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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龍

《仙剑神曲》 (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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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万蝠

年旗眉心的雪梅一闪,焕放出一层柔和银光,刹那笼罩住他头颅周围数丈的方圆。

就见老鬼头的躯千四肢,不可思议的从银光里幻化出来,一一由虚转实,好似凭空生成,令人匪夷所思。


红袍老妖恁的了得,突遇剧变兀自巍然不动,冷声笑道:“雪魄梅心,不死之身。老夫一时疏忽,竟为你等所乘。年旃,虽然老夫中了你的奸计,却也不得不说上一声佩服!”


他心中己经明白,年旃闭关修身,居然凭借雪魄梅心因祸得福,修炼出不死之身。除非将他额头的雪梅图案毁去,断其根源,否则无论把年旃如何的四分五裂,他也能照旧靠着一颗头颅重生肉躯。


难怪朱匣里盛满石灰粉,为的只是遮掩住老鬼额头的雪梅印记,好教自己不起疑心。假如能先一步发现这个秘密,又何至于闹到而今这样被动的局面。


他不禁更恨唐森,竟然倒戈背叛,助年旃潜入云酿夭府。可笑自己刚才还赞誉他劳苦功高,名不虚传。


只怕,这名不虚传的是他见风使舵、骑墙善变的本事罢。


唐森见红袍老妖锋利如刀的寒光扫视过自己,心里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晓得此刻红袍老妖对自己恨之入骨,尤胜于对年旗、丁原。事到如今,回头路己被堵死,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他稳稳心神,激昂喝道:“红袍老妖,你篡夺老祖南荒宝座九十余年,横征暴敛,作成作福,我早就看不过眼了!现在老祖吉人天相,荣归南荒,你这恶贯满盈之贼还不赶快俯首认罪,引颈伏诛?”


红袍老妖身侧的顾智、辽锋见唐森卑躬屈膝,倒打一耙,禁不住睚眦欲裂,不约而同暴喝而起,飞扑上来。


唐森亮出千机铜棍,一面招架一面说道:“辽兄,顾兄,两人都是当世豪杰,何苦助封为虐替红袍老妖卖命?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良禽择木而栖,贤达择主而侍。


“口自们兄弟相交百年,分属莫逆,在下实在不愿意眼瞧着顾兄、辽兄越陷越深。不若弃暗投明,归顺老祖魔下,我愿以身家担保两位性命——”


听他嘴里喋喋不休,丁原不禁觉得好笑,却和几日前劝说雷公雷婆的话大同小异,只是风向完全调了过来。


阿牛乍见丁原,惊喜交集,问道:“丁小哥,你怎会也刚巧与年老祖同上别云山?”


丁原心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巧事,我和老鬼头自是算定了你入山的时日,才订下相应的计画,好为你作个接应。


但他也不愿说破,只微笑道:“阿牛,你方才回答红袍老妖的几句话,掷地有声,大有长进啊。”


阿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头道:“我哪有,我只是想着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突听年旗在空中纵声大笑道:“红袍老妖,怎不召集你的徒子徒孙前来救驾,只凭你的四个昆仑奴,也敢和老子对撼?”


红袍老妖冷冷道:“年旃,你不要得意太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别以为加上丁原与羽罗仁这两个小辈就能留下老夫。嘿嘿,我云酿天府可不比其他地方!”


砰的一声,一团殷红血雾从他体内爆散,年旃见状喝道:“想逃?”召出九宝冥轮,舞动千道金光朝红袍老妖头顶砸落。


红袍老妖右手一抖,赤魄鞭飞袭年旃眉心,以攻对攻。身后四名昆仑奴各执一柄巨斧呼喝如雷,亡命似的飞身围攻年旃。


老鬼头九宝冥轮在手,毫无惧色,大开大阖力压红袍老妖。


那边唐森交手十多回合,在别云双鼎的含怒夹击下渐渐不支,但一张大嘴仍然不肯停歇,不住劝道:“知了,知了,顾兄、辽兄可是害怕红袍老妖一旦脱逃,他日会找两位算帐,因此才心有顾虑?


“两位放心,在年老祖、丁兄和羽少教主的联手合围中,老妖阳寿己尽,在劫难逃——”


他正在滔滔不绝的念叨,却突然“哎哟”叫道:“丁兄,快来助我!再晚一步,在下可要去见阎王啦。”


丁原闻言哼了一声,道:“阿牛,你与秦姑娘守住殿门,我先打发了红袍老妖座下的这两个褛哆。”


雪原仙剑清越鸣响,抖出朵朵紫光烁烁的剑花,歪风激荡,气象万千,罩定顾智、辽锋。


唐森抡起千机铜棍猛攻几招,看起来招招拼命,突然抽身退出战团,夸张的抬起宽肥袖口大把擦汗,虚惊道:“好险,好险。”


丁原身形恰似不可捉摸的清风,在顾、辽二人周身飘忽不定,穿梭自如,手中雪原仙剑妙招纷呈,奇峰迭出,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


阿牛只看了几招就放下心来,他与秦柔守在大殿门口,奇怪的是,交战至今,也不见外面有云酿天府的护卫来援,虚掩的大门外声息皆无,颇为奇怪。


正当阿牛疑感不解间,顾智、辽锋接连发出一声闷哼,被丁原的雪原仙剑结结实实拍中后背,各自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唐森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却马上满脸堆笑喝彩道:“丁兄果然厉害,顾辽二人是别云五鼎里最凶悍的角色,竟也在丁兄剑下走不到二十个照面。数月后的蓬莱仙会上,丁兄必可一飞冲天,跻身十大高手之列!”


丁原懒得理他,抬头见年旃与红袍老妖依旧难分难解,胶着恶战,扬声笑道:“老鬼头,你的九宝冥轮多年不用,是生锈了吧?莫不如让我来解决红袍老妖。”


年旃果然受不得他的激将,怒骂道:“狗屁,看老子如何收拾这老妖!”


一个假身让出圈外,丹田提起十成真气,口中飞速念动真言,九宝冥轮光华大盛雷吼隆隆,带着一蓬金光轰向红袍老妖,竟是祭起了万雷轰天诀。


砰的金光炸裂,四名昆仑奴连惨叫也不及发出,便在漫夭杀气里熔为青烟。


红袍老妖脸色微变,赤魄鞭舞成一束血红云柱护住全身,从金光中堪堪破围而出。不防迎面一团惨绿色光雾当头压到,却是唐森悄悄祭出青冥白骨珠,下手暗算。


二十八粒白骨珠于当日翠霞山一战里,为丁原毁去其中七颗,剩下的二十一颗珠子声势不免比原先弱了不少。唐森此举原本只想阻止红袍老妖突围,好让年旗从后追到,再下杀招。


孰知青冥白骨珠居然“砰”的破开赤魄鞭编织的血红云柱,悉数击中。唐森一怔,隐隐感到不妥。


红袍老妖即便在年旗的万雷轰天诀里受了重创,也绝不至于如此不济。他尽管素来嘴里胡说八道,唠叨没完,可对自己的斤两其实再清楚不过。就算二十八颗青冥白骨珠齐出,也未必能伤红袍老妖分毫,况且现在?


年旗见唐森越姐代窟,不禁怒道:“龟儿子的,谁要你自作多情?”


唐森一脸惊诧,甚而有些恐惧,摇头叫道:“老祖,您看红袍老妖”


年旗一望之下,面色也是勃然一变,低喝道:“不好,老子上了这臭蝙蝠的鬼当”


话声中赤魄鞭寸寸碎断坠落,红袍老妖的身躯竟倏忽化作一团迷离血雾,从中释放出千缕冤魂呻吟啼哭,在金光里渐渐消散,了无痕迹。


阿牛愕然道:“年老祖,这是怎么回事?”


年旃收住冥轮,苦笑道:“龟儿子红袍老妖耍诡计。他早年修炼不当走火入魔,双腿尽废。谁晓得这龟儿子的硬是独辟蹊径,藉着九百九十九对婴孩魂魄,将双腿炼成两道分身。唐森青冥白骨珠所击中的,只是他其中的一个分身而己。”


阿牛记起红袍老妖出手前,身上曾爆出一蓬血雾,想来就是在那刻己经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听得年旗所言,他不由惊怒交加,涨红脸道:“那岂不是说,为了修炼自己的分身,他整整害死了一千九百九十八个刚出世的婴儿?”


年旗冷笑道:“何止这点?他前后三十年,失败无数次,害死的婴儿少说也不下三、四千人。比起他来,老子的那点罪孽简直就拿不出手。”


阿牛深深吐了口浊气,他尚是头回听说世上竟有这般凶残嗜杀之人。假如再任由他逍遥肆虐,还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惨死在他手中?


唐森肥肥白白的大耳忽然耸了两耸,惊疑不定的道:“老祖,殿外好像有什么古怪的动静?”


年旗与丁原修为远在其上,自也有所察觉,两人互望一眼,齐声低喝道:“不好!”


轰的一震,数十只狰狞硕大的红色吸血蝙蝠破门而入,犹如一团火云扑向众人。


秦柔惊呼一声,大雷怒剑左右开弓,刺落两只,刺鼻的腥臭血雾顿时弥漫开来,几令她翻胃作呕。


阿牛忙护到秦柔身前,背后负着的沉金古剑一溜飞光,又斩落三只,然而从被撞得千疮百孔的破裂门缝里,无数只吸血蝙蝠仿佛一道滚滚浊浊的洪流席卷进来,顷刻充斥了整座大殿。


丁原反手祭出天殇琴,运起“幻火”诀,琴弦波动处生出一蓬蓬真阳流火,一股烈焰燃起,被击中的蝙蝠吱吱惨烈嘶鸣,羽毛上嗤嗤冒起浓烟,转眼烤成焦炭。


年旃喝道:“守住殿门,莫放蝙蝠进来!”


九宝冥轮金光幻舞,射出一波波光澜轰向殿门,数十只蝙蝠甫一接触金光立刻消融,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森为保老命,也顾不得吃苦在后享乐在前的至理名言了,二次打出青冥白骨珠,封住殿门右半边的缺口。


那边阿牛、秦柔得着提醒,双剑齐出,滴水不漏,将突破过年旗、唐森联手封锁的漏网之鱼一一结果。


丁原双手飞速弹拨夭残琴,一蓬蓬火团在大殿里纵横呼啸,一口气荡灭先前飞入的上百只吸血蝙蝠。


众人这才略得喘息,彼此目光相交,都感到对方眼神里的震惊。


倘若刚才动作稍晚半拍,等到殿外聚集的成千上万只吸血蝙蝠冲进大殿,那后果令人难以想像。


秦柔惊魂未定,一面紧紧盯着殿门缺口里不住试图涌入的吸血蝙蝠,一面问道:“这些魔物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红袍老妖的驱使?”


年旗哼道:“女娃儿总算有点见识,红袍老妖豢养了不下三、四万只吸血蝙蝠,都是百年炼成的魔物。寻常的一个别云山小妖,只要三五只蝙蝠就能杀死。咱们这里的人修为再高,可要让数万只扁毛畜生飞了进来,也终有力竭被噬之时。”


阿牛满耳朵都是外面隆隆的吸血蝙蝠扑翅破空之声,玉石铸造的厚重殿门,竟也在这些魔物疯狂不休的冲击中震颤不己,仿佛随时就会崩塌。


他苦笑道:“咱们死守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大伙儿还得想个法子冲了出去。”


年旗不住催动真气注入九宝冥轮,死死顶住吸血蝙蝠疯狂的冲撞,嘿嘿冷笑道:“冲出去?外面少说也有上万只吸血蝙蝠,就算你施展翠霞派的御剑术,也未必能杀出十丈。羽少教主,你若不信老夫所言,只管试试。”


阿牛挠挠头,讪讪道:“我是觉得这座大殿绝不会就只这一道玉石正门,其他地方或许还有出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丁原猛然一声不响腾空而起,直扑玉石宝座后垂落到地的帷幕。


年旃也是脸色大变,吼道:“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阿牛一嚼,心想现在说出来似乎也不算迟啊?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明白了丁原、年旃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也不由心一沉。


“呼”的一声,数十丈宽的帷幕支离破碎,幕天席地的吸血蝙蝠从殿后闯了进来。丁原的封堵到底慢了一线,密密麻麻的蝙蝠在天殇琴发出的幻火射到前,己经捷足先登,黑压压一片朝他头顶扑下。


丁原琴声一变,换成“吐芒”诀,数十道剑光托紫嫣红朝上激飞,将冲在最前方的吸血蝙蝠尽数刺穿。


他脚下不停,向殿心退去,高声道:“大伙儿聚在一处,切忌给个个击破!”


袖底乌光如瀑,玄天旗迎风舒展高县空中,洒落一束蒙蒙光岚,刚好护持住五六丈的方圆。


年旃、阿牛、秦柔飞速退到丁原身旁,可跑得最快的却还是唐森。他匆忙里也没注意脚下,险些给昏倒在地的顾智绊倒,不由念叨道:


“善哉,善哉,两位老兄倒也舒服,昏了过去,索性什么也不晓得,什么也不害怕。”


年旃飞起一脚瑞翻了他,怒道:“龟儿子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快想个法子?”


唐森这下也笑不出了,愁眉苦脸道:“知了,知了。不过以老祖您的睿智神勇,尚且束手无策。像在下这样的笨蛋,还能有什么对策可想?菩萨保佑,老祖吉人天相,如有神助—”


丁原将大日都夭翠微真气渐渐提升到八成,却不敢全部耗尽,玄夭旗洒落的乌光暂时筑起一道铜墙铁壁,将吸血蝙蝠挡在了光圈外。


秦柔透过光幕往外望去,无数只近在咫尺的吸血蝙蝠振开冗长双翼,猩红的铁爪疯狂撞击光壁,震得眼前光幕一阵阵的剧烈抖动,不住蒸腾。


从头顶到脚边,全爬满了面目狰厉的吸血蝙蝠,层层叠叠裹了不知多少圈,居然连一点缝隙也不露。


幸而丁原功力深厚,能源源不断的以真元补充,强撑不倒。他这时不晓得为什么忽然想起了玉儿,若是有她的天心灯在,或许局势不至于现在这样的恶劣。


年旃手提冥轮守在丁原身旁,体内真气鼓荡流转,只等丁原一个不支立刻顶上。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丁原也好生了得,足足支撑了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丝毫疲态,全身光雾冉冉,歪风跌宕,硬生生凭借一人之力擎夭啸傲。


年旃却没法乐观,自觉适才消耗的真气己恢复了十之七八,低声问道:“小子,你还能撑多久?”


丁原淡淡道:“老鬼头,你可有胆子随我破釜沉舟,拼死一搏?”


年旃想也不想道:“老子有什么不敢?横竖己经这样,王八羔子的豁出去了!”


丁原冷静道:“我方才用灵觉查探了前后两面的情形,大殿正门聚集的吸血蝙蝠略微少些,大约在两万余只,从这里一直铺展到六十丈开外的距离。”


年旃暗暗钦佩,心中咕咏道:“这小子越来越神,居然还能有余力驱动灵觉到六十丈外。老子可不是差点给比下去了么?”


阿牛疑感道:“丁小哥,你测算这个距离作什么?”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老鬼头说得不错,单就我们其中任何一人深陷其中,即使祭出御剑术也难以突围。可现在咱们却有五个高手,情况当然就不同了。”


年旃第一个醒悟,一拍脑门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阿牛怔怔问身旁的秦柔道:“阿柔,丁小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柔也是一脸欣喜,解释道:“丁小哥是想咱们这五人联手,依次施展御剑术突围。假如一个人能杀出十丈远,那么五个人联合起来的力量,便足以冲破吸血蝙蝠的封锁了。”


阿牛恍然大悟,惊喜道:“还是丁小哥聪明!哎哟,不对!我如今的修为若御剑突击,勉强能冲出十一、二丈,可阿柔只怕连一半也办不到。咱们这些人加起来,六十丈的距离好像有点危险?”


丁原神色不变,道:“这点我也想过。老鬼头全力施展万雷轰天,最少也能杀出十五丈远,唐森的修为有个七八丈的距离应不成问题。再加上阿牛你的御剑术冲击,总共约莫在三十五丈左右。”


“到时麻烦秦姑娘再设法推进个五六丈,剩下的二十丈就交由我用平乱诀解决。”


唐森倒吸一口冷气,怔怔望着丁原,惊疑道:“丁兄,整整二十多丈的距离,随时还可能遇着红袍老妖的偷袭,你有多大的把握?”


丁原平静道:“假如不遇上红袍老妖的拦截,我有五成以上的胜算。”


唐森苦笑道:“纵然一切顺利,咱们杀了出去,可也差不多筋疲力尽啦。到时候前有红袍老妖的埋伏,后有吸血蝙蝠的追击,恐怕也走不了多远。”


年旗喝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老子赌了!”


他一拍丁原,道:“小子,咱们就像当年在潜龙渊中那般再干一回,老子来打这头阵!”


秦柔低头望向脚下,问道:“年老祖,丁小哥,这两人怎么办?”


年旗望望犹在昏迷中的顾智、辽锋,狞笑道:“老子慈悲一次,也不杀他们。就等那些吸血蝙蝠来好生享用罢。”


阿牛立刻叫道:“老祖,那可不成!他们好歹也是两条性命。”说着弯身探掌在二人前心,掌力一吐激荡心脉,将顾智、辽锋唤醒。


年旃不满道:“就你这小子多事。”


丁原冷冷道:“老鬼头,当年我若不多事,你也早在潜龙渊里完蛋了吧?”


年旃重重哼了声,低头喝道:“两个兔意子快爬起来,在地上装什么孙子?”


顾智、辽锋徐徐起身,迷感的打量四周,待看清楚眼前景象,也不禁脸色泛白,说不出话来。


阿牛道:“两位仁兄,红袍老妖己经从大殿里逃走,咱们这会儿周围有数万只吸血蝙蝠围攻我们。刚才我们几人商量要以御剑术突围,只怕待会儿也顾不上你们了。所以我将两位唤醒,免得被那些魔物所噬。”


顾智、辽锋相互对望一眼,他们也不是瞎子,当然知道阿牛的话并没有骗自己。


红袍老妖只顾独自逃脱后,驱使数万吸血蝙蝠围攻大殿,显然己不将他们两个的生死放在心上。


思及这么多年来,两人为红袍老妖赴汤蹈火,最后竟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不由丧气。


假如不是阿牛救醒他们,稍后周身飞舞的那些蝙蝠汹涌扑到,两人连一点精血都别想留下。


顾智凝视阿牛,冷然问道:“羽少教主,咱们是敌非友,几位又身处绝境,阁下为何还想着要救醒我们?”


阿牛道:“虽然咱们刚才交过手,可我也不能因此便见死不救啊?吸血蝙蝠虽是你们别云山豢养的魔物,但恐怕也分不出敌友。假如两位愿意,便随我们一起突围如何?否则,也可留下来,自己另想法子脱身。”


年旃眼睛一亮,嘿嘿道:“好你个傻小子,瞧不出还有这般的心思!”


要知道顾智、辽锋的修为仅比唐森弱上些许,有这两人助阵,成功的把握自然大了很多。


可阿牛却有些茫然的看着年旗,不明白老鬼头为何要夸赞自己?


顾智冰冷的嘴角露出淡淡一丝笑容,点点头道:“羽少教主,难得你还记着在走前先放了我们兄弟二人。不过,诸位想凭御剑术突围,未必就是上策。”


唐森一愣,迫不及待问道:“顾兄,莫非你们还有更好的法子?”


顾智看也懒得看唐森一眼,继续向阿牛说道:“羽少教主,倘若你信得过在下,不妨随我们兄弟从秘道突围。我带你们去找红袍老妖!”


年旃大喜过望,问道:“顾智,你是说有秘道可以找到红袍老妖?”


顾智恨声道:“他既然不把我们兄弟的性命放在眼里,我们又何必再替他卖命?年老祖,只管跟在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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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分身

唐森转到年旗身侧,低声嘀咕道:“老祖,这两人突然倒戈,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辽锋怒视唐森,喝道:“秃驴,除了搬弄是非,你还会做什么?咱们兄弟落到眼下境地,都拜你所赐。要是留得命在,出了这里辽某誓与你没完!”


年旗暗道:“辽锋、顾智都是眨毗必报、私心极重之人。红袍老妖舍弃了这二人,难免会引起他们的怨愤,倒戈相向不足为奇。何况他们若是敢骗老子,同样也没好处。横竖赌上一赌,就不信老子会那么倒媚!”


当下问道:“顾智,那条秘道在哪里?”


顾智余怒未消,又J良狠瞪了眼唐森,回答道:“红袍老妖的玉石宝座扶手上,暗藏若千机关,其中一处可以打开座下的暗门,进入云酿天府的秘道之中。这些秘道老妖偷偷穿凿多年,四通八达,别人误入其中,也未必能走得出去。”


年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道:“放心,老子不会过河拆桥。阿牛那傻小子既然救下了你们,老夫怎会再多此一举?”


阿牛凭借记忆,估算出玉石宝座的位置距离,问道:“顾兄,我和你先去开启机关,再接应大伙儿入内。”


顾智早闻阿牛去年在云梦大泽一战中,连挫六大剑派数名顶尖高手,修为之高毋庸置疑。


于是一点头道:“有劳羽少教主护送。”


阿牛呵呵一笑,沉金古剑光华流转,说道:“你救了咱们大伙儿,该我道谢才对。”


顾智打量阿牛面庞,见他一脸至诚并无虚伪,显然言发由心,禁不住心中暗自略感奇怪。


他双手握住飞天戟,低喝道:“羽少教主,咱们冲!”


两人犹如离弦之箭射出。


阿牛的沉金古剑蓦然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踵呈现,他的手腕越转越快,光圈也越聚越多,到最后圈圈相套,环环相扣,组成一团密不透风的光球,将自己与顾智卷裹在内,轰然冲入吸血蝙蝠的重围,犹如一道滚雷不断碾压前进。


这式“周而复始”的绝强护身剑法,乃是他近日参。晤自第八幅天道星图。这一年以来,阿牛弹精竭虑,废寝忘食,沉溺于天道的星图之中,进境也是喜人。比之初入云梦大泽之时,又不可同日而语。


丁原见阿牛威风八面,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翻翻滚滚向着玉石宝座而去,心下喜悦。他一收玄天旗,天残琴重又在手,大喝道:“跟上!”


众人都知道到了玩命的时候,纷纷拼出全力,随着阿牛与顾智披荆斩棘开出的生路飞快推进。


四周的吸血蝙蝠没了玄天旗阻挡,亦是凶性大发,扑头盖脸汹涌而上,直压得天昏地暗,让人窒息。


阿牛与顾智冲到玉石宝座前,上面竟也盘踞着百多只吸血蝙蝠,感觉到两人靠近,立时凶悍扑击。


阿牛剑式一变,左手轰出“生生不息”掌,一掌拍下就打爆两三只蝙蝠。


他荡开一片空间,叫道:“顾兄,赶快开启机关!”


顾智不敢怠慢,眼前蝙蝠乱舞差点将眼也晃花。


他咬牙藉着记忆,在扶手终端的一块凸起宝石上按下,脚下“嶙吧”一响,地板朝两面收缩,露出一个黑洞洞的三尺见方入口。


年旗当先杀到,相助阿牛驱开宝座周围的蝙蝠,喝道:“顾智,你和阿牛先下去探道,这里老子先顶着。”


唐森看看脚边的入口,本有心抢个头筹,听年旗这么一说,顿时不敢。


顾智应了声,跃入秘道,在下面叫道:“大伙儿快下来!”


