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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龍

《仙剑神曲》 (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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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28: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天照

丁原不甘不弱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年纪大了就爱喋喋不休,生怕有些话这辈子来不及说。”

年旃嘿嘿道:“你小子是在咒我?放心,老子如今涵养好得很,不与你计较,更懒得跟你吵嘴。”说完,端起酒就喝,可没片刻,又指责起丁原的坐相不雅。


墨晶沉郁的心情,被这一老一少逗得也舒展不少,望着盛年问道:“盛师兄,白天你击退晋师兄时,用的是何种剑法,看起来并非翠霞所有?”


她这问题一出,丁原与年旃同时闭嘴,年旃的耳朵更是竖了起来,敢情他们也对盛年的那套剑法充满好奇。


盛年谦逊一笑,回答道:“那是盛某自己揣摩出的几招剑式,原也是心血来潮的涂鸦,登不得大堂。”


年旃不以为然道:“你当老子是外行么,剑映心境,你那两手剑法激壮雄浑,一往无回,刚猛之处更胜燕山剑派的‘大乾坤二十四劈’,尽管招式的变化极少,却去芜存精,称得上大拙不工、浑然天成,再配上你的重剑,堪称相得益彰、威力绝伦。”


盛年微微一惊,没想到年旃一语,就点破剑法的精要。当年他为平沙岛陷害心郁难张,闭关三月以疗九刀之伤,不料最后竟得成此剑法,可说是无心插柳,顿悟之作。


他含笑道:“年老先生过奖了,盛某可不敢当。”


年旃冷哼道:“你的意思是,老子的眼光不够,没有说中?”


盛年苦笑道:“自然不是,只不过,盛某觉得这套剑法仍有许多欠缺雕琢之处,如有机会,还要向年老先生请教。”


年旃得意得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比如你使的第一招,若是身躯再朝左侧上半分,封死那晋公子的左手玉箫,他最后那记反扑就决计施展不出。”


墨晶问道:“盛师兄,你那招可有个名头?”


盛年道:“我把它唤作‘掷地有声’,不过是取其形似罢了。”


年旃却点头道:“这名字取的有点意思,那第二招又叫什么?”


盛年照实答道:“‘一诺千金’。”


年旃笑道:“难怪那剑出得慢,原来是挂了千斤的分量。”


盛年道:“年老先生说笑了,这式剑法,其实脱胎于翠霞派的‘大江奔流’。盛某只不过剔除了所有的后手变化以及虚招,再将剑势刻意减缓五分,便窃为己作,实在惭隗得很。”


年旃摇头道:“不能这么说,莫说你做了这么大的改动,就是丝毫不改,只其剑意已变,那也算是创新。老子不像你们正道中人喜欢循规蹈矩,故步自封,惟恐练错半分师父传下的剑招,对其中奥妙再明白不过了。”


丁原猛然回想起,老道士授剑之时的情形,不正是要自己避免犯年旃所说之错。盛年能够创出剑法,其实也有淡言真人的软化之功。


丁原问道:“盛师兄,那你的这套剑法,也总该也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吧?”


盛年微笑道:“我把它称作‘天照九剑’,取的是天意昭昭、胸怀坦荡之意。”


丁原拊掌道:“天照九剑,果然不错。我看要不了多久,这四个字就会响彻天陆!”


盛年道:“丁师弟,正如年老先生所言,这套剑法还只是雏形,还有许多需要雕琢的地方。你要是有兴趣,日后我便把它一一演示给你,也好相互切磋。”


他说得客气,其实就是要将自己呕心沥血所创的剑法,授与丁原,丁原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想别人若有些许所得,必然挟珍自重,惟恐被人偷去,独独盛年能有如此胸襟,可毫不犹豫的慨然倾囊。


丁原摇头道:“盛师兄,你的天照九剑刚正浩然,气势无双,小弟是学不来的。剑映心境,有朝一日,我也会悟出属于自己的功夫,可也绝及不上你的刚猛。”


他一语成谶,日后果然创出了一式“六道神剑”,名震千古,却非眼前所能料及。


一桌酒尽欢而散,墨晶倦了,先盘膝静修,年旃也想躲回冥轮中去。


不心丁原说道:“老鬼头,你再等上一等,我有些话,要单独同盛师兄说。”


年旃瞪眼道:“什么话老子听不得?”


丁原也回瞪着他,淡淡道:“听不得就是听不得。”


年旃哼了声“稀罕”,晃身到船尾去了。


盛年一笑道:“丁师弟,正巧我也有事想与你商量,我们不如到岸上走走如何?”


师兄弟两人离了小舟,沿着寂静的海滩,缓缓并肩漫步,带着碱湿味道的海风吹来,散去他们不少酒意,更有几分清凉。


丁原道:“盛师兄,你要说的是有关墨姑娘的事情?”


盛年颔首道:“正是,她所受内伤颇重,一两月内无法强运真气,连剧烈运动都不可以。明日一早我们便要离开,我担心平沙岛还会卷土重来,为难她。”


丁原道:“你是打算将墨姑娘护送回她父母身边吧?”


盛年转头望着丁原道:“我觉得只有这样才稳妥,可又怕耽误了行程。”


丁原笑道:“这有何难,盛师兄,你只管先将墨姑娘安顿好,我与老鬼头先行一步,到时,我们在桑土公那儿碰头就是。”


盛年说道:“好,丁师弟,我最迟三日后,在云梦泽与你们重新会合。”接着,他把桑土公与晏殊所在的大致方位说了,然后问道:“你刚才说,有什么话要问我?”


丁原徐徐道:“盛师兄,这个问题,你可得如实回答小弟。当日在栖凤谷,我为风雪崖九霄罡风所伤,九死一生,昏睡的那段工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到底是怎么被救活过来的?”


盛年笑道:“丁师弟,你好端端的,又问起这个做什么?”


丁原神情肃然,目不转睛盯着他道:“我只想知道,这期间玉儿做了什么?”


盛年的笑容敛起,缓缓问道:“丁师弟,你可是听谁说了什么?”


丁原嘿然道:“你果然也知道,却一直瞒着我。告诉我,盛师兄,玉儿她究竟做了什么,为何墨姑娘说,她为我牺牲了女儿家的清白名声?”


盛年停下脚步,沉声道:“事情并非像你想像的那么严重,我们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也是因为苏姑娘的要求。”


丁原道:“好啊,既然这样,我就干脆冲到南海,当面去问玉儿!”


盛年低喝道:“丁师弟,你要是这么做了,将置苏姑娘于何地?”


丁原看着盛年回答道:“可我更不愿意不明不白的受人恩惠,却浑然不知,往后被人骂作是忘恩负义之徒!”


盛年双目炯炯,凝视他良久,叹息道:“也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你都会、也应该知道,我就告诉你。”


他将当日苏芷玉以青阳双修心法,救治丁原之事,和盘托出,最后道:“丁师弟,这事本来不该由我多嘴,但想来苏姑娘这一辈子都是不会对你提起。你现下已经知道了原委,更该钦佩她的胸襟魄力,却绝不可当面再向她说起。”


丁原的神色,在月光下阴晴不定,也不晓得有没有把盛年的话听进去,钢牙下意识咬着嘴唇道:“我明白,她这么做,是不想令我负疚、不想要我为难,她连这也为我做了,我却毫不知情,还一意的伤害到她,着实是混蛋一个。”


盛年叹道:“这也不能怪你,有些事情,原本就是勉强不得的。”


丁原遥望自脚下直延伸到无穷处的沧海,月色下粼粼银光闪烁,和着雄浑的涛声。在那海的另一头,在他视线瞧不见的彼岸,有一处叫做歧鸣山的地方,玉儿如今正在那里修炼仙道。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那个曾经只爱哭鼻子叫着“丁哥哥”、缠他讲故事的小女孩儿,如今亭亭玉立,芳华盛绽,却将所有的柔情心思,尽皆牵系到自己身上,然而他又怎能当得、怎配消受?


不知不觉中,丁原的牙齿深嵌入唇,咬破出一丝血来,他却只怔怔望着明月沧海,脑子里乱成一团。


盛年劝慰自己说,有些事情原本就勉强不得,就如雪儿的变心,自己无论多么心痛,也只有承受。


可玉儿呢,她为自己默默付出那么多,从不曾要求过丝毫回报,而自己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在这个时候,倘若苏芷玉出现在他面前,要丁原为她做任何的事情,即使赴汤蹈火,丁原也一定会毫不犹豫、一往无前。


但他知道,玉儿不会这么要求自己,而她想要的,自己居然无法给予。


纵然雪儿已经远去,纵然心已如死水,不能微澜,但他又怎能漠视玉儿的款款深情,可又岂能勉强自己欺骗玉儿?


他便如此呆呆的伫立着,风寒月冷,不知归宿。


盛年的大手,默默拍在丁原肩膀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只用理解宽容的目光,凝视着他。


丁原回过头,迎上的仍是那温暖真挚的眼神,还有屹立如山的魁梧身躯,就仿佛是此刻能够支撑着他的最坚实柱石。


丁原深深吸进一口潮湿而含着腥味的海风,清凉的气息,令他的头脑一醒,静静的说道:“盛师兄,南海的月亮,今晚也该是这么圆吧?”


南海月明,苏芷玉却没有看到。


或许冥冥天意注定,她已先一步踏入了云梦大泽。


六日前,她终于顺利结束了整整两年的闭关苦修,一跃进入了忘情境界。


这个进境快得几乎令苏芷玉本人也觉得意外,毕竟自己在两年前,不过是初窥坐照。


她并不清楚,十八年来,水轻盈与苏真早为爱女打下了无比坚实的基础,只是顾虑于天一阁的门规,水轻盈无法将本门最精奥的心法私授,否则以苏芷玉的天资,和苏真夫妇的倾力教导,她的修为早不仅于此。


如今,苏芷玉得安孜晴引荐,拜于天一门下,由樊婆婆等绝世高手倾心栽培,将天一心法全盘传授,正起了画龙点睛、水到渠成之功。


想那天一阁心法,本最适于女子修炼,参悟的途径,回然异于天陆诸派,往往资质上乘者,三十年就可见大成。


当年,水轻盈出师、云游天陆时,尚未及三十岁,却已被许为仙子一流,其修为进境,远远快过正道诸家。


苏芷玉的条件,更是得天独厚,短短两年,已然被天一阁许为下一代不二的衣钵传人,更期许着她能够在日后的蓬莱仙会上,剑压天陆另两大圣地传人,光耀门楣。


于是,仙阁珍藏的各种仙丹灵草、万年何首乌等不世珍品,都毫不吝啬的捧出,只等着苏芷玉有朝一日一鸣惊人,超越其母。


苏芷玉果然也不枉费了安孜晴、樊婆婆等人的苦心造就,两年内,如期参悟忘情境界,成为天一阁有史以来,修为进境第二快的弟子,比起水轻盈还早出了三年,看来,这“天一阁千年第一传人”的名头,很快就要易主。


水轻盈自然不会感到失落,眼见女儿青出于蓝,一了自己六十多年的遗憾,真是喜在心头。


可也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便是外山云游、以完成先师遗命的安孜睛,已经有四个月不见消息。


原来,安孜晴遵照先师遗命,低调远行要举三件功德,前两桩都已办妥,只差着最后一件,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她一般每两月都会托“大雩灵鸟”传回首讯,可从年前一次说是打算深入云梦大泽一行,直到今日,再没有任何消息。


尽管安孜晴的修为当时罕有人匹,更万难有人伤害到她,可终究众人放心不下。


最后,水轻盈与樊婆婆、颜红渔等人商议,当即派出苏芷玉和楚凌仙,分路前往云梦大泽查寻,也好好历练这二个人。


苏芷玉奉命踏入云梦大泽,已有数日,但这地方满目苍凉,渺无人烟,连一个可供打听问路的人也没有,又到哪里去找寻安孜晴的踪影?


云梦大泽地处大陆东南,原是没有人开发的蛮荒之地,方圆五六千里尽是泽国,各种魔物毒草遍布其中,沼泽上空阴霾密布,终年也没有一丝阳光照射。


就是这么一处所在,却时常出现正魔两道各派人物的踪迹,或为采药炼丹,或为捕捉魔物以供驱使炼化,对这些修炼之人而言,云梦大泽无疑是上天所赐的天然宝库,实在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甚至运气好的碰上葸外惊喜也不定。


不过,这云梦大泽着实太大,那么多人宛如是沧海一粟,难得有照面的时候,往往也能相安无事。


眼见天近响午,苏芷玉孤身行出了百余里,身上的水色衣裳早被雾气打湿,好在她也不以为苦,只细心搜寻着一切可能的线索,期盼能从中找到安孜晴留下的蛛丝马迹。


蓦然,远处层云中,有红色光华一闪,依稀是仙剑散放出的剑芒,风一吹过,更传来几声凄厉的鹰隼呜叫。


苏芷玉一怔,进入大泽好几天了,她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的影踪。


虽然单看剑华模样,就晓得绝对不是安孜晴,可好歹也是有了转机,当下催动盈雪仙剑,腾空飞起,向着剑华所现方向赶去。


飞出三里多,苏芷玉远远就看见,云端里七八头体态巨大的雪色鹰隼,张牙舞爪,正在不断扑击围攻当中的一名红衣少女。


那女子一望不过二十余岁,丰姿卓越,竟教苏芷玉生出惊艳的感觉。


她手握一柄同是红色的仙剑,光芒闪烁力敌雪隼,眉眼之间从容自若。显然有所保留。那红衣少女似乎不想伤害到雪隼性命,因此只以灵动的身法周旋,一时不能驱退这些横行大泽的空中霸王。


在红衣少女的肩上,兀自停了只七彩鹦鹉,一面紧张的攀住主人,惟恐失足摔下成了雪隼的午餐,一面不停的鼓噪学舌。


原来惹祸的就是它,也该这些雪隼有眼无珠竟盯上了七彩鹦鹉,这才引发了一场人隼激战。


苏芷玉一见红衣少女,莫名的生出亲近之心,遥遥说道:“这位姐姐,待小妹助你驱散雪隼!”玉腕一扬,祭起天一阁镇阁仙宝之一的“流波太上绫”。


这湛蓝色仙绫,在半空迎风一展长逾九丈,射出柔和光晕,在苏芷玉的真言驱动底下飘飞舞荡,眨眼卷裹住群隼,收回到主人手中。


红衣少女气定神闲,还剑入鞘浅笑道:“多谢施主援手,小妹因不愿肆意杀生,却被这些雪隼纠缠得好苦,还是施主的法子最好。”


那只七彩鹦鹉大大松了口气,得意洋洋瞪着被束缚在仙绫中的雪隼,叫道:“看你们再咬我,看你们再咬我!”


苏芷玉不禁莞尔一笑,问道:“小妹唐突,请问姐姐芳名,为何孤身进入这云梦大泽中?”


红衣女子回答道:“小妹已是半个出家人,如今带发修行,师尊赐下的法号‘静斋’,从前的名字已长久不用了。”


苏芷玉颇是意外的“啊”了声,直觉得如她这般娇艳绝伦的芳华少女,早早遁入空门未免可惜。红衣少女似乎瞧出她的想法,淡淡一笑,却没说话。


苏芷玉道:“看大师身法剑势,似是东海飘渺峰灵空庵一脉?小妹苏芷玉艺出南海,说起来,你我能在茫茫大泽中相逢,也是有缘。”


红衣少女的玉容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也自含笑道:“苏施主好眼力,小妹确是灵空庵门下,但‘大师’二字远远不敢当。归根结底,小妹也个过是个看破红尘的微末女子罢了。”


苏芷玉听她平淡的话里,暗暗埋藏着一缕幽伤,心中思量道:“这位静斋姐姐,想来也是曾受到了莫大的打击,才动了出家之念。我虽从未作过此想,可此生恐怕也不会出嫁,日后在南海清心苦修得望大道,与这位姐姐的处境却是一样的。”


由此,她不禁对眼前的红衣少女,又平添出一分同病相怜之感,微笑问道:“请问姐姐,在这云梦大泽中可有见过其他人?”


红衣少女尚未回答,她肩上的鹦鹉,却迫不及待叫道:“见过、见过,你要问哪一个?”


苏芷玉微喜,将安孜晴的体貌模样说了。


红衣少女沉吟道:“抱歉,苏施主所说之人,小妹还没有见过,想来还在大泽深处。”


苏芷玉略感失望,迅即想道:“我也想得太容易了,这世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她一抖仙绫,放了呜咽不止的雪隼,那些畜生已知苏芷玉厉害,再不敢纠缠振翅飞远,果然畜生也会使欺软怕硬的一套。


苏芷玉说道:“多谢姐姐,看来小妹还要再向西去。”


红衣少女道:“苏施主,前两日,小妹曾在离此不远的地方遇到两位异人,听他们说,是为看护一株奇花,已在大泽中居住好几年。施主或者可以向他们打探,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苏芷玉黝黑的跟眸一亮,问道:“请问这两位异人住在哪里,小妹这就赶去请教。”


红衣少女想了想说道:“苏施主,要是你愿意,小妹替你引路如何?”


苏芷玉笑道:“能与静斋姐姐同行,小妹求之不得,就伯会耽误你的行程。”


红衣少女摇头道:“不碍事,我也不少这半天工夫。”


两人驾起仙剑,朝着西南方飞去,大约行了两百余里,红衣少女放缓速度,说道:“要是小妹记得没错,这附近应该有处草庐才对,他们就住在里面。”


苏芷玉神色微动道:“静斋姐姐,你可有听到打斗之声?”


红衣少女凝神细听,果然隐约听见前方传来金石之音,问或还有两声呼喝。她诧异道:“真是奇了,今日的云梦大泽竟热闹得很?”


二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再飞出数里,就见脚下不远的草庐外,两伙人正在恶斗。


其中一对男女拼命守在一株绛禹兰旁,身上负伤多处,犹自不肯退走,与两名皓首道士斗得天昏地暗。


而在外一圈,还站着四男一女五个道士,都是白发苍苍、神情肃穆,各自眼中精光炯炯,分明有极高的修为。


这些人显然是顾惜自己的身分,不愿以多打少,否则那对男女纵再厉害,也早已落败,多半殒命当场。


苏芷玉乍一见,不由轻咦道:“这不是桑真人与晏仙子么?”


至于那七名道长虽不认得,但单看打扮极似碧落七子,只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原因,竟惹得他们也一并出动,现身于云梦大泽中。


红衣少女释然道:“原来苏施主也认得他们,却不知为何与碧落剑派的人激战在一起,我们先设法劝开两边再说。”她一按仙剑,纵身投入圈内道:“诸位施主,且请住手!”


她声音娇柔动听,却运上了灵空庵嫡传的“小无相音”,震得在场众人莫不一惊。激斗中的四人不由自主闪身各退出数步,放眼打量。


桑土公与晏殊一眼瞧到苏芷玉,可分别十年,只觉得眉宇相似,也不敢轻易相认。


最后还是晏殊瞥见了盈雪仙剑,才试探问道:“这位小妹妹可是芷玉姑娘?”想起昔日客栈初遇,脸上不禁也微微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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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3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雪玉

苏芷玉含笑道:“桑真人、晏仙子,玉儿着实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儿遇见你们。”

她心思细腻,经这两年静修后,才思更是敏捷许多,尽管没有出口相询,已然猜到两边动手的原由。


那边碧落七子之首的停心真人,却是将目光投射在红衣少女身上,微微皱眉道:“丫头,你该就是姬别天的孙女雪儿姑娘吧,怎么会在这里?”


苏芷玉一震,望向姬雪雁,暗自诧异道:“雪儿姑娘?她不是与丁哥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么,怎的又突然出家为尼?难不成,他两人生出什么误会,又或者是丁哥哥遭遇了不测?”顿时间一颗芳心七上八下,不知该放在何处才稳妥。


姬雪雁向苏芷玉淡淡一笑,似是问候似是致歉,而后回答停心真人问话道:“前辈金安,雪儿来得唐突,请多多海涵。”


停心真人颔首道:“你来得正好,便看本门如何降伏那两个魔道妖孽!”


晏殊啐道:“老牛鼻子,莫要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碧落七子,不就是眼馋绛禹兰么,偏要装作正人君子,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真是不要脸!”


停心真人身旁站着的停涛真人,低喝道:“妖妇,绛禹兰本是天地菁华,惟有德者居之。倘若落到你等手中,天陆不晓得要多出多少杀孽。我堂堂碧落剑派威凌天下,千年根基,又岂会稀罕这区区的绛禹兰?”


桑土公忍不住结结巴巴道:“说、说得——比唱、唱得都、都好听!”


晏殊噗哧一乐,赞道:“桑真人,你这话可要臊死他们啦。”


停心真人也算涵养好,徐徐道:“自古道魔势如水火,贫道却愿意看在天陆一脉的分上,网开一面,只要你们束手就擒,贫道愿以百年声誉,担保你们性命无忧!”


苏芷玉谢道:“诸位真人,想那桑真人与晏仙子并非十恶不赦之人,绛禹兰更是疗伤圣药而非蛊毒之物,落在他们手中,也不会生出事端。


“停心掌门刚才也曾说天陆一脉,同气连枝,何苦动辄性命相拼?”


那先前与桑土公动手的停仪真人,摇头道:“小娃儿,你年纪轻轻,又怎懂得正魔之分?且不说桑土公乃九妖之一、天陆著名的凶顽之辈。那晏殊妖妇的师父绝情婆婆,更是在百年前伤我同门无数,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桑土公喘息道:“苏、苏姑娘,你别、别管这事——了!我、我与他、他们拼了!”说着话,脸上青筋跳起,神情激怒,显是动了真火。


苏芷玉担心他一怒之下,再又施展元神出窍的舍命招式,温言道:“桑真人、停心真人与诸位道长,都是驰名天陆的正道耆宿,一定不会不问黑白是非,横加杀手。你先别着急,有话大家好好商量,更不必把百多年前的师门恩怨,牵扯到晏仙子的身上。”


停雪真人冷冷瞧着苏芷玉,问道:“女娃儿,桑土公口口声声称你‘苏姑娘’,你手中所用又恰似盈雪仙剑,莫非你就是苏真那魔头的宝贝女儿?”


苏芷玉听那老道姑斥责父亲为魔头,却并不动怒,静静回答道:“前辈可是停雪真人,晚辈苏芷玉,家父名讳确为苏真人。”


停雪真人不屑笑道:“我道你为什么一力维护这两个妖孽,却是苏真的女儿,与他们同属一丘之貉,这倒难怪了!”


苏芷玉明白自己若是一怒拔剑,那么非但劝架不成,局面反会更糟,忍耐着淡淡怒火,说道:“前辈,芷玉并非要维护桑真人与晏仙子,不过凡事都需讲个理字,即便正魔有别,芷玉也以为万不能仅凭着这个理由,便妄动杀伐。若是前辈觉得芷玉的话有何不妥,晚辈洗耳恭听。”


她的话不卑不亢,一时令停雪真人语塞。


停心真人却与停涛真人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停涛真人更是会意的微一点头,开口说道:“苏芷玉,原本看在水轻盈水仙子的面上,我们也不欲为难于你,可你却秉承你父魔性、冥顽不灵,一意要替桑土公、晏殊出头。


“贫道宽容为怀,再奉劝你一次不要插手,不然,我也只好先将你拿下,等着苏老魔与水仙子登门赔罪。”


苏芷玉心中雪亮,晓得碧落七子看破自己来历后,已动了窥觑之念,要扣下她来要挟苏真,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还在妄想那幅《晓寒春山图》。


事既至此,无论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纵然搬出天一阁的名头,恐怕也阻挡不住这些人的贪婪欲望。


当下苏芷玉从容道:“自古有道匹夫无罪,怀玉其罪。芷玉知道再多作解释也是无用,既然诸位得道真人苦苦相逼,芷玉也只有领教高明!”


她的话音一落,周身散发出柔和沛然的无形剑气,吹得衣襟轻扬,秀发微漾。盈雪仙剑在手中感受到主人空灵坦荡的心境,低低镝鸣,闪烁起蓬蓬碧光。


停涛真人目力老辣,自能识得其中厉害,心下惊异道:“苏老魔与水轻盈连调教出的女儿,也这么厉害。看她峙若山岳、气度沉稳,偏偏身子之中蕴藏轻盈流水般的变化,显然已得着二人真髓。


“难怪她敢孤身一人,深入云梦大泽赴此盛会,贫道可不能小觑了她,以致阴沟里翻船。”


原来,他只当苏芷玉此行的目的,与在场众人一样,都是为近日一件极为隐秘的传闻而来,却不晓得对方其实另有使命。


他正迟疑问,姬雪雁忽然朝前踏出三步,挡在苏芷玉身前道:“苏施主,刚才你助我击退雪隼,如今也该小妹来还这情啦!”


