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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奇门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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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4:02 | 显示全部楼层
17 显形

  桑丫又把那台小巧的录像机借来了。

  她把它塞进书包,露出摄像头,随时准备着。

  一连几天,那个看不见的人都没有出现。

  这天离开学校之后,桑丫走进那条小巷,终于听到背后响起了那个人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他出现了!

  桑丫心中一阵紧张。

  回头看,小巷里不见一个人,也没有出现鞋子。

  她若无其事地把书包转到前面,颤抖着按下录像键,又把书包转到背后去了,然后,慢慢朝前走。

  也许是桑丫刚才的小动作,引起了那个人的警觉,他尾随桑丫走了一段路,终于站住了。桑丫也停下来,一步步地朝后退去——她要让这个看不见的人在录像中更清晰一些!没想到,她竟然听见那双脚快步离开了。

  她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小巷,心中生出一股快意,原来他害怕录像机!

  回到家,桑丫反身把门锁上,急急地掏出录像机,和电视连接。

  妈妈还没有下班,外面已经有点儿黑了。跳跳围着她,咿咿呜呜地撒娇,好像在问她录像机是什么东西。

  要按下播放键的时候,桑丫忽然犹豫了。

  这一刻,她又紧张又害怕。

  她想,还是等妈妈回来一起看吧。可是,她怎么向妈妈解释这段录像的来龙去脉?或者,明天拿到朱玺家去看,又担心经过漫漫长夜,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会在录像机里一点点淡化,最终无影无踪……

  她一狠心,播放了。

  她在走,镜头在晃……

  跳跳突然冲到电视前,对着画面“汪汪”叫起来——空荡荡的小巷里,果然影影绰绰走着一个男人!

  桑丫的心像犯了心脏病一样狂跳起来。

  录像中的房舍、巷道、院墙,都十分清晰,只有这个人的影像很模糊。

  他好像就是那个曾经出现在“汽车酒吧”对面的那个男人。现在,他穿着浅黄色正装衬衫,藏青色正装长裤,却没有穿鞋。他光着一双脚丫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小巷中,显得十分古怪。他的眼睛始终直直地盯着桑丫的背影。

  跳跳叫得越来越激烈了,开始一下下朝电视上扑,好像看到了哪辈子的死对头。

  她死死盯着电视,全身开始哆嗦。她发现,录像中的影像很不真实,甚至是半透明的,穿过他,桑丫隐约能看到巷口那家小宾馆的招牌。他如同一个幻觉,和真实的景物重叠在一起……

  走着走着,他把视线降低了,似乎发现了桑丫书包里的摄像头,一下就站住了。镜头一点点推进,那是桑丫在后退。

  他盯着摄像头,突然转过身,快步跑到巷口,一转弯就不见了。

  画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毛烘烘的蓝眼睛,画外音惊天动地:“你在看什么?”

  桑丫一下就跌坐在地上。

  那是原来的一段录像,一个外国的恐怖片。尽管如此,桑丫依然很难从那种惊吓中回过神来——两段录像怎么剪接得这么巧?

  那个人的影像消失之后,跳跳就不再朝电视上扑了,它对着画面中的小巷叫了一会儿,咿咿呜呜地走到桑丫身旁,开始撒娇地舔她的鞋。

  桑丫坐了一会儿,把录像倒回去,想再看一次。

  没想到,第二次播放时,那个影像就消失了,画面中只有一条空荡荡的小巷。桑丫倒吸了一口凉气。跳跳却仿佛看到了什么,小脑袋警觉地转向电视,又开始狂吠起来。叫着叫着,就愤怒地朝电视上扑去……

  有人敲门。

  桑丫说:“谁?”

  妈妈说:“你是不是欺负我的跳跳了?”

  桑丫把录像机还给朱玺的时候,对他说:“我拍了一段录像,你回去看看。”

  朱玺说:“你拍了什么?”

  桑丫说:“我不知道你能看见什么。不管你看见了什么,你都要告诉我。”

  朱玺说:“听起来挺恐怖的。”

  第二天,朱玺来上学,对桑丫说:“桑丫,你吓死我了!”

  桑丫一愣:“怎么了?”

  朱玺说:“你怎么拍到的啊?”

  桑丫说:“你看到的是什么?”

  朱玺说:“一条空荡荡的小巷,一身衣服在朝前走。”

  桑丫张大了嘴巴,说:“你没看见人吗?”

  朱玺说:“哪有人啊,只有一身衣服!”

  桑丫说:“什么衣服?”

  朱玺说:“一件浅黄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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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4:08 | 显示全部楼层
18 函授

  那台传真机摆在桌子上,就像一具木乃伊,没有一丝呼吸。

  娄小娄甚至有些怀疑了,说不定那个捡破烂的妇女在说谎。一台已经被砸得七零八落的传真机,怎么会吐出传真来呢?

  可是,一台已经送人的传真机,为什么还能接到发给原来主人的传真?难道林要要也在撒谎?

  可是,一台不连线的孤立传真机,为什么还能接到传真?难道自己也在撒谎?

  娄小娄对这台传真机越来越期待了,每天早晨,他都要跑到书房看一看,有没有传真发来。神迹没有再现。

  一些朋友来家里做客,对他的家居摆设赞不绝口,只有看到了这台传真机很不理解:“这是什么?”

  “这是传真机啊。”

  “还能用吗?”

  “要是你们给我发传真,它收不到。”

  “那你怎么不扔掉它?”

  “它只能收到一个人的传真。”

  “这事真新鲜。它能发出去传真吗?”

  “我只能接收,却无法给对方发送任何东西。”

  这一天,娄小娄给传真机接上了电话线,好像给一具尸体的嘴里塞进了氧气。期望它再一次吐出奇门遁甲。

  几天过去了,传真机没有任何动静。这个老朋友终于伤心了,跟他割袍断义,拂袖远去了,天高地远,云深不知处。

  娄小娄不由后悔起来。

  总在书房里放这样一个难看的东西,总是不合适的。娄小娄准备把它扔掉了。

  就在这天晚上,半夜里他隐约听见书房传来“吱吱啦啦”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兴奋起来:传真机又开始工作了!

  他起身下了床,走进书房,顿时目瞪口呆。

  昏暗的夜色中,一只手从传真机里费力地伸出来,另一只手也伸出来,那是一双苍老的手,接着就卡住了。这个人全力挣扎着,如同分娩一样艰难。

  娄小娄愣愣地看着,不知道应该帮助他,还是应该把他推回去。

  终于,一颗头发花白的脑袋也伸了出来,露出一张清癯的脸,他青筋暴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来帮我,把身子拉出来!电话线太细了,箍住我了……”

  娄小娄走上前,抓住他冰凉的双手,使劲儿朝出拽,终于把他拉了出来。

  娄小娄问:“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呢……你是谁?”

