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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惨惨的黄泉路上凄惶可怖,我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掩面疾行,胸口好痛,我的心,我的心,没有了。曾经的肤若凝脂骨肉均匀,现在只剩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血肉模糊。
前面有水声响起,远远看见一个老婆字支着个差铺。渐渐的走近了,更觉得水声震耳欲聋,奔腾着从我脚下流过。“姑娘,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快进来喝口茶歇歇,赶紧投胎去吧。”我茫然的抬起头,面前的老婆子满眼殷勤的笑“喝了忘川水,忘记前生,重新开始吧。”老婆子忘着我,她的眼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忘记?忘记前生?不,我不要!”我撕心裂肺的叫“他欠我一颗心啊,上天入地,我一定要让他还给我!他欠我的!”我咬牙切齿,目中流下血来,泪早就流空,能流的只剩下血。
“痴儿,痴儿,你值得么?为了一颗心干为厉鬼,魂飞魄散,那心来世还会有啊。”她怜悯的看我。“我意已决,婆婆不用再劝我。”看着有些颠狂的我,她无奈的点点头“好吧,你若是后悔,再来找我。”
一
西风残照,荒草凄凄。我独立于一座孤坟前,里面睡着我生前的尸体。当年的软玉温香,只剩下一堆腐肉白骨。一百三十七年,我已经等了他一百三十七年呵。那么长的时间,足可以使我容颜尽毁。干枯漆黑的爪,尖利的獠牙,空无一物的眼窝,早前那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明艳女子已经不复存在。不过我不在乎,这是做为一个厉鬼应当付出的代价,我心甘情愿,我只想找回我失落的心。
二
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本城的珠宝老板王掌柜生了个明艳如花的女儿,爱若性命,取名为春暖。那春暖姑娘才貌双全,而且家财万贯,打十六岁起说媒的人便踏破了门栏。
“王老爷,谁不知道你家的春暖姑娘聪明漂亮,真真是个纱罗裹着水晶心肝的可人。”媒婆一边笑着一边喝着茶,我躲在屏封后用罗扇掩着嘴偷笑。“城东的周公子和春暖小姐那可是绝配了,不单容貌是仪表堂堂,人家可还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呢,家里又是做丝绸生意的,和王老爷家这样的大户也是门当户对。”我正听的出神,后面突然有人猛的一拍,吓了我一跳,却是扫红这小丫头在捣乱“小姐动了春心了”她嘻嘻笑道,我嗔怒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跑回闺房,胸口有如鹿撞,隐约听见爹爽朗的笑声。
一个月后周家下了聘礼,我趴在娘的膝头问“娘,他会疼春暖吗?”娘慈爱的捏捏我的脸颊“傻丫头”我快乐的笑了。
是一个春日,桃花开了一树。鼓乐声中,我带着我的嫁妆和陪嫁丫环扫红嫁进了周家,那年我十八岁,我的名字前被扣上了周门王氏。
洞房里,红烛高烧,正是春宵夜暖的时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等待着那一下揭开盖头的手势,以我所有的青春与美艳。之子于归,益其室家。我静听着脚步声的走近,一步一步,踏在我的心上。终於,他揭开了那方红巾。我娇羞地抬头,看到他,我的夫君,我要托付终生的人。眼含秋水,晕生双颊,我嫣然对他一笑。也许是酒酣了,也许是我的容光,他怔了一怔。然后,他激动地牵起我的手,说,死生契括,与子成说……
持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曾经以为,我的一生就会是这样的幸福。新婚燕尔,鹣鲽情浓,我们何尝没有过举案齐眉,誓同尘灰。他的目光流连在我的眼角眉梢,他会轻轻地叹,“你好美,看一生也看不够……”
然而一生的时间太长。怎样的美貌,他终於也厌倦了。
我开始听扫红说他恋上了一个卖唱女子,整日流连歌榭,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我还听说他不顾父母责备要迎那女子进门做侧室。这些,我都不信,因为他曾经说过要陪我一辈子呀。直到又一次听到喜庆的鼓乐,看到又一顶大红喜轿荡进了门。他牵着那女子在公婆的面前盈盈拜倒,我站在大厅里有如身处凌迟。扫红在我身旁恨声道“小姐,你就让他这样欺侮你?”我摇摇头转身回房。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鸳鸯交颈,花开并蒂。他的洞房花烛夜,我独守空闺。指尖抚过铜镜,我老了丑了吗?并没有啊!面如芙蓉,发似流泉,镜中的容颜依旧倾城,但是为什么新人笑的时候,我在哭?