停雪真人愕然道:“姬姑娘,贫道听闻你已拜在灵空庵庵主九真师太门下。灵空庵是我正道牛耳,天陆柱石,怎能自降身分,去与魔道妖人为伍?”


晏殊叱骂道:“臭道姑,我们就算是魔道妖人,也总好过你们这群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桑土公却是觉得自己又牵累到了苏芷玉,朝她歉疚一笑道:“苏、苏姑娘,对、对不住——你啦!”


苏芷玉悠然道:“桑真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与人客套了?芷玉倒是觉得十几年前,那在土地庙中舍生忘死,也要带走玉儿的丁哥哥的桑土公,来得更加可爱率真。”


停心真人面沉如水,不言不语。


停涛真人见状,望向姬雪雁道:“姬姑娘,你要知道你与苏芷玉、桑土公、晏殊之流大不相同,咱们先不谈如今你已身为灵空庵九真师太座下弟子,只说令尊与令祖父都是本门挚交,高风亮节、嫉恶如仇,教我等钦佩不已。


“姑娘你可不能一念之差,不仅自己失足魔道,更毁了灵空庵与翠霞派的千古清誉啊。”


若说修为,碧落七子齐集一处,哪里会怕了谁,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姬雪雁。


但停心真人等人,也不得不顾忌到翠霞剑派的姬别天,何况还有号称天陆三大圣地之一的灵空庵,故此才捺着性子,劝说姬雪雁,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但若他们晓得那苏芷玉却是另一圣地的衣钵传人,却会是怎样的表情?


苏芷玉说道:“姬姐姐,小妹的这淌浑水,就让芷玉自己来解决。停涛道长的话也不无道理,你的好意,芷玉心领就是。”


她明白眼前就是一场恶战,尽管碧落七子自恃着尊崇身分,当不至于围攻,可无论其中哪一个,莫不是当世耆宿,殊不易与。一旦姬雪雁卷入其中,保不定会凶多吉少,倘若她真有些许意外,未免对不起丁原。


谁知姬雪雁主意已定,倔强的摇头拒绝道:“苏施主,这忙小妹是帮定了。”


停雪真人低喝道:“苏芷玉,你可敢与贫道一战?”


她终究不愿与姬雪雁交手,更晓得关键还在苏芷玉的身上,只要这丫头就擒,剩下事情都不足道哉。


苏芷玉娇躯轻晃飘到空中,玉带凌风,风姿曼妙,以一式“有凤来仪”立住门户,恭声道:“芷玉多有得罪,前辈请了。”


停雪真人飞到苏芷玉对面站定,冷冷道:“贫道看你是个晚辈,便先让你三剑,也免得日后有人说贫道以大欺小。”


苏芷玉微笑道:“前辈风范气度实令芷玉钦佩,不过这三剑之德,芷玉愧不敢受,况且晚辈年幼,理应礼让真人您才对。”


停雪真人心头一动,暗道:“这女娃儿倒也算知书达礼,与她爹爹有天壤之别,却像极了水轻盈。只可惜当年水轻盈误入魔道,和苏真那魔头生下这个女儿,不然,未始不是我正道中的翘楚人物。”


她徐徐拔出相随百年的仙剑“渡难”,面如寒霜道:“你也不必客气,贫道收回那三剑,便由你先出招就是。”


苏芷玉应诺一声,盈雪仙剑轻扬,虚点向停雪真人的面门。


停雪真人手中渡难仙剑,暴涨出团团银光,涌向正前方,直要将盈雪淡淡的柔华淹没。


可苏芷玉这式“凤徊青云”不过是记虚招,一出即收,更无半点拖泥带水,令停雪真人的招式,也落到了空处。


两人翻翻滚滚,拆解了二十余照画,身姿剑势无不美极,犹如翩翩起舞,翱翔于层云之上。


停雪真人的渡难剑华光千丈、气势凌厉,却总也吞噬不了苏芷玉的盈雪。那点滴碧色光晕,宛如暴风雨中的荧火,此起彼伏,始终不灭。


停涛真人与他的掌门师兄暗自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彼此目光里蕴藏的惊讶。停雪真人并未有留手,可说施展出了八九成的修为,强攻苏芷玉,即便是停涛真人自己,也需有十二分的小心才能应付。


可那苏芷玉仪态优雅,身法从容,只用上了三分攻势,分明还留着后手未尽全力。


假如再这么斗下去,百招开外,停雪真人势必因真气耗损而身手减缓,落败下来,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那边桑土公与晏殊也在紧张的注视打斗,晏殊看了半天,禁不住轻声问道:“桑真人,瞧那停雪老道姑气焰嚣张,苏姑娘不会输吧?”


桑土公眯着两颗绿豆小眼,大气也不喘一口,回答道:“别、别问我,我、我也说——不明白。”


晏殊白了他一眼道:“早就晓得问你这木头也是白搭。”


却听姬雪雁轻轻道:“两位放心,苏施主不会输的。”


晏殊闻言精神一振,兀自怀疑道:“姬姑娘,你却是怎么知道的?”


姬雪雁嫣然一笑,回道:“晏仙子不妨瞧一瞧对面几位道长的脸色,就明白了。”


晏殊将信将疑,悄悄望向碧落七子那边,果真见他们尽管神色如故,可眉宇却在不知不觉里越皱越紧,显然是战况不利。


她暗暗一惊道:“这女娃儿好灵活的眼力,我和桑土公是比不上了。”不由再留心瞥了姬雪雁两眼,只觉她明眸中神光暗蕴,错不了又是个难惹的角色。


晏殊心中不由犯起嘀咕道:“这年头的世道怎么突然变了,个个年纪轻轻就有一身超卓修为,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全甩在了后面。


“先前那个丁原、盛年跟阿牛就不说了,眼前的姬雪雁和苏芷玉,竟然也是如此,难不成我们真的老了?”


就在她稍稍走神时,苏芷玉突然起了变化,身形游走如风,渐渐化作一束水光,水银泻地一般四下流动,竟令停雪真人惟有仗剑在后面追赶的分。


再到后来,几乎已看不清她的身影,匆而飞凌九天,忽而足点泥地,不住的周旋在方圆百丈的范围里。


停雪真人久追不上,心头渐渐火起,以为苏芷玉在戏弄于她,猛地袍袖飞鼓,随着一声真言,念动射出了“彻空百光梭”。


那神梭不过三寸多长,却幻化起,束冗长彩光,呼啸着直窜苏芷玉背心。


晏殊关心则乱,忍不住低低惊呼。


苏芷玉却只是身姿曼妙的凌空盘旋,轻轻闪过了彻空百光梭的追击。


然则此物与停雪真人早心意相通,一击不中立刻回转,长着眼睛似的继续追去,大有不死不休的味道。


苏芷玉悠然抬腕,祭起灵犀镯,“叮”的一声,击飞了彻空百光梭。


这灵犀镯本有一对,其中一只她已赠与丁原,另一只却是事后由水轻盈传给了她。


彻空百光梭虽非凡品,终究也敌不过灵犀镯的厉害,却看得停雪真人一阵痛心,惟恐宝物有丝毫的损伤。


但苏芷玉为祭出灵犀镯,身形也不禁慢了一慢,被停雪真人追到跟前,寒声道:“看剑!”


渡难仙剑挂着尖锐呼啸,直刺苏芷玉的后脑,快得几乎无法以肉眼分辨。


不料,陡然之中,停雪真人眼前碧光晃动,依稀就是“流波太上绫”,犹如万层巨浪扑面打来,那阵阵罡风,吹拂得她差点稳不住身形,渡难剑撞在那碧光之上,“嗡嗡”闷响,弯成弓字。


停雪真人大吃一惊,就听底下停心真人焦急的声音喝道:“三师妹,快退!”


方圆百丈骤然起变,升腾起一团诡异的红色光雾,星移斗转间,停雪真人只觉得四周景物幻化不定,骇然中,急忙退守到停涛真人身旁,问道:“掌门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停心真人面色凝重,注视着周围变化,徐徐道:“我们都中丫苏丫头的诡计,她借着与你拼斗的机会,暗中布下阵法,将你我都挡在了阵外。”


排行最末的停风真人,不忿道:“掌门师兄,我先前也观量过,我们所站的位置,距离绛禹兰不过十丈,纵使苏丫头的阵法再妙,我们闯将进去,未必不能找到他们。”


停涛真人摇头道:“你也太小看苏真了,苏丫头布下的阵法,必是出于苏直的杰作,有鬼神莫测之功。


“远的不说,最近一回在翠霞山,他孤身一人就是依仗着阵法变化,在百多高手的围困当中兔脱而去。我们鲁莽行事不仅不能得手,反有为苏丫头所乘之虞。”


停雪真人苦笑道:“那么我们便无计可施,任由他们安安稳稳端坐阵中?”


停涛真人摇头道:“放心,三师妹。这阵法尽管奥妙,可未必能持久,我们只要多些耐心守住阵外,谅他们也飞不上天去。”


停心真人却皱眉道:“我担心的却是桑土公,若是他施展土遁将人带走,你我纵有通天法力,也无可奈何。”


停风真人色变道:“那可如何是好?”


停涛真人凝视绮丽的红色雾光,回答道:“就只有看他们是否舍得下绛禹兰了。”


却说红雾起时,姬雪雁也是一惊,手握雪朱仙剑,抱元守一,静观其变,肩头的彩儿扑腾双翅,惊惶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怎么全看不清了?”


忽然听见侧旁苏芷玉恬静的嗓音唤道:“姬姐姐!”


姬雪雁顺着声音瞧去,却望不到苏芷玉的人影,只有无数幻象不住的变化游走。


蓦地,红雾中分现出一个炯娜身影,苏芷玉伸出右手道:“请随小妹来。”


姬雪雁微一迟疑,彩儿已迫不及待的飞到苏芷玉头顶道:“苏姑娘,快行行好,带我和小姐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姬雪雁瞥了这没骨气的鹦鹉一眼,颔首道:“有劳苏施主引路。”


两人携手来到绛禹兰旁,桑土公与晏殊都守候于此,众人见面自有一番欣喜。


桑土公说道:“苏、苏姑娘,你、你这——是布、布下的什么阵势?吓——得我半、半步都不敢乱动。”


苏芷玉含笑道:“这是家父所创的‘玄斗八罡阵’,布置起来倒也简单,情急之下,芷玉也只好权作庇护之用。”


晏殊左右望望,除了翻卷的红雾和光怪陆离的幻景,没有半个碧落七子的踪影,犹疑问道:“那几个老牛鼻子却去了哪里,莫非已被姑娘困在阵中?”


苏芷玉摇头道:“若真是如此,芷玉只需引着人家出阵而去,何必坐守此间。想来碧落七子如今就候在阵外,虎视眈眈。”


桑土公颇乐观的道:“那、那就让——他们等、等去吧,咱们先——睡上一觉。”


三女听他说得有趣,无不莞尔,连姬雪雁朱唇问也露出一缕笑容。


苏芷玉说道:“桑真人要想睡上一两日,自是没有问题,可这阵法难于持久,三日之后,即便不为碧落七子所击破,也将因灵力消退而不存。所以,我们只是暂时安全了。”


三人一听此阵只有三日之功: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晏殊道:“就怕他们贼心不死,一意守在外头。”


桑土公一挺胸脯道:“不、不要紧,我——用土遁把、把你们带走。”


晏殊苦笑道:“要是这样,咱们早走了,还需连累苏姑娘与静斋师父援手?人可以走,但这绛禹兰却怎生是好?”


彩儿忍不住叫道:“这花有啥稀奇,性命要紧,性命要紧!”


姬雪雁轻抚彩儿羽毛,令它安静,抱歉道:“晏施主,鸟儿不懂事,你别把它的话放在心上。”


彩儿还想争辩,可见晏殊眉毛一挑,凶巴巴的样子,吓得把话变成叽咕一声,又缩了回去。


晏殊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静斋师父,你的鸟儿说的也不错,和我们这些人的性命比起来,绛禹兰不要也罢。”可她的目光落到含苞待放的仙花上,想着自己与桑土公这多年来苦心守候,最后却要功败垂成拱手让人,着实的难受不甘。


苏芷玉说道:“晏仙子、桑真人、姬姐姐,眼下我们也不急立刻决断,毕竞还有时间让我们再作考虑,也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晏殊气馁道:“苏姑娘,你不用再安慰我们了。云梦大泽方圆五六千里,少有人烟所至。就算偶尔有人经过,多半落井下石还怕来不及。我与桑真人又都没什么朋友,这个时候,谁还肯冒着触怒碧落剑派的危险,来救我们?”


她的话自是实情,众人也早都想到,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一阵沉默后,苏芷玉黑黝黝的眼眸里,突然闪起一点星光,道:“或许,尚有一线的希望,可大泽茫茫,也不晓得能否凑巧撞上?”


彩儿立刻叫道:“是谁、是谁?他能救得我们,打败外面的那些坏蛋么?”


苏芷玉微笑道:“想那碧落七子何等修为,当世恐怕没人能够孤身击败他们。”


晏殊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摇头道:“那纵然找到这人不也没用,最多又多了一个陪我们一块上路的冤魂而已。”


苏芷玉道:“不能击败他们,却未必不能劝退。芷玉之所以深入云梦,原是为了找寻本门的安阁主。她大约在四个多月前进入大泽,至今尚无音讯。


“若是能找到安阁主出面,碧落七子无论如何也会卖她一分薄面。”


桑土公惊讶道:“原来你、你已是——天一阁弟子!”


苏芷玉淡淡一笑,点头默认。


姬雪雁说道:“苏施主,不是小妹打击你,既然安阁主这多月消失了音讯,恐怕也绝难如此巧合让我们撞上,这机会着实太渺茫。”


苏芷玉道:“姬姐姐说的不错,幸好与小妹同时进入云梦大泽的,还有一位同门师姐。我们分作南北两路,约定一个月后,在云梦大泽中心的无崖坡聚首。


“倘若桑真人脚程快些,一路朝北而行,或许就能遇上。”


曼殊望向桑土公道:“这似乎可以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得好。要是多一个天一阁的弟子出面,碧落七子无论如何,也不敢乱来,这点老脸他们还是要的。”


桑土公道:“对!再不济,咱们五、五个人拼——他们七个,也、也不能叫他们得、得着便宜!”


于是苏芷玉将楚凌仙、安孜晴的名号相貌说了,桑土公道:“我、我明白了,若找——不到她们,我也会回、回来接、接走你们。”


晏殊凝视着桑土公,轻声道:“你也要小心,千万别出了茬子。”


桑土公用力一点头,与众人作别,最后再看晏殊一眼,埋身钻入泥沼中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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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3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碧落

桑土公的土遁之技果真了得,须臾在泥沼中钻出二十多里,料想碧落七子纵然再神通广大,也难以找到自己,这才打地下采出头来。

四周一片荒凉寂静,偶尔有一两只飞鸟掠过,丰茂的水草足足有半人多高,密密麻麻仲展向远方。


桑土公三棱锥一点,跃出泥沼,藏身在水草丛中左右观望,借着多年的经验阅历,辨明南北。猛然,他圆圆的小耳朵动了一动,却是听见在十数丈外竟有人声。


其中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颇是熟悉,只听他说道:“老鬼头,你不是说对云梦大泽的路径,比盛师兄还熟,跟着你不会有错么。那好,你现在说呀,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另一人听上去年纪甚老,不服气的道:“老子哪里晓得这是什么鬼地方,这狗屁大泽走到哪儿都是一副模样。上回老子来,还是一百三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对这里当然熟悉得很,可过了这多年,老子也有点记不清楚了。”


先前那青年笑道:“你终于承认找不着路了,要是昨日就肯这么说,咱们也不至于要白费了一天的工夫,在里面兜圈子玩。”


另一老者的声音哼道:“你放心,咱们离着要找的地方,是越来越近了,也许就差那么一二十里就到。小子,别着急,待我好好再想想。”


青年不以为然道:“好啊,等你想完了再告诉我,它是往东一二十里呢,还是往西,又或者是往南,说不定还是往北?”


老者怒道:“你别吵吵,搅乱老子的思路。”


桑土公越听这两个声音,越觉得熟悉,正打算拨开草丛张望,突然听见那老者冲着自己蔽身之处,低喝道:“什么人,敢偷听老子我的说话?”没等桑土公反应过来,头顶一暗,一道褚色身影快若电光,凌空射落,探手抓在桑土公的后脖子上。


尽管事先毫无征兆,桑土公未免有些猝不及防,可对方的身手也的确太快了点,竟让他连躲闪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桑土公就觉得后脖子一紧,被人提了起来,一双粗短的小腿在半空里全不着力,浑身更是酸麻无比、无法动弹。


他急忙叫道:“别、别——”竟是一急,话也讲不出来了。


却听背后那青年颇是意外的咦道:“老桑,你怎么会在这儿?”


桑土公脖子一松,人总算落回到地上。


桑土公大喘两口气回过头来,就见一名丰神俊朗、眉宇间颇带孤傲之气的褚衣青年,双手负后,意态悠闲,不是丁原是谁!


也该着桑土公福大运大,刚一潜出泥沼,就撞见了前来找寻他们的丁原与年旃。


这两人在东海渔村别了盛年和墨晶,丁原御剑带着年旃,直奔云梦大泽而来。


起先两人还是依照着盛年指点的方位前寻,奈何泽中景物看起来竟没有多大差别,又不似城市里街有街道、路有路名,两人连着几天什么也没寻到。


年旃渐渐火起,仗着自己曾经在百多年前数次深入云梦,便引着丁原四处游走。


他的记性着实也不算差,再加上盛年指点的颇为精准,两人逐步已接近到晏殊与桑土公的所在。


可这一个上午,绕着附近转了一圈,偏偏近在咫尺,就是屡屡擦肩错过,丁原不免又对上了年旃。也亏是这么一路吵吵闹闹,否则漫长路上真要憋坏了他们。


这两人正斗着嘴,桑土公就从地下钻了出来。若非他的土遁可瞒过丁原与年旃的耳目,早在百丈就该为两人察觉了。


饶是这样,他的行迹仍逃不脱两人灵觉。于是丁原与年旃一面斗嘴稳住桑土公,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击而下,却把桑士公逮个正着。


桑土公见果真是丁原,一颗心落回原位,却在心中暗自诧异。


昔年天雷山庄一战,虽然说丁原威震八表,斩天龙、诛雷远,可修为与自己尚是难分轩轾,哪晓得几年下来,他居然变得如此厉害,抓他的时候,直如老鹰抓小鸡一般轻松。


桑土公摸摸还火辣辣的脖子,苦笑道:“你、你小子下、下手——够狠,我、我差点没、没断了气。”


丁原笑道:“这可不怨我,谁叫你鬼鬼祟祟躲在草丛中不吭声?我还当是哪路的小贼在偷听壁角,居然是你老桑改行做起来了这个营生。”


桑土公见丁原误会,老脸憋得通红道:“我、我没——”


丁原不耐他磕巴,一拍桑土公肩膀道:“老桑,你来得正好。我也刚巧要找你和晏殊,却被那老鬼头引着在附近转了一天,你这就带我去见晏殊吧。”


桑土公一怔,想不明白丁原怎么要找上自己和晏殊,况且刚才自己明明听到有两个人的声音,现在只见着丁原一个人,那另外一个丁原口中的“老鬼头”又是谁?


他正疑惑着呢,还没等开口,就听那老者的声音怒道:“狗屁!要不是靠老子指点,你照着盛年的话做,现在只怕还在三百里外呢。”


桑土公但闻其声不见其人,小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四处寻摸。


不防丁原背后金光一闪,打那背着的皮囊里,跃出一只冥轮,定在桑上公头上,冷笑道:“桑胖子,你找什么找,老子就在这里面。”


桑土公一见冥轮更无怀疑,张口结舌叫道:“冥轮老祖!”他这四个字倒说得极顺畅,一点螺丝也没吃。


年旃瞧着桑土公惊讶中,甚而藏着一丝敬畏的神情,大是得意,哈哈笑道:“桑胖子,你小子的记性不差,难得还记着我老人家。怎么,好好的百万大山不待,陪着一个女人钻到这鸟地方来了?”


桑上公还没缓过神来,看看了原,再瞧瞧头顶的冥轮,打破他的穿山甲脑壳也猜不透,这一老一少、一道一魔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如何混到一起去了。


丁原笑道:“老桑,你别怕这老鬼头,他也就嘴上嚷嚷的凶,你不理他就是了。”


桑土公暗道,你是没见过年旃百多年前的厉害,杀个把人,简直跟吃颗豆子一样简单,南荒的小孩听到他的名头,都能给吓傻,那可不是靠嘴上嚷嚷出来的。


他心悬晏殊等人,磕磕巴巴说道:“我、我还要去——找人,你们、你们——”


丁原疑惑道:“你要去找什么人?还是先带我们去见了晏殊再说。我们这次来是有要紧的事情与她商量,不然,也用不着千里迢迢跑到这地方来了。”


桑土公一急道:“晏殊她——碧落七子,苏、苏姑娘——”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听得年旃与丁原一头的雾水。


年旃不等他说完,勃然怒道:“桑胖子,你结结巴巴说些什么,老子听不明白。爽快点,先引着老子去见晏殊,我可不管什么碧落七子、黄泉八孙!”


桑土公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子都出来了,话更说不明白了。


丁原瞧出蹊跷,微笑道:“老桑,你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有我跟老鬼头在这儿,天塌下来也不打紧。”


受了这么一句奉承,年旃面色大是见缓,少有赞同丁原道:“不错,有老子——啊,还有丁原这小子在,就算碧落剑派的那七个老家伙全来了,也不用怕他。”


桑土公苦笑道:“老、老祖,你算——说对了,他们、他们真——的全来了!”


年旃奇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个人溜出来,又要往哪里去?”


桑土公费了老半天劲,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其中却漏了姬雪雁的存在。在他看来,少说一个东海灵空庵的女弟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倒是把苏芷玉一提再提。


丁原和年旃好不容易听完桑土公叙述,直比他说的人更费精神,才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年旃冷笑道:“嘿嘿,这七个老东西越活越回去了,这种事情,老子一直以为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做得出来,没想他们碧落剑派,倒赶到了老子前头。”


丁原神情平静,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说道:“老桑,那天一阁的人,你也不用去找了,即便去了,也未必能在茫茫云泽里遇上。你这就引我与老鬼头回去,我倒要看看这些正道耆宿道貌岸然的虚伪嘴脸!”


桑土公犹豫道:“他、他们——你、你和老祖——”


这话没头没尾,年旃也能听懂,分明是怀疑自己与丁原两人的修为,敌不过碧落七子,还不如再去找天一阁的人来救驾。


他一生桀骛不逊、目无余子,闻言怒道:“什么我们他们,你这就带老子去,看你家爷爷我,如何收拾这群老崽子!”


丁原也傲然笑道:“老桑,不就是几个碧落剑派的牛鼻子老道么,你尽管放心。撞见我们算这些人倒楣,就算我与老鬼头只有两人,也照样送他们上路,况且,不是还有你和晏殊她们?”


桑土公见这两人说的信心十足,竟似全然不把碧落七子放在眼里,不禁将信将疑。


年旃的修为他是没话可说,奈何一个冥轮老祖再有三头六臂,也斗不过碧落剑派的七人高手,何况他们还有一套威震天陆的碧落剑阵。


至于丁原,虽然刚才露了一手令自己刮目相看,可毕竟桑土公心里没底,不晓得他如今到底有几分的修为,敢与翠霞六仙齐名的碧落七子一拼。


可想着倘若加上自己和阵中的晏殊等人,未始没有反击之力,兴许解困的希望,还大过毫无头绪的去找寻安孜晴或是楚凄仙。


于是,桑土公一点头道:“好,我、我这就带你们去!”


年旃哈哈一笑,藏回丁原的皮囊中,三人纵身腾空,施展御风之术朝着回返,不到二十里的路转眼就到,远远望见前方红雾缭绕,笼罩着百多丈的方圆。


在那红色光雾之外,立着七名杏衣道士,个个神精气足,皓首如雪,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阵中。


桑土公与丁原、年旃刚一靠近,停心真人首先发觉,锐利如刀的目光,陡然射向半空,呵呵笑道:“桑土公,原来你是邀了帮手来了!”