阿牛、秦柔、唐森与辽锋先后入内,丁原微笑道:“老鬼头,你先下吧,论逃跑的本事,你下辈子也追不上我。”


年旗骂道:“狗屁,老子岂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小子,你先下去!”


丁原心头一暖,料想年旗也不会有事,便不坚持,答道:“好,那就由我贪生怕死一回。”


他催动十成大日都天翠微真气,天残琴音高亢激荡,爆发出无数个炸雷,三丈之内数百的吸血蝙蝠转眼震得粉身碎骨,一个不剩。


年旗知道丁原是在临走前为他扫清退路,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不起老子么?”九宝冥轮再推出一波狂澜,紧跟着丁原头也不回跳下入口。


秘道中的七个人喘息声此起彼伏,一个个皆生出绝处逢生之感,都庆幸多亏阿牛一念之仁,救醒顾智和辽锋,不然此刻他们正在接力御剑突围,未卜生死。


可这些人里,也属阿牛的真元耗损最大。


刚才不过三丈多点的距离,平时一两个跨步就能跃过,而今走来竟几乎用尽他浑身的气力。


他依靠着墙壁,抱元守一,默默运起参。晤自天道星图的“斗牛纳虚”心法,缓缓梳理真气,归还丹田,渐渐又有新的暖流生成。


丁原站在入口底下,耳朵里仍能听见吸血蝙蝠撞击地面发出的砰砰闷响,低声道:“咱们不能在这儿多作停留,要尽早找到红袍老妖,速战速决。”


顾智赞同道:“丁小哥说得对,若等红袍老妖察觉大殿情形不对,一定会重新布置。我们抓紧时间,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唐森眨巴眼睛,嘻嘻笑道:“顾兄不。愧是红袍老妖的心腹,居然连他现在身处何地也了如指掌。”


顾智当然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红袍老妖本就是一只血蝠所炼化,他能驱动万蝠攻击咱们的缘由也在于此。


“不过吸血蝙蝠的数量实在过于庞大,纵然是他这个万蝠之王,也不得不借助法坛施术,才能控制。否则吸血蝙蝠一旦脱离他的掌控,反噬其主,又有谁能挡得住?”


年旗道:“所以,只要咱们能找着法坛,也就能找到红袍老妖?”


丁原一收天残琴,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行动。”


顾智一凉,偷偷瞥了丁原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呼吸舒缓,短短这点工夫居然己经恢复如初,不由大感钦佩。


阿牛一皱眉,担心道:“可如果咱们除去了红袍老妖,那数万只吸血蝙蝠群龙无首,四处肆虐,却该如何是好?”


辽锋笑道:“羽少教主不必担心,驯养吸血蝙蝠之术我与顾兄也略懂一二,否则凭红袍老妖一人,平日里蔫能顾得过来?只要红袍老妖一死,我自有法子让这些畜生回到巢穴里。”


阿牛心里一定,舒口气道:“这就好!”


众人在顾智引导下沿着秘道飞速行进。


丁原一路暗记路径,只觉得这蜘蛛网似的秘道盘根错节,巍巍宏大,真不晓得当年红袍老妖在这里,又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忽然顾智脚步一停,伸手一指前面三丈外的石壁小声道:“打开这道秘门,外面就是红袍老妖施术的法坛。通常他身边会留四名昆仑奴护法,不过现在可就难说还有谁了。”


丁原道:“非常时刻,咱们也不能顾忌太多。这次务必要结果了老妖,不然纵虎归山祸患不尽。


“因此,我们也别管什么狗屁规矩,等顾兄打开秘门,老鬼头先打头阵,阿牛随后,我来垫底。假如他身旁还有护法,就交给其他几位解决。说什么也要让他万劫不复,插翅难飞”


年旗眉毛扬起,嘿然低声道:“龟儿子的,老子这次看你再往哪儿逃?”


阿牛虽觉得丁原的围攻加偷袭的战术有欠光明磊落,但假如放走了红袍老妖,后果恐怕更是严重,也默默点头。


顾智扫过三人,走到石壁边沉声问道:“三位准备好了么?”


年旗凝目望向前方的石壁,即使有顾智的提醒,也看不出半点端倪。饶他久经战阵,这时也不由微微紧张,惟恐秘门外空空如也,又或是另一个陷阱。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也断无回头之理。


他举起冥轮道:“生死成败在此一举,开门罢”


顾智的手也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一横心按下机关,秘门悄无声息的徐徐开启,一道束1眼的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


年旗一记低喝,九宝冥轮与他魁梧成猛的身躯合成一体,祭出万雷轰天诀,化作一束金光,从开启小半的门缝里射出,紧跟着秘道外响起凉天动地的一声轰鸣,金、红两色光岚潮水般涌进秘道。


阿牛毫不迟疑,翠微真气提至满盈,身上依稀散发一团银白色的薄薄光雾,轻柔如纱。


他左手五指舒展,指尖朝上不住的转动,吞吐出一团银华凌空旋转,如同托转着一座奇异的星阵。


沉金古剑飞啸腾空,从朴实无华的剑刃上,徐徐升腾起一点一点淡金色的光球,每一个的大小都只如粟米般,不停旋转跃动。


刹那间迷离苍茫的银色光雾蓦地爆裂,滚滚翻卷弥漫。


光雾中,流转的金色星光却同时进射出亮眼光华,拖曳着无数道美轮美负的淡金色轨迹,直轰出去。


秘道外的法坛上,红袍老妖粹不及防里,遭遇年旗的万雷轰天诀击袭击。幸而有三光分神戒堪堪释放出一条赤龙,硬替他吃下了这一击。


年旗的九宝冥轮虽被震退,可那条赤龙也立时报废,激得红袍老妖嘴中狂吐一口鲜血。还没等他得到片刻喘息,一股排山倒海的淡金光澜又接踵而至,威力竟不输于年旗的万雷轰天诀。


他纵然有心用“吸髓吮精大法”化解,见这声势却也惟恐消受不起。情急之下,急念真言,祭起第二道分身,“砰”的替他再挡住一劫。


那道分身在森罗万象诀的轰击之下神消形散,红袍老妖的真身也被震飞出法坛。


他强忍住第二口热血,运转真元就想故技重施,借“风遁”逃脱。冷不防周围杀气大炽,六道光剑织成天罗地网,却是丁原全力出手。


生死一发间,红袍老妖头顶砰的冒起一股红雾,唤出了元神。一只身长过丈的血蝠张牙舞爪,双翼剧颤散放出妖艳血光。


六道神剑微微一滞,在丁原的驱动下猛然合为一束白光冲破血雾,“轰”的击中血蝠。但红袍老妖也果真厉害非常,元神匪夷所思的瞬间暴涨数圈,六道神剑只击中了它的左翅根部。


半边丈许长的羽翼立时被六道神剑打得支离破碎,光斑流离。血蝠凄厉嘶吼,双目中赫然射出两道血红神光。


唐森刚跨出秘道门口,赶紧又缩回去,。凉叫道:“小心,搬山移海大法—”


只见红袍老妖的元神像被那两束神光抽空一般,急剧凝缩,只剩下婴儿胎盘大小。血光爆裂,四周的空间就像受到一股庞大的无形力量扭曲扩张,飞快的旋转变幻,一座座山岳不可思议的凭空出现,一条条大川咆哮汹涌,直要碾碎所有人。


丁原暗自懊丧,心想自己实在太过托大,假如施展出平乱诀,又岂会给红袍老妖碱鱼翻身的机会?


他将功补过,天残琴飞抱手中,默念“地坳”心法,光澜飞卷。那边年旗与阿牛也聚齐残存真气,各施其能,扭转乾坤。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血光才涤荡千净,周围的空间也不再扭曲转动。可红袍老妖的元神与肉躯也己消失不见。


唐森鬼鬼祟祟从秘道里又探出脑袋,大松一口气道:“好险,好险,全仗老祖修为通天,羽少教主少年英雄,再加上丁兄的力挽狂澜,咱们才躲过一劫。”


顾智环顾法坛上下,苦笑道:“可惜,还是让他逃了!”


丁原歉疚道:“对不住,老鬼头,是我让大伙儿功亏一签。”


年旗不以为然,靠住法坛吁吁喘息道:“小子,你居然也会低头认错?呵呵,真不容易。不过,谁也没想到这王八羔子如此强横,这么打也打不死。


“好在,他吃的亏比咱们加起来都要大得多,修炼多年的真元几乎耗尽,还搭上元神重伤。一时半会儿,也只有找地方躲起来养伤的份。”


唐森立即提醒道:“老祖,有道是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咱们应当马上组织人马四处搜查,赶在红袍老妖修为恢复之前,取了他的性命。也好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在下不才,愿意担当此任,上天入地也要为老祖抓出红袍老妖来!”


年旗刚想夸赞唐森总算说了句像样的人话,可猛然回过味来。


他甜牙一笑,斜眼瞅着唐森,问道:“龟儿子的,你当时也是这么煽动红袍老妖来捉老子的么?”


唐森一哆嗦,急忙道:“老祖冤枉啊,顾兄、辽兄都可作证,当时在下绝没有给红袍老妖出过这个主意。”


顾智哪能放过这样一个绝好落井下石的机会,望向辽锋假作疑感问道:“辽兄,当日唐大师是如何向红袍老妖提议来着?”


辽锋心领神会,故意装模作样一拍脑袋,说道:“是了,好像跟刚才说的话也差不多。唉,唐大师,你的台词怎么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实在与盛名难符。”


唐森白白胖胖的脸由红变绿,由绿变紫,哭丧着道:“顾兄,辽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们可要实话实说,千万别趁火打劫啊—


年旗一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少纠缠不清,老子还有好多活要千呢。”


阿牛一醒叫道:“哎哟,我得赶紧去搜寻雷威与神鸦上人,别让他们这次又溜了!”


忽听法坛外脚步声起,风雪崖的声音道:“羽少教主,可是你在里面?”


丁原抢先答道:“风大哥,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风雪崖率着几名魔教教众快步走入,笑道:“原来丁兄弟也在。有雷不羁夫妇引路冲杀,老夫自然省事多了。”


走在他身边的雷公向年旗一礼道:“老祖,云酿天府己经快完蛋了,只是红袍老妖尚不见踪影。下一步怎么办,还望老祖示下。”


年旗开怀大笑,道:“雷不羁,千得漂亮!不用担心红袍老妖,这回他不死也脱层皮。你带人立刻肃清遮日崖,完事后,一把火将这儿全给老子烧了!”


雷公一愣,问道:“老祖,您不打算今后移居于此?”


年旗嘿道:“老子又不是扁毛畜生,好端端的住什么鸟洞?”


辽锋主动请缨道:“老祖,我随雷公一起去。云酿天府中的部众,眼下群龙无首,人心涣散。由在下出面,当可兵不血刃,令他们归顺老祖。”


顾智说道:“在下也要回返大殿,万一吸血蝙蝠失控,麻烦可就大了。”


年旗笑道:“好,就这么办!”


顾智与辽锋却没有立即离开。


相互对视一眼,最后仍由顾智说道:“老祖,我等有一个请求,还望老祖与羽少教主恩允。”


阿牛“咦”道:“两位有什么事情,需要晚辈的准许?”


顾智笑了笑道:“云酿天府自今日起己不复存在,我与辽兄适才商量,想一起投入圣教之中,为羽少教主作个跟班也好。至于我们两人手下的数百兄弟,还求老祖宽宏大量,妥为照料。”


阿牛愕然道:“两位是想投入本教?”


顾智、辽锋齐齐点头,蓦地单膝跪地恭声道:“请羽少教主收容我兄弟!”


原来这两人私下里担心年旗日后不利于己,又或心生猜忌多有为难。


因此索性投到魔教门下,以阿牛的为人和魔教的声势,总好过提心吊胆在年旗手下做事。


阿牛想了一想,伸手扶起两人说道:“两位千万莫要如此,适才若非你们相救,又引我们找到红袍老妖,我们大伙儿现在还不知受困何处呢。”


丁原微笑道:“看来阿牛是同意了,老鬼头,你看呢?”


年旗见顾智、辽锋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改投阿牛,不禁老大的没面子。


换在别人身上,他早就发作,可被丁原这么将了一军,也只好强自按捺杀机,呵呵笑道:“强拗的瓜不甜,何况这两人原本就不是老子的手下,老子也懒得多问。”


顾智与辽锋心知肚明,感激的望了眼丁原,躬身道:“多谢老祖成全,多谢羽少教主收留,我等这就协助雷兄处置善后。”


两人随雷公离开法坛,阿牛低声问道:“风大叔,你们何时到的?”


风雪崖回答道:“属下与雷三弟率领风、雷两坛的兄弟们,一直暗中跟随着少教主与秦姑娘,直等两位上了遮日崖。我们本打算到晚间,若再不见少教主下山,便出面讨人,设法营救少教主与秦姑娘。


“不料正遇见雷不羁夫妇统率年旗的旧部突袭遮日崖,我与雷三弟一商议,干脆也与他们会合一处,杀了进来。幸好羽少教主与秦姑娘尽皆无恙,不然老夫如何对得住教中的兄弟?”


阿牛脸一红,报颜道:“为了我和阿柔的事情,有劳大伙儿操心了。”


风雪崖摇头笑道:“少教主这么说,岂非折煞老夫?这一年来,咱们在少教主的统率下重整旗鼓,卧薪尝胆,圣教中兴己指日可待。


“待到蓬莱仙会上,少教主再率领咱们大展神威,力压七大剑派,亦可告慰老教主在天之灵!”


这时桑土公与晏殊也找到此处,众人见面,不由一阵欢喜。


阿牛想起一事,问道:“晏仙子,您刚才在外面可曾瞧见过雷威与神鸦上人?”


晏殊摇了摇头,秦柔着急道:“阿牛哥,我们赶紧去找,等他们见机逃出别云山,以后再想找他们,可就又成大海捞针啦。”


却听遥遥传来雪霆笑声道:“阿柔别急,雷威己被老夫擒下!”就见他押着满身血污、垂头丧气的雷威走了进来。


原来雷霆对雷威之恨可谓入骨三分,一杀入云酿天府,便四处找其下落。也该雷威倒媚,半途上正让雷霆截下。


两人交手不几招,雷威如同丧家之犬,心神大乱,加上本来修为又远不是雷霆对手,立时被雷霆手到擒来。


阿牛大喜道:“雷老伯,我和阿柔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雪霆笑道:“少教主何须谢我,老夫受困冰潭二十载,又岂能饶过这畜生?”


秦柔见雷威终于就擒,不由悲喜交集,向天默祷道:“爹爹、尚大叔,苍天有眼,女儿今日终于得报大仇。”


这时辽锋疾步入内,朝阿牛一礼察道:“少教主,属下刚从一个被俘的小妖口中得知,神鸦上人抛开雷成,从后山往西北方向逃窜,走了不到一住香的工夫!”


他既知阿牛与雷威、神鸦上人的血仇,出去时便多长了个心眼,果真也教他打探到了消息。


阿牛神情一振,道:“阿柔,我们这就去追,说什么也不让他再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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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4: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冷雨

丁原一声长笑,道:“阿牛,别忘记我们当年约定,这事也有我一份!”

    阿牛重重一点头,微笑道:“丁小哥,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忘,咱们一起去!”

    辽锋也自告奋勇道:“少教主,属下对别云山地形熟悉无比,请让我领路!”

    阿牛望向风雪崖、雷霆道:“风大叔,雷老伯,麻烦两位助年老祖处置此间善后,我们几个很快就回来。”

    风雪崖见有丁原、辽锋陪同,料想无差,于是抱拳道:“少教主小心!”

    四人出了云酿天府,御剑而起,朝着西北方向追去。

    丁原一把带起辽锋,笑道:“辽兄,你只管看路,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丁某。”

    辽锋还没等得及回话,就觉眼前一花,身形如风驰电掣般激射而出。阿牛携着秦柔,御动沉金古剑,若即若离紧随在三丈后。

    四人转瞬飞出两百余里,前方渐渐出现一簇暗红光点正飞快的向前狂奔。

    辽锋精神一振,叫道:“丁兄,少教主,快瞧,那是不是神鸦上人?”

    丁原冷笑道:“不错,这回我看他再往哪里逃?”

    神鸦上人似乎业己察觉到背后追兵,猛一提速,驱动沉羽浮火刀亡命飞逃。丁原见状心念微动,混元锤鼓啸腾空,化作一溜精光,轰向神鸦上人背脊。

    神鸦上人听得背后寒风呼啸,知道不好,无可奈何惟有收身撤刀招架。

    “铿”的一记金石鸣响,混元锤在刀锋上J良狠砸出一个崩口,震得神鸦上人气血翻涌,连连飘退,右臂一阵的酸麻肿胀。

    他正想夺路再逃,混元锤“呼”的回转,排山倒海般重又压向头顶。

    神鸦上人心头一沉,咬牙再以沉羽浮火刀接下,丁原等人己赶到身前。四人各站一方,将神鸦上人牢牢困锁在当中。

    丁原收了混元锤,嘴角含着一抹讥笑问:“上人,你这么着急,却是要往哪里去?”

    神鸦上人左右打量,明白自己己无逃生之望。他剧烈喘息平复呼吸,恶狠狠盯着阿牛道:“羽少教主,杀人不过头点地,洒家己经落魄至此,你们为何还不依不饶追杀于我?难道说,这便是阁下自诩的豪杰风范?”

    阿牛沉声道:“神鸦上人,你现在这么说,可曾想过当年下手屠杀镖局上百口男女老幼时,他们又是何其的无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的性命金贵,那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神鸦上人一阵沉默,嘿嘿低笑道:“洒家当日不过是受了雷威驱使,真正的元凶也当是他!你们要为镖局的人报仇,找我千什么?”

    秦柔道:“神鸦上人,你还想抵赖?那晚是谁一马当先杀入镖局?是谁说要一个不留杀尽所有人?雷威己经束手就擒,可我们一样也不能饶过你!”

    神鸦上人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既然非要杀洒家不可,也不必找那么多借口,只管上来就是!”

    辽锋道:“上人,死到临头,你嘴还这么硬,辽某也不得不钦佩万分。”

    神鸦上人哼道:“洒家总比某些卖主求荣、出卖朋友的小人强些!”

    辽锋嘿然道:“辽某好歹也力战到最后,可请问战端一起,上人又去了哪里?”

    丁原道:“何必跟他浪费口舌,先擒下他再说!”

    神鸦上人尽管知道对面的丁原与阿牛,对上任何一个自己也绝讨不了好去。可事到如今,也绝不能坐以待毙,猛然手中托起朱漆葫芦,

    “啦”的一声,放出其炼化多年的森罗火鸦,以期乱中求生。

    丁原早有防备,玉石琵琶倏忽祭起,丝弦波动幻起一蓬乳白色光晕,当年曾令他与阿牛大吃苦头的森罗火鸦,而今却一触即溃,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神鸦上人一震,连忙鼓荡双翼,百多片黑羽嗤嗤穿空,铺天盖地激射而来。阿牛沉金古剑同样一式“周而复始”画出无数道光圈,将黑羽尽数绞成碎末。

    秦柔清叱一声,飞出九雷动天引,直射神鸦上人胸口。神鸦上人横刀拦截,“叮”的脆响,沉羽浮火刀裂成千百簇光片洒散开来。

    原来先前混元锤两次猛轰己令刀身开裂,此际蔫能再抵挡雷霆昔日成名的仙宝“九雷动天引”?

    一束橙光透心而过,神鸦上人的喉结滚动几下,似乎想最后说些什么,却化作凄厉的惨叫,从高空笔直坠落向脚下的万丈沟壑。

    秦柔临风飘立,怔怔凝望坠下的神鸦上人身影变成一个黑点,终至不见,一滴泪珠溢出眼眶,旋即被风吹千。

    阿牛默然半晌,眼前不停浮现过秦铁侠、尚志等人的音容笑貌,恍如昨日。

    辽锋道:“少教主,秦仙子,恭喜两位大仇得报!”

    阿牛脸上殊无欢喜,怅怅叹口气,说道:“辽兄,丁小哥,咱们回去吧。”

    四人调转方向,往遮日崖飞去。

    阿牛忽地想起一事,追到丁原身后低声道:“丁小哥,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忙到现在,差点忘了跟你说。”

    丁原一怔,问道:“可是我娘亲的情形有好转了?”

    阿牛摇头道:“是屈箭南日前曾到云梦大泽找过你。他见你不在,又着急回返越秀山,便留下话来托我转告。”

    丁原奇道:“屈兄会有何事不远千里到云梦大泽找我?”

    阿牛道:“屈大哥上月曾去东海灵空庵,想探望雪儿姑娘。不料得着消息说,雪儿体内的灵朱仙果之毒仍然未解,一直以来处于昏睡状态,灵空庵庵主九真师太也并无回转之策。

    “屈大哥知道后非常着急,这才急着想找你。他先去了翠霞山,遇到盛师兄,然后才又找到云梦大泽来。”

    后半段阿牛在说什么,丁原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见。他猛地凝住身形,沉声问道:“怎么可能?当日灵空庵在鬼家接走雪儿的时候,曾亲口允诺三、两月内必能治愈,为何莫名其妙一拖至今?”

    阿牛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好像屈大哥也不甚了然。丁小哥,你先别担心,我想灵空庵是海外三大圣地之一,雪儿姑娘的毒伤总会有法子医治。”

    丁原一摇头,说道:“不行,我得亲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前对不起雪儿,而今绝不能再教她受半点苦!”

    他乍从阿牛口中听到这惊人的消息,脑海里立时乱成一团,只想能马上飞到东海,亲见上雪儿一眼。

    阿牛道:“也好,丁小哥,假如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丁原拍一拍阿牛肩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他朝东方飞出数丈,忽然回头道:“阿牛,麻烦你替我向老鬼头、老桑他们赔个不是。我要先走一步了。另外转告老桑和晏仙子,托他们帮我将卫惊蛰母子送上翠霞山,交给盛师兄。”

    阿牛一嚼,问道:“丁小哥,卫惊蛰是谁?”

    丁原无心解释,回答道:“老桑会告诉你,我先走了!”

    雪原仙剑清啸电飞而出,一束紫光破云排浪,直朝东去,转眼己不见踪迹。

    辽锋从后追上阿牛,问道:“少教主,丁兄这是去哪里,怎会突然说走就走?”

    阿牛目送丁原消逝的方向,轻声道:“他是去东海了。辽兄,咱们回去罢!”

    他说这话时,丁原己飞出三十余里,身旁风声如吼,云浪翻滚,他己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却仍然觉得缓慢异常。

    一颗心就像飞上云端的风筝,不住载浮载沉,患忑不安。惟恐自己晚到半步,就会错恨难返。

    然而从南荒别云山到东海缥缈峰,一路风尘何止万里?丁原不眠不休,全速御剑飞空,也要到第二日清晨时,才遥遥望见浩瀚东海。

    他在天一阁疗伤时,曾听水轻盈说起海外三大圣地的具体所在。但果真要在茫茫大海之上找寻一座仙山,又谈何容易?

