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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奇门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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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1:23 | 显示全部楼层
11 目击 (1)

  这天下午,妈妈回来了。

  桑丫没有对她说家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和母亲几乎不沟通。

  跳跳一进门,就围着桑丫的鞋子又啃又咬,很是亲昵。桑丫低头静静看着它,总觉得它的眼神跟妈妈很相似。

  妈妈走过来抱起跳跳,说:“我的乖乖,你可要分清敌我,这个大小姐心里烦着你呢,你还跟她亲热!”

  房子里有了跳跳,似乎多了很多生气,桑丫感觉不到那个看不见的人存在了。

  她说:“妈,我去一趟同学家。”

  妈妈说:“等一等。有件事,我得跟你谈一谈。”

  桑丫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妈妈。

  妈妈一边摩挲跳跳的毛一边说:“你不要报考北京了。”

  桑丫问:“为什么?”

  妈妈说:“大学毕业以后,你肯定不愿意回花都,对吧?北京有一百来所大学,每年平均有十五万应届毕业声,绝大多数都不愿意离开首都。一年又一年,北京积压了多少大学生?水涨船高,现在北京的单位用人,基本只要研究生。所以,你还是报考其他省城大学比较好。”

  桑丫说:“你不是一直都支持我报考北京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妈妈说:“出差这段时间,我总是接到一个人的短信,他好像是北京人,很了解情况,就是他对我讲了这些道理。”

  桑丫说:“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妈妈说:“不知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呢?”

  桑丫说:“妈,我报考北京已经铁心了。未来不管多难,我都会一个人去面对。”

  说完,她就出门了。

  桑丫去了家里附近的网吧。

  上了QQ,娄小娄不在线。她一直等了好久,才看到他上来了,立即给他发了一个笑脸。他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很忙吗?

  娄小娄还是没有回复。

  桑丫想,他可能不在电脑前吧,就不再说话,搜出几个FLASH音乐动漫,一边看一边关注着QQ,娄小娄一直在线。只要他的头像在,桑丫就觉得他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于是就什么都干不下去。

  她再一次对他说:你很忙……

  娄小娄还是没回复。

  她依然相信他不在电脑前,于是把QQ框缩小,继续看FLASH音乐动漫。她在听樱桃帮的《亲爱的王子》:潘多拉的玻璃瓶,海伦娜的魔法镜,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眼睛,谁也看不懂真心。迷雾森林幻境里,王子傻傻地苏醒,妖魔的世纪天使的心情,谁来握住你手心。睁开眼认清迷惘人间,纯真只是谎言承诺等于后悔。不如让我亲吻你的颈边,拿走你不需要的热血。亲爱的王子别害怕,我将对你倾诉撒旦的情话,反正魔鬼亦睁只眼,反正天神亦闭只眼。没有人会想来改变这世界,亲爱的王子别再哭,从今以后不再孤独,没有感动没有知觉享受幻灭。然后当你不再有希望,然后你就不会再受伤,然后你就会得到力量,生命是一部黑色童话……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始终不见娄小娄说话,她忍不住了,对他说了两个字:你狠。

  娄小娄居然还不理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一个字:你。

  然后下线,起身离开。

  在回家的路上,桑丫走得很慢,她的心里酸酸的。

  她发现,这个北方的男人对于她已经十二分重要。假如,他突然在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那么她会像失去脊椎一样坍塌下来。她这才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坚强,其实无比脆弱,不堪一击。

  突然,她想喝酒。

  她掏出手机,给朱玺发了一个短信:今天你带我去喝酒。

  朱玺很快就回复了:好的,我一定陪你去!你现在在哪儿?

  他又把带换成了陪。

  扶不起来的阿斗。

  她告诉他:我在路上,走到红星商场门口了。

  朱玺说:你等我,我马上去接你。

  不一会儿,朱玺就坐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来了。司机刘叔叔似乎看透了她和朱玺的某种关系,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也尴尬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小声对朱玺说:“你让刘叔叔回去吧。”

  朱玺说:“他送我们去酒吧。”

  桑丫有些恼火地说:“你来跟我见面,为什么总让人开车送你?你没有腿吗?”

  朱玺说:“好好好,听你的。”然后,他对司机说:“刘叔叔,你回去吧。老爸要是问我,你说我跟同学去踢球了。”

  司机又笑了笑,说:“好的。晚上我要来接你吗?”

  朱玺看看桑丫,桑丫把脑袋转向旁边,朱玺就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司机就把车开走了。

  朱玺说:“我们就去‘汽车酒吧’吧,不太远,可以走走就到了。”

  桑丫说:“你有烟吗?”

  朱玺说:“你知道我不抽烟的。我去给你买吧,什么牌子?”

  桑丫掏出两块钱,塞到他手里,说:“大前门。”

  烟买回来,桑丫点着一根,狠狠吸起来。

  朱玺一边走一边观察桑丫的眼睛,小心地问:“你今天心情不愉快?”

  桑丫说:“始终就是这样子。”

  朱玺说:“我能猜到原因。”

  桑丫扫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什么原因,你怎么会知道?”

  朱玺说:“因为他。”

  桑丫说:“谁?”

  朱玺说:“那个北方的男人,中医。”

  桑丫没说什么,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朱玺伸出手,说:“给我一根,我陪你吸。”

  桑丫推开他的手,说:“不学好。”

  朱玺说:“你身上有严重的恋父情结。”

  桑丫说:“他是一个神奇的男人。”

  朱玺说:“你应该给他做干女儿。”

  桑丫说:“我不会那样做。我都拒绝叫他叔叔。”

  朱玺说:“以后你会嫁给他吗?”