桑土公双足落地,在碧落七子面前站定,把胸脯一挺道:“正是!”


停风真人轻蔑的一扫丁原道:“贫道倒要瞧瞧,你请回的是哪位高人?”


可他的目光真个瞧清丁原,不觉一愣,没想到桑土公带回的救兵,居然是这么一个年轻人。


停心真人也大感意外,却又觉得这褚衣青年甚为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记不起来。


停雪真人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不过是个翠霞派的年轻弟子。桑土公,你好大的面子啊,居然接二连三的请来名门正派中的人物,与我们作对。


“先是天一阁、灵空庵,现在又是翠霞派,稍后是不是连蓬莱仙岛跟云林禅寺的圣僧,也要搬来?”


停心真人这才想起,眼前的褚衣青年,乃是在越秀山与他有一面之缘的翠霞派弟子。不过那次为屈痕贺寿,各派到的人物均多,耆宿长老更是数不胜数,自己也没留心到随在姬别天身后的这个年轻人,依稀只记得好像叫做“丁原”。


他拂尘一摆道:“后生,你可是翠霞派姬别天门下的弟子丁原?”


丁原漠然道:“我是丁原,不过既非姬大胡子门下,如今也不是翠霞派的弟子。”


停心真人一怔,说道:“丁原,你随着桑土公而来,莫非是想帮阵中之人?”


丁原回答道:“若我没记错,阁下就该是碧落七子中的停心真人吧,你说得不错,丁某此来,为的就是救出被你们困在阵中的朋友。”


停涛真人一皱眉头道:“我看你年纪甚轻,修为不俗,可不要一时糊涂,听了桑土公这等妖人的花言巧语蛊惑,堕入魔道,枉费了一身的艺业。你可知道在这阵中,被围困的是什么人么?”


丁原冷笑道:“不用阁下提醒,丁某知道该怎么做。至于里面困着的是谁,我自然晓得,你们要这么做的原因,我更加是一清二楚。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或者你们退走,或者让丁某送你们回碧落山,不过走时,可就没来时那般潇洒了。”


碧落七子中的停月真人最是火爆,听丁原出言狂妄,雪白的浓眉一挑,喝道:“丁原,你分明就是翠霞派的弟子,现在居然敢连师门也不认了!难怪你和桑土公这魔道妖人厮混在一处,看在淡一真人面上,贫道给你最后一次悔悟的机会,快快退定,休得饶舌。


“如若不然,贫道说不得,只好多管闲事,为翠霞剑派好好教训你这不肖门人!”


原来他们进入云梦大泽已有时日,尚且不晓得翠霞山所发生的种种大事。


冥轮老祖打从皮囊中飞出,哈哈狂笑道:“好威风、好煞气啊!老子九十来年没露面,没想到你们这帮老杂毛,一个个都把屁股翘上天了。嘿嘿,停月真人,你不是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教训丁原么,老子就作个公证,看看你们两个到底是谁被教训?”


碧落七子一起变色,望着空中肆意飞舞的冥轮,异口同声骇然道:“年旃!”


冥轮老祖喈喈笑道:“老子还以为,你们狂妄无耻到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哈哈,怎么,如今可是怕了?”


碧落七子互相对望,万没料到,居然这个老魔头也突然现身。可他分明该被翠霞派幽禁於潜龙渊中,怎的会脱因而出?


眼前多了这么一个难惹的主,事情可有点棘手。怪不得桑土公回来时底气十足,竟是邀来这人。


停雪真人冷笑道:“年老魔,我堂堂名门正派岂会怕你?倒是你不知怎的逃出潜龙渊,却不体悟上天好生之德,又跑到云梦大泽里兴风作浪。你要是明白人,就该赶快回南荒闭门思过,痛改前非,别在这里纠缠不清!”


她这话,说得跟对牛弹琴实在没什么两样,年旃驱动冥轮,匆匆悠悠盘旋漂浮,轻蔑回道:“老道姑,老子今天既然来了,就算是和你们对上了。这九十来年,老子待在潜龙渊里修身养性,却把腿脚都憋痒了,今日正好拿你们活动活动筋骨。”


停雪真人面罩寒霜,沉声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也只好除魔卫道,为天陆再去一恶!”


年旃嘿嘿一笑,根本没把停雪真人摆在心上。


停心真人望着丁原道:“丁原,贫道着实为翠霞派痛心。淡一真人若是晓得,他的门人居然与年老魔、桑土公之辈同流合一污,只怕也会忍痛清理,大义灭亲!”


丁原淡淡道:“停心真人,我如今与翠霞派毫无干系,你把淡一真人抬出来也没用。你不是要为翠霞清理门户么,丁某就站在这里候着。”


停月真人仙剑出鞘,喝道:“我家掌门何等身分,今日便由贫道代劳,教训你这欺师灭祖的不肖弟子!”身影晃动中,仙剑“奔月”光华环绕,直刺了原咽喉。


丁原见他上手就出杀招,显然不留任何余地,不禁冷笑道:“阁下不仁,莫怨丁某无情!”脚下穿花绕柳步一错,闪过奔月仙剑,双拳一纵一横,轰向停月直父面门与胸口,施展出曾山创出的二十二字拳。


停月真人初识此拳,不由微微一愣,暗道:“这娃娃何时练会如此精妙的拳法,我对翠霞派的剑法拳路并不陌生,却从未见过,难道是年老魔教授给他的?”


他不敢怠慢,剑诀一引奔月仙剑,回旋封架,侧身拍出左掌。


这一记守中带攻,正是碧落剑派精华的剑式,没有一个甲子以上的苦修,绝不可能达到如此收放自如、浑然天成的地步。


丁原却是轻松瓦解,身躯鬼魅一般,闪到停月真人左侧,飞起一脚劈魔腿。


停月真人左掌击空不及回守,惟有双足点地飞退躲闪。


丁原早算准了他有此一招,劈魔腿踢到半路,竟成凌空跨步,朝停月真人侧后方转去,整个身子离地浮升,以上势下轰出一记“八”字诀。


这双拳从中门向外一错,分打停月真人双肩,看似简单无华,奈何已罩住了对方左右回旋退路,犹如两条飞索直锁蛟龙。


停月真人处变不惊,见丁原双臂张开,露出胸前偌大破绽,想也不想挺剑疾刺,拼着受上两拳,也要把丁原毙于剑下。


哪里晓得丁原又快他半拍,双肘陡然内合,正夹住刺来的奔月仙剑,剑锋在离他胸膛不到两寸处停下,硬是不能再进毫厘。


停月真人手腕翻转,想迫丁原松手,可奔月仙剑竟是纹丝不动。


他一惊之下,只有击出左掌,拍向丁原面门。


丁原微微一笑道:“滚吧!”双肘中翠微真气勃然爆发,轻轻一抛一松,停月真人握着奔月仙剑犹如弹丸,被甩飞上天。


他毕竟是修炼百多年的人物,惊变中不忘双腿飞踢,好教丁原无法乘势追击。


可双脚刚一踢出,奔月剑上猛涌来一股磅礴惊人的真气,震得他闷哼一声,连在空中翻转数圈,才卸去劲道。


碧落七子无不骇然变色,连素来最为镇定的停心真人,也不禁目光一闪。


虽说停月真人适才不过是吃了点小亏,还有再战之力,只需尽敛轻敌之念,稳守门户,三五十招内,丁原未必能拾掇了他。可毕竟对方不过是个年方弱冠的翠霞派年轻弟子,而停月真人的修为,在碧落七子中亦属中游。


以停心真人的眼力,更是看出停月真人居然在功力上也吃了点暗亏,这令他愈加的惊讶。


他尊为碧落七子之首,可要说在功力强出诸位同门多少那也未必,绝不可能如丁原般,两个照面,就将停月真人硬生生震退。难不成,眼前的褚衣青年已然有了大乘之境?


桑土公看得又惊又喜,完全没有想到分别几年的丁原神乎至斯,连碧落七子中人也全不是对手。


他若是要晓得就在不久前,丁原尚在翠霞山硬撼红袍老妖,迫其签订城下之盟,只怕惊诧得眼球都能滚落下来。


年旃见停月真人吃瘪,那些老道个个震撼至极,不由在冥轮里眉飞色舞大感爽快,只可惜别人看他不着。


他哈哈笑道:“小子,干得漂亮!不过你的修为终究还没到家,若是刚才双肘再加上一点回旋之力,保管让那老杂毛,多摔几个跟头。”


丁原哼道:“看人挑担不吃力,老鬼头你自己怎不试试?”


年旃早就心痒难熬,藉着丁原的话,冥轮朝前一窜,挑衅道:“呵呵,的确也该老子活动活动身子了。你们底下那些未打过的老杂毛,有谁敢上来陪老子玩玩,要是害怕一个人输的太惨,一口气上来两三个也行。”


他虽狂妄,可也没有忘乎所以,晓得碧落七子终非虚名所致,两三个道士一起上来,自己还罩得住,可要是一下冲上四个以上,那他也惟有脚底抹油的分了。


碧落七子没有立刻作答,互相以目光交流,首次感觉到事情的棘手。


单单一个冥轮老祖就已经够受,眼前再加上一个看起来绝不逊色的丁原,这仗可就难打了。


殊为可虑的是,阵中还守着苏芷玉与姬雪雁,一旦觉察阵外有变,冲将出来,局势必定急转直下。碧落七子百年的威名,不复存焉。


停涛真人目光射向丁原,低喝道:“看来,你是存心要与魔道妖人勾结起来,与我正派为敌作对,便不怕淡一真人来日亲手清理你这孽徒么?”


丁原不以为然的道:“怎么,你们掂量着自己的斤两不够,便改了口风了。可是你们就不害怕天一阁寻上门来?莫说淡一真人,就是把天王老子抬出来,今天一样没用!趁着我现在心情还可以,你们赶快滚蛋,别等剑下见血,才晓得后悔。”


他要是出言温和婉转一些,或许碧落七子也就借坡下驴知难而退,可这么一说,那七名老道老脸再厚,也无处可放,只剩下与丁原年旃对撼一途。


不然,日后传了出去,说是威名赫赫的碧落七子,居然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娃娃销骂而退,整个碧落剑派都算完了。


停心真人目含精光,拂尘一摆,沉声道:“诸位师弟师妹,事既至此,我们也只好仗剑除魔,捍卫我碧落千年盛名。”


另六人齐齐道:“愿与掌门师兄共进退!”


年旃看出苗头,嘿嘿冷笑道:“哈哈,你们是想攒鸡毛凑胆子,群殴了?”


停心真人也不答话,收起拂尘,一字一顿道:“列阵!”


桑土公心头一颤,知道碧落七子已下决心誓死一战,竟要动用驰名天陆、享誉四海的碧落剑阵,对付丁原与年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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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37: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凝眸

却说碧落七子一怒之下,竟动用剑阵大战丁、年二人,玄斗八罡阵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由于阵势阻隔,外面尽管打得天翻地覆,山崩地裂,阵中三女仍无从知晓,更没想到桑土公居然这么快就遇着了丁原、年旃。


桑土公去后不久,晏殊取出茶具,在绛禹兰前的木桌上摆开道场,一烹一煮颇有神韵,惹得彩儿赞叹不已。


姬雪雁捧上一杯晏殊送上的香茗,尚未入口,琼鼻间已是满馥芬芳,不由赞道:“晏施主,你这茶香,手艺更是了得。”


晏殊听得姬雪雁捧场,笑道:“过奖了,我不过是和桑真人终年守着绛禹兰,着实的百无聊赖,才想着以此打发光阴。”


苏芷玉望着杯盏中晶莹如玉的碧色茶叶,根根如针尖状饱满丰润,亦说道:“晏仙子,这茶叶质地上佳,却非天陆寻常之处可见,莫非就出自云梦大泽中?”


晏殊颔首道:“苏姑娘,你眼光真是厉害,这么一看便猜中了。我以前也没想到,云梦大泽里竟然还能出此名茶,还是一次搜寻三腿金蟾时偶然发现的。


“这茶名叫‘碧妍春’,只有三四月间盛出,你们来得可也真是时候。”


彩儿叫道:“晏仙子,我也要,我也要!”


姬雪雁微笑道:“彩儿,你也要学人凑这热闹么?”


晏殊起身道:“没关系,是我忘了还有彩儿,这就再取一个杯子来就是。”她转身走向草庐。


彩儿一声欢呼跟了上去,一边拍打翅膀,一边叫道:“给我大点的杯子!”


姬雪雁轻轻摇头,无可奈何道:“都是我娇惯坏了它,晏施主莫要介意。”


晏殊笑道:“哪里的话,连你的鸟儿都喜欢我烹的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芷玉见晏殊的身影消失在草庐里,轻轻说道:“姬姐姐,过去我曾经常听见丁哥哥说起你,只恨无缘当面。今日有幸邂逅,你果然是天仙化人,着实令小妹艳羡仰慕。”


姬雪雁两年来第一次听到“丁原”的名字,止水似的芳心,仿彿被灼热的烙铁炽疼。一双美丽冗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玉颊上的血色,也淡去许多。


她勉强的一笑,回应道:“苏施主,我如今已身入佛门:心无俗欲,前尘过往,今日种种皆如过眼云烟,或忘或弃,都已不在心上了。”


苏芷玉一怔,隐隐从姬雪雁如画的眉宇中,看见深藏的幽怨与痛楚,而那蓦然惨白的面色,更非寻常。


她天生慧质,立刻觉察到了什么,徐徐问道:“莫非是丁哥哥他出了什么变故?”


姬雪雁的玉手,不由自主的一抖,指中把着的杯盏险些溅出了茶水,朱唇边浮起一抹凄然微笑道:“苏施主,你还不知道么,丁原早在两年前,便已坠入有死无生的潜龙渊,再无声息。”


“叮”,苏芷玉的杯子,脆生生掉在桌子上,热茶从杯口汩汩流出,她却浑然不觉,花容失色,再无法保持素有的矜持从容,怔怔望着姬雪雁,颤声道:“姬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姬雪雁心中一动,暗暗思量道:“原来,这位玉儿姑娘也如我一般,对丁原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我虽福薄,但总也有过一段两情相悦的快乐日子,可玉儿姑娘却连丁原的死讯,亦是现在才能得晓。比起她来,我已幸福了许多。”


一念至此,不禁对苏芷玉生出无限同情,更有一份被牢牢压抑的感怀,又从沉寂的心底冒起,明眸雾光如幻,微微点头道:“是真的,这是我亲眼所见,是我眼睁睁瞧着他坠入茫茫黑雾之中,身影渐渐消失于深不可测的潜龙渊里。”


苏芷玉脑海中“嗡”的空白一片,茫然而固执的摇头道:“不会,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我出关后应有所感应才对,为什么我丝毫无觉,而我的灵犀镯搜索之下,更发现他已在凉州方向?”


姬雪雁幽幽一叹,好似隐含着无限的痛苦与惆怅,低声道:“我也宁愿这是假的,我更宁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得他的平安,但——”


说到这里,她难以自抑,干涸已久的泪珠悄然滴落,“啪”的溶在芬芳的香茗里。


苏芷玉的心渐渐沉落,她终于明白姬雪雁山家的原因。此刻她的心中惟有一个念头,便是马上赶赴翠霞山,纵然是舍生一跃,也要在潜龙渊中找见丁原!


她可以由衷而痛楚的祝福他有了幸福的归宿、可以牺牲所有换取他的快乐,但绝对不能接受丁原不在的消息,即便这话是从姬雪雁的口中说出!


草庐里响起彩儿欢快的叫声道:“这个杯子好,我就用这个啦!”


接着脚步声起,晏殊走了出来,口中还笑道:“就你这机灵鬼最是麻烦。连找个喝茶的杯子,都这么的挑剔。”


姬雪雁与苏芷玉急忙各自收拾,努力伪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满怀的心事,又怎瞒得过老道的晏殊?


她瞥了二女一眼,虽觉奇怪,但还是忍住没问。


然而那香茗再入口时,苏芷玉竟觉无比的苦涩。


正当苏芷玉与姬雪雁为丁原伤怀挂牵之际,丁、年二人与碧落七子的激战,已到了白刀关头。


碧落剑阵笼罩住方圆三十多丈,碧气冲霄,罡风翻涌,直已不见九人身影。


想那碧落剑阵共有三大阵型,分为九宫、八卦、七星,与一般剑阵相反,列阵之人越少,剑阵威力却更盛。


当年,苏真夫妇与停涛、停云、停雪、停风,以及五名碧落剑派二代弟子乱坟岗一战,用的正是九宫碧落,却迫得苏真、水轻盈大损真元,身上染血,方才苦战得胜。


今日碧落七子齐至,又是摆下了七星碧落阵,其中凶险,不可同日而语。


激战到百多回合开外,碧落七子中停雪、停风、停月与停涛皆先后负伤,年旃的冥轮也遭重创,竟逼出他的元神戮力死战。


丁原尽管未曾受伤,可真气消耗十分厉害,额头已见汗珠。


然则碧落七子何尝不是全力施为,头顶之上水气蒸腾,各自舍出苦修百多年的真元,一意要毙丁、年于剑下。


碧落剑阵不住收缩盘旋,一寸寸朝里压迫着丁原与年旃的空间,从五丈而四丈,逐渐又近到三丈。


丁原心中雪兄,若容那七个老道冲破三丈方圆的防御,自己与年旃失去周旋余地,眼前一战凶多吉少。


奈何对方稳扎稳打,无论他如何不之以弱,或者吓之以强,碧落七子就是不上当,死死守着各自阵位,连成一气,直如天衣无缝。


他有心祭起平乱诀,或是施展出天殇琴的绝学以求一搏,然而碧落剑阵的攻势却是排山倒海,此起彼伏,根本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年旃与他犄角相守,苦苦抵御着金风密雨一般的剑芒,双目如赤,怪笑道:“不要脸的老杂毛,老子今天就算要归天,也得捎上你们几个!”


他一贯狂妄桀骛,如今说出这等话来,足可见形势危急。但碧落七子也是有苦说不出来,姑且不提七人损耗的真元,日后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能复原,就是眼下纵然能击败丁、年,自己这边的伤亡,也在所难免。


停心真人见己方渐渐占据了主动,也不欲真个拼得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当下说道:“丁原、年老魔,只要你们肯认输退去,贫道便可网开一面,放你们离去如何?”


年旃闻言犯起犹豫,私底下,也觉得为了晏殊、桑土公这些不相干的人,与碧落七子拼得你死我活,未免有点不值。


丁原却已冷笑道:“胜负未分,阁下别把大话说满!世上有战死之丁原,却无逃跑之丁原!”


年旃一震,暗自“呸”了一声,心道:“老子真他奶奶的越活越回去了!当年纵横天陆九州四海,何曾有低头认输之时?就是羽翼浓当面,老子照样也敢硬撼,如今区区几个杂毛,居然就动起投降念头,真他妈丢人!”当下精神一振,哈哈狂笑道:“说得好,老杂毛,你们便死了这条心吧!”


停心真人面沉如水,沉声道:“风起云动,七星聚会!”


七柄仙剑如应斯声,齐齐清鸣而起,阵势骤然再变,一波波攻势宛如惊涛骇浪,逼得丁原与年旃连说话的缝隙也没了。


桑土公瞧得是焦急,丁、年二人能在碧落七子剑下对攻两百余招,已是奇迹,放眼当世,又有几人可以做到?他有心舍命冲上去帮忙,而碧落剑阵全力发动,是何等的惊人,身子尚未接近到二十丈内,便被漫天剑芒生生迫退。


他光光的脑门上,热汗流得只怕比阵中人还多,握着三棱锥,目不转睛的注视若九人拼杀。


眼看局面越来越吃紧,桑土公的心窝子里,就像爬着百只蚂蚁,乱糟糟一团,不知怎生是好。


忽然他灵光一闪,暗叫道:“我怎么笨到这个地步!竟是忘记了玄斗八罡阵里,还有苏姑娘她们在!眼前丁原、年旃与碧落七子打得惊天动地,苏姑娘她们却未必知情,我只需施展土遁找着她们,便可凭添强援。”


想到这里,正要施展土遁入阵,猛听见年旃一声怒吼!原来停雪、停云、停心三剑齐发,冲破丁、年二人拼死构筑的重重防御,直插丁原胸前。


年旃被另四个老道紧紧缠住,近在咫尺,却不能救援。


桑土公只看得魂飞魄散,眼睛下意识的一闭不敢再望,不料耳朵里传入“轰”的一响,整个泥沼仿佛也震颤起来。


一团夺目绚烂的白光,从剑阵中爆裂,闪得桑土公眼前一片迷茫。


他愕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接着听到的非为丁原的呻吟,却是碧落七子的失声惊呼。


桑土公急急又睁开眼,目光穿透弥漫不散的白色光雾,就见丁原的身躯上光华笼罩,隐隐呈现出太极图形,停雪真人身形飘飞,踉跄而退。


原来丁原急切之问,左拳右剑封架开停心、停云两位真人的仙剑,却不得不将停雪真人放入,左脚辟魔腿尽管已然踢向对方右腕,终究仍慢了半拍。


幸而丁原的身法灵动,在停雪真人的仙剑刺中自己的刹那,猛一侧转,让过胸膛要害,却再也躲不过肩头。


停雪真人大喜,手中的奔月仙剑寒光闪烁,“叮”的刺中丁原肩膀。


岂料从丁原肩头传来一股莫大的回震之力,剑锋戳破衣裳,刚触及到肌肤上,就宛如陷入一汪泉水,软绵绵浑不着力,偏偏不能再进半寸。


她正自惊愕,丁原身上陡然进射出耀眼白光,轰的一声,炸裂开滔天的罡风,竟将停雪真人的身子抛飞了出去。


停心真人离得最近,赶紧催动真气护体,于澎湃的白色光华中稳住身躯,失色低喝道:“都天伏魔大光明符!”


碧落七子纵有合计千多年的道行,此刻亦禁不住惊骇莫名。


只见丁原全身蒸腾着烈烈光焰,犹如天神降临,散发出一股无敌气势,那被刺中的左肩衣裳破裂,露出上里面的肌肤,居然连一个白点都没有。


无论是谁也没想到,停雪真人倾力一击,结果竟是这般。


众人听到停心真人的低暍,俱是心头剧震。


“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乃上古仙宝,翠霞镇山之神器,现在不仅落到丁原手上,更与他身符合一,其中原由与奥妙,端的令人猜想不透。


难不成,这小子果真是天地之所钟,千年方一出的不世俊彦?


碧落七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丁原等若金仙之身,好在看样子他尚不知如何运用,故此惟有在命悬一线之际方才爆发,不然碧落剑阵早已缴械。


饶是这样,底下的阵仗也着实难打。


丁原挨了这剑,表面虽说无事,可停雪真人的修为毕竟了得,剑气只被“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卸去七成,剩下的三成仍是攻入了他的经脉,整条左臂一阵酸麻。


假若这时碧落七子毫不迟疑的继续猛攻,丁原终非神人,依旧有败亡之虞。


况且,丁原并未能对仙符驾驭自如,而他的真元更不足以支撑大光明符接连发动,只是这些内情,连丁原自己都懵懵懂懂,更不要说是碧落七子。


停心真人等惊骇于伏魔大光明符,一时都怔怔忘记出手,正给丁原异常宝贵的喘息机会。


他趁着弹指的工夫,运转真气,冲破左臂的淤塞,口中真言一动,天殇琴凌空飞升,落在身前。


“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灵力惊鸿一现,迅速消失,白光散尽,又露出了原真身。


他左手五指错落有致飞拨琴弦,天殇琴腾起,冉冉光云戾气大盛,奏响金戈铁马的激壮音律。


转眼问,风云变色,攻守易主,“化雷诀”、“驭风诀”、“破罡诀”、“筑壁诀”、“销金诀”次第而出,各色光芒魔气纵横呼啸,天空中奼紫嫣红璀璨绮丽,再配上雪原仙剑紫华涤荡,直打得碧落七子步步后退。


年旃大是兴奋,随着丁原发威,他身上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于是抖擞精神,驱动冥轮,施展出“上天遁地惟我独尊轮”,金光翻涌州层层骇浪,洪水决堤一般,扑向碧落七子。


依照常理来说,即便丁原祭起天殇琴,碧落七子也不至于呈露败象,可惜他们心中皆为“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阴影笼罩,心魔一生,十成的修为,也只能打上了折扣。


往往是一剑递出,蓦然脑海中醒悟道:“哎吆,不好!丁原尽可以不理会我这一剑而中宫直进,有着仙符护体,我的剑却伤他不得,反要为他所弑。”如此一权衡,只好急急变招回守,先保住了自己性命,却再无先前声势。


这么缩手缩脚,大大的成全了丁原,他了无后顾之忧,放手进攻,雪原仙剑、天殇魔琴使得出神入化,指哪打哪,只逼得碧落七子自顾不暇,阵型渐渐散乱,全仗着各自的精纯修为勉力支撑。


桑土公看得又惊又喜,一颗悬了良久的心终于放下。


他猛一拍脑袋,记起刚才欲做之事,急忙施展神功,哧溜一声,钻进泥沼不见。


地下自然是一片漆黑不辨东西,桑土公仅凭着先前印象,潜行出三十余丈,腰板一挺,打底下探出脑袋来,不防一蓬红雾,铺天盖地的涌到,吓得他一跳,定睛再看周围幻象绰绰,不知是何所在。


桑土公丹田运气,扬声叫道:“晏仙子!苏、苏姑娘——”


声音一入红雾,立刻不可思议的被吞噬,更无半点回音。


桑土公侧耳听了半天,又叫上了两声,可仍不见什么动静。


他一着急,埋头又钻进地下,朝着南面遁出十多丈,再起身寻找,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玄斗八罡阵端的神奇,最近的一次桑土公距离草庐不到三丈,硬是没有看到晏殊等人,更莫说他叫嚷的声音了。


若是他当时敢冒险而出,气机牵动之下,苏芷玉定然会有所察觉,可惜桑土公怎敢再把身子探入阵中,万一一个不慎,触动其中机关,纵有土遁也难保万全。


他宛如无头的苍蝇在泥沼中到处乱窜,不时把脑袋露到地上,寻找晏殊等人的踪迹,可越是着急就越无头绪,足足在底下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捞到谁的衣角。


到最后,桑土公的蛮性也上来了,索性一个跃身,冲出泥沼,手中三棱锥一通狂舞,卷得阵中红雾四处流窜。


他一边挥动三棱锥,一边叫道:“晏仙子、晏仙子!”