  老人看了看书房里的摆设,说:“你猜。”

  娄小娄说:“你是我的祖先?”

  老人说:“再猜。”

  娄小娄说:“你是我老了之后的样子?”

  老人说:“再猜。”

  娄小娄打量着老人身上的中式对襟服,突然说:“我知道了,你在第六十四频道出现过……”

  话音未落,这个世界就像电视屏幕一样,一下布满了雪花,老人消失了。

  娄小娄一激灵,醒过来。

  万籁俱寂。

  他爬起来,走进书房,打开灯,看到传真机吐出了一张纸。

  这一次,传真的内容是奇门遁甲的神盘,传统叫“神煞”,就是八种影响人吉凶祸福顺蹇穷通成败贫富的神秘能量:天乙之神,值符。所到之处,百毒消散;虚诈之神,螣蛇。性柔而口毒,专司惊恐怪异之事;荫佑之神,太阴。性质阴暗,善藏匿;护卫之神,六合。性情平和,专司婚姻交易中介牵线;凶恶刚猛之神,白虎。嗜杀,专司兵戈争斗杀伐病死之事;奸谗小盗之神,玄武。热衷阴谋贼害,专司偷盗逃亡口舌之事;万物之母,坚固稳重之神,九地。性质柔韧好静。万物之父,威严强悍之神,九天。性质刚直好动。

  地盘,天盘,人盘,神盘,都已经具备。

  地球上的九宫八卦,八个方位,天上九星、人间八门、自然界八种神秘力量,一年二十四节气、月、日、时辰,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具有宇宙全息特征的立体时空模型。不过,奇门遁甲的信息很抽象,需要自己去思考、梳理、解读。这时候,娄小娄并不能完全解悟其中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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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4:18 | 显示全部楼层
19 泪

  桑丫接到了录取通知:北京中医大学。

  朱玺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朱玺说:“我完了……”

  桑丫问:“落选了?”

  朱玺说:“我知道我考不上。不过家里会拿钱送我读大学,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北京,他们已经运作好了。我不是说这事,我是说……她不理我了。”

  桑丫问:“帕丽?”

  朱玺说:“嗯。”

  桑丫说:“真没出息,连个帕丽都搞不定!她这次高考的情况怎么样?”

  朱玺说:“好像是北师大。”

  桑丫说:“你要记住,女孩子是征服来的,不是乞求来的。你先冷落她一段时间,不要太主动。开学之后再说,我帮你。”

  朱玺说:“我听你的。”

  妈妈回到家,面孔第一次不再严肃,笑得极其灿烂,脸上的皱纹似乎一下都不见了。

  她说:“桑丫,今天晚上妈妈选了一个大酒店,带你去庆祝一下!”

  桑丫说:“妈,那得多少钱呀?咱家又不富裕。在家吃吧,我来烧菜。”

  妈妈说:“不行!再困难,今天也要奢侈一下。这十二年,妈妈没有白操心!”

  桑丫说:“十年。你忘了,我在小学时连跳两级呀。”

  妈妈从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一叠东西,外面用报纸包着,里面是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里是百元钞票,厚厚的。这让桑丫很吃惊,在她记忆中,妈妈一向省吃俭用,口袋里从来都是零钱。信封里这些钱,差不多是她全年的工资!

  妈妈说:“桑丫,今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心疼钱!”

  桑丫鼻子一酸,说:“妈,我们就在楼下那家成都餐厅吃吧。”

  妈妈说:“那怎么行呢?妈妈有钱的。”

  桑丫说:“妈,如果你想让我高兴,你就听我的。”

  果然,这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俩,在一家简陋的小餐厅,完成了她们的庆祝。妈妈喝多了,她不停地说:“妈妈今天高兴……”母女俩总共花了六十二元钱。

  同一天晚上,在一个叫“6号公馆”的夜总会,朱玺的父亲请了一些商界朋友,为儿子即将独立远行去北京读书欢庆。还有一个内容——庆祝朱玺成人。朱玺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就在这一天,朱玺的爸爸竟亲自为儿子选了两个小姐作陪,称:“这是让你接触社会。”他知道儿子失恋了,近些日子,儿子一直萎靡不振。

  大家喝酒唱歌,一直闹到深夜。朱玺的父亲共消费了三万四千元。

  去北京入学的前一天,桑丫又激动又紧张。因为,她要见到娄小娄了。

  她就像写小说一样,反复设想她和娄小娄第一次相见的情景,每次的想象都不同。

  本来,妈妈已经请好了假,一定要送桑丫去北京。桑丫死活不让她去。她说:“妈,你相信我,没事的。”

  妈妈说:“从明天起,你就要一个人面对一切了。你要时时谨慎,处处小心,一个不留意,就可能导致让你悔恨终生的失误。不要相信陌生人。天一黑就要回到学校去。永远不要吸毒。要节制自己的欲望,不要轻易把自己给哪个男人。你要有强大的内心,要有永不屈服的信念。走出一段路之后,记得要回头看一看。不要小看一分钱。缺钱的时候,就给妈妈打电话……”

  说着说着,妈妈的眼睛就湿了。

  桑丫说:“妈,你这样就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妈妈想给桑丫买一张卧铺票,桑丫没有同意,她自己到火车站排队买了一张硬座票。妈妈在家为她打好了行李,装了两大包东西,有书,有衣服,有泡菜——豇豆、嫩子姜、海椒、大蒜,有干咸菜——萝卜干、节节菜、麦酱、豆腐乳。

  下午,妈妈带着她,去监狱看望了爸爸。

  爸爸依然穿着那身灰色囚服,他似乎突然老了很多。

  当他得知桑丫考到了北京之后,双眼陡然射出惊喜,接下来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女儿能行的!”接着,他把目光投向妻子,说:“谢谢你,谢谢你……”又把目光转向桑丫:“谢谢你……”

  桑丫说:“爸,以后来我看你的次数就会少了,你保重自己。”

  爸爸说:“爸爸还有一年多出狱了,很快的。出狱之后,就去北京看你!”

