触目惊心的毒血,气绝身亡。


苏芷玉这一掌,几乎用尽丹田内全部的真气,直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喉咙一甜,又是口鲜血溢出。


朦朦胧胧里,隐约听见头顶有一个苍老低沉的嗓音,喟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底何苦来由?”


苏芷玉心中大急,一口气血翻腾,还未来得及看清冰窟外究竟是谁,人就软软倒在丁原身上。


这次,是真的又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却发现自己正合衣躺在一座空旷深邃的冰穴里,洞外呜咽的寒风,夹杂着片片斗大的雪花吹拂进来,在洞口积起一层厚厚的冰霜。


她急忙叫道:“丁哥哥——”臂弯一紧,抱了个空。


忽听那苍老的声音响起道:“女娃儿,丁原没事,你不必担心。”


苏芷玉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力气,猛地坐起,果然看见丁原好端端的酣睡在一张石床上。


一个面貌奇异的老者神态悠然,依靠在洞口的冰壁上,手中拿着一袋烈酒,正自开怀痛饮。


苏芷玉犹疑道:“请问阁下大名,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老者呵呵一笑道:“老夫只是丁原的一个忘年之交,这里乃是我昔日闭关静修的一处石洞,放心,冰宫的人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此处。女娃儿尽可放心。”


苏芷玉一怔,说道:“原来是您老人家救了玉儿和丁哥哥!”


老者收起酒囊道:“丁原的伤势颇重,还需好生调理。老夫在桌子上留下了一瓶‘冰肌玉骨丹’,你可每日早晚给他服上两粒,十天半月他就该能够下床行走啦。


“至于他的两个朋友,也已经被老夫带出冰宫,现已回转横绝岭。回头老夫再将丁原的近况转达,免得这些家伙不见丁原回转,又去瞎闯冰宫。”


苏芷玉看了眼桌子上的瓷瓶,问道:“冰肌玉骨丹,那岂不是冰宫的独门灵丹?老人家您若是冰宫中人,又为何要救我们?”


老者嘿嘿笑道:“这些问题,留待他日老夫再来回答吧。你们两人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可也忙活坏了老夫。好歹丁原的这条命算是保住,我也算没白费力气。”


苏芷玉感激道:“老人家,多谢你啦。”


老者一摆手,起身道:“何须客套?老夫还要去找蓝婆子。哼,这老婆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会出手暗算丁原,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苏芷玉愕然道:“老爷子,您这就要走了么?”


老者微笑道:“你既然醒了,老夫便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丁原最多再过一、两个时辰也会苏醒,我再待在这儿,岂不是太不识趣?”


苏芷玉脸一红,低声道:“老爷子,您又说笑了。”


老者道:“老夫羡慕还来不及呢。这小子福气倒好,竟有你这般天仙似的姑娘,为他心甘情愿舍却性命。


“女娃儿,老夫还有一事要拜托于你,请你务必答应。”


苏芷玉道:“老爷子尽管吩咐,您救了丁哥哥的性命,玉儿铭感肺腑。但是力所能及,定当效劳。”


老者愣了一下,低声自语道:“原来,你的小名叫‘玉儿’,却不是丁原说的那个女娃儿。也是,你身上所携的,乃是天一阁的盈雪仙剑,又怎会出身翠霞?”


苏芷玉没听清楚,讶异道:“老爷子,您在说什么?”


老者一摇头道:“没什么。女娃儿,老夫解救你与丁原的事情,暂且不要告诉旁人,连你的丁哥哥也莫要去说。”


苏芷玉大惑不解道:“老爷子,这是为何?”


老者笑道:“天机不可泄漏,说出来便不灵验了。女娃儿,你务必要答应老夫。”


苏芷玉虽是心里诧异,却还是点点头道:“老爷子,玉儿遵命就是了。”


蓦地听见洞里传来几声“呼呼”低吼,苏芷玉闻声瞧去,只见一头浑身雪白的异兽,不晓得什么时候,悄悄趴到了丁原的床边。


在它身子底下,还钻出三个小脑袋来,却是尚未成年的三只小兽。


苏芷玉曾在《天陆魔物志》中,见到过这种异兽的记载,知它名叫雪爵,乃是生长在北地冰原上的凶猛魔物,数量却极为稀少。


老者微笑道:“女娃儿莫怕,这是老夫收养的几头雪爵。这头成年雌雪爵,跟随老夫足有一百余年,论起年岁,只怕比我还大。


“唉,可惜另一头雄雪爵,前几日不幸被人击杀,而今只留下这几个孤儿寡母了。”


苏芷玉顿起同情之意,问道:“老爷子,那雄雪爵却又是为谁所杀,您是否知道?”


老者神情索然,苦笑道:“这笔帐,老夫迟早要跟他算。”又抬眼望了望灰暗的天际,徐徐道:“好啦,老夫真的要走了。女娃儿,咱们蓬莱仙会上再见!”说着,身影一闪,人已渺然。


苏芷玉凝视洞外,心里思量道:“这老爷子来去无踪,又携有冰宫疗伤圣药,却不知到底是谁?


“他既说是丁哥哥的忘年之交,想来丁哥哥必定与他相识。可惜,我答应他保守秘密,却不能向丁哥哥问询了。”


她走到丁原床边,见他脸上已然有了血色,气息也逐渐平稳,芳心至此才稍定下来。


忽然脚下一动,低头却见是一头小雪爵,好奇地从娘亲怀里钻了出来,用嘴在咬扯她的裙角。


苏芷玉嫣然一笑,弯腰抱起小雪爵,小家伙全身毛茸茸甚是可爱,也不怕生,乖乖地把小脑袋靠在苏芷玉心口磨蹭。


苏芷玉抱着小雪爵,巡视了一番石洞,这里面曲曲折折,纵横交错,到处都是岔道,也不知尽头究竟在哪里。


几头雪爵摇晃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俨然就像忠心耿耿的保镖。


她心悬丁原,不敢走得太深,很快退了回来,却正听见丁原低低地呼唤道:“玉儿——”


苏芷玉心头一喜,走到床前问道:“丁哥哥,你醒了?可感觉好受一些?”


丁原睁开眼睛,颔首微笑道:“玉儿,我昏睡了多久?”


苏芷玉答道:“还算好,应该只有三天。”


丁原唏嘘道:“竟然这么久,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了。”


苏芷玉记着老者的吩咐,摇头微笑:“丁哥哥,你能醒来就好。其实玉儿也没做什么,更谈不上辛苦。”


丁原打量石洞,问道:“玉儿,这是哪儿,我怎会到了这里?”


苏芷玉回答道:“这是一座空旷的石洞,你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为了躲避冰宫的追杀,我便将你带到这儿,暂且躲藏。”


她说着,从桌上取过瓷瓶,倒出一枚冰肌玉骨丹来,说道:“丁哥哥,你该服药啦。”


丁原想伸手接过,却皱起眉头,低哼一声。


苏芷玉急忙将冰肌玉骨丹喂入丁原口中,说道:“丁哥哥,还是让我来吧。”


丁原服下丹药,诧异道:“玉儿,这是哪里来的丹丸,冰冰凉凉,好舒服。”


苏芷玉遮掩道:“丁哥哥,这可是天一阁与冰莲朱丹齐名的疗伤圣药,多亏有它,你的性命才能够顺利保全。”


丁原不虞有它,笑道:“原来如此,我说为何一服下此药,丹田里顿时升起暖意,心脉的阵痛也减轻许多,却是天一阁的圣药,那便难怪了。”


丁原道:“看来,我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也不知道老鬼头和古大先生,现在如何?”


苏芷玉安慰道:“丁哥哥放心,他们两个现下已经平安无事,回了横绝岭。”


丁原一愣,问道:“玉儿,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苏芷玉心念急转,说道:“昨日我悄悄潜入冰宫,想打探消息,正巧听见两个冰宫高手私底下说起此事。丁哥哥刚才要是不提,玉儿也差点忘了告诉你。”


丁原“哦”了声,道:“这就好。辛苦你了,玉儿。不过冰宫诡异无比,危机重重,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冒险行事,要是出了点闪失,却教我如何是好?”


苏芷玉心里一甜,浅浅笑道:“玉儿省得。丁哥哥,有你这句话,玉儿便什么也不怕啦。”


丁原心虚地低下头,竟不敢接触苏芷玉深情无限的目光。他试着想坐起来,却闷哼一声,险险仰天摔倒。


苏芷玉急忙扶住他说道:“丁哥哥,你体内的经脉内脏,被蓝婆婆那两掌震得几乎支离破碎,受损严重。现在虽然性命已堪无虞,但仍需静养,不然可就前功尽弃啦!”


丁原叹口气道:“真没想到,那老婆子居然会指我杀死了凌老爷子,不由分说,举掌便打。幸亏有你在,否则我这条性命无须百日,便还给老天爷了。”


他话一出口,立刻醒觉自己说漏了嘴。果然,苏芷玉脸色大变,问道:“丁哥哥,你、你为何突然要这么说?”


她满腔的欣喜陡然化为乌有,一双清澈深邃的明眸紧紧凝视丁原,焦灼与担忧,分明写在眉宇之间。


丁原暗自懊悔,但一想即便现在搪塞隐瞒过去,稍后火毒一发,仍然躲不过苏芷玉的慧眼冰心,与其这样,还不如早些让她知道。


当下说道:“玉儿,你是否还记得雪儿误服仙灵朱果,中了火毒,并为鬼先生所掳的旧事?”


苏芷玉玉容煞白,颤声问道:“丁哥哥,莫非、莫非你也中了那仙灵朱果火毒?可依照九真师太所言,那也当有药可医,并非绝症啊?”


丁原沉声道:“本该是这样。可雪儿体内的火毒因发生变异,以至于生不如死。我为了救醒她,便求九真师太以换血之法,将雪儿体内的毒素,尽数周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由于我有六合回春大法的根基,故此能比常人多活上不少时日,但满打满算,也最多还剩下七、八十天。”


苏芷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勉强稳住了身子,问道:“丁哥哥,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驱除火毒,救回你的性命么?”


丁原摇摇头,回答道:“连九真师太与农百草这样的医术国手,也束手无策,恐怕这世间,再没有谁能救活我了。”


他伸手扶住苏芷玉的香肩,感受到少女娇躯情不自禁地颤抖,安慰道:“玉儿,你莫要担心。好歹我还能再活上七、八十天,已经足够做成许多事了。


“何况,我一向福大命大,也许真到了那天,老天爷心肠一软,又会让我起死回生,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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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琴箫

苏芷玉怔怔望着丁原,默默无语。

她蓦然一头倒入他的怀抱中,双手紧紧抱住丁原的腰,喃喃道:“丁哥哥,你不会死,你绝不会死的。玉儿一定会想法子救活你,一定要让你好好活下去。”


滚热的泪珠,瞬间染湿丁原的肩头。


此时此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刻意积压多年的情感,放下了所有的矜持,管他天塌地陷,管他海枯石烂,她——只想紧紧抓住他逝去的生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丁原心如乱麻,更有一份浓浓的歉疚与沉重!


他的眼前,浮现起雪儿翘首以盼的亮丽身影,时刻提醒着自己,在翠霞山上,还有一份承诺与责任,需要自己去担当!


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怀中的少女,如何向她解释这短短一年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在她心底,也一样藏着一个绚丽的美梦,期待自己有朝一日实践南海之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快撕裂开来,胸口一热,喷出口热血。


苏芷玉惊呼道:“丁哥哥——”急忙扶他重新坐下。


丁原努力平复心头的激荡,摆手道:“我没事,玉儿,你——不怪我吧?”


苏芷玉摇摇头,歉疚道:“是玉儿不好,惹你心烦了。丁哥哥,咱们别说这事了,你还是赶紧打坐行功,且莫令伤势复发。”


丁原点点头,盘膝运功。


苏芷玉在他身旁静坐下来,凝望丁原的双目中,渐渐浮起一阵雾气,半晌从袖口里取出一支玉箫,轻放唇边徐徐吹奏起来。


箫声平和悠扬,丁原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忘却了红尘间诸般烦恼,心底恬静平和,渐渐进入空明忘我的先天之境。


那几只小雪爵听到箫声,也摇摇晃晃爬了过来,乖乖地趴在苏芷玉脚畔,竖起耳朵静静聆听。


两个多时辰后,丁原睁开双目,第一眼就看见玉儿正在用枯枝拨弄篝火。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里,她的玉容更显娇艳动人,美到了极点。


丁原道:“玉儿,你何时学会了吹箫,我以前却从不曾听你说起过?”


苏芷玉玉颊一红,回答道:“玉儿的箫艺生涩,倒让丁哥哥见笑了。”


原来,她当日见过那幅《枫亭坐晚图》后,心里便起了一个念头。


她想著有朝一日,能如画中的羽翼浓与赫连夫人一般,和丁原琴箫和谐,寄情山水。可这女儿家羞人的心事,又何堪诉于情郎知晓?


丁原笑道:“哪里会,你吹奏得十分好听,想来也是家学渊源。”


苏芷玉抿嘴一笑,道:“丁哥哥,你若喜欢,今后玉儿便天天吹给你听。”可一想到丁原只有两个多月的寿命了,拨弄枯枝的手就变得机械起来。


丁原知她在心忧自己的伤势,平静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玉儿,你无须多想这些。倒是你出来多日,只怕安阁主她们会挂念。”


苏芷玉道:“玉儿临行前曾得安师伯准允,下月初迳自前往北海蓬莱仙山,与诸位尊长同门会合。故此,这些日子尽可留下,照料丁哥哥。”


丁原轻嘘一声:“蓬莱仙会,这四个字,我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来了,真不晓得大伙儿为何都那么看重它?”


苏芷玉道:“蓬莱仙会已有千年历史,每一百二十年才举行一回。


“正、魔两道的高手耆宿,俱皆云集仙会之上,了结恩怨,比试修为,更重要的是争夺天陆十大高手的荣耀。”


丁原道:“咱们去看看也好。海外三大圣地,灵空庵和天一阁,我都有拜访过,也正可乘此机会,见识一下蓬莱仙山的神韵。”


苏芷玉道:“蓬莱仙山,乃三大圣地中,距离中土最为遥远的一处,终年被云雾缭绕笼罩。不识得路径的人,近在咫尺,也难以相识。


“据说仙山无土,所有的建筑和林泉,均都凌空飞驾在云端,犹如天上仙境。”


丁原精神一振道:“竟有这等玄奥,若能在那里住上几日,定然也颇有味道。”


苏芷玉笑道:“除了蓬莱仙会的机会,仙山素不向外人开放,连安师伯也只在一百二十年前,曾登临过一回。


“在海外三大圣地中,蓬莱仙山的弟子人数最众,可也从未听说过,他们中有人往来于天陆。”


丁原道:“不知蓬莱仙山现下的掌门是谁,我猜多半仍是个女子。”


苏芷玉摇头道:“这个玉儿便不晓得了。上届蓬莱仙会时,仙山的掌门静如煜,确是一位婆婆,但想来时至今日,也早已化羽飞升。


“现任的掌门,却是谁也没有见过,丁哥哥,你若参加蓬莱仙会,也定能夺得个十大高手的头衔。”


丁原笑笑道:“曾经有人问过我,我到底算是哪一道,正道?魔道?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回答不出!玉儿,你说我算哪道的?”


苏芷玉听丁原问自己,想想也确难回答。丁原的身分也够特殊的,似乎放在哪一边都有道理,却又不完全正确。


当下她嫣然笑道:“那你索性就将正、魔两道的十大头衔,都抢来坐坐吧。”


丁原听苏芷玉半是认真半是赖皮的回答,呵呵一笑,道:“我只是奇怪,海外三大圣地素来临驾天陆正道七大剑派之上,为何昔日蓬莱仙会上仅得了三席?”