说来也怪,说什么他部结巴,惟独这二个字,念多少遍都分外清晰。


身周骤然风起,四面幻景生出变化,一股庞大的杀气汹涌而至。


桑土公一惊,正打算再钻回泥地里,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道:“桑真人!”


那股杀气立时隐去,周围的红雾与幻景也退到一边,桑土公听出是苏芷玉的声音,大喜过望叫道:“苏、苏姑娘!”


苏芷玉翩然转到桑土公身侧,微笑道:“桑真人,你怎的又回到阵中来了?”


桑土公一把拽住苏芷玉衣襟,喘着粗气叫道:“快、快出阵,救、救兵来了!”


苏芷玉一喜问道:“是安阁主还是楚师姐,你这快就找到她们了?”


桑土公连连摇头道:“不、不是她们,是、是丁原!”


苏芷玉的心弦剧颤,直觉得脑海一眩,急忙定神问道:“桑真人,你说是丁哥哥已到了阵外?”


桑土公又连连点头道:“他和年旃跟碧落七子已动手啦,咱们快、快去帮忙。”


苏芷玉尚且不晓得丁原修为已臻化境,一听之下,急忙道:“桑真人,你闭起眼睛朝前直行三十尺,再左转六尺,即是草庐。我需立刻出阵接应,免令丁哥哥遭受不测。”说完话,水色的身影晃动,已是渺然无踪。


桑土公急得一跺脚,心道,要遭受不测,只怕不是你的丁哥哥,而是那碧落七子,可要待唤回苏芷玉,人家却早不见了。


他想了想,闭起眼睛,照着苏芷玉所言,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朝草庐而去。


且说苏芷玉心悬丁原安危,倏忽飞身出了玄斗八罡阵,迎面一股气浪迫来,逼得她身形一沉落到地上。


就见十数丈开外的半空里,丁原大发神威,天殇琴如有神助纵横呼啸,雪原仙剑更是力压碧落七子势如破竹。


在丁原身畔,有一身形高大的青色元神,威风凛凛催动冥轮,与雪原仙剑交相辉映,肆意狂舞,正是传闻中被幽禁了九十余年的冥轮老祖年旃。


苏芷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丁原修为之高,直追乃父,竟然连闻名遐迩的碧落七子,也被他与年旃打得节节后退,只剩下招架之功。


不过她也瞧出碧落七子虽退不乱,随着碧落剑阵渐渐朝外扩展,战圈不住拉大,这七人反多了一丝回旋的空间。


丁原与年旃若想彻底击溃碧落剑阵,未始有那么容易,再斗下去,便成了两面高手的功力拼争,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碧落七子,不一定就会输了。


苏芷玉默按剑诀,盈雪仙剑自背后剑鞘中,清音一振弹射而起,她玉腕招展身剑合一,化作一束碧色光芒,直冲入剑阵。


停风真人首当其冲,只听身后苏芷玉的声音道:“道长,芷玉得罪了!”


一道凌厉剑气如芒刺在背,急忙回头,见看到碧华晃动,苏芷玉人美如玉剑如虹,转瞬已到。


停风真人不敢直撄其锋,迫不得已闪身侧飞,露出阵势的偌大破绽。


丁原、年旃自是毫不客气,与苏芷玉里应外合破茧而出,令碧落七子惟有眼睁睁瞧着他俩冲出剑阵。


丁原见着苏芷玉,哈哈一笑道:“玉儿,两年不见,你的修为着实大有长进!”


苏芷玉如黑夜一般乌漆水灵的妙目,在丁原脸上打了个转,方才浅浅含笑道:“丁哥哥,南海一别经年,芷玉真没想到你我竟会在这里重逢。”


停心真人见剑阵被破,苏芷玉也已现身,明白继续打下去,能够保住平手就算不错。


他深吸一口气,积累体内急剧耗损的真元,声若洪钟道:“丁原,你待怎讲?”


丁原听他一喝,倒起了三分钦佩,暗道:“这老牛鼻子人虽不怎的,修为果真不俗。激战至今,居然还中气十足,不愧是碧落七子之首。”


苏芷玉嫣然道:“停心真人,芷玉以为纵然再恶斗下去,亦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局,却是何苦来由?莫不如握手言和,先前晚辈出言或有唐突冒犯的地方,也请真人多多海涵。”


停心真人环顾疲态尽显的众同门,苦笑道:“罢了,罢了!”仙剑“叮”的掠入鞘中,脚下生风,头也不同的离去,自是无颜再作逗留。


停雪真人冰冷的目光扫过丁原、年旃,缓缓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身形一飘,随着掌门师兄去了。


剩下几人亦都面色铁青,不发一言,各自御风退走。


虽然说他们未真个败北,但被丁原、年旃逼迫得如此狼狈,实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此后,整个碧落剑派与丁原结下深仇,多也由此而起。


丁原见碧落七子走远,收了琴剑,笑问道:“玉儿,你怎的也来了云梦大泽?”


苏芷玉微微一笑,悠然道:“不止是小妹,还有一个丁哥哥你必定更加想见到的人,她也来了云泽,而且就在玄斗八罡阵中。”


丁原一奇,暗想:“难不成是盛师兄已经到了,可桑土公并未说起他啊!况且若盛师兄在,没道理令碧落七子如此猖狂。”


正疑惑问,苏芷玉已收了阵势,红雾飘渺草庐隐现,依稀看见其中三个人影。


几乎就是第一眼,还来不及有任何的思考,丁原的目光,已落在了那抹亮丽的红裳之上。


如真如幻,似是百年梦回,那在寂静深夜,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中的身影,竟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红衣如画,雪肤依然,蓦然抬眼间,伊人无恙。


恍惚从前,就在那某一个夏日,他的雪儿伫立在思悟洞前,如此凝眸、如此含笑,痴痴望着自己归来的身影。


丁原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呆呆的瞧着那红衣少女。


刹那中,天地之间,仿彿就只剩下她的影子,在朝自己凝眸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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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集 雁渡寒山 第一章 吻伤

“雪儿!”这丁原心中唤过千万回的名字,在他的嗓子口浮起沉下,沉下又浮起,竟凝梗住了。

他仿佛是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惟有怔怔伫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望着那红色身影,直似着了魔咒,连桑土公与晏殊招呼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桑土公与晏殊见丁原全无回应,神态也大异以往的飞扬激越,不禁大惑不解。


忽然发觉,身旁的姬雪雁竟也是如痴如魔,一双秋水明眸里,透着复杂难言的神色,遥遥望向丁原。樱唇轻轻颤抖间,却奈何同样久久不能说出半字,那薄如蝉翼的红袖悄悄飘荡,只是风儿多情?


年旃半边身子露在冥轮外,悠哉悠哉的飘荡在空中,奇怪的瞧着丁原喃喃低语道:“这小子怎么了,中邪了?”


待顺着丁原的目光瞧见了姬雪雁,想起了丁原曾经说起的故事,忽然醒悟。


他闷声不响的缩回冥轮,冲着桑土公叫道:“桑胖子,老子为你干了半天架,你与你那婆娘,就没什么好招待的么?”


也不晓得打什么时候起,这个老魔头居然对丁原百般维护起来。当然,在两人斗嘴的功夫属于例外。


桑土公与晏殊终究是年过百岁之人,此刻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听得年旃的叫声,晏殊忍不住啐了一口,桑土公却是连连点头道:“有、有,老祖你、你请——”


苏芷玉目睹丁原与姬雪雁的重逢,心底里不知是欢喜还是感伤。但她清楚,此时此刻,这里同样也不需要自己的存在,轻轻朝着彩儿招招手,带着它悄然退去。


年旃与桑土公的对话,苏芷玉与彩儿的离开,尽皆发生在丁原眼前。然而,他此时哪里还能说出话来,更没有在意老鬼头究竟在说什么。眼中、脑海中,只有那抹亮红的娇影不住的晃动、不住的盘旋。


他终于见着她了。在事隔两年之后,在一个从没有料想到的场景中。


曾经,无数次的在心底想象着再见伊人时的反应,该是愤怒的指责,还是冷漠的错过?可这一刹那,想好的千百句台词,打定的种种主意,直成了空白一片。


没有预料中的激愤,也忘记了时光的流逝,丁原静静的站着,任由风儿荡漾起额头散乱的发丝。


终于,姬雪雁默默的走近,短短的距离,竟似千山万水一般的漫长遥远。尽管,她未曾开口,但那包含着惊喜与伤感、震撼与愧疚、柔情与空漠的眸中,却早流露出,内心里隐藏遮掩着的千言万语。


终于,她停下步履面对丁原站住,朱唇轻启:“丁原,你还好么?”


丁原的胸膛生起炽热的刺痛,等了这多久,为了一个人由生而死,复而由死还生,苦苦守候的,居然是这样一声如同路人般的问候。


面前的雪儿离着自己不过丈远,依然是娇媚动人,依然是红裳如画,熟悉的玉容上,却多了一层恬静,眼中更增了温柔与哀伤。


一瞬间,丁原陡然涌起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好像,雪儿正飘然飞翔在云巅,当中隔着层层云海,竟是这样的不真实。


他的嘴角掠起一缕淡漠的微笑,回答道:“我没有死成,更没有被困在潜龙渊中一世不得重见天日,自然很好。”


姬雪雁浅浅一笑,但那笑容,任谁也看得出是如此的牵强,只是笑容背后的痛苦,却已经被深深的隐藏。


她轻声道:“那就好,我该走了。”


丁原的眉宇不由自主一扬,说道:“你是急着去找屈箭南吧,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倒也放心让你独自一人深入云梦大泽中。”


姬雪雁心弦一震,丁原的语气虽然透着一股强自的冷漠,可是她如何能读不出其中对自己的关怀与牵挂?郎心未改,无论为她吃了多少苦,历经了多少难,只从这一句话里,姬雪雁已经明白。


心底深处涌起来的阵阵柔情,几乎快令姬雪雁失去自持,她多想不顾一切投入丁原温暖的怀抱,向爱郎一诉那么多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的委屈与痴恋。


只是,不能!


姬雪雁低头垂下眼帘,轻轻回答道:“两年前,我已拜在灵空庵门下带发修行,如今已等若出家之人。红尘恩爱仇怨,皆与雪儿无缘了。”


丁原的胸口像被人重重砸了一锤,沉声道:“你出家了?”


姬雪雁颔首道:“虽未剃度,却也相差不远。雪儿如今的法号静斋,乃是恩师座下的关门弟子。”


丁原星眸中掠过一丝寒光,徐徐道:“是屈箭南欺辱了你?”


姬雪雁摇头道:“屈师兄是好人,雪儿出家原本就不关他的事。”


丁原追问道:“那是为什么?”


姬雪雁没有回答,低声道:“忘了雪儿吧,她对不起你,也不配你付出这么多。”


丁原的眼中好似有烈火在熊熊燃烧,他紧盯着姬雪雁再次追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背弃我,为什么你要出家,为什么要我忘记你?”


姬雪雁被丁原咄咄逼人的眼神、连串的质问,迫得几乎透不过气。


她缓缓合上眼,在心底默颂起《诸空念忘心经》,才念到第二句“万情皆苦,奈何世人执迷;因缘如幻,营役终生而难苟得”之时,再难矜持,颤声道:“丁原,你何苦再迫静斋?


“事过境迁,许多事情都不可能重新来过,失去的便永远失去,却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可言?”


丁原猛然伸手抓住姬雪雁的双肩,五指紧紧陷入她的衣裳,徐徐道:“不,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在你心中究竟还有没有我?旁人不管说什么,我都是不信,但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可以扭头就走,从此再不见你!”


姬雪雁被丁原抓得隐隐作疼,但更痛的乃是那颗伤痕累累的芳心。


她的脸上被丁原喷到一口口的火热呼吸,想要推开他,竟觉得自己的身躯是如此的无力与软弱,只恨不能立刻投入他的怀抱,重新获得久违的温暖。


姬雪雁的内心激烈的挣扎,情感与理智痛楚的纠缠,却终于还是摇头道:“丁原,静斋如今的心中只有佛祖,除此以外,早忘却了尘间一切。你不要再问了好么?放开静斋,雪儿,她已经离开了!”


丁原一口热血冲到嗓子口,狠狠忍住,状若疯狂的晃动着姬雪雁柔弱的娇躯,大声叫道:“不,我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理由!”


姬雪雁嘤咛低语道:“丁原,快松手,你弄疼我了。”


丁原一震,眼中露出令人心碎的绝望,无力松开双手,身子朝后退了几步,声音渗着冰寒说道:“我明白了,是我失态了。对不起,静斋师父,你走吧。”


姬雪雁柔肠寸断,脸上努力装作平静,双手合十向着丁原说道:“丁施主,静斋告辞了。”


姬雪雁肩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如雪的肌肤上,早泛起深深殷红的指印。


这指印不需多少工夫便会消退,而丁原的身影在她芳心中烙印下的痕迹,恐怕三生三世也无法磨灭。


姬雪雁抬起头,凝目望向丁原最后一眼,就看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如同元神出窍后的空空躯壳,在风中剧烈的颤抖着。


她的心头蓦然酸疼,泪水禁不住涌上眼眶。急忙,转身让呼啸的风岚吹干湿润的泪珠。不敢再说什么,惟恐那哽咽的声音会在刹那失去控制,泣不成声透露心底的软弱。


忽然听见苏芷玉的声音唤道:“姬姐姐!”


顺着声音,姬雪雁朦胧泪眼中,看见她正俏立在远处,满怀关切的望着自己与丁原。


姬雪雁向她微微一笑,泪珠却从眸中滚落,无声无息沿着苍白的面颊滑下。那笑容,难掩凄然。


她向着苏芷玉微一颔首,用传音入秘说道:“芷玉妹子,我要回灵空庵去了,丁原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他是一个好人,只是脾气太冲了些,容易惹祸生事,难为你处处多提醒劝说。”


苏芷玉一怔,全无欢喜之情。她没有偷听丁原与姬雪雁的对话,更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矛盾,竟然僵化至此。


急切中,只得同样以传音入秘说道:“姬姐姐,你为何还要走,又为何要对小妹说这些?”


姬雪雁爱怜的望着苏芷玉,徐徐道:“我知道,你也是深爱丁原的,只是以前因为我,所以才躲到了一旁。如今,我与丁原的缘分已尽,以后便拜托你了。玉儿姑娘,祝你能与丁原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说完这话,姬雪雁的眼前猛地一黑,险险摔倒。她急忙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云泽深处,再不理会苏芷玉的呼唤。


泪水满面,寒风扑脸,姬雪雁的脑海中混乱成空白一团,种种与丁原昔日共处的甜蜜回忆,一幕幕鲜活的浮现,耳旁隐约飘荡起那首最爱的歌谣。


倘若,丁原此刻在背后呼唤,倘若他追上来再挽留自己,她是否会留下,以后的故事是否会改写?


但没有,背后只有绝望空洞的目光,像锥子一样刺疼着她,逼迫着她拼命的加快脚步,远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彩儿扑腾着翅膀从苏芷玉肩上飞起,叫道:“小姐,等等彩儿,等等彩儿!”追着去了。也只有它,伴在姬雪雁孤独孑然的身影旁,渐行渐远。


苏芷玉娇躯一晃掠到丁原身前,焦急道:“丁哥哥,姬姐姐这就走远了,你怎么不追她回来?”


丁原看她一眼,眼睛里空空荡荡,仿佛失去了灵魂。


蓦然他的嘴一张,闷哼一声吐出口热血,洒在脚下的泥沼中转眼消失。


苏芷玉伸手扶住丁原,问道:“丁哥哥,你怎么了?”左掌抵住他的胸膛,输入一道柔和真气。


丁原就像呆了一般,抑制着沸腾的气血,死死凝视姬雪雁走远的方向。


只见她听到苏芷玉的惊呼,背影微微一顿,迅即加快了步履,终是没有回首。


丁原彻底死心,喃喃自语道:“雪儿,你为何负我!”情绪激动下,第二口血又再喷出。


苏芷玉催动“天一真气”护持住丁原的经脉,柔声劝慰道:“丁哥哥,你不要太伤心,只有保重住身子,才能想办法重新找回姬姐姐。”


丁原倏然低头,视线里,映出苏芷玉清秀淡雅的绝色容颜,那双黑漆水灵的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柔情与关切,一如当年的雪儿。


恍惚中,眼前的人儿仿佛变成了娇憨明艳的伊人,朱唇旁含着俏皮的笑意,直在自己的耳畔轻轻嗔道:“坏东西!”


那一声如泣如诉,令丁原不能自己。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丁原突然一把抱住苏芷玉温暖芬芳的处子之躯,那力量大得几乎要将她完全揉碎。没有等苏芷玉反应过来,湿润火热的嘴唇,已重重印在了她的香唇上。


瞬时苏芷玉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那一颗心儿扑腾着剧烈跳跃,随时都会从胸口跳出。


丁原身上那强烈的男性气息、那有力的臂弯、那痛彻心扉的热吻,已使她迷醉在汪洋大海中。


蓦地,耳边响起丁原近乎呻吟的声音,低低唤道:“雪儿,雪儿——”


苏芷玉的心一沉,神志顿时清醒过来,心口却犹如刀绞,她用力挣扎想脱出丁原的怀抱,但双手推在丁原的胸前,反而激起了他更有力的拥吻。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放弃了抵抗,无助的任由丁原粗暴的亲吻。她知道,丁哥哥的心目中,所吻的、所拥的并非自己,而是那远去的雪儿。


她的身子宛如寒风中的百合,不停的颤抖着、哭泣着,却忍着泣声,坚强的忍受这痛楚的热吻。


冰凉屈辱的泪水润湿丁原的面颊,猛然令他从幻境中苏醒。


他终于意识到,怀抱中的人并不是姬雪雁,他的雪儿早已走远。心头传来一阵猛烈的扯痛,他颓然放开苏芷玉。


苏芷玉双眸紧闭,泪水珍珠似的挂落,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怎会拒绝丁原的热吻,怎能拒绝他的拥抱?但她又怎能视若无睹,丁哥哥甚至在拥吻自己的时候,心中也把她当作了雪儿。樱唇上依然残留着丁原的热力与味道,竟是如此的酸楚痛苦。


丁原回过神,望着苏芷玉无助、哀凄的玉容,已然清楚自己刚才究竟作了什么。


他默不作声的抬起右手,狠狠在面颊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一缕血丝从牙缝里溢出,脸上也泛起怵目惊心的红肿,丁原不吭一声又举起左手。


苏芷玉轻声惊呼,探手抓住丁原左臂道:“丁哥哥,你要做什么?”


丁原臂上运劲,真气一涌弹开苏芷玉的手,“啪”的在左边面颊上打下第二记。


他并不停顿,又再次扬起了右手。


苏芷玉不顾一切的冲上前,紧紧抱住丁原虎躯,玉脸贴在他的胸口哽咽道:“别再打了,丁哥哥。我并不介意你吻我,真的,我不介意!”


丁原的双臂被苏芷玉牢牢抱住动弹不得,他垂首说道:“对不起,玉儿,我疯了,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饶恕自己。你放开我,不要阻拦。”


苏芷玉摇头道:“丁哥哥,你何苦如此?玉儿知道,你看着姬姐姐走了,心里不好受。但玉儿想来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不然姬姐姐也一定会十分的伤心。”


丁原渐渐平静下来,感受到苏芷玉秀发里洋溢起的醉人芬芳,叹了口气轻轻道:“玉儿,你为何始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丁原在两年前已问过,事过境迁后再次提起,苏芷玉的心弦依旧是剧烈一颤。


她仰起头,迎上丁原的目光,鼓起了勇气回答道:“因为我也如姬姐姐一般的爱着你,所以希望你能与她和好如初,白头偕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玉儿就可了却所有的心愿,返回南海沉心天道,从此再没遗憾。”


字字温柔、字字刻骨铭心,丁原非是草木,焉能无动于衷。


他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怕,这个心愿是永远达不成了,这么一来,你岂不是永远也回不了南海?”


苏芷玉低下头,白晰如玉的脸颊浮起淡淡红霞,轻声道:“若真是那样,芷玉便永远跟随着丁哥哥,直到你能找回姬姐姐为止。”


丁原百感交集,注视着苏芷玉温柔羞涩的玉容。他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此时任何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姬雪雁听见了苏芷玉的惊呼,但不敢回头。她只怕自己这么一转身,就再不能坚持。


艰难的迈着步子,姬雪雁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离开这里,在确定丁原的视线已无法望见时,她终于禁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彩儿惊惶的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理丁原了?”


姬雪雁摇摇头没有回答,彩儿再聪明,也不过是一只通了灵性的鸟儿,而女儿家复杂微妙的心事,又岂是它能够了解。


过去的已不可能再从头来过,丁原已经因为自己几乎死过一次。如果不是自己,丁原就不会被迫下潜龙渊;如果不是自己,爹娘与爷爷也不会那般的愁苦;没有了自己,或许丁原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毕竟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位苏芷玉。


而她,在潜龙渊的那夜变故之后,又如何能再次面对丁原,如何解释那场天灾人祸?


既然,自己已经决意投身空门,那便不该再有回头的路了。从此以后,青灯古佛聊尽余生,更会早晚向着菩萨,为丁原诚心的祷告,这就是自己能够做的所有。


她一路狂奔,就仿佛是要摆脱身后的什么无形魔影,不管前方在哪里,不管脚下是否还有路,只觉着离开丁原越远越好,然而内心深处,却又因这分远离而不停的泣血,脚下的步子渐渐沉重。


天色迅速的黯淡,姬雪雁不知道飞驰出了多远,终于面前一黑,摔倒在泥沼中。


好在雪朱仙剑旋即自动弹射而出,放出蒙蒙红光,护持住主人的身躯,才未令她陷入沼泽。


迷迷糊糊里,姬雪雁听见了彩儿的叫声,隔得如此遥远,好像眼前又出现了丁原的身影,正含着洒脱不羁的微笑朝着自己走来——当姬雪雁苏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株中土并不多见的大树底下。树冠如同撑开的墨绿色大伞,遮蔽了半边天空,苍虬粗壮的树根凸露在泥地上,恰似一双臂膀将她怀抱其中。


天已黑透,浓重的云雾之气飘荡在云梦大泽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湿润与凉意。


在这株大树的另一边,一位老僧正盘膝入定,身旁插着一柄碧绿晶莹的禅杖,在黑暗里闪烁着柔和朦胧的光晕。


他虽然合着眼,却已感知到姬雪雁的苏醒。弯弯的白眉下,一双眸子徐徐睁开,蔼然向她送来一抹温暖的笑容,低声说道:“女施主,你醒了。”


姬雪雁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知道该是眼前这位陌生的老僧从泥沼中将自己救起,并一直陪护在身旁。


她双手扶着一边的树根想起身,不料指尖碰触到的是一团柔软的衣物。


她疑惑的低头,才看见自己的身上覆盖着一件红底金边的袈裟,上面结满了霜露。再看那老僧干瘦的身躯,只穿着月白色的布衣,但那仪态气度却令人油生敬意。


彩儿的声音在树上叫起道:“小姐,小姐,你吓死彩儿了!”


