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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奇门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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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3:50 | 显示全部楼层
5 无法告诉 (1)

  娄小娄来到花都之后,给母亲写过一封信。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工程。首先,他要搞到信封信纸,写好信,还要搞到胶水,封好之后,还要搞到邮票。白天,他又不能带着这封信走出去,否则大家就会看到一封纸信在半空中行走。如果纸信能够自己行走,邮递员就该全体失业了。他只有在半夜时悄悄溜出去,把信塞进邮筒……

  寄走这封信之后,他才意识到,另一个自己还在北京存在着!担心母亲受惊吓,从此,他没有再跟她联系——在北京,她还有一个儿子,他会照顾她的。

  一天早晨,娄小娄游荡在大街上,忽然想起,去年今日,他在北京的南辰商场买表,丢了钱包。回到家之后,他怎么都想不起有什么可疑的人接近过自己。只有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曾经拽着他的衣襟,叫他:“爸爸爸爸!”后来,小女孩的漂亮妈妈走过来,满脸歉意地把小女孩抱走了……

  想到这件事,他赶紧溜进一座办公楼,走进一间没人的办公室,用别人的手机给北京的娄小娄发了一个短信,提醒他去南辰商场买腕表会破财……

  走出这座办公楼,他高兴起来。他要认真回忆,过去的一年里,自己都有哪些失误,然后一一更正……

  这一天,他又潜入一间无人的办公室,上网,登陆自己的邮箱,看到了大学时代一个女同学写来的三封甜腻腻的信。

  接着,他又登陆了QQ。

  桑丫在线!她给自己发来一个笑脸。

  他立即说:桑丫,你不要来北京!

  桑丫没反应,过了一会儿,她问:你很忙吗?

  他说:你看不见我的话?

  桑丫还是没反应。

  他不再说什么了。他已经意识到,桑丫看不到他的话。

  过了好半天,她说:你很忙。

  他对着电脑呆愣着。

  她说:你狠。

  他继续呆愣着。

  她说:你。

  然后,她下线了。

  他像木头人一样坐了好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又登陆自己的博客。想了半天,留下了这样两行字:

  2007年4月23日

  桑丫将有大难

  十几分钟之后,他再打开博客,这两行字已经被删除了。

  他离开办公室,走在街头,思考对策。他怀疑,他在博客上留的言,另一个自己看到了,可是文字变了样,不然他为什么删除?

  走着走着,他看到了桑丫!她跟朱玺走在街上。

  一看到这个坏小子,娄小娄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跟在了他们背后。

  那个坐轮椅的老头又在他和桑丫之间出现了,好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每次只要他看到桑丫,这个老头就会出现在他和她之间。

  他不再前行,在酒吧对面一个台阶上坐下来,看着那个老头渐渐远去,看着桑丫和那个男生走进了酒吧。

  他一直在等候桑丫出来。

  桑丫和那个男生喝酒一直喝到半夜。桑丫走出来的时候,似乎发现了他。他猛然想到,这个时刻自己正好显形。

  桑丫似乎很害怕他的眼神,把头垂下去了。那个男生先打车走了,剩下了桑丫一个人,她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开了。他慢慢站起身,尾随上去。

  没想到,在那条小巷里,又有一个男子出现在他和桑丫之间。

  这个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怀好意。

  果然,桑丫回头发现他之后,他掏出刀子要抢劫。娄小娄在背后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摔倒在地。他惊恐地往起爬,娄小娄再一次把他摔到地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佐罗一样神勇。

  歹徒的刀子划伤了“佐罗”的胳膊,流了血。

  娄小娄决定,他要跟2006年的自己——也就是现在在北京的那个娄小娄直接联系,让他不要再跟桑丫交往。

  凭他对自己的了解,只要挑明事情的原委,他会同意的。他爱桑丫。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即使两个人素不相识,他也肯定愿意拯救一条无辜的生命。

  至少,他要阻止她考到北京去,这样,2007年4月23日那一天,桑丫就不会钻进那条胡同的死亡怀抱。

  最起码,他也要让另一个自己预知那个雷雨天将发生的祸事,这样就可以避免桑丫一死。

  他想和北京的娄小娄联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手机来到2006年信号就断了。仔细想想,这个世界虽然错乱了,却依然有新的逻辑——他从未来回到过去,因此,他的手机自然就不能再使用了。如果这只手机穿过时间,依然能正常使用,话费应该属于2006年的某个月,还是应该属于2007年的某个月?如果,他依然正常生活在2007年的北京,而过去的自己来到了未来,那么他的手机也会没有信号。

  这一天,娄小娄溜进宾馆另一个没锁门的房间,趁房客去卫生间洗澡,拿起这个人的手机,首先设置了无声,然后给北京的娄小娄发短信。

  他没有声音,不可能跟2006年的自己对话。他只能发短信。

  花都娄小娄:娄小娄,我要和你谈一件重要的事。

  北京娄小娄:你是哪位?

  花都娄小娄:我不想说我是谁。我只想对你说,现在要高考了,你必须拒绝桑丫考到你身边去。

  他不能告诉另一个自己,他就是娄小娄,否则另一个自己会吓死。

  北京娄小娄:你是桑丫什么人?

  花都娄小娄:我跟你一样爱她。我现在就在她身边。

  北京娄小娄:抱歉,我现在要工作了,我们有机会再聊吧。

  花都娄小娄:你必须答应我。

  北京娄小娄:北京有那么多大学,我有什么权利阻止一个人考到北京来!

  花都娄小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了半天,他只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了,于是他写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你。

  北京娄小娄把电话打过来。

  花都娄小娄挂断了几次,没有接。

  对方终于又发来了短信:是你?你……去哪儿了?

  花都娄小娄:花都。

  北京娄小娄:你是十七岁那一年去的?

  花都娄小娄:我是2007年4月23号离开的!

  北京娄小娄:你是……怎么去的?

  花都娄小娄:乘火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下车之后我才发现,我来到了2006年的花都。

  北京娄小娄:你不会游泳的。

  花都娄小娄:那一天,桑丫在死胡同被雷劈死了!