苏芷玉道:“我听娘亲说过,事实上海外三大圣地地位超然,并不直接参与蓬莱仙会的坐次之争。那三席,其实是正道人士为推崇三大圣地,有意空置,并不代表具体的哪一个人。否则,以樊婆婆她们的修为,当年在蓬莱仙会上,少说也能抢得两、三席。”


丁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呵呵,七大剑派倒也聪明,正可藉着三大圣地的名头,抬高正道十大高手的身价。难怪我一直就不清楚,天一阁里当年夺得十大之位的,到底是哪一位。


“只是玉儿,你苦心闭关修炼了三年,到头来却不能在蓬莱仙会上一试身手,未免有些可惜。”


苏芷玉道:“那也不会。每届蓬莱仙会上,三大圣地都要各遣出两名年轻弟子,彼此切磋讨教。安师伯已经决定,此次蓬莱仙会,便由玉儿和楚师姐代表仙阁出战。”


丁原本是真心为苏芷玉惋惜因此脱口而出,不防听苏芷玉如此一说,情不自禁想起雪儿,说不准她也会代表灵空庵出战,那就真够自己好瞧了。


苏芷玉自是不知丁原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丁哥哥,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芊芊的肉身重塑,业已功德圆满,不用多久,你就能见着她啦。”


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丁原抛开心事,笑道:“日子过得真是飞快,不知不觉里,芊芊也该在天一阁住了三年。不晓得她重塑肉身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苏芷玉道:“如今的芊芊就好似出尘仙子,极得诸位师长和同门姐妹的疼爱。丁哥哥,你知道么,她可挂念你啦,时常都会与我说起你过去的故事。”


丁原暗叫一声惭愧,他这些年来迭遇大变,风刀霜剑,万里奔波,几乎再没有空闲想起芊芊,却没想到,她还一直记挂着自己。


此后十余日,两人便在这座石洞中住了下来。


苏芷玉又在洞口依地势而定,布下了一座小阵,这样就算有冰宫的高手走到近处,也绝难发现被阵势隐藏起来的洞口。而一旦有警,自己便可先一步与丁原,凭借石洞里迷宫般的道路脱身。


几头雪爵甚是聪颖,苏芷玉只带它们在阵中走了几回,便已将路径记熟。几头小雪爵整日里钻进钻出,嬉戏打闹,偶尔引发了阵势,却惹得苏芷玉一场虚惊。


对于这些雪爵,苏芷玉与丁原喜爱备至。


石洞外的山谷中杳无人烟,能够听见几只小雪爵吱吱的欢快叫声,毛茸茸温暖的小身体,不时在两人身上打滚撒娇,令这里平添了几分生机与热闹。


两人每天一大半的时间用以行功疗伤,空闲时或是逗弄几只小雪爵,或是听上苏芷玉一曲箫音。


冰宫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过,而那位将苏芷玉和丁原救至此地的老者,也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谷内的气候迅速转暖,积雪开始融化,许多雪原里的小动物也纷纷外出觅食,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


苏芷玉的伤势渐渐痊愈,丁原也能由她搀扶着下床行走,最为艰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这中间最高兴的,却是那头成年雌雪爵。至少它不必再担心食物的问题,更是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一天一天地长高长壮。


几只小雪爵也学会了捕食一些弱小的飞禽走兽,经常献宝似地将猎物拖到苏芷玉面前,纵身就往苏芷玉身上一跳,舒舒服服地把脑袋蹭过来,等苏芷玉奖励似地给它们挠痒痒。


可是,就在这些平静逍遥的日子里,苏芷玉的心底却一直重重压着一块巨石。


丁原的火毒接连发作了四次,每回看他咬碎钢牙、汗湿衣衫的样子,苏芷玉在心中都会痛哭一场。


于是,她对着丁原便更加千依百顺,呵护备至,绝口不提火毒的事情,只将痛苦与忧伤尽数藏在心中,终日以盈盈微笑哄逗丁原开心。


丁原何尝不知道?这座清幽的山谷,好比是世外的桃源,隔绝了人世间一切的恩恩怨怨,干戈仇杀。每当听见苏芷玉轻奏玉箫,他都只想能够就此终老,无声无息,恬静洒脱地走完生命里的最后一程。


然而他办不到,日子越久,玉儿待他越好,丁原的负罪感便越发强烈。


每当午夜梦回,总是雪儿那张充满企盼的笑颜,总是玉儿那柔情如水的秋波,自己轻轻一碰,梦中之人,却像水波荡漾开一般破碎消失!


这日清晨,苏芷玉行功完毕睁开眼睛,见丁原仍在入定。那几头小雪爵伏在娘亲的怀里酣睡正浓,不时耸耸两只圆圆的小耳朵。


她走出石洞,谷里寒雾迷蒙,渐高处积雪皑皑,一望无际的雪松参天傲立,却已有淙淙清涧从石缝里滴落,汇成涓涓溪水,朝着谷外流去。


苏芷玉在溪水旁的一方青石上坐下,默默想着心事。


她一天一天地计数着逝去的日子,数算着越来越少的欢乐光阴。每回的聚短离长,每回的生死相依,而今,她终能又陪伴在丁原身旁。


可是,仙灵朱果的火毒,很快就要将这一切的幸福统统带走,将丁原从自己的生命里无情地夺去。她该如何是好?


一片枯叶飘落溪水中,打着圈,恋恋不舍地随着溪水离开生长的山谷,苏芷玉取出了那支玉箫,谷中轻轻响起箫声,正是一曲《去日苦》。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箫音凄切,曲调幽幽,少女难述情怀尽付于此,却不知谁是知音,谁解心结?


忽然背后传来一响铮铮琴声,正试图和着玉箫的调子徐徐奏起。起初韵律甚是生涩,但渐渐便纯熟起来,终能与箫音遥相呼应。


但比之玉箫的婉转幽切,那琴声里,却多了几分金戈铁马的悲怆与豪情。犹如一羽振翅翱翔云霄的雄鹰,傍飞在轻盈娇燕的左右,一任曲声悠扬,畅游长空。


苏芷玉心弦颤动,却没有回头,听着凄凉悲切的曲调,念及起身后之人来日无多,此后天陆苍茫,天人永隔,哪里还能忍得住不教泪湿衣襟。


一曲终了,苏芷玉急忙抬袖,擦拭去眼角泪珠,听到丁原在身后说道:“玉儿,这是什么曲子?可惜调子太过苍凉压抑。”


苏芷玉道:“这是我在古谱里无意寻到的一首旧曲。丁哥哥,玉儿吵着你了。”


丁原笑道:“没有,其实你收功时,我也差不多醒转了过来。后来听你吹奏这首箫曲,觉得曲调甚是动听,好像学起来也不太难,便拿出天殇琴来试着和上。”


苏芷玉收起玉箫,回头微笑道:“丁哥哥,你今天已经能独自走到洞口啦!再不需多少天,便可完全复原。”


丁原伸了个懒腰,道:“这些日子,我连洞口也难得跨出一步,着实给气闷坏了。每天瞧着那几只小雪爵钻进钻出,心里不知有多羡慕它们。”


苏芷玉淡淡一笑,回身扶起丁原,道:“丁哥哥,洞外风寒,你还是进去歇息吧。要想像那些小雪爵般钻进钻出的,也不着急这么一、两天了。”


丁原道:“玉儿,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情。我想再过一、两天,等我伤势大致稳定了,便先回转横绝岭,去找老鬼头他们。


“也不晓得他和古大先生还有冰儿,是否还在那里等我?真担心他们找不着我的下落,便又冒险去闯冰宫。”


苏芷玉记起那老者的话,当下劝慰道:“丁哥哥,我想,年老祖身经百战,当不至于那般鲁莽。你若不放心,今日玉儿便先去横绝岭送信,先报个平安。”


丁原道:“老鬼头和古大先生为了我,连云林禅寺都差点端了,冰宫再险,这两人又哪里会饶过?不行,我说什么也得尽早回返横绝岭。”


苏芷玉刚想回话,心中警兆一起,急忙抬头向高空观望。


只见从东南面亮起四道剑光,飞速朝谷中落下,她连忙道:“丁哥哥,多半是冰宫的人找到这里来了。你先进洞,有玉儿来应付就可以了。”


丁原看了会儿,笑道:“玉儿别慌,是老鬼头他们几个。你看当中那道金色的光影,不正是他吃饭的家伙九宝冥轮么?”


苏芷玉凝目望去,来人已收了御剑术,改以御风飞行,依稀可以看见是三男一女,当中那人身材魁梧高大,神情剽悍,正是年旃。


苏芷玉心下一松,道:“果然是年老祖。丁哥哥,玉儿这就去接他们。”


片刻之后,洞外便响起年旃凶巴巴的嗓门,说道:“臭小子,你在这里和苏丫头倒也快活逍遥,害得老子替你担心半天!”


丁原一听年旃的声音,也立时来劲,哼道:“老鬼头,你乱嚼什么舌头?我那日在冰宫里,差点被蓝婆婆一掌打死,到现在才刚捡回半条命来。”


年旃快步走进石洞,身后苏芷玉引着古大先生、谈禹与农冰衣鱼贯而入。


老鬼头一把差点把丁原拎了起来,凑近了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面色是不怎么好。”


农冰衣迫不及待地挤开年旃,把住丁原的右腕脉搏道:“年老祖,你煞有其事地咕哝什么,别不懂装懂,还是让冰儿来为丁大哥诊断诊断。”


年旃一瞪眼道:“臭丫头,别以为你爷爷是什么狗屁天陆医仙,自己就能替人看病。嘿嘿,老子瞧你才是装模作样,滥竽充数。”


农冰衣冲年旃扮个鬼脸,也不理他,收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道:“丁大哥,你的伤势已经好了十之五、六啦,心脉基本上已经愈合。


“但仍然宜静不宜动,特别忌惮心绪激动,我这里有爷爷留下的一瓶灵药,正可给你固本培元。”


丁原摇头谢绝道:“不必忙活了,冰儿。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服用天一阁的疗伤圣药,该当很快没事。”


农冰衣眼睛一亮,问道:“是冰莲朱丹么?我爷爷常说,那是天陆有数的疗伤灵丹。”


苏芷玉怕她再刨根问底下去,扯出那位老者就糟糕了,急忙说道:“冰儿妹子,丁哥哥服用的并非冰莲朱丹,乃是天一阁另一味灵药,不过,药效也不遑多让。”


农冰衣瞧着苏芷玉眨眨眼睛,又伏在丁原耳畔,低声问道:“丁大哥,她又是谁?这些日子,你都和她在一起么?”


丁原道:“冰儿,我忘了替你介绍,她是玉儿姐姐,天一阁的嫡传弟子,苏真苏大叔的掌上明珠。多亏她从冰宫里把我救出来,不然,你们可就再见不着我了。”


农冰衣低声嘟哝道:“原来是苏老魔的女儿,难怪能有这大本事。不过,她还是比不上雪儿姐姐,她没有会说话的鹦鹉,不好玩!”


小姑娘心里早已先入为主,将姬雪雁视为丁原的不二选择,更对雪儿仰慕不已,暗暗生出维护之心。


此际,见丁原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和另一个陌生女子单独相处,且彼此称呼甚为亲昵,心中老大不舒服,竟是暗暗为雪儿鸣起了不平。


倘若换了别的女子,农冰衣自不会替姬雪雁担心。


可这位玉儿姑娘,摆明了美貌修为均不在姬雪雁之下,更多出一份温婉文雅的气质,恰如九天仙子嫡落凡尘,如何让她不引起警觉?


丁原就见农冰衣一双眼睛,在苏芷玉脸上转来转去,嘴里听不清楚嘟嘟囔囔些什么。


他知道这小丫头人小鬼大,可也没想到,她小脑袋里转的是这些念头!望向古大先生问道:“古兄,你和老鬼头、谈洞主,又怎知道我在此处养伤?”


古大先生道:“昨日夜间,谈洞主的桌上忽然多了一份地图,画的便是这座山谷。图旁只草草写下‘欲寻丁原,按图索骥’这八个字。


“我和年老祖、谈洞主连夜商议后,便立刻启程朝这里赶来,想是姑且一试。不料,丁兄弟果真在这里。”


丁原奇道:“谁干的?我和玉儿藏身此处,并无旁人知晓,你们可有见到留图之人?”


谈禹摇头道:“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兄弟们是被他走时有意发出的声响惊动,才发现桌上的地图。


“原本我们还以为,这人是受丁兄弟所托,来送信的,可听丁兄弟这么说,好像也并不知道此人。那就奇怪了,这人神神秘秘,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古大先生道:“更摸不着头脑的是,当日我与年老祖在冰宫中的遭遇,那天咱们触动机关,与丁兄弟失散后,便到处寻找。


“可那迷宫变幻莫测,我和年老祖在里面,也不知兜了多少个圈子,正在着急时,却突然看见前方的长廊里,有一道白色的人影闪过。”


丁原惊讶道:“那又是谁,莫非是他引你们出了迷宫?”


古大先生道:“不错,我们开始,还以为兜对地方了,终于找到冰宫中的人,便急忙紧追上去。


“可那人的身法之快,绝不逊于年老祖,又仗着熟悉宫中地形,总是在我们前面故意一闪而过,引我们一路狂追出了冰宫。”


苏芷玉心头一动,故意问道:“莫非此人也是冰宫高手,却暗存相助之意?”


年旃道:“老子哪里晓得?格老子的,一想那天的情形,老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王八羔子像是猫逗老鼠,忽隐忽现,引着我们在后面追。闹了半天,莫名其妙地走出迷宫,这人却找不到了。”


古大先生道:“我也想不透,冰宫里会有谁敢暗助我们?可那人明显对迷宫了若指掌,不是冰宫中人,又会是谁?”


农冰衣听他们说得热闹,偏自己插不上一句嘴,忍不住打断问道:“丁大哥,你怎会被蓝婆婆打伤,她为什么会下手杀你?”


丁原道:“我也不明白,她好像中邪一般,说我偷袭暗算,害了凌老爷子。突然出掌击在我的胸前,我想躲也是不及。”


年旃破口大骂道:“呸,这臭婆娘犯了失心狂么?明明她自己亲眼瞧见,凌云霄是死在那些黑衣人的手中,自己也说要上冰宫找凌云羽算帐,居然还把屎盆子扣到丁小子头上。 ”哼,蓬莱仙会上,老子等着要她好看!“


丁原道:“我总觉得这事大有蹊跷,蓝婆婆没有道理,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


“冰儿,幸好当日你也在场,不然蓝婆婆失心之下神志不清,见到丁某,就要为凌老爷子报仇,丁某怕是不怕,可就是麻烦,我打又不能跟她真打,咳!”