  桑丫离开的时候,又感觉脊梁骨上有眼睛了。她转过头去,看见爸爸正难过地望着她,眼泪顺着焦黄的脸颊簌簌流下。

  这是桑丫第一次见到爸爸哭。

  爸爸见她转过头来,慌乱地朝她笑了一下,然后急忙转过身去。

  走出监狱,桑丫跟妈妈去小街的尽头坐公交车。两旁是无际的田野。

  桑丫说:“妈,你等我一下,我去采点儿花。”

  妈妈说:“太晚了,快走吧。”

  桑丫说:“我很快就回来。”

  她走进田野之后,坐在草上,迎着风,眼泪“哗哗”淌下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次离开父亲,她和父亲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田野上,开满一簇簇鲜艳的野生红玫瑰。那些花儿都朝她微微摇晃着。

  她莫名其妙想起一句戏词——抬头看见红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泪。

  回到城里,桑丫和妈妈直接去市场买菜了。

  回到家的时候,桑丫看见跳跳趴在角落里,盯着半空,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它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

  吃完饭,天就黑了。桑丫躺下后,妈妈走进来,躺在了桑丫身边。母女俩在黑暗中一直聊到半夜。

  桑丫在妈妈身边一直长到十六岁,这是她第一次即将离开妈妈远行。过去,在她心里,妈妈是一个单调而专制的人,她跟她在感情上很难接近。现在,她忽然感觉到了母亲的慈爱。

  终于,妈妈说:“明天你得坐车,好好睡一会儿吧,妈妈走了。”

  桑丫说:“妈,你也累了,早点儿睡。”

  妈妈为桑丫掖好身上的毯子,轻轻走了出去。

  桑丫的卧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不可能睡得着,继续想象她和娄小娄见面的情景——

  黄昏,夕阳,一片宽敞的草地,开满了红玫瑰。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姗姗走向他。他已经坐在草地上等她了。

  桑丫笑着说:“我迟到了吗?”

  娄小娄急忙摇摇头,说:“是我早到了。”

  于是,她就坐在了他的身边。他的身上有一股来苏水味……

  傍晚,一个非常幽静的酒吧。几个服务员一个比一个优雅。这次是她等他。酒吧的色调暗红,她就穿一件黑色T恤;酒吧的色调墨绿,她就穿一件米白T恤。他来了。

  她笑着说:“我早到了吗?”

  他急忙摇摇头,说:“是我迟到了。”

  然后,他就坐在了她的身旁。他的身上有一股来苏水味……

  她慢慢坐起来。

  来苏水味。

  她又闻到那股来苏水味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一下就坐起来,打开了灯。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卧室的各个角落,不知道他存在于哪里。不过,她有了一种预感——今天是她在家乡的最后一夜,他要显形了!

  最后,她的眼光落在了梳妆台上——那上面出现了一张纸。那应该是从她一个笔记本里撕下来的,她认得那种花纹。可是她从来没有撕过那个本子。

  她面对着那张纸,突然说:“我知道你在我的房间里,你想说什么,说吧。”

  深夜里,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为自己的喃喃自语感到恐惧。

  过了一会儿,那张纸上果然出现了字迹!

  不见笔,却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她的心蓦地收紧了,注意观看上面的字,写的是:千万不要去北京。

  她紧张地问道:“为什么?”

  那支看不见的笔又写了一行字:千万不要去北京。

  桑丫按了按胸,压制了一下心跳,说:“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不过,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纸上又出现了一行字:听我的,千万不要去北京。

  桑丫说:“我不会改变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要去。现在请你离开。”

  纸上再没有出现字迹。

  过了好半天,有两滴水落在了纸上,把钢笔字洇了。

  桑丫想了想,忽然意识到,那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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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两个自己 1 初见北方 (1)
  火车上,人很多。

  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但是桑丫能感觉到,其中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在盯着她。

  她前后左右观察了一番——旁边是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已经呼呼大睡。对面是一个拘谨的男孩,好像也是去读书的学生,旁边坐着他的母亲,她不时地四下张望,无疑在提防小偷。过道另一侧在打牌,有几个看热闹的人,都是背影。

  没有一个认识的。

  一个老头端着茶壶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谦卑地说:“哪位旅客需要茶水?不要客气啊。哪位需要?”

  没有人搭腔。

  老头走到桑丫跟前,说:“姑娘,需要茶水吗?我刚泡的,尝尝吧。”

  桑丫说:“大爷,谢谢你,我不需要。”

  老头就走过去了,一边走一边说:“哪位乘客需要茶水啊?不要客气,尝尝吧。

  桑丫靠在窗子上,闭上了眼睛。

  在半梦半醒中,她感觉那双眼睛一直游移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注意力一直系在自己的短裤上,妈妈在那里缝了一个口袋,里面装着妈妈给她带的生活费。

  迷迷糊糊一直熬到天亮,终于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北方。

  南方的山水,北方的平原。黑夜,省略掉了中间的变化过程。她一睁眼,就被北方的平坦和辽阔征服了,一直痴痴地朝外看。

  火车缓缓驶入首都。

  这是一个大气的城市,她看到了密匝匝的高楼,看到了一座座立交桥,看到了甲壳虫一样的汽车,看到了公园里晨练的老人……

  列车缓缓驶进北京站,终于停下来。

  大家陆续走下去。

  桑丫背着大包小包,随着大家走过地下通道,走向检票口。她依然感到那双眼睛在纷乱的人流中,紧紧跟随着她。

  现在,桑丫接近了娄小娄,胆气壮起来。她没有回头。

  走出检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吵闹声。回头看,有个高个子男人被拦住了,他好像没买票。

  桑丫感觉这个人有点儿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出站的密集人流把她推走了,她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警察把那个男人推进了补票室。

  北京火车站广场上,竖着很多牌子,大部分是各个高校来接站的。

  桑丫眯着眼睛寻找中医大学的字样,却没有看到。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刚才那个高个子男人,很像她和朱玺在“汽车酒吧”门口看见的那个邋遢男人!后来,他在录像中露过头,又消失了……

  桑丫的两条腿马上就软了。

  设想一下,你偶尔回过头,看见身后跟着一个陌生人,他的穿着很普通,他静静地看着你,见你回头了,就把脑袋转向了别处……你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你可能不在意。

  一天,你回忆起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心里有点儿犯嘀咕,于是又多疑地回头看了看,却再一次看到了这个陌生人,他还是穿着那身普通的衣服,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你,见你回头了,他就把脑袋转向了别处……这一次,你会是什么反应?

  假如,你离开家乡,来到了一个很远的城市,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又感觉到背后有人了,于是回过头去,看到这个人还在背后跟着你……这时候,你会是什么反应?