    直到午后,丁原几经周折,总算模着了路径。

    远远看见一座青翠葱笼的秀丽山峰高耸万丈,云蒸霞蔚,宛如一枚璀璨碧玉镶嵌在波涛起伏、一望无垠的浩海中央。

    丁原长吁一口气,心道:“这就是缥缈峰了,却不知道雪儿现在到底怎样了?”

    他放缓速度,徐徐朝缥缈峰降落,竟也未遇守山弟子的拦截。丁原收了仙剑,飘落在山脚,仰头望去一峰擎天,深入五彩仙云中超然出尘,满目的碧竹婆婆,海风荡漾,涂涂山涧清泉舒缓的流淌山间,一派恬静祥和。

    他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里渐渐的放松,沿着通幽山径抬步上行。两旁的碧竹青翠伫立,无数奇鸟异禽栖息其中,见到生人也丝毫没有惊慌。

    他虽是步行,脚程却比常人快了不知凡几,一住香的工夫己登到半山。

    从此处朝海上望去,日往西行,金光云涛,巍巍壮观。偏偏周身空山鸟鸣,人闲花落,动静之间如此的明显,又如此的和谐。

    一声悠然佛钟从山顶徐徐随风传来,丁原抬眼眺望,苍翠的峰顶竹林里,依稀透出一座古朴寺庵,恍然历经千年风雨洗刷涤荡,依旧静静伫立于仙山之巅。

    他渐行渐近,从翠竹小径里漫步走来,心头变得也越来越平和安宁。仿佛那鸟鸣风拂,悠悠古钟,己为自己洗去一身征尘,满怀疲惫。

    他甚至不想开口说一句话,。准恐自己的声音会打破眼前这般完美飘逸的宁静。昨日南荒恶战,血溅四野,忽然之间去向九霄云外,只想全身心的享受几刻安宁。

    但是,他不能,他还要见着雪儿。

    在虚掩的庵门前,丁原停下步履,竹叶沙沙飘落,拂过他的发与肩,静静的掉在地上。

    他抱拳朗声道:“在下丁原,远从万里中土而来,求见贵庵九真师太!”

    一盏茶后,庵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名中年女尼,合十道:“小尼静念,请问丁施主,拜见庵主有何要事?”

    丁原答道:“在下听闻姬姑娘年前身中的灵朱仙果之毒至今未解,故此特来探望,还请九真师太恩允。”

    静念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丁施主来得不巧,昨日庵主刚刚闭关,小尼也不敢惊扰她老人家清修。”

    丁原一阵失望,接着道:“那么敢问一声,庵主闭关后,贵庵的事务由谁主持,能否容丁某拜见?”

    静念道:“眼下主持庵中俗务的,乃是九虚师叔。不过,施主想见静斋师妹,却要庵主亲口应允才行,别人都作不了这个主。上回来了一

    位屈施主,也是因此没能见着静斋师妹,抱憾而归。“

    丁原没想到要见雪儿一面居然有这么麻烦,他耐着性子问道:“那么九真师太闭关,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静念摇头道:“这可难说,少则三五日,多则一旬半月,三年五载也说不上来。”

    丁原沉声道:“这么说,在下若想见姬姑娘,大有可能要等上三、五年?”

    静念浅笑道:“这回可能不用那么久,庵主闭关前曾有交代,最晚下月初就会出关。丁施主最多也只要等上三十天,但到时庵主是否答应接见,小尼可不敢保证。”

    丁原低低道:“三十天?”

    静念领首道:“丁施主若身有急事,也可先行离去,等下月初再来缥缈峰,总能候着庵主她老人家闲暇的时候。”

    丁原说道:“不用,我在这里等着就是。却不晓得姬姑娘如今的情形如何?”

    静念道:“丁施主请宽心,静斋师妹只是昏迷不醒而己,其他并无大碍。您既然决定在此等候,小尼也不勉强。不过,灵空庵内皆是出家的女弟子,不方便留施主歇息宿夜,只好委屈您在庵外守候了。”

    丁原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偌大的缥缈峰,在下哪里找不到三尺藏身栖息之所,不劳师父担心了。”

    静念也是一笑,道:“敝山的景致虽不敢比歧茗、蓬莱,但也有一二可取之处。丁施主若有雅兴,尽管随处走走,数十日时光转瞬即逝。”

    丁原一礼道:“多谢师父,在下这就到四处走走,明日早晨再来拜候。”

    静念合十还礼道:“丁施主走好,请恕小尼不远送了。”

    丁原哈哈一笑道:“在下便在这山上,何劳师父远送?”大袖一挥,告辞而去。

    静念伫足半晌,一直目送丁原消失在竹林深处,才幽幽叹息一声,合上庵门。

    她迁自回转禅堂,九真师太双膝盘坐蒲团之上,正螟目参禅。钟磐轻响,佛香缭绕,柔和的日光透过纱窗洒照在她的袭装上,荧荧闪烁。

    静念合十施礼,低声道:“师父,丁施主己经走了。”

    九真师太徐徐问道:“他可是下山离开了么?”

    静念答道:“没有,明日清晨他还会再来。看丁施主的样子,定是想等到师父出关为止。”

    九真师太没有回答,静念等了会儿,轻声道:“方才弟子与丁施主交谈,觉得他似乎并不似外间传闻的那般盛气凌人,某鹜不逊。言谈之中甚是和气守礼,明明在怀疑敝庵是在刁难他,却也不见动怒,反而依旧对弟子礼敬有加。”

    九真师太微笑道:“他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的劫难,总算不是白费。怎么,听你之言,莫非想替他求情?”

    静念浅浅含笑,躬身说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觉得丁施主意志甚坚,三十日的苦候未必能令他知难而退。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见上静斋师妹一面。”

    九真师太叹息道:“为师何尝不明白,还是再等上几日,静观其变吧。世人以为离别苦,可相见何曾不是孽?”

    静念点头道:“弟子知道了。若非静斋师妹体内的火毒,他们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惜自古情如空幻,孽缘迭生,偏不能成全了他们。”

    九真师太苦笑道:“静斋原本尘缘未尽,去年天陆传出三叶奇葩出世的消息,为师假借占卜遣她下山,就是想能借此机会,令她与丁原重逢,化解误会,言归于好。

    “却没想到,非但两人芥蒂未解,静斋偏又误服朱果,被鬼先生掳去。其中阴差阳错,令人喘嘘。”

    静念沉默半晌,问道:“师父,难道静斋师妹果真没有办法治愈了么?”

    九真师太缓缓答道:“有,尚有一线生机,可正因为如此,为师才不愿丁施主见着静斋,否则以丁施主的性情—”她摇头轻叹,没有继续说下去。

    静念并不晓得九真师太所说的方法是什么,默默望着师父的背影,一瞬间仿佛体会到深藏在这位世外高人心底的矛盾。

    正如静念所说,此时丁原心中多少也在怀疑灵空庵有意刁难自己,否则为何只见雪儿一面,却非要庵主应允不可?

    好在三十余日也不算太久,自己也正可乘着难得的清闲时日,好生静修一番。

    然而话是这么说,雪儿近在咫尺,却硬是不能相见,却教他如何静得下心来?

    他漫无目的的在竹林中游荡,忽然鼻尖微凉,一滴雨点飘落下来。

    雨很快越下越大,对丁原来说本也算不得什么。他甚至懒得运气护体,一任清凉的雨点打在自己的身上,渐渐沾湿了全身衣裳。

    跃上一块山石上,丁原坐了下来,蒙蒙雨雾弥漫飘散,湿润的泥土底下冉冉升起一蓬淡淡的烟雾,天地一片宁静。

    他忽然轻咦一声,目光落在一株翠竹上,碧绿挺拔的竹竿表面,竟有两个纤细娟秀的寸许小字—“丁原”。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停滞半刻,急忙站起身走到翠竹前,伸手轻轻抚过泛白的字体。这字迹,他实在熟穗不过,在灵空庵中,也只有一个人才会这么做。

    丁原只觉停滞的心“坪”的一跳,好像堵在了咽喉,就此不再落回原处。他怔怔望着翠竹,轻声唤道:“雪儿,可是你也来过这里么?”

    竹林摇曳,冷雨迷蒙,伊人难应。

    丁原突然转身望向另一株翠竹,刺入眼帘的,同样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字:“丁原—”

    丁原只觉一股热血不可抑制的冲上脑海,放眼环顾左右那一株株挺拔翠竹:丁原、丁原、丁原!丁原!丁原—

    无数个“丁原”,无数株翠竹无语飘摇,这整片的竹林,每一株的翠竹上,竟都刻着自己的名字

    他像发疯一般,拼命穿梭游走在竹林间,每看到一处雪儿的留字,心里的酸楚与痛就更深一分。

    泪水悄悄润湿眼圈,满天的细雨飘洒在他的头上身上,那湿液液的凉雨,不只把他的身,把他的心也裹了进去,浸润到犹如冰封雪飘。

    他仿佛看见,在无数个清冷的夜晚,那个孤独的少女徘徊在这片寂寥的竹林中,把她的心和泪,刻成这一个个同样的名字

    此刻,他只觉得,这每刻下的一笔,都如锐利的刀锋,深深扎在自己的心上

    为伊消得人憔。阵,衣带渐宽终不悔。

    可是,他怎能不悔,怎能不痛?风雨如晦,是为谁泣;明珠蒙尘,是为谁悲?

    丁原难以抑制涌动的心潮,大吼道:“雪儿—”竹林万杆倾斜,耳边,只有竹涛声声如诉。

    丁原猛的紧紧抓住一株翠竹,“嶙吧”一声,翠竹硬生生在手中捏碎……比惚中,破裂的竹蔑划破了他的手指,殷红的鲜血滴在碧绿的竹上。

    丁原没有感觉到手指上的疼痛,呆呆抬起头,婆婆的竹叶掩盖了苍茫天空,森森雨点打落。风,轻轻吹拂过他的泪眼,可能拭千那悔、那恨!

    久久,久久,他好像呆了一般,木然伫立在林中,一任冷雨凉风激荡,无言无语。

    而这风雨,竟如知他心,默默洒落,默默吹过,不停不歇。

    迷迷糊糊里,有一个声音在风雨中隐隐传来:“丁原,丁原—”

    是雪儿么?他茫然转过头,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原来,是自己的神志恍惚了啊。

    “丁原丁原—”那叫声依旧不停,从头顶传来。

    这次,他确定了,并不是自己的幻觉……漫慢的,丁原再次抬头,正看见彩儿振翅盘旋在他的头上。

    他蓦然一醒,喜道:“彩儿,你怎找到我的?”

    彩儿停到丁原的肩膀上,说道:“你那么大声的鬼嚎,谁人听不见?”

    丁原一笑,亲切的抚模过彩儿湿液液的羽毛,问道:“彩儿,雪儿到底怎样了?”

    彩儿愁眉苦脸道:“我也不明白,庵主说只能让她这么昏迷下去,要是一醒来很快就会没命。”

    丁原一怔问道:“为什么?”

    彩儿晃悠它的小脑袋道:“我只是只鸟,虽然很聪明,可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丁原不禁莞尔,领首道:“那倒也是,你这些日子没人作伴,有些闷气吧?”

    彩儿答道:“谁说不是?丁原,你来找小姐么,为什么不进去见她?”

    丁原一阵惆怅,说道:“要见雪儿须得庵主准许,可她现在不巧闭关,我只好在外面等着。”

    彩儿眨眨眼,道:“怎么可能?彩儿中午还见过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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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4: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火毒

丁原一震,沉声问道:“你是说,九真师太并没有真的闭关?”

彩儿道:“当然没有,不然我中午怎么见得着她?”


一股怒火顿时从丁原心底窜起,他的手狠狠捏在翠竹上,冷声道:“她们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见雪儿?”


彩儿被丁原的样子吓得一哆嗦,赶紧道:“彩儿不知道,丁原你别发火!”


丁原摇头道:“不行,这件事情我一定要找她们问个水落石出!”说着迈步朝灵空庵方向走去。


彩儿转转小脑袋看看丁原,瞧他骇人的面色,想出声又是不敢。


不料丁原走出数步,突然自己停了下来,心想:“我就这么冲进灵空庵去,多半会和九真师太她们翻脸。一旦争执起来,以我的修为,自也不怕她们。


“可是,灵空庵毕竟是雪儿的师门,对她有容留之恩。如果日后雪儿苏醒,知道此事,却又教她如何自处?”


彩儿见丁原脸上阴晴不定,不由患忑问道:“丁原,你不会要找庵主动手吧?”


丁原深吸一口气,暗自咬牙思忖道:“罢了,罢了!雪儿为了我付出了惩多血泪艰辛,如今我为着她,暂且忍耐一时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灵空庵没有不利于雪儿,我就不能意气用事,令雪儿今后为难。”


他想通这点,心绪稍平,扭头说道:“彩儿,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只当今日咱们没有见过。九真师太既要我在庵外守候一个月,想来也总有她的道理。反正只要能见得雪儿一面,我忍上几日也无大碍。”


彩儿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点点小脑瓜道:“彩儿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玩儿。”


丁原向它挥挥手,微笑道:“去吧,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其后十余日,丁原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悠然畅游缥缈峰的清涧沟壑之间。他照例每日清晨,待灵空庵早课结束后,便向静念问候九真师太的情形。虽然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也一如既往的含笑道谢,告辞而去。


有时候,丁原甚至觉得,自己多吃上几次闭门羹,心里反而能够好受一些。因为,这一切的忍耐与守候,都是为着雪儿。而自己每付出多一点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歉疚,才会随之轻一点少一些。


到得第十二天,缥缈峰头彻夜的大雨未停,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飞溅起晶莹的水花。清幽雅致的古庵静静伫立于一片烟雨蒙蒙里,檐角县着的铜铃被晨风吹动,发出“叮当”悦耳的脆鸣。


丁原如同往常一样,沿着黄土绿茵的小径缓步行到山门前。


灵空庵的山门“吱呀”轻响开启,静念撑着一柄雨伞跨出门槛,替丁原遮掩住漫天的风雨,微笑道:“丁施主,你又来了?”


丁原领首道:“请问静念师父,九真师太可有出关了?”


静念浅笑道:“庵主昨夜午时己经出关。小尼己将丁施主欲求见静斋师妹的事情,察报了她老人家。庵主现下正在禅堂恭候施主一晤。”


丁原喜道:“如此就烦劳静念师父引路。”


两人走进庵门,静念撑伞与丁原并肩而行,抱歉道:“这些日子有劳丁施主苦候了,小尼心中也颇过意不去。无奈未曾得到庵主许可,谁也不敢擅自领着丁施主去见静斋师妹,还请施主见谅。”


丁原心知肚明,也不说破,淡淡一笑道:“师父何必客气,在下十余日里游山玩水,踏遍缥缈峰每一处幽谷流泉,难得享受了一段悠闲日子,又何苦之有?”


他与静念低声交谈,不觉走到一座禅堂前。静念在檐下收了雨伞,躬身合十道:“师父,丁施主己到了。”


虚掩的禅堂朱门无风自开,打里面传出一个慈和舒缓的话音道:“丁施主,贫尼闭关多日,累你久候了。”


丁原放眼望去,光线幽暗的禅堂里红烛高烧,一尊玉石佛像前,九真师太背对自己,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禅堂两旁的窗户严丝合缝的紧闭,轻柔的晨曦悄悄爬过窗棂,从纱纸上透照进来。


他微一躬身施礼道:“在下丁原,见过庵主。不知庵主此次闭关,可又有精进?”


九真师太听出丁原话里有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放下手中的经书木鱼,起身转向丁原道:“丁施主,请进。”


丁原第一次正面看清这位传说里海外三大圣地之一,灵空庵庵主的真容,只见她肌肤晶莹红润,瘦长的身躯上着了一件普通的灰布僧衣,


慈眉善目,嘴角含着一缕深深微笑,一望却如三十许的中年女尼。


假如不是她眼眸深处蕴藏的那抹高深莫测的神光,和她全身几乎不着痕迹所散发出的慈和与镇静,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样一个衣着相貌寻常平凡的女尼,竟然是执掌海外三大圣地之一的灵空庵庵主。


丁原暗运真气,湿流流的衣衫与头发上腾起一团白色雾气,转瞬蒸干。他抬步走入禅堂,身旁的静念轻轻伸手将门关上,屋里的光亮又暗了下来。


九真师太重新在蒲团上落坐,抬手引向左首的空蒲团道:“丁施主,请坐。”


丁原谢了,也学九真师太一般盘腿坐下,静念则恭敬的侍立在九真师太身后。


九真师太问道:“听静念说起,丁施主此来是为探望小徒静斋?”


丁原回答道:“师太说得不错,在下日前听闻到一位朋友的传讯,言道姬姑娘身中的灵朱仙果之毒,至今未解,不禁颇感焦虑,故此漏夜御剑,但求能见上一面。”


九真师太道:“丁施主不要担心,静斋虽暂时未能苏醒,好在性命己堪无虞。”


丁原忍不住问道:“庵主,当日于鬼氰之外,在下曾得令徒转告师太所言,说姬姑娘的毒伤三、两月内即可治愈。却不晓得为何时至今日,仍不见丝毫的起色,莫非其中又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九真师太苦笑道:“实不相瞒,丁施主所料己与事实相差不远。那日贫尼接了静斋回山,原本以为凭借本门的精深佛学大法,应可在三、两月内驱除劣徒体内火毒,更能令她因祸得福,吸收了灵朱仙果之中的蓄华而功力大进,大可一举突破忘情境界。


“谁料想,这般的臆断委实太过乐观了一点。”


丁原轻一扬眉,道:“庵主,不知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九真师太徐徐道:“静斋体内的火毒,不晓得为何竟发生倒灌,尽数被吸纳进丹田,最终又与经脉中的精血相融,而今己是水乳交融,混为一体。若非她的血中,居然蕴藏了一种不知何处得来的仙丹灵力,苦苦护持住心脉,此刻早己撒手人寰。”


丁原明白,九真师太说到的“仙丹灵力”,该当是当年自己渡入雪儿体内的热血。那其中暗含九转金丹的药力,而金丹里的一味主药便是三叶奇葩,冥冥中相生相克,刚好护住了雪儿的一缕香魂不灭。


他又回想起年旗无意轰爆鼎炉的旧事,或许,雪儿的病根就是在那时落下。不过,这事也怪不得老鬼头。要埋怨,也只能说是天意合该如此。


丁原急忙问道:“庵主,假如用翠霞派的九转金丹给雪儿服食下去,可否能解去她精血内的火毒?”


他清急之下,不经意就将“雪儿”的称呼脱口而出。


九真师太却故作不察,摇头苦笑道:“若是九转金丹能够根治静斋的毒伤,贫尼早己厚起颜面,前往翠霞山求救。灵朱仙果乃天地第一圣药,奈何其生成的火毒同样世所罕见,纵是有三叶奇葩在手,恐也无济于事。”


丁原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哼道:“什么天地第一圣药,偏偏暗藏这等奇毒!”


九真师太苦笑道:“可惜,鬼若寒己死。如果他在,也许依靠鬼仙门独树一帜的魔门功法,再配合上灵空庵传承千年的佛门医学,两相印证借鉴,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不过,即使他仍在人世,又如何肯相助贫尼?”


丁原暗暗咬牙,涩声问道:“庵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九真师太再次摇头,回答道:“对不起,丁施主。暂时贫尼尚未能想出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法子能够治愈静斋的毒伤。”


丁原拳头紧紧摸起道:“我不相信!”


九真师太缓缓道:“贫尼同样也不愿就此放弃,所以连日来搜遍灵空庵上册本典藏的佛门医书,逐字逐行的研读揣摩,只盼能找寻出一条有用的法子。说来。渐愧,贫尼一贯自诩医术高明,却也终有束手无策的一天。


“不过,丁施主千万不要气馁,我佛有好生之德,绝不会令静斋就这般英年早逝。冥冥里,必定藏有一条你我尚且未找寻到的生路。只要我们苦苦求索,终究能柳暗花明。”


丁原沉默半晌,萧索木然的模样落在静念的眼中,也觉得看着异常的难受。修行了八十余年的佛心禁不住微微一酸,差点就想脱口问询九真师太,那天她口中所说,能够驱除静斋体内火毒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静念又硬生生忍了下去,因为她相信,师父既然不愿对丁原说出,那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


丁原向着九真师太抱拳道:“庵主,在下能否见雪儿一面?”


九真师太领首道:“丁施主,请随贫尼来。”


三人起身离开禅堂,一连穿过两进院落。


此时大雨乍歇,远处天际一道七色长虹横跃海面,一路上听得钟磐悠响,云霞拂衣,半空中几片殷红明艳的花瓣随风飘飞,不经意沾在了丁原的发上。


丁原伸手将花瓣从头上摘下,两指捏在眼前,上面兀自凝结着几滴未散的水珠,在柔和的晨曦里闪烁着晶莹绚丽的光芒。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雅芬芳悄悄钻进了他的鼻子,直沁心脾。


静念低声道:“这是‘痴情花’,佛经中说,这种花的颜色本为洁白无瑕,却因一位痴情少女痛失爱侣后,泣血七日而死,从此将这花染成了血红之色。”


丁原微笑道:“我当为何灵空庵里也种植着这等色彩妖烧的花草,却是有这样的一个典故。可见,连草木都懂得情之一字。”


静念轻叹道:“万情皆为苦,有情皆为孽。丁施主,人之一生无论得意颓唐,到头也总会成一堆无言白骨。你天赋聪颖,还需能看开些。”


丁原低低一笑,抬头望见院落里几株八尺多高的树上,正盛开着无数朵火红的痴情花,宛如一蓬蓬绚烂绮丽的红云,让这座祥和幽静的古刹平添亮色。


他问道:“庵主,在下可否采摘几朵痴情花,以做纪念?”


九真师太暗叹一声,说道:“丁施主,一草一木莫不是万物生灵,与人一般的有喜有悲。你何苦将这花从枝头摘下,让它留在树上盛开一季,岂非更好?”


丁原点头道:“庵主教训得是,在下受教了。”


他停下脚步,弯腰从地上小心翼翼的捡起早先飘落的十数片痴情花瓣,又小心翼翼的藏纳进袖口,这才快步跟上九真师太与静念。


转过一道门洞,里面的院子里座落着三栋雅致的竹舍,屋舍外修竹长绿,鸟鸣幽幽,青石板的路面上,几株刚发芽的小草正探头探脑朝外张望。


从右首竹舍的窗口里,传出彩儿欢快的叫声道:“庵主早,静念师父早”待它瞧见最后走进院子的丁原,情不自禁的又喜道:“丁原,你来看望小姐了?”


静念含笑道:“自从静斋师妹带了彩儿入住这栋竹舍,灵空庵不知不觉里却也热闹了许多。众位师姐妹们闲暇时,也受与彩儿说笑上几句,它的人缘只怕没有人能够及得上。”


彩儿晃晃悠悠飞上丁原肩膀,得意道:“彩儿最乖,大伙都喜欢。”


丁原伸手指在它小脑袋上轻轻一弹,道:“才怪!”


静念打开竹舍的门回头道:“师父,丁施主,请进。”


丁原闻言,再无心和彩儿斗嘴调笑,快步走进竹舍。


这栋竹舍分了里外两间,外面稍宽敞的一间平日当作客厅,当中一道竹帘低垂,里面才是雪儿的卧房。


丁原站在门口,环顾屋子里的摆设,除了几张竹制的桌椅和茶壶杯盏外,再没有其他的家具器皿。


四周的墙上空空如也,连一幅普通的山水装饰画也未曾见得。


倒是在客厅正中的佛盒上,供着一尊一尺多高的菩萨,香案上青烟缭绕,果蔬齐全,自是有人每日照料。


丁原心头不由自主的一酸,思忖道:“雪儿昔日在翠霞山上,贵为姬大胡子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百依百顺,何时有过眼前这般简朴寒酸的境地?”