  北京娄小娄:你在那边……冷吗?

  花都娄小娄:这是什么季节?这里很暖和。你千万记住,如果不能阻止桑丫去北京,你在2007年4月23号那一天,也一定要阻止她出门!

  北京娄小娄:你怎么不回来看看妈妈,她身体不太好,总犯胃病。

  花都娄小娄:你看到我说的话了吗?2007年4月23日,桑丫被雷劈死了!

  北京娄小娄:你认识桑丫?

  花都娄小娄:现在,我一直在她身边转悠,试图想告诉她这些事,可是我不能显形,不能出声。她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

  北京娄小娄:你跟踪她干什么?

  花都娄小娄:她在你心中多重要?你不知道吗?我必须救她。我相信,在某一个时间里,我和你肯定还会归到一起,桑丫是我们的!即使我们永远分开了,再也不能合二为一,那么,我和你也不会成为情敌,因为我们是一个人,只要她好好活着,跟你在一起,跟我在一起,都无所谓了。

  北京娄小娄:世界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盯上她了?

  花都娄小娄:难道你不爱她了?难道你不想救她了?这个世界的人很多很多很多,但是属于你的,你也属于她的,只有一个。正像书里说的,你和她,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在茫茫网络中相遇了。现在,你要做一个英雄,保护她的生命。

  北京娄小娄:你得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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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5 无法告诉 (2)

  他发现,他和另一个自己说话始终不对接。那么就是说,他的文字在穿越千里的过程中,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被什么神秘力量给篡改了,它送到另一个自己的眼前时,已经面目全非!

  难道桑丫2007年4月23之死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他的心里涌上巨大的悲凉。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娄小娄赶紧把北京娄小娄的短信一条条删除,然后把电话放在桌子上,快步朝外走。在门口,那个房客裹着浴巾走出来,差点儿撞到他。他急忙闪到了一边,让这个人走进去,然后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就是这一天晚上,他在大街上巧遇了那个叫朱玺的公子哥——他顺手牵羊,替桑丫把他暴揍了一顿。

  娄小娄改变了对象——他要对桑丫讲出真情。

  这天夜里,娄小娄在大街上转悠,看到一家网吧,里面坐满了上网的人,噼里啪啦,热火朝天。

  他继续朝前走,溜进了一座办公楼。

  这时候正下班,电梯拥出很多人,大家说着笑着走出去。

  他刚要走进电梯,偏偏跑过来一个美女,也走进了电梯。这座大楼共有24层。她按了一下3层,娄小娄伸手按了一下24层。

  美女看到24这个数字亮了,马上回头看了看,没发现任何东西,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3层到了,美女出去了。

  电梯继续上升。

  24层到了,这是最高层,很安静。娄小娄在走廊里慢慢朝前走,同时观察每一间办公室。只有一间办公室里还有人,是个年轻的员工,皱着眉头,似乎在赶写什么报告。

  娄小娄一直在走廊里徘徊等待。

  半个小时之后,这个人终于忙完了,关掉电脑,匆匆收拾东西。娄小娄立即走了进去,轻轻靠在一个角落里。

  这个员工出去后,关好门,乘电梯下去了。

  娄小娄打开了几台电脑,才找到一台没有密码的。

  他上了网,找到桑丫的博客,要给她留言,想了半天,终于写了这样一段文字:

  桑丫,我是娄小娄。

  这个世界很深邃很神奇,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在我们眼中,宇宙是无穷大的,那么,在一定程度的边缘,肯定存在一种神秘力量,控制着万事万物。如果把它拟人化,成为一个老人,那么人类就是棋子——2007年4月23日,有一颗棋子被推到了死局。这个人就是你。

  就是那一天,我一下掉进了2006年。我们曾经想象过,如果那个老人突然弄翻棋盘,这个世界就会时空错乱。现在应验了。

  桑丫你千万不要怕,也不要消沉,既然我回到了2006年,就可以挽救你避开那次灾祸。我们从必然的命运中,钻了一个偶然的空子。那个日子,你在北京的一条叫死胡同的第五个拐弯处,被雷劈死。因此,那一天你千万不要出门,等我回去一起吃饭,我们在家里点上蜡烛,摆上蛋糕,你给我唱《HappyBirthday》……好吗?看到请回复!

  写到这里,娄小娄的眼睛湿了。

  发表了留言之后,他看了看,文字没有改变,不由激动起来。

  他盼望桑丫赶快登陆博客,看到这则留言。

  他一次次刷新网页,焦急地等待着。在天黑之后,他终于看到了桑丫的回复:

  谢谢你关注我的博客。

  不知道你是谁,期待相遇。成为朋友。

  娄小娄又傻眼了。

  桑丫看到的留言肯定又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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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4:08 | 显示全部楼层
6 破鞋 (1)

  在博客上留言失败之后,娄小娄不知所措了。

  他沮丧坐了好长时间,终于离开了这间办公室。他乘电梯来到一层,走出办公楼,下台阶的时候,两个保安抬着一卷地毯走上来,他急忙朝旁边躲避,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那两个保安听到“扑通”一声,都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其中一个说:“什么声音?”

  另一个说:“好像有人摔倒了。”

  两个人远远近近看了半天,终于走进了办公楼。

  娄小娄坐在地上,使劲儿揉脚脖子,他发现,右脚的鞋帮和鞋底分开了,露出了脚趾头。这双皮鞋已经穿了快两个月了,从来没有换过鞋。现在,它要退休了。

  他把这双皮鞋脱下来,打算扔进垃圾桶,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拎着它们,赤脚回宾馆了。

  他一直住在桑丫家旁边那家小宾馆里。他每次选择的房间,都可以望见密云小区。每天桑丫上学,回家,都在他的监视中。

  鞋没了,他不能总赤着脚走路。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他轻易就可以搞到一双鞋来。可是,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时空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随着他隐失。那么,如果他穿上一双新鞋,大家看到的就是一双鞋子在大街上奔走,那还不炸了锅!