  他好像没有工作,没有生活,没有目的,他存在的全部内容就是跟着你……

  桑丫一边朝前走,一边继续寻找中医大学的牌子。

  清华大学,邮电大学,北京大学,政法大学,理工大学……看了半天,有一块牌子把她的目光吸引过去,那上面写着:带你去过去,来未来。

  她的心一阵狂跳,偷偷看一眼举这块牌子的人,正是在QQ上跟她聊天的那个男人。

  他也看见了她,朝她微微笑着。他从来没有见过桑丫,现在,他却朝桑丫微微地笑着。

  桑丫是一个冷静的女孩,此时却有些慌乱。她很想假装不认识他,低下头匆匆走掉。可是,在他那样透视一般的目光中,她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开。

  现在,她感觉还没有做好准备,坐了一宿车,蓬头垢面,双眼红肿……

  还有,在她想象中,她和这个男人相见并不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中啊,那应该是一个黄昏的草野,四周开满了红玫瑰,晚风轻拂,花心荡漾。即使走不出城市,也应该是一个幽静的酒吧,烛光闪烁,音乐轻柔……而眼下却是大清早,是杂乱的火车站。

  最后,她掠了一下额头上的头发,径直朝他走过去。

  他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站在他的面前,安静地说:“我不是不让你来接吗?”

  娄小娄放下牌子,说:“北京太大了,我来接你,你就感觉这里是你的家了。”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桑丫永远不能忘记的动作:“你的鼻子上有一个脏东西……”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桑丫乖乖地等着。他用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鼻孔上拨弄了一下,动作很轻柔,桑丫闻到了他的手指上有一股来苏水味道。这一刻,桑丫感觉他就像父亲。

  他把桑丫的行李和背包都接了过去,说:“跟叔叔走。”

  桑丫说:“不叫你叔叔。北方。”

  娄小娄说:“很好,那以后我就叫你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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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4:31 | 显示全部楼层
1 初见北方 (2)

  娄小娄开车载着桑丫行驶在繁华的北京大街上。

  王府井,北京饭店,天安门,西单……

  桑丫看着窗外,说:“我跟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娄小娄说:“我早就画过你。”

  桑丫说:“什么时候?”

  娄小娄说:“三个月前了。”

  桑丫说:“你照什么画的?”

  娄小娄说:“我照我的梦画的。”

  说着,他从工具箱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了桑丫。

  桑丫接过去看了看,瞪大了眼睛:“你一定见过我!”

  娄小娄说:“你从来没给我看过视频,也没给我看过照片,我怎么可能见过你?”

  桑丫说:“不然,你不可能把我画出来,你一定见过我的!”

  娄小娄说:“真没有。”

  桑丫忽然不说话了,她打量着娄小娄的侧面,忽然想到:开车接自己的这个人,和一直跟在自己背后的那个人,太像了。他和他是不是同一个人呢?他摆脱了警察,冲出火车站,迅速刮了胡子,换了衣服,然后举起牌子,换了一副表情,静静等她自己乖乖地走过去……

  娄小娄转头看了她一眼,问:“你在想什么?”

  桑丫说:“没想什么。北京真大。”

  娄小娄说:“你不要瞒我,你肯定在想什么。”

  桑丫说:“你跟他太像了……”

  娄小娄说:“谁?”

  桑丫说:“那个总是跟踪我的人。刚才我又看到他了。”

  娄小娄说:“他跟到北京了?”

  桑丫说:“我知道,他不是常人。我来北京的前一天,他出现在我的卧室里,我俩对话了,他的话出现在纸上,我看不见笔的存在,只能看到一个个汉字写出来。当时我特别害怕,不知道他是一缕能穿墙遁地的魂魄,还是通过高科技手段隐身了……”

  娄小娄说:“怕什么,你就当做是进入《哈里•波特》的那个魔法世界了。那些孩子骑着扫帚,念动咒语,可以满天乱飞,哈里•波特就不可怕。”

  桑丫说:“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如果现在童话中的一只兔子出现在路旁,拦住车,对你说,我妈妈饿坏了,你送我去市场买点儿胡萝卜好吗?——你不害怕才怪。”

  娄小娄点了点头,说:“没错。”

  桑丫说:“他反复阻止我来北京,我不知道为什么。”

  娄小娄说:“也许他怕你见到我。”

  桑丫说:“为什么?”

  娄小娄沉吟半晌才说:“他可能真的是另一个我。”

  他的话音刚落,天地间突然一黑,他急忙踩了一脚急刹车,车怪叫一声停在了马路中央。幸好后面的车离得远,并没有发生追尾事故。

  开始,娄小娄以为自己瞎了,他问桑丫:“天怎么黑了?”

  桑丫说:“我哪知道!”

  这时候他才确定,就是天黑了。他四下看了看,生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惊悚——北京的夜,也是一片灯火辉煌,而现在四周没有一点光亮,只有车辆行驶的声音,却看不见一盏车灯。

  黑暗持续了半分钟,“呼啦”一下又亮了。娄小娄发现,各种车辆都在正常行驶,它们纷纷从他的车旁开过去,还有司机在朝他看,嘟囔着什么。

  他从车窗探出头,朝上看了看,天空是一片罕见的蓝。

  他说:“刚才怎么了?”

  桑丫说:“是不是日食?”

  他说:“没有预报啊。”

  桑丫说:“那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一个英俊的警察走过来,朝娄小娄敬了个礼,让他靠边。

  娄小娄说:“麻烦了。”

  他把车停在马路边,警察就走过来,问:“车坏了吗?”

  娄小娄说:“没有。”

  警察诧异地问:“那你停在马路中央干什么?出了事故谁负责?你把驾照拿出来。”

  娄小娄拿出驾照,递给警察,说:“刚才天突然黑了,你没看到吗?”

  警察看了看他的驾照,说:“你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眼球或者血压。身体不达标一定不能开车。”

  娄小娄说:“哦,我马上就会去医院。”

  警察把驾照还给娄小娄,又看了看桑丫,挥挥手说:“走吧。”

  娄小娄说:“谢谢。”

  继续上路之后,娄小娄说:“看来,我们出现了幻觉。”

  桑丫说:“一个人出现幻觉,不可能两个人都出现幻觉。两个人可能做同一个梦吗?”

  娄小娄说:“我刚才说什么?”

  桑丫说:“什么时候?”

  娄小娄说:“刚才天黑之前,我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桑丫说:“你说跟踪我那个隐身人可能是另一个你。”

  娄小娄没再说什么。

  桑丫的宿舍有八个人,她被安排在上铺,靠门。

  娄小娄说:“我家有一套房子,一直空着,就在你们学校附近,你住那里吧。”

  桑丫说:“不合适。”

  娄小娄说:“房子跟人一样,不能孤独,不然,它会老得很快。”

  桑丫说:“那你呢?”

  娄小娄说:“你指什么?”

  桑丫说:“你也会老得很快。”

  娄小娄说:“我不孤独。自从跟你认识之后,我就不孤独了。”

  桑丫说:“谁知道你在QQ上认识多少阿姨!”