我一天比一天沉默。他对我一天比一天冷落。最好的胭脂水粉,最好的绫罗绸缎,我依然妆扮着自己,眉拂横烟黛,唇点万金红。我所有的,不过只是美貌而已,但是,他也看厌了。对镜梳妆的时候,我会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我为的是什么?
冬去春来,桃花又开了一树。我常常倚窗而立,看枝上的黄鹂鸣叫跳跃。有的时候,他会从我住的房间经过。窗外,是无边的春色,窗内,是未老的红颜。我很希望,他会回头看看我。但是一次一次,我只是目送着他穿花拂柳,消失在庭院的转角。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决绝,从来没有停留。
鸳鸯瓦冷,翡翠卺寒,我的房间,他没有再来过。
桃花谢的时候,周家二夫人有喜了。他开心得象个孩子,每天都欢欣鼓舞地围着她打转。连老爷夫人都喜气洋洋。是长孙啊,他们终於对那个女子另眼相看。
我一如既往的寂寞,只是,更加绝望。从此,他的眼中不会再有我。那个女子与她肚里的孩子将是他所有的爱恋。曾经我还盼望有天他会厌倦她的歌声,那么他也许会想起我。如今才知道,那只是奢望。
他们从我的窗前经过。他陪着她在庭园里散步。他小心地扶着她,温柔呵护。他看像她的眼神尽是痴狂的爱恋,有谁知道,很久以前,他也会以同样的眼神看我。
有一条蛇在我的心里啃噬,一丝一点,抽筋剥骨,血肉斑驳。望着我捏的发白的骨节,扫红抚着我的脸怜惜的说:“小姐,我明白怎么做了。”我惊异看着她,我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已懒待阻止,也不想阻止。
十天后周家二夫人中毒身亡,一尸两命,我把所有的嫁妆给了扫红,她带着它们连夜离开了长安,我留了下来,我累了,已不想逃走,其实这样也好,与其日夜受那无尽的煎熬倒不如引颈成一快。
他抚着她的尸体在院子里放声悲泣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冷冷的看。大概明天官府里就会有人来抓走我吧。他抬头看我,不再是痴痴的狂热,那爱怜的神情虽已不在,可是多么好,他终于肯好好的看我一次了。过了很久,他慢慢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仍是盯着我的脸一言不发。我仰头直视他的眼眸,嫣然一笑,极尽妩媚,像新婚那个夜晚。他呆了一下,然后扬起手,我的脸上多了五条血痕。“你这贱人,真看不出你那副艳若桃李的皮囊下是这样蛇蝎的心肠。”他的声音咬牙切齿。我没有哭,一点也不疼,我只是捂着脸站在院子里看他,直到东方发白。
官差来了,他们恶狠狠的抓起我的手要我去官府,他站在一旁满眼怨毒的看。那双眼已经没有留恋了,毕竟死的是他最爱的女人啊。我偷偷塞了只金簪在官差手里“让我收拾一点行李。”他们忧郁了一下点点头。我转身回到内室 随手裹了个包袱,然后贴身藏了把匕首。
我走到他面前“我要走了”。他恨恨地挤出一个字“滚”。“你真的那么恨我?”他不说话,我看到他的手在抖“哈哈。。。。。。”我惨厉的笑了起来。我恨啊,我恨他所有曾经的眷宠,他所有后来的冷漠。我恨他那些虚空的承诺,言犹在耳,却又向另一个女人说。我恨,我自己,那从来,不曾死心的爱恋。手起。刀落。 我听到刀划过空中,我听到血飞溅喷涌,象风一样的声音。我的心已被自己活生生的掏了出来,抛在了地上。我用我的命来偿她的。你心平了吗?你的恨可以抵偿了吗?那我的呢?