农冰衣一挺胸道:“丁大哥,你别担心,冰儿一定为你作证。”


谈禹插嘴道:“诸位,这里虽好,却总非久留之地。不如我们接了丁兄弟,先回横绝岭养伤。”


农冰衣冲谈禹皱眉道:“从这儿回横绝岭,少说也有两千多里,丁大哥的伤势,现在不宜奔波,我怕他禁受不住。”


年旃道:“怕什么?老子用背也把他给背回去,这鸟洞老子半刻也不想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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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伤别

当下众人待苏芷玉稍事收拾,护送着丁原,御剑回返了横绝岭。

临行时,苏芷玉抱着那几头雪爵依依不舍,雪爵也似乎知道分离在即,嘴里叫着,把头乖乖埋在苏芷玉怀里。


等苏芷玉随着众人御剑而起,山谷在身后越来越远时,一回头,居然见那几头雪爵,已一路爬到谷顶的山崖上。


一大三小的身影,朝众人逐渐消失的方向立着,远远还能听见它们发出长长的叫声“呜——”


这一路,大伙儿走得极慢,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了横绝岭。


见丁原神色憔悴疲乏,谈禹也收起大摆筵席好生庆祝的念头,安排众人早早歇下。


苏芷玉送丁原回到屋中,丁原笑道:“玉儿,今晚你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苏芷玉从袖口里取出瓷瓶道:“丁哥哥,这里面还装着一枚冰莲朱丹,玉儿暂且也用不着它。你身子还十分虚弱,不妨服下它,也好早日完全康复。”


丁原摇摇头,说道:“不用了,玉儿。我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啦!再调理几天,便又能生龙活虎。冰莲朱丹是天一阁极其珍稀的圣药,你还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须吧。”


苏芷玉将瓷瓶放到桌上,笑道:“丁哥哥,你又何必跟玉儿客气?这冰莲朱丹放在你身边,和留在玉儿身上,又有什么差异?何况,等玉儿回得天一阁,还会再有。”


说着话,她走向门口,说道:“丁哥哥,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玉儿和年老祖他们再来看你。”


丁原心头温暖,向她微微一点头,道:“玉儿,你也早点睡吧。”


苏芷玉微笑道:“玉儿省得了。”轻轻将门阖上。


丁原上了床,盘膝坐起静下心来,进入到空明忘我的境界里。


他体内的经脉已经逐渐愈合,但仍不敢剧烈地妄动真气。当下只能抱元守一,小心翼翼地催动丹田真气游走全身,缓缓打通淤塞受创之处。


虽然进境颇慢,但修真之人都明白,这事是急不来的。


他能够在蓝婆婆穿云裂石的两掌重击之下活转回来,已是异数,恐怕冰宫中的人,当初并没有算到这一层。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尽快养好身子恢复修为,来日无多,自己还要再找凌云鹤等人算帐。


而更重要的是,自羽翼浓遭袭身亡而起,所有奇怪的事情,看似杂乱无章,毫不相干,却又无一不牵涉到魔教的十六绝技。


仿佛,在这些迷雾般的悬案背后,始终隐藏着一只无形的黑手,操控着这一切。


那人又会是谁,他究竟躲在哪里,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蓬莱仙会之期日近,假如自己在仙会召开之前,还不能揭开这些谜团,那么头一个遭殃的,是阿牛和魔教。


紧跟着,一恸、冰宫,能放得过他丁原吗?红袍老妖与楚望天,早就等著有个好机会兴风作浪,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拍手称快。


出口,到底在哪里?


丁原的真气,在经脉里足足运转了十二大周天,方自醒来。


他一睁开眼睛,却看见年旃、古大先生、谈禹和农冰衣,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溜进了屋里。


老鬼头不等丁原开口问话,便抢先喜道:“他XXXX的,你小子总算醒了。”


丁原不解地问道:“老鬼头,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甚?”


农冰衣笑道:“晚?丁大哥,你这一入定就是整晚,外面天都快亮了。”


谈禹道:“丁兄弟,昨日听你说起蓝婆婆和凌老爷子的事情,在下连夜派人又去了一趟冰崖,却有了非常重大的发现,所以,一早就急着来找你商量。”


丁原隐隐预感不妙,急忙道:“谈洞主,是凌老爷子的坟出了什么问题吗?赶快说来听听!”


谈禹道:“正是,前去察看的兄弟回来禀报说,那座孤坟已被人掘开,凌老爷子的尸身不见了。”


年旃道:“冰宫那帮王八羔子,干不出什么好事。”


农冰衣道:“他们竟连自己兄长的遗体也不放过,太缺德了!”


丁原道:“看来蓝婆婆突然着魔,指我是害死凌老爷子凶手的事情,果然是冰宫做了手脚。


“他们是害怕从凌老爷子的尸体上,查出蛛丝马迹,无法栽赃到我头上,故此索性毁尸灭迹,来个死无对证。”


谈禹问道:“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将凌老爷子的死,栽赃到丁兄弟的身上?”


丁原道:“他们是想掩盖冰宫与黑衣杀手之间的关系。


“我若想在蓬莱仙会上,揭发冰宫暗中培养精擅魔教十六绝技的黑衣杀手,犯下一连串的悬案,便失去了最有力的证据。”


谈禹道:“难怪,连九玄师太的坟头也被人刨了,这群兔崽子着实心狠手辣!”


农冰衣道:“我就不信他们能只手遮天。丁大哥,到时候冰儿帮你作证!”


年旃不以为然地冷哼道:“你一个女娃儿,说话又有多少分量,比得过蓝幽颦那老虔婆么?她要是出面认定丁原,比谁说话都管用。”[绿水论坛www.lvshui.net发布,转载敬请保留,更多更新尽在绿水.]


农冰衣“哎呀”道:“那怎么办?凌老爷子又活不过来了,这下可麻烦了。”


古大先生道:“说不得,待丁兄弟伤势稍好一些,咱们再闯一次冰宫,说什么也要弄些真凭实据到手。再不济,也要抓了凌云鹤那小子,作个人证!”


他的话音刚落,年旃、丁原齐齐望向窗外,低喝道:“什么人?”


“噗”的一记轻响,一束白光破开窗纸,射入屋中。


古大先生探手接住,竟是一个纸团!年旃已先一步撞开窗户,飞身而出,屋外却人影渺然,寂静一片。


古大先生打开纸团,就见上面写着:“冰宫魑魅,何足道哉;此去蓬莱,水落石出。”


谈禹接过纸团道:“这笔迹,似乎与那幅草图上的留字出自一人之手,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古大先生沉吟片刻,道:“那人好像是在告诉我们,不必再去冰宫。待到蓬莱仙会上,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年旃从窗口跳回屋里,喃喃骂道:“格老子的,又是那家伙装神弄鬼,只见白影一闪就没了踪影,跑得比兔子还快!”


丁原问道:“老鬼头,听你的口气,那人好像就是引你们走出四象盈虚宫之人?”


年旃点头道:“不错,老子看过一眼的人,哪怕他再装鬼,老子也不会认错。”


丁原道:“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窗前偷听,又在老鬼头眼皮子底下飘然遁去,不着痕迹,修为之高,恐怕连你我都有不如。


“好在,从这人迷宫救险、画图引路、留字相告种种迹象上来看,对我们并无恶意,相反是在暗中帮助我们。”


年旃虽然也觉得,丁原分析得有道理,但是自从沾上冰宫,他就诸事不顺,老脸丢大了,因此哪管对方是敌是友,怒气冲冲道:“谁晓得这龟儿子安的是什么心。奶奶的,当老子是猴耍呢,要让我逮住这兔崽子,非抽筋剥皮不可!”


猛一转头,正瞧见农冰衣在那里刮着脸羞他。


老鬼头一瞪眼,可知道,自己若出手教训这没大没小的鬼丫头,丁原肯定不会答应。


也罢,这笔帐,还得记在那白衣人头上,别让自己碰上,否则,一准让他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认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后悔为何要从娘肚子里爬出来!


农冰衣眨巴着眼睛,满脸笑容地问道:“丁大哥,假若咱们不用去冰宫了,便该回翠霞山了吧。那位玉儿姐姐怎么办,你是不是要带着她,去见雪儿姐姐呢?”


年旃听农冰衣掉转枪头,对准丁原,问的正是自己也好奇的事情。


他头一次附和农冰衣,道:“小子,不是老夫我舌头长,这桩事老子在一边瞧着,也觉得头疼。


“这两个女娃儿,一般漂亮,一般贤淑,你小子到底有没有打定主意,要娶哪一个啊?”


谈禹呵呵笑道:“照我说,干脆丁兄弟左拥右抱,把两位姑娘都娶过门就是了。”


年旃一拊掌大笑道:“好主意,反正娶一个也是娶,娶两个也是娶。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可?


“这么着,小子,你就带着玉儿那丫头回翠霞,老夫给你主婚!”


农冰衣急道:“不行不行,丁大哥,你别忘记了,当日在承天坛里,你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姬老爷子,要照顾雪儿姐姐一生一世,绝不负心!


“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够说话不算数?那会被天下人笑死的。”


年旃哼道:“不算数又怎么样,老子看谁敢笑?姬别天虽说是为救丁原,才死在楚望天与红袍老妖掌下,可丁原也不能就因为这个,便卖给他们姬家。


“况且说,我瞧姬丫头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未必就容不得玉儿姑娘。丁小子,要不就让老夫替你去说说?”


农冰衣一跺脚道:“绝对不行,你们凑什么热闹?丁大哥不过还剩下几十天的性命,你们还不让他和雪儿姐姐,太太平平地过几天好日子。”


年旃瞥瞥农冰衣着急的样子,说:“嘿,真是奇怪,丁小子没说不行,雪儿姑娘更没说不行,怎么你个小丫头,倒来说绝对不行啦?你是丁原什么人啦?”


农冰衣急道:“我,我,我是丁大哥和雪儿姐姐的妹子!”


丁原吁出一口气道:“冰儿,老鬼头,你们别吵了,大伙儿的好意,我都心领了,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姬师叔为我而死,雪儿因我远遁东海,青灯古佛,我怎能负她?但玉儿她与我几度出生入死,执手相扶,这段情我岂能相忘?”


年旃道:“丁小子,男人当断则断,像你这样举棋不定,还算是个男人吗?


“还是老夫好,从不去沾这些什么情呀爱的,一个人多痛快!要不,你跟我回南荒去如何?”


见丁原不搭理他,老鬼头不禁有些兴致阑珊。


谈禹起身道:“我还是去看看早点准备好了没。丁兄弟的身子还没复原,正该好好补补。”


谈禹出门后,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忽然门外脚步响动,谈禹手里拿着一份信笺,神情十分古怪地走了进来,期期艾艾地叫道:“丁兄弟!”


丁原没见谈禹这种神色过,问道:“谈洞主,又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么?”


谈禹道:“我刚才去找玉儿姑娘,想请她用些早点,可叫了半天也没人应门,便推门进了去。


“谁知道屋里空空荡荡,只在枕边放着这封信笺,上面墨迹未干,该是刚写不久。我问了手下兄弟,都说没见着玉儿姑娘。”


丁原到后面,已经听不见谈禹在说些什么了,一把抓过信笺,展开书信,只匆匆扫了两眼,起身就朝屋外冲去,农冰衣低头看看床榻边丁原的靴子,赶紧拎起来追了出去。


不多会,就见农冰衣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把手里拎着的靴子往床边一丢,望着谈禹问道:“谈洞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大哥要去哪里?”


谈禹见屋里几个人都拿眼瞪他,好像真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八成他是去追玉儿姑娘了。


“玉儿姑娘的那封书信上说,她有要事需尽速离去,并祝丁兄弟与雪儿姑娘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农冰衣“啊”地一声道:“糟糕,她刚才在外面,听见咱们的谈话啦。”


古大先生道:“想来,那白衣人投书留信的动静,也惊动了玉儿姑娘,可她赶到屋外时,不巧却听见咱们在和丁兄弟说那一档子事。唉——”


农冰衣后悔不已,低声道:“都是我不好!”


年旃一声不吭,飞身追了出去。


古大先生道:“咱们也赶紧追上去瞧瞧,丁兄弟伤势未愈,可不要再出现什么闪失才好。”


众人追出长青洞,却发现丁原已经回来了,独自一人呆呆地伫立在山顶上,手中握着那封纸笺,目光茫然,望向南方。


农冰衣走到丁原身后,低声道:“对不起,丁大哥。”


丁原木然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刚才试着想用灵犀镯,探询苏芷玉的踪迹,却毫无反应,显然玉儿已经有意收起了灵犀镯,不给自己留下一点追寻的希望。


由此可见,她去意已绝,存心是想成全自己与雪儿。


年旃道:“这丫头,够傻的。”


古大先生道:“丁兄弟,你也别太过难受了,我想,玉儿姑娘多半是回南海了。等到蓬莱仙会上,你们定可重逢。”


丁原低低道:“古兄,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好好地安静一会儿,行么?”


古大先生道:“丁兄弟,风寒露重,你伤势未愈,莫要在山顶坐得太久了。”


丁原默然颔首,众人对视一眼,悄然退下山去。


回到客厅,农冰衣没精打采地坐下,用手支着下巴,一个人发起了呆。


谈禹吩咐一众手下,四处找寻苏芷玉的行踪,却也明白不过是大海捞针,聊尽心意罢了。


年旃在厅里来回踱步,喃喃咕哝道:“格老子的,这姓苏的丫头,怎地一声不响,便跑得无影无踪,丁小子这下还不要抓狂?”


谈禹安排完手下,道:“古大先生,要不你和冰儿姑娘,再去劝一劝丁兄弟吧!他再这么在山头上一动不动地坐下去,迟早还得躺下。”


古大先生叹道:“丁兄弟的脾气拗得很,现下你别看他不说话,可是咱们谁要去说话,他也未必肯听。唉,我看还是再等等吧。”


农冰衣把桌上放的茶碗盖,匡啷匡啷翻过来再倒过去,突然跳起来道:“不成,坐在这里始终不是一个法子。年老祖,你和丁大哥交情最厚,你去劝劝,他或许肯听上一听?”


年旃两眼一翻,道:“我不去,要去你去。这小子发起狂来,连天王老子都不认!你别瞧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要是谁这时候惹恼了他,就等着收尸吧。”


农冰衣故意激道:“哦,年老祖,以前冰儿以为你是天陆魔道万人推崇的高手,无人能挡、无所畏惧、威风八面。原来我错了,你就不敢去惹丁大哥,就怕他生气……”


突然胸口一闷,说不出话来,人影闪动处,农冰衣觉得面前乍然变得阴凉,触眼处,自己刚好对着一个人的龙兽腰带。


农冰衣翻翻眼睛,抬头就见年旃一堵墙似地立在自己身前,红发倒竖、脸色铁青,恶狠狠一副想要吃了自己的模样。


半天就听他牙关咬得咯咯响,道:“狗屁!老子会怕了这臭小子?哼,软的不行来硬的,拖也把他给拖回来!”


他转身迈步朝门外走去,却险些迎面撞上一个匆匆奔进屋来的谈禹手下。


年旃侧身探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他XXXX的,走路不长眼睛么?”


那汉子双脚离地,被年旃的大手捏得龇牙咧嘴,急忙叫道:“年老祖,古大先生,谈洞主,不好了!”


年旃一怔,松了手问道:“老子好得很,有什么不好的?”


那汉子也顾不得去揉揉肿胀的肩膀,气喘吁吁道:“丁小哥,丁小哥他不见了!”


谈禹大吃一惊,冲到那汉子面前问道:“我不是让你们好生看着丁兄弟,不能有丝毫疏忽么。怎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人就不见了?”


古大先生摆摆手道:“算了,也莫怪他。丁兄弟要想走,你的几个属下,能够看管得住吗?”


年旃又一把拎起那汉子的胸襟,问道:“你有没有瞧见,他是往哪里走的?”


那汉子摇头道:“我们也没瞧清楚。前一刻,丁小哥还好端端一个人坐在山头,一眨眼,他便连影子也不见了。


“我已让兄弟们四处去找,或许他只是去其他地方,随便走走,待会儿还会回来。”


年旃甩手,将那汉子凌空朝后一抛,骂道:“笨蛋!”快步走出客厅,道:“这臭小子,什么时候都没让老子省心过。”


农冰衣从后追上年旃,问道:“年老祖,你到哪里去找丁大哥?”


年旃没好气道:“你问老子,老子却又去问谁!说不得,先朝着南面追,他多半还是要去追那个苏芷玉。


“哼,他恃强御剑,只怕飞不出五、六百里就得摔下来,老子不追上去瞧瞧,怎么成?”


古大先生与谈禹对望一眼,也跟了出来,众人齐齐御剑而起,往着东南方向搜索前行。


可飞出了六、七百里,众人也未曾找见丁原的踪影,天上却飘起了鹅毛大雪。


朔风呼啸,天地间顿时苍茫银白一片,漫无边际的雪花洋洋洒洒,笼罩着皑皑冰原,直看不清前方的景物。


年旃收住冥轮,指天大骂道:“狗屁老天,好端端的下什么大雪,凑什么热闹?”


古大先生道:“我看,丁兄弟已经去得远了,咱们再追下去,也是徒劳。”


谈禹道:“丁兄弟的伤势虽然没好透,可他修为深厚,人又机智,该当不会有事。我猜老祖的预料不会有错,他定是往南海去了。”


农冰衣再也没有跟年旃斗嘴的心情,目光穿越过茫茫飞雪,投向远方无垠的天际,在心中默默地问道:“丁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可知道,我们有多么担心?”