  这天晚上,他正在宾馆里休息,突然有人开门。他吓了一跳,本能地站起来。

  走进来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妖艳女子。秃顶好像喝醉了,一进房间就搂住那个女子疯狂地亲吻起来,发出“唏溜唏溜”的声音,好像在吞吃冰淇淋。女子推开他,嗲声嗲气地说:“老板,你得先付哟。”

  秃顶不满地说:“难道我还会赖账不成?扫兴。”

  说着,他拿过皮包,抽出几张钞票,塞进女子的胸罩内,然后抱起她扔在床上,低头开始脱裤子。

  女子说:“别急,你先洗个澡。”

  秃顶说:“你耐心等我,要是等不及了,先用手。”

  女子说:“讨厌。”

  秃顶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后,那个女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娄小娄以为她已经拿到了钱,肯定要跑掉,那样的话,他也可以趁机离开了,可是他低估了这个女子 ——她拿出一包绿色口香糖,抽出一片放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塞进挎包内,又拿出一包黄色口香糖,撕开,抽出一片,放进挎包,把剩下的摆在茶几上……

  娄小娄马上意识到:这个秃顶要倒霉了。

  女子一件件脱衣服,剩下最后一条内裤时,娄小娄轻轻伸出手,把灯关掉了。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女子叫了一声:“老板,怎么停电了?”

  秃顶走出来,卫生间里的灯亮着,他说:“可能是灯泡坏了,摸黑干更好。”

  他一边说一边扑到床上。女子挡住他的嘴,说:“你吃一块口香糖,我去洗个澡。”

  秃顶说:“哪里有口香糖?”

  女子说:“茶几上。”

  说完,女子爬起来,跑进了卫生间。

  秃顶摸起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然后躺下来,拍着肚子耐心等待。很快,他的手就软塌塌地趴在了软塌塌的肚子上,昏睡过去。

  女子溜出来,来到床头推了推他,确定他已经昏迷,立即穿好衣服,拿起那包黄色口香糖,拎起秃顶的皮包,轻手轻脚朝门口走去……

  娄小娄想了想,快步追上去,一下就把那只皮包拽下来,回手扔到了秃顶的肚子上。女子猛地回过头,看了看在床上昏睡的秃顶,又看了看他肚子上那只皮包,惊叫一声,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娄小娄打开灯,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眼睛落在了床下那双皮鞋上。那是一双新皮鞋,黑色的,亮得照人。

  娄小娄站起来,过去穿上它试了试,尺码正合适。

  他把自己那双“破鞋”摆在了床下,然后,穿着秃顶的鞋走了。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外面黑了,宾馆里却灯火通明。他不能穿着这双皮鞋走出去,不然,大堂里里的保安就会看到一双皮鞋在行走。

  他走到窗前,把这双皮鞋扔了出去。然后,他赤着脚出去了。

  他刚刚走出门,就看到那个送茶水的老头又出现了。今天他来得比较早。

  娄小娄靠在墙壁上,静静观察他。

  他还是一扇接一扇地敲门,一直敲到娄小娄刚刚走出来的这扇门前,和过去一样,没有敲,走了过去,可是,走过去之后,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返了回来,又停在这扇门前,轻轻敲了三下:“咚咚咚。”

  这是他第一次敲娄小娄的房门。

  而娄小娄已经走了出来。里面的秃顶昏睡着,他不可能听见。

  老头又敲了敲,友好地说:“师傅,我来给您送茶水……”

  里面还是鸦雀无声。

  老头似乎感觉到里面没有人,于是摇摇脑袋,离开了,来到下一扇门前,轻轻敲了三下。

  他的热情让娄小娄感到骨髓发冷。

  他不再观察他,轻轻走到楼梯口,下楼了。

  他在窗子下捡起那双皮鞋,穿在了脚上,刚刚走过来,就看到桑丫坐在巷口的石凳上发呆。

  他停在墙根下,静静观望她。

  坐了一会儿,桑丫起身回家了。她垂着头,慢慢朝前走,神态很安静。

  娄小娄每次看到她,心里都会十分难过。

  他轻轻跟随她,考虑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把未来的信息传达给她。

  走着走着,背后传来一片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他回头看,是一群穿白色校服的中学女生,她们似乎刚刚参加什么演出回来,脸上都化着舞台妆。

  这群女生从娄小娄旁边走过去,他看到她们是清一色的短发。她们手拉手走成一排,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娄小娄感觉,她们就是某个学校的学生,她们就是刚刚参加什么演出回来。她们没有敌意,更不是故意跟娄小娄作对……

  可是,她们的存在确实形成了对娄小娄的阻挡。

  娄小娄相信,这是某种力量安排的。

  桑丫也听见了背后的喧闹声,她也停了下来。

  那群女生走过她之后,她盯住了娄小娄的鞋子。

  娄小娄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另一个人的鞋子,她看得见!

  他当时想把鞋子脱下来,留在原地,赤着脚离开,可是,鞋带系得太紧了,他还没有解开,桑丫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情急之下,娄小娄本能地后退,最后爬上院墙跳了进去。他在一户陌生人家的院子里,解开鞋带,把这双可恨的皮鞋脱下来,一直等到桑丫离开,才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知道,桑丫肯定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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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4:16 | 显示全部楼层
6 破鞋 (2)

  第二天,娄小娄想去桑丫家探望探望她。

  同时,他想在书房给她写一封纸信,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试试能不能成功。

  这天,他在放学之前就来到密云小区,守在桑丫家门口,等待机会走进去。

  桑丫回来了,她的脸色很难看,步伐很疲倦。

  娄小娄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光着,才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这次他进入桑丫的家,遭到了跳跳的排斥,它一直对着他乱叫,他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嗓子都叫哑了。它在报警。

  也就是这天夜里,在他现身的时候,桑丫妈妈正巧起来上厕所。当时,娄小娄趴在桌子上,摸黑给桑丫写信。

  他写的是:

  2007年4月23日!雷!

  那一天,你将在北京的“死胡同”遭到雷击!

  请你不要去北京。

  如果,你考到了北京,也不要住进娄小娄在芍药地的那套房子。

  如果,你住进了那套房子,在娄小娄过生日那一天,也不要出门去买菜。

  如果,你非要出去买菜,也一定去小区北门外的副食商场,而不要经过那条死胡同!