三 凄冷的月光刷白了这片乱葬岗。远近多少高高下下的坟堆,似波浪起伏。草都映成发蓝的银色。有碧绿的磷火在其间飘来飘去。
我将人皮平铺在地上,一笔一笔,细细地描。就象百多年前在湘帘低垂的绣闺里描花样子。一时间恍惚的幻觉荡漾开来。仿佛还是在长安的家里,明窗之下,花梨木的几案上铺着素绸,纤手执着兔毫笔细细描画一朵半开的芍药,腕上的玉镯轻轻地荡。扫红在一旁伺候着。长安城谁不知王家的小姐雅擅丹青。花样子,都用不着比着图样儿,自己便画出来。深闺昼长,曾画了多少的花,多少的鸟,多少的仕女……
仕女。月光下我看到自己枯干的长长指爪握着彩笔,人皮上一点一点地现出了眉目。眉似春山,眼如秋水,樱桃口,似有若无的浅浅笑靥……那云鬓花颜。曾倾倒了整个长安城的容貌。
每一笔下去,空空的腔子里一阵伤痛。没有心,疼痛找不到着力点,便扩散到全身。火红的眼眸里射出光焰。我无泪可流。自从化为厉鬼,我便再没掉过眼泪。眼睛里日夜燃烧不停的火焰早已将泪水煎熬净尽。
乱葬岗上,我画着自己的旧日容颜。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这样地美丽过的呀。
忽然想起那时候背着人偷看《牡丹亭》。那杜丽娘,游园惊梦,梦中的片时春色使她日渐瘦损,在幽闺自伤自怜,画下自己的容貌。
……轻绡,把镜儿擘掠。笔花尖淡扫轻描。影儿呵,和你细评度:你腮斗儿恁喜谑,则待注樱桃,染柳条,渲云鬟烟霭飘萧,眉梢青未了,个中人全在秋波妙,可可的淡春山钿翠小。
仿佛又听得婉转清亮的昆曲缭缭绕绕。那时我有心的,一曲牡丹亭,曾经暗暗地萌动了多少旖旎心事。深闺刺绣,绣到鸳鸯,也曾黯然颦眉,停针不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可是我的心呢?我的心呢?
我陡生恨意。
月落西山。黑到尽头的黑暗笼罩过来。那种寂静比死还要死寂。片刻之后,东边的天开始一点点地发白。
我站起身来,人皮刷地一下,披挂了全身。
就象盖在一个睡着的人身上的锦被,遮盖了底下的噩梦。
淡青色的天空渐渐明朗,晨雾中现出男子伟岸的身躯。一百三十七年,他已轮回了两次,他的容貌,他的声音早已改变,可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他来。故作惊慌的跑过去,撞在他身上。“姑娘小心。”我朝他歉意的一笑,不胜的娇羞。他呆在当地,怔怔看我。在清晨的风中,我的罗袖与他的袍角一起飘动。
细雾微岚里,这宿命的定格。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惊艳的表情。仅是惊艳,并无其他。
他当然已不认得我。他已经喝过两次孟婆汤了。
他有一颗完整的心。我想着。
感到胸腔里剧烈的饥饿的空虚。那张着大口等待着的急迫。
我必须控制自己的表情。遂低下头,做弱不禁风状。
我敢肯定他已被我吸引。
果然他先开言道:“小生失礼了。敢问姑娘为何这么早便一个人在此荒郊之地独行?”