她怀着一线希望,一遍又一遍地眺望着前方苍茫的冰原。


飞舞的风雪里,千山鸟绝,却哪里又能找寻到丁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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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简介:


为了成全丁原与姬雪雁,也为了不让丁原为难,苏芷玉黯然离去。然而丁原也随之突然失踪,年旃等人四处找寻,却一无所获。


蓬莱仙会如期召开,天陆各路人马齐赴盛会,仙山上暗流汹涌、阴影澎湃。


黑衣杀手不断将矛头引向魔教,平沙岛耿南天遭人暗杀,危机之际,丁原现身,并拿出了一件血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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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集 蓬莱仙会 第一章 蓬莱

旭日东升,霞光四射。海面上风平浪静,碧波万顷。远远飞来十馀道剑光,正是赶赴蓬莱仙会的盛年等人。

如今翠霞山紫竹林一脉迭遭大变后,门下更是寥落。除了回返师门的盛年之外,便只剩下尚不满七岁的卫惊蛰。


此次仙会召开,盛年也将这小徒弟带上,意在让他见见世面,好知道天陆之大藏龙卧虎,做人切忌夜郎自大,成了井底之蛙。


墨晶却没有随行,藉口紫竹轩与老道士的坟冢需人料理,坚持留了下来。盛年明白她心结难解,不愿在蓬莱仙会上遇见昔日师门,东海平沙岛的门人弟子,触及旧伤,更难免尴尬,所以也不勉强,只带了卫惊蛰上路。


不过有石矶娘娘、农冰衣、桑土公等人同行,卫惊蛰这一路上哪会觉得寂寞。这些人数日前便不约而同齐聚紫竹轩,多半是为了守候丁原的消息,希望他在仙会召开前能破解谜案,现身与大夥儿共赴仙山。


可是,丁原自横绝岭与农冰衣等人不告而别后,便再没有出现,教人空等了一场。毕虎禁不住颇多揣测,更埋怨说丁原不定是因为来日无多,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却害大家一起为他担心。


只不过他的话,更多时候是换来石矶娘娘狠狠的敲上一记爆栗头,和农冰衣的白眼。


想来,这些人里除了盛年和阿牛,就数农冰衣最是心悬丁原,更念及丁原的毒伤未愈,时间却一天天毫不容情的过去,小姑娘常常忽而念叨丁原一定没事,转头间又唉声叹气,石矶娘娘安慰几次后见她依然故我,也只能作罢,此时任谁的心里均满是忐忑与挂念。


好在丁原失踪数日后,横绝岭的谈禹便来到翠霞紫竹林,捎来一份丁原的留书。言道冰宫黑衣杀手一事已有眉目,他正顺藤摸瓜暗中追查。请盛年、阿牛等人勿以为念,迳自赶赴蓬莱参加仙会就是。


有了这份传书,众人的心里都塌实许多。


尽管仍然不晓得丁原现在人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可谁的心里都有了希望,最重要的是多了一份信心。


众人一路御剑东行,卫惊蛰终究是小孩心性,兴奋不已,见什么都感好奇。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烟波浩淼的无垠大海,与平日里翠霞山上那些碧潭,自不能同日而语,禁不住兴高采烈,东张西望,紧紧抓住盛年的巨手不时大呼小叫,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怎么有那么多的感叹和稀奇古怪的问题。


路上偶尔也能遇见一些同是赶赴蓬莱仙会的正魔两道人物,熟识的便颔首为礼,寒暄几句;不认识的则各走一边,倒也相安无事。毕竟仙会召开在即,谁都想一睹盛况,也无意在半道上惹是生非。


况且而今紫竹轩盛名在外,谁不晓得丁原叱吒正魔两道,魔教的新任教主,则是出身紫竹轩门下的另一弟子阿牛,除非有深仇大恨,不然谁也不会自找麻烦去招惹他们。


在海上飞行整整一夜后,卫惊蛰居然倒在盛年怀中熟睡过去,众人里也就他无牵无挂,了无心事。


毕虎羡慕的瞅着他,咂着嘴道:“这娃儿倒也舒坦,困倦了倒头便在师父的怀里酣睡。我老人家年少的时候,怎没碰见这么好的师父?唉,遇人不淑啊。”


大夥儿不禁相视好笑,一句好端端的古话落在这老贼头的嘴巴里,总会变了味道,怎么听怎么滑稽。


石矶娘娘道:“毕虎,你又说什么怪话?人家才是个七岁的娃儿,你多大了?若是嫉妒,不妨倒进老娘的怀里来。”


毕虎喜上眉梢,正想说好,顺着竿子往上爬。可转念一想到石矶娘娘对付自己的诸般泼辣手段,急忙摆手道:“我心疼清妹还来不及,哪敢再劳动你如此大驾?嘿嘿,要是清妹你走的倦了,不如让老夫抱你一程。”


石矶娘娘没好气的说道:“就你那乾瘪瘪的胸口,全是骨头,老娘我还怕扎得头疼呢。”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毕虎把胸脯擂得咚咚响,挺直腰杆道:“哪里有,我老人家的胸脯强壮得很,要不你来试试?”


农冰衣忍住笑道:“毕老爷子,我倒有个办法,不知你想不想听?”


毕虎本知道这小姑娘一肚子鬼点子,但看她一脸正经的模样,将信将疑的问道:“女娃儿,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农冰衣笑道:“人瘦一点,也是老天爷安排的,本不是你老爷子的错,对不对?”


见毕虎忙不迭的点头,她继续说道:“但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怎能为此一筹莫展?我帮你出个主意,稍后到了蓬莱仙山,你便偷偷摸找到人家的厨房,偷个几斤猪肉出来,贴在胸口上保管鼓鼓囊囊,没人再敢取笑你半句。反正你老人家身手了得,去偷几斤猪肉,那还不是探探手的小事?”


毕虎瞠目结舌,呆呆望着农冰衣,总算明白,为何连丁原那样眼睛里从不揉沙子的人,都被这女娃儿整得哭笑不得。幸好自己不是她爹妈,否则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晏殊咯咯娇笑道:“冰儿妹子,你若再说下去,毕老贼可就要一头跳进海里啦。”


桑土公难得说笑一回,插嘴道:“没……没关系,灌……灌上几口海……海水,胸脯虽……虽然挺不起来,可……可肚子却……却能胀……胀成圆球。那样瞧……上去,也一样的威……威风!”


毕虎没想到一贯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桑土公也玩了这么手,一张老脸纵是皮再厚也涨成了紫红色,气道:“好你个桑胖子,也敢拿我老人家开涮。等我哪天得着机会把晏殊也偷了藏起来,急死你这头结结巴巴的穿山甲。”


晏殊不满道:“毕老贼,我可没得罪你,你把我也牵扯了进来干什么?”


毕虎挤挤小绿豆眼笑嘻嘻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位早已双宿双飞,等若一体。我老人家不找上你,却去找谁?”


晏殊脸一红,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石姐姐,你可得好好管教他一番,替妹子出上一口气。”


石矶娘娘摇头笑道:“这忙我可不能帮。晏殊妹子,要不是你家桑真人将毕虎欺负狠了,他也不会拿你说事。何况,他刚才说的也是事实,并没什么不对。”


毕虎听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道:“还是清妹说了句公道话。嘿嘿,我老人家早就知道,其实你心里最向着我啦。”


话未说完,“哎哟”一声觉得脑袋上又是一疼,耳听石矶娘娘嗔道:“毕虎,你又胡说什么?”


谈禹飞在盛年身边,瞧着几人说笑打闹,脸上也浮起笑容。不防农冰衣绕到他的身边,问道:“谈洞主,大夥儿都说得热闹,你为何一声不吭?”


谈禹道:“我只觉得丁小哥真了不起。不说古大先生和年老祖与他意气相投,不惜关山万里,生死相随。就说桑土公、毕虎这些脾气古怪难以交往的人,也同样与他成为莫逆之交。人生如斯,才不负在这世上走一遭。”


原来他当日送罢书信,便留在了紫竹轩。盛年於正魔之分本就不在心上,农冰衣等人多了个伴儿,开心都来不及。及至桑土公等人到来,紫竹轩整天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时传出。


翠霞派的那干门人弟子不免大摇其头,颇是不满。可淡怒真人、罗和等人却对此熟视无睹,并不干预,旁人也就更不好发话了。


两日后,淡一真人终於破关而出,於十年之后重新现身。许多人以为,他必定会对紫竹轩严加整治,驱逐那群魔头妖人,还翠霞一个清净。


没想这位翠霞派的掌门,翌日竟然亲率一众长老、首座,前往紫竹轩拜祭淡言真人的坟冢,对盛年温言有加,毫无怪罪之意。甚至和颜悦色跟桑土公等人也说了半天话,教一众满心想瞧热闹的弟子好生看不懂。


农冰衣听得谈禹所言,立刻想起丁原,脸上笑容消失道:“丁大哥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他离开横绝岭独自在外,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冰儿也不在他的身边,谁能来帮他呢?更糟糕的是,爷爷那里还没消息传来,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真急死冰儿了--”


谈禹只得安慰道:“冰儿姑娘,你也莫太过担心了。丁小哥天赋英才,少年英雄,屡次遭遇绝境都能化险为夷,连潜龙渊那样的地方都能脱困而出,这回也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农冰衣大叹一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冰儿怎能不担心呢?”


毕虎从后面凑过脑袋,好奇的问道:“冰儿姑娘,谈洞主,你们在说什么呢?”


谈禹道:“我们刚才说到丁小哥身上的火毒绝症,不知何日能解,都颇为挂念。”


毕虎满不在乎的摇摇头道:“我劝你们还是少操这份闲心吧。换作别人,我老人家或许会担心一下,可丁原这小子,活脱就是潜龙转生,只有他灭别人的分,能灭他的人还没出娘胎呢,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也定然不在话下。”


农冰衣道:“小伤?老贼头你说得轻巧,那仙灵朱果的火毒乃天地绝症,丁大哥再祭起三回平乱诀也不济事。”


毕虎叽咕道:“那有什么办法,这小子为了心上人不要性命,真格完蛋了也是自找的。”


一瞧农冰衣面色不善,毕虎急忙两手一摊,道:“冰儿姑娘,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一直没开口的盛年,忽然神色一动,道:“咦,前面十数里外好像有人正在打斗,听声音竟是两大一流的高手。”


晏殊诧异道:“是谁那么心急,离蓬莱仙山不过还有百多里的路程,倒在外面先打起来了?”


农冰衣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主,闻言双眼放光,说道:“盛大哥,咱们快去瞧瞧。”


毕虎也跟着起哄,叫道:“不错,看看是谁闲得没事做了,急着先开始活动活动筋骨。”


众人催动仙剑,十馀里路弹指即至,远远看见海面上飘立着数十道人影分立两侧,正中一黑一青两道身影上下飞舞,激战正酣,却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殿青堂,与太清宫的观止真人。


再看左面,阿牛与风雪崖、雷霆、布衣大师等人皆在场,在布衣大师身边飘立一人,居然是赫连夫人。


对方的阵容也是不弱,太清宫为了此番蓬莱仙会,精英尽出,由守残真人亲自率领,浩浩荡荡二十馀人。


殿青堂与观止真人显然打斗了有一会儿,渐渐分出了输赢高下。殿青堂赤手空拳,游走於观止真人的仙剑之下,滑如游鱼,从容自若,每出一招都是攻其不备,极为的老道。照这么打下去,不出三十个照面,必有完胜的把握。


石矶娘娘惊讶道:“太清宫的人为何连这点工夫也忍耐不住,不顾仙山在望,就在门口跟魔教动起手来?他们那点高手,还不够魔教几大护法随手打发的。”


晏殊道:“这也难怪,前两日才听说,太清宫掌门守残真人最心爱的弟子,又丧命於魔教十六绝技之下,这笔烂帐他们势必怀恨在心,要找魔教讨个说法,但魔教的几位护法又岂是好惹的,双方言语不合动起手来也是有的。”


谈禹道:“可他们若想寻仇,也该到得蓬莱仙会上再找魔教的麻烦才对,届时一呼百应,总好过现在以卵击石啊?”


晏殊鼻子里轻轻一哼道:“他们是算定此处距离蓬莱不远,魔教必不愿大动干戈,以免在仙会上更成众矢之的。况且这里杀将起来,巡山的蓬莱弟子哪能坐视不理,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劝战。要是再会合同是参加仙会的正道同门,那就更不会吃亏了。”


毕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别管这么多,让我老人家上去相助阿牛那小子,好好教训这帮牛鼻子。”


石矶娘娘嗤之以鼻道:“算了吧,毕虎。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偷鸡摸狗或许还行,要对付观止真人,也不怕脖子上的脑袋只有一个,到时候打不过,你再脱条尾巴出来给老娘瞧瞧。”


说话间,众人已到得近前,阿牛拱手道:“盛师兄,你们大夥儿也来了!”


农冰衣笑嘻嘻道:“羽大哥,你们不等蓬莱仙会开始就先开打了,好热闹啊。”


雷霆道:“我们好端端的赶赴蓬莱,太清宫的人却从后面追了上来恶语挑衅,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旁人还以为咱们圣教是任谁都好欺负的!”


阿牛道:“我已叮嘱殿护法手下留情,只要逼得对方自动退去,让咱们能继续赶路就是了。”


盛年皱眉道:“那群黑衣杀手四处制造血案、挑起争端,若谜底一日不揭开,正道便一日对你们心存芥蒂。蓬莱仙会之上,那些人也定会再次兴师问罪,到时候,不免大动干戈。”


农冰衣道:“咱们既然明明知道那些黑衣杀手就是冰宫的手下,乾脆杀进去把他们都解决了,岂非一了百了?真不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


谈禹道:“这么做虽然爽快,可是冰儿姑娘,你想一想,丁兄弟、年老祖和古大先生他们三人,也曾经联手闯入冰宫探察,却无功而返,自身反而险些遇险。这说明冰宫蓄谋多年,苦心经营,埋藏之深非你我所能料想。


“咱们就算当真能侥幸破解迷阵,碾平了冰宫,也未必能找到什么真凭实据,一样的没用。”


忽然,场子里传来观止真人一声闷哼,原来殿青堂接连施展三记“灭神十八击”,将他的仙剑震飞。


观止真人也是正道数得上名号的宿老人物,仙剑脱手,自然不能再纠缠不清,死缠烂打。


他退身接住仙剑,微微气喘道:“殿老魔,你为何不索性将贫道也一并杀了,这不正是你魔教的一贯做法么?”


殿青堂冷笑道:“你当老夫不敢?只是羽少教主有令,只教尔等知难而退,不可伤及性命,老夫这才手下留情。你若不服,只管再来。”


观止真人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二次出手,目光扫过盛年等人,嘿嘿道:“原来贵教的援兵到了,怪不得阁下口气大了起来。怎么,又想以多欺少么?”