姬雪雁朝着彩儿淡然一笑,盘膝弯腰,将袈裟迭放整齐,双手奉到老僧面前道:“多谢大师。”


老僧接过袈裟,将它平铺在盘坐的大腿上,微笑道:“贫僧不过略尽本分,岂堪施主用个‘谢’字。


“这云梦大泽多有魔物出没,近日更有不少天陆正魔高手现身,女施主孤单一人,虽说修为不凡,却仍须多加小心。”


姬雪雁玉颊微热,颔首道:“有劳大师提醒,晚辈灵空庵门下,法号静斋。请问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和声回答道:“贫僧无为,来自云林。静斋师父原来竟是灵空庵弟子,难怪身怀如此出色的修为。不知为何突然昏倒于中途,莫非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姬雪雁心中一恸,黯然摇头。有些事情,纵然是面对这位得道的高僧,也是不能诉说的。


她勉强含笑合十道:“原来您就是云林禅寺的无为方丈,能在这儿得遇大师,着实是弟子的福气。适才若不是大师慈悲援手,只怕弟子已然不幸。”


无为大师说道:“说起来,贫僧也是在远处见着了静斋师父的仙剑光气,才有所察觉。待一走近,更听得七彩鹦鹉的叫嚷,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顿了一顿,无为大师才说道:“有一问题,贫僧不晓得是否该问。”


姬雪雁微笑说道:“大师何必客套,但凡弟子所晓,无不尽心回答。”


无为大师沉吟片刻,徐徐问道:“静斋师父深入云梦大泽,是否也为那传闻而来?然而此事在天陆早已成为半公开之秘密,近日各派高手纷至沓来。贫僧入泽不过数天,便已碰上了三拨人马。


“静斋师父若是随师门同来,则该尽速前往会合,不然贫僧觉得,还是赶紧退出为好,一场杀劫只怕旦夕将来。”


姬雪雁坦然道:“大师所猜无差,弟子的确是奉师门旨意,因那传闻而来。


“在临行之前,师尊曾为弟子卜过一卦,卦言云梦之行惟弟子有获,故而才命我单身赶赴云梦大泽。但弟子连日寻访,依然一无所得,直到今日,才明白了师尊预言里的真正意思。如今弟子已无意逗留,正当要重返东海。”


就在此时,遥远的天际,突然传来一记雄浑暴戾的吼声,直令无为大师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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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38: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无为

姬雪雁察觉无为大师的神情异样,奇道:“大师,有什么不对么?”

无为大师起身穿上袈裟,一手握起碧玉禅杖,说道:“静斋师父,贫僧有要事须得先行。云梦大泽中诸多凶险,你要多多留心,尽早离去。”


姬雪雁冰雪聪明,隐约猜到无为大师此去,必有非常凶险之事,否则一定不会如此急于支开自己。当下说道:“大师,莫非你是为那吼声而去?”


无为大师面色凝重,点头道:“不错,那正是敝寺一恸师叔的嗓音。”


姬雪雁愕然道:“难不成是一恸大师遇到了什么劲敌,才以此求援?”


她早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听人说起,云林禅寺自一心方丈肉身成佛、白日飞升后,寺中的第一高手,便是其师弟一恸大师。


想那一恸大师,入寺近两百二十年,与曾山可说是同辈人物。早在八十多年前,他已是云林禅寺的监寺,那时候莫说无为大师,就是上一任的方丈无妄大师,也在声望上远有不及。


一心大师因静修般若无藏心经而隐居不出,寺中大权,其实早已掌握在了一恸大师的手中。


待等一心方丈飞升,原本以资质论,该当是一恸大师继任此位,可不知怎的,象征云林禅寺最高权力的碧玉禅杖,却落到了一心方丈大弟子无妄大师的手中。


许多人当时都以为,一恸大师必然有所怨忿,哪料他不仅心平气和的接受了无妄大师继任方丈,更藉助监寺的权威尽心辅佐,令云林禅寺蒸蒸日上。


再到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战,无妄大师挑战魔教教主羽翼浓身负重伤,回寺不久,便坐化圆寂。


这时,一恸大师力排众议,推荐无为大师成为下一任的方丈人选。


当时,众僧对无为大师颇多微词,以为他虽然佛法精湛修为,也堪称全寺翘楚,只是毕竟太过低调,更无一点方丈的威严。


但这二十多年来,无为大师无为而为,与一恸大师一刚一柔相得益彰,将云林禅寺打理得井井有条,令人不得不叹服一恸大师的眼力与胸襟。


可以说,近数十年以来,一恸大师已成为云林禅寺的支柱与象征,甚至隐隐有与翠霞剑派的掌门淡一真人,并称正道两大翘楚的声势。


姬雪雁听得无为大师这么说,自是感到奇怪。倘若以一恸大师的通天修为也难以应付,那么他所遭遇的敌手,又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无为大师摇头道:“贫僧也不清楚。”


姬雪雁察言观色,发觉他脸上藏着一丝隐忧,显然是有所隐瞒,不禁更觉蹊跷。当下说道:“大师,是否弟子可与您一同前往,若是果真有什么意外,或许亦能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无为大师想了想,远处再次传来一恸大师的吼声,隐约竟是含着一股凶戾的杀机。他一擎碧玉禅杖,说道:“静斋师父的好意,贫僧心领,不过此事贫僧自忖尚能解决,不敢有劳。”


姬雪雁听他婉拒,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大师多多保重。”


无为大师谦和一笑算是答谢,宽大的僧袍一飘,人已在数丈开外,迅疾朝东而去。


姬雪雁目送他消失的背影,思忖道:“无为大师不肯让我同往,定然是因此行极为凶险,大师不愿令我陷入危境。但他于我有救助之恩,为人又非常中正慈和,我怎能就此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招手唤下彩儿,丹田一提真气,飞身跟上。


她深知无为大师乃一派宗主,修为精纯自不在话下,因而只敢远远追着。幸而只要循着吼声的方位而去,多半便不会有错,也不着急跟丢,何况无为大师内心似异常焦急,也没留神背后数里外还有人偷偷跟着。


两人皆负有上乘仙家修为,朝着一恸大师吼声传来的方向,御风飞驰出二十多里,前方出现了一座古木森森的树林。


在黑夜里,那些参天大树便宛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人,在风中摇曳,发出婆娑的响动。


姬雪雁目力惊人,遥遥望见无为大师足尖一点,掠上一株古树,落脚的枝条上,居然连叶子都未颤动半下,身形却已消匿在茂密的林中。


她赶至林边学着无为大师模样,用上了“穿花绕柳”


的身法纵身上树,体态轻盈灵动,如微风过林不着痕迹。


这一阵疾驰,若在两年多前,姬雪雁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但如今她的佛门“小无相神功”已有小成,一路过来呼吸悠长均匀,丝毫没有吃力的迹象。


林中光线更是晦暗,再加上繁茂的枝叶遮掩,周围的景物甚难分辨,无为大师的踪迹已然不见。


姬雪雁默念玄功,以灵觉感知四方动静,小心翼翼的在树上御风滑行,惟恐惊动了已不知潜身何处的无为大师。


刚一入林,就听见林深处传来隆隆闷响,等姬雪雁再深入数里,那声音越发的清晰,竟是大树被接连劈断倒地的声音。


姬雪雁心中讶异道:“这么晚,怎会有人在云梦大泽中伐木,这砍下的树干又有什么用处?”


她正自疑惑间,就见前方十数丈外,一株株需以三人合抱粗细的大树震颤摇晃,接二连三的倒下,树上的枝叶不停的折断飞舞,恰似澎湃的波涛一般翻滚呼啸。那根根树干轰然砸在地上,激起浓浓尘土,却教整座树林亦为之战栗。


在一片被人力开垦出的空地上,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白髯老僧怒须皆张,神情狰狞,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绿焰,兀自挥舞双掌,大力轰击在身周的树干之上。


他神力惊人,几乎只需一掌,就可将那粗壮的大树拦腰劈断,截口平滑如镜,比斧削的还整齐,直如收割麦子一般的简单轻松。


彩儿目瞪口呆,小脑袋缩在姬雪雁身后,连喷嚏都不敢打,两爪死死扣在主人的肩头。


姬雪雁也是惊骇莫名,她隐约觉得,这个老僧一定就是云林禅寺的监寺一恸大师了。可心中仍然是难以相信,这位闻名遐迩、德高望重的圣僧,怎会突然变成这般疯狂可怖的模样。


那老僧猛然转身,双目赤红射向姬雪雁隐身的地方。


姬雪雁一惊,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正打算闪躲,却见他气喘如牛,恶狠狠狞笑道:“一心,你对不起我!你还有脸站在这里朝着我笑?你不肯传我般若心经,便是怕我的修为会凌驾你一头,哼哼,没有那狗屁心经,今日你一样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这老僧双掌挂起一蓬霸道无比的青色罡风轰出,“砰”的击在距离姬雪雁不到十丈的一株树上。那株足足三人也合抱不过来的参天古树,应声折断,颓然侧倒。


他哈哈狂笑道:“一心老鬼,我这‘幽明折月手’滋味如何,比你那金刚伏魔印更胜一筹吧?你怎么起不来了,你不是总喜欢数落、教训我么?你说我佛心未到,不够资格修炼般若心经,那你的白痴徒弟却倒配了?”


姬雪雁藏身树上,连气也不敢出一口,而改以内胎呼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人疯了!”


老僧狂笑声不止,脸上青红两色光华不断的变换更替,全身如犯癫痫似的抖动不已。姬雪雁猛然想起,当日丁原在越秀山走火入魔时的情形,顿时有所醒悟。


“轰”的一声,老僧转身又劈倒一株树,背影不住颤抖,厉声笑道:“羽翼浓,你敢讥笑我?你跟一心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你们统统活该倒楣!”


他再次转身过来面向姬雪雁这边,口鼻中渗出汩汩的血丝,兀自浑然不觉,疯狂的张开双臂撕扯着袈裟,宛如失去控制的野兽,咆哮道:“是谁在我里面,快给我滚出来,不然老子活劈了你!”


他手起指落,居然扎进胸膛,鲜血从指孔中飙射而出。


老僧低低嘶吼一声,猛然抬起血淋淋的右爪狰狞道:“不准你们这样看着我,老子不要你们可怜!你们统统都滚,都滚——”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如一道红色旋风穿行林间,双爪将左近的树干一一捏爆,浑厚的真气透木而入“喀喇”连响,巨大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老僧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地上更是撒了一路的血迹,分外的醒目凄艳。但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绕着空地四周风驰电掣,渐渐逼近了姬雪雁隐身之处。


姬雪雁想朝后躲,又怕不慎发出动静为这老僧察觉,正在犹豫时,却听对面林中无为大师的声音响起道:“阿弥陀佛,弟子无为拜见师叔。”


一恸大师骤然止步,回过身瞧向林内。


无为大师双手合十,白眉低垂徐徐现身,怀中的碧玉禅杖闪烁着淡淡微光。


一恸大师面容一整,只片刻工夫,脸上凶戾疯狂之色收敛许多,低声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无为大师恭声回答道:“弟子知师叔孤身前来云泽,着实放心不下,所以才跟了下来。因怕师叔拒绝,故此没有先行禀告,请师叔恕罪。”


一恸大师哼道:“老衲何须由你来担心,放着禅寺那么多的事务不理,却偷偷跟着老衲来这里,糊涂。”


姬雪雁一奇,虽然一恸大师乃无为方丈的师叔,但毕竟后者在寺中的地位更高。可不知为何无为方丈执礼恭敬,反倒是一恸大师倨傲无比。


无为大师只微微一躬身,没有说话。


静了一会儿,一恸大师才徐徐问道:“方才的情形你都看见了?”


无为大师低声道:“是,师叔。”


一恸大师双手负在背后,冷厉的目光落定在他身上,说道:“恐怕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见着了,对不对?”


无为大师道:“弟子不敢诳语,的确已目睹过数回。


上一次不过是两个月前,在后山菩提岩下,似乎师叔的病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一恸大师哈哈冷笑,森然道:“你还敢说自己没有说谎,以你的眼力,果真看不出这是走火入魔的征象?”


无为大师脸上没有丝毫惊慌,迎着一恸大师的目光回答道:“师叔,弟子始终想不明白的是,本寺的经典绝学如浩瀚烟海,取之不尽,求之无涯,您为何要偏离佛心,去修炼那大日天魔真气,以致如今魔气反噬,终日痛苦不堪,每到内伤发作,更是生不如死,状若疯癫?”


姬雪雁大吃一惊,险些从树上摔落。


她怎也没料到,一恸大师暗地里居然在修炼魔教的绝学“大日天魔真气”,这个秘密倘若公开,恐怕要震翻半个天陆。


一恸大师被点破真相,却出奇平静,微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教训老衲的口吻,却跟你的师父和师兄一模一样。”


无为大师摇头道:“弟子也是最近才从师叔的种种迹象里,猜测出的。想来师叔悄然进入云梦大泽,也是为那传闻所说的‘三叶奇葩’而来。但在弟子看,‘三叶奇葩’纵然号称是天地第一灵花,可也未必能治师叔的走火入魔。”


一恸大师眉宇一扬,神色又变狰厉,低喝道:“你说什么?”


他体内的一佛一魔两股庞大真气,兀自流窜激撞,为祸远胜当年丁原走火入魔时的程度。


一恸大师全凭着两百余年深厚的修为苦苦克制,但从抖动的袍袖上,不难看出他越来越难以支撑的征兆。


无为大师毫无惧色,回答道:“心病惟有心药医。只要师叔以大智慧、大毅力斩断心魔,则化解体内大日天魔真气所积淀形成的戾气,并非难事。”


一恸大师的脸上渐渐又笼罩上一层青光,瞪视着无为方丈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言道,老衲修炼了大日天魔真气,却是谁告诉你的?”


无为大师垂目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叔自觉二十多年来事事做得隐秘,却不晓得当日无妄师兄圆寂前,便曾向弟子交代下了一段悬案。”


一恸大师嘿嘿笑道:“他告诉你什么,莫非是怀疑老衲想篡夺了方丈的位子?”


无为大师摇头道:“师叔若想做,早在三十多年前一心方丈飞升之日,便已经做了。”


一恸大师奇道:“那却又是什么事情,他到死都要说给你听?”


无为大师道:“当日七大剑派联手突袭婆罗山庄,本寺率先攻入庄内,占据了诸多魔教机要所在,其中就包括羽翼浓教主平日收藏经书典籍的书房与丹室。而那时无妄师兄身负重伤,难以行动,此间大事皆由师叔您来主持。”


一恸大师喘息声渐起,面庞上肌肉颤动颇是狰狞,寒声问道:“那又如何?”


无为大师道:“当时是师叔您第一个进入书房、丹室,可稍后等到旁人入内时,里面许多重要的典籍皆已不见,其中就包括三卷魔教圣典《天魔令》。


“据说其中第一卷,记载的便是大日天魔真气的修炼要诀,而第二卷中,则记着魔教十六种绝世秘笈的修炼之道,至于第三卷,更有百余种五花八门的魔教功法。这些东西的存放位置,师叔您早从那人口中得知,拿起来自然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一恸大师冷笑道:“你便怀疑是老衲所为?”


无为大师道:“换作以前,弟子半点这样的念头也不敢生出。然而最近几年,师叔您随着魔功日益精进,体内佛门真气已无法克制、掩饰,尽管您隐居菩提岩,大大减少了抛头露面的机会,可日子长了,终究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唉,也亏是师叔有如此精深的修为,不然光那魔气反噬,又怎能一压就是二十年之久?”


姬雪雁越听越是心惊,直不敢想象,万一被一恸大师察觉自己的行踪,会是怎样的后果。可是她又担心无为大师,不愿就此离去,于是继续藏身在浓密的树枝中聆听。


那彩儿平时尽管叽叽嘎嘎嚷个不停,这个时候也早被吓破鸟胆,乖乖缩在姬雪雁怀里,一声也不吭。


一恸大师哈哈狂笑起来,震得四周枝叶纷纷飘落,在半空跌宕起伏。


他冷冷说道:“不错,那些东西的确全部在老衲手上。你若想学,只管跟老衲说上一声。”


无为大师苦笑道:“魔教功法多为凶暴残戾之术,不仅有违我佛慈悲之心,修炼日久,更会受其魔气侵蚀而不能自拔。弟子虽然愚钝,却也明白,这些典籍还是连看也不要看为好。”


一恸大师笑声陡止,厉喝道:“你是在讥讽老衲么?”


无为大师面色如古井无波,摇头道:“弟子怎敢说师叔的不是?不过愚以为凭师叔智慧,也不难想通这个道理,只是一时为心魔所困,不能解脱罢了。”


一恸大师的喘息渐渐加重,神色中的暴戾之气亦越发明显,显然是难以再克制住体内的走火入魔之兆。


他的眼睛里闪起幽幽绿焰,诡异的喈笑道:“你也敢来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当日若不是我一力举荐,哪里轮上你坐到方丈的宝座里耀武扬威?”


无为大师被骂得狗血喷头,脸上反而现出深深忧色,低声道:“师叔对弟子的恩德,弟子无日敢忘。


“正因如此,弟子才不忍眼见师叔您深陷魔道,引火自焚。今日弟子纵然拼却一身臭皮囊,也要劝得师叔回头是岸!”


一恸大师双手攥捏成拳,在胸口挥舞道:“我不要你劝,什么回头是岸?从一心那老不死的开始,老子受够了你们师徒三人一百多年冤魂不散的唠叨!你要死尽管去死,不要站在这里惹我生气。”


无为大师走近一步,深深合十躬身道:“弟子恳请师叔回头,则我佛门幸甚,天陆苍生幸甚。”


一恸大师右掌拍出,口中喝道:“快滚!”


他狂怒之下出手已无轻重,这一掌聚集了三甲子以上的深厚功力,便是一座小丘也要给荡平。


无为大师脸上一派悲壮肃穆之色,伫立在原地,双掌以“金刚伏魔印”推出,两股惊世骇俗的罡风碰撞在一处,立时掀起一声巨响,火热的气浪融着浓浓光雾爆裂开来。


先前被一恸大师爪力捏碎的树干,再禁受不住如此巨力冲击,同时轰然倒落,声势惊人至极。


无为大师身受了这一记“幽明折月手”,气血翻腾,朝后连退七步,脚底留下深深的两行足印。他只稍一吐胸口浊气,依然保持原样姿势,再次向前躬身道:“弟子恳请师叔回头是岸!”


一恸大师白髯根根竖起,口鼻中喷出蓬蓬青色烟雾,恶狠狠盯着无为大师狞笑道:“你是要学那舍身喂鹰的故事么,好,今日老子便成全你!”


他双掌一合,又轰出第二记“幽明折月手”,无为大师仍然不躲不闪,以“金刚伏魔印”接下,再退出八步。


如此一恸大师一连攻出十九掌,无为大师硬生生便受下了十九记幽明折月手。他的修为毕竟逊色于前者不少,又是只守不攻,无形里吃了大亏,渐渐的口中渗出淤血,身形也远不如起初那般沉稳。


可这位云林禅寺的方丈恁的顽强,全然不顾已负内伤,只以悲天悯人的眼神凝望着一恸大师,不断恳求道:“师叔,请回头是岸!”


一恸大师体内的魔气沸腾至顶点,早丧失了最后的一点佛心。眼见无为大师不肯退让,更激得他凶性大发,索性凌空飞起,双掌交替打出一束束青色狂飙,口中低吼道:“我叫你不滚,我看你硬挺到什么时候?”


姬雪雁心知照这样打下去,不消十几二十掌,无为大师势必吐血而亡。当下纵身飘落清叱道:“两位大师住手,弟子东海灵空庵门下静斋有礼了。”


一恸大师“咦”了一声,身子在空中一转落回地上,目中凶光闪烁,冷笑道:“好得很,无为师侄,你竟然还偷偷带来一个丫头,莫非是想让这外人也来瞧瞧老子的笑话?”


无为大师这才得以缓过一口气来,他知道一言半语也无法辩解清楚,诧异的望向姬雪雁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这两人都是顶尖的正道人物,按理姬雪雁隐身附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恰好一恸大师濒临走火入魔,心神紊乱里难免疏漏,而无为大师则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师叔身上,根本没料到姬雪雁居然会追踪而至。


姬雪雁恭声答道:“弟子放心不下,所以自作主张跟了过来,其中多有冒犯唐突之处,尚请两位大师恕罪。”


无为大师喟然一叹道:“这么说,此间所发生的事情,小师父你都看见了?”


姬雪雁也不隐瞒,颔首道:“弟子方才一时情急,惟恐一恸大师失手伤了方丈,故此才从树上现身,希望能助大师您一臂之力。”


一恸大师闻言,杀机陡起,嘿然道:“丫头,你也太多事了。纵然佛祖慈悲,今日也难保你一条小命。怪只怪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更听到了许多本不该你知道的秘密!”


话音未落,庞大的身形一掠而上,双掌推出一蓬青光,直压得姬雪雁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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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39: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一恸

无为大师没料到,一恸大师居然丧心病狂,到了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妙龄少女突施杀招的地步。

他距离姬雪雁不过三丈多远,后发先至,双手外翻发出一股柔和真气,推开姬雪雁,口中低喝道:“师叔,手下留情!”


岂知一恸大师醉翁之意不在酒,对着姬雪雁虚晃一枪,只为引无为大师来救。眼见无为大师果然中计,他骤然一振双臂,又拍出两记幽明折月手,卷着先前那股青芒,一前一后两股庞大的掌力合于一处,径自轰到。


无为大师变招不及,惟有强自横过双掌封架而上,“砰”的一声罡风激荡,他的身躯跌跌撞撞退出数十步远,直靠在一株拦腰折断的树干上,才稳住了身形。


姬雪雁见无为大师为救护自己,反着了一恸的诡计,不禁又惊又急,掠到无为大师身旁唤道:“方丈,您怎么了?”


无为大师一口真气堵在胸口运转不过来,双掌更是近乎麻木。


他听得姬雪雁呼唤,勉强含笑道:“贫僧不碍事,静斋小师父,你赶快离开,今日之事任谁也不可说起——”


他的话说得一急,一口气接不上来,顿时喷血于衣。


姬雪雁赶忙以右掌按在他背后大椎穴,以同源于佛门的“小无相神功”,为无为大师疏通淤塞的经脉。


耳中却听见一恸大师哈哈狂笑道:“你们谁也走不了,知道老子真相的人全都该死,谁都是一样!”


姬雪雁肩头的彩儿禁不住叫骂道:“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一恸大师勃然怒道:“你这扁毛畜生也敢骂我?”


他左手食指一弹,一缕金色指风快逾闪电射了过来,竟是魔教十六绝学中,与“幽明折月手”驰名的“乾坤无极指”。


姬雪雁刚才一个疏忽已连累无为大师,此刻岂会再有半点分心。她手疾眼快,左手拔出雪朱仙剑,“叮”的一声,乾坤无极指击在剑叶之上。


仙剑不由自主的剧烈颤动,发出嗡嗡轻鸣,表面竟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膜。


姬雪雁原本以为,对方的攻势必定如暴风骤雨一般涌来,她急忙丹田内息一转,将小无相神功注入仙剑,哪里晓得对面却忽然没了动静。


只见一恸大师双眼瞪如铜铃,呼呼喘着粗气,双手又去暴拍自己的身体,凄厉的低吼道:“滚出来,滚出来,你们也敢跟我作对,你们全要跟我过不去——”


他体内的两股佛魔真气已然失去了控制,肆虐的游走流窜,直令一恸大师觉得全身好像要立刻胀裂一样。


不管他如何的收纳真气,也不管他如何的宣泄功力,身体中的冷暖两道洪流,就犹如开闸后的潮水,完全不听使唤,不住朝外鼓胀。


一恸大师猛然厉吼一声,伸出五爪,又在自己大腿上戳出五个窟窿,仿佛这样才会好受一点。


红色的袈裟上,早染满了他自己的鲜血,可一恸大师兀自呼吼不停,漫无目的的朝天打出一蓬蓬掌风,发泄过剩的精力。


姬雪雁看得也自骇然,低声说道:“大师,乘这工夫我们还是赶快走吧。一恸大师已经走火入魔,分不清敌我是非。您这个时候再去劝他,非但没有任何效用,反而白白招致他的毒手。”


无为大师哼了声,口中吐出一滩黑色淤血,终于打通了胸口的经脉。


他微微喘息道:“静斋小师父,多谢你援手,贫僧此际更不能独善其身,否则一恸师叔将永坠魔道,万劫不复。


“贫僧忝为云林禅寺方丈二十多载,于本寺并无大功,着实惭愧得很。若能够渡化师叔,令其向善,即便舍却了这副臭皮囊,也是甘之如饴。”


姬雪雁心中感动,暗道:“难怪师父说我未具佛根,我平日只当是她阻拦我出家的借口,如今才明白她老人家说的果然没错,像无为大师这样舍己渡人、慷慨济世的胸怀,比之于我欲独善其身,自求安宁的念头,实在有天壤之别!”