他正磋叹间,耳中听到静念说道:“丁施主,往里请。”却见静念手挑竹帘,侧站在门旁等着自己。


九真师太己经先一步走入了里屋。


眼看得玉人近在咫尺,丁原的心反而坪坪加剧了跳动。


他舔了舔发千的嘴唇,透过挑起的竹帘往里望去,隐约看见里屋的墙上静静县挂着一柄仙剑,正是雪儿往日惯用的雪朱。


丁原双腿犹如铅灌,。漫慢迈步走进里屋。


渐渐的,渐渐的,沉静睡卧在竹榻上的雪儿出现在他的眼帘中,而呼吸却不自觉的屏息住。


伊人玉容依旧,宛如熟睡了一般,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有梦,而那少女。懂。隔的梦中,又是否会有自己的身影?


她的玉颊上泛着一层休目惊心的嫣红,艳丽如翠霞山暮色中的泣血夕阳,象牙雕琢般的琼鼻里轻缓的吐纳着芬芳。


丁原走到床前,单膝跪倒蹲下了身子,此刻他的脸距离雪儿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能感受到从她体内,徐徐散发出的丝丝灼热气息,以至于他能清楚的点数雪儿紧闭的眼眸上方,那一缕缕修长黝黑的睫毛。


一只玉手从被底下露出了半截,丁原情不自禁伸手握住,触手却像火炭一样滚烫。他轻轻将雪儿的玉手送回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喉咙口仿佛堵上了老大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千言万语怎也吐不出一个字。


九真师太与静念默然站立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丁原,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连彩儿也乖巧的闭起了嘴巴。


丁原深深凝望着竹榻上的玉人,她显得这般的静谧安详,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灵朱仙果火毒所带来的痛苦与折磨。过往曾经加诸于这少女身上的种种打击、忧伤,这一刻她己可尽情的遗忘。


无喜也无忧,便这么静静的,静静的熟睡。感觉不到丁原的到来,也感觉不到窗外的莺啼花开。


丁原从袖口里缓缓取出痴情花瓣,轻声道:“雪儿,我来看你了。我早该来这里了,早该告诉你,我对你的歉疚与感激。”


他轻轻将花瓣一片片摆放到雪儿的枕畔,继续说道:“这是我从院子里捡起的痴情花瓣,你看它是否也像极了你?一样的火红娇艳,也一样的痴情如海。


“我本想摘下一朵插在你的鬓角,好让这花每日都能陪伴着你。可是,庵主说,一草一木皆为生灵,我不能擅自剥夺了它在枝头盛绽的一季。所以,我便捡起这些飘落的花瓣,想来你在睡梦里也会闻到它沁人的芳香。”


他的声音渐渐有些沙哑,全不顾九真师太、静念与彩儿就在身旁,旁若无人的继续倾诉道:“雪儿,你可知道,痴情花虽然飘零了。可等到明年的春天,它还会再次开满院落,它的生命是如此的顽强执着。


“而你,也该当如此吧?己沉睡了将近一年,却能否告诉我,何时你能醒来,十年抑或是百年?”


他的嘴角忽然泛起一缕苦笑,低声说道:“我己从屈兄那里得知了真相,那么多次消除误会的机会,那么多次本该让我醒悟到你用心的机会,却让我一次次错过。


“假如,我能在云梦大泽里留住你,你又怎会为鬼先生所掳,又怎会中了灵朱仙果中的火毒!”


彩儿眨眨眼睛,如果它有眼泪,只怕早己哭成了河,低低道:“丁原,这也不怪你,你别太责备自己了!”


丁原恍若未闻,双手J良狠插进头发里,鸣咽道:“雪儿,告诉我,有什么法子能让你醒来,有什么法子,能将该死的火毒从你身体里赶走?就算要我粉身碎骨,就算要我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怡!我欠你的,欠安儿的,却让我怎样来偿还?”


好似听见了丁原的呼唤,姬雪雁的睫毛轻微的盒动了一下。虽然是那么的轻微,可落在丁原眼中,却不营如山崩海啸。


他的心猛然一震,欣喜若狂道:“雪儿,你可是听见了?”


可惜,雪儿此后便再没了反应,毕竟奇迹不是每一回都会发生。


木然许久,丁原缓缓站起身。


九真师太劝慰道:“丁施主,你莫要过于激动。静斋她尽管失去了知觉,可也因此不会感受到火毒缠身之苦。


“贫尼曾也想将她救醒过来,可又恐血行加速,反导致毒伤加重,同样也担心她陇复意识后,无法承受住火毒灼体的折磨。若能找到化解这火毒的方法,届时静斋自能否极泰来,重获新生。”


丁原的目光半刻也不愿意离开雪儿的面庞,沉声道:“有劳庵主连月弹精竭虑,医治雪儿了。只是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庵主能否准许?”


九真师太道:“丁施主只管说来,但凡贫尼力所能及,自当鼎力襄助。”


丁原躬身一揖道:“在下想带走雪儿,带她访遍天陆名川大山医治毒伤,还望庵主慈悲成全。”


九真师太古井无波,淡淡问道:“丁施主为何突作此想?”


丁原苦涩一笑,道:“天陆浩荡,藏龙卧虎。庵主医术在下绝不敢置疑,但未始就再无他人能够想出治愈火毒的办法。


“在下只想带雪儿寻访南海天一阁,又或是圣教的第一神医布衣大师,再不然如农百草等天陆正道的医术国手。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一线的希望,在下便会全力争取,绝不放弃!”


九真师太唱叹道:“丁施主痴情着实动天感地,奈何这灵朱仙果之毒,举世无解。即便当日鬼先生在世,亦只能凭借八鼎凝炼之法,汲取静斋体内的朱果蓄华,却也不敢沾染火毒分毫。除非大罗金仙嫡降凡尘,不然任谁也是束手无策。”


丁原炯然闪烁的目光猛然凝视在九真师太的脸上,徐徐道:“举世无解?莫非这才是庵主的真心话,而先前所言,只不过是为了安慰在下的证语?”


九真师太坦然面对丁原的双眼,回答道:“丁施主,贫尼未打证语。灵朱仙果之毒,贫尼解不得,恐怕换了旁人也同样无能为力。况且静斋沉病之躯,亦不堪万里奔波,风寒袭体。一旦病情反覆,恐会适得其反。”


丁原沉默半晌,牙齿深嵌入唇,一丝鲜血从嘴里溢出。


他重重点头,嘶哑的声音道:“庵主所虑不无道理,雪儿确不宜四下奔波。在下这就离山寻访,无论如何也要将安阁主、布衣大师他们请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说什么也要治愈雪儿!”


九真师太心知无法劝阻丁原为雪儿求医之志,不由苦笑叹息道:“阿弥陀佛,冤孽,冤孽。丁施主,你也不必再去南海,这世上确有一条能治愈静斋。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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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换血

丁原眼睛一亮,无心计较九真师太先前一再的隐瞒不说,欣喜若狂道:“庵主,你果真有办法能治愈雪儿?不管是怎样的代价,在下都在所不计。”

九真师太注视丁原,摇摇头道:“若依贫尼本意,实不愿向施主说出这个法子,只是贫尼不说,以丁施主的神通,迟早也能从别处知晓。罢了,纸总也包不住火,贫尼还是坦诚以告吧。”


丁原抑制住心头激动,颤声道:“庵主,请说。”


九真师太悠然一叹道:“这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安阁主、布衣大师等人或许也都晓得,但真正的出处,仍在灵空庵的《渡世心经》中所载。


“静斋体内的火毒己经与她的精血水乳交融,任谁也无能分开,更无一物能消除。惟一的办法,就是换血!”


丁原一怔,问道:“换血?”


九真师太领首道:“静斋体内的毒血己不可用,因此要有人将她的毒血悉数吸纳,另再重新输入新血。而这一吸一补,必须同时进行,不可中断。


“一旦完成,静斋自可重获新生,只是那个为她汲毒输血之人,却无法可救,三五日内必毒发身亡。”


静念在旁低低“啊”了一声,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师父始终讳莫如深,甚至一再不愿丁原与姬雪雁相见。原来要想救治静斋,竟是要让另一个人以命相换!


丁原大舒一口气,微笑道:“庵主,你是说换血之后,那人仍有三五日好活?”


九真师太点头道:“不错,行功之时,毒血游走全身经脉而不得抗拒,心脉亦将深受其蚀,无法持久。假如是寻常人,连一时半刻也握不过。如修为稍高者,最多也只能撑上三五天,其后势必不能幸免。”


丁原嘴角逸起一抹淡淡笑容,说道:“三五天!足够我做许多事了!”


突听彩儿尖叫道:“这怎么成,丁原?你会死的!”


丁原瞥了眼它,问道:“彩儿,难道你不想小姐醒来么?”


彩儿急道:“可是,这也不能让你用性命来换啊?若是小姐醒来知道,不晓得会有多伤心?”


丁原道:“只要今日在场的诸位都能守口如瓶,雪儿醒来后又怎会知道?”


静念愕然道:“丁施主,你当真决定这么做?”


丁原心道:“倘若能够治愈雪儿的毒伤,我搭上一条性命又算什么?她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但凡能有点滴回报,才不枉在世为人。”


但这话他也不愿再对旁人多说,向静念微微一笑,转身朝九真师太抱拳道:“庵主,便烦劳你为雪儿换血罢!”


九真师太道:“丁施主,你切莫一时冲动,毕竟生死之事非同儿戏,施主是否要斟酌几日,再做决断也为时不晚?”


丁原一笑,道:“庵主,你看丁某可像是心血来潮的模样?”


九真师太说道:“纵是如此,贫尼也有一事要先行告知施主。依照《渡世心经》文字所载,换血成功的可能不过十之三四,其中缘由不一而足,更多的是精爆魂销之局。


“贫尼虽责无旁贷,在旁为两位输导护法,尽力避免杀身之劫,可换血能否成功,却也并无把握。”


丁原慨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多谢庵主提醒,即使功败垂成也是命当如此,在下岂有埋怨庵主分毫之理?”


九真师太见丁原其志己决,无可劝返,沉静的面容上忽地浮现起一丝慈和微笑,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既有这般的善心义举,佛祖有知必会保佑。贫尼定当尽心而为,不令施主失望。”


她俯身抱起姬雪雁,说道:“丁施主,不妨在此稍歇片刻,贫尼先作些准备。”


丁原微笑道:“庵主请了,在下便在此处恭候就是。”


九真师太与静念告辞出屋,丁原望着空荡荡的竹榻怔怔出神。


彩儿聋拉着小脑瓜陪他静默了半晌,忽然道:“丁原,有一件事情彩儿谁也没说,却想告诉你。”


丁原心不在蔫的问道:“彩儿,是什么事情?”


彩儿飞到丁原耳朵边,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杀害云林禅寺无为方丈的真凶是谁。”


丁原一震,扭头瞧着彩儿沉声问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彩儿道:“不光彩儿知道,小姐其实也知道。但她答应了无为大师,绝不告诉任何人。不过,彩儿可没答应不说。”


丁原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彩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当真知道是什么人千的?”


彩儿见丁原兀自将信将疑,把小脑袋一拨噜气鼓鼓道:“彩儿是说谎的鸟吗?”


丁原道:“好,告诉我,彩儿,到底是谁下毒手杀害了方丈大师?”


彩儿几乎把尖尖的嘴巴凑进了丁原的耳朵里,小声说道:“是无为方丈的师叔,一坳大师”


丁原情不自禁失声道:“怎么可能?这老和尚怎会修炼成魔教的绝学?”


彩儿惊慌的朝窗外张望半天,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道:“嘘-、声点。要让别人知道,可是了不得。这事千真万确,彩儿若是骗你,管教三天没有小虫子吃”


丁原定了定神,在竹榻旁的椅子里坐下,说道:'彩儿,你慢慢把经过告诉我。那天你和小姐到底看见了什么?”


彩儿伶牙俐齿,从姬雪雁在云梦大泽中与丁原分手开始说起,原原本本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叙迷出来。


丁原悉心聆听,渐渐确信无疑。他清楚彩儿终究也不过是只通灵的鹦鹉,决计编排不出这般惊心动魄、匪夷所思的故事来。再联想到当日于大泽中所发生的种种故事,与彩儿的话一一对照,竟也严丝合缝。


彩儿说完,又道:“丁原,这事你日后千万别告诉小姐,不然她一定会怪彩儿多嘴多舌。”


丁原点点彩儿的小嘴道:“你放心,就算我想说给雪儿听,只怕也没那个机会了。”


彩儿想起九真师太所说的三五日之命,垂头道:“彩儿该死,彩儿不该说这些。”


丁原微笑道:“没关系,其实我该多谢你才对。假如不是你告诉我真相,阿牛和魔教这个黑锅,真不晓得要替那老和尚背到何时。”


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恨不得能马上将此事告知阿牛与盛年。


一直以来,他都在揣摩猜测当日追杀娘亲的四个黑衣人会是什么来历,为何能够施展魔教的十六绝学。


现在看来,即使并非一坳大师所为,但他也绝脱不了干系。


假如无为大师被害的实情能大白天下,云林禅寺自没有理由再找阿牛的麻烦。反倒是一坳大师暗修魔教神功,以致走火入魔,殊为可疑。


如能彻底揭穿这老和尚假仁假义的虚伪面具,老道士的仇也算报得大半了。


想到昔日云林禅寺众僧众口砾金,指责老道士收容阿牛,养虎为患,却不料一坳大师自己却暗中修炼魔教绝学,这岂不是最大的讽刺?可见老天有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教这段县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要是一坳大师知晓,他处心积虑,埋藏多年的隐秘,最后居然是栽在了一只鹦鹉的手里,却又会有何等的反应?


不过,兹事体大,彩儿的话纵然不假,他也不能鲁莽行事。毕竟仅靠彩儿的一张嘴巴,而没有其他真凭实据,想扳倒一坳大师也没那么容易。


看来,自己有必要往云林一行,暗中再作查探。只是天知道,剩下的这三五日光阴是否足够?


正在暗自思忖间,门外忽响起轻微的步履声,静念回来了。


两人离开竹舍,穿过一条碧竹如画的香径曲道,前方一座石峰兀立,其路终绝。


这座石峰高不过五十余丈,宛如一头葡旬沉睡的雄狮,形成灵空庵后院的一道天然屏障。在石峰脚下,守立着四名灵空庵的中年女尼,护卫住一座石洞。


丁原与静念走入洞中,数十盏灯台闪烁着柔和光晕,将方圆二十余丈的石洞内照得脍脍胧胧,半昏半明。


九真师太居中盘膝而坐,在她身前伫立着一尊三尺高的铜鼎,通体流动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华。


铜鼎的一左一右,分别盘坐着两位容颜苍老的女尼,正螟目禅唱,却是与九真师太并称“灵空三九”的九玄、九虚师太。


姬雪雁浑身浸泡在一个盛满碧绿浓汁的大缸里,头顶冒着奇异的淡青色蒸汽,娇躯上到处插着三寸长的金针,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在姬雪雁对面,有个一模一样的大缸,看来当是为丁原准备。


这两缸三人刚好组成一个直径五丈的圆环,将铜鼎围绕在核心。


而在外圈,凌空飘浮环绕着十六盏天灯,洒下一蓬金色光柱,笼罩着底下的诸般布置。


在天灯之外,更有八位女尼手持钟磐木鱼,低颂佛经。在她们身前摆放着三十二尊古朴小巧的香炉,炉中佛香紫烟轻燃,散发出一缕悠然芬芳。


九真师太向丁原合十微笑道:“丁施主,劳你久等了。”


丁原还礼道:“在下实在不知为雪儿换血,竟要劳动诸位如此大费周章。”


九真师太道:“静斋乃灵空庵弟子,贫尼与众位同门尽心解救也是应当。倒是丁施主舍身相救,善心可感,委实令贫尼钦佩汗颜。”


她接着向丁原介绍道:“贫尼在石洞中布下‘缥缈轮回阵’,稍后丁施主入得阵中,贫尼与两位师妹即可发动‘偷天换日’大法,借助‘佛心鼎’为媒,为静斋与施主换血疗伤。


“其间过程大约需要六个时辰,当中断不容出现丝毫的差池。一旦稍有疏忽,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导致毒血回流,佛心鼎崩毁,在场之人无一可以幸免。”


丁原道:“在下晓得了,请问庵主还有何吩咐?”


九真师太淡淡一笑,道:“偷天换日的心法,虽复杂深奥,瀚如烟海。好在丁施主无须记得那么多,以施主的智慧,一个时辰内就能有所领悟。但心法一旦发动,便再无回头之可能,丁施主若有意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丁原微笑道:“我意己决,庵主不必再相劝了。却不知换血完成后,雪儿多久才会苏醒?”


九真师太回答道:“换血不过是第一步,其后贫尼尚需为静斋固本培元,拔出依附于体内的余毒,大约仍要七日的工夫。”


丁原“哦”了声,略感失望道:“这么说,在下很可能是看不到雪儿醒来了。”


九真师太默默点头,晓得这件事情恐怕也将成为丁原最后的一大遗憾,可惜什么安慰也没有用,不如缄默。


但丁原很快脸上又浮现起笑容,道:“这样也好,她不知道我的事,便不用伤心了。”


九真师太低低叹息,道:“贫尼早年云游天陆,阅人无数,如丁施主这般情深意重者,实为百年一见。但愿佛祖保佑,丁施主吉人天才目。”


丁原哈哈笑道:“庵主谬赞了。人活一世,譬如草木一秋,有荣有枯。只求问心无愧,光明磊落,死又何惧?”


石洞中的众人默默打量丁原,脸上都露出赞誉同情之色。


眼见如此一个青年俊彦,为了心受的女子。味。厩舍身,只剩下三五日的性命,每人的心中都不由一声叹息。


九真师太道:“静念,你出去吧,庵内的俗务就由你暂代为师处理。此后六个时辰要紧守洞口,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得让外人闯入石洞。”


静念躬身合十应道:“是,师父!”她悄然瞥了眼丁原,快步退出石洞。


洞口的石门轰然徐徐闭合,静念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她偷偷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珠,仰面瞧去,一轮金乌正到中天。


彩儿扑腾着双翅飞到静念身畔,迫不及待问道:“静念师父,小姐与丁原怎样了?”


静念小声道:“师父与两位师叔马上就要发动‘缥缈轮回阵’为两人换血了。”


彩儿愁眉苦脸道:“丁原真的会死吗?庵主那么神通广大,一定能想出让他不死的法子来,对不对?”


静念回答道:“但愿如此!”只不知是在安慰彩儿,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盘膝在洞外坐下,双手捻动佛珠,口中轻轻念颂经文,虔心为洞内的人祈祷。


日头悠然自东而西,徐徐沉落,天色不知不觉的暗了下来。


一轮皎洁的明月半弯,从烟波浩森的海上升起,银色的光华洒散天地,缥缈峰上夜风如歌,虫唱竹曳。


忽然,藏经塔中传出一声清越摘鸣,好似钟磐之音,转眼响彻空山。一蓬托紫嫣红的光华从楼顶升腾窜起,直冲数十丈的高空。


静念双目一睁,急忙起身,眺望藏经塔的方向。


彩儿大感不解的问道:“静念师父,出了什么事?”


静念心头一沉,道:“琉璃三界瞳示警,有顶尖的人潜入藏经塔。”


她环顾守卫在洞口的四名同门,见众人神色间都流露出些许的。凉讶紧张,右手己下意识的按在了身后的剑柄上。


静念飞快思忖道:“师父与三位师叔如今都在石洞中为静斋师妹疗伤,藏经塔的守卫正是最薄弱的时候。


“这经塔乃本门第一等机密要地,珍藏了千年以来无数佛家典籍,绝不能出丝毫疏漏。万一对方心怀恶意,窃走藏书又或将经塔付之一炬,不营是灵空庵的灭顶之灾!”


眼见半空中琉璃三界瞳焕放出的光彩由浅而深,敌人正在急速逼近楼顶宝库,守卫藏经塔的八名灵空庵女弟子,居然不能阻拦其片刻,静念心中不禁更加焦急。


她的资历虽非灵空庵二代弟子中的最长者,但一身佛门修为却堪称翘楚,被九真师太许之为自己百年身后的衣钵传人。现九真、九玄、九虚师太皆不能分身,她隐然己成灵空庵内第一高手。


当下静念沉声吩咐道:“四位师妹,小心把守洞口,不管发生何事都不得擅离半步,更不准任何人踏入石洞!”不等四人回答,抽出身后背负的仙剑“忘忧”,御风而起,直奔藏经塔。


警讯乍现,百余己安歇的灵空庵弟子纷纷惊起,团团围住了藏经塔。但因无掌门的法旨,谁也不敢擅入楼中,只得眼巴巴的抬头观望,一个个俱都面色凝重之极。


静念在楼前停住身形,周围弟子不约而同的叫道:“静念师姐!”


静念匆匆扫视人群,口中低喝道:“静闲、静休、静因、静照四位师妹,随我入楼追索,静观师妹率同九虚师叔门下加强灵空庵内外戒备,以防敌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其他弟子封锁藏经塔四周,一伺有敌人从内杀出,立刻拦截,不得纵走!”


众弟子应诺,静念一马当先,领着同属九真师太门下的四名女尼,仗剑步入藏经塔。


这藏经塔分作七层,高逾十二丈,乃灵空庵中少有的高大建筑。


每一层皆不下数十丈的方圆,当中为旋转而上的石阶,周围则分布有数目不等的若千间石室,以做库房之用。


除第一层外,其他六层的库房里,皆珍藏着灵空庵历代书籍佛宝。其中又以第七层的藏品最为珍贵,名震天陆的琉璃三界瞳,便被收藏在这一层塔楼里。


敌人显然是从第三层的窗口潜入,故此底下两层安然无恙,毫无异状。


但刚一上三楼,就见楼板上躺着一名女尼,背后的仙剑才拔出一半,便己遭了来人毒手。


在她胸口印着一只乌黑油亮的掌印,分明是一击致命。


静闲失声叫道:“是静愚师姐!”


弯身一探鼻息,早就气绝多时。


静念眼眸中异样的光芒一闪,低咦道:“竟是魔教的‘百腐百就印’!”


静照讶然道:“什么,居然会是魔教中人?”


静因怒道:“好个恶贼,下手如此狠辣,只可怜静愚师姐她-”


静念快步奔向四楼,说道:“现在还不是咱们悲伤流泪的时候,先找到凶手要紧。”


静因一醒,急忙跟上,却仍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静愚的尸体。在灵空庵二代弟子中,静愚的修为虽非出类拔萃,但也属中游,来人居然仅用一招,便结果了她的性命,身手之高着实令人膛目。


五人飞步沿梯而上,直到六楼时,己数着了五具同门的尸体。从静念而下,每个人心底都又悲又怒,兼之惊骇无比,但无论谁都不存畏惧,更没想过退缩不前,只希望剩下的三位同门师妹能够坚持住。


静念先一步踏上七楼,只见惟一的库房大门己被人轰碎,门边一名女弟子靠墙而立,头顶血肉模糊,似是让人活生生以爪力震裂天灵,身躯兀自不倒,怒目望向楼梯口。


静照悲声叫道:“静严师妹!”合身扑上,双手抱住静严的尸身,泪水夺眶而出。


静休咬牙道:“幽明折月手!魔教恶人,死后当坠入阿鼻地狱,万世不得超生!”