  切记!

  写到这里,他听到了桑丫妈妈的脚步声,顿时乱成一团。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能够隐身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他拿出手机死死盯住上面的时间,在桑丫妈妈走出厕所的时候,正好变成十二点零三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时间他该隐身了。

  桑丫妈妈似乎听到了书房有动静,走了过来。她打开门,娄小娄静静地看着她,没想到,她惊叫一声,几步就冲进了桑丫的卧室。娄小娄立即想到——这只手机快三分钟!

  好在警察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之后,娄小娄彻底消隐了。在他们检查各个房间的时候,娄小娄就靠着书架站着,静静地对着他们笑。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确实很恐怖。

  他蓦地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他浑身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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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7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1)
  娄小娄终于换了一家宾馆。

  这家宾馆离桑丫家大约有三站地的路程,从此,他跟踪桑丫就不容易了。不过,必须离开原来那家宾馆,他已经对那个每天半夜出现的热心老头恐惧到了极点。

  一切都在向着桑丫的死局顺利推进:

  桑丫的三个高考志愿都是北京的大学。

  在桑丫的妈妈出差时,娄小娄曾经“借用”别人的手机,给她发过几个短信,希望从她身上打开缺口,阻止桑丫进京。结果,没有效果。最后,桑丫被中医大学录取。中医大学离娄小娄的那套空房子非常近。

  明天,桑丫就要奔向北京了,就要奔向娄小娄了,就要奔向那条死胡同了,就要奔向2007年4月23日了。她显得又激动又紧张。

  这一天,桑丫和妈妈下楼去买菜的时候,娄小娄正守在门外。她们走出房门,跳跳也跟着钻出来,朝楼下跑去。妈妈追上它,把它抱起来,扔进了门里。借着这个空当,娄小娄又一次溜进了桑丫家。

  跳跳在家。

  他似乎认识娄小娄了,有些敌意地哼了几声,不再狂叫。娄小娄从厨房拿来一个馒头,一块一块掰给它吃。跳跳吃人家的嘴短,也就不再揭短,哼都不哼了,甚至还走上前友好地舔了舔他的脚丫子。

  这一刻,娄小娄感觉跳跳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在他隐身的时候,跳跳是这个时空里唯一能看见他的生灵。有了它,他才觉得自己是存在的;有了它,他才不感到那么孤单。

  他对着跳跳做了一会儿鬼脸,它竟然很爱看,目不转睛。

  在桑丫和妈妈快回来的时候,娄小娄走进了桑丫的卧室,他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张纸来,放在梳妆台上。然后,他拿出自己的笔——那是他从北京带来的钢笔,抽进了桑丫的墨水,然后在手中玩弄。他在思考,给桑丫写什么文字,才不会被冥冥之中的某种东西所篡改,才能成功地阻止桑丫去北京。这需要智慧。

  这天夜里,妈妈躺在桑丫的床上,关了灯,和女儿聊天。娄小娄一直站在梳妆台旁边,静静聆听。十二点钟左右,他轻轻趴在了地上,躲过了显形的一分钟,又慢慢站起来。

  母女俩在谈未来,满怀憧憬。

  她们对未来的灾祸毫无所知。

  妈妈离开了桑丫的卧室后,桑丫突然打开灯,坐起来,空茫地看着前方。这时候,娄小娄站在她的对面,他能看到她,她却看不到他。娄小娄的心里非常难过。今天是他阻拦桑丫进京的最后的机会了。

  最后,桑丫的眼光盯住了梳妆台上的那张白纸。她感觉到了娄小娄的存在,竟然对他说话了:“我知道你在我的房间里,你想说什么,说吧。”

  娄小娄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地写道:千万不要去北京。

  她看了看纸上的字,紧张地问:“为什么?”

  娄小娄又写了一遍:千万不要去北京。

  此时,他的心如刀绞。没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了——前面是一片死亡的沼泽,你最亲爱的人却不知道,她以为是美丽的草地。你知道真相,却不能明确告诉她,只能看着她一步步朝前走去……

  桑丫说:“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不过,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他又写道:听我的,千万不要去北京。

  桑丫没有听从娄小娄的劝阻,她坚定地说:“我不会改变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要去。现在请你离开。”

  娄小娄傻住了。

  这一刻,他感到了空前的绝望。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命运之神的强大,不可违抗。他静静地望着桑丫,两行眼泪滚落下来。

  他的眼睛是2007年的眼睛,他流出的泪是2006年的泪。

  桑丫看不见他的眼睛,却看见了他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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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4:33 | 显示全部楼层
7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 (2)

  桑丫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其他学生,大都是父母双双护送入学,桑丫只有母亲一个人送站。

  两个人在进站口分手时,桑丫的妈妈哭了。桑丫一个人上了车。

  娄小娄光着脚,跨过栏杆,尾随她上了车。这时候,他想到,想让桑丫知道2007年4月23日的灾祸,只有一个办法——到了北京,在他显形的时候,通过手势告诉她一切。那么,他必须学会哑语。

  在火车上,娄小娄站在了桑丫旁边。

  桑丫第一次出远门,他怕她的钱被人偷去。

  如果,现在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奇门遁甲,就会预测出桑丫此行有没有破财的迹象,没有的话,他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开车之后,娄小娄忽然想到,这趟火车能不能像来时那样,半个钟头之后就抵达北京站呢?那样的话,就说明他从错乱的时空回到了正常的时空……

  想到这里,他马上担心起来——如果是那样,桑丫就不会存在了,因为她已经死在了2007年4月23日!

  半个钟头过去了,火车依然在湿漉漉的丛林里穿行。娄小娄放下心来。

  半夜的时候,那个热心的老头又出现了。

  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背心,灰衬裤,下面穿着一双火车上的拖鞋。他端着茶壶,一边走一边谦卑地说:“哪位旅客需要茶水?不要客气啊。哪位需要?”