  桑丫说:“太遥远了……”

  朱玺说:“还有四年。”

  桑丫说:“四年?什么意思?”

  朱玺说:“二十岁,法定结婚年龄。其实,再过两年,你就成人了。”

  桑丫仰头看了看天,静静地说:“我对他这场漫长的等待,胜过了一场热烈的爱情。”

  朱玺说:“你可以考到北京去啊。”

  桑丫说:“我肯定要考到北京去。可是,他不理我了。”

  朱玺说:“为什么?”

  桑丫说:“不知道。今天,我在QQ上跟他说话,他一直不回我。”

  朱玺说:“这说明不了什么。”

  桑丫说:“也许是我对他太敏感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忧虑和难过……”

  朱玺说:“你该向我学习。”

  桑丫说:“什么?”

  朱玺说:“你从来就没理过我,可是我并没有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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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2:36 | 显示全部楼层
11 目击 (2)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汽车酒吧”。

  半个吉普车镶嵌在高高的墙壁上,成了这家酒吧的标志。

  朱玺跨进酒吧的木门,转过身,见桑丫站在路上朝后看,就喊道:“桑丫,你怎么了?进来啊!”

  桑丫似乎没听见。

  暮色的马路上,那辆婴儿车又出现了!它忽左忽右地朝前滚过来。

  马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可是好像没人注意到这辆没有主人的婴儿车。

  红底黑花的车篷,前面垂着纱帘,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婴儿,桑丫隐约看到,那个婴儿直直地盯着自己……

  朱玺跑过来,拽了她一下:“你看什么呢?”

  桑丫低声说:“你看到那辆婴儿车了吗?”

  朱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说:“哪有什么婴儿车啊?只有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老头——你是说它吗?”

  桑丫惊异地问:“你说那是一个老头?”

  朱玺反问:“那不是老头是什么?你的眼睛近视了吧?”

  桑丫收回目光,几步就走进了酒吧。朱玺也跟着走了进来。

  那辆孤独的婴儿车,慢慢从酒吧门前滚了过去。桑丫看到,那个婴儿经过酒吧的窗子时,还扭头朝她望了望。

  两个人找一个角落坐下了。侍应生走过来,朱玺说:“两瓶Carlsberg。”

  桑丫说:“三瓶。”

  朱玺愣了一下,说:“那就四瓶吧。”

  桑丫朝侍应生竖起三个手指,说:“三瓶,三个杯子。”

  侍应生说:“好的,请稍候。”

  侍应生离开后,朱玺问桑丫:“为什么?”

  桑丫说:“还有那个看不见的朋友也来了。”

  朱玺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别吓我啊。”

  桑丫说:“他肯定来了。”

  朱玺左右看看,酒吧里人不多,大家都在静静喝酒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靠窗的一个孤独男子,偶尔抬头朝他们这里张望。

  侍应生把酒端上来了。他在朱玺面前摆了一个杯子,在桑丫面前摆了一个杯子,把第三个杯子摆在了桑丫旁边的桌面上。

  桑丫把三个杯子倒满酒,朝朱玺举了举,两个人碰了一下,接着,她把杯子举到旁边,和那个无人的杯子碰了碰,然后一口喝掉了半杯。朱玺看了看那个杯子,喝了一小口。

  朱玺说:“桑丫,你知道尾行游戏吗?”

  桑丫说:“知道。”

  朱玺说:“咱班里至少有一半男生,都在玩这种成人游戏,日本ILLUSION公司出品的,现在已经出第四款了。被尾行的女孩有小爱、小禀、小莎、夏娜、SABER、枣真夜、凌波丽、小樱公主、拉克斯、米娅姐妹……游戏中还有SM工具、Q币和各种游戏的点卡。”

  桑丫说:“跟踪狂?”

  朱玺说:“差不多。我觉得,并没有什么隐身人,而是有人在尾行你。”

  桑丫说:“尾行不可能不露一点儿马脚,可是我从来没看见过他的一只耳朵!”

  朱玺说:“这些人很专业!你在大街上回头看,他可能钻进垃圾箱里面;你走在小区里,他可能蹲在你旁边的树上。你在家里洗澡,他可能藏在窗帘后面……”

  桑丫说:“目的是什么?”

  朱玺说:“我不知道。他们想要的,估计就是尾行的过程。”

  桑丫说:“我看过新闻,有很多明星被跟踪。专家说,这些跟踪者百分之七十五都是精神病。”突然,桑丫盯住了朱玺的眼睛:“你在现实中体验过尾行吗?”

  朱玺愣了愣,急忙说:“我没有。我只是玩过游戏。”

  停了停,桑丫说:“朱玺,你有没有录像机?”

  朱玺说:“干什么?”

  桑丫说:“别问了,你如果有的话,就借给我用一下。”

  朱玺说:“有,微型的,明天我就拿给你。”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一直到深夜。桑丫把手机关了,不然妈妈隔五分钟就会打个电话来。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朱玺说:“桑丫,我们回去吧?”

  桑丫说:“再待会儿。”

  朱玺说:“哪有踢球踢到半夜的……”

  桑丫想了想说:“扫兴。好吧,我们走。”

  朱玺扬扬手,把侍应生叫了过来。

  桑丫说:“我们AA制。”

  朱玺说:“