晏殊看不顺眼,抢先道:“观止真人,你也太健忘了。不过一年前,六大剑派兴师动众,上千人围攻云梦大泽地宫,我可听说人家也就两、三百号人啊。”


眼看舌战要起,远处海面上掠来两道剑光,其中一人朗声道:“诸位远来是客,却为何在此逗留止步?弟子蓬莱阮秋波,奉掌门口谕前来恭迎诸位。”


话音落下,两名娇好无双的少女收了仙剑,站在两路人马当中盈盈一礼。


守残真人拂尘一摆,还礼道:“我等与魔教狭路相逢,一时不忿,与他理论为何害我门下无辜弟子,谁知他魔教欺人太甚,犯下累累血债,竟毫无愧疚悔恨之心,这才引起争斗,不想惊动两位仙子大驾,还望恕罪。”


那名叫阮秋波的少女浅浅一笑,眸中柔光如水,不负“秋波”美名,说道:“道长便是太清宫掌门守残真人吧?晚辈久仰您老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听得蓬莱仙山的弟子对自己礼敬有加,守残真人修炼了近三甲子的仙心,也不免有些得意,谦逊道:“阮仙子过奖了,贫道忝居太清宫掌门一位,无功无德,倒教世人见笑。”


阮秋波嫣然一笑,又望向阿牛等人,躬身礼道:“羽少教主大驾光临,令敝山蓬荜生辉,幸何如之。秋波早有听闻少教主盛名,年纪轻轻便领袖群伦,较之令尊当年也不遑多让。”


阿牛心里暗赞道:“这位阮仙子与咱们分明是头一回见面,却把大夥儿的身分来历说得半点不差。蓬莱仙山号称海外三大圣地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他急忙抱拳道:“阮仙子这么说,阿牛愧不敢当,若有叨扰之处还请海涵。”


阮秋波又是一笑,望向盛年,道:“盛兄威名,秋波亦是如雷贯耳。古谚说闻名不如见面,诚如斯言。盛兄气度豪迈,神威凛凛,却教秋波好生心折。”


盛年抱拳答道:“阮仙子所言,实在令盛某汗颜。”


接着,那阮秋波又与赫连夫人以及风雪崖等魔教高手、观止真人等太清宫宿老一一见礼,连桑土公等人也不忘道上几句仰慕之辞。


她语笑嫣然,声如莺啼,使人如沐春风。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竟在她温言笑语中瞬间化解於无形。


既有蓬莱弟子出面周旋,这仗当然也打不下去了。众人在阮秋波与另一位女弟子的引领之下,御起仙剑,前往蓬莱。但彼此之间,也是隔着老大的一段距离。


阿牛心里暗自苦笑,明白正道各派对魔教成见甚深,加之黑衣杀手从中作乱,蓬莱仙会上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渐渐瞧见远方天际浮现起一蓬五彩云雾,缭绕海面彷佛无有穷尽。里面偶尔有一两束剑华亮起,流光异彩,若隐若现,几疑是飞虹当空。底下波涛翻滚,碧澜粼粼,一片壮阔景象。


农冰衣用手指道:“阮姐姐,那里便是蓬莱仙山吗?”


阮秋波含笑答道:“农姑娘说的正是,敝山便深藏在这片云海之中。说是仙山,其实并无半分山石,尽皆是由三百六十六座大小不一的云峰组成,当中以虹桥飞廊相联。虽比不上天界仙境,却也另有一番景致。”


随着众人走近,那蓬云雾也越发清晰,一波波如海潮卷涌不断的变幻色彩,飘浮於海面之上,像极了画中仙境。


阮秋波右手玉指捏成仙符之形,口中真言低念,在胸前轻轻画了一个光圈。那道银色的光圈徐徐扩展,像灵符一样贴上了五彩祥云。眼前的云雾豁然乍分,现出一条通道,周围云蒸霞蔚,似真似幻。


第一次见到这样奇妙情景的农冰衣,情不自禁啧啧称赞,卫惊蛰也早已醒来,只把眼睛一通猛揉,只觉得丁师叔说得不错,大千世界浩荡万象。自己要是随娘亲在深山之中终老一生,怎也不可能见到如此的奇景。


一颗小小的心里就此埋下了雄心壮志,立志将来也定要如师父他们一般御剑九霄,访遍天下胜景。


风雪崖却是紧盯阮秋波的一举一动。他深知蓬莱仙会上吉凶未卜,万一与正道闹翻动起手来,首先就必须将退路安排好。故此分外的留意阮秋波。


云路一开,阮秋波回头微笑道:“诸位仙友,往里请!”


太清宫一干人马谦逊两句,便理所应当的抢在前头走进云道。毕虎、农冰衣等人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打量。此时他们已经收了仙剑,连御风之术也没用。可脚下尽管软软的却并无虚空之感,就宛如走在水上,又不致沉了下去。


阮秋波又向阿牛、盛年一礼,道:“秋波修为有限,云道开启的工夫不过一炷香左右。羽少教主与盛兄诸位还望尽快入内,等到云道阖起,不免又要多费一番手脚啦。”


盛年与阿牛相视一笑,并肩踏入云道。这一步走进去,是非祸福难以预测,管他是和风细雨春光明媚,抑或是阴谋诡计暗潮汹涌,两人心头只觉得问心无愧,纵然天塌地陷,我自坦荡。


云道尽头是一座无数奇花异草筑起的飞桥,足足有半里路长,底下云涛滚滚,不见深浅,依稀朝上蒸腾起一缕缕五彩的轻烟。


守残真人等早已在桥头等得有几分不耐,见到阮秋波伴随盛年、阿牛行到,望了两人一眼,对阮秋波颔首礼道:“阮仙子,对面便是仙山入口的『广寒峰』吧?贫道有幸一百二十年前登临贵地,不过走的却是另一条路。”


阮秋波浅笑道:“真人说得不错。过了这座临仙桥,前面正是广寒峰。敝山云道确也不止一条,不过殊途同归,路上的景致也各有不同。”


退思真人喟叹道:“只有亲身到了蓬莱仙山,才懂得什么叫做人间仙境。贫道一百二十年前尚是师尊门下的一名小童,有幸来此已觉大开眼界。两甲子后再临宝地,只觉得更加的叹为观止。”


毕虎低声咕哝道:“马屁精,这么大年纪溜须拍马也不嫌害臊。”


退思真人勃然怒道:“毕老贼,你敢如此羞辱贫道,莫非是想与我先斗上一阵?”


阮秋波笑道:“退思真人,毕老先生,仙山已在脚下,何必再做口舌之争。不如让秋波引领诸位一路入内,顺带流览两旁景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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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7: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对弈

众人随在阮秋波身后走过临仙桥,前方一座云峰巍然耸立,脚下伫着一道闪烁七色彩光的玉石山门,横匾上凌空悬浮着“广寒”两字,大如银盘,字体上一层绚丽的光晕徐徐流动,好似这仙山中的祥云所幻化。

踏上广寒峰的山道,脚下是一级级乳白色的云梯,满山的奇光异彩闪烁起伏,一羽羽仙鸟悠闲的栖息在云峦深处,却又有似锦繁花相伴。


抬头望去,一座雅致的庭园坐落峰顶,宛如婷婷玉立的一位少女,婀娜多姿的展现着迷人丰韵。


阮秋波介绍道:“这便是广寒阁,诸位远道而来的宾客都可先在阁中品茗小栖,待略洗风尘后再前往思微峰。”


农冰衣好奇道:“阮仙子,此处离思微峰还有很远么?”


阮秋波似对农冰衣这样一个伶俐可人的小姑娘也甚为喜爱,闻言微微笑道:“也不算太远,咱们一路慢慢行去,有两个多时辰也就能到了。不过从广寒阁前往思微峰,首先要经过一段『斗姆海』,需得等摆渡的大船来接。”


晏殊也是头一回来到蓬莱仙山,诧异道:“斗姆海?仙山不是凌空悬浮於海上,这里怎会有海?”


雷霆笑道:“晏仙子有所不知,斗姆海虽带个『海』字,却也不能望文生义。它事实上是一片飓风肆虐的云层,方圆数百里,云涛汹涌,狂风呼啸,不明其理的人陷入当中连东南西北也难以分辨,要想御剑穿行更是吃力。故此,才要依靠仙山所特有的摆渡大船,也可省却大夥儿不少气力。”


农冰衣“哦”道:“原来是这样,雷老爷子不说,我也和晏姐姐一样,还真以为是一片真的大海呢。”


石矶娘娘见毕虎眼睛贼亮,又在东张西望,拉拉他的衣角,低声警告道:“毕虎,蓬莱仙山非比等闲所在,你一双贼手,最好老实一点。万一闯出祸事,不免又给大家惹来麻烦。”


毕虎满脸无辜地说道:“清妹,你可冤枉了我。我毕虎可是那种不知轻重死活的人么?”


石矶娘娘正色道:“你是什么人老娘还不清楚?少在这里装委屈。”


毕虎没有吭声,双目却已经盯上悬在阮秋波纤腰上的一枚通灵宝玉上。


阮秋波恍然不觉,引众人走入广寒阁。


广寒阁内,果然已有不少驻足歇息的来宾,三三两两找着位子,坐下品茶闲聊,每人的说话声,都不自觉的压得极低,偌多之人齐聚楼内,也并不闻喧哗之声,只偶尔响起两三声轻笑。


在楼外的庭院里,小桥流水,竹林石洞错落有致,让人突然产生置身江南园林之感。也有不少等候渡船的宾客漫步园中,品赏绝佳景致。


守残真人一到,就有正道各派的人纷纷起身招呼,聚拢过来,顿时将阿牛等人扔在了一边。


阮秋波说道:“羽少教主,盛兄,大夥儿可先在此间休息片刻,待渡船到了,秋波自会知会诸位登船。”


农冰衣牵住阮秋波的玉手问道:“阮姐姐,从这里可以瞧见那片斗姆海么?”


阮秋波点头道:“自然可以,若是登上广寒阁顶楼,从后窗俯瞰,斗姆海风起云涌的浩荡景象,正可一览无馀。”


农冰衣兴高采烈地说道:“那我们大夥儿到楼上看海吧,反正坐着喝茶也没什么意思。”


卫惊蛰抬头望向盛年,轻声道:“师父,弟子也想和农姑姑一起去瞧瞧斗姆海。”


盛年道:“也好,咱们便一起上去看看。”


雷霆在石凳上坐下,悠然道:“老夫便留在这儿喝口茶,反正我双目已盲,什么也看不见。”


秦柔道:“义父,柔儿留在这里陪着你吧。”


旁边布衣大师微笑道:“不必了,你们年轻人都是头一回来,去看个新鲜也好。老衲这把老骨头,却懒得再多走这几步路,还不如坐下来陪雷施主歇歇脚。”


於是,雷霆与布衣大师留在了楼下,风雪崖也没有随同众人登楼,一个人到园里闲逛去了。剩下的人跟着阮秋波登上顶楼,农冰衣与卫惊蛰在最前面一路小跑,迫不及待的趴到后窗朝斗姆海的方向看去。


只见百丈开外的霄汉中,无边无际的红色云雾咆哮翻滚,隐约传来隆隆涛声,好似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一层层高过数十丈的云柱旋转狂舞,在波澜里忽隐忽现,彷佛无数条从云海里腾起的蛟龙,扭曲飞腾。


激荡的云浪澎湃浩荡,蒸腾起殷红色的霞光,幕天席地涌向广寒阁。


但未到近前,却似被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迎头截住,犹如飞浪撞石,高高溅起七色斑斓的流光。


农冰衣看得呆了,一对大眼睛眨也不眨,双手扶在窗台上惊叹道:“难怪要用仙山大船摆渡,这种阵势,我还是头回见到。”


毕虎把脑袋探到两人中间道:“小丫头,今天你总算长见识了吧?不过蓬莱仙山的胜景何止於此,等你看到思微峰的时候,只怕连眼珠子也会掉下来。”


农冰衣深深震撼於眼中的壮观景象,突然把手一指又惊叫道:“快看,蓝婆婆也来了!”


只见广寒阁下,一道身影惊鸿般掠出,犹如乳燕投林跃进滚滚的斗姆海中,转瞬消失。


毕虎惊愕道:“这个老婆子胆子不小!”


桑土公道:“她……她是上……上届仙会公……公推的正道十……大高手之一,自……自然不会错……错过今日的盛……盛会。”


农冰衣道:“蓝婆婆好厉害,居然连御剑术也不用,就这么横渡斗姆海。”


晏殊欣赏了半晌斗姆海的景色,转眼望向楼下的一片竹林,奇道:“咦,那不是我师父她老人家吗,怎么和人在这下起棋来了?”


桑土公踮起脚尖,顺着晏殊的目光望去,果然瞧见竹林中,有一圈人正围着绝情婆婆,与一位气度雍容的红袍虬髯老者,两人面前,悬浮着一幅巨大的棋盘。


这棋盘非金非石,竟是以一道道丝状云线组成,上面布满了红紫二色的光点,自是象徵每颗棋子。


阿牛道:“是燃灯居士,姬师兄跟和师姐也来了!”


盛年道:“走,我们下去瞧瞧。”


众人也多有此意,农冰衣与卫惊蛰又当先下了广寒阁,直奔竹林。


农冰衣扯着卫惊蛰的小手,挤开人群钻了进去,立足未稳,迎面迫来一道无形罡风,将她震得气血翻涌,朝后直退。


幸亏盛年就在身后,手疾眼快一把扶住,道:“小心!”


农冰衣皱皱小鼻子,谢过盛年,观望棋局。


绝情婆婆与燃灯居士的棋面已进入残局,双方在左下角盘根错节,你来我往不可开交。谁能最终做活,便可一棋定乾坤。


两人的左手都不住的抬起,射出一束束精光击在棋盘的光点上。农冰衣这才发现,这些所谓的棋子,均是绝情婆婆与燃灯居士以深厚的玄功所凝。但时间稍长,光点就会渐渐褪淡,必须不停的以真气灌输,使之不在棋盘上消失。


故此,与其说两人是在对弈,还不如说他们是借这云盘光子较试修为。谁要是支撑不住,不及将真气补充进黯淡的光子,无疑就算败阵。


也不知道两人已下了多久,头顶上都冒起冉冉的轻烟,袖口鼓荡飘拂,猎猎有声。


晏殊不敢惊扰师父,悄悄站到绝情婆婆身后。此际燃灯居士刚落下一子,提走了绝情婆婆左下角的两枚紫色光子,局势显然对她不利。


绝情婆婆微合双目,悬空的右手几次亮起光晕,却又很快熄灭,无疑是举棋不定。


燃灯居士悠然自得,右手捻髯道:“婆婆,这棋以老夫之见,就不必再下了吧。”


绝情婆婆冷哼一声,抬手射出一束紫芒点在三三路上,沉声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为何不下?”


燃灯居士不假思索的又落一子,道:“只是一盘棋局罢了,婆婆何必如此较真?”


绝情婆婆沉默无语,双眉紧锁陷入长考之中。


晏殊见师父局势吃紧,心里也是焦急。可她此刻空有一身国手的棋艺,丝毫帮不上忙,只好紧盯着棋盘,希望师父能突施妙手,扭转乾坤。


忽听旁边有人轻声招呼道:“晏仙子,你与桑真人也都到了?”


晏殊听着耳熟,转眼瞧去,却是屈箭南正站在不远处,用传音入秘跟自己说话。他身边越秀剑派的屈痕、伍端、关寒等人也尽皆在座,目不转睛的注视棋局。


晏殊同样用传音入秘问道:“屈公子,我师父和燃灯居士这局棋下了多久了?”


屈箭南摇头答道:“我也不晓得,昨日傍晚在下与诸位师长来到广寒阁时,两位前辈就已经坐在这里摆开了阵势。”


晏殊惊道:“那岂不是至少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再这么下去,棋艺还没分出胜负,人倒先累趴下。”


屈箭南道:“晏仙子不必担心,瞧这局势,这盘棋也快见分晓了。”


这时竹林外响起一声长笑道:“绝情婆子,燃灯老鬼,百多年不见,你们模样没变,脾气倒暴烈不少,也不分场合,动手过招只图自己痛快。”


阿牛低声道:“楚望天!”


盛年微一颔首,往竹林外瞧去。


只见楚望天在一众弟子门人的前呼后拥之下,大袖飘飘,缓步走进竹林。姬榄夫妇见着杀害了姬别天的仇人,顿时怒上眉梢,右手不自觉按在了仙剑之上。


燃灯居士头也不抬,淡淡道:“榄儿,婉儿,不要轻举妄动。楚老魔既然来了蓬莱仙山,还怕他能插翅飞了么?”


那边绝情婆婆落下棋子,冷冷道:“楚老魔,老身与人下棋,你来凑什么热闹?”


楚望天慢条斯理走到近前,手中玉扇轻轻一拍,道:“绝情婆子,你的情形看上去不太妙啊,何必死撑,不如及早推秤认输算了。”


绝情婆婆柳眉一挑,道:“楚老魔,你可是存心前来搅局?”


楚望天笑道:“老夫不过是想看个热闹而已,何来搅局之说?”