  车上的人都警觉地看着他,怀疑他是在出售茶水,没人搭腔。

  他走到桑丫跟前,弯下腰,说:“姑娘,需要茶水吗?我刚泡的,尝尝吧。”

  桑丫睁开眼睛,说:“大爷,谢谢你,我不需要。”

  老头就走过去了,一边走一边说:“哪位乘客需要茶水啊?不要客气,尝尝吧。”

  娄小娄一直盯着这个苍老的背影。老头走过一排排座位,终于走出了这节车厢,去另一节车厢了。他没有回一次头。

  黑夜漫长,旅途漫长。

  火车像一个巨大的摇篮,均匀地摇晃着所有的乘客。桑丫闭上了眼睛。她旁边那个商人模样的胖子闭上了眼睛。她对面那个拘谨的男孩闭上了眼睛。男孩旁边的中年妇女闭上了眼睛。车厢里的人都闭上了眼睛。

  只有娄小娄睁着双眼。

  这一夜好像有十夜那么漫长。

  下车之后,娄小娄紧紧跟随着桑丫。

  没想到,他走出检票口的时候,竟然被检票员拦住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了,大吃一惊。

  检票员:“先生,请出示你的车票。”

  他看着检票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花都上车的时候,他是隐形的,想买票也买不来。如果他真的搞到了一张车票,那么,整个火车上的人将看到一张车票在车厢里飘飞……

  他哪里想得到,到了北京,他竟然显形了!

  他嗫嚅道:“你,你能看见我?”

  检票员说:“你不要装聋作哑,先生!请出示车票!”一边说一边打量他的脚。他没有穿鞋,这显得很古怪。

  他一下就急了,大声说:“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检票员说:“即使你是聋哑人,也不能免票乘车!听清楚了吗?”

  正在争执着,一个警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带进了补票室。

  补了票,挨了一顿批评,娄小娄终于出站了。

  桑丫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知道,是娄小娄把她接走了。去年的这一天,就是他举着牌子把桑丫接走的,牌子上写着:带你去过去,来未来。第一次见面,桑丫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发现她的鼻孔上有个脏东西,伸手帮她拨拉掉了……

  他还知道,他没有让桑丫住在学校内,而是让她住进了芍药地浩鸿小区那套空房子里……

  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另一个自己住在亚运村那套房子里,桑丫住在芍药地那套房子里,他回来之后住在哪里呢?

  还有,他是一个医生,他的工作单位是北方中医院。现在,另一个娄小娄在那里上班,他去哪里工作呢?

  还有,那辆宝来轿车也不属于他了。它的里程表减少了一万多公里,被另一个年轻三百六十五天的娄小娄驾驶着……

  一次出游归来,他就变得一无所有了。

  娄小娄一分为二,房子和轿车不可能一分为二。不过,钥匙却有两套。其中一套娄小娄带在身上。

  他一边在大街上游荡,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里是北京,这里有两个娄小娄。一个是他,从2007年来的,一个是2006年的自己,他是自己的过去。他和他只能有一个出现在父母、朋友、同事的面前,不然会把人吓死……

  这天晚上,他知道另一个自己要带桑丫在茶餐厅吃饭,他还知道他们将谈到那幅画像。去年,他确实不知道桑丫长得什么样,可是他给林要要画出来的那个女孩,确实和桑丫一模一样。他把这理解成缘分。

  他还知道,一会儿,另一个自己和桑丫吃完饭出来,会经过那条死胡同,送她回家。于是,他悄悄尾随了他们……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

  另一个自己穿着一件米色T恤,一条黑色西裤。那正是去年这个日子自己的装扮。而现在的他,穿的还是2007年4月23日去花都时的衣服,浅黄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

  一个人看着自己在前面走,那种惊恐是深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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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4:39 | 显示全部楼层
8 这么多牵挂的人

  娄小娄一直住在宾馆里。

  这家宾馆远离母亲家,远离北方中医院,远离亚运村,远离芍药地。他不想碰到熟人,太麻烦。

  但是,他还是遇到了熟人——那个热心的老头。

  娄小娄发现,一到了半夜,他又在走廊里出现了,端着茶壶,一扇接一扇地敲门。

  他是娄小娄从小长到大,感到最恐怖的一个人。

  说起来,这个老头似乎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半夜泡一壶茶,送给住店的客人喝而已。他也许只是一个热心人。

  可是,娄小娄却惧怕他。

  为什么他每次都不敲娄小娄的门?

  为什么每次娄小娄住在哪家宾馆,他就在哪家宾馆出现?还有,为什么娄小娄乘坐哪辆火车,他就在哪辆火车上出现?

  娄小娄又换了一家宾馆。

  现在,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他不能再去上班,一转眼就失业了。

  他心爱的桑丫,正在跟另一个娄小娄火热交往,他搞不清三个人算是什么关系。他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还是另一个自己是多余的。如果警察同时检查他和另一个自己,会发现两个人持有相同号码的身份证,不过这样的几率太小了,就像一辆轿车,很难在大街上和另一辆克隆车相遇。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有没有头……

  没事的时候,他就四处寻找林要要。

  他知道林要要整容失败的结果。在花都的时候,他给另一个自己发过短信,提醒他不要给林要要画像。可是,回到北京之后,他到制药厂打听过林要要的情况,制药厂的人告诉他,林要要好久都没来上班了。他就知道,他的短信没有改变什么,最后,林要要还是走进了整容医院……

  他开始怀疑,林要要改变容颜也是不可更正的命运。

  不过,他没有放弃努力,还是要阻止她。可是,他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只能乘坐公交车,满北京转悠,只要看到整容医院,他就会进去询问一下。

  他一直没有找到她。

  回到宾馆,他就学习奇门遁甲。父母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用它寻找另一双眼睛。他要通过奇门遁甲,测算到桑丫的死局,再从九宫八卦中,从方位和时辰中,找到一个突破口,拯救桑丫性命。

  他还买了一本哑语,一直在学习几个基本的动作——2007年4月23日,你将遭雷击,千万不要出门。

  天已经凉了。

  娄小娄到商场买了一件棕色夹克穿在了身上。他庆幸离开北京时,没有带银行卡,而是带了充足的现金。

  一个冬天,只有这件羽绒服包裹着他。

  他牵挂的人却太多了:桑丫,林要要,母亲……

  这一天,他冒险去看望母亲了,而且给她买了一只银灰色的诺基亚8800手机。他用笔对母亲说,他的嗓子有病了,不能说话。听了母亲一顿八宝粥一样黏黏糊糊的唠叨之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楼梯上,他和另一个自己擦肩而过。

  蹊跷的是,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和另一个自己做的梦竟然是呼应的: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张相片,贴在一块巨大的墓碑上。天黑得像锅底,阴风阵阵。他害怕极了,却无法从相片上离开。

  突然,一道闪电刺破黑夜,他看见墓碑和荒草中出现了一个人,他正是另一个自己!