她当即说道:“既然如此,弟子愿与大师同进共退。”


无为大师摇头苦笑道:“傻孩子,贫僧是云林禅寺的方丈,责无旁贷,你却为何要冒杀身之祸留在此地?你已知道一恸师叔的隐私,他断不能容你于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姬雪雁道:“那大师您——”


她的话不及说完,一恸大师猛然回首再次看到两人,他半疯半魔的癫狂大笑道:“好啊,你们这些妖孽,居然有胆耻笑我。看老子如何除去你们,捍卫天道!”纵身扑上,十多丈的距离在他一步跨来,直如尺许的小沟壑而已。


无为大师挺身挡在姬雪雁身前,推出双掌,却感对面空空荡荡全不着力。他暗懔道:“不好,师叔他已走火入魔,真气失去控制已发不出掌力。我这一掌击下去,他恐怕要受重伤。”


念头一闪间,他急忙硬生生的收掌,真气回涌直震得他胸口发闷。


孰料他刚一收手,一恸大师却厉声笑道:“去死!”


一恸大师右臂一振,排山倒海的青色罡风狂卷而出,与无为大师收回的金刚伏魔掌力合于一处,震碎了他的护体罡气,攻入心脉。


无为大师猝不及防,身躯被抛射而出,体内的经脉寸寸震裂,狂喷数口鲜血。


一恸大师状若疯魔,拧身追上,幽绿的眼珠中萌动着狂野凶狠的杀机,低吼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无为,你去死吧!”


姬雪雁全没想到,一恸大师居然利用这般卑鄙的手段,暗算苦心渡化他的无为方丈,待醒悟过来,为时已晚,无为大师身负重伤抛飞而退。


雪朱仙剑红光一闪,直刺一恸大师咽喉,阻拦住他追杀无为方丈的去路。


一恸大师脸上肌肉扭曲变形,狞笑道:“你也敢拦我?”左手五指血光一闪,竟不畏剑锋抓了下来。


这一记“赤魔残玉爪”,记载于《天魔令》第二卷中,也是魔教十六绝学之一。即便魔教护法人物如风雪崖、雷霆等人,亦不过修炼得其中二、三项而已。一恸大师短短工夫中,已经接连施展出三项绝学,便犹如家财万贯的富豪,毫不吝啬的挥霍张扬,一掷千金。


姬雪雁自知功力远有不及,不敢与其硬撼。仙剑轻盈一转祧向一恸大师左腕脉门,迫他收爪。


一恸大师神色狂傲,竟丝毫不把姬雪雁的这式“一石千浪”放在心上。


“呼”的一响,一恸大师左臂上宽大肥厚的僧袍猛然鼓胀,雪朱仙剑刺在袖口之上软软一滑,偏到了一旁。


一恸大师哈哈狂笑,赤魔残玉爪中宫直进,抓向姬雪雁咽喉。


姬雪雁剑招用老,只得翻身侧飞,左掌拍出。


转眼两人拆解了三个照面,姬雪雁被一恸大师狂风暴雨似的攻势压得难以喘息,眼瞧着就要命丧当场,背后一束碧华升起,无为大师背靠树干,双手结成大慈忘悲六道佛印,却是祭起云林禅寺的镇门之宝碧玉禅杖。


那禅杖飘浮空中,散发出一层层碧色光环,朝着一恸大师的头顶罩落。


一恸大师面色微变,舍下姬雪雁腾身而起,冷笑道:“好你个无为,竟敢欺师灭祖,用‘大慈忘悲金光圈’来锁我!”


无为大师全力施为,也不答话,猛然含血低喝道:“咄!”


那层层迭迭的光环,蓦地幻出庄严宝相的金色光晕,隐约从碧玉禅杖顶端浮现起佛祖金身。


说来也怪,一恸大师如此惊人的修为,竟似也怕了这金色光环,全速施展身形在林间闪展腾挪,四处游走。


碧玉禅杖发出的金圈越来越多,密布在数十丈的方圆之内,将一恸大师紧紧困住。


无为大师头顶冒着蒸蒸白气,硬忍着喉咙里一口涌动的热血,真元化作滚滚春雷,沉声喝道:“咄!魔由心生,心空则魔净。一恸师叔,还不归来!”


他一开口,真气顿时涣散,鲜血狂涌而出,体内经脉血管同时爆裂,只凭着一缕两甲子多的真元,护持住最后一口气。


这声佛门狮子吼,炸响在一恸大师耳畔,真元所化的音波直冲他的脑海,立时令凶焰一消,恢复了些许灵性。


他大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脱出金圈的包围直朝西面逃去,迅即消失在黑夜中。


姬雪雁飞身掠到无为大师身前,急唤道:“大师!”


她与这位外表平凡谦和的老僧,相识不过短短半晚,然而已生出了无限的仰慕敬重。此刻见他面色苍白,血染袈裟,赶紧探出右掌想为他护法。


不料无为大师微一摆手示意,喘息道:“贫僧心脉已断,行将圆寂,小师父不要枉费真元了。”说着左手一抬,碧玉禅杖飞回主人手中,静静闪烁着柔和光晕。


姬雪雁扶住无为大师,热泪盈眶失声道:“大师,您不会有事的,弟子这就为您疗伤。”


无为大师对生死之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微笑谢绝道:“不必费事了,贫僧的伤势,任是大罗金仙也救治不得。”


姬雪雁只是摇头,泪满衣襟已忍不住失声而泣。


无为大师强捺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聚住即将崩溃散乱的真元,努力浮现一抹微笑安慰她道:“静斋小师父,人谁无死,你不要难过,不过贫僧仍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姬雪雁不假思索道:“大师但有所需,弟子无不遵从。”


无为大师苦笑道:“一恸师叔虽然误入魔道,但终究是敝寺的宿老,以他的百年佛法修为,贫僧相信他终有一日能除去心魔,皈依正道。因此,今晚之事,小师父若能守口如瓶,贫僧纵然九泉之下,也将感念小师父恩德。”


姬雪雁默默颔首。


无为大师见她答应,宽慰的松了口气道:“多谢小师父了,贫僧到底还是存了一点私心。你是灵空庵高徒,只要回到东海,一恸师叔也奈何不得。”


姬雪雁低声道:“弟子明白大师欲保全云林禅寺与一恸大师的苦心,请大师放心,弟子愿对佛祖发誓,绝不向任何人说起今晚之事。”


无为大师放下最后的心事,含笑说道:“静斋小师父,回东海去吧,人间险恶,终非出家人眷恋之地。”说罢,双目渐渐阖上,双手在胸口结成佛印,有如入定。


他全身真气消散,经脉断裂,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心头却是无喜无悲,平和空明。


面向着云林禅寺的方向,无为大师口中低低诵道:“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得脱是福,弟子今日终可去了--”


声音越来越弱,终至不闻,从七窍里汩汩有殷红血丝冒出,心口的跳动也陡然停止,竟是含笑坐化在古树之下。


无为大师仙魂一逝,碧玉禅杖立刻失去驾驭。但此宝毕竟乃通灵之物,立时悲鸣不已,从怀中飞起,盘旋在主人头顶。


姬雪雁呆呆凝视无为大师的遗体,见他宝相庄严,嘴角兀自含笑,仿佛只是熟睡了一般。彩儿停在主人肩头,识趣的闭起小嘴,比平日安分了许多。


忽然碧玉禅杖“叮”的一响,冲天飞去,化作一道流星射往云林禅寺的方向。


林中响起低沉和缓的经文声,却是姬雪雁在低诵《往生咒》,为无为大师超度。


一篇五百多字的经文念罢,背后传来一恸大师的声音道:“难得你还留在这里,为无为师侄诵经超度。”


姬雪雁一惊,彩儿更是吓得双脚一软,大声叫道:“小姐,那老怪物又回来啦!”


原来她心伤无为大师之死,居然没有留神到,一恸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的站到自己身后。


姬雪雁霍然转身,下意识将雪朱仙剑护在身前。一恸大师却是动也不动,目光深邃清澈,神情更是平静柔和,浑似换了一个人般。


他对姬雪雁的反应视若无睹,双手合十注视着无为大师,低声道:“无为师侄,你执掌云林禅寺二十多载,宽厚磊落,处事公正,赢得了合寺弟子的敬服。贫僧深为敝寺能有你这样才德兼备的方丈,而深感欣慰。”


姬雪雁悲愤难平,深吸一口气道:“但大师你却亲手杀害了他!”


她原以为对方必定勃然变色,怒对自己,谁想一恸大师竟是满面沉痛悔恨,唏嘘道:“不错,是我错手杀了他!贫僧罪业深重,死后当入阿鼻地狱,受那万世轮回之苦。只是凡间罪孽遍地,如无为师侄这般归往西天极乐世界,未始不是福。”


他的语气神情,令人不得不相信这些话是发自内心,更无法把他与方才那个凶性大发、手弑同门的老僧联系起来。


姬雪雁徐徐道:“可惜无为大师已去了,你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一恸大师喟然一叹,沉默半晌才问道:“他在圆寂之前,可有交代你什么?”


姬雪雁冷冷望着他回答道:“大师放心,我已答应无为大师,绝不会将今晚的事情说出。你不必担心自己云林禅寺监寺的地位不保,更不用害怕别人找你为方丈报仇。”


一恸大师微微一笑道:“贫僧岂会害怕这些,天下又有谁人动得了我?不过你活着始终是个麻烦,我又从来不愿相信别人。刚才回来,本想是将你解决了,但看在你为无为师侄诵经超度的分上,稍后贫僧只把你的记忆抹去就是了。”


姬雪雁一凛,漠然道:“只怕这件事情未必能如大师所愿。”


一恸大师叹息道:“贫僧何尝希望如此,但为了敝寺的清誉基业,为了贫僧的大事,也只有委屈小师父了。何况,除了丧失记忆之外,小师父与常人并无异样,这总比死了的好。”


话音刚落下,猛然林中亮起绚丽夺目的金色光华,将整个夜空都照得有如白昼。


两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吸引,只见密林深处升起一束金色的光柱,直冲入万丈云霄,恐怕在数百里外也能瞧见。


一恸大师低声自语道:“三叶奇葩,三叶奇葩!”他怔怔望着那束金光,似乎连身旁的姬雪雁也暂时忘却了。


姬雪雁也是惊骇莫名,她此来云梦大泽,本就是奉师门之命寻访三叶奇葩,没想到它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


想那三叶奇葩,可说是天陆第一灵花,隐于云梦泥沼之底,八百年一出。


花开之时,有万丈金光为异兆,而在花期之前的半年里,也有各种祥瑞出现。


不过它深藏在云梦大泽的泥沼深处,更会不停随地底暗流游走,非是花开显露真身时,任谁也无法掌握到三叶奇葩的具体所在。


大约四个多月前,也不晓得是从哪里传出,有人于云梦大泽发现异兆的消息,于是无论信与不信,天陆正魔两道各派均闻风而动。


须知八百年前,翠霞派不过得了一叶奇葩,便炼制出十二枚九转金丹,这样的异宝,怎不叫人心动?


一恸大师凝望金光亮起的方位,暗自思量道:“我体内的伤势,普天之下,恐怕惟有三叶奇葩能治,今日断不可错过。


“但那异宝不过三叶之多,今晚金光一显,各方人物势必从云泽的四面八方赶来争夺。倘若我去晚一步,可就要再等上八百年!”


想想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尸骨可能都化成腐泥,当然也用不着三叶奇葩了。


他知姬雪雁的修为虽然比自己逊色不少,但真要制服她,说不得也要耗费一番工夫。如今时间紧迫,夺得三叶奇葩解了体内的奇症,才是第一大事。


一恸大师毕竟是雄飞果断人物,口中真言念动,召出两名黄金力士道:“将无为方丈的遗体,送回云林禅寺菩提岩安放,待我回来处置。”


两名黄金力士领命,一前一后托起无为方丈的遗体,驾云而去。


一恸大师望着姬雪雁道:“今日贫僧暂且饶过你,但愿你能信守承诺,要是让我听到有人说起今晚之事,贫僧纵是杀上灵空庵,也要将你挫骨扬灰。”不待姬雪雁回答,身形一晃,已然消匿在林中。


彩儿大松一口气道:“好险,这老怪物终于走了。”


而后,张望着远处越来越醒目绚丽的金光问道:“小姐,我们也要去瞧一瞧热闹么?庵主她老人家说三叶奇葩是天地灵物,只有有缘者才能得到。


“她还说你这次云梦之行,一定有所收获,三叶奇葩现在近在咱们眼前,要不去的话就太可惜了。”


姬雪雁方一摇头,就听到树林上方有人咦道:“这不是彩儿的声音么?”


姬雪雁一怔,抬头一看,却是屈箭南。在他身旁的空中,还飘然立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身着白衣容颜秀丽冷漠,秀发却挽成宫髻式样;另一位兰衣少女端庄清秀,明眸中深蕴精光,显然均出自名门。


屈箭南向那两人打了一个招呼,落到姬雪雁身旁欣喜道:“雪师妹,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目光扫视周围偌大一片树林,巨木东歪西倒,木身断裂之处分明显示是人力所为,不由惊问道:“雪师妹,你可知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姬雪雁强自展颜一笑道:“小妹也是路经此处,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说完,怕他继续追问,话锋一转问道:“屈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屈箭南看姬雪雁无恙,又听她问起自己的来由,想想近日云梦大泽中众多正魔高手云集,于是不再追问,向姬雪雁笑道:“自然也是为这三叶奇葩而来。刚巧前几日,我邂逅了天一阁的楚凌仙楚姑娘,先前又碰到安阁主,于是就结伴同行了。”


姬雪雁惊讶道:“原来这两位,就是天一阁的安阁主和楚凌仙楚师姐,我今日下午还和另一位天一阁的苏师妹说起她们。”


楚凌仙闻言连忙问道:“这位姑娘,你有遇见苏师妹,却是在哪里?”


屈箭南道:“我看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去得晚了,只怕要错过三叶奇葩的花期。”


姬雪雁一阵犹豫。


安孜晴含笑道:“姑娘,便随我们一起去凑凑热闹如何?灵花认主,说不准你就是那有缘之人也未可知。”


屈箭南也满脸热诚的道:“一起去吧,雪师妹,安阁主还要向你打听苏姑娘的事情呢。”


姬雪雁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四人御风而起,路上屈箭南简单说起了与楚凌仙、安孜晴相识的经历。


原来屈箭南于两日前,偶遇入泽寻找乃师的楚凌仙,联手击退了同是来争三叶奇葩的忘情宫宫主楚望天首徒厉无怨。而后两人结伴同行,今日午后,竟遇上了方自从地底魔宫中脱身的安孜晴。


数月前,安孜晴得知三叶奇葩的消息,便早早深入云泽,她只想若能有缘获得其中一叶,即可造福天下无数苍生。不料阴错阳差,竟误入了潜藏在泥沼之下的一处古老地宫之中。


这地宫,乃是魔教发迹前聚住之所,因深埋于云梦大泽的地下而无人知晓。故此,二十年前魔教覆灭后,四大护法中的殿青堂毅然焚毁大明宫,率领残部退守此地,从此休养生息,卧薪尝胆,以待光复。


安孜晴无心之下发现此秘,顿时引起一番激战,最后殿青堂发动魔宫中的奇门大阵,将她困住。这也是为何安孜晴接连数月了无消息的缘由。


直到今日,安孜晴终于参悟出阵势变化的玄机,借着御剑绝技脱身。


甫一逃出生天,就遇见了屈箭南与楚凌仙二人,其中巧合不能以常理论之,只为天意机遇,因果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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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39: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奇葩

四人联袂抵达时,周围已聚集了许多各家的高手。他们也不凑近金光,只远远站到远处观望。

屈箭南环顾四周,笑道:“这三叶奇葩的魅力,果然非同凡响,这次来的人可真不少。”


姬雪雁遥遥看见碧落七子、太清宫观止真人、平沙岛的葛南诗与门下几名弟子,还有燕山剑派,以及其他天陆正道大小门派的高手,其中有许多都曾在越秀山上有过一面之缘。


魔道方面到的人自也不少,如天陆九妖中的赤髯天尊、毕虎与石矶娘娘,三大魔宫中的长老耆宿,此外,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物,却是她多半不认得的。


忽然,她感觉到一双犀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却是一恸大师飘然立在三十丈开外的半空中,旁边聚着几位佛门人物,都很面生,想来多不在天陆走动,但这回为了三叶奇葩,居然也纷纷现身。


一恸大师只深深望了她一眼,假作不识,把目光调转过去。


姬雪雁不由想起无为大师慷慨赴难的情形,直觉得比起他来,面前的这百多赫赫有名的天陆正魔人物,端的应当愧颜。


她低声道:“我真是不明白,为了三叶奇葩,大家竟要拼得你死我活,这是何苦来哉?如此以性命鲜血换得的灵花,不争也罢。”


安孜晴微微讶异的望向姬雪雁,徐徐说道:“难得你有这样超脱的想法,可惜真正能够勘破这层道理的人,着实太少了,即便如我,虽然自忖已淡泊寡欲,可今晚不也站在了这里?”


屈箭南苦笑道:“听你们二位一说,不晓得为什么,我对三叶奇葩的期盼之心立时冷了一多半。稍后只想站得远远的看个热闹,反正凭小弟的修为,也是争不过在场的诸位尊长。”


安孜晴摇头道:“屈公子,三叶奇葩乃天地奇宝,灵性非凡,若想得着它,靠的未必仅是修为,更重要的还是缘分。


“我辈正道中人,自不该为着它拼得头破血流,却也不可视若无睹,任由三叶奇葩落入魔道妖孽的手中。试想,一旦如天陆九妖这般的人物取得灵花,修为突飞猛进之后,又会增添多少杀孽?”


屈箭南好奇道:“恕晚辈唐突,若是安阁主您取得了三叶奇葩,又将以何用?”


安孜晴淡淡道:“我曾发下宏愿,须遵先师遗命云游天陆,举三桩大功德。前两件已然完成,若是能得到三叶奇葩,以此炼制出救死扶伤的千枚灵丹,则可造福天陆一方百姓,也算是了却最后的功德。”


楚凌仙道:“弟子必全力以赴,相助恩师成此心愿。”


屈箭南微笑道:“如此,也算弟子一个吧。只是箭南修为低微,也不晓得是否能帮上忙?”忽然脸上微微一热,却是楚凌仙的眼神似若无意的拂过。


安孜晴欣慰道:“天陆有你们这样的后起之秀,孜晴何虑正道不昌,寰宇不平?”


蓦然众人眼前一亮,那束金光再次暴涨,从地底泥沼中徐徐升起一盏流光异彩的三瓣奇花。


那三叶花瓣大小犹如婴儿小指,表面闪耀着七色的光晕,正自缓缓盛绽。花瓣之下,衬托着九片金色叶子,却都大如芭蕉,如众星捧月一般拱卫起当中的灵花。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兴奋的低声叫道:“三叶奇葩,三叶奇葩,真的出来了!”


许多人下意识的朝着金光靠近,但自那光柱里,却涌出沛然莫御的庞大力量,使得众人在十多丈外无法再越雷池半步。


安孜晴等人却不为所动,依然留在原地。她轻蹙眉头道:“瞧这情形,待会势必要有一场血战。不成,本阁须想方设法阻止他们。”


屈箭南苦笑道:“安阁主,只怕到时候大家都为三叶奇葩杀红了眼,您老人家的话也未必管用,尤其是那些魔道的高手,更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对面已经有人争吵起来,却是为了抢占一个有利的位置发生了争执。几名来自蜀州苍鹤观的道士,与忘情宫的厉无怨,各自怒目相视,互不退让。


那苍鹤观也算是碧落剑派的旁支,停雪真人见状,惟恐自家人吃亏,急忙上前劝说。


不想她尚未开口,侧旁有人冷冷笑道:“哈哈,还没打着几只看门狗,主人倒是先出来了。”


停雪真人眉毛一竖,锐利目光射向讥笑自己的这人,乃是一个满面红光的蓝衣老者。停雪真人怒道:“姜山,这里不是忘情宫,轮不到阁下放肆!”


姜山身旁,忘情宫另一长老滕皓嘿然回应道:“老道姑,这里同样也不是碧落山。他们苍鹤观的人站得,我们忘情宫的人便要退避三舍么?”


停雪真人白天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立刻回道:“像你们这样的邪魔歪道中人,又有什么资格窥觑天陆灵花?没有让你们滚得更远,已是我们正道各派手下容情了。”


姜山哈哈大笑声穿金石,朗声说道:“这么说,老夫有分见着三叶奇葩,还是承了你们正道各位高人的情面?


可惜,老夫的性子坏得很,偏偏就想站在这里!”


双方说着就要动手,旁边的人或者心悬灵花无心搭理,或是存心想看热闹,也不吱声。


忽听一苍老洪亮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诸位且息无名之火。想这三叶奇葩既为上天恩泽,则我等众人无论贵贱老少,皆为有缘。眼下灵花尚未全开,众位施主却先动起手来,不仅有伤天和,更于事无补。”


停雪真人望向说话之人,面色缓和不少,说道:“原来是一恸大师到了,贫道方才未曾问候,还望恕罪。”


周围许多人发出惊讶之声,原来这位老和尚的大名,实在比云林禅寺的方丈无为大师更加响亮。但更有人暗自担心,忧虑有他在场,自己能夺得三叶奇葩的指望,不免又减少几成。


远处又一人说道:“一恸大师所言甚为公允,贫道亦深以为然。”


姬雪雁心头一动,暗道:“原来淡怒师伯祖也来了。”再朝那方向看去,见着了淡嗔与十余位翠霞弟子,却没有碧澜山庄的人。


滕皓冷笑道:“云林禅寺与翠霞派都有人来了,怪不得这老道姑说话这么臭屁。嘿嘿,你们这些和尚道士也别唱这些高调,大家都为着三叶奇葩而来,谁也未必见得比旁人清高君子。”


在不远处,一名雪衣男子接茬道:“滕兄的话才是正理,倘若这些正道人物想依仗着人多势众,为难咱们,我冰宫一脉愿与忘情宫共进退!”


停雪真人心中一凛,待看清说话那人并非冰宫宫主凌云霄,而是其弟四宫主凌云鹤,才稍稍松口气,倘若今晚凌云霄这般的老魔头也有分参与,只怕这里的正道高手,没有几人能与其当面争锋。


在不知不觉中,双方依照着正魔划分,隐隐形成了两大阵营。


一面以冰宫与忘情宫为首,另一边却是以云林禅寺与翠霞派为尊。两面的人马渐渐聚拢,形成了紧张的对峙之局。


而在这两边开外,还有不少闲云野鹤不愿附议任何一面,远远站在外圈,其中就包括了安孜晴四人以及毕虎、石矶娘娘,林林总总也有三、四十人。


安孜晴见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摇头说道:“不行,我得将他们劝开!”


楚凌仙担忧道:“师父,我怕他们重利之下也未必肯听您的,万一那些魔道妖人乘机暗算您,纷乱之中也难保没有闪失,不如让弟子以您和天一阁的名义,先行出面排解,看看成也不成?”


安孜晴尚未回答,金光中猛然响起一串犹如仙乐般的清脆鸣响,三片花瓣已然全部张开,飘浮在数十丈的高空徐徐旋转,焕发出绚丽的光华。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回三叶奇葩之上,都知道距离最后关头越来越近,无不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金光中的灵花。


姬雪雁也情不自禁为周围紧张的气氛感染,却忽然感到有一双柔和的目光,正在悄悄的注视着自己,那是屈箭南站在了安孜晴的身旁,仿佛对他来说,这比观赏三叶奇葩来得更加重要。


姬雪雁生出一丝歉疚,向他微笑致意,以传音入秘道:“屈师兄,你最近还好么?”