楚望天目光扫过站在燃灯居士身后的姬榄与和婉,见两人眼若喷火正狠狠盯着自己,他玉扇轻摇意似悠闲,心中却暗自计较:“上回在云林禅寺里,姬别天死在老夫手下,翠霞派自是对我恨之入骨。


“眼前的姬榄小儿虽不足道哉,但燃灯居士与姬别天分属儿女亲家,势必在仙会上要为姬别天出头与老夫为敌。


“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现在燃灯老鬼心无旁骛,专注棋局之际,暗中下手除去了他,也可少一劲敌。”


恶念既生,楚望天表面不动声色,左手从袖口里取出一方丝巾,一滴无色无味的忘情毒水却悄悄借势弹出。毒水由一股精纯的真元包裹,短时间内也不虞见风即化。


他右手玉扇轻摇,若无其事的扇出一股清风,暗中挟起忘情毒水,拂向数丈开外的燃灯居士面门。


奈何他的动作虽小,却被盛年瞧得清清楚楚,他自不会以为楚望天好心到为燃灯居士扇风驱热的地步,其中定另有阴谋。


当下,盛年不及细想,右掌一提,迫出一道雄浑罡风,无声无息的挡住了楚望天的扇风。


楚望天眼皮稍动,见对面的盛年右掌翻转向外缓推,立刻明白对方看破了自己的伎俩,出手破坏自己的好事。


他心头暗恼,手中玉扇又加上了三成功力推了出去。


此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棋局上,姬榄虽也盯着楚望天,可也未曾料到这老魔竟胆大妄为至此,欲在大庭广众之下暗害燃灯居士。故而除了盛年之外,谁也没有留心到他手底的小动作。


盛年积聚丹田翠微真气,硬生生挡住楚望天的扇风。那滴忘情水毒,悬在距离燃灯居士不到数尺远的半空里,进退不得。


若论功力深厚,盛年自比不上楚望天三甲子多的修为。可楚望天也不敢大张旗鼓,用出全力惊动众人,出手时多少有些束手束脚,急切间竟占不到丝毫上风。


他亦是骑虎难下,假如就此收手,那滴由自己射出的忘情水毒,势必会被盛年迫来的掌力反噬,挨上一滴半点自己同样消受不起。


眼见阴谋败露,楚望天毒念再生,不欲与盛年过多纠缠,免得夜长梦多,被燃灯居士等人醒觉。


他手腕一翻,玉扇侧转一拂,竟是祸水东引,将忘情水毒引向站在盛年与自己之间的人群。


盛年立时醒觉,暗叫一声不好,低喝道:“闪开!”左掌运足十成功力轰然拍出,将忘情水毒击向悬浮在半空的巨幅云盘。


“砰”的一声巨响,几道沛然浩荡的气劲撞击在一处,云盘抖动几下,支离破碎迸散开来,上面的光子犹如落英缤纷,四溅飞起。楚望天拂出的真元也随之爆裂,忘情水毒在空气中“嗤嗤”低鸣,朝四下蔓延。


盛年飞快无比的褪去身上褚色衣裳,脱手甩出,卷裹住尚且来不及飞溅的忘情水毒,右掌一推击向竹林外,掠过百馀丈的云空坠入斗姆海中消失不见。


燃灯居士心念急闪,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怒起身道:“楚望天,你也忒嚣张了!”


楚望天功败垂成,对盛年也是恨极,但他也晓得自己犯了众怒,此处已不可久留,嘿嘿一笑纵身而起道:“燃灯老鬼,这回算你命大,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兀自在竹林里回荡,人已鸿飞冥冥不见了踪迹,却把一群手下尽数扔在了这里。他料定以燃灯居士等人的身分,绝不会迁怒为难一班忘情宫的门人弟子,故此并不担心。何况纵然这些手下被众人杀得一个不剩,楚望天也一样不会心疼。


屈痕怒声道:“好个楚老魔,老夫倒要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燃灯居士怒气稍歇,向盛年颔首致意道:“盛师侄,多亏你及时出手,未令楚望天奸计得逞。”


绝情婆婆也瞧了眼盛年,道:“原来你就是丁原的大师兄,紫竹轩门下三弟子之首,果然不错。”


她起身大袖一拂,荡散流离的云岚光雾,道:“燃灯居士,这盘棋老身算是输了。等到了思微峰,咱们另找机会再较量一盘。”


燃灯居士笑道:“婆婆如此盛情相邀,老夫岂有不允之理?”


这时候,传来阮秋波的声音说道:“诸位,渡船已经到了,请容秋波为各位引路前往思微峰!”


棋局已了,众人自无道理继续逗留竹林,纷纷走向广寒阁后的码头。


屈箭南追上盛年,问道:“盛师叔,可有丁师叔的消息?怎不见他随同你们一起来?”


盛年道:“丁师弟另有安排,这两日当会抵达蓬莱仙山,屈兄勿要忧虑。”因是私下场合,故而盛年在称呼上也跟着丁原一样,并不以师叔的辈分自居。


屈箭南剑眉朗目间隐现愁容道:“真是急人,不知盛师叔是否知晓。就在箭南前来蓬莱之前几日,云林禅寺发下书函,联络各大剑派要在蓬莱仙会上联手质询魔教,定要羽少教主交出杀害各派弟子的凶手。我怕万一到时双方闹翻,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盛年道:“这份书函敝派也有收到。不过屈兄放心,丁师弟对此已有智珠。所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总包不住火。”


他虽是这么安慰屈箭南,可自己心里也一点都没有底。


到现在丁原还没有出现,尽管已经知道杀害无涯方丈的真凶,其实是一恸大师,而十六绝技暗杀各派弟子的阴谋,则出自冰宫,可这两桩事情都仅流於口授,并拿不出确凿的真凭实据,多少会显得苍白无力,难以让人信服。


众人走到码头,一艘渡船已经停泊在岸边。这艘船与寻常所见的船只大相径庭,宛如一弯两头尖翘的月牙,通身以黑色玉石铸成。甲板上既无风帆也无船舱,所有的舱室都密闭在甲板之下。


在船首昂然盘踞着四排金光闪闪的巨型麒麟,每排八头,共计有三十二头之多。


这些麒麟,身上套着异金炼制的锁链,连接船身,好似奔马一样,拉载着渡船在斗姆海中起伏航行。


众人踏过舢板走进舱室,里面明珠高悬甚为宽敞明亮,容下百十人也不显拥挤。大夥儿各找位置坐了,农冰衣左右瞧瞧问道:“阮姐姐,这里面怎么没窗啊?”


阮秋波解释道:“船身完全密闭,是为免受飓风云涛冲击之故。”


农冰衣“哦”了声,失望地说道:“我还想坐在渡船上,好生欣赏一下斗姆海的风光呢。”


忽听卫惊蛰稚嫩的童音响起道:“没关系,农姑姑,等将来蛰儿练成像那位婆婆一样的修为,便可带着你从斗姆海里飞越,再不用坐在像箱子一样的渡船里啦。”


农冰衣蹲下身来,刮刮卫惊蛰的鼻子笑道:“小家伙口气不小,可要等到你能像婆婆一样穿越斗姆海的一天,姑姑也早就变成婆婆啦。”


她却没有想到,十数年后,修为有成的卫惊蛰,果然怀抱着自己御剑横穿斗姆海,直上思微峰,那又是天陆仙剑另一段动人故事,在此不提。


又等了片刻,船舱匡当关闭。


阮秋波道:“诸位仙友,斗姆海中飓风激流汹涌,船只难免会发生剧烈颠簸。请大夥儿稍安毋躁。”


卫惊蛰听得阮秋波的话,小手紧紧抓住椅把,大气也不出一口的端坐在座椅里。


农冰衣取笑道:“刚才还豪情万丈说要带姑姑横穿斗姆海呢,怎么如今坐在船肚子里都害怕成这个样子?”


卫惊蛰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道:“蛰儿不是害怕,只是有点紧张罢了。”


农冰衣咯咯娇笑道:“那还不是一样吗,本事没学到家,嘴皮子倒练出来了。”


“轰隆”船舱一颤,渡船在三十二头麒麟的拉动之下徐徐起航,驶入斗姆海。


不一刻,船身便上下左右的剧烈颠簸,摇摇晃晃好似地震了一般。虽然看不见舱外的景象,众人却浮想连篇,这艘渡船在斗姆海中是如何由三十二头麒麟牵动,载沉载浮,跌宕起伏的。


农冰衣不久便开始头晕目眩,肠胃更像翻江倒海一般。


她赶紧取了一颗丹丸服下,见身边的卫惊蛰小脸面色苍白,於是问道:“蛰儿,你可要也吃上一粒丹丸,定气静神?”


卫惊蛰看看对面神色泰然的盛年,一摇头很坚决的说道:“师父不怕,蛰儿也不怕。农姑姑,这药丸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农冰衣缩回手带点尴尬的道:“小鬼,人一丁点大,却学会死撑面子了。”


好在这段航程并不算长,一刻多些渡船便靠到了对岸。打开舱门,一股清新的凉风吹入,众人顿时为之胸怀一畅。


农冰衣随着盛年等人身后走下渡船,只觉得脚下飘飘荡荡,好像还置身斗姆海中。她抬起头眺望前方情景,情不自禁的又发出一声惊叹。


原来,不远处两道雪白的云峰相对而出,形成一道狭长曲折的幽谷,谷内五色云气飘渺萦绕,隐约有隆隆瀑布声动。


满山遍野的飞禽走兽,在林间花下栖息嬉戏,一条条七彩的长虹宛如玉带,飞掠过云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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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闲战

众人三五成群往重阳谷中行去,一路上春光无限,翠鸟轻啼,惹人频频驻足流连。

走了三里多,瀑布声愈发的响起来,好似晴天雷鼓振聋发聩,想是这云端之上,也有流水飞瀑。


转过一道弯,左首云峰间,一道浩荡的激流飞泄而下,宽过三百丈,水雾蒸腾,烟岚弥漫,恰似银河倾落,在山脚下汇聚成河,汩汩朝西流淌。


屈箭南感叹道:“我原本以为越秀山的天瀑已是天下第一,没想到这山谷之中,也能见着如此壮阔恢弘的瀑布。”


突然有人叫道:“快看,瀑布底下有人祭出元神在拼斗!”


众人一惊,虽说正魔两道的高手在蓬莱仙会上私相邀斗不足为奇,但元神出窍全力相拼,却也少见,除非彼此有什么难解仇怨,不然谁也不愿意动辄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即使侥幸获胜,耗损十数年真元,也甚不值得。


布衣大师望将过去,哑然失笑道:“施主,你看错了。那不过是两道以云气凝铸的人影,在高手的操作之下相互比拼,却不是什么元神。”


众人定睛再看,果然发现瀑布前的三道光影云雾浮动,并非谁的元神。


绝情婆婆道:“老身倒要瞧瞧,到底是谁在此耍宝?”


她迈步上前,瀑布下已围了四、五十人,但见是绝情婆婆驾到,不自觉的朝旁边闪出一条缝隙。


只见碧波之上面对面盘膝坐定三人,左首一人黑衣飘飘,神情冷傲沉静,赫然便是苏真。


可是,他的左近并无水轻盈的身影,想来正与天一阁的门人在一起。


对面两人也是绝情婆婆的旧识,一个是来自乱雪峰的冰真人,另一个则是无波府的丹火真君。


这两人於天陆魔道之中的声名甚是响亮,只是素来避世隐居少在尘世露面。


燃灯居士呵呵笑道:“我当是谁,原来苏老魔闲不住手脚,在此摆下了擂台。”


绝情婆婆冷笑道:“上届蓬莱仙会,苏老魔力挫冰真人与丹火真君的联手合攻,一举奠定魔道十大高手的位置。想来那两个老不死苦修多年,就等着此届仙会上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晏殊奇怪道:“师父,那他们为何不等到仙会召开后再来挑战苏真,非赶在这里驱动几道云雾凝铸的光影决斗?”


绝情婆婆摇头道:“我怎知道?不过冰真人与丹火真君此次仙会,也同样不是苏老魔的对手,看样子撑不过二十个回合,便要落败。”


彷佛是为绝情婆婆的话做注脚,苏真驱动的黑色云影蓦然转守为攻,迫得一红一白两道云影在周边团团直转,难以近身。


人群里情不自禁响起一片喝彩之声,转眼又是十个回合,黑色云影双掌轰出,将对面两道红白云影震得粉碎。


冰真人与丹火真君不约而同,嘴中喷出口黑色淤血。


冰真人面如白纸,沙哑声音道:“苏老魔,没想到贫道苦修两甲子,到头来与丹火真君联手,仍不是你的对手。”


丹火真君却是若无其事的一笑道:“好歹咱们这回联手接了苏老魔二百二十一招,比之上回已大有进步。冰真人,你也不必太过灰心丧气了。”


苏真漠然道:“承让了。”不再理睬两人,起身问道:“盛年,丁原可曾来了?”


盛年上前见礼答道:“丁师弟并未与盛某同来,他现在何处,弟子也是不知。”


苏真哼了声,面色甚是不愉,转身便欲离去。


不防人群里绝情婆婆见猎心喜,扬声道:“苏老魔,你可敢与老身再战一场?”


苏真反问道:“老婆子你只管放马过来,苏某有何不敢?”


晏殊赶紧道:“师父,您老人家刚和燃灯居士比试过功力,这会儿再和苏真过招,只怕真气未复,难以--”


绝情婆婆不以为然道:“怕什么?苏老魔不也是刚好与人激战了两百多招未曾休息?老婆子和他半斤对八两,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说着,绝情婆婆一跃飘在碧流之上,说道:“苏真,这回咱们再换个花样玩玩,如何?”


苏真心高气傲,背负双手道:“老婆子你划下道来,老夫来者不拒。”


绝情婆婆清喝了声:“好!”双手在胸前虚抱,体内真气汩汩流转,凝聚在十指之间隐隐闪烁一层光晕。


她右手缓缓抬起,纤细的五根手指微微朝上合拢,“哗啦”一声,从云峰间的飞瀑上突然引出一蓬白浪,在高空里翻转旋动,急剧收缩,最后凝炼成一道透明的紫色水幕,现出脑袋躯干,四肢手足。活脱就是一个与常人一般大小身高的水影。


绝情婆婆口中再是一记低喝,左手一捏灵印,那水影右手猛地一亮,幻起一簇红芒,居然是一把光刀。


众人雷鸣一般的喝彩四下响起,原本以为好戏结束,准备继续前行的人也纷纷回头,飞瀑下人越聚越多。


所谓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以真气凝铸水影,幻出光刀,可比驱控云雾所化的人影难上一大截。


激战虽没开锣,只这手亮相已经技惊当场。


苏真见状,岂甘人后,也是双手抱团催动丹田真气,不一刻凝聚出另一道泛起黑光的水影人形。


在这水影的右手,同样赤光一闪,亮起一把与赤血剑外观一般无二的光剑,隐约似有镝鸣之音,穿透隆隆瀑布激荡声。


那边燃灯居士心痒难熬,纵声笑道:“苏老魔,昔日在越秀山,你突然现身救走丁原,戏弄得老夫不轻。咱们索性今日在此也一并结算如何?”


苏真哈哈一笑,说道:“燃灯居士,你上来就是,老夫皱一下眉头,便从此不姓苏字!”


绝情婆婆怒道:“燃灯老鬼,你这是什么意思?”


燃灯居士笑道:“绝情婆婆尽管放心,老夫断不至於做出辱没身分、以多打少的事情来。咱们鼎足而三,互攻互守,或可结盟或可单干,却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苏真嘿嘿道:“这倒也有趣,老夫大小近千战,还没试过此种玩法,不妨一试。”


绝情婆婆见苏真点头应允,岂肯落了下风叫人见笑,马上道:“好,就看看谁能挺到最后一个!”


燃灯居士双掌一合,幻出道火红色的水影,道:“老夫来也!”


晏殊望着三老,叹道:“真是要命,这三位都是天陆正魔两道的绝顶之人,素来也没什么冤仇可言,怎么说打便打?”