  娄小娄哈哈笑了:“看看看,我还是你的叔叔。”

  在娄小娄的坚持下,桑丫到底住进了娄小娄的空房子。

  门口,有一副绝对: 

  烟锁池塘柳

  炮镇海城楼

  所有的字都是相同的偏旁部首,而且分别与“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对应。

  进屋后,桑丫看了一圈,十分喜欢这个房子的格局,好像是专门根据她的理想设计的——两室一厅。书房很大,卧室很大,客厅很小。她觉得,书房是装思想的地方,一定不能小。卧室是休息的地方,一定要舒服。客厅是接待外人的,她不喜欢和很多人在一起说话。书房的颜色是淡青的,卧室的颜色是浅粉的。还有一个宽敞的大阳台,放着一个茶几,一个躺椅,光线很好。

  这天晚上,娄小娄带桑丫在附近一家茶餐厅吃饭,算是为她接风洗尘。

  娄小娄点了很多吃的——吞拿鱼三文冶,沙嗲牛肉三文冶,椒盐鸭下巴,咖喱鸡扒,葡汁焗西兰花,原锅鱼粥。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吃多少,他们一边喝奶茶一边聊天。

  桑丫说:“在你的房子里,我看到了你全家的合影。那个常役确实跟你挺像,但是,五官还是有一些差距。在花都一直跟踪我的那个人,我目击过他一次,他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娄小娄说:“这件事确实奇怪……”

  桑丫说:“我有一种想象,那个人就是你,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你进入了一种恍惚状态,一次次去花都看我。那种状态类似于梦游,不过,你的实体并没有移动,只是你的灵魂在游走。因此,跟随在我背后的那个影子,其实是你的灵魂。”

  娄小娄说:“可是,你见过那个人出现啊?”

  桑丫说:“也许,你被梦想携带着,飞越千山万水,到了花都。更多的时候,你的身体和声音没有传输过去,只是你的灵魂到位了。个别的时候,你的身体也传输过去了,于是我就看到了你。一直到最后,你的声音都没有传输过去……”

  娄小娄笑了,说:“我也愿意这样想象。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经历的所有恐怖事件都是虚惊一场,原来是爱情故事。”

  桑丫停了停,脸上透出恋人般的红润,望着娄小娄问:“问题是,去花都见我,是你的梦想吗?”

  娄小娄说:“当然是,不过好像没那么强烈。我一直在耐心等着你来。”

  桑丫望着窗外,说:“在我的想象中,你会飞的,像风一样。你带着我,朝过去飞,朝未来飞。我紧张地闭上双眼,听到浩浩荡荡的风呼呼作响。后来,你还教我飞,你说,不难的,只要双脚并拢,双臂展开,眼睛望着前方,就会飞起来。我果然飞起来了,那种感觉真美妙极了……”

  娄小娄坏笑着说:“别说飞,我连车都开不好——网恋真害人哪。”

  桑丫继续说:“胡扯,我才没有跟你网恋。”

  娄小娄说:“你这样的想象,是典型的网恋症状。嘿嘿,我是医生。”

  桑丫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继续说:“在那种梦游状态中,你和你是分裂的,你不允许我来北京和另一个你见面,就像你排斥他一样。”

  娄小娄说:“这样说来,你被两个男人争夺,那是一件幸福的事,我却觉得恐怖了——难道我真的灵魂出壳了?”

  桑丫说:“你想想,如果你没见过我,你怎么可能如此逼真地把我画出来?”

  娄小娄一直有点儿嬉皮笑脸,桑丫这句话让他认真起来。他想了一会儿,终于说:“吃鸡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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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4:40 | 显示全部楼层
1 初见北方 (3)

  送桑丫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狭长的死胡同,黑糊糊的,没有一盏路灯。两旁灰墙灰瓦,显得异常阴冷。死胡同如同命运,并不是直来直去,而是拐了九个弯,让你看不到底。

  在空荡荡的胡同里,两个人的脚步声很响。

  桑丫说:“下次,我们要喝酒。”

  娄小娄说:“你能喝多少?”

  桑丫说:“估计你喝不过我。”

  娄小娄说:“好,哪天我们试一下。”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桑丫说:“过去我还抽烟,后来戒了。”

  娄小娄说:“抽烟不好。”同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桑丫说:“你在看什么?”

  娄小娄说:“背后好像有个人……”

  桑丫停下来,回头看了看,说:“难道是他?”

  娄小娄说:“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朝后走去。夜色昏黑,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剩下桑丫一个人,她害怕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胡同深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显出了一个人影。桑丫眯眼一看,正是娄小娄。

  桑丫问:“你看见他了吗?”

  对方没有说话,继续朝她走过来。

  桑丫说:“你看到他了吗?说话呀!”

  对方还是不说话,望着她,继续走过来。

  桑丫打了个冷战,她发现这个人很像娄小娄,却不是娄小娄!娄小娄穿的一件米色T恤,一条黑色西裤。这个人穿的是一件浅黄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另外,这个人的头发和胡子都比娄小娄长。他的眼神直直的,步履显得十分疲惫……

  娄小娄哪儿去了?

  桑丫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跑掉,就那样呆愣着。

  这个人走到桑丫面前,停下来,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使劲儿朝她摆手,似乎在告诫她什么。

  桑丫望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指指地下,还在不停地摆手。

  这时候,远处又传来脚步声,是娄小娄,他喊道:“桑丫!”

  面前这个人回头看了看,又悲伤地看了桑丫一眼,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转眼就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娄小娄走过来,说:“我一直跑到胡同口,都没看到什么人。”

  桑丫说:“刚才他走到我面前了!”

  娄小娄大吃一惊:“他人呢?”

  桑丫说:“他看你回来就走掉了。他简直就像是你的复制品,他走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呢!”

  娄小娄问:“他对你怎么了?”

  桑丫说:“没怎么。”

  娄小娄说:“他说什么了吗?”

  桑丫说:“他好像是一个哑巴。我觉得,他好像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娄小娄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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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2 另一个“我”在干什么 (1)

  桑丫来到北京已经两个多月了。

  周末的时候,娄小娄带她去登长城,游故宫,带她去参观中国科技馆,玩欢乐谷。

  桑丫好像对这些地方都不太感兴趣,她更喜欢和娄小娄坐在一起聊天,跟他聊奇门遁甲。

  娄小娄说:“那台传真机终于没扔掉,它又回到了我的书房里。现在,半夜的时候,它偶尔还会吐出一份传真来,都是关于奇门遁甲的内容。”

  桑丫说:“你不怕吗?”