我烟锁愁眉,宛转地长叹一声:“相公也不过是个过路之人罢了,便是告诉了相公,相公也不能解我忧愁。又何劳您相问呢。” 他双眉一扬,现出当仁不让之神色:“姑娘有何忧愁,不妨直言。或许小生可略尽绵薄,定当不辞劳苦,为姑娘解忧。”
我转过头去,黯然道:“妾身命薄,父母双亡,家中只余一兄长,哪知他终日吃喝嫖赌,败光家产,便要将我卖与青楼,我拼死逃了出来,却不敢留在城中,在这乱葬岗中已呆了两日了。”“不如。。。。。姑娘到舍下盘横几日,等事情平息了再做定夺如何?”他试探着问我。“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我盈盈拜倒。他伸手扶我“姑娘多礼了”。这是一场等待了一百多年的戏。如今终于开幕。我在做戏,难得他竟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好一场佳人落魄,才子相救。
他把我带到他的书斋,细细打点好一切,“姑娘以后便在此处安歇,茅檐草舍,委屈姑娘了。”惊觉他的呼吸就拂在鬓边。我感觉到他的心跳得急迫。忽然间我竟无端端地害怕起来。错了,该害怕的是他呀。我不能再迟疑下去。双眸之中,血红的火光一闪。我闭了闭眼睛。就让注定的一切发生吧。
我的利爪从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底下悄悄地伸出来。
忽然他握住我的手。我一惊,刹那间指爪簌簌地缩回皮囊。
四手交握。他在我身后轻轻地环抱着我。我感到巨大的慌乱,象蜈蚣的百脚,细细地,而又飞快地,爬过周身。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眼里的温柔水一样满满的荡漾开去。刹那间所有的不平,所有的仇恨土崩瓦解,余下的只有他清亮的眸。报仇。报仇象一头睡熟的猫,合上了它碧绿闪烁的眼睛,推也推不醒。报仇象一只蜻蜓,恍恍惚惚,轻轻点了一下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此刻我只要他的承诺。象一切的人间女子。
窗纸透出月光的白。一屋子蓝幽幽的月色。过去的一百三十七年,忽成空白。我什么事都没有经历过。没有忘川,没有荒坟野墓。我仍是,长安城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细雨霏微十八岁。
次晨醒来,他在枕边,睡相甜美有如婴儿,蹉跎了一百三十七年,第一次觉得安心。感觉到我在看他,他睁开眼。“春暖,怎么不好好休息呢?这么早就醒了。呀,你的脸色怎这般差,怕是昨天着凉了。”猛然想起这副人皮是每天都要润色的,否则便会现出原行,我惊慌的别过脸,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下午他就去书院温习了,留我一人在家等他。 我好似一直在等待他。从那时开始。
然而那过去的一百三十七年的等待,怎么都似没有这一个白昼的难熬?
这样地漫长呵。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是鬼,时间对我没有意义,但没有他的日子,则是这般地缓慢。 似水流年都被冻住了。
就这样,我在他的书房一住就是三年,我为他洗衣烧饭,像一个世俗女子般,我以为这样可以陪他一生。
那个阳光碎了满地的下午,他兴奋的抱着我说“春暖,我的母亲和妻子同意我纳你为妾,高兴么?明天我就带你回去见见她们。”原来他有了妻,不过我早就料想到,似他这般年纪也该取妻了。我嫁给他
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大吧?不过角色对调了一下。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痴痴的想,他快乐的报着我一圈圈的转,头上的天空变得昏眩,有桃花飘落。
隔天,我刻意打扮了一番,跟他回他的家。他的母亲做在偏厅等我。“不错,只是长得太漂亮了,身子有纤细只怕难生养,也罢了。既是如此,带去让你媳妇瞧瞧罢。”