出家人素来严禁恶口,静休这般怒斥自是心中己经恨极。


她仙剑护住身前,抢在静念之前闯入库门,里面琉璃三界瞳宝光弥漫,照得偌大的宝库一片通明。


蓦地眼里一花,一团灰色身影风驰电掣撞到。静休赶紧左手一探一收,将来人揽入怀中。


她低头一看,却是负责镇守宝库的同门师妹静昙,嘴角一缕黑血泪泪流淌,气若游丝,眼见不能成活。


静昙失神的眼睛猛然一亮,嘴唇盒动几下己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尽全身最后的气力朝里一指。那只右手刚抬到胸口,就陡然垂落,再无声息。


静休服毗欲裂,大声叫道:“师妹-”


可惜,静昙己然含恨而逝,任她发出多大的声音,也不可能听得见了。


“砰!”的一响,又一道灰色身影结结实实撞在藏经塔的坚硬石壁上,距离静休不过七八尺远。


静念飞身扶持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低声道:“静澄师妹,我们来了!”


静澄的眉心一点淡金色的指印熠熠闪烁着凄艳幽光,血丝不停从七窍中渗出,却浑然不顾身上的伤势,用微弱的声音喘息道:“快、快截住他,‘圣匣’在、在他手-”话未来得及说完,便流然圆寂。


静念强忍悲痛,放下静澄的尸身,右手擎剑沉声喝道:“何方高人,夜闯灵空古刹?小尼静念,请施主现身一见!”


藏经塔六楼与七楼俱无窗户,楼梯是。准一的通道,四周石壁皆有琉璃三界瞳的佛光佑护,坚逾金石难以穿凿。


因此,来人应该仍在塔内未曾逃逸。


果然,屏风后闪出一名黑衣人,身材瘦长,头上戴着一副面目狰狞的青铜面具,幽幽亮着一层妖艳的光晕,却只露出了双目,透着一股浓浓邪气。


他左手托着一只黑色竹匣,大小宛如妇人家常用的饰品盒,右手负在背后,寒声冷笑道:“几个小尼姑胆色不差,居然还敢上来送死。可惜,老夫没空陪你们玩。”


静念功聚双眼,想透过青铜面具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孰知面具上竟似覆盖着一层迷离飘忽的青色柔纱,犹如云笼雾罩,遮掩了他的面容,怎么也瞧不真切。


她不由心下一震,低喝道:“施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盗取圣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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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5: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圣匣

黑衣人纵声肆意大笑道:“老夫是谁你还不配知道,至于盗取圣匣,那不过是受人之托。没想到堂堂三大圣地之一的灵空庵,居然徒有虚名,号称重地的藏经塔却让老夫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静照四尼并肩立于静念身后,手握仙剑两眼喷火,听得黑衣人大放厥词,羞辱灵空庵,更是义愤填膺,怒叱道:“恶贼休得猖狂,快放下圣匣,束手就擒!”


黑衣人哈哈笑道:“笑话,就凭你们这几个小尼姑,要想留下老夫,再修炼上三五百年才勉强够格!”


静念见对方独自一人闯入藏经塔,转眼间连伤八位同门师姐妹,几乎都是一招致命,毫无拖泥带水,其修为之高堪称惊世骇俗,只怕惟有本门的三位师长能与之一战。但现在离九真师太等人功德圆满,至少还有一个半时辰,远水不解近渴,只能靠眼下几人设法阻拦了。


大敌当前,她反倒镇定了许多,扬声道:“结阵!”


静照、静休、静闲、静因步履轻移,各踩星位,与静念形成一座圆阵,刹那将黑衣人围困在正中。


黑衣人傲然屹立,毫不在意,脸上所戴的青铜面具更让他不露半分表情,只呵呵冷笑道:“灵空庵的‘无量佛阵’也算天陆奇葩,可惜由你们几个小尼姑施展,只辱没了佛阵盛名。”


静念等人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抱元守一,凝聚佛门小无相真气,右手仙剑光芒大盛,轻轻摘鸣;左手却是捏作无量佛印,一层金色光雾隐隐从阵中蒸腾鼓荡而起,在半空徐徐凝铸成一尊金身佛像。


黑衣人口中说的虽是嚣张,心里也不敢小觑,毕竟眼前五名女尼都是灵空庵二代弟子中的顶尖之人,非同等闲,何况无量佛阵垂名千载,与天一阁的海天剑阵难分轩轻,实大意不得。


他圣匣既己到手,自不愿久留,以免夜长梦多,见无量佛阵阵势发动,不等对方聚敛气势,身形一晃冲天而起,嘿嘿冷笑道:“小尼姑,老夫恕不奉陪了!”竟似要冲破塔顶,突围而去。


五尼见状齐声清叱,并举仙剑如影随形,只比黑衣人的身影慢上一线。半空中那尊金佛突然就仿佛活转过来,在静念五尼的佛门法力驱动之下双掌拍出,一束耀眼绚烂的光澜当头轰落,隐隐竟传来梵唱之音。


黑衣人心头微凛,暗道:“这无量佛阵果然有点门道!”


静念手腕一颤,剑势走空,黑衣人从五人编织成的剑网中,如同游鱼一般滑出。一缕阴寒之息却顺着手臂经脉旋即往上猛钻,所过之处肢体一阵奇冷麻木。


她陡然一惊,低喝道:“灭神十八击,快运小无相神功驱毒!”丹田真气奔腾流转,涌入右臂,将寒毒压制了下去,手中的忘忧仙剑也重新恢复原先神光,摘鸣飞斩,劈向黑衣人左肋。


黑衣人轻咦道:“小尼姑修为不错,老夫差点给看走了眼。”右手五指并立如刀,拍向仙剑,却是魔教十六绝学中的“百腐百就印”。


静念知道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不宜正面硬撼,凌空飘飞退出数尺,闪开一道空隙。


静闲、静休一左一右却封锁上来,双剑分挑黑衣人右腕脉门与掌心。


黑衣人右手刚而柔,五指蓦然蜷缩绕圈一转,倏忽转化作幽明折月手,出手如电稳稳抓住了两人的仙剑。


他嘿然喝道:“撤手!”


一股排山倒海的毒功借着仙剑涌了过去,静闲、静休顿时身躯一颤,脸上蒙生一层薄薄的绿色寒霜。


但这两人均属佛门高弟,自幼清修苦练,根基甚为坚实,在黑衣人惊涛骇浪似的攻势下却不退缩,勉力咬牙抗衡。


黑衣人微觉意外,正想运劲震断仙剑,背后风声骤起,两缕尖锐凌厉的歪风破体侵入。


他头也不用回,便知是静照、静因的一对仙剑乘虚而入,刺向自己背心。首尾难以兼顾下,只得右手一压一弹,借势横飞,心里暗叫了一声可惜。


那尊金佛却乘着这个间隙,又接连轰出两道金色狂澜,惹得黑衣人杀性大起,怒喝道:“老夫先结果了你这蠢物!”


左手竹匣往右袖口里一收,嗤嗤连响,五指射出十八道纵横交错的绿色光束,“啦啦”击在金佛身上。


金佛光影剧烈抖动,光芒迅即黯淡,反闪现起一蓬雾蒙蒙的绿色荧光,不断扭曲消散。


静念低吟佛号,左手作“无量佛印”,焕放出一道金芒注入佛身。静闲等人不及喘息,纷纷以无量佛印回援金佛,勉强令其飘浮不散。


黑衣人渐渐焦躁起来,暗暗思量道:“没想到这几个小尼姑如此难缠,万一等那几个老不死的现身,老夫可就有些麻烦了。”


他收起托大之心,背后银白色光华冲霄飞腾,亮出了随身魔剑,口中嘿然低喝,剑光如海,魔影绰绰压向静念。


他己看出,这个女尼是众人之首,修为也是最高,只要能解决了她,无量佛阵便失去阵眼,等于溃败了一大半。


然而静念身为九真师太的衣钵传人,修为于十年前便突破了忘情境界,眼光阅历更是不凡。


只一两眼间,便看出对方果然有意掩藏身分,所施展的剑法光怪陆离,五花八门,却不属天陆正魔两道任何一家的成名剑招。


她心如止水,默念剑诀,忘忧仙剑翻飞回转。


三招剑式里,倒有两招乃是虚招,正合“两虚一实”的剑意真谛,借助着身法变幻,阵法呼应,将灵空庵的这套“兰芥剑法”施展得精彩纷呈,炉火纯青,毫不逊色于对方狂风暴雨一般的凶猛杀招。


静休等人见静念从正面钳制着黑衣人,于是顺势运转阵形,游走外圈,不断虚实相加突袭对方侧身,好令他顾此失彼,不战自乱。


表面看来黑衣人大占上风,招招主动,压得静念等人不住后退。但对方却像一团柔软而充满弹性的绵絮一般,自己一旦大开大阖的猛冲猛打,无量佛阵则步步为营朝后退却,绝不直樱锋芒,令他一身修为无从着落。


可只要攻势稍缓,阵形便瞬间收缩回来,紧紧缠绕自己不放,直如绵里藏针,令人好不难受。


偏偏这五尼的修为俱都不俗,尤其为首的静念调度从容,处乱不惊,假以时日,不难成为第二个九真师太。


却不知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头,更不晓得如她这般没没无闻的佛门高手,灵空庵还有多少?


他有心祭起修炼多年的诸般宝物,但这么一来不免泄漏了形迹,留下后患。因此他权衡再三,非到迫不得己,也。准有忍住。


双方你来我往,弹指己激战了十多个回合。无意之中,黑衣人脚尖一点落在一只朱漆柜上,静休、静照双剑跟进,凌空劈下。黑衣人身形一转避让开去,却见两尼忙不迭的收剑撤身,并未追击。


他不由一怔,猛然领悟到其中奥妙,暗喜道:“老夫差点给忘了,放着周围大好的物什不加利用,岂不愚蠢至极?”


当下双手一扬,拍出两团绿色阴火朝对面的书架轰去。


静因、静闲刚好换位到书架两侧,见状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急忙仙剑疾挥挑飞两蓬阴火。


饶是如此,两人也惊出一身冷汗,哪怕晚上半拍,架上珍藏的数套佛门孤本经典就要蒙受无可挽回的损失。


黑衣人哈哈得意一笑,不依不饶,双掌连番挥舞,朝着周围一排排的书架橱柜大砍大杀,掌风激荡,阴火呼啸,存心是要静念等人顾此失彼。


五尼投鼠忌器,在黑衣人的调度下左支右拙,疲于奔命。她们心知这般被动断不是个办法,无奈谁也不忍眼看塔内珍藏的各种典籍宝物毁于一旦,只好飞速游走塔间,竭尽全力拦阻对方神出鬼没的阴火袭击。


无量佛阵渐渐松散,半空中的金佛失去五尼照应也烟消云散,使黑衣人压力大减,稳稳操住胜券。


静因怒不可遏,破口骂道:“恶贼,卑鄙无耻!”


黑衣人不以为然道:“上兵伐谋,小尼姑,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


静因刚欲还口,一簇油绿火芒又从黑衣人指尖弹出,射向三丈外的一排橱柜。


她赶忙纵身横挡柜前,挥出仙剑“叮”的激飞那簇阴火,一阵的气息短促,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可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到,塔顶横梁上镂刻的一尊雪鹏浮雕双目里,缓缓亮起两团银白色的光芒,紧接着它全身的羽毛都闪烁起一层银色光辉,徐徐从浮雕上飘浮起来,幻化成一硕大威武的雪白光鹏。


这雪鹏舒展丈许长的双翼,发出一记激越的唤鸣,嘴中喷射出一束绚丽夺目的七彩虹光,宛如一把引自九天的雷刀,轰然劈向黑衣人头顶。


黑衣人大吃一凉,急忙挥动右手魔剑封架,“砰”的流光四溢,歪风飞卷,直震得他右臂发麻,脚下不由自主朝后连退两步。


雪鹏双翼飞振,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道银白飞电凌空扑向黑衣人,鼓荡而起的狂风将库房中的书架橱柜吹得东倒西歪,烛火亦齐刷刷的暗灭。


黑衣人左手拍出一缕狂瓤,侧身向右闪躲。


哪知雪鹏在空中蓦然扭转,化作一道弧光。


黑衣人暗叫一声不好,奈何左掌招式己经用老,只能勉力撤回右手,魔剑闪出千点寒光森森如星,在面前筑起一堵光幕。


“嗤-”的一响,雪鹏从黑衣人身前翩若惊鸿飞掠而过,双爪上赫然牢牢抓着一只竹匣。


再看黑衣人的右臂衣袖,碎裂成七八缕布条随风狂舞,小臂上更是留下了五道殷红爪痕,模样颇是狼狈。


但那雪鹏的背上也挨了黑衣人一记重掌,爆发出一串凄厉的悲鸣,片片雪白的光羽飘落空中,好似一场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黑衣人一个不慎为雪鹏偷袭成功,己到手的圣匣又得而复失,不由得惊怒交集,怒喝道:“好孽畜,敢暗算老夫!”瘦长的身形恰似一头苍鹰腾空飞起,魔剑锋寒骇悍,斩向雪鹏脖颈。


那边的静念等人却是惊喜莫名,五柄仙剑同时激鸣重新发动无量佛阵,硬生生将黑衣人石破天惊的一剑合力拦截。


雪鹏傲然雄踞在塔顶横梁上,似乎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厉害,抬头又是一声清越嗅鸣。但见它周身浮起一蓬柔和的乳白色光澜,潮水般转瞬充盈了整个库房,直盖过琉璃三界瞳绽放出的七色宝光。


四周石壁上以油彩描绘的三十六尊沙门尊者一一复活,从画中走出,一时禅唱四起,绚光大盛,祥云瑞霞缭绕飘动,充满了祥和庄严之气,简直让人以为自己置身于西方极乐仙境中。


静念神摇心驰,低声喃喃道:“南无佛境,原来这就是南无佛境!”


她曾经听九真师太说起,缥缈峰灵空庵乃天陆佛门第一圣地,庵内蕴藏有一“南无佛境”的无上法阵,以降魔卫道,澄清寰宇。


只是千年来,灵空庵洁身自律,克行低调,极少有与人结怨,更不曾遭遇过血光浩劫,故而南无佛境始终未得发动,渐渐不为外人所知。任是黑衣人横行无忌,眼高于顶,此刻也禁不住为之心惊。


他只感到周围蒸腾环绕的祥和气息,正在不断消融自己体内所散发出的庞大魔气。那一声声悠扬飘渺的禅唱,如同春阳和风,更令他心头


积聚的杀意迅速减弱幻灭。要是再这么下去,不必眼前几个小尼姑动手,自己就会完全的迷失沉沦。


他终究是天陆顶尖的魔道高手,百多年深厚的魔功修为,岂是南无佛境片刻所能化解。千钧关头,黑衣人猛发出一阵激狂啸音,堪堪抵住弥漫于耳的禅唱,心头立时一定。


他不敢再作丝毫的耽搁,提聚丹田雄浑魔气,左手卡捏剑诀,魔剑铮铮摘鸣光华暴涨,全身衣衫猎猎鼓荡,腾起一团森寒光气。


静闲见状低叱道:“恶贼,休走!”仙剑挑出,直刺过去。


黑衣人嘿然喝道:“咄!”身剑合一,幻起一束银浪向石壁冲去。“轰”的震开一个数尺方圆的豁口,破围而逸。


静念赶到洞口,放眼望去,那一束银芒风驰电掣,势不可挡,弹指突破塔外同门的围堵,朝着海上飞速逃遁,眼见是追不上了。


静照站在静念身后,一跺脚道:“可惜,没能将这恶贼留下!”


静念徐徐道:“他施展的是魔门御剑之术,大鹏明王与三十六位沙门尊者投鼠忌器,。准恐硬撼之下毁坏了塔内藏经,只有姑且放他逃脱。


“此人当机立断,行事千净利落,确是厉害。假如他心有不甘,再迟疑一会儿,待南无佛境全面发动,今夜便休想从藏经楼脱身了。”


塔顶的雪鹏唤鸣两声,似乎是在认同静念所言。


静因恨恨道:“这恶贼害死了我们八位师姐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静闲苦笑道:“可他到底是何来历,我们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若是三位师长在此就好了,那恶贼纵是插翅也难飞出灵空庵。”


静休哼道:“那还用问吗,定然是魔教的余孽。”


静念摇头道:“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他突围时所用的御剑术,竟然颇似北地冰宫的冰魄寒光诀?”


静因疑感道:“难道说,会是冰宫的高手?但他怎么可能会魔教的十六绝学?”


静照道:“魔教与冰宫同属魔道翘楚,双方私下联手互换绝技也是有的。”


她说完后自己想想,也觉得道理上大大的不通。莫说魔教与冰宫素无往来,各家的绝学更是断不容外泄,绝无互换的先例。


静闲道:“好在圣匣没有被这恶贼抢走,不然咱们可真不知该如何向庵主交代了。”


五女同时一醒,急忙回头,就见那只竹匣静静的摆放在楼面中央,先前漫天的幻象奇景却都骤然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再看那羽雪鹏与沙门三十六尊者,早己各归原位。假如不是刚才亲眼所见,有谁能够相信塔顶横梁上栩栩如生的大鹏浮雕,和四周石壁上的彩绘图画,居然会蕴藏着如此惊人的法力?


静闲弯身珍重的捧起竹匣,轻轻用手抚模,感慨道:“真不晓得这圣匣中装的是什么东西,竟会引来黑衣人的窥觑?”


静念等人连忙合十躬身道:“庵主!”


九真师太神色凝重,缓步走入宝库,九虚、九玄与丁原默然随在她身后。


就在半刻之前,偷天换日大法功德圆满,将丁原与姬雪雁体内的鲜血成功置换。但众人甫一出关,便闻此噩耗,都顾不上片刻的歇息,匆匆赶至。


可惜,终究仍是慢了半步。


静念双膝跪倒,低声道:“师父,弟子无能,令诸位师妹殉难,更未能留下盗宝之人。”


九真师太伸手虚抬,一股柔和的无形真气徐徐托起静念。


她轻声口胃叹道:“事情的经过,为师己知道了。静念,你们都己尽力了。”


静闲手捧竹匣走到九真师太跟前,叫道:“师父-”眼中泪光闪动,悲痛不己。


九真师太接过竹匣,轻轻抚去匣上一点灰尘道:“天陆浩劫终将来临。为了它,今夜灵空庵己有八名弟子舍去性命。但只要圣匣之秘一日不能揭晓,灵空庵即便玉石俱焚,也要誓死维护,绝不能让它落入奸侵之手。”


众人齐声慨然应道:“是,庵主!”


九玄师太淡淡道:“庵主,贫尼明日便离山前往天陆,查探这黑衣人的来历。”


九真师太领首道:“九玄师妹,黑衣人虽然精通魔教十六绝学,却未必便是受魔教指使。你要多方查证,切勿先入为主。”


九玄师太合十道:“贫尼省得,庵主请放心。”


丁原站在一旁默默无语,心中暗道:“假如不是为了替雪儿治愈火毒,令灵空庵三位师太同时闭关,那些守护藏经塔的女弟子未必就会被黑衣人轻易杀害。说起来,此事我也难辞其咎。


“更何况,这黑衣人居然也精通魔教十六绝学,来历大是可疑。我回返天陆后,也要暗中好生察访一番,说什么也不能让灵空庵的八位女弟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但一想到自己最多只剩下五天可活,只恐怕时不我子了。


丁原忍不住心头一紧,怅然抬头望向藏经塔外的那轮半弯明月。


夜空里一片宁静祥和,云淡风轻,如此的良辰美景,他却最多只能再看到四回。


娘亲的失忆,老道士的遗愿,雪儿的毒伤,玉儿的南海之约,还有一坳大师的真面目、魔教十六绝技外传的悬案,那么多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可时间,留给自己的时间却不多了。


他并没有一丝后悔,假如光阴回转可令自己重新进择,他一样会义无反顾做出同样的决定。


只要雪儿能康复,能重新睁开那双明媚的双眸,即使让自己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怨无尤。


只是,老天爷若能再多给自己数十日的寿命,让他能将那些未尽的遗憾一一完成,他或可走得更加坦然。


可惜,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再见不着雪儿醒来后的模样,更再不能听见她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


然而,那又怎样呢?


雪儿美好明艳的风姿,早己深深铭刻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纵是千年万年,纵是黄泉路远关山茫茫,也永远永远不会淡忘。


曾有过绚烂如花的一瞬,曾有过缠绵快乐的刹那,其实己经足够。


他的嘴角不禁悄然飘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看似飞逸,却蕴藏决绝,仿佛耳边又能听到雪儿苏醒后轻轻唱起的那首歌谣。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飞逝,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生命,也随风在一点一滴的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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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集 雾起云林 第一章 澄清

暮色低垂,云林晚钟声声悠扬,飘荡在青山空谷间。天边的残阳渐渐褪淡,一轮淡金钩月从山眉冉冉升起,移转枝头。

阿牛抬起头,宏伟肃穆的千年古刹已近在咫尺,巍峨伫立于雄伟的山颠。


这是自己有生以末第二次末到云林禅寺,上一回陪伴在身旁的,有师父、有众多的同门长辈与师兄、师弟。


然而,就是那一夜,他做了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一场噩梦,从一个默默无声的普通翠霞派二代弟子,一下子变成了全天陆正道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魔教余孽。


而今重临,恍若隔世。


虽然他已是统领魔教的教主,麾下四大护法,四坛九旗的数百教中精英云集,叱吒风云,威震九州。只是,逝者如斯夫,该会发生的,终究逃不过。已经逝去的人与事,终究无法回头。


此刻已是倦鸟归巢之时,云林禅寺的山门紧闭,白天在门前迎送香客的僧众也回转寺中。阿牛在云林禅寺外立了半晌,除了晚风拂过,林中松涛入耳外,竟是无人搭理。


突听殿青堂冷笑道:“哼,这些和尚好大的臭架子,明明知道少教主与咱们就在寺外,却偏偏装作不知道。”


风雪崖笑道:“殿四弟,咱们不请自来,事先并未知会云林禅寺。那些和尚摸不准少教主来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嘿嘿,你当他们不害怕圣教突然杀上门来,清算云梦一战的血仇么?”


殿青堂道:“若果真如此,又怎会只有咱们三人前来?云林禅寺的这些和尚,忒的胆小可笑。”


风雪崖道:“少教主,看这情形,云林禅寺下欢迎咱们呢!”


殿青堂迈步走向山门前的台阶,故意大声嚷道:“这些秃驴装聋作哑,存心下给少教主和咱们兄弟的面子。待老子轰开山门,看看无涯这缩头乌龟能忍到什么时候?”