  娄小娄说:“我就当是一个看不见的老师,在遥远的地方天天为我函授了。”

  桑丫说:“你在学吗?”

  娄小娄说:“太忙了。不过,我把那些文字和图案都收集起来了,装订成册。等我闲下来的时候,一定要学会它。”

  桑丫说:“最近,你的老师在给你讲什么?”

  娄小娄说:“五行。”

  桑丫:“五行里的金木水火土,跟这五种物质有什么关系吗?”

  娄小娄:“五行其实是将世上万事万物按照性质分为五大类。它们相生,相克,相冲,相利,相害,相合,相化。也就是说,一种事情与周围事物有着五种走向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比如,一个人上有父母,下有子孙,左有贵人和小人,右有配偶和情人,中间是你和兄弟姊妹。以父母、子孙、上司、配偶、你和兄弟姊妹为中心,又各自产生了五种走向的关系,万事万物就这样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动态地构成家庭、社会,乃至宇宙。比如,这个人的父母的五行关系影响了他,改变了他的五行关系。而这个人改变后的五行关系,又影响到了他的子孙的五行关系……”

  桑丫:“这有点儿类似于生物链理论。”

  娄小娄:“除了生物界,万事万物都存在着这种链条关系,只是肉眼看不到而已。”

  平时,娄小娄上班,桑丫上学。

  天冷了,下雪了,人间一片素净的白。

  一下雪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医院。那是老天在为人类医治蒙灰的灵魂。

  这天,娄小娄在单位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她,最近有没有收到自己的纸信,或者有没有接到过自己的电话,再或者有没有见过自己。

  母亲不在家。

  那个冒充自己的人,现在跟随桑丫到北京了。娄小娄替母亲感到担忧起来。他决定,给母亲买一个手机,这样就可以随时联络上她了。

  他放下电话,正要上街买手机,诊室里走进来一个人,他是娄小娄过去的同事,两年前,被一家私人整容美容医院挖走了,去做整容师,据说年薪五十万。

  他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娄小娄的椅子上,压得“咯吱”一声。然后,他跷起二郎腿,说:“娄小娄,你胖了。”

  娄小娄说:“有钱人,你才胖了呢。”

  整容师说:“三天前我见你那次,你至少比现在瘦十五斤。”

  娄小娄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三个月以前了!”

  整容师说:“胡说,三天前我们不是见过吗?”

  娄小娄说:“你肯定认错人了。”

  整容师一下就坐直了身子,说:“我还送了你一盒普洱茶呢!想赖账啊?”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娄小娄警惕起来,说:“我去找你干什么?”

  整容师说:“你去查找一个叫……”他拍了拍脑袋,一下想起来:“对了,林要要,你去找一个叫林要要的女孩。”

  娄小娄感到阴森了,林要要是一年前做医药代表的,这个老同事并不认识她。他小心地问:“他穿什么衣服?”

  整容师说:“什么意思?那个人不是你?怎么可能!”

  娄小娄不想让他害怕,就说:“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跟我很像。我怀疑是他。”

  整容师想了想说:“外面穿一件棕色夹克,里面穿一件浅黄色正装衬衫,下身穿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

  娄小娄继续问:“他长什么样?”

  整容师打量了一下娄小娄,说:“跟你一模一样,双胞胎都没有这么像的。我跟你在北方中医院一起工作了七八年,我对你太熟悉了。你说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打死我都不信。”

  娄小娄不管他信不信,继续问:“他都说什么了?”

  整容师想了想,说:“他是用笔跟我交谈的,他说他喉咙长了息肉,不能说话。他说那个叫林要要的女孩,为了一个男人,来整容医院改头换面了,他要阻止她。我帮他查了一下,我们医院没有一个叫林要要的顾客,他就走了。临走前,他还在纸上说,他就是找遍北京所有的整容医院,也要把林要要找到。我还叮嘱她,找到这个女孩,一定推荐到我们医院来,我们有好几个韩国专家,还可以给他优惠……”

  娄小娄说:“还有呢?”

  整容师说:“没有了。”

  娄小娄说:“北京有多少家整容医院?”

  整容师说:“太多了,没有统计过。”

  娄小娄说:“如果你再看到他,马上给我打电话。”

  整容师说:“如果他真的不是你,我再看到他的话,肯定报警。”

  娄小娄说:“先核实一下,万一是我呢!”

  整容师看着娄小娄,突然笑了:“你不是在跟我编鬼故事吧?”

  娄小娄说:“你就当是一个鬼故事吧。”

  整容师离开之后,娄小娄又给林要要打电话,依然关机。给制药厂打电话,人家说她依然没有出现。

  看来,林要要果然去干蠢事了。她拿着他画出来的女孩肖像,去做整容了,想以他梦中情人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是,另一个自己怎么知道林要要的动向呢?

  下午,娄小娄开着车在大街上寻找,只要路过整容美容类医院,他就会进去问一问,有没有一个叫林要要的顾客。如果没有,他就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男人到这里找过林要要。

  他在几家整容医院都嗅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气味——在他走进来之前,那个穿棕色夹克、浅黄色正装衬衫、藏青色正装长裤的人,正好刚刚离去。

  娄小娄没有棕色夹克,没有浅黄色衬衫,没有藏青色裤子。

  吃过晚饭,娄小娄继续开着车瞎转悠。

  在西南三环附近,他看到一家手机店,就停下来,进去给母亲买了一部银灰色的诺基亚8800手机。巧的是,这家手机店旁边,正好是一家整容美容医院,名字叫“完美风暴”。他一步就跨进去了。

  前台没有人,他喊了几声,才跑过来一个穿浅蓝色套装的女孩。

  娄小娄说:“麻烦你帮我查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林要要的顾客?”

  这个女孩打量了他一下,说:“你昨天不是来查过吗?我告诉过你了,她没在我们这里。你是她男朋友呀?”

  娄小娄索性跟她聊起来:“我不是。我问你,如果一个女孩,痴痴地喜欢一个男人,男人却不喜欢她。有一天,这个女孩突然消失了,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女孩想了想,说:“自杀了。”

  娄小娄看了她一会儿,说:“你会吗?”

  女孩说:“我才不会,这世上的男人多啦!咦,你的嗓子这么快就好了?”

  娄小娄没有回答,只是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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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5:14 | 显示全部楼层
2 另一个“我”在干什么 (2)

  回到车里,娄小娄靠在座位上,开始前思后想:为什么那个人跟自己一模一样?如果他真的是另一个自己,为什么两个人的服饰不一样?还有,他为什么踏破铁鞋要阻止林要要整容?