我又站在另一间屋的门前。 “娘子,春暖来了。”他向屋中朗朗说道。 夫人坐在窗扉之下。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 家常穿着淡黄衫子,秋香色裙子,薄施脂粉,丰厚的乌发在脑后盘成大髻。我想起生前看过的佛堂里恭着的神女,宝相庄严。他站在她的身边 ,看她的眼神仿佛虔诚的仿佛信徒。那么,我是什么呢?万恶的修罗吗?“见过夫人。”我又一次拜下去。 我被轻轻地扶起。
“妹妹休要如此多礼。今后你我共事一夫,姐妹相称便是。”夫人语音轻柔。她的手是温暖的,不似 我没有温度。 她周身洋溢着深深的宁静与安详。岁月静好,人淡如菊。在她的映衬下,我的艳丽便是凄艳。
我从未如此明确地体验到自己的鬼魂身份。
相公是人,夫人是人,老太太是人,丫头小厮老奴,都是人。
而我是鬼。
我安静地崩溃。
我又回到书斋。因为那日老太太说道,他家诗礼传家,虽是妾侍,亦不可不明不白随随便便地进门。家中须得预备预备,选个吉利日子,再摆两桌酒,明公正道地将我娶进门。所以我回到书斋,等待出嫁。
因为已定了婚娶,按规矩成亲之前我与他便不好再见面。
我独自在书斋打发着无聊的日子。
那一个夜里,桌上一灯如豆,映的我狰狞的侧影越发可怖。
“啊”一声惊恐的低呼惊动了我,他站在门外以手掩口,睁大双眼惊慌的看我,身子簌簌的抖。“你怎么来了?”我雀跃着站起来迎向他,他却转身跌跌撞撞的狂奔而去。这时候我才发现身上少了些什么,回过头,那张人皮安静的躺在书桌上。他看到了我。 ——不穿画皮的样子。
我怔怔地站在那儿。已不会思考任何事情。
拿起桌上一面小菱花镜,刚刚移至脸前,镜子啪地一声,裂作千万碎片,跌满一地。
满地锋利的光屑。不堪重拾。
我慢慢蹲下来,摸索着地上的碎片,满满的两把,用力紧握。
彻骨的疼痛。可我枯干的双手并无一滴鲜血流出。
我抱着头蹲在满地镜子的碎屑之间。
水月镜花。镜子碎了,不会再有花了。
我披上人皮,一步步向他的家挪去。
四
有风轻轻穿过我的身体,吹得他门前的符咒和拂尘微微的响。这出戏终究还是散了啊。我听到有谁在笑,笑得很难听,比哭还要惨厉。 好半天才发现,原来是我自己在笑。 我想起他温柔的眼波,水一样包围我的身体,然后我看见一百三十七年前他怨毒的眼神,利箭般穿透我的身体,鲜血淋漓,我看见我被抛在地上的心,闪着暗红的光。这两张脸,反复的重叠,分离,重叠,分离,撕扯着我百年的记忆。
三寸长的利爪觫然伸出。 我大步走向他的屋子。扯下拂尘,撕得粉碎。 撕碎的刹那,拂尘的金光刺入我的双眼。两行鲜血自我目中缓缓流下。 我已为他,流尽残存的最后一滴血。 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跪在我的面前,磕头如捣蒜“大仙,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你放过我吧。”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仰天而笑。 他的头一下下撞击着青色石砖,一块暗红的血渍。这就是我软弱的爱着的男人,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男人?我扯下身上的人皮,露出狰狞的脸,蹲在他面前。他吓得闭起双眼,扭过头去不愿看我。我伸出鸟爪帮的手抚摸他英俊的脸,一路游走,来到他的胸口。“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么?就看一眼”我哀哀的恳求,他居然吓得流泪,他看着他的妻,眼里是那么多的不舍。我的身体开始支离破碎的疼痛起来,胸口也始撕扯着痛“你看着我啊!”我凄厉的叫起来。然后我的爪就穿透了他的胸膛。有粘稠腥甜的液体渐到我身上,在微微飘着桃花香的空气里酝酿的越来越密。他的妻昏死在他身旁,他仍然跪着,他的心却被我捧在了手中。还似有些微动。温暖的,柔软的。呵,有心多好。可是到死他仍然闭着眼睛,他不肯看我。我咯咯的笑了起来,桃花落的更急了,我看见那年的的春暖坐着大红喜轿悠悠的荡进他的门,他掀起我的盖头,他说“你真美,看一辈子也不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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