阿牛道:“殿四叔,不要如此。云林禅寺对圣教心存戒备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咱们此次拜访云林,是为了解释这段日子发生的蹊跷悬案,澄清误会。要是话还没说,就先轰了人家的山门,可就不好了。”


殿青堂收步,叼呵一笑道:“少教主放心,老子只是见这些和尚故意端起臭架子,才想吓唬吓唬这些缩头乌龟,不会真去砸碎那两扇破门。”


阿牛听他在人家山门前肆无忌惮的张口闭口“秃驴”、“缩头乌龟”,声音传出去老远,只怕半座云林禅寺的人都能听见,禁不住暗自一声苦笑。


说起来,也怪不得殿青堂这般的出言下逊,毕竟魔教与云林禅寺两家的恩怨纠葛由来已久,岂是短时间里三言两语能够化解得了的?


此次若不是自己执意坚持登门拜访,凤雪崖与殿青堂等人,哪里会有这么奸的兴致陪着他踏上云林半步?


不过,云林禅寺上千僧众的涵养功夫委实厉害,殿青堂在山门外叫骂了半天,居然还是不见有一个人出门回应。


阿牛想了想,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真元流转化作一股浩然罡风,徐徐唱喏道:“晚辈圣教教主羽罗仁,偕本教风、殿两位护法前来拜访,求见贵寺无涯方丈。”


他的嗓音也不算高,可话音未落,四周的崇山峻岭里已激荡起隆隆回响,令寺内众僧想扮聋子也做不到。


风雪崖与殿青堂悄然对望一眼,均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惊讶欣慰之色,暗暗寻思道:“少教主自从开始参悟天道下卷,修为当真一日千里。单他这声举重若轻的唱喏,已盖过教中所有的兄弟。异日蓬莱仙会上,圣教重光可期可盼矣!”


阿牛的回音久久回荡,足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缓缓停止。山门霍然大开,十六名身着黄色僧袍的云林弟子鱼贯而出,分列两侧。无涯大师居中行出,身后一排自眉白须的“无”字辈高僧犹如众星拱月。


殿青堂心底微微一笑,瞧对方的阵仗,至少出动了包括方丈在内的九位云林禅寺“无”字辈高僧,给圣教的面子不可谓不大。


当然,一旦话不投机,在寺外动起手末,这些和尚单挑不成,也可群殴,不必担心山门再让人轰得稀里哗啦了。


无涯方丈抬步走下石阶,双手合十执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来知羽少教主与两位护法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诸位施主海涵。”


阿牛还礼道:“方丈大师有礼了,晚辈与风、殿两位护法不告而至,唐突叨扰之处,尚请方丈见谅。”


无涯大师暗地里察言观色,见风雪崖脸上似笑非笑,殿青堂却用眼睛瞥着云林禅寺的僧众,两人只冷冷守卫在阿牛身后,就当没看见自己出现一样,阿牛则是和颜悦色,礼数甚恭,三人倒不像要登门兹事的样子。


倘若果真如此,自己这面出动了九太高僧,又备下诸般布置,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点。


不过,魔敦之人行事一贯令人难以预料,说下准背后就掩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小心一些也总是好的。


他淡淡一笑,问道:“羽少教主言重了,却不知施主与两位护法突然驾临敝寺,有何见教?”


阿牛坦言道:“晚辈前些日子从南荒回返,却听教中兄弟说起,近日各大名门正派的弟子多遭人暗袭刺杀,死伤数十人。而死者的身上,所受致命之伤皆为本教十六绝技中的功夫。


“外界纷纷传说,此举是圣教向七大剑派寻仇报复,暗中所为。晚辈自知本教兄弟绝不曾做过这等凶案,因此特地前来贵寺,以求澄清。”


无涯大师身后的一名老僧眉毛一耸,沉声道:“羽少教主,好汉做事好汉当。各大剑派的弟子惨死于贵教屠刀之下,已是路人皆知之事实。施主今日之举,恐怕有些欲盖弥彰,直教天下人耻笑。”


风雪崖冷冷道:“无痛大师,老夫看在贵寺也有几位二代弟子不幸惨死的分上,不与阁下计较适才的无理之言。


“羽少教主此来,是为解释误会,以免本教不明不白替人背了黑锅,可不是来吵架动手的。”


无痛大师沉声道:“风施主,贫僧同样也不欲与贵教擅起冲突。可若是有人得寸进尺,一再的肆意妄为,敝寺也绝不惧怕!”


阿牛摇头道:“大师误会了,假如那些惨案确实是本教所为,晚辈自当向诸位负荆请罪。只是,据晚辈所知,包括贵寺在肉的数十位正道弟子,的确不是本教兄弟下的毒手。”


无观大师道:“羽少教主宅心仁厚,奈何君子易欺,贵教有人背着施主私下行事,只怕少教主也无从知晓。”


殿青堂冷笑道:“大师所指的小人就是咱们兄弟吧?嘿嘿,实不相瞒,老子对云林禅寺和七大剑派早看不顺眼,要不是少教主一再严令不得生事,如今天陆哪得眼下的消停?


“不过,我圣教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即便要寻仇报复,也不屑于这般藏头露尾的小打小闹。诸位信与不信,悉听尊便。”


无涯大师皱眉道:“殿施主,不要大动肝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凶案果非贵教所为,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风雪崖拊掌道:“方丈说得好,但少教主与咱们兄弟在寺外站立良久,也不见有人将咱们请进寺去喝上一口香茶。云林禅寺号称天陆正道之牛耳,这样的做派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了点。”


无涯大师暗暗一惊,思量道:“这些魔头好大的胆量,竟然敢以区区三人之数求入寺内。若不是问心无愧,不欲生事,便是狂妄不羁,全不将敝寺放在眼里。”


当下他微微含笑道:“风施主说得是,贫僧只顾说话,有失礼数了。羽少教主,两位扩法,里边请!”


阿牛抱拳道:“多谢方丈!”


阿牛迈步先行,风雪崖和殿青堂一左一右,旁若无人的随在他身后,在云林众僧的簇拥下入得寺内。


众人在待客居里分宾主落座,自有小沙弥奉上香茶素点。除了九位无字辈高僧,其余僧众都留在了厅外守护,外松内紧,静观其变。


无涯大师问道:“羽少教主,既然此次是专为澄清事实而来,想来施主已有凭证?又或者,贵教已经查到真正的凶手?”


阿牛摇摇头,照实说道:“这些都还没有。”


无痛大师哼道:“无凭无证?莫非羽少教主只凭一张嘴,就想让敝寺相信贵教与凶案毫无关系?”


殿青堂两眼一翻,毫不示弱道:“这倒奇怪了,老子没做就是没做,难不成还要事先捣鼓出什么证据未?我倒想请问贵寺,诸位大师众口铄金,指责本教犯下凶案,又拿得出什么证据来?”


无痛大师怒声道:“那些弟子都是惨死在魔教十六绝技之下,这难道不是铁证?而且凡是遇袭弟子,无一活口,手段之残忍毒辣,环顾天陆除了贵教还会有谁?”


殿青堂哈哈一笑,道:“狗屁铁证,请问在座有谁亲眼见着圣教之人,以十六绝技暗杀正道弟子了?仅凭所谓的验伤臆断,就可以在这里指手画脚么?”


无涯方丈说道:“殿施主,就算贫僧相信阁下所言,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些死者身上的伤痕,光凭你我口舌,恐怕难教天下人信服。”


风雪崖不紧不慢道:“按照诸位大师的意思,假如有人死在贵寺的九大绝技之下,那么幕后凶手也必然无疑是云林禅寺的高僧了?”


无观大师道:“风施主,你这样说未免有些胡搅蛮缠了。”


风雪崖嘿道:“奇怪,要是有人死于本教十六绝技之下,真凶必定是我教中兄弟。可假如那人死在了贵寺九大绝技手中,就变成老夫胡搅蛮缠。


“少教主,我看咱们实是在对牛弹琴,无理可辩,反正人家已经认定就是本教在行凶犯案。”


论言辞辩驳,无观大师焉是风雪崖的对手?被他几句话呛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只得低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无涯方丈道:“风施主,事实上,而今死者身上所留的尽皆贵教魔功,而非敝寺的九大绝技。”


阿牛道:“方丈大师,风护法并无恶意。晚辈以为,诸位遇害弟子惨死子圣教十六绝技之下虽是事实,可未必除了本教的高手之外,天陆九州便再无旁人暗中修炼得这等神功。说不定,有人在幕后有意栽赃陷害,奸挑起正道各派与圣教的纷争,从而浑水摸鱼,获取好处。”


无痛大师冷笑道:“羽少教主大智若愚,一句话就将贵教的嫌疑推得千干净净。要照施主这么说来,那么敝寺前任的方丈无为师兄,也不是贵教所害的了?”


殿青堂嘿嘿笑道:“无痛大师,这次算你说对了。无为大师虽然有些迂腐顽固,但为人不惜,本教杀他做甚?我劝诸位下妨好好查探一下寺内,难保是有谁想做方丈想疯了,才假借本教名义暗下毒手!”


无涯方丈闻言,一阵的尴尬。殿青堂这么说,那他岂不成了最有嫌疑之人?


素来与无涯方丈交好的无方大师,忍不住怒声喝道:“殿施主,阁下也太过放肆了!诸位登门拜访本寺,方丈师兄非但没有计较无为师兄的血案,反倒是对羽少教主和两位执之以礼,好言相交。可施主却刻意挑拨离间,含沙射影,究竟居心何在?”


殿青堂桀骛肆意惯了,哪会被无方大师吓住?他刚要张口讥讽对方,却听阿牛低声道:“殿四叔,咱们是来论理呈情的,不要和诸位大师吵翻了。不然,只会让真凶在暗处偷偷笑话大伙儿。”


殿青堂转念一想:“不错,老子再和他们争下去,这些和尚脸上多半就要挂不住了。一旦动起手来,咱们虽说不怕,可事情便再无周转余地,这黑锅可就背定了。


“哼,不知是哪个兔崽子在暗地里兴风作浪,嫁祸本教,要是让老子查出来,非得要他先褪了三层狼皮,后悔这辈子投胎做人!”


阿牛见殿青堂硬生生忍住,没再出言顶撞无方大师,于是冲他微微一笑以示抚慰,接着说道:“无涯方丈,诸位大师,晚辈设身处地,也能体会大伙儿的悲愤之情。不过,晚辈敢对天起誓,包括无为大师之死在内的这些凶案,绝对不是本教所为。


“近些日子,除了风护法等人曾随晚辈南荒一行之外,本教的高手都没有离开云梦大泽的总坛。外面所发生的事情,确实与圣教无关。”


无涯大师也不愿就此与阿牛等人翻脸,口气缓和道:“羽少敦主,贫僧非是不信,可说到底,如果贵教拿不出确凿证据,敝寺与正道各大剑派,也无法坐视门下弟子屡屡遭袭惨死。只恐怕,不久之后天陆又将有一场浩劫。”


风雪崖三人来前,就早已探知七大剑派暗中秣马厉兵,准备近日二入云梦,与魔教清算。也正为此,阿牛才力排众议,率着风、殿二人单刀赴会,拜访云林。


毕竟圣教元气未复,实不宜再与正道发生一场血战。况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打起末,委实过于冤枉了点。


当下风雪崖徐徐道:“方丈大师,你该当知道羽少教主出身紫竹轩门下,翠霞派于他堪称有养育再造之恩,可这回遇害的弟子中也有翠霞派的人在内。难道说,羽少教主竟会丧心病狂到恩将仇报,连自己出身的师门也不放过么?”


无痛大师冷冷道:“魔教众人行事素来偏激,羽少教主近墨者黑,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也不足为奇。”


阿牛急忙道:“晚辈再不济,也不可能做出这样天理不容之事。方丈大师,假如本教当真要报复兹事,今日晚辈与教中两位护法,岂会亲自登门解释?”


无涯方丈苦笑道:“说起言辞便给,我等出家人着实下是诸位的对手。然而,公道自在人心,善恶到头也终有业报。


“羽少教主,风施主,殿施主,三位的来意贫僧已经明了,但此事再争执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时日已晚,敝寺乃空门净地,也不宜挽留诸位夜宿,还请见谅。”


阿牛明白对方的话听上去颇为客气,其实是在给自己下逐客令了。


他挠挠脑袋,苦笑道:“晚辈知道,只要咱们出了云林,等不了几日,云梦大泽中必将又是一场恶战。到时候,不晓得又有多少人会因这不明祸端而无辜惨死。”


无涯方丈面色古井无波,说道:“羽少教主多虑了,情势未必就会糟糕到这般地步。倘使贵教确非真凶,各大正道门派断不会妄自臆断,擅起干戈。”


风雪崖瞧出无涯方丈是在言不由衷的敷衍而已,当下长身而起,说道:“少教主,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咱们不必在这儿白费口舌了。”


阿牛摇摇头,目光注视无涯方丈,说道:“方丈大师,再过些时日便是蓬莱仙会了。晚辈有个不请之请,望贵寺与正道各派能宽限晚辈几日,千万不要妄起刀兵,待到仙会之上,本教定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无涯大师怔了怔,苦笑道:“羽少教主,贫僧抱歉得很。这件事情,恐怕贫僧与云林禅寺都作不了主。况且,要是贫僧答应下来,其后各派弟子仍有人不断死伤,贫僧却如何向同道交代?”


阿牛叹了口气道:“方丈大师,晚辈只是觉得,假如正道各派与本教保持克制,能够查清真相,无论如何也好过云梦大泽血流成河,双方仇怨越织越密。”


无痛大师道:“羽少教主说得好听,可万一到了仙会之上,贵教仍找不到所谓的真凶,又或拿不出真凭实据,又当如何?”


阿牛毫不犹豫道:“要真是这样,晚辈就自缚双手,向贵寺与各大受害门派的师长谢罪,杀剐存留任由诸位处置!”


风雪崖与殿青堂大吃一惊,双双叫道:“少教主,万万不可!”


阿牛摇头道:“风大叔,殿四叔,若非这样,我怕再无他法取信方丈大师与在座诸位高僧,一场血战势在难免。为了争取时间查清凶手,还本教一个清白,阿牛这么做,值得!”


风雪崖劝道:“可是少教主,那真凶虽屡屡犯案,但处心积虑之下,并来泄漏半点蛛丝马迹。区区数日,本教又焉能查个水落石出?一旦仙会临近,悬案仍无进展,却如何是好?”


殿青堂也急道:“风大哥所言极是,少教主,万万不可冒这个险。大不了,咱们就跟七大剑派大开大阖再干上一场,未必就会输给他们!”


阿牛道:“风大叔,殿四叔,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只要有一线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让七大剑派与本教战祸重开,纵是牺牲了阿牛一个人也是值得。”


殿青堂一跺脚道:“怎会值得?少教主万金之体,就算它七大剑派拿一千一万条性命来抵,也远远不够!”


阿牛心知风雪崖与殿青堂乃是由衷维护自己,虽然说话未必好听,甚至有可能引起云林众僧反感,但依然微笑道:“殿四叔,你的担心阿牛明白。不过,我既然是圣教教主,这件事上就请大伙儿听我的吧。”


殿青堂还想再说,耳中忽听到风雪崖的传音入秘道:“四弟,莫要再和少教主争辩。他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本教再遭劫难,无奈而为之。你我兄弟既甘愿奉他为圣教之主,也要尊重少教主的抉择。”


殿青堂同样以传音入秘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少教主为众兄弟轻易就把自己交了出去,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有何面目再见九泉之下的羽教主?”


风雪崖沉声道:“我们一回总坛,便发动所有力量查寻真凶。万一无法寻着,异日蓬莱仙会上,以你我兄弟代少教主一死,也算对得起忠义二字!”


殿青堂沉重的点点头,扬声道:“也罢,风大哥,就按少教主所言。”


阿牛哪知风雪崖已和殿青堂暗中互通,站起身,朝无涯方丈一礼道:“方丈大师,请您与在座诸位高僧多多成全,晚辈定会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无涯大师见阿牛眼中坚定坦然之色,略一踌躇,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贫僧便擅作主张答应下羽少教主所请。


“六大剑派处,贫僧当传书呈情,不过是否均能如羽少教主所愿,非贫僧现下所能保证的。”


阿牛一喜,呵呵笑道:“多谢大师!晚辈这就告辞了。”


无涯大师含笑道:“贫僧尚有事在身,恕不远送,便劳无观、无方诸位师兄代贫僧送上羽少教主一程。”


阿牛道:“方丈大师不必客气,晚辈自行下山就是。”


无观大师站起身末,说道:“羽少教主,天色己晚,还是容贫僧送上一送吧。”


风雪崖心知肚明,这些老和尚若不亲眼看见一行三人实实在在离开云林,怕觉也睡不安稳,于是拱手道:“有劳无观大师了。”


当下众人依次行出待客居,无涯方丈在门外与阿牛合十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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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入伏

客厅中人群散去,静了下来,从靠墙的一尊大肚金尊佛背后,飘然绕出一道身影,这人出了藏身之处并不停留,转眼间已如一道清风般

飘上大殿屋脊,伏下身来。


此刻屋外天色已经全黑,茫茫夜风里只有几处风灯闪烁,檐上之人远远见着无涯大师带着两名弟子往后山快步行去,三人的身影在夜色


中已淡成模糊的灰色,立刻隐蔽身形一路暗随而去。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无涯大师行到菩提岩下。在苍松翠柏环绕里,山岩脚下渐渐随着众人脚步的走近,现出一株参天的菩提神树。


树下一名老僧身披描金大红袈裟,双足盘起,正阖目冥思。他听得远处步履声渐近,依旧纹丝不动的背靠树干盘坐。


在菩提树周围,清涧徐淌,月照松间,夜晚淡谈的雾气弥漫飘荡,到处虫呜声声,风吹叶摇,无比的静谧清幽,却极似缥缈峰上的景


象。


无涯大师到得近前,双手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弟子无涯拜见师叔。”


一恸大师微微睁开一线眼睛,打里面射出绽然精光,低声道:“无涯师侄,今日怎有空来后山探望老衲?”


无涯大师恭声道:“刚才魔教教主羽罗仁率厪下两大护法拜访本寺,弟子特来向师叔禀报。”


一恸大师微笑道:“羽罗仁他们接近山门之时,老衲已经觉察。不过,他们身上不带丝毫杀气,显然并非来本寺兹事动武的,老衲也就


懒得再继续追踪。怎么,你可是遇到极难处理的事情了?”


无涯大师颁首道:“正是如此,有一件事情已困扰弟子良久,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羽少教主登临本寺,却更加深了弟子心中的疑惑。”


一恸大师道:“无涯师侄,你不妨坐下说末。老衲痴长几岁,或可为你解惑。”


无涯大师低声应道:“是,师叔。”


他在一恸大师对面也盘膝坐地,先娓娓将方才的事情经过滴水不漏的悉数道来,最后道:“弟子不知这样答应了羽罗仁,是否妥当,只


是觉得他的言谈举止,以及双目里的神情,绝非惺惺作态,包藏祸心。”


一恸大师静静听完,沉吟道:“魔教之人,向来擅长阴谋诡计。倘若羽罗仁、风雪崖等人存心欺诈,如我等这些出家之人,又怎能看出


破绽?


“不过,既然你已经答应下来,自该一言九鼎,不能反悔。这些日子,便约束寺内众僧非有要事不得外出就是了。”


无涯大师道:“多谢师叔体谅。只是近日天陆正道各派,都被此事闹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暗地里都已尽遣门中高手四处追查,以盼


能找出凶案主使。敝寺既为天陆正道泰斗,倘若全无动作,未免会令同道中人不满。”


一恸大师微笑道:“你可知其他门派的掌门耆宿,是如何看待此事?”


无涯大师回答道:“据贫僧所知,各派多半都怀疑这些凶案乃魔教所为,意在报复年前六大剑派围攻云梦大泽之仇,因而有意正道七大


剑派再次联手,向魔教讨还公道。”


一恸大师轻哼道:“魔教已经死灰复燃,如今想要再灭了它,怕没那么容易。”


无涯大师道:“但弟子也在怀疑,究竟眼下的凶案,甚至包括无为师兄之死,是否真是魔教众魔头所为。


“倘若果真如此,羽少教主又何必屡次寻求与敝寺的和解,以至于不惜立下誓言,只为双方免生刀兵之祸?”


一恸大师意味深长的盯着无涯方丈道:“怎么,难道无涯师侄你也受了羽罗仁看似忠厚的外表蛊惑,竟对他产生同情信任之意?


“要知道,这些魔头哪个不是狡诈善变之辈,他如今亲临本寺看似诚恳,但你能保证这背后没有隐藏更大的阴谋?”


无涯大师一怔,道:“弟子愚笨,尚请师叔指点迷津。”


一恸大师道:“老衲其实也猜不透羽罗仁此举的用意,或许,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又或许,是他约束教众不力,如今闯下大祸,他见七


大剑派动了众怒,心里生出畏惧,只得前来讨饶。总之,魔教中人绝不可信,也绝不可同情。”


无涯大师道:“师叔,弟子始终感觉羽少教主其意甚诚,不似您所说的那样暗藏祸心,意图不轨。”


一恸大师双目猛地一睁,低声喝道:“无涯师侄,你可是忘了一心师兄昔年对你的谆谆教诲?


“正魔两道势同水火,千古不变。你身为我云林禅寺掌门若不能执着佛心,心中生出魔障,本寺千年基业,只怕毁在你手!”


无涯大师一凛,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赶紧垂首道:“师叔教训的极是,弟子定当谨记,绝不容魔教的诡计得逞。”


一恸大师语音转柔道:“老衲何曾想教训于你?可自古以来,正道中人有谁会自甘堕入魔道?即使如淡言真人那般,未始不是受了羽翼


浓等人的蛊惑,意志稍一不坚,从此万劫不复。


“无涯师侄,你要牢记自己身上的重任,万万不可为了魔教妖孽表面的假仁假义所欺骗。”


无涯大师心头稍松,说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叔指点。”


一恸大师摆撂手道:“无涯师侄,你先回去吧。老衲预感,一场天陆浩劫,已经不远。这些日子,寺内还须加紧防范戒备,更要约束众


僧莫要外出生辜。”


无涯大师起身道:“是,弟子谨遵师叔法旨,这便回寺安排。”他向一恸大师再合十一礼,率着两名弟子走下菩提岩。


一恸合目,又陷入冥思之中,尾随无涯大师而来的人,此刻屏息敛形藏在山石后,两人都犹如泥塑般动也不动,似乎与夜色融为了一


体。


整整两个时辰后,眼看明月渐渐上了中天,一恸大师忽然从树下起身,朝菩提岩上踯躅行去。


须臾出了十余里地,前方出现一片乱石林立的旷野,月色照耀下,森森巨石宛如一只只匍匐栖息的猛兽,酣睡正浓。


黑影掩身在一块巨石之后,见这高冈四周静谧僻远,已是云林禅寺后山深处。


莫说这般的夜深时分,即便是白日里,也未必会有僧侣路人自此经过,不禁心中冷笑道:“这老和尚,倒也会挑地方,有这么多巨石遮


掩,可说万无一失。难怪二十余年来,除了无为方丈外,再没有其他人能撞破。”


忽然,一恸大师身形疾止,犀利炯然的目光像穿透了他掩身的巨石,冷冷一声长笑,道:“丁原,你中计了!”身形一飘,闪身掩到一


方巨石之后,立刻不见踪影。


黑影暗叫一声“糟糕”,长身而起,月光映照下,正显出丁原的褚衣竹剑。


原来丁原今日暗中潜入云林,是希望能找到一恸静修的地方。若能搜出三本《天魔令》来,那就更妙不过了。


可惜他几乎将整座云林禅寺搜了个底朝天,也未能发现一恸大师的踪迹。


正在丁原渐生焦躁之际,寺外响起殿青堂的叫骂声和阿牛的唱喏声,就见云林众僧向外涌出,再后来就是无涯方丈引着阿牛朝待客居走


去。


丁原隐身金佛后听到了双方的整个谈话,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受到擅长魔教十六绝技神秘人物袭击的,不仅仅是灵空庵一家,天陆


正道各大门派皆未能幸免。


这笔血仇自然又记在了魔教头上,一场向魔教复仇的恶战,眼见又要开打。


阿牛万般无奈下向无涯方丈立下誓言,要在蓬莱仙会开幕前抓出真凶,还魔教一个清白,这才稍稍缓和了双方剑拔弩张的局势。


丁原深知捉贼拿赃,若没有确凿证据,自己猛一跳将出来,指责一恸大师这等天陆正道如万家生佛一般的人,那就如飞蛾扑火,往热油


锅里泼水一般。


白白的打草惊蛇不用说,祸及自身也不算什么,可揭露真相,帮助阿牛为魔教清名正身便成痴心妄想。


待阿牛三人离开云林,丁原见无涯方丈匆匆往后山而去,立时醒悟到自己着实笨到家了。


想那一恸老和尚既在背地里修炼魔教功夫,自然要先设法掩人耳目,岂会堂而皇之的留在寺中?自己著早能想到,也不必浪费那么多宝


贵的时间了。


丁原跟在一恸身后深入菩提岩后山,他晓得这暗中兼修正魔两道神功的老和尚,修为堪称当今天陆正道第一高手(如果足不出翠霞山半


步的曾山可忽略下计的话),远非无涯方丈等人可比,因此不敢大意,始终遥遥保持着数十丈的距离,借山势地形掩护,小心隐匿形迹。


只可惜还是没能瞒过这老和尚。


如今看来,他不但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行藏,还假作不知,将自己引入这乱石冈上。不用问,此处必然已设下了对付自己的埋伏。


果然,没等丁原从山石后跃出,高冈上陡然金光闪耀,十八束绚烂光柱冲天腾起,直射向数百丈的苍茫夜空。


一蓬谈金色臆朦光雾蒸腾飘荡,弥漫在四周的旷野之上,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透明光罩,将丁原笼罩其中。


丁原双目追索一恸踪迹,扬声道:“老和尚,丁某出来了,你又何必躲躲藏藏?”