  第二道闪电刺破黑夜,这个人已经逼近了!

  第三道闪电刺破黑夜,这个人的脸已经近近地贴在他的眼前。

  闪电过后,一片漆黑,这个人在黑暗中说:“你是我的照片。每个人一生都会拍很多的照片,其中肯定有一张是用在墓碑上的。你就是那一张。”

  第二天,娄小娄知道另一个自己没有上班,他带一个大学同学去登长城了。于是,他来到了久违的北方中医院,想重温一下工作的感觉。

  就是这一天,他接待了那个半身不遂的七十岁患者。他没想到,这次针灸给后来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

  对于桑丫,娄小娄还是不甘心,一天他偷偷潜入了芍药地那套房子——现在他回到自己家,都像做贼一样了。他趁桑丫没放学,把她的电脑更改了桌面,写了一个巨大的“死”字,背景全是那个恐怖的日期:423423423423423423……他没想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把第一个数字摘掉,放在了最后,这组数字就变成了234234234234234234。如此轻易的一个举动,桑丫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这个周末,娄小娄知道另一个自己和桑丫要去逛王府井。

  他也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知道他的背后还尾随着一个林要要。

  他回过一次头,但是并没有留意林要要的存在。他跟着另一个自己和桑丫,来到了天主教堂,竟然看到了花都那个坐轮椅的老头,他在北京出现了!这一次,他没有做轮椅,而在坐在天主教堂的台阶上晒太阳。

  另一个自己和桑丫还走到他面前,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们离开之后,这个老头站起来,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天主教堂的背后。他的步伐很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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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4:49 | 显示全部楼层
9 最后的办法

  某一天夜里十二点,他又隐形了。

  这时候,他已经有点儿适应这种梦魇般的变化了。甚至感到挺好玩。

  在花都,他是隐形的,只有午夜十二点才显形一分钟。在北京,他是显形的,只有午夜十二点才隐形一分钟。

  那么,在花都,他显形的时候无声。在北京,他隐形的时候会不会有声?

  他想试一下,就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口,在午夜十二点隐形的一分钟里,突然走了进去。酒吧里有个歌手在故作忧伤地唱歌。角落里坐着站在一个孤独的老男人,年龄不是失恋的年龄,表情却是失恋的表情。娄小娄走到他背后,轻声说:“被那个女人抛弃了?”

  老男人头都不抬地说:“别提她啊!谁提她我跟谁急!”

  娄小娄心里一惊:这个真正忧伤的老男人听到了他的话!

  他不能确定这个老男人是不是在说醉话,于是又说了一句:“唉,我也失恋了,我们一起喝个一醉方休吧。”

  老男人说:“坐,今晚我请你喝酒。”

  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来,向娄小娄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可是,他没看见人,一下就傻在了那里,惺忪的醉眼陡然瞪大了,四处找了找,然后无比绝望地把脑袋转了回去,更加悲伤地说:“骗子!你们都在骗我……”

  娄小娄转身离开酒吧,很快他就感觉自己又显形了,也就是说,他又开始没有声音了。

  不过,他的心里很高兴。他从陷入过去时光的一年来,第一次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但是他完全可以把真相说出来了。

  这一天夜里,娄小娄想在自己能说话的时候,把4月23日的死局直接告诉另一个自己。他不知能否成功,想试验一下。

  他相信自己的胆量,对于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声音,还不至于被吓晕。而且他也相信,另一个自己能够感觉到这个声音的善意。

  他没想到,另一个自己回来得特别晚,而且,在十二点钟的那一刻,他们相遇在那个拐弯处。

  在另一个自己下车寻找他的时候,他跟他说话了。

  他一字一顿地对另一个自己说:“2007年4月23日,桑丫将在死胡同被雷击,你千万小心!”

  另一个自己反问道:“年月日,将在被?”

  他一下就明白了,某种神秘力量删除了几个关键词——2007,4,23,桑丫,死胡同,雷击。

  另一个自己驾车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在小区甬道上徘徊了许久。

  现在,他只剩下了一个办法——哑语。

  他要再一次和桑丫面对面,通过动作告诉她那个可怕的死局。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阻挡他的文字和语言,总不能改变他的动作。

  但是,他要走近桑丫,必须要伪装。想起来挺心酸的——他要做一次自己,却需要伪装!就像大灰狼伪装成小羊的妈妈。另一个自己才是真实的,而他就像一个幻影。现在,桑丫只接受另一个自己。

  桑丫见过他两次,在花都酒吧门口,在北京的那条死胡同里。他一直穿着浅黄色正装衬衫,藏青色长裤。他想取得桑丫信任,必须要穿上另一个自己的衣服。

  于是,凌晨时分,他回到家,用钥匙打开门,溜了进去。另一个自己睡得正香,他轻轻把衣服脱下来,放在了床头柜上,却把另一个自己的衣服穿走了。

  第二天,他溜到北方中医院,寻找机会,想用另一个自己的手机给桑丫发一条短信,做一些重要铺垫。这时候,他发现他很有犯罪天才。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另一个自己离开了办公室,去医务科查病历,真是天赐良机,他立即溜进诊室,跟桑丫用短信联络上了,他透露给她两个信息:第一,他的嗓子长息肉了,不能说话。第二,他给她买了一条裙子。