屈箭南没有回答,只朝她轻轻一点头,嘴角含着豁达温暖的笑容。


忽然听到光柱一声轰鸣,渐渐的褪淡消失,周围重新陷入浓浓的黑暗。


但这点夜色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几乎毫无影响,人人都凝望着三叶奇葩,连呼吸声都觉得异常的清晰刺耳。


灵花上的彩光越加的夺目,映在人们紧张的面庞上,泛起奇异的光辉。


蓦然之间,三片花瓣幻化作七色的华光,拖曳着冗长绮丽的尾巴,分作不同的方向,朝着苍茫飘渺的云霄激射而去。号称天陆第一灵花的三叶奇葩,竟是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成了它最后的灿烂。


百多高手闻风而动,追着最近的那束彩芒,惟恐落到了别人后头。


先前隐约形成的阵营顿时土崩瓦解,空中仙剑、法宝各色奇光飞流舞动,各自锁定眼前的目标。


停云真人一马当先,祭起双瞳神灯。


此灯上插着两柄银烛,各射出红白两色光芒,正罩住了一枚花瓣。那束彩光在双瞳神灯的法力笼罩中左突右闪,奈何处处碰壁,渐渐现出了原形。


停云真人大喜过望,正待念动真言收起双瞳神灯,冷不防背后杀出一人,手中绿光一闪,放出一枚玛瑙戒指,“叮”的击在双瞳神灯上,爆出一团光焰。


双瞳神灯为邪力一迫,不由自主的晃颤起来,光华亦为之一黯。那枚奇葩乘势突破神灯的束缚,绝尘而去。


停云真人功败垂成,任再好的修养也勃然大怒,侧目就见滕皓收起“擎意神戒”,话也不说抢到了前头。


停云真人纵出仙剑,就向他背心刺去,口中怒喝道:“妖孽,贫道容你不得!”


忘情宫另一位长老姜山从后赶至,哈哈一笑道:“出家人也会恼羞成怒,这多年的修行炼到哪里去了?”双掌拍出,接下了停云真人的仙剑。


猛听前方滕皓传来一记怒哼,原来他正欲以“挽龙十八诀”收住三叶奇葩,却遭到了斜刺杀出一人的算计,险些左肋被印上一掌万劫不复。


来人冷冷一笑,抛下他也不理睬,火红的身影直比闪电还快,令滕皓惟有望着背影喝骂道:“好个红袍老妖,老子跟你没完!”


众人为争这三瓣奇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奈何彼此之间勾心斗角,相互拆台,一时间却也无人能拔得头筹。三叶奇葩卷裹着彩光,宛如经天的流星越飞越快,三拨人马往着不同方向逐渐追远。


林中不过是眨眼工夫,就只剩下寥寥几人。那三叶奇葩的九片叶子逐渐枯萎雕谢,也没谁愿意去多瞧一眼。


楚凌仙见众人皆已去远,问道:“师父,我们是否也跟下去瞧瞧?”


安孜晴颔首道:“且看看天意如何,若有幸得着一枚奇葩,我也总算能完成最后一件功德。”


楚凌仙望向屈箭南与姬雪雁道:“二位,是否也随我们一起追去凑个热闹?”


屈箭南点点头,道:“雪师妹,咱们也跟下去吧。”


姬雪雁望着飘落的花叶,心中没来由的一酸,思忖道:“如今所有人都追着三叶奇葩去了,却没谁会顾惜到这些花叶。而若不是它们,又焉有灵花的盛绽?可现在它们却只能孤独的雕谢,最后化为腐土,再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她怔怔出神,屈箭南忍不住诧异道:“雪师妹,你怎么了?”


姬雪雁展颜浅笑道:“屈师兄,你和安阁主她们去吧,我想把那些花叶葬了。”


屈箭南一楞,关切道:“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姬雪雁婉拒道:“不用了,屈师兄。以你的修为,或可助安阁主一臂之力,倘若能取得一枚奇葩,未始不是天陆苍生的福音。”


屈箭南点头道:“那你不要走远了,等稍后我们回来找你。”说着,随安孜晴、楚凌仙御风而起,朝着东面追了过去。


姬雪雁环顾空荡荡的四周,直有一种曲终人散之感。


彩儿在肩头问道:“小姐,我们真的不去瞧瞧了?”


姬雪雁幽幽一笑道:“你若好奇,便随屈师兄他们去吧,我想在这里独自待会。”


彩儿摇摇小脑袋道:“不,我留下来陪小姐,不然你一个人太冷清了。”


姬雪雁心中一暖,微笑道:“彩儿,那我们便一起把这些花叶给埋了吧。”


一人一鸟走上前去,就见九片叶子委顿在地,泛起了枯黄颜色,当中的花心也已经雕零,萎缩成一团黑色的小苞。


姬雪雁弯腰捧起一片花叶在手,默默念道:“叶儿,叶儿,你为着三叶奇葩耗尽了所有,却被人弃之如履,孤单单的躺在这儿等着化为香泥。我无能为你们多做什么,惟有垒起一坟香冢,也好让你们有个归宿。”


猛然听见彩儿惊呼道:“小姐,小姐,你看那花心!”


姬雪雁一怔,举目望去,娇躯亦是微震。


只见那已呈紫黑色的花心,在几乎不可察中悄悄开裂,外壳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一颗朱红色的果实。那果实生在花萼之上,色泽黯淡,又被偌大的花叶覆盖包裹,任谁不留心都无法察觉。


彩儿眼明嘴快,一口衔起朱丹放到姬雪雁手中,好奇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姬雪雁端详片刻,那朱丹的颜色逐渐变深,似乎也要步花叶的后尘。但空气里依稀飘荡着一股清甜的芬芳,直比醇酒更醉人。


姬雪雁疑惑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这是什么,想来该是这三叶奇葩的果实吧。”


彩儿眼睛直放光亮,雀跃道:“小姐,咱们可捡到宝了!单单几片花瓣,就被人抢得那么厉害,这果实还了得?”


姬雪雁莞尔道:“花瓣有人抢,也不一定代表果实有什么神奇之处。何况,若真是宝贝,大家为何都会放过?”


彩儿不服气的嘀咕道:“或许大家都不识货呢?”


姬雪雁笑道:“怎么可能呢,以安阁主这样的人物都没在意它,难不成你还比她更加高明?”


彩儿气鼓鼓的刚想反驳,那颗朱果竟“啪”的一声脆裂成数瓣,里面流淌出殷红如血的浓稠果汁,有一股淡雅的清香飘出。


姬雪雁一怔,只觉得手上火辣辣的好不难受。她刚想取出丝巾擦拭,不料大部分的果汁已然渗入肌肤,手面上泛起一层艳丽的红色。


姬雪雁讶然道:“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


彩儿睁大眼睛惊惶道:“小姐,小姐,这东西不会有古怪吧?”


姬雪雁正欲回答,忽然心头警兆丛生,起身望向右侧的一株树后。


只见从那树后转出一人,削瘦挺拔的身躯穿着一件深绿色长袍,苍白的脸上,双眼犹如鬼火一样的闪烁,薄薄的嘴唇下留着三绺黑须颇是儒雅,可神情恁的阴冷,更带着一股渗人的鬼气。


他瞥着一人一鸟,声音沙哑飘忽,低低道:“没想到,还是这只鸟儿有点见识。”


彩儿听得他的夸赞,不知怎的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低声道:“小姐,又来了个老怪物!”


姬雪雁轻轻叱道:“休得胡说。”而后向那绿袍老者礼道:“弟子灵空庵门下静斋,请问先生尊称?”


绿袍老者吃吃笑道:“你年纪太轻,未必听过老夫的名头,放在一百多年前,天陆有人提到‘鬼先生’之名,只怕连婴儿都会止哭。”


姬雪雁一惊,道:“原来前辈便是昔年魔道十大高手中的鬼先生?”


也难怪姬雪雁会吃惊,那鬼先生的名头,在魔道十大高手中是最不响亮的一个,但却是最神秘可怕的人物之一。


他医毒双绝,可妙手回春从阎王手底要回人来;也可弹毒杀人于无形,转瞬屠尽满堂高手。不过百年多来,一直隐居于大漠之中,少有见他身影,上回公然露面,直要追溯到蓬莱仙会。


绿袍老者傲然颔首,却看着姬雪雁的玉手摇头惋惜道:“可惜,老夫还是晚到一步,居然被你捷足先登,摘去了‘仙灵朱果’。


“不过,女娃儿,你也无福享用,除非老夫愿意出手救你,不然一个时辰内,你就将火毒攻心而死。”


姬雪雁抬手观望,只觉得除去有些火辣的感觉外,并无其他异常,于是说道:“弟子愚钝,先生的话尚有些不明白。”


鬼先生狂傲的笑道:“莫说你不明白,天陆能知道此中奥妙的,也仅只老夫一人。世人只道三叶奇葩功能通玄,于是不惜舍命争夺,可笑他们并不知道,这三叶奇葩盛绽之后,尚能结出一枚果实。


“但这朱果的寿命比朝露还短,若留在花萼上,或可有一炷香的时间,可要是给人摘下了下来,却弹指即破。”


姬雪雁恍然道:“难怪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存在,原来这寿命竟如此的短暂。但先生又是如何能够知晓?”


鬼先生淡淡道:“八百年前的那枚仙灵朱果,即为老夫先人所得,这些事自有记载。老夫百多年头回现真身于外人面前,所为无非是它。可惜,居然被你抢先弄破,大半的菁华,已渗入了你的精血之中。”


他连说了两次“可惜”,可见心中懊丧之情。


想那仙灵朱果落到别人手上,也许无甚效用,可对于他这一生钻研奇毒的大宗师而言,实在是梦寐以求的瑰宝。


若是他能将仙灵朱果中的近千载天地阴火菁华尽皆吸收,融入丹田气血炼化,即可将苦修一百六十多年的“天贝迦蓝”神功,修炼至颠峰境界。


传闻里,天贝迦蓝所到之处万灵涂炭,鬼魄乱舞,更因蕴藏着仙灵朱果中的阴火绝毒,腐金蚀魂,是所有仙家真气的克星,即使是散仙一流,也不敢靠近三丈之内。


约莫八百年前,鬼先生先祖“鬼圣”封丹阳,因得仙灵朱果之助,自创出天贝迦蓝神功,一时横扫天陆无有抗手,令“鬼仙门”雄踞大漠,威震百年。


幸而,仙灵朱果近千年方有一出,故此自封丹阳后,鬼仙门无人再能炼至第十三层的颠峰化境,如鬼先生也不过只参悟到第十一层,却无法更上层楼。不然,如今天陆早该是另一番景象。


鬼先生长叹一声道:“也罢,老夫只好多费些周折,将你铸鼎炼化,兴许还能从你精血中,汲取出五成多的仙果菁华。虽然未能圆满,也差强人意了。”


姬雪雁被他说得心头发毛,却突然感到丹田一股炽热的气流冲起,浑身顿时犹如烈火焚烤,仿佛五脏六腑也一同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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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大乘

却说丁原、苏芷玉与桑土公、晏殊,在草庐中重新落坐,四人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欣喜。

尤其是晏殊与桑土公于绝境之中,先后得着苏芷玉和丁原之助,保住了辛苦照料数年的绛禹兰,更是开心。


大伙聚集一堂,互道别情,年旃则因耗费了颇多真元,缩回冥轮静修去了。


轮到丁原时,他收拾情怀,简略的述说了这几年的经历。姬雪雁的事情尽管已隐约为其他三人所知,但他仍是一笔带过,不愿多言。


晏殊感慨道:“若不是亲眼看到,我真无法相信,如今你已成为天陆有数的顶尖高手。那碧落七子布下的剑阵何等厉害,居然也被你们举手间破去。我与桑真人真是老啦,如今的天陆,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丁原微微一笑,丝毫不把晏殊的夸奖摆在心上,说道:“晏仙子,说起来,我与老鬼头万里迢迢来寻找你与桑土公,却是有一事拜托。”


晏殊奇道:“丁小哥,会有什么事情需着落到我们的身上?”


丁原将年旃求药之事说了,晏殊一边听,一边眉头渐渐皱起。


等到丁原说完,她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丁小哥,这件事情,可真有点难办。家师的脾气,我这做弟子的最清楚,要想从她手中拿到雪魄梅心,我可是半点把握也没有。”


丁原笑道:“若是简单,我们径自去万壑谷就是,何必还需这么多的周折?我听说绝情婆婆久欲获得三腿金蟾,因此晏仙子才有云梦一行。


“倘若丁某设法捕获那三腿金蟾,送与令师祝寿,你看这样,成功的可能是不是会大上一些?”


晏殊心中诧异,她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丁原,可也明白此子一贯我行我素,快意恩仇。什么时候居然像转性一般,行事作风大异以往,这倒是怪事了。


晏殊想了想说道:“家师的确青睐此物已久,但毕竟雪魄梅心乃万壑谷镇谷之宝,千年也难出几盏。我怕,师父她老人家未必肯答应交换。”


桑土公心肠最热,更对苏芷玉与丁原满怀感激之情,闻言结结巴巴道:“晏仙子,你、你能不、不能——想想法子,帮忙劝、劝——令师?”


晏殊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丁小哥与年老祖于我有救命护宝之恩,我晏殊岂是忘恩负义之人。你没看我眉头皱得都快堆成小山丘了么?”


她这么一说,众人不觉笑了起来。


苏芷玉道:“晏仙子,你再想想,令师心目中,有没有其他比雪魄梅心来得更加珍贵的东西?”


晏殊苦笑道:“芷玉妹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师父她老人家除了心醉天道,一心一意潜心修炼,以盼来日羽化飞升之外,能够令她动心的东西,实在不多。”


丁原眉宇一扬,说道:“晏仙子,丁某明日一早就去搜寻三腿金蟾,再与你同去向绝情婆婆祝寿。


“假如到时候她仍不肯松口,只须提出条件来,我只管为她办到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丁某诚心相请,未始没有一线成功的希望。”


晏殊暗叹一声,心想,你哪里清楚我师父的倔脾气!


她若看你顺眼,把头摘下也不会皱一记眉头;反过来,你就是跪上一百年,也求不得她老人家一记点头。


但她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心底不由暗叹一声,当下道:“丁小哥,以我之见,三腿金蟾你也别去找了,不妨先在此小住几日,等你盛师兄前来会合。


“待绛禹兰花开之后,我自当引你们前往万壑谷,说什么也求着师父她老人家赐下雪魄梅心。”


丁原颔首道:“如此便有劳晏仙子了。不过,那三腿金蟾我还是想去找上一找,反正离绛禹兰的花期还有一段时日,闲着也是闲着。”


晏殊道:“家师的寿辰还有半个月,不过我估计,绛禹兰最多还有三、五日就会开放,丁小哥,你可千万别错过了日子。”


丁原点头道:“晏仙子放心,我一定会在十日之内回来,谅那碧落七子也无颜再回来找你们的茬子,倒是遇见盛师兄时,替我说上一声。”


苏芷玉颇是遗憾的说道:“可惜小妹要找寻安师叔,不能分身,否则也真想陪丁哥哥走上一遭。”


丁原在天一阁辟星神君一战后,对安孜晴的好感增加不少,于是问道:“玉儿,安阁主不是正在云游天陆广积功德么,你却突然出山寻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苏芷玉道:“安师叔已然多月没有音讯传回,因担心她遇上意外,仙阁命芷玉与楚师姐外出寻访。安师叔最后送回仙阁的信中,有说要往云梦大泽一行,所以芷玉一路也找了来。”


丁原宽慰道:“安阁主的修为有目共睹,天陆能敌得过她的人物屈指可数,她一时没有消息,想来是被什么事情羁绊住了。玉儿,你尽管宽心,我想安阁主必定不会有事。”


桑土公与晏殊对望一眼,眨巴眨巴小眼睛问道:“苏、苏姑娘,安阁主——可是一、一位身着白色、白色云裳,长、长相极美的中、中年女子?我——记得,她、她眉心好——像还有一、一颗朱痣。”


苏芷玉眼睛一亮,喜道:“正是,桑真人,你们有见过安师叔?”


晏殊见桑土公说得吃力,索性代劳道:“真没想到,她居然就是天一阁的阁主安孜晴!要是苏姑娘不说,我们还真只把她当作一位隐世高人,没曾想过竟有这等显赫的名头身分。”


她接着说道:“大约是在三个月前,一日早上我与桑真人刚打坐完毕,便瞧着一位白衣妇人徐徐朝这边行来,她也没报姓名,只说是过路之人,想询问一些事情。”


丁原问道:“晏仙子,当时安阁主都问了些什么?”


晏殊笑道:“她只问我们,最近有没有见过旁人有来,有没有见到附近深夜中出现金色异光?那段日子倒还清静,至于异光之事我们一概不知,也就无法回答了。安阁主只向我们道谢之后,就朝着南面下去了。”


说着,扭头盯了桑土公一眼道:“害得桑真人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张望了老半天,就差追着人家去了。”


桑土公老脸一下涨得通红,辩解道:“我、我没有!


我、我只是好——好奇,她一个人,跑、跑这里问、问这些做、做什么?”


苏芷玉被他逗得莞尔微笑,终于有了一点安孜晴的线索,也令她心情明朗许多。


掌灯后,五人各自安歇,丁原盘膝静修,白天与碧落七子一战虽然获胜,但也耗损了他不少真元,难免也感觉到了身体中泛起一丝疲乏。


他静坐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脑海中却始终不能摒除杂念,翻来覆去,尽是姬雪雁的身影音容。


偶尔睁眼打量,同处一室的桑土公早已入定,年旃的冥轮飘浮在屋子里,闪烁着淡淡青光,直如一盏油灯。


丁原情不自禁低低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又再见着了雪儿,可作梦也没料想到,见面后的情形竟是这样。


草庐外夜风如刀,也不晓得她现在何处。


然而,纵是知道了又能怎样,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丁原狠狠一甩头,就像是要把姬雪雁的影子努力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但雪儿的娇颜刚刚褪淡,苏芷玉的身影却浮现心头。


想着她为自己无怨无悔的默默付出那么多,想着她温馨的目光、恬静的玉容,丁原的思绪宛如潮水起伏,更像一团拧乱的麻绳,真不晓得应该如何解开。


如此辗转反侧,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他终于缓缓调匀呼吸,静下心来。


体内的仙家真气徐徐从丹田中生成游动,沿着周身经脉往复循环,不知不觉里进入到先天忘我之境。


忽然小腹一热,那团一直静蛰在丹田中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所化真元,生出萌动。


自从那日融入丁原体内,它始终壁垒分明的沉积于丹田底部,隐隐与大日天魔真气、翠微真气鼎足而三。但平日里,它宛如沉睡不醒,除非留心观察,否则连丁原都几乎忽视了它的存在。


或许是受到白天一战的刺激,此刻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如同大梦初醒,徐徐向丹田四周扩散,释放出柔和庞大的先天真气,不声不响的已充盈了整个铜炉。


丁原心中暗自一奇,有了以往惨痛的教训,他变得谨慎许多,并不急于立刻导引都天真气游走大小周天。


丁原慢慢收起正在全身流转的翠微真气,抱元守一,把全副的心神都汇聚在丹田中那团都天真元上。


约莫一炷香后,心念猛然一动,都天真气意起行随,就如同剥茧抽丝,徐徐凝成一缕暖流,不住的变强。


正当丁原打算以心念继续催动这缕真气,它却犹如具备了灵性的精灵,自动的涌出丹田,无须任何人的导引,进入了周天循环。


丁原又是疑惑又是欣喜,他当然不晓得,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乃仙界瑰宝,谪于凡间,早有了通仙灵性。


当下他索性放开手脚,听凭都天真气在经脉中流转。


渐渐的,心头空明无物,所有的思维好似全部的入眠,惟有都天真气在先天之境中汩汩的循环周天。


丁原虽然同时兼具大日天魔心法与翠微九歌,可说于正魔两道的顶尖心法都颇有研究。但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宾客,却又将他带入了另一种迥然不同的境界。


近两年来,他不断参悟修自大罗仙山的天道心经,渐渐掌握到了其中一些规律与奥妙。然而这些来自内心的感悟,只可心会,无法言喻。


然而此刻,丁原的脑海如同一面镜子,清楚的映射出积淀在内心深处的诸般意念,以往难以把握、难以领会的种种玄奥,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恍惚中,仙山飘渺,天道无垠,尽在心头。


心头“轰”的一声,宛如炸裂了最后的执着与禁锢,丁原的眼前豁然开朗。


他好似一个在黑暗狭长通道中,跋涉了无数年的旅人,尽管一路渐行渐宽,渐行渐亮,可仍然摆脱不去周围凝重的桎梏。


直到此刻,他仿佛为自己在无意中,开启了一扇本该在大罗仙山上就已打开的大门,进入到一片广阔浩瀚的忘我天地。


只有迈出了这一步,他的灵性才算真正进入到了大乘境界。


而在此之前,所依靠的只是大罗仙人灵力点化,才勉强在修为上跻身其间,不免有所缺憾,落了下乘。


大日天魔心法、翠微九歌、天道感悟,无数的思绪灵感纷沓而来,就像汹涌的海潮永无休止的冲击着他的意念。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宛如他的脑海已幻化作一片汪洋,贪婪无比的吸纳着奔流的百川,磅礴的大江,而他却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只敞开自己的心扉,任由这些意念幻象在灵台上驰骋奔腾。


天道无为,有容乃大。


他终于开始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涵义,终于真正将一只脚踏进了天道的门槛。


而这正是在他终可以断去对姬雪雁最后的一点希望,激起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先天灵性后,才能感悟到的境界。


就在他感悟的瞬间,丹田中的大日天魔真气与翠微真气猛然觉醒了,一并臻至先天化境,如同都天真气一般,再无须丁原的心念催动,自然而然的奔流不息,散发出庞大的能量。


丁原的元神傲然飞升,自由翱翔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天地的灵气精华,不住的完成最后的蜕变。


这一刻,丁原的意识重新回归,却发觉自己已置身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里,周围星河灿烂,日出月行,无有光阴,无有界限。


他的心头,充盈着一种莫名的宁静与和谐,直觉得比起眼前这浩瀚虚空、永恒岁月,人间种种,不过是无垠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沙。


在他的体内,三股真气水乳交融,彻底的融合,形成了一股崭新的先天力量,充满了灵动与生机。他的肉身焕发出一层白色的乳光,缓缓扩散弥漫到整个草庐,继而照亮了百丈的方圆。


伏魔八宝从他的袖口中冉冉飞起,依次盘旋飞翔在丁原头顶,同时发出美轮美奂的霞光,更有悠扬动听的共鸣。


而雪原仙剑掠出皮囊半尺,悬浮在半空轻轻镝鸣,跟随着主人,一同进入到忘我的化境。


莫说同屋的桑土公、年旃早被惊醒,隔壁的晏殊与苏芷玉也急忙赶来。


四人望着元神出窍、浑身散发先天之气的丁原,莫不是惊诧至极。也幸好这四人对丁原均无歹念,不然乘着这时出手毁其肉身,直可教他万劫不复。


年旃望着丁原肉身,满脸惊异之容,喃喃道:“这小子,这臭小子——”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着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晏殊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出,再过三、五年他会是什么模样?我们这些人埋头苦修了百多年,居然抵不上他这几年的工夫!”


桑土公摇头叹道:“不、不服不——行,咱们都——比、比不了他啦!”


年旃闻言,哼了一声,扬扬眉毛想说什么,可最后化作叹息,有些意兴萧索的摇了摇头。


苏芷玉只静立不动,全神凝视着丁原,忽然低声道:“他要醒了。”


众人停止交谈,目光重新汇聚到丁原身上。


果然见得白光徐徐回收,隐入丁原肉身消失,伏魔八宝与雪原仙剑也冉冉归位。


随着元神归窍,丁原的双眼慢慢睁开,瞧见满屋子的人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禁不住疑惑的道:“你们怎么还不去休息,站在这儿望着我做什么?”