盛年道:“正因为他们都是绝顶高手,才深知对手难求。放在往日,十年、二十年,这些人也未必能碰见一回。今日蓬莱仙会,天陆各派顶尖人物会聚一堂,正可让绝情婆婆他们找得堪与匹配的劲敌切磋,怎不欣喜?”


阿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盛师兄说的是,都憋了一百二十年了,难得有机会大干一场,自是不愿错过了。”


石矶娘娘笑道:“可不是么,莫说他们,便是我也看得跃跃欲试。不过自己这点修为,着实在人前拿不出手,没奈何,献丑不如藏拙了。”


燃灯居士那道红色的水影方自成形,苏真与绝情婆婆不约而同的分从左右攻到,好似事先已在私下商量好了的一般。


苏真催动的黑色水影右手魔剑激射,幻起九点剑花快逾流星,正是他自创的“沉月陨星十九剑”里,最变化多端的一式“九星射月”。


绝情婆婆也毫不藏私,施展出大空十三斩,虽然仅仅是依靠水波形成的人影挥动光刀,但凛冽寒气,依旧让人感觉到一股凌厉无比的气势。


燃灯居士在苏真与绝情婆婆双双夹攻之中不慌不忙,只呵呵笑道:“来得好快!”左右手频频变化,遥控半空中红色的水影。


那水影使出穿花绕柳的身法,不可思议的从大空十三斩的缝隙里一闪而过,欺身到黑色水影身侧,挥出光剑“啵”的架开苏真的九星射月。


苏真忍不住轻喝一声“好”,自是称赞燃灯居士目光如炬,能看破九星射月的种种变化,准确无误的封住自己这一剑。


阿牛瞧得眉飞色舞,只觉得燃灯居士这一招间,身法、剑法俱都发挥到了极致,堪称妙到巅毫之作。


无论火候眼光、力量分寸,都无可指责,炉火纯青。


也只有在两大高手的强势逼迫下,才能激发起燃灯居士百多年的深厚功底,展现出如此精奥的守招。


绝情婆婆的大空十三斩落到空处,竟是不退,反而催动真气鼓勇再进,迳自向对面苏真控制的黑色水影劈去。


苏真的光剑已被燃灯居士崩起,不及回防,他笑道:“燃灯,麻烦你替老夫挡这一刀了!”


驱动水影左手连拍三掌,犹如蜻蜓点水一沾即走,点在绝情婆婆的光刀上,激得它不由自主改变了方向,朝侧旁红色的水影落去。


燃灯居士也笑道:“苏老魔,你倒会偷懒,可老夫也不是傻瓜。”水影再次施展穿花绕柳身法,在光刀将落未落之际掠出数尺,反转到紫色水影背后,一掌轰出。


紫色水影头也不回,光刀从肋下反刺,刀锋直指红色水影的左掌掌心。燃灯居士急忙变招,光剑斩落,“啵”的与光刀一交。


苏真乘机驱动黑色水影欺近到另两人身前,一式“星罗密布”挥洒而出,无数光点闪烁明灭,把两大高手的假身尽数笼罩进去。


绝情婆婆哼道:“苏老魔,野心不小,想把我们两个全都包围了么?”与燃灯居士齐齐出招抵御,反将苏真迫开。


三人你来我往斗到一处,奇招妙手不断涌现,看的周围观战众人如痴如醉。


阿牛用心琢磨三人的招式身法,隐约觉得,无不与自己参悟的天道星图,有暗合互通之处。


无论是苏真的沉月陨星十九剑,绝情婆婆的大空十三斩,还是燃灯居士的穿花绕柳身法,似乎都能够从中看到一丝天道星图的影子。


他暗自心折,思忖道:“我只是依靠前人所留的星图才悟出其中的奥妙,可三位前辈却纯粹凭藉自身的悟性,参悟出这些招式身法。相形之下,我差得太远啦。”


他自不愿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学习良机,聚精会神的盯着三人在空中操纵的水影,将自己修炼所悟的心得与其一一印证,委实获益匪浅。


百招一过,三大高手终是渐渐分出高低上下来。


十招之中,往往有七招是绝情婆婆与燃灯居士联手对付苏真。表面看来似乎激战正酣难分轩轾,但内行人已经足以从中瞧出端倪。


倘若燃灯居士与绝情婆婆乾脆联手应对苏真,恐怕局势又是另一番天地。但这两人自恃身分,又同样的傲骨铮铮,根本不屑此举。不仅不会同心协力,反而不时相互对攻,让苏真得以喘息,白捡便宜。


众人不禁大呼过瘾,甚至隐约感觉只需观得此战,此届蓬莱仙会已经不虚此行。


蓦然飞瀑“哗啦”一响,打从里面钻出一个脑袋来,笑嘻嘻道:“有趣,有趣,我老人家也要来玩玩!”


石矶娘娘“呀”道:“这不是曾山么,他没待在叠翠谷,何时跑到这儿来了?”


晏殊道:“不用问,一定是他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到蓬莱仙会上耍宝来了。”


曾山从飞瀑里一跃而出,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自己加入,纵身闪到三道水影当中,二十二字拳一起轰出,居然是要以一敌三。


苏真手下一收,冷冷道:“曾老头,你陪他们玩罢,老夫可不想占这便宜。”


曾山见燃灯居士与绝情婆婆也收手不战,苦着脸央求道:“你们三个行行好,我老人家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来一回,稍后就要赶回翠霞。机会难得啊,你们就陪我耍玩上一会儿,如何?”


那样子,就像贪玩的孩童面对玩伴,半点也不顾忌自己的身分。


燃灯居士道:“曾师叔,这恐怕不行。咱们三个断没围攻您一人的道理。”


曾山一拍脑袋,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不就是不想以多欺少,丢了面子么,我老人家有办法。”他双目微合,嘴里念念有词,叫了声:“我分、我再分!”身形一晃,竟又闪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曾山,笑嘻嘻的站在众人眼前。


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真道:“幻影分神大法?曾老头,亏你想得出来。”


曾山得意洋洋道:“这下你们没话说了吧!”他话音刚落,突然叫道:“废话少说,看打!”


三道身影也分不出哪条是真身,哪条是分身,分别对上一道水影。


苏真等人情知曾山看上去稀里糊涂为老不尊,可在修为上着实有惊人天分,已然跨入散仙行列,无人敢低估。三人甫遇大敌,均是振作十分的精神,驱动各自水影应战,谁也不肯落了下风丢了颜面。


曾山手舞足蹈,三道身影纵横交错,一面激战,一面不停叫道:“有趣,有趣,我打,我再打你一拳!”


他确是在翠霞后山闷坏了,此时撞见三个天陆顶尖的正魔高手,正可放开手脚,尽情一战。


可惜,那三道水影终非真人,才打了十馀个回合,燃灯居士的红色水影便“砰”的一响率先震碎。


曾山的一条分身“哎哟”一声,道:“糟糕,没得玩啦!”随即眼珠一转盯上燃灯居士本人,笑道:“水捏的假人儿斗得不过瘾,还是换作真人更加合适!”


他二话不说俯冲而下,一式“山”字诀石破天惊,直轰燃灯居士头顶。燃灯居士迫不得已,只得闪身退让锋芒。


曾山不依不饶,第二式后招跟着杀到。


燃灯居士闪避不及,惟有双掌推出,“轰”的硬接下一拳。曾山的身形,居然在激荡迸散的罡风里觑得一丝缝隙,欺身进来,手肘一顶击向燃灯居士左肋。


燃灯居士吓了一跳,暗道:“这老头的招式好生精妙,我竟连他是如何避过掌风钻了进来的都不晓得!”


可这时候,他也没空去细究,也学曾山的模样将左臂手肘一沉,“砰”的两厢相撞,直觉一股酸麻由肘部窜到肩头,胸口郁闷难当。赶紧脚下步履错动,远远闪开。


那边绝情婆婆驱动的水影也紧接着爆裂,曾山依样画葫芦,直奔真人而去,又与绝情婆婆战得难解难分。


可他还不满意,瞅着苏真的那道黑色水影,横看竖看的不顺眼,嘀咕道:“你怎么还没破,我老人家再轰你一拳,又轰你两拳!”


说着,二十二字拳崩山穿石,朝着黑色水影猛攻过去。


苏真虽处下风,脸上依旧不见变色,双手催动真气,操控水影与曾山周旋。他自知如今曾山臻至散仙境界,功力上当世堪称无伦,绝不可硬撼。故此只以巧妙身法与灵动剑招游斗,一时让曾老头也奈何不得。


曾山十成的精力里,倒有近一半用在了苏真身上,可不管怎么变化招式,对方的水影飘来荡去,犹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就是不沉。


四个人打得过瘾,周围的观众看得也痛快。尤其是如曾山这般的散仙,几乎绝迹於天陆凡尘,多是退隐到海外仙山上闭关修炼,抵御天地大劫去了。


像他这样玩世不恭、喜好热闹的人,居然能够修炼成散仙,也是异数。可更少有人明白,弃登天道而转修人间之仙,乃是曾山自己的决定。


时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里流逝,渡船去了又回,载来新的又一批宾客。翠霞六仙中的淡怒真人与数名门下弟子也在其中。


他遥遥见得曾山大展神威,独斗当世正魔两道的三大顶尖高手,不禁大是惊讶,躬身问安后,沉声道:“曾师叔,你老人家怎会来了这里?”


曾山见着终日黑着脸的淡怒真人也是头大,咕哝道:“你们来得,我老人家就来不得么?这才多一会儿,便来催命?”


淡怒真人一怔,浑不知曾山这话是何意思,怎么自己问候一声,也成了“催命”?他道:“弟子岂敢催促您老人家。只是见你突然出现在此处,有些好奇罢了。”


曾山真身一晃,将底下的两道分身尽数收了,老大不开心道:“没劲,没劲,你一来就是扫兴。我老人家这就回去,你可莫要告诉淡一那老牛鼻子我有来过。”


说着,曾山又朝苏真、燃灯居士和绝情婆婆道:“咱们今日就打到这儿,等我老人家得空再来找你们玩儿。嘿,或者你们也可到翠霞后山来找我,只需在叠翠谷前叫上一声『曾老头』,我不消片刻便会赶来。”


绝情婆婆等人虽然表面浑若无事,暗地里无不在努力调匀真气,平复呼吸。


就连苏真也暗呼侥幸,要是曾山晚收手一会儿,自己操控的水影,说不定也要爆裂当场。


曾山又笑嘻嘻朝毕虎望了眼,道:“毕老贼,你刚才打从那位漂亮姑娘的腰上偷了件什么宝贝,为何不拿来让我老人家欣赏欣赏?”


阮秋波下意识低头一瞧,腰上系着的通灵宝玉已然不见。


毕虎脸色大变,暗叫一声“惨了”,果然耳朵立时被人拎着,石矶娘娘柳眉倒竖,怒声道:“毕虎,老娘先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毕虎叫疼道:“我没偷!”


石矶娘娘怒道:“那人家阮仙子身上的宝玉到哪里去了,难不成自己会长脚跑了?”


毕虎一指阮秋波脚下,道:“你瞧,那不是在地上好好躺着吗?”


阮秋波俯身微移裙裾,果见自己的通灵宝玉坠在云端里,闪闪亮着柔和光芒。她明白这定是毕虎动了手脚,口中也不说破,珍重的收起宝玉道:“哎呀,果然掉在了地上。”将它藏到袖口里,说什么也不敢再挂在纤腰上了。


好戏还没算完,众人得曾山提醒,立时醒悟过来各自摸袖掏怀,点数身上的宝贝。


於是,接二连三有人惊叫出来。


“我的『百生丹』呢?”


“毕虎,你把老夫的冰龙锥藏到哪里去了?”


“毕老贼,快把老子的千机瞳交出来!”


毕虎垂头丧气,连声道:“都别找我,都别找我,说不定全都掉在地上了!”


当下众人也顾不得和毕虎算帐,纷纷俯下身子,埋头寻找自己不见了的宝贝。一时间熙熙攘攘,乱得不可开交。


毕虎乘机挤出人群,回头望见曾山好整以暇的瞅着自己,恨得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曾老头,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哎哟!”却是耳朵又被石矶娘娘拧成麻花。


曾山得意的笑道:“毕老贼,就怕你不来找我玩儿。我老人家走咯!”哧溜钻进飞瀑,一眨眼便消失了踪影。


不知谁叫了声:“赶路吧,苏老魔他们全都走远了。”


果然,哪里还能找到苏真等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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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9: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三生

众人热热闹闹出了重阳谷,经百曲湾,穿凌霄楼,前方一峰兀立,云层里赤橙黄绿青蓝紫诸光流闪,彷佛披万丈霞光。

峰顶笼罩於一团祥和绚烂的蓝色弧光之中,隐隐升腾起五颜六色的光岚。


一行行仙界灵鸟比翼飞翔,出没於云峰之间。


一匹虹彩从峰顶滚滚飞落,犹如瀑布直坠凡尘。那虹彩之上,竟有三、五座形状式样各不相同的飞桥凌驾,依稀见有人往来其上。


弥漫的云岚中,各式造型奇巧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竹林摇曳,流水潺潺;松涛阵阵,枫叶飘舞。


自下往上仰视,峰高万仞几不见顶,云径通幽,光怪陆离。


人群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低低的惊叹赞美之声,尽皆心旷神怡,浑然忘我,有人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忘记了继续登山。而从他处进入蓬莱仙山的宾客,通过旁的路径,最后也会聚到此处,山脚下的人已过数百之众。


谈禹一眼瞧见了商杰与雷公夫妇,上前拱手见礼。几人在云林禅寺曾有联手抗敌的旧谊,故此今日相见也分外熟稔。


谈禹随口问及冥轮老祖年旃的行踪,雷公说道:“老祖一贯喜欢独往独来,也许早已到了蓬莱仙山,说不定正在到处找寻红袍老妖呢。”


那边守残真人、屈痕也见着了晚一步到得思微峰下的碧落剑派掌门停云真人,也聚成一团低低交谈,谈笑寒暄。


阮秋波耐心守候了一会儿,才说道:“诸位仙友,眼前便是仙山的主峰思微峰。敝掌门与诸位长老,正在峰顶的『停仙水榭』恭候诸位大驾,请了--”


众人这才想起赶路,卫惊蛰迫不及待的问道:“阮姐姐,咱们待会儿要过头顶上那几座桥么,蛰儿好想走上一走。”


阮秋波微笑道:“小弟弟放心,这几座飞桥我们稍后都要经过。只有环山而上,咱们最后才能抵达峰顶的停仙水榭。”


卫惊蛰欢呼雀跃道:“太好了,待会儿我一定要在桥上来回多走几次!”


谈禹一笑,低声问道:“盛兄,适才我有一处疑惑,想请教於你。这蓬莱仙阁筑於云端之上,远离浩海,哪里来的水?我们经过重阳谷时,见那道瀑布飞流直下,里面分明实打实的都是真水啊。”


盛年道:“我也想过,估计是云峰之上另有若干大型的云团,因常年处於冷暖云团对冲里化解成水滚滚洒落,就和咱们平日里看见老天下雨是差不多的道理吧。”


桑土公插嘴道:“难……难怪呢,我……我也好奇得很。原来是……是这么回事,说穿了也……也不稀奇。”


盛年道:“世事莫不如此,有时候咱们身陷迷局之中不能自拔。可超脱一看,其实道理也都会变得十分简单。”


他说完这话,自己心里也是一动,思忖道:“眼下种种悬案深藏迷雾之中,看似毫无头绪,可真正的谜底或许也是这般,往往万流归源,却经诸般的演绎巧合,才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


众人环绕着云道往峰上前行,走了五、六里地前方出现一道悬崖,与对岸相距二十馀丈,中间一道五彩缤纷的虹岚滚滚翻腾,只有一座飞桥相贯。


卫惊蛰与农冰衣走到桥上,周围彩色烟雾弥漫,飞桥两侧的虹岚里,不停跃动出一簇簇奼紫嫣红的流火,迸射到五六丈的半空,一闪一黯,恰如烟花,把每个人的脸庞也映射得五光十色。然后再冉冉飘落,坠入五彩斑斓的虹岚之中。


农冰衣好奇心大起,笑道:“本姑娘倒要看看,这些窜出来的流火到底是什么做的?”飞身而起,娇躯在空中轻盈一折,探手想抓住一枚正在徐徐落下的流火。孰知手中一空,微微感到灼热,一缕缕彩烟从指缝里溢出。


农冰衣飘身回落桥上,有点失望的说道:“原来不是真的烟火。”


阮秋波笑着解释道:“农姑娘,这些流火看似像烟花,其实也都是虹岚之下的五色云气所凝,你用手去抓它,可得小心烫伤。”


农冰衣摇摇头,道:“不怎么烫手啊?”