  忽然,他想到了一种荒诞的可能——那个一直在寻找林要要的男人,并不是自己。他像林要要爱自己一样疯狂地爱着林要要。他知道林要要的梦中情人是娄小娄,于是,他通过整容,变成了娄小娄的样子。现在,这个变成了娄小娄复制品的男人,得知林要要又为娄小娄去做整容了,他疯狂地寻找她,要她悬崖勒马,因为,他已经变成娄小娄了……

  想到这里,娄小娄马上意识到了某种危险——既然,这个男人为了林要要都甘愿改变自己的容貌,那么,在他变成娄小娄之后,就可能把真正的娄小娄干掉,这样的话,林要要就别无选择了……

  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些猜测。也许,这样的情节在电视剧里存在,却不可能在生活中发生。

  他驾车去母亲家了。

  在不知道这个人是善是恶的情况下,他十分担心母亲的安全。

  一路上,他甚至想,此时,那个人最好就在母亲身边,被他堵个正着……

  不管对方是不是另一个自己,据目击者描述,他和自己的身高、体重、强壮度差不多。那么,如果发生冲突,他肯定会取得胜利,生擒对方——在两个人势均力敌的前提下,总是邪不压正。

  可是,就像真假美猴王一样,他怎么才能证明自己就是真正的儿子呢?想来想去,他又释然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对方是假的,肯定破绽百出。实在不行就报警。

  娄小娄几个月没回来,这座楼似乎老了许多,他闻到一股衰朽之气。楼道里的灯没有一个是亮的,黑糊糊的。

  他轻轻朝楼上爬去。

  有个人“咚咚咚”地走下来,他和娄小娄擦肩而过时,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楼道里太黑了,他们都没有看清对方。

  那个人走过娄小娄之后,好像还停下脚回头望了望。

  娄小娄没有理会,继续朝上爬,心里在紧急地盘算,如果在母亲家和那个人狭路相逢,该怎么应对……

  他来到母亲家门口的时候,心提溜起来,深吸一口气,重重敲响了门。

  母亲来到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哗啦”一声拉开门,说了一句让娄小娄全身发冷的话:“你怎么刚走就回来了?落什么东西了?”

  娄小娄朝黑糊糊的楼梯看了看,转身就朝下冲去。

  母亲在门口喊:“你跑什么!”

  娄小娄追到楼下,外面一片漆黑,不见一个人影。一阵风吹过来,甬道旁的树丛都伏了下去。娄小娄打了个冷战。

  他慢慢爬上楼,母亲还站在门口等他,她说:“小娄,你看到什么了?”

  娄小娄说:“没什么。我给你买了一个东西,忘在车里了,刚才下去拿了上来。常叔叔呢?”

  母亲说:“他出去遛弯了。你的嗓子好了?”

  娄小娄随口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就好了。”

  母亲说:“你要小心!喉咙的病,严重了就会导致窒息!”

  娄小娄从包里掏出那只手机,递给母亲:“妈,这是我给你买的。你要领情啊,我花了一个月的工资呢,比我自己的手机都高档。”

  母亲愣愣地说:“你给我买这么多手机干什么?”

  娄小娄的脑袋迅速转了转,马上意识到,刚才,另一个自己肯定也送来了一部手机!他磕磕巴巴地说:“刚才那部……是送给常叔叔的,这只是送给你的。”

  母亲说:“我俩都不出门,还用两部手机?能退吗?”

  娄小娄说:“妈,你把我刚才给你的那部手机拿过来,我再看看。”

  母亲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崭新的手机,竟然跟娄小娄买的手机一模一样——银灰色的诺基亚8800。

  母亲说:“刚才我想问你一件事,忘了,正好你回来了。”

  娄小娄说:“什么事?”

  母亲说:“昨天晚上我去芍药地那个房子了。那个女孩是谁?”

  娄小娄说:“一个朋友。”

  母亲说:“女朋友?”

  娄小娄反问道:“她见你叫什么?”

  母亲说:“奶奶。”

  娄小娄说:“这不就得了。她叫你奶奶,就叫我叔叔。怎么可能是女朋友。”

  母亲说:“这个女孩挺不错的,就是太小了……”

  娄小娄说:“妈,我早跟你说过,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母亲说:“你说不操心我就不操心啊?等我不在世了,你还孤零零一个人,我闭得上眼睛吗!没人给你做饭,没人给你洗衣服……”

  说着说着,母亲盯住了娄小娄的衣服:“你刚才下去换衣服了?”

  娄小娄支吾了一下说:“刚才我穿的是什么衣服?”

  母亲迷惑地看着娄小娄,说:“一件棕色夹克,一件浅黄色衬衫,一条藏青色裤子……你换衣服干什么?”

  娄小娄说:“一会儿我要去参加一个聚会。”

  母亲说:“你在哪里换的?”

  娄小娄说:“在……车里。”

  母亲说:“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娄小娄说:“妈,你太多虑了。什么事都没有。”

  母亲又问:“刚才,你换衣服之前,我叮嘱你什么了?”

  娄小娄顿时慌乱起来,低头看了看表,说:“妈,聚会要开始了,我得走了。”

  说完,他拔腿就走。母亲追到门口,对他喊道:“小娄,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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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5:22 | 显示全部楼层
2 另一个“我”在干什么 (3)

  娄小娄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中。

  这天夜里,他梦见自己走在一个黑暗世界中,四周没有一丝光亮。一阵阵阴风吹过来,他听见荒草哗啦哗啦乱响。

  突然,天上亮起一道闪电,他倒吸一口冷气——有一张男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由于太近了,他根本看不清是谁。

  他后退一步,天上又亮起一道闪电,这次他看清了对方的全貌。他穿着一件浅黄色衬衫。

  他继续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在第三道闪电亮起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是一张照片,镶嵌在一块巨大的墓碑上,上面写着三个血红的字:你的墓。

  闪电再也没有亮起来。

  娄小娄看不见任何东西,一个人在野坟地里奔跑,突然被绊倒在地。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个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响起来:

  我是你的照片。每个人一生都会拍很多的照片,其中肯定有一张是用在墓碑上的。我就是那一张。

  这个梦断断续续做了一夜。

  第二天,娄小娄很晚才起床。他走进书房,看到传真机又吐出了一张纸。

  这一次,写的是八卦每一卦在自然界代表什么东西,在社会里代表什么角色,在家庭里代表什么身份,在地理上代表什么场所,在空间上代表什么方位,在时间里代表什么季节,在人类之外代表什么动物,在静物中代表什么东西,在人体上代表什么器官,在色彩里代表哪一种颜色,在食物中代表哪一种味道。

  还有天干、地支、八门、九星、八神的信息含义,对应的具体事物,以及它们之间错综复杂又恒定不变的关系。

  还有奇门遁甲的常用吉格和常用凶格……

  娄小娄把它收起来,出门了。

  这一天,他没有去上班。有个大学同学来北京旅游,他带她去登长城了。

  第三天,他来到单位,刚刚打开诊室,有个人就跟了进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白白的,戴着眼镜,眉心长着一颗很大的瘊子。“瘊子”谦卑地说:“娄大夫,昨天我爷爷在您这里针灸之后,回到家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

  娄小娄打了个激灵。

  那个人来了。

  那个人似乎知道他今天不上班,于是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他的诊室,坐在了他的椅子上,煞有介事地给患者看起病来。

  可是,他怎么能打开诊室的门呢?