一恸大师的笑声竟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令丁原无从判断其藏身之处,道:“丁原,你在我云林禅寺中偷偷摸摸意欲何为?


“敝寺的十八金身罗汉大阵已七十余年未曾发动,今日老衲就用它来款待你,阁下好生享用吧!”


笑声回荡在乱石之间,徐徐停歇,再不闻一恸大师的动静。


丁原心头一惊,云林禅寺十八金身罗汉大阵,他自是如雷贯耳。


幸而他身经百战,突陷危境也不慌乱,抱元守一卓立原地,身后的雪原仙剑却受到磅礴宏大的佛门真力相激,镝鸣昂首,从剑囊里傲然


探出半截剑身,焕放出夺目紫光,不让金身罗汉大阵专美于前。


丁原体内涌出的灵觉,却像涨潮的海水,砰的撞击在一堵无形的岩壁上,偏是软软的浑不着力,被生生迫退回来。“都天伏魔大光明


符”生出感应,一团乳白色光芒散布全身,护持住各处要害。


丁原伫立良久,周围的金雾越来越浓,逐渐淹没了他的视线。但那十八东金色光柱却依然异常的清晰,不住喷薄出浓烈的雾光。


“轰——”的一声雷鸣,蓦然在丁原耳际石破天惊的炸响。


十八束光柱里,漂浮起一尊尊高逾十丈的金身罗汉,宝相庄严,栩栩如生,齐声吟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


——”


这声音浑厚低沉,好似一记又一记的重锤,敲击在丁原的心头。


丁原禁不住一阵的气血翻涌,仿佛有人正用双手紧紧卡住了自己的咽喉,令他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觉。


那吟唱之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如同纷沓而来的鼓点,一声声都砸在他最难受的地方,丁原的心脏在佛音的猛烈冲击下,隐隐开始狂


暴的跳动。


“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嗤嗤轻呜,在漫天金光里,宛如狂风暴雨中的一盏烛灯,顽强的摇曳闪烁,庇护着主人的心脉。


雪原仙剑竟也被那吟唱激得焦躁无比剑身不安的颤动呜响,只等丁原心念所指,立刻能掠杀千里。


丁原强压住心神不失,却察觉到四面八方似乎有一种庞大而无形的压力,水银泄地一般朝自己压迫而来,无孔不入的窥探着他心灵上的


破绽,只要稍稍的一点疏忽,这股奇异的佛门法力就会恰如决堤的洪水,冲刷占据自己的神志。


这样的阵法,他平生仅此一见。


如果说,当日鬼先生布下的南明离火阵已让人九死一生,叹为观止,那么眼下的这座罗汉大阵,却完全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神奇与可


怕。


他隐隐感到,这大阵,这吟唱,震荡的并非是自己的肉躯,而是人的心灵!


佛音不休,雾光更浓。


丁原就觉得自己仿佛深陷在一潭深不可测的泥沼里,怎么也拔下出双腿,而窒息的感觉却越来越猛烈。


他的灵台,就似被人在用重锤不停的敲打,那看似杂乱无章的节奏,无比的让人难受,每一下都让自己的心头发出剧烈的震颤,全凭顽


强的意志苦苦的守护住他惟一的防线。


丁原深吸一口气,召出了天殇琴,双手拨动琴弦,默念“筑壁”篇的心诀,一团光晕蓬生,徐徐笼罩全身,将那屡屡禅唱隔离在外,顿


时心中一轻。


浓浓的雾光却排山倒海般,撞击在天殇琴筑起的光罩上,簇簇精芒络绎不绝的爆起。


丁原不得不源源不绝的将丹田真气注入琴中,以抵抗住十八金身罗汉大阵无孔不入的侵蚀。


但他心知,这样僵持下去断非持久之计,与其困坐愁城,还不如倚仗着自己臻至大乘之境的修为,放手一搏。


当下丁原猛然低喝,袖底飞射出一溜金光,穿越茫茫迷雾,重重吟唱,轰向正东方一尊长耳细眉金身罗汉的头顶,却是他转守为攻,祭


起了伏魔八宝中的混元金锤。


在丁原的意识中,要想破解这十八罗汉大阵,关键的所在便是眼前这些金光幻化的罗汉幻象。只要能轰碎其中一尊,则阵势定会出现破


绽。


混元锤一路呼啸,势不可挡,然而那尊罗汉居然不躲不封架,当真如泥塑一般飘浮在半空中。


“砰”的一声,棍元锤结结实实击中了金身罗汉的额头,却见从开裂的伤口里突然涌出一团金光,将棍元锤卷裹了进去。


金身罗汉的身躯仅仅是轻微的一阵晃动,额头的裂痕迅速被金光弭合。


丁原大吃一惊,急忙催动真气希望能唤回棍元锤,可此刻的混元锤直如泥牛入海,消融在金身罗汉的体内,令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应。


这对丁原而言,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自从掌握伏魔八宝以来,一旦祭出,从无空手而归的道理。


但这回,不仅金身罗汉安然无恙,连混元锤本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下不禁使他心疼不已,双目紧紧怒视对方,更不甘心伏魔八宝从此缺失一宝,只剩其七,无论如何也必须设法夺回来。


他不敢再尝试伏魔八宝中的其他七样,一收天殇琴,反手抽出雪原仙剑,遥指长耳细眉金身罗汉,沉声道:“好个装神弄鬼的东西,真


当丁某好摆弄么?”


孰知那尊金身罗汉竟启动双唇,缓缓说道:“施主杀心已起,难御心魔。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丁原一怔,嘿然道:“一恸,少和丁某玩这种三岁小孩的把戏,看我如何将你戳穿!”他身形腾起,激射向金身罗汉。


然而迎面一道磅礴浩荡的罡风压到,吹得丁原身躯不由自主的一滞。


眼前十八尊金身罗汉同时双掌合十,念颂道:“阿弥陀佛——”


这声音就像一股气浪,从四周齐齐汹涌席卷而至,震得丁原心头一颤,体内的真气鼓啸跌宕,几乎失去了控制。


而那股无形无影的佛力,却在此时趁虚而入,自丁原灵台闪现的缝隙里,如一蓬柔和温暖的泉水,一点一滴的悄然渗透了进去。


丁原浑然不觉,他的所有注意力已经全部凝聚在眼前的那尊金身罗汉身上。不知不觉中,心头杀机渐浓,好像有一个莫名的念头驱动着


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斩杀对方,夺回失去的混元锤。


耳中依稀听见那尊金身罗汉低低叹息道:“施主越行越远,魔障已起。若再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丁原强忍住胸口窜升而起的一口热血,将“大日都天翠微真气”不住提升,雪原仙剑劈荡开身前谈金色的罡风,硬生生撕裂一道缝隙,


再往前行,口中低吼道:“胡说八道!”


他心气一浮,灵台开裂的缺口更大,那股柔和而连绵的清泉,已是不可抑制的灌注到丁原心灵之中,不停的荡漾扩散。


丁原的双目缓缓变得赤红,“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灵力却在他心神浮动之间逐渐的消退,乳白色的光华越来越黯淡,被周围沛然的金


光压制回了丹田。


丁原却已经不管不顾,只听到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反覆的响起:“杀了他,杀了他——”


可每接近一尺,甚至是一寸,都变得无比的艰难。那尊金身罗汉分明就在不远的前方,偏又让人感到咫尺天涯,那样的遥不可及。


他的身躯,就如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艰难的飘摇起伏,奋力朝前。


“怦、怦、怦——”丁原耳中响起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夹杂着悠然祥和的禅唱,狼狈撞击着他的心灵。


金身罗汉的话音再次响起,敲击在丁原渐渐浑浊的心神上,悠悠道:“施主,何不退后一步,海阔天空?”


丁原脑海里一片混乱,愤声冷笑道:“我为何要退?又往哪里退?”


“轰——”


一道海潮般的力量从他心底猛然爆发,彻底冲垮了他的灵台,转瞬吞没了他最后一缕清醒的神志。


眼前的金身罗汉竟幻化成为一恸大师的身影,正面带讥笑,冰冷的凝视着自己。


丁原勃然大怒,喝骂道:“老和尚,丁某看你能笑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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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7: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一愚

他聚集起全身功力,雪原仙剑光芒暴涨,一式“乘风破浪”劈中了幻影。

“砰”的流光飞溅,一恸大师的身影在雪原剑下荡然无存,周围的金身罗汉也突然一起隐入了弥漫飘荡的金色雾光里。


丁原快慰长啸,胸膛急剧起伏,一口热血终究克制不住,从他嘴角溢出。


他恍然不觉,心中已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浓烈仇恨所无斥,杀机盈动,炽如烈焰,终于完全陷入了魔障之中。


忽然,脑海里闪现起一抹水色的身影,竟是玉儿含怨带嗔的遥遥注视着自己。


他呆了呆,叫道:“玉儿,你怎么也来了?”


苏芷玉幽怨的望着他,轻轻说道:“丁哥哥,南海之约莫非你已忘却?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为何偏偏心中只有一个雪儿?”


丁原急忙道:“玉儿,你别误会,我没有忘记南海之约,我——”


苏芷玉脸上涌现一丝惊喜,问道:“这么说来,如今你可是心里只剩下一个我?”


丁原顿时哑然,半晌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苏芷玉泪光盈盈,幽幽叹息道:“罢了,罢了,丁哥哥,既然你如此为难,不如回到雪儿姐姐的身旁。从此我们天涯海角,形同陌路。”


她哀怨的转身,姣好的倩影蓦地消失在迷离的雾光里。


丁原赶紧冲上前去,叫道:“玉儿——”


想伸手抓住苏芷玉的衣角,触手却已空空。


他的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痛楚绝望的情绪,呆呆思量道:“玉儿也舍弃我了,连玉儿也舍弃我了!”


第二口热血噗的吐出,溅洒在被冷汗湿透的胸前衣襟上。


正在他茫然之际,耳中却听见背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丁原——”


丁原听到这声音,激动的回头大叫道:“老道士!”


只见淡言真人一如往昔的横样,静静飘立在如梦似幻的迷雾中,冰冷的目光像锋锐的匕首,深深刺进丁原的心底。


丁原犹疑道:“老道士,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淡言真人冷冷道:“丁原,我对你失望透顶!


“我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不为我报仇?那么多欺负陷害过你的人,你又为什么都一个个轻易的放过?你,不配做我的弟子!”


丁原大吃一惊,问道:“你说什么?老道士,不是你嘱咐阿牛,让我与盛师兄不得为你报仇雪恨的么?”


淡言真人漠然道:“我何时说过?丁原,你如果当真是我调教的弟子,就该杀尽所有的仇人,让他们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下原心神激荡,再狂喷出第三口热血,重重点头道:“好,我这就杀尽了他们!”


淡言真人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颔首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声音徐徐远去,他的身影紧接着也幻灭不见。


丁原一怔,恍恍惚惚间周围尽是光影绰绰,闪现出数十道熟稔的身影。


一恸、鬼先生、红袍老妖、天龙真君、神鸦上人、耿照、耿南天、曲南辛、一执大师,一个个面挂嘲讽冷笑的脸庞,在丁原眼中来回的浮现,犹如无数沉重的石头,积压在他的心上。


丁原的心灵已经彻底被仇恨迷失占据,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是如此的可憎,而玉儿的离去又是那样的绝情。


他生出一股可怕的怨恨,直想把所有的一切统统毁灭,甚至包括他自己。


一声狂吼,丁原冲入浮动回旋的光影中,举起手中的雪原仙剑,疯狂的劈斩,绞碎了一具又一具的躯体,却惊讶的发现他们又不停地重生,继续讥笑着自己。


他更加怒不可遏,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魔神,在迷失的天地中,无休止的杀戮。


似乎,每挥出一剑,都会有说不出的畅快。看着一个个仇人在眼前幻灭,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快感与满足。


然而,丁原体内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在失去主人的心念控制后,也终于泛滥,肆虐的冲击汹涌在每一根经脉与要穴间,撕裂着他的肉躯,而让仇恨吞噬着他的神志。


假如不是“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牢牢护持住他的心脉,不用多久,丁原就会在这种疯狂的状态之下,爆精而亡,神消形散。


饶是如此,他也已经行走在了走火入魔的边缘。那声声吟唱,映不起他的善念,却更像一首哀婉的葬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原迷迷糊糊里听见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徐徐吟诵道:“幻由心生,魔由心起。心如明净,魔幻何来?”


他禁不住微微一呆,茫然望向四周,才发现那些飘浮的先影都已经消失,迷漫的金色光雾也渐渐的淡去,缓缓呈露出漆黑的夜色,和那些嶙峋的乱石。


视线朦胧中,隐约看见一个白髯如雪的老和尚满脸含笑,双手合十在胸前,正和善的望着自己。


丁原心间一警,不假思索的奋力挥剑,朝白髯老僧劈了过去。


然而身到中途,突觉得眼中一片天昏地暗,金星乱舞,真气骤然走岔,连人带剑重重摔落,紧接着便神志全失,昏厥过去。


半梦半醒中,依稀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畔低声念颂着佛经,声音柔和安祥,直教自己躁动的杀伐之心渐渐平息,眼皮也越发的沉重。


体内爆走的真气悄悄回拢,重新吸纳入丹田内。“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悠然焕放出一团光囤,将他的身躯包裹,迅速修复著他破损的经脉。


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丁原只想这么睡去,酣然中抚慰疲惫的心灵与肉躯。


直到翌日的午后,丁原慢慢苏醒。


他立刻感觉到全身骨骼经脉疼痛欲裂,胸口宛如被一团硬邦邦的东西塞堵住,十分的难受,甚至连呼吸也透不过来。


一蓬幽暗的油灯光芒拂在身上,周围一片寂静,他睁开双目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头顶数丈高的洞壁,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座石洞之中。


忽听有人轻轻说道:“阿弥陀佛,丁施主,你终于醒了。”


丁原一愣,勉力坐起身,借着灯光住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不远处一位白髯老僧手握念珠,神态慈和,正凝望着自己。


丁原暗暗戒备,沉声问道:“你是谁,这儿是什么地方?”


白髯老僧微笑道:“老衲云林一愚,不知丁施主可曾有过耳闻?”


丁原霍然一惊,道:“原来你就是云林四大神僧中的一愚大师!”


他悄悄探手握住背后皮囊中的雪原仙剑,只要对方稍有不对便立即出手,务求先发制人。


一愚大师却只当没有事觉丁原的举动,含笑道:“此处是老衲坐禅数十年的‘不思洞’,因丁施主在阵中昏迷,因此老衲才将施主送到此间聊作休养。”


丁原顿时回忆起昏迷前的经历,恍然道:“原来大师就是那位指点迷津、救我出阵之人。”


一愚大师颉首道:“丁施主在罗汉大阵中迷失本性,杀机大炽,老衲只得以佛门狮子吼震醒施主一丝神志,方能助施主脱离诸般幻象。”


丁原回想起自己在阵中的疯狂之状,不由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心有余悸道:“说来奇怪,当时我怎么会如同着了魔一般,看到种种不可思议的故人与仇敌,从心底生出不可遏制的杀念?”


一愚大师答道:“这便是十八罗汉大阵的真正威力所在,丁施主虽然年少有为,修为通天,奈何此阵考验的却并非施主的绝世神功与奇门遁甲。倘若一味崇尚手中之剑,则已入歧途,其后渐行渐远,直至灭顶。”


丁原怔怔问道:“假如不用手中之剑,又何如能闯出大阵?”


一愚大师微微一笑,道:“十八罗汉大阵,‘见空’则诸象不生,直达本心。一路走来,又有何物能滞留施主?”


丁原渐渐明白过来,说道:“大师的意思是,在下之所以深陷险境,其实全因心中存有窒碍,不能见空识真,才为幻象所迷,渐渐失去本性?”


一愚大师点头道:“丁施主,须知战胜你的,并非是十八罗汉金身大阵,而是你的心魔!


“施主的修为越高,心魔反噬之力就会越强。而隐藏在施主潜意识中的种种仇恨、担忧乃至恐惧、贪婪之念,也随着施主的心神失守,形成幻象,令人无法自拔,最终爆精裂魄,形销神散。”


丁原“啊”了一声,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心底其实深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念头,才会在眼前出现玉儿伤心离去,老道士冷然相向的场景。


说到底,这些都是自己心中的魔障在作祟。


一愚大师欣然笑道:“施主终究明白了,什么阵法修为,什么仇恨情爱,在十八金身罗汉阵中全都是空。


“施主若灵台净明,则阵内波澜不惊;施主若生出杂念,诸般心魔便有机可趁,吞噬施主灵性。


“如果有哪一天,施主能修得大圆满的无上境界,心中不滞一物一情,则十八罗汉大阵唾手可出。”


丁原苦笑道:“在下若能早半日聆听到大师教诲,也不至于深陷阵中,更将混元锤也丢了。”


一愚大师淡淡含笑,说道:“丁施主,你何不瞧瞧自己平日收藏混元锤的所在?”


丁原闻言急忙察看,心念一动已发觉混元锤失而复得,正好端端的待在它原先的地方,只是自己全无知晓是什么时候将它收回了袖口。


一愚大师道:“无得无失.有得有失,阵境即为心境。丁施主以为丢失的东西,不是还在么?”


丁原好像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深深一揖道:“多谢大师指点,只是大师既是一恸同门,又为何要出手救助在下?”


一愚大师呵呵一笑,说道:“老衲为何就不能救助施主?”


丁原道:“此事倘若被一恸那老和尚知道,大师不怕他记恨于您?”


一愚大师笑道:“他是和尚,老衲也是和尚,为何和尚却要怕和尚?”


丁原听他说得有趣,不由莞尔,心情更加放松起来。


他想了想,问道:“大师,您又怎会那么凑巧,发现到在下身陷阵中?”


一愚大师摇摇头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事?一恸师兄发动十八罗汉大阵,贫僧自能生出感应,因一时好奇,便悄悄潜入阵中察看,想瞧瞧到底是何方高人能够受到这等的礼遇,却没想居然碰上的是丁施主。”


丁原奇道:“大师,莫非你以前见过在下?”


一愚大师呵呵笑道:“上回丁施主一怒闯上云林,战退一正师弟时,贫僧就在远处观望。


“丁施主身负师门大仇,却仍能不失慈悲之心,克制恶念未杀云林一僧一众,贫僧深为钦佩。”


丁原暗叫一声惭愧,环顾石洞说道:“大师,为何这些年四大神僧中的其他三位都威名日着,独独你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却原来在这石洞中逍遥?”


一愚大师叹了口气,许久后才低声道:“丁施主,老衲平生不打诳语,即将实情告知你又如何?


“自从一心师兄圆寂后,一恸师兄便暗中执掌了敝寺实权。老衲这些年全靠装疯卖傻,幽居不思洞,才能躲过一恸师兄的猜忌,也索性落得耳根清净。”


他伸手一指洞口方向,苦笑道:“不思洞外日夜守着两名一恸师兄的门下弟子,说是照料老衲的起居坐禅,其实老衲又有何需要他们照料之处?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老衲也根本无需经过洞口就能自由出入。”


丁原醒悟道:“原来大师另有秘道将在下带到此处。但大师救护在下之事,一恸是否知情?”


一愚大师沉吟道:“他暂时尚未知晓。老衲是待他离开之后,才关闭阵眼救出施主,那时一恸师兄早该在十数里之外了。”


丁原咦道:“奇怪,一恸那老和尚如此放心,居然等不及在下真的陷在阵中,就着急离开?”


他却不清楚,发动十八金身罗汉大阵,同样需要耗损极大的真元。一恸惟恐时间一久激起体内魔气反噬,不得已才提前离开。


一愚大师摇头道:“老衲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过,以一恸师兄的睿智,稍后必定会察觉端倪,怀疑到老衲身上来。”


丁原知他所言不虚,抱歉道:“在下连累大师了。”


一愚大师道:“丁施主不必在意,一恸师兄即使知道了,也未必能将老衲如何。”


丁原摇摇头,心想要是你晓得无为方丈正是死在一恸大师的手上,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抬眼望向洞口,却看不见一丝日光。


原来不思洞狭长曲折,里面弯弯曲曲足有一里多深,在石洞深处根本照不到日光。


丁原当下只好问道:“大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愚大师答道:“如今已是第二日的傍晚,外面的日头恐怕也快要下山了。”


丁原的心一沉,暗道:“糟糕,我怎么昏过去那么久,这样也许只剩下一天多的寿命了!”


想到自己的行踪已为一恸大师所觉察,偏偏事情还毫无进展,不禁心生焦虑。


一愚大师见丁原皱眉沉思,于是道:“丁施主,你是为何突然来了敝寺,又为何会被一恸师兄引入十八罗汉阵内?”


丁原苦笑一声,正在犹豫是否要将实情告诉一愚大师,蓦地心中警兆突起,目光射向洞外,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一愚大师颔首轻声道:“该是一恸师兄已到了洞外,丁施主请随老衲来。”


他迅速起身,两三步走到洞底搬开几块碎石,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道:“通过这条秘道,可以直通后山蕴翠潭。一恸师兄处自有老衲应付,丁施主快走!”