说着举手又打量手掌,也未见留下什么痕迹。


阮秋波笑道:“你抓着的已是从高空落下,热气在空中已迅速冷却,自然不甚烫手。若是不巧握着的是一枚刚从底下射出的流火,便不会这么说了。”


农冰衣吐吐舌头,道:“原来如此,多亏姐姐提醒。不然,我还真想再试着抓上一枚刚从里面冒出的流火瞧瞧呢。”


毕虎插嘴进来道:“阮仙子,其实你也不必提醒这丫头,让她吃点苦头才好。”


农冰衣气道:“毕老贼,本姑娘又没招惹你,为何偏生与我过不去?”


毕虎嘻嘻笑地说道:“我老人家这是为你好,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道理你总晓得。”


农冰衣眼珠一转,微笑道:“毕老贼,你偷人宝贝也不止一次被石矶娘娘教训,耳朵都快被拧掉了,本姑娘怎没见你长点教训呢?”


毕虎翻翻白眼,半天欲振乏词,嘴里叽里咕噜嘟囔了几声,却见小姑娘拉着卫惊蛰早过了飞桥。在飞桥对面,云峰高耸,却露出一座云洞的洞口,里面隐隐约约焕放出七彩霓虹之光。


农冰衣回头问道:“阮姐姐,这又是什么地方,洞里可有什么好玩的么?”


阮秋波介绍道:“此洞名为『藏秋』,约有三里地长。穿过藏秋洞,咱们上山的路,十停里便算走过两停了。


“洞中云彩斑斓,甚是绚丽;蜿蜒曲折,颇多岔路。只是嫌光线晦暗了些,农姑娘走路时多加留神,免得不小心踩在旁人的脚上。”


农冰衣“哦”了声,与卫惊蛰并肩走进藏秋洞,眼前果真一暗,比起外面的光线差了许多。


但正因为这样,洞内流光异彩的云岩才显得更加迷人。尤其是头顶上,一支支形状千奇百怪的云笋倒立而下,通明剔透,一闪一闪亮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彩光。两边的云壁,忽而宽可并行三五辆马车,而至窄处仅容得一人堪堪挤过。


农冰衣啧啧称奇,随着人流朝前慢慢移动。百馀位上山的宾客到得藏秋洞,也开始将队形进一步拉长,好在岔道前都有标示,不至於让人误入歧途。


大家就这么走走停停,也不着急登顶。反正蓬莱仙会的正会,要从明日才正式开始,今日到晚一点,尽可无妨。


而此仙山一百二十年,方自向外人开放数日,不抓紧这个大好机会,仔仔细细的欣赏游览,未免太过可惜。


走进约莫一里地多,前方云洞豁然开朗,出现一座足以容纳数百人的云穴,头顶哗哗流水轻响,落下一道水帘,积聚在脚底的碧潭里一汪如镜,闪耀着绮丽光彩。


每一个从水帘底下穿行的人,免不了要被淋湿。好在所来的宾客,皆乃正魔两道的高手,身上护体真气一涌,便将水气挡在身外,却激得水浪飞溅,四下迸散。


阮秋波在碧潭旁停了下来,清声道:“诸位仙友,在这碧潭之畔有一块紫色晶石,大家可曾瞧见?”


众人闻言朝阮秋波所指的地方瞧去,就见一方半人高的紫色晶石静静伫立於碧潭旁,上面光滑如镜,几可鉴人,当下有人问道:“阮仙子,这是什么?”


阮秋波答道:“这便是仙山着名的『三生石』,据说能见人前生今世,甚至来生的遭遇经历,甚是奇奥。至於信与不信,本在人心。诸位仙友若有兴趣,可将右手按在晶石顶上,注入真气,晶石上便有画面浮现。”


众人听得大是心动,虽说未必相信这个,但总想试一试也好。


正道中人尚颇为矜持,想相互谦让一番。


可旁边早有人一溜烟的冒出,蹿到三生石旁,嘿嘿笑道:“我老人家先来试试,倒瞧它灵验不灵验?”说话之人正是毕虎。


他老人家不顾周围的各色目光,眉飞色舞把手搭在晶石顶上,问道:“阮仙子,是这样么?”


阮秋波颔首笑道:“正是,毕老先生只要心中凝神思想希望知道的事情,再将真气注入晶石,或可有所收获。”


毕虎咳嗽一声,道:“我老人家只想晓得前生是干什么的,与今生所爱之人是否有着一段前缘?”


他说的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却让石矶娘娘大羞,低啐道:“这个死鬼,总没正经。”


毕虎凝神屏息,将体内真气徐徐输入晶石,待到增加至八成功力时,晶石徐徐亮了起来。


人群里有人叫道:“有了,有了,毕老贼,再加一把劲。”


毕虎为了不在人前丢脸,几乎把吃奶的劲也用上了。忽然人群不叫了,却响起几声轻咦,似乎十分的惊愕。


毕虎一愣,低头打量,晶石上紫光焕放,浮现起一头肥头大耳的公猪,呼哧呼哧大嚼着槽里的糠米,很快便香香睡了过去,猪耳朵还在不时扇动两下,驱赶蚊蝇。


众人先是呆呆的沉默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无论正魔高手,齐齐哄堂大笑。


毕虎气急败坏,大声叫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叫着,丹田真气一松,幻象立刻消失。


农冰衣咯咯笑道:“毕老贼,这怎么不是你?我看像极了你的前生!”


毕虎恼羞成怒,道:“老子不信,我非得再来一次。活见鬼,这三生石不是好东西,一定是唬人玩的!”


石矶娘娘将他抓了回去,劝道:“毕虎,这三生石可不是你家的东西,不能一个人霸占着不放。没看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么?”


毕虎气呼呼的瞪着三生石,心里琢磨如何把这玩意儿也偷到手砸烂砸碎,忽然想到:“哎哟,不好,定是那姓阮的女娃儿在旁边搞鬼,让我老人家出了个大丑!”


这时,三三两两又有人上前问讯三生之事,种种答案匪夷所思,不时有惊叹与笑声响起。


阮秋波美目流转,忽然见着人群后头的苏真,一人负手孤立,望着垂下的水帘不知在想些什么,於是说道:“苏老师,你可也要上来试上一试?”


苏真摇摇头,漠然道:“不必了,老夫行於世间,从不相信什么天命宿缘,不看也罢。”


盛年见农冰衣望着上前试验的人,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低声问道:“冰儿姑娘,你可也想上去试试?”


农冰衣颓然道:“我想呀,可是我怕自己修为不够,激不起三生石的回应。”


盛年微笑道:“没关系,我来帮你。”


农冰衣大喜道:“多谢盛大哥!”


盛年笑道:“些许小事,你谢我作甚。也不知这个法子是否可行,咱们试过再说。”


两人来到三生石前,盛年站在农冰衣身后,将右手贴在她背上。


农冰衣把手放在晶石顶上,小姑娘多长了个心眼,悄悄地用身子遮掩住三生石,好不教旁人看见,心里默默道:“冰儿只想晓得,我今生今世的那位真命天子是谁,又将在何方?”


她背后一热,盛年的翠微真气汩汩传来。农冰衣急忙集中精神,将真气注入三生石。晶石上一亮,徐徐浮现起一幅画面。画面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褚衣飘洒,背负长剑。


农冰衣一傻,暗暗叫道:“啊,竟然会是丁大哥!”


可待人影渐渐清晰,那人眉宇之间却甚是陌生,并非丁原。背后那柄仙剑,也绝非雪原的模样。


她更是傻呆住了,又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少年好眼熟,好像自己认识。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胸口就像被重重敲了一锤,难以置信的心下低呼道:“卫惊蛰!”


她心神剧震,晶石上的幻象马上褪淡。


农冰衣面红耳赤,退了开去,一声不吭。


盛年关切问道:“冰儿姑娘,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他是正人君子,虽然站在农冰衣身后,透过小姑娘的肩头足以看见三生石上的景象,但目光旁移,并不窥觑他人隐私。


农冰衣退回原处,一颗芳心兀自怦怦乱跳,好似有头小鹿在怀里撞来撞去。


她摇摇头,哪有心情回答,偷偷瞧了眼稚气十足的卫惊蛰,心里痛哭道:“怎么可能是这小鬼,他比我小了足足八岁。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再或者三生石真像毕虎说的,本就是唬人的东西……”


三生石前,商杰也准备把手放在晶石顶上,黑压压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哼,继而有人叫道:“死人啦!”


洞中一下子就炸开锅了,众人纷纷往出事的地方瞧去。只见停风道人怀抱着一名弟子满面悲愤,道:“又是『幽明折月手』!羽罗仁,你欺人太甚了!”


阿牛诧异道:“停风师叔,这人绝不是我们杀的。本教的人都在阿牛身边,动也没动,与贵派弟子相隔数丈,怎么可能下手?”


观止真人道:“那也难说得很。刚才大夥儿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三生石上,洞内光线又如此昏暗,贵教的高手偷偷欺近,暗下毒手,也不是难事。”


风雪崖冷笑道:“观止真人,你搬弄是非,小心早晚有一天舌头被人割下来!”


观止真人偌高的身分,听了风雪崖之言,强自昂首道:“姓风的,你少来要胁贫道。想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只怕没那么容易!”


盛年朗声道:“诸位莫要争执,凶手必定尚在洞中,咱们齐心协力,不难查个水落石出。麻烦越秀派诸位同门师长封锁住这里的三处通道口,莫让真凶借机溜走。”


屈痕与翠霞素来交好,又有丁原的旧情在心,当即吩咐伍端、关寒各守一边,自己封住了来时的路径。


阮秋波检察过被害弟子的遗体,道:“盛兄说得极是。虽说凶手确实施展的是幽明折月手,但洞内晦暗,又无人亲眼目睹,咱们还需查上一查。”


许多人附和道:“对,一定要查,别让真凶走脱了!”


盛年道:“麻烦大夥儿站在原地莫要移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尤其提防有人突生事端,企图乘乱逃遁。”


阿牛庄重的说道:“我以性命担保,此事绝非本教所为。风护法、殿护法、雷护法,麻烦三位协助越秀剑派的师伯们监视四下,若有人发出异动,妄图制造混乱,先拿下再说。”


殿青堂冷冷扫视过洞内众人,寒声道:“少教主放心,谁敢闹事,本座便将他抽筋剥皮,扔进万毒窟中好好款待。”


停雪真人尖笑道:“欲盖弥彰!贫道也想瞧瞧,你们到底能查出什么名堂!”


阮秋波妙目横扫,落在苏真身上,道:“苏老师,秋波久仰您修为通天,更是智慧无双。目前洞内最能担负起追查真凶大任的,莫过於您老最为合适,请苏老师万勿推辞。”


苏真心里一“嘿”道:“这丫头倒懂得撇清蓬莱仙山的嫌疑。她既请老夫出面,自是向旁人表明仙山弟子与此无涉,小女娃子年纪轻轻,倒也有些手段!”他没有开口,只哼了声算是答应。


阮秋波又转首躬身道:“停云掌门,既然不幸死伤的弟子出自贵派门下,那么正道这面,便劳烦您出面协助苏老师查找,如何?”


停云真人见阮秋波将稽凶查实之事求托苏真,本有些不快,但听她又请自己出面,心下顿时舒服了许多,点点头道:“敝派弟子不幸遇害,贫道追缉真凶本就责无旁贷。”


阮秋波松了口气,道:“多谢两位前辈允诺,秋波不胜感激。”


苏真走到碧落剑派一众跟前,环顾四周道:“幽明折月手乃魔教十六绝技之一,但掌力内敛,势必要贴身施展,所以凶手杀害碧落弟子时,定然就在左近。停风真人,你是如何察觉门下弟子受了暗算?”


停风真人本对苏真好不感冒,可此时为追查凶手为弟子报仇,也顾不得正魔芥蒂,实话实说道:“贫道听得闷哼,便发现劣徒他突然身躯一晃,软软倒了下来。再一察看,背上被人以幽明折月手击中身亡。”


苏真道:“也就是说,你当时就立刻发现了,对不对?”


停风真人道:“正是,他一倒下,贫道便察觉到不妙。”


苏真又问道:“你当时可注意过,身边有什么人?”


停风真人摇摇头道:“我只顾低头照看劣徒,也没工夫去瞧周围情形。”


众人闻言微微觉得失望,假如能够判定当时谁在遇害弟子周围,那么真凶的范围便可缩小许多。


苏真哈哈一笑,道:“那也没有关系。老夫注意到一个情况,大夥儿进得此处,虽为三生石逗留,但也正因如此才少有走动,差不多都只在原地伫足观看。而在三生石前一问前生今世的各位,习惯上也会回到自己原本站立的位置。”


停云真人颔首道:“不错,该是这么个道理。”话一出口,不免后悔起来,只觉得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了苏真的应声虫,让他一个人大出风头?


苏真冷笑道:“这事与老夫原本无关。可有人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犯案,分明是不把苏某放在眼里。嘿嘿,我若不显雷霆手段,岂不让宵小偷笑?”


阮秋波问道:“苏老师,听您豪言,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苏真道:“停风真人呼喊后,老夫立刻盯住三处出口,直到越秀三老封锁。其间没有人进出,自然说明凶手仍在这里。那么他要杀人,又要隐蔽身形,势必需得频频变幻站立的位置,好不让人生出怀疑。


“现在大夥儿左右察看,瞧一瞧谁在开始时候,并非站立在自己身边之人?尤其是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更不可放过。若有发现,立刻举报。”


这手极狠,洞内尽管有百馀人,可人以群分,总是同门或者交好之人才会站立在一处,就如盛年身旁围绕着农冰衣、桑土公等人;而魔教高手也聚集一处。


自然也有如苏真这样独来独往的人物,可毕竟少数,范围已经大大缩小。不消片刻,便有人叫了起来:“咦,你是谁,什么时候站在了这里?”


众人齐齐朝出声的地方瞧去,只见角落里站着两人。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面色灰暗,黑色袍服,正手指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发问。


那老者一见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脸红脖子粗地喊道:“不是我,我没做这事!”


停雪真人眼中寒光闪烁,哗啦一响穿过水帘,飘身到老者身前,仙剑出鞘一指对方咽喉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真缓步走过来,朝那中年男子问道:“阁下有些面生,不知是哪派门下?”


中年男子甚是恭敬道:“在下乃流花门弟子,此次奉师门之命,前来蓬莱参加盛会。”


苏真又问道:“你一直都站在这里,没走动过吧?”


见对方点了点头,他冷哼一声,用手指轻轻推开停雪真人剑刃,将它引向那名中年男子,冷冷道:“停雪真人,你只怕找错人了,凶手该是他才对。”


中年男子惊得浑身冷汗道:“苏真,休要胡言乱语,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苏真嘿嘿笑道:“你以为苏某真是想追查谁移动过位置么?那凶手早可能偷偷回到原先站立的地方,怎也追查不出。老夫此计,不过是引蛇出洞,谁人犯案难免会做贼心虚,将矛头引向旁人,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阁下果然聪明,找着一个我们谁也不认识的人来做替死鬼。可别忘记了,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若不吭声,这黑锅魔教便算是帮阁下背定了。”


中年男子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自觉垂下头,却硬撑道:“苏真,我是应你所言找出先前不在原位之人,你不谢我也就罢了,却为何反口诬陷?你拿得出什么真凭实据么?不然我却怀疑你在为魔教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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