  “瘊子”还在等着他答复。他回过神来,急忙说:“走,我去你家里看看。”

  “瘊子”连忙说:“谢谢,谢谢你,娄大夫。”

  在路上,“瘊子”关心地问娄小娄:“你的嗓子能说话了?”

  娄小娄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醒了就好了。”

  患者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坐在藤椅上,一言不发,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敌意。儿孙们对他毕恭毕敬。老人独居一室,窗明几净,色彩鲜艳。娄小娄感觉到,这户人家的晚辈十分孝顺。

  由于老人不开口,娄小娄只好向他的亲属询问情况。

  他们告诉娄小娄,老人患有高血压、气管炎、糖尿病。近些天,他感到脖子僵硬,口齿不清,昨天就去了北方中医院。可是,经过“娄大夫”的针灸之后,回到家却变得更严重了。现在,他连路都走不了了。

  娄小娄问道:“昨天我针灸的穴位是哪里?”

  “瘊子”看了看娄小娄,眼神里明显露出了不满。他在爷爷身上指了指。

  上肢肩髃、曲池、外关、合谷、内关、十宣。下肢环跳、阳陵泉、足三里、承山、三阴交、昆仑、涌泉。

  看来,另一个自己也精通穴位和针灸。

  娄小娄在老人的怒视下,给他做了一番身体检查,然后他对他的家人说:“现在,他是发病初期,最好给他服西药。另外,对于半身不遂患者来说,推拿治疗效果更明显一些,你们可以带他到我们北方中医院的推拿科看看。”

  娄小娄离开老人家的时候,“瘊子”送他下楼。

  娄小娄说:“你太客气了,请回吧。”

  儒雅的“瘊子”突然停下了,露出凶相,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爷爷从此瘫痪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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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5:32 | 显示全部楼层
3 母亲的质问 (1)

  这一天,桑丫放学之后,回到芍药地,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了朱玺。

  转眼都来北京半年了,朱玺只是给她打过几个电话,两个人没有见过一面。此时,桑丫看到他,竟然感到很亲切。这小子胖了。

  桑丫高兴地说:“朱玺,你怎么在这儿呀?”

  朱玺说:“我来找你啊。”

  桑丫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朱玺说:“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嘿嘿。”

  桑丫说:“你不会尾行我吧?”

  朱玺说:“我有卫星定位系统。”

  桑丫说:“别吹。你现在在那个学校怎么样?”

  朱玺说:“混呗。我老爸说了,毕业之后根本不用我出去找工作,他把家里的公司给我,直接当总经理。”

  桑丫说:“这个我不赞成。你是一个男孩,为什么不闯闯呢?万一不成功,再退回去继承家里的现成事业。”

  朱玺说:“我听你的。我可以看看你的房子吗?”

  桑丫说:“随便。”

  朱玺各个房子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娄小娄的照片上:“这房子是他的?”

  桑丫说:“是。”

  朱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醋意:“他是谁?”

  桑丫说:“我跟你说过的,中医。”

  朱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桑丫说:“你住在学校里吗?”

  朱玺说:“我老妈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我又让她卖掉了。”

  桑丫说:“为什么?”

  朱玺说:“因为离这里远。她最近又在这附近买了一套。”

  桑丫说:“天,你家倒腾房子就像倒腾玩具一样!”

  朱玺说:“我老爸就是造楼的,在我眼里,房子就是水泥和砖头!说真的,我老妈对你印象非常好。她还说呢,哪天让我带你去看看那套房子,如果你说不好,我们就再卖掉。”

  桑丫岔开了话题:“你跟那个帕丽怎么样了?”

  朱玺说:“人家都谈上了,跟一个画家。听说,还是她追人家!”

  桑丫说:“你现在有人选了吗?”

  朱玺说:“其实,女孩也是身外之物,只有你不一样,你长在了我心里,偏偏不能移植……”

  桑丫说:“又是手机短信吧?”

  朱玺指天发誓说:“这绝对是我原创的!而且,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撒谎的话,天打五雷轰!”

  桑丫认真地说:“朱玺,爱是两个人的事,我衷心希望你幸福,但是我做不了什么。抱歉。”

  朱玺的眼圈湿了,说:“难道一点儿余地都没有吗?我可以等,等一辈子都行。”

  桑丫说:“我们只是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朱玺擦了擦眼睛,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朋友。”

  桑丫说:“谢谢了,我今天有事,改天我请你。”

  朱玺有些伤感地说:“你抬头看看,对面四楼那个窗子,那就是我的房子。你遇到什么难处,马上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等着你。”

  朱玺离开之后,桑丫朝对面望了望,那扇窗里,开着一盆粉色的格桑花。想到格桑花的花语——“怜取眼前人”,桑丫的心里生出几分感动和歉意。

  几天后,桑丫从一个要好的同学那里听到了一件事,令她大为恼火——朱玺去了桑丫的学校,四处散布谣言,说桑丫被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包养了,那个男人还给了桑丫一套房子……

  桑丫是一个心性高洁的女孩,她觉得,这样的谣言对她是一种侮辱,对娄小娄是一种诬陷,对她和他的纯洁关系是一种亵渎。

  为此,她回到芍药地的住所,一直趴在床上哭。

  正巧娄小娄打来了电话,尽管她极力掩饰着,娄小娄还是听出了她的哭腔:“桑丫,你怎么了?”

  桑丫说:“没怎么。”

  娄小娄说:“你哭了。”

  桑丫说:“心情不太好。”

  娄小娄说:“为什么?”

  桑丫说:“可能是想家了。”

  娄小娄说:“你骗我,到底怎么了?”

  桑丫想了想,终于说出了实情。

  娄小娄笑了,说:“那套房子是我的,给你住着,没错啊。怕什么,我们身斜不怕影子斜。”

  一句话把正在流泪的桑丫给逗笑了。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实在不行,她就随他一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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