年旃嘿然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们,莫名其妙的扰了老子的好梦。”


丁原惑然看向苏芷玉,苏芷玉嫣然微笑道:“丁哥哥,恭喜你修为又有飞升,玉儿已是望尘莫及了。”


丁原回忆起方才情形,这才恍然。他伸了个懒腰起身,觉得经脉中真气充盈流转,浑身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爽。


微一凝思间,方圆百丈内的动静尽映灵台,任何一点细微的气机变化,都无法逃脱自己敏锐的灵觉,再不须像以往那样全神贯注始能有获。


更加奇异的是,他的心头莫名生出一种与周围天地合而为一的微妙感觉,仿佛精神与肉身都化作了一滴海水,完全融入到自然的汪洋中,从此无分你我。


丁原按捺住欣喜,微笑道:“对不住,打扰大家歇息了。”


年旃不满道:“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道歉,一点没有诚意。”说完光影一晃即没,缩回冥轮中静修去也。


晏殊道:“既然丁小哥没事,咱们也早点歇吧。明日丁小哥与苏姑娘还要上路。”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刚才在你静修之时,远方天际曾有金光腾空,估计距此不过一百多里,不过半个时辰前又突然消失。玉儿打算前去查探一番,或许能找着安师叔的下落。”


丁原正自精神奕奕,连日积压的郁闷此刻舒缓了许多,当下说道:“左右我也睡不着了,便陪你一起去瞧瞧。”


桑土公问道:“丁、丁小哥,要——不要我、我陪你们一——起去?”


丁原笑道:“不用,刚才我吵得你没法静修,乘到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便好好打坐炼气吧。”


晏殊关切道:“丁小哥,那道金光来得甚是奇怪,近日云梦大泽中,又突然多出不少正魔两道的高手,你与苏姑娘此去可要小心些才好。”


年旃蓦然从冥轮中发话道:“老子也跟你们一起去瞧瞧,到底谁在装神弄鬼?”


苏芷玉浅笑道:“能得年老先生同行,那是再好不过,只怕耽搁了您的清修。”


年旃听得舒服无比,呵呵一笑道:“少修炼这么一晚有什么打紧?不过,你可别在心里嘀咕,埋怨老夫不识风情,打搅了你跟丁原的花前月下。”


苏芷玉双颊晕红解释道:“年老先生,您误会了--”


年旃哈哈大笑,暗自得意道:“你与丁原真当老子什么都没瞧见么?白天那小子一时抓狂强吻你时,若非你这女娃儿对他有情,又岂容他如此放肆?”但女儿家终究脸薄,这些话他也没有说出口来。


丁原嘿嘿道:“年老鬼,你见玉儿好说话就存心欺负她?要是让苏大叔晓得,你这破轮子上,少说也得再裂上几道口子。”


年旃的冥轮一跳多高,傲然道:“笑话,老子怎会怕苏老魔!不过他这闺女着实生得不错,连老子看了都心生喜欢。


“唉,老子年轻时,怎么就没想到找一两个好女子替我传下香火,也不至于落到今天孤单一人,要受你小子叽咕的田地。”


这话听得晏殊都红了脸,轻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祖你被幽禁了这多年,讲出的话,却还是这般不长进。”


桑土公吓了一跳,要搁九十年前,就凭晏殊刚才两句话,有十条命也不够年旃宰的。别说她师父是同列十大魔道高手的绝情婆婆,就算天王老子是她的亲爹也一样没用。


孰知年旃听了以后,居然毫不动怒,隐身冥轮中笑呵呵道:“老子爱讲什么便讲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么?


“晏殊,我看你跟桑胖子就是挺不错的一对,趁早合籍双修,来年再生个一男半女,岂不美哉?不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后悔也没地方哭去。”


他这一手反击,打得晏殊也欲伐无辞,俏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丁原飘身出了草庐道:“玉儿,别理会老鬼头在那胡说八道,咱们先走。”


年旃正说得高兴,猛然发现丁原与苏芷玉都不见了踪影,怒骂道:“好你个小子,居然敢招呼也不打,就把我老人家扔下,好大的胆子!”


冥轮一摆,呼的追出草庐。


三人飞出百余里,丁原突然收住身形,炯炯目光扫视四周,似乎在搜寻什么。


苏芷玉问道:“丁哥哥,可是这附近有什么异常?”


丁原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是惊讶,又好像有着无比的担心与焦灼,竟好像没有听见苏芷玉的问话。


年旃哼道:“女娃儿,你莫管他。这小子就喜欢一惊一诧,乱卖关子。”


苏芷玉却从丁原神情中察觉到了异样,凝神舒展灵觉,果然发现在三里多外,一只七彩的鹦鹉模样惊惶,拼命冲着草庐的方向飞去,却因这三里多的距离,未曾能看见他们。


苏芷玉微微惊讶道:“是彩儿,可怎的不见姬姐姐?”


丁原回过神来,脸色恢复正常,漠然道:“不用管它,我们继续走。”


苏芷玉却摇头道:“丁哥哥,看这样子,恐怕是姬姐姐出事了。我这就去把彩儿接过来打听。”说罢,飞身追着彩儿的方向而去。


丁原低喝道:“玉儿,站住!”


苏芷玉一震,回头注视丁原徐徐道:“丁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如果姬姐姐果真有事,你我都会因此终生难安,玉儿不想有一天看见你后悔的模样。”


丁原静静伫立原地,没有回答。


苏芷玉幽幽一叹,转身离去。


只有年旃叹息道:“你小子真有福气,这么好的一个女娃儿,竟对你死心塌地到如此地步。可惜啊——”


他没有说下去,但底下的意思傻瓜也能听懂。


丁原却像痴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的飘立空中,一任风吹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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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09:40: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沙暴

片刻之后,苏芷玉携彩儿回来。

彩儿一见丁原就叫道:“丁原,丁原,快去救小姐,她被老怪物抓走啦!”


丁原心头一沉,望着彩儿问道:“你说清楚,是哪个老怪物?”


彩儿叽叽嘎嘎把经过述说了一遍,最后道:“幸好彩儿机灵,悄悄溜走,不然连给你报信的人都没有啦。”


年旃冷笑道:“狗屁,是那老鬼根本不在乎别人找他茬子,不然别说你是只鸟,就是只蚂蚁,也休想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彩儿最怕年旃,吓得赶紧住嘴,用乞怜的目光瞧着丁原。


丁原沉默片刻道:“玉儿,安阁主有下落了,你这就随彩儿去拜见她吧。”


彩儿急道:“我不去,我要救小姐!”


猛然脖子一疼,被年旃从冥轮里冒出一把抓着道:“你这么个小不点去了又有何用,不如陪老子在这玩玩。”


彩儿吓得魂不附体,拼命扑腾小脚求救道:“丁原,丁原,快救救彩儿!”


丁原从年旃手里接过彩儿,说道:“老鬼头,彩儿也没惹你,你吓唬它干什么?”


年旃把眼睛一瞪道:“它怎么没招惹我?这扁毛畜生一来,你就要扔下老子去找鬼先生拼命。哼,我没把它烤了吃,已算客气。”


丁原道:“你放心,我最多三、五天就可赶回,稍后盛师兄也会赶来,有他在,你的事情断不会出什么差池。”


年旃冷冷道:“老子是害怕你没命回来。仙鬼门可说是天陆最诡秘的一个门派,鬼先生百年前已与老夫并称当世十大魔道高手,一身奇门遁甲的妖术不在苏真之下。更麻烦的是,他是当今使毒第一大家,散仙见了也头疼三分。


“你别以为自己如今参悟了大乘境界就如何了得,大漠此行,十有八九要把小命搭上,却也救不回你的心上人。”


丁原漠然道:“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干系。”


在说出这话时,他的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听着彩儿的报讯,丁原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赶到大漠中,从鬼先生的手中救回姬雪雁,前一刻的冷漠与克制早就不翼而飞。


纵然他可以参悟天道,纵然他的心如死水,但在这瞬间已清楚的醒悟到,自己终究无法抹去雪儿的影子。


苏芷玉说得对,如果先前没有拦下彩儿,如果彩儿在草庐中见不着自己又匆匆离去,他必定会悔恨一辈子。


此刻他的心中,对姬雪雁的恨也好、怒也好,尽皆荡然无存,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喊:“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苏芷玉静静的在身旁凝望着他,芳心中早猜知丁原的心思,却什么也没说。


年旃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你这话就留着骗自己玩吧。说不得,老子为了自己的肉身也须陪你去走一遭。嘿嘿,已有一百多年没见那老鬼,正可试试他的天贝珈蓝现今有了几分火候?”


丁原摇头道:“不必了,老鬼头。你乘这几日工夫,设法去搜寻三腿金蟾,大漠又非阎罗殿,丁某能去得,自然也能毫毛不少的回来。”


苏芷玉明白丁原生性孤傲,从不愿为己之事牵累他人。而年旃越是将鬼冢之行说得凶险,他更是不会让别人同行。


可话虽如此,苏芷玉也无法坐视不理,令丁原孤身犯险,于是依然提议道:“丁哥哥,便让玉儿同你前往吧,或许也可帮你破解去鬼先生的奇门遁甲之术。”


丁原一怔,他现下已然明了苏芷玉对着自己的一往情深,焉能再答应她为了自己再深入大漠,冒着生死之险去解救姬雪雁?如此一来,自己却将玉儿置于何处?


他摇了摇头,说道:“玉儿,你还是与彩儿去拜见安阁主吧,这里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苏芷玉思忖道:“丁哥哥这么说,自然是为了顾念我的感受。可这么一来,他孤身一人为姬姐姐涉险,又怎能教人放心?”她的心中又甜又酸,却努力以笑容掩饰道:“芷玉今天才答应过丁哥哥,要陪着你一起将姬姐姐找回来,怎能刚说出口便食言?”


丁原心中感动,凝视着苏芷玉真诚温柔的明眸,再说不出话来,只好问道:“那安阁主那边你又如何安排?”


苏芷玉胸有成竹道:“就请彩儿辛苦一回,将芷玉的行踪捎给安师叔。想来她老人家开明大度,必不会因此责难芷玉。”


彩儿闻言小声说道:“丁原,彩儿也想一起去救小姐。”


年旃怒道:“你休想,就乖乖留在这里陪老子,看我后头几天如何调教你。”


彩儿哀号道:“不要啊,丁原,我不要跟这待在铁轮子里的老怪物一起!”


丁原安慰道:“彩儿,老鬼头不过是吓唬着你玩。你这就去找安阁主报信,然后与老鬼头回草庐等我回来。”


彩儿飞出丁原手心,说道:“丁原,你可一定要将小姐救出来啊。那老怪物说要将小姐铸成血鼎炼化,去晚了,小姐可就没命了。”


年旃道:“既然知道时间紧迫,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快带老子去那密林。哼,说不准运气好,老子也能争着一枚三叶奇葩。”


彩儿勃然变色道:“你、你也跟彩儿去找安阁主?”


年旃悠然道:“安孜晴老子是不想见的,她必定也没兴趣多瞧老子一眼。不过,我若不跟去,你偷偷溜了,老子后面几天却找谁去玩?”


彩儿一脸苦相,又不敢违拗,惟有认命,引着年旃朝着原路返回。


苏芷玉目送年旃与彩儿的身影消失不见,转眸向丁原嫣然浅笑道:“丁哥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上路吧!那鬼冢的具体所在,连天一阁的记载中都语焉不详,我们到了大漠还须费番心思找寻。”


丁原却没有动,注视着姬雪雁徐徐道:“玉儿,你该知道她与我之间的往事,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你更该明白我对大漠之行其实毫无把握。


“就是这样,你还要跟我去么?”


苏芷玉脸上的微笑淡去,柔和平静的眼神回望着丁原,幽幽道:“丁哥哥,有你这一句话,玉儿已经足够。


“正因为玉儿懂得姬姐姐在你心中的重要,所以更要与你一起将她解救出来。他日芷玉回归南海,也再无遗憾跟牵挂。”


说罢,盈雪仙剑清响而起,苏芷玉手掐剑诀微笑道:“快走吧,丁哥哥!”飘然御剑朝着北面飞去。


丁原楞了片刻,祭起雪原仙剑追着苏芷玉的背影,化作一道光华,隐入云梦大泽高空厚重的云层里。


两人的修为均是今非昔比,可从天陆南方的云梦大泽辗转至极北大漠,何啻迢迢万里?丁原心悬姬雪雁安危,惟恐去晚一步,铸成终生之恨,路上不敢稍有停歇。


饶是这样,两人也御剑飞驰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才进入了北地大漠。


鬼仙门乃天陆北方大漠里的第一大派,但千年以来,派中弟子行事皆甚为隐秘,从不曾暴露老巢所在。


只是在零星传闻中,隐约晓得鬼仙门的所在,乃是筑于沙漠地底的一处古代王公陵墓,对外称之为“鬼冢”。


依照着鬼仙门弟子出没的规律与频率,又大约可知,鬼冢应在大漠西南的“藏红泊”一带。除此之外,也只有当世极少几人确切清楚它的位置。


但既然晓得其外表应是座庞大的王公陵墓,也总好过大海捞针。要不然,丁原与苏芷玉真要掘地三尺才成了。


丁原与苏芷玉接连走访了一天,询问遍藏红泊周边的住民与路经的商旅,结果一无所获。


原来一千多年前,藏红泊附近曾有一庞大的沙漠之国,兴盛一时,势力直达天陆的汉州一带。


在其存在的四百多年里,无数的王公贵族尽皆于生前修建了地下陵墓,大则占地上千亩,小的也有数亩,粗粗估计直不下千座。


由于藏红泊曾是故都所在,故而这些陵墓也大多集中在此左右。随着大漠之国的衰亡,岁月的涤荡,许多陵墓都已不可考。


要是丁原与苏芷玉想把这上千地下陵墓一一访遍,姑且不说会否有漏网之鱼,时间上也极不现实。


到得这日傍晚,两人问遍一处方圆数十里的绿洲,依然毫无头绪。可彼此俱都微感疲倦,才发现已经两天两夜未曾有片刻的休息。


苏芷玉看了看天色道:“丁哥哥,乘着太阳还未下山,我们再朝西面行上一段,据说那里王公陵墓最为密集,若是能遇到一二知情人,说不准今晚就能救到姬姐姐。”


丁原何尝不是心急如焚,直恨不得立刻找到鬼冢,仗着雪原仙剑杀个七进七出,将那鬼先生碾成肉末。


可他一瞧苏芷玉稍嫌苍白的面色,和已被大漠风沙吹得尘灰如霜的衣裳,摇头道:“玉儿,我们还是就在这儿歇上一宿。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找到鬼冢的下落,你我的功力恐怕都先要折掉三成。等养精蓄锐一晚,明天我们再往西去。


“好在,鬼先生要将雪儿凝血铸鼎,绝非一两日之功。何况,他带着雪儿回返多有不便,也许如今仍在路上。”


苏芷玉明白,依照丁原性子,没有救出姬雪雁前,他纵然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也绝不会罢手。如今丁原提出休息,自然是为顾惜自己,宁可受着姬雪雁生死未卜的煎熬,也不愿累垮了她。


她心头温暖,强打精神微笑道:“丁哥哥,我不累。


若是找不到鬼仙门的所在,玉儿也无心打坐歇息。


“要不,我们再找上三个时辰,等到半夜旁人也都睡了,我们找个地方静修半夜,恢复精神也是不迟。”


丁原见她执意如此,只好颔首道:“也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御风而起,向西飞驰,离着地面也不过十多丈的距离。


此刻暮色低垂,脚下黄沙浩瀚,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尽头,沙丘起伏,在风中卷起黄色的尘烟,一轮浑圆的红日冉冉落下,把万丈余晖洒照在浩荡无边的大漠之上。


出了绿洲十数里,周围再无人家,满目是一片黄金海洋,除了偶尔掠过天空的飞禽,难得再见到其他的生灵。


一路上,倒是不时能够见着被流沙覆盖的皑皑牲畜白骨,上面爬着不知名的虫子,尽情享用着它们的晚餐。


虽是黄昏,风里却仍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脚下的黄沙里,更是散发出白天积蓄的庞大热浪,令两人如坠铜炉。


幸好丁原与苏芷玉均负着上乘的仙家修为,足够从容应对。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左右,丁原忽然“咦”了一声,定住身形,目光炯炯朝着前方一座高耸的沙丘后望去。


苏芷玉停在他身旁,轻蹙眉头道:“丁哥哥,我们好像是要碰到了当地人所说的沙暴。”


果然,刚才还晴朗的天空蓦然变色,一股黑色的巨大烟尘从沙丘后呼啸而来,数里的距离,不过只在一眨眼中就已掠过。


风骤然变紧,吹得脚下细沙飘扬肆虐,眼前的光线很快就变得灰暗阴沉。


天边的落日与晚霞,在铺天盖地的烟尘中消隐,狂吼的风卷裹着流沙,宛如洪水猛兽,疯狂吞噬着行进道路上的一切,似乎要将整个天地笼罩在它恐怖的淫威中。


放眼望去,对面的沙暴咆哮汹涌,挂着呼呼的风声,漫无边际,很快就到了两人的跟前。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我们朝上飞些,先避一避吧。”


丁原微笑道:“不错,咱们犯不着跟它较劲。”


他的话刚说出口,突然依稀听见风中传来哭号呼喊的声音,似是沙丘背面有人落难。


丁原立即道:“玉儿,你先躲一躲,我到前边看看。”说着全身真气鼓胀,迫开迎面扑来的风沙,向着沙丘飞驰。


苏芷玉岂肯扔下丁原,朱唇念动真言,祭起天心灯护住二人,齐齐越过沙丘。


只见脚下不远,有一支六十多匹骆驼组成的百多人商队,正被围困在沙暴中,滚动澎湃的风沙,毫不留情的涌上,弹指已将他们的身躯掩埋了大半。若非有那些骆驼筑起的护墙缓冲,恐怕就这一会工夫,所有人都已埋身黄沙深处。


丁原与苏芷玉见形势危急,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双双飘落在商队当中。


天心灯尽管厉害,奈何商队人数实在众多,红光笼罩的范围也不过其中部分而已。


当下丁原心念急转,抱元守一,体内三股旷世心法合铸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喷薄而出,在体外幻化作一团白色亮丽光华,迅速朝着四周潮水一般蔓延。


只刹那之间,方圆十多丈里的百余旅人,尽皆笼罩在蒙蒙白光里,至于暴露在风沙中的那些牲口,却是管不得了。


在那白色光幕外,漫天的沙粒与怒号的狂风,疯狂的撞击着丁原以体内先天真气筑成的壁垒,直打得光雾晃动,丝丝有声,但里面的人却安然无恙,纷纷挣扎着从沙里爬出,无数欣喜的面孔、感激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丁原与苏芷玉的身上。


苏芷玉收了天心灯,安抚那些旅人几句,让他们各自安静坐下后,正要出手相助丁原,却突然有一妇女从人群里跳将起来,惊惶叫道:“小黑,我的小黑呢?”


人群一阵骚动,妇人又喊了几声,仍不见孩子的回答,声音里已含着绝望的哭腔。


苏芷玉见状,走到妇人身前,柔声宽慰道:“大嫂,你别着急,好好想想他可能会在哪里?”


妇人稍稍定神,猛的朝外奔去,口中大声叫嚷道:“小黑,小黑,你在哪儿?”她一头撞在白光上,软软的毫不着力,人却被弹了回来。


苏芷玉赶紧搀扶住她,妇人回头涕泪横流道:“这孩子一定还在外面,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说着挣脱苏芷玉,双手拼命敲打丁原筑起的光幕。


可这道壁垒乃仙家真气凝铸,连凡间兵刃都刺它不破,况且是一个妇人?那些同伴面面相觑,露出同情怜悯之色,外面天昏暗地,连景物都看不清楚,别说不能出去,就是冲出去了,又如何能找到失踪的孩子?


那妇人回过身来,一把拽住苏芷玉哀求道:“这位神仙,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就这一根独苗啊。要是他死了,我以后怎么有脸去地下见孩子他爹?”双膝一软,竟给苏芷玉跪下。


众人见状也纷纷出言哀求,皆明白眼前这两位从天而降搭救他们的神仙,是唯一的指望。


苏芷玉看了眼丁原,见他双目微阖进入空明境界,全身光华鼓荡,尚未现出不支的征兆,于是扶起妇人道:“大嫂,你千万别这样,我这就替你将孩子找回来。”


她身形一纵出了光幕,水色的娇影很快隐没在滔天的沙暴中。那妇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外面,可哪里还能看到苏芷玉的踪影?


丁原尽管闭着双目,可光雾中的动静莫能逃脱他心头灵觉。


苏芷玉飞身而出,他并不十分担心,沙暴虽然可怕,但对于如她那样修为已臻忘情境界的高手而言,也难以伤她分毫。


但一炷香后,苏芷玉却仍然没有回来,外面的沙暴越来越大,直要把整个天地都一口吞没进去。


他的功力与心神皆凝聚在抵抗沙暴的光墙上,无力再把灵觉延伸到外围探测苏芷玉的踪迹,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他自然可以收了真气,去找苏芷玉,但那百多旅人势必无法幸存,故此只能强按着心中焦虑,苦苦支撑。


这凝气为光乃仙家上乘绝学,着实耗费真元。若是三、五人也就罢了,偏偏丁原必须撑起十多丈方圆护持住百多人,饶是他修为已达通天化境,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时间一长,亦开始有了心浮气促之感。


这也就是丁原,换作旁人,莫说根本不可能以自身真气保护住这百多人,即便能够,恐怕也难以支撑过片刻的工夫。


丁原头顶隐隐开始冒起青色烟雾,白光在不知不觉里朝后收缩,躲在外圈的人赶紧向里挪动,里面的空间越加显得狭小。


他感觉到周围人们重新出现的惊恐情绪,耳听到那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暗自思量道:“这风沙不晓得还要多久才能平息,可恨我的真元耗损得已越来越快,倘若玉儿再不及时赶回来,这里人的只怕难以保全。”


一想到苏芷玉,丁原的焦灼之情更甚,灵台也无力再保持空明之境,心中忐忑不安,不断想到种种可能的意外,体外光影的浮动显得更加剧烈。


他不由想道:“可惜玉儿的天心灯无法护住这么多人,否则我也可省力许多。我身上的法宝虽然也有不少,但似乎没有一样能够在眼前派上用场,要是也能有如天心灯一般的宝物,将那风沙迫退在十丈开外便就好了。”


丁原的这念头刚一起,袖口中蓦地一动,飞出一支黑色旗幡,倏忽变大,在他头顶呼啦一声舒展开来。


丁原一怔,须知大凡仙家法宝俱乃通灵之物,可也需要主人以真言意念催动。自己刚才不过是在遗憾没有一宝可助自己屏退风沙,这玄天旗居然自动飞了出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伏魔八宝之于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近似主仆关系,彼此一脉相通,水乳交融。如今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尽数炼化入丁原丹田,早与其心意一致,神至行随。故此丁原凝神苦思间,玄天旗已然感知主人心意,激飞而出。


丁原毕竟聪明过人,刹那中隐约猜到其中奥妙,当下分出心神,送入一股真气注进玄天旗中。


随着丁原意念一起,玄天旗赫然光芒暴涨,又飞高三尺不住变大,最后形成一面长逾数丈的大旗。


“呼——”的一声,玄天旗无风而动,在半空飘舞招摇,焕发出一束束粗亮的黑色光芒,犹如飓风一般绕着玄天旗打转,不住朝四下扩散。


丁原一喜,索性收回白光,将所有的心神与真气全部凝聚在玄天旗上。


玄天旗得主人助力,顿时声势大振,高达十多丈的黑色光柱膨胀开来,立刻将所有人都保护在它形成的漩涡中心。它的强度或许比不上天心灯,可覆盖的范围无疑大了许多。


如此一来,丁原省力不少,大大松了一口气,周围的人们亦是欢声雷动。


丁原仰望头顶飘摇的玄天旗,暗想道:“倘若不是机缘巧合,我哪里想得到它竟有如此妙用!看来伏魔八宝果然名不虚传,我今后有空,一定得好好钻研,何异是如虎添翼?”


终于,沙暴渐渐平息,大漠又恢复往昔宁静。


丁原收起了玄天旗,黑光一敛,众人才发现星垂平野,已是夜晚。周围的沙丘起伏连绵,早已面目全非,而暴露在外的那些骆驼根本找不到踪影,想来都被深埋在这场百年难遇的沙暴中。


一阵晚风吹拂到丁原面庞上,令他感觉到少有的疲惫。刚才的经历,简直比恶战整整一天都累人,好在终究顺利的挺了过去。


他却没有半点的兴奋,举目环顾漫漫黄沙,心中不断问道:“玉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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