  实际上,他并不能确定另一个自己有没有对桑丫说丢衣服的事。不过,这件米色T恤独一无二,他只有偷。当然,他也可以买一套其他的衣服穿上,不过这一身更能取得桑丫信任。冒险吧。

  见了桑丫,桑丫似乎没有怎么怀疑他。

  当他用几种办法都不能说出那个秘密之后,他感觉到了那种神秘力量的强硬。它不择手段,它不留空子可钻。

  最后,桑丫发现破绽,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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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生命突围 1 最后一天 (1)
  明天多云转晴。天气预报说。

  明天其实有雷阵雨。

  明天是娄小娄的生日。

  明天桑丫遭雷击。

  如果阻止不了桑丫走进那条死胡同,明天就是桑丫的忌日。

  娄小娄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俯瞰大街上密密麻麻的车辆,心里焦急又悲伤。

  夜幕中,很多车首尾相衔,皱着眉,慢慢朝前走。一辆救护车从相反方向驶过来,大喊大叫,呼吁大家让路。一辆灵车哭哭啼啼,步履踉跄,慢慢走过……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健康的人都在奔忙。其中有人病了,被送进医院。这种救治是在掰手腕。人和某种神秘力量掰手腕,就像蚂蚁和大地抗衡。输了,于是被抬上灵车,奔赴火葬场……

  娄小娄已经感觉到,桑丫不可能避开这个死局,就像过去不可以更改一样。他进入了2006年,只是回到了过去,重温了一下桑丫活在人世时的情景。或者说,这只是一场梦。

  我们无法改变上一秒,也许也无法改变下一秒。

  病人远去了,大街上剩下活人和死人。娄小娄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明天,桑丫走进死胡同是为了到菜市场去,买菜给娄小娄过生日。如果娄小娄突然病了,住进医院抢救,生日就过不成了,桑丫就会改变路线,去医院看望他……

  他要让另一个自己住进医院。

  他要使用暴力了。

  想来想去,他决定,今天晚上,在另一个自己的胳膊上砍一刀。

  另一个自己不会死掉。

  顶多留下伤疤,将来他可以用衣服遮住……

  接着,他换了一身衣服出门了。

  他没料到,他来到景山小区之后,遇到了林要要和朱玺。

  林要要的痴情和疯狂,朱玺的请求与威胁,让他无语。他即使有话要说,他们也听不见。

  另一个自己还没有回来。

  他打开门,进入自己家,把另一个自己的衣服挂在衣柜里,又走进书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另一个自己在纸上写道:明天是我们的生日,桑丫的死期!不要让她出门!

  经验告诉他,这些字进入另一个自己的眼睛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他把床下的书搬到架上,然后从厨房里拿来一把菜刀,钻了进去。想一想够荒诞的,这将是人类史上第一起自己杀自己的案例。

  另一个自己回来之后,四下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娄小娄。他在书房里看到了那张纸,似乎没什么反应。接着,就有人敲门,敲得既有节奏又有力度,就像宾馆送茶的那个老头一样。

  另一个自己走了过去。

  娄小娄听到了两个人隔着门板的对话:

  “你找谁!”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收废品的。你家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卖吗?”

  “你收什么?”

  “你家有多余的书吗?”

  “没有。”

  “你家有多余的瓶子吗?”

  “没有。”

  “你家有多余的衣服吗?”

  “没有。”

  “你家有多余的电器吗?”

  “没有。”

  “你家有……多余的人吗?”

  ……

  娄小娄一惊,他急忙从床下钻出来,一闪身进入了衣柜中。

  娄小娄回来检查了两张床下,都没有发现人。他又去了门口,和收废品的人对话。这时候,娄小娄趁机钻到了卧室的床下。

  另一个自己说:“我检查过了,没有人。也许,白天有人进来过,现在却不见了。”

  收废品的人说:“我告诉你,这个人还在你家里。你的眼睛出问题了。你不让我把他带到废品站,他就会把你扔进垃圾桶。”

  说完,他离开了。

  娄小娄躺下之后,关了灯。

  这时候,他在床下想起了一个段子,他不知道床上的另一个自己也想到了这个段子:

  老师说,人死之后就变成了灰。

  学生说:我的床下有很多死人。

  这个段子又令想到了那个问题——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不然,宾馆那个老头为什么给每个客人送茶,唯独绕过他的房间?为什么刚才这个收废品的人说,这个房子里有一个“多余”的人?

  想不清楚,他就不想了。就算自己是鬼吧,今天他为了桑丫,一定要自己害自己。

  当他从床下爬起来,站在了另一个自己面前时,娄小娄遇见了娄小娄。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

  他要用刀砍自己了。

  月光下,他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惊恐表情,两行泪就流了出来。

  没想到,另一个自己十分机敏,竟然用被子做盾牌,逃了出去。

  他感到自己很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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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2: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1 最后一天 (2)

  娄小娄回到宾馆,已经是半夜了。

  想来想去,他只剩下一个办法——明天亲自前往芍药地,阻挡桑丫走进那条死胡同。

  能不能成功呢?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叠传真过来的奇门遁甲,坐在沙发上,继续学习。

  桑丫此时肯定在熟睡着,死神已经摸到她的鼻子了,她却不知不觉。说不定她还做梦了,也许梦见大学校园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也许梦见她爸爸出狱了,一家人幸福团圆地吃饺子;也许梦见她和娄小娄生活在一起,一起在天上飞……

  他又想到了自己。

  明天就是他离开北京,进入旧时间的日子。到了那个时辰,他会重新回到原来的时间吗?如果他回到了原来的时间,另一个娄小娄会怎么样?两个人合二为一?