丁原一点头,矮身钻进秘道入口,回首道:“大师后会有期!”


一愚大师一边重新用石块封住洞口,一边低声道:“丁施主,一路小心!”


丁原头顶光线一黯,入口的缝隙已被碎石封住。他微一思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收敛内息,贴在洞口小心冀冀的倾听外面动静。


若是一恸大师果真恼羞成怒,加害一愚,说不得自己要现身一拼。假如能借此逼出一恸大师的魔教功夫来,那就再好不过。


一愚大师回到蒲团重新坐下,狭长的石洞里人影晃动,一恸大师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洞内,却不发一言。


一愚大师淡淡微笑,问道:“师兄,你可是在找丁原?”


一恸大师眼中精光一闪,凝视羞一愚大师的面庞,低声道:“果然是你!”


一愚大师神色从容,坦然迎对着他的双眼,嘴角浮现一缕微笑道:“师兄,你不是早已经猜到了么?”


一恸大师缓步行到近前,低头问道:“他在哪里?”


一愚大师回答道:“师兄,你不必煞费苦心找寻丁施主了,此刻他早从秘道里走远,想追也追不上啦。”


一恸大师脸上并不见变化,仿佛早就晓得不思洞中藏有秘道之事,在一愚大师对面席地而坐,说道:“师弟,你这么多年未装疯卖傻,在不思洞中韬光养晦,为何偏偏因着一个丁原,又与老衲作对?”


一愚大师反问道:“丁施主年少有为,又是出身翠霞,师兄又为何一意要置他于死地?”


一恸大师哼道:“他结交魔道,屡次与敝寺作对。当日在云梦大泽一战,更是险些杀了一执师弟,令云林禅寺颜面无光,灭魔大计毁于一旦。


“这等忘恩负义,投身魔道的孽障,老衲怎容得下他?”


一愚大师摇头道:“只怕师兄想杀丁施主的真正原因,并非因为这些吧?”


一恸大师抬眼紧紧注视着他,徐徐道:“那你以为,老衲所为是何?”


一愚大师道:“丁施主天赋英才,小小年纪修为已直追羽冀浓当年,比之师兄不遑多让。近些年来,他声名雀起,冠誉九州,再假以时日,不难成为天陆第一高手。


“更重要的是,丁施主出身正道,又与魔道诸多顶尖高手有千丝万缕的渊源交情,甚至连南海天一阁也对他青睐有加。


“这些对于师兄末说,才是真正的如芒在背,寝食难安。你想将丁施主除之而后快,便不足为奇了。”


一恸大师嘿嘿冷笑,道:“笑话,老衲怎会怕了这个小娃娃?何况他只不过是翠霞派一介弃徒,犹如丧家之犬游离天陆,浪荡于外,根本不值一提!”


丁原藏身秘道,听得真真切切,禁不住心中冷哼一声。


一愚大师呵呵笑道:“师兄不会不知,幽明山庄一战,七大门派数十位高手,全仰仗丁施主力挽狂澜,才能突出重围,避免全军覆没。


“此后各派宿老嘴里虽然不说,心中却对丁施主的看法大有改观,多有感激之情。就凭这点,对于师兄异日一统正道七大剑派的宏愿,便构成了不小的障碍。


“何况,紫竹轩门下的三大弟子里,盛年又重返翠霞,继掌淡言衣钵,而羽罗仁更成为魔教教主,名动一方。


“倘若这三人联手,莫说师兄,纵观普天之下,也少有人能与之抗衡。我若是师兄,设身处地,自然也要将丁施主尽速拔出,免得他在蓬莱仙会上坏了大事。”


一恸大师静静听完,眼睛中森厉的精光渐渐消隐,变得柔和起来,微微一笑道:“师弟,如今云林禅寺中,老衲惟一欣赏,也是惟一顾忌的,只你一人而己。看来,这些年你虽然躲在不思洞中静修禅机,于天下大势倒也清楚得很。”


一愚大师轻笑道:“比起师兄全盘在握,胸有成竹,老衲这点见识不算什么。”


一恸大师发出一记叹息,似是惋惜,似是惆怅,说道:“可惜,你与一心师兄是一般的心思,始终不能明白老衲殚精竭虑,为着云林禅寺的一片苦心。倘若你肯出山助我,老衲又何须像如今这样辛苦?”


一愚大师恬然道:“没有我,师兄的大业不也是一样即将大功告成了么?”


一恸大师冷哼道:“老衲二十多年来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藉羽罗仁的身世打压下翠霞派,更只差半步便剿灭了魔教余孽。


“可恨功亏一篑,又要从头重新来过,谈何大功告成?”


一愚大师讶然道:“原来,戳穿羽少教主身世,陷害淡言真人,令翠霞派盛名受损,这些事情果然出自师兄之手。


“一执师弟为无为师侄报仇心切,却被你白白的利用了一回!”


丁原闻言,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未,原来害死老道士的幕后真凶不是别人,而是一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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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8 08:2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嫁祸

一恸大师不动声色,点头道:“不错,这正是老衲的手笔。

“谁让翠霞派数百年来一直处心积虑要与敝寺一争短长,更暗通魔教,示好羽翼浓?老衲也并不曾真的冤枉了他们!”


一愚大师道:“师兄令其他各派对翠霞生出不满,暗存嫌隙后,便可堂而皇之的成为正道之首,发动各派围剿魔教,若能成功,则云林禅寺在正道中的翘楚独尊地位,再无人可撼动。


“而师兄恐怕也算准,翠霞派因为淡言真人一军,绝不会参与此举,正可让敝寺独占鳌头,一枝独秀。”


一恸大师微笑道:“师弟,你全说对了。倘若二十多年前,便依老衲的意恩行事,敝寺又何须等到今天才能出头?”


一愚大师叹了口气,道:“当年婆罗山庄一战,假如不是师兄的鼓动,七大剑派也未必肯出兵围杀羽冀浓。


“为了所谓的云林大业,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屈死泉下。师兄,你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一恸大师冷冷道:“当然值得!想我云林禅寺千年以来,除魔卫道,牺牲了无数弟子才换取来今日地位,可翠霞派凭什么就能与敝寺平起平坐?


“而海外三大圣地只会龟缩一隅,指手画脚,又凭什么成为正道领袖?老衲要做的,只是让云林禅寺能够拥有它应该得到的地位,这有何不对?”


一愚大师摇头道:“当然不对。正道泰斗的地位,是要旁人心悦诚服公推而出,可不是靠阴谋诡计,陷害同道所得。


“何况师兄乃出家之人,更不应该在心中生出争名夺利之念。”


一恸大师不以为然道:“师弟,你也太过天真迂腐了。自古以未,功成名就者,谁人不是不择手段,尽显神通?


“成王败寇,老衲便不相信三大圣地就光明磊落,虚怀若谷。嘿嘿,为了维护他们今日的地位,不知暗地里耍了多少的花招!”


一愚大师见他全听不进任何规劝,入魔己深,不由慨然叹道:“看来,对于蓬莱仙会,师兄也早巳运筹帷幄,势在必得了。”


一恸大师道:“不惜,羽罗仁那傻小子大包大揽,向敝寺承诺蓬莱仙会之前,必定找出近日以魔教十六绝技杀害七大剑派弟子的真凶,老衲料他到时铁定两手空空,全无线索。哼,届时看他如何交代!”


一愚大师道:“老衲明白了,届时魔教教众绝不会坐视教主受辱,必定有所动作。师兄那时候振臂一呼,蓬莱仙会上正道高手云集,又有三大圣地坐镇,要剿灭魔教并非难事。


“而丁原等人与魔教交情深厚,断不会坐视不理,一场血战之下,师兄的眼中钉几乎可拔除殆尽,甚至可以从此凌驾于三大圣地之上,可谓一举多得。


“如此说来,师兄心中其实十分清楚,凶手绝非魔教中人。”


一恸大师傲然一笑,道:“那是自然,天下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老衲?真正的凶手是谁,老衲早心中有数。只等魔教一灭,老衲再揪出这个幕后真凶来,何愁各派不对云林禅寺感恩戴德?”


一愚大师沉默着,借油灯如豆的灯光,细细端详对面这位面露得色、与自己同门数百载的人,半晌方道:“师兄,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一恸大师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嘿然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敝寺的大业,而今多死几个弟子又算得了什么?”


一愚大师颔首道:“所以,老衲纵走丁施主,对于师兄来说,其实也无关紧要。”


一恸大师道:“若非如此,老衲岂会容你?师弟,你我同门三甲子,虽见解不同生出许多不快,但终究是一师所出,渊源匪浅。就算不赞成老衲的行事,也希望你不要横加插手,破坏拦阻。”


一愚大师悠然笑道:“既然师兄有此担心,为何还要将实情告诉老衲?”


两人各含深意的目光交织碰撞在了一处,洞中久不闻人声。


似乎过了好久,一恸大师长长透了口气,说道:“这些想法日夜在老衲脑海中转动,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有谁能了解老衲为了敝寺基业中兴的一片良苦用心?你尽管一直反对老衲,可也只有师弟你,才配得上与老衲聊上几句。”


一愚大师忽然体会到埋藏在他心底的孤独与寂寞之情,轻轻一叹道:“师兄,你真的选错了路,如今回头,时犹未晚。”


一恸大师怅然一笑,仰头道:“晚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师弟,你好自为之,万一老衲不幸败亡,云林禅寺还需要你出面收拾残局,这也是我一直将你留到今日的最大原因。”


一愚大师蓦然生出无话可说的感觉,只得沉声道:“师兄,保重!”


一恸大师望着自己的同门师弟,竟似有无限感慨的点点头,起身道:“老衲也该走了。说不定,这就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一愚大师也跟着站起来,说道:“师兄,我送你出洞吧。”


一恸大师颔首道:“也好,咱们便走上你我二人的最后一程。”


两人抬步走向洞外,脚步声渐渐远去,石洞内又恢复了寂静。


丁原掩身秘道之后,顿时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他终于知道了谁才是真正陷害老道士的凶手,也清楚了一恸大师不可告人的阴谋。比起这些来,一恸修炼魔教十六绝技,杀害无为方丈,都成了次要的事情。


可以预见,如果蓬莱仙会前,阿牛无法查出真凶,一场将致魔教灭顶的血战,便迫在眉睫。多少人舍生忘死,莫名其妙的拼杀麈战,到头未称心如意的,仅一恸矣。


当日红袍老妖欲与阿牛结盟,共抗天陆的计画,相比起一恸的处心积虑,简直如三岁孩童的梦呓一般可笑。


而更令丁原头疼的是,他就算了解了一恸大师的野心,眼下也无法揭穿。


除非阿牛能抓出暗杀七大剑派弟子的真凶,又或者自己能掌握到一恸大师修炼魔功、杀害无为方丈的确凿证据,否则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位德高望重的云林神僧,竟蕴酿着如此阴毒的计谋。


一天半,自己也许只有这么多时间可活了,可是这点工夫哪里又够?


或许,自己该立刻下山追上阿牛,将实情尽数告知,至少不能让魔教就这样落进一恸大师的圈套。


可转念一想,纵然阿牛晓得了这些,又能如何?现在的情势之下,恐怕明知是圈套也不得不住里跳。


一恸大师只怕早看准了这点,所以敢毫不避讳的将计画透露给一愚。


为今之计,只能自己设法争取一愚大师的支持与信任,釜底抽薪,从云林禅寺内部戳穿一恸的真面目。


毕竟,单单一条忤逆犯上、残杀掌门的大罪,就任谁也容不得他。


虽然这样做也困难重重,但好歹有一线之机,总好过两眼一摸黑的到处乱打乱撞。


想到这里,丁原便不急于离开,静待一愚大师返回洞内。


可好半天过去了,洞内依然是静悄悄的,听不到一愚大师回转的脚步声。他恐一恸尚未走远,不愿妄动灵觉察看,只想可能是两人在洞外还有话说。


然而整整在秘道里待了半个多时辰,外面也没传来丝毫的动静,丁原的心中渐渐生出疑虑,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


他轻轻拨开覆盖在入口上的碎石,从秘道中探出身来。洞内的油灯插在冰凉干燥的石壁上,幽幽闪烁,呼呼的风从外面吹灌进来。


丁原抬步朝外走去,悠长的不思洞七拐八折,转过数道弯口也才行出了半程。


猛然丁原止住脚步,惊愕的目光紧紧盯在不远处的拐角。


在一块凸出的石壁旁,一愚大师的身躯斜斜倚靠,两眼圆睁,透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直盯盯地望着前方,嘴角一抹尚未干透的血迹殷红怵目。


丁原低声叫道:“大师!”身形飞闪到他身旁,探手在一愚大师的鼻下—测,已然气绝多时。


他心头一震,委实难以想像,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不动声色的,在自己眼皮底下杀害云林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愚大师?


除非,这人与一愚大师十分熟稔,使得他在毫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才遭了暗算。


“一恸!”


丁原一字一顿的哑声自言自语道,伸手扯开一层大师胸口的袈裟,只见胸口早己被浑厚阴柔的掌力震得粉碎,深深朝里凹陷。


丁原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大日天魔真气的劲力所致,除此别无第二家的魔道功夫能如此霸道,杀人于无声无形。


原来,适才一恸在洞内与一愚所言,都是虚情假意,内心早动了杀念,只是为了降低一愚大师的提防之心,才说什么欣赏、托付。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也会信了这老和尚的口蜜腹剑,一个疏忽,竟令一愚大师葬身贼手。


丁原横抱起一愚大师的尸身,回想就在刚才,这位宽宏慈悲、大智若愚的老僧还坐在对面,和自己娓娓倾谈,点化于他。可只在转眼间,已然含冤长逝,驾鹤西去。


他的心中不禁又怒又痛,只想就这么抱着一愚大师的尸身杀上菩提岩。


猛然,洞口有人说道:“一愚师叔,弟子给您送灯油和素斋来了。”


一个中年僧侣手提食盒,转过了拐角,出现在眼前。


他乍见丁原神色吓人的怀抱一愚大师挡住去路,禁不住大惊失色,朝后连退两步靠在了石壁上。


当日云梦大泽围剿魔教一战,这僧人也曾跟随一恸大师,于人群中亲眼目睹丁原大展神威,降服一执大师的经过,心底早种下畏惧之意。


再冷不防借着左手的灯笼光芒,看到一愚大师的模样,食盒“啪”的坠地,颤声叫道:“丁、丁原,你杀了一愚师叔!”


丁原冷冷道:“不是我,杀害一愚大师的另有其人!”


那僧人面色苍白,强压惊惧,愤声道:“你胡说,这石洞中分明只有你一个人在!”


丁原嘿然道:“莫非,一恸大师就不是人了么?”


那僧人怒道:“你休要含血喷人!贫僧明明见到一愚师叔将师父送出不思洞,才回转洞内的!”


丁原一惊,问道:“大和尚,你说的话可当真?”


那僧人恨声道:“丁原,你不满敝寺,杀害一愚师叔,难道还想栽赃诬陷我师父不成?”


丁原脑海里混乱一片,人竟呆了,暗想:“难道不是一恸,那又会是谁?这石洞中明明只有我们三个人,绝无第四人来过,总不会是一愚大师自己引掌自决吧?”


这猜想从丁原心里一闪而过即被否诀,莫说一愚大师没有自杀的道理,就算想这么做,他也没修炼过大日天魔真气。


那僧人见丁原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脸色更是骇人,急忙转身拼命朝洞外跑去,高声叫道:“快来人啊,丁原行凶杀死一愚师叔啦——”


丁原抬手本想祭出伏魔八宝将这僧人留下。可转念一想,一愚大师已然身故,真凶死无对证,除非自己再将那僧人杀了,否则留下他也没什么用处。


蓦然间,丁原心底灵光一闪,叫道:“不好,这是有人故意栽赃给我!”


想那大日天魔真气连阿牛也不会,偏偏自己是世人所知惟一能驾驭自如者,再加上有僧人亲眼见着他独自在洞抱住一愚大师的尸身,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他立刻排除了一恸大师下手的可能,因为对方根本不会猜到自己始终藏身在秘道之内,没有离去。要想栽赃,恐怕还少一个对象。


那么,是谁?是谁知道自己就躲藏在秘道里没有离开,并且以大日天魔真气于电光石火间击杀了一愚大师?


丁原心底缓缓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渐渐意识到,在这座石洞中,自始至终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不仅窥听了自己与一愚大师的交谈,更听到了一恸大师的说话,芒至能感应到自己就藏身秘道内未曾远扬,于是举手之间暗算了一愚大师,嫁祸到自己的头上。


即使这个僧人没有凑巧走进来见着他,从大日天魔真气遗留的印记,从一恸大师的推测中,矛头也一样能指向自己!


可这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与自己,或者与云林禅寺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究竟背后有怎样可怕的图谋?


假如这个人当真存在,那修为无疑已臻至散仙之境,环顾天陆,除了曾山能勉强与之一决外,简直再无抗手。


这样的人物,却为什么要嫁祸给他?


丁原心念急闪,灵觉潮水一般涌出,搜索石洞,低喝道:“出来,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石洞里到处回荡丁原的声音,犹如滚雷般轰然碾过这洞中的静寂。


然而,并没有人出声回答,丁原的灵觉也只触到冰冷的石壁,并未能搜索到任何人的存在。


假如,一个散仙高手想在丁原面前隐身不出,凭借着不思洞中曲折反覆的地形,也并非难事。


丁原知道,暗藏在深处的这个敌人修为,远非自己可比胸中却难忍悲愤之情,漠然长啸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有种你就滚出来!”


洞中仍然无人回应,丁原明白了,自己就算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回答的。既然对方是立意要陷害自己,此时也就做起了缩头乌龟。


他冷哼一声,怀抱一愚大师,双足飞点石壁,风驰电掣间搜遍了整座不思洞。然而,依旧空空如也,一无所获。


莫非,这神秘的第四人并不存在?


丁原在洞底停下脚步,无意低头却发现,秘道入口处碎石的布置似乎已被人悄悄动过,不再是自己先前摆放的模样。


那人,已经走了。


丁原深吸一口气,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


可惜,以自己的修为,居然连来人的影子也没摸到,这人的神通,委实已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他灵觉一动,察觉到洞外十多个闻声赶末的云林禅寺僧侣已离此不远。


丁原轻轻将一愚大师的遗体平放在地上,默默念道:“大师,你可说是因我而死。在下无论如何也要抓出凶手,为你报仇!”


他不欲与云林掸寺的众僧发生纠葛缠斗,钻入秘道,一路向出口行去。


半盏茶后,脚下地势渐渐降低,不久前方就到了尽头。


丁原拨开横生在洞口的冗长水草,目光朝外张望,就见自己正置身子一个距离蕴翠潭水面不到两尺高的干涸洞穴中。


此时洞外玉兔横移,夜色苍茫,头顶的潭边、草丛里许多不知名的小虫正在欢快轻鸣。山风徐徐拂过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朝着四周荡漾扩散,映照在潭心的明月,也跟着微微颤动,如诗如画。


丁原刚要提气跃出洞口,丹田内猛地传末一股针刺般的剧痛,紧接着浑身的血液就像煮开锅的熔浆,火辣辣的沸腾涌动。


胸口一阵窒息,经脉如同要爆裂开来,五脏六腑一齐发出翻江倒海的绞心阵痛,直令他眼前金灯乱闪,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连数丈外的景物也朦胧不清。


丁原一凛,晓得是火毒发作了。经过前夜的激战和刚才的心绪不稳,体内的血行屡屡加速,终于让火毒提前爆发。


然而,它来得未免也太不是时候。


云林禅寺的众僧应当能很快找到秘道的入口,追兵时刻就能赶至。


假如自己困在此处动弹不得,片刻之后就只有束手就擒的分了。真要那样,简直比一刀杀了他,更令丁原难受。


丁原咬牙再一提气,肺腑内宛如同时有千万把刀子在生剜硬割般,几乎令他疼昏过去。一口深红色的鲜血噗的喷洒到潭水里,片刻工夫,就见几条鱼翻起肚皮浮出水面。


丁原微微苦笑,心想:“我这体内的火毒,居然混入潭水里也能毒死这么多鱼儿,放诸于人,又焉有不死的道理?”


正在这时,丹田内忽的一暖,“都天伏魇大光明符”自动觉醒,焕发出一股柔和力量汩汩升腾,护持住丁原的心脉。


丁原胸口的郁闷恶心稍减,奋起全身劲力爬出了洞口,又沿着潭边湿漉漉的泥地,攀上了岸旁的一方山石。


丁原手扶山石剧烈的喘息,胸口不住涌起吐血的冲动。


他不敢再妄动真气,刺激丹田,可身体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却越来越炽烈高涨,浑身的衣衫瞬间湿透,冒起白茫茫的蒸汽。


这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融解在血液中的火毒开始肆虐,就算他有通天的功力,也无法将其压制排除。除非,把自己身上的血液全部放光。


丁原努力迈步朝前,脚下却一个踉跑险些摔倒。


他急忙伸手抓住山石,叹了口气心道:“看来,我已经寸步难行了。莫说为一愚大师报仇,这时候随便是谁上来,伸伸小指头也能轻而易举的要我的性命。”


想到这里,心绪又一激动,哇的一口血溅在脚下草丛上。


半人来高的杂草“嗤嗤”冒起青烟,转眼枯萎,焦黄的叶片竟缓缓燃着,被风一吹,竟现出星星火点来。


丁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发的沉重,只好依靠住山岩,艰难的伸手探向背后,想拔出雪原仙剑。


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现在心中并没有畏惧与惊慌,好似这一刻已经不在乎生死,只想道:“与其落到一恸手中,还不如用雪原仙剑自尽来得干脆!丁某一生傲气,到临了也不能受辱于卑鄙小人!”


他颤抖的手缓缓伸向仙剑,平时不假思索的动作,此际竟是无比的困难。


体内每一根血管里,都好似开水煮沸,不停冒着气泡,灼伤着他的神经与肺腑。丹田更像是一座喷薄的火山,吐出的,不是真气,而是滚烫的岩浆。


昏昏沉沉里,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丁原的视线里,绰绰晃动,接着就听到一个清脆明快的嗓音惊呼道:“哎呀,你好像是中毒了!”


随之一只小手柔柔的措在丁原脉搏上,丁原神情恍惚里竟也躲闪不及。


他奋力一甩手,低喝道:“闪开,我不要你管!”


那人不以为意,诧异道:“你明明都快不行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救?”


丁原喘息道:“快走,云林禅寺的追兵马上就到,莫非你想被他们当成丁某同党。”


那人惊异道:“丁?你说你姓丁?是丁原丁大哥么?我听盛大哥和爷爷说起过你——”


丁原听她像小鸟一样在身边唧唧喳喳说个不休,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云林掸寺追兵将至,情况万分危急,不由打断道:“快走,想陪我一块死么?”


那人收回搭在丁原脉膊上的小手,满面诧异道:“这是什么火毒?好厉害哟!”


丁原低声道:“仙灵朱果之毒,谁也解不了的,你快些走吧!”


那人“啊”了声,惊讶道:“原未真有仙灵朱果,爷爷没有骗我!丁大哥,你先服下这枚药丸,暂且压制一下火毒,冰儿这就给你想办法。”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一颗雪白的丹丸,就往丁原嘴里塞。


丁原岂肯莫名其妙的被人塞下一颗来历不明的丹药,刚想用力推开,脑子里嗡嗡声起,又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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