  他不知道。

  你也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

  这些问题超出了我们的逻辑。

  正在胡思乱想时,娄小娄听见了敲门声,不是敲他的门。他轻轻走到猫眼前,朝外看,那个恐怖的老头又出现在走廊里了,他依然穿着那件白背心,灰衬裤,穿着拖鞋,端着一个茶壶,孤独地敲客人的门,敲得谨小慎微,十分真诚。

  这时候,天都快亮了,宾馆里十分安静,只有他小心的敲门声。

  多数房间没人。部分房间有人。

  有人开门查看,有人闭门不理。

  娄小娄一直站在门口听。

  这个老头终于敲完了隔壁的门,走过来。这一次不同,他站在了娄小娄的门前!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今夜,他一反常态地敲响了娄小娄的门。

  娄小娄犹豫了一下,终于拉开了门。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个老头面对面相见。对方好像没什么异常,只是一个平凡的热心老头。他笑着弯弯腰,说:“我也是住店的,来给您送点儿茶水,我泡的,尝尝。”

  娄小娄眯着眼睛,审视这个老头的眼神,他想从中发现一些茶水之外的机密,却没有。

  娄小娄突然问:“你为什么天天给人送茶水?”

  老头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你为什么天天上厕所?”

  娄小娄猛然觉得这句话很深邃,他一时没有想明白。

  他干脆捅破了窗纸:“过去,你每次给大家送茶,为什么偏偏绕开我?”

  老头想了想说:“不会吧?这个宾馆每一个房间我都要送的,除了我自己住的房间。”

  这句话更深邃,绕了几个弯子,娄小娄还是没有想明白。

  老头扬了扬手中的茶壶,诚恳地说:“来,倒一杯吧。”

  娄小娄摇了摇头,说:“我不喝,谢谢。”

  老头愣了愣,有些失望地笑了一下,转身要走了。接下来还有好多房门。可是,他又转过身来,说:“今天你千万不要在辰时出去。”

  娄小娄说:“为什么?”

  老头已经走了,敲响了下一扇门。

  娄小娄退回来,关上门,回到沙发上,继续学习奇门遁甲。

  这是最后一夜,他不打算睡觉了,他要突击学习,彻底掌握奇门遁甲。只有对明天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才会避开阻碍和凶险,成功地拯救桑丫。

  看着看着,他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黑糊糊的街道,淅淅沥沥下着雨,没有一个行人。

  他朝前奔走着,似乎去阻止桑丫走进死胡同。

  路上很滑,他为了快点儿到达,好像穿上了旱冰鞋,可是他并不会滑,总是摔倒。他蹲下来,想脱掉它,赤脚跑。可是,鞋带却系了死结,怎么都打不开。桑丫在远方等着他,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只好站起来,继续滑行。

  桑丫说过,在她心中,他会飞。他可以带她去过去,来未来。

  现在,他觉得自己其实很笨,什么都不会做,连旱冰鞋都不会滑,歪歪斜斜,像一只笨鸭子……

  不知道谁扔了一个塑料娃娃,塑料娃娃仰面躺在路上,望着满天的水,微微笑着,花衣服上沾满了泥水。

  娄小娄没有避开,一脚踏在了塑料娃娃身上,这个塑料娃娃“哇”一声哭了出来!娄小娄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塑料娃娃用一双小小的假手,捂着肚子,望着他,哭得极其惨烈。

  这个塑料娃娃是一个阴谋!

  穿着旱冰鞋的娄小娄,继续笨拙地朝前滑行,进入了一段低洼路面。雨越下越大了,天上电闪雷鸣,四周是一片水世界。他淌着水前行,越来越吃力。

  前面游过来一只鲜艳的游禽,好像是鸳鸯,羽毛苍褐色,眼周纯白色,嘴巴灰黑色。鸳鸯应该成双成对,它却形单影只,看起来很奇怪。两只鸳鸯才是一个整体,现在,娄小娄遇到了一只鸳鸯,就像看到了半拉身体的人。

  它游到娄小娄跟前,从水面上一跃而起,飞到半空,突然撕开了趾间的蹼,阴险地变成了利爪,像老鹰一样俯冲下来,抓向娄小娄的双眼。

  娄小娄感到双眼一阵剧痛,就知道自己瞎了。他不顾一切地朝前滑,跌跌撞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桑丫在等他……

  一群狗狂吠着冲上来,咬他的腿。他被拽倒,爬起来,又被拽倒,再爬起来……

  他已经绝望,知道自己不可能跑到桑丫面前了。他的世界一片黑暗,迷失了方向。桑丫却在等待他送去光明。

  他一点点朝前爬去,那群狗穷追不舍地扑上来……

  他一下醒了。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他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脸,一下就精神了。接着,拿起奇门遁甲,继续学习。他一边阅读看一边琢磨一边演练,将近卯时,有一股气从他的脚心涌泉穴冲破了头顶的百汇穴!他感觉自己开窍了!

  奇门遁甲,世人皆知,极少有人彻底了解它的奥妙,它太神秘了,太高深了。但是,通过传真机给他函授的那个遥远的“老师”,却采用最通俗的手法,为娄小娄打开了这扇神秘之门……

  这一刻,他对那个遥远的老师充满了感恩之情。

  他慢慢地放下手里的奇门遁甲,端正了一下姿势,举起了手掌——现在,他要运用这门伟大的数术,预测今天他和桑丫的命运了!

  地盘,天盘,人盘,神盘……一个具有全息特征的立体宇宙模型,在他的手掌上呈现出来。接着,他的眼睛像卫星定位一样,穿越时间与空间,锁定芍药地,锁定桑丫,锁定九点零四分。

  桑丫生于庚午年,属马。2007年4月23日,农历三月初七,丁亥年甲辰月丁亥日。九点零四分,乙巳时。庚落离宫,午落离宫。她的南方,上乘白虎,庚加丙凶格,八门正是死门。

  他又预测自己。

  他栖身的这家宾馆,位于芍药地的南方。也就是说,他前去阻止桑丫,必须朝北走。今天五点至七点,癸卯时,他的北方为景门,临庚,有刀剑阻挡。八门伏吟,不宜动。

  而七点至九点,甲辰时,北方景门,同样有血光之灾。不过,由于临丙奇,上乘玄武,天显时格,可以悄悄出行,暗中做事。

  现在快五点了,也就是说,如果他此时出去,路上很可能丧命。他想阻止桑丫,只有选择辰时。尽管凶险,却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

  一路上,他可能受伤。不过,无论是缺胳膊还是断腿,只要能让他走到桑丫面前,阻止她走进那条死胡同,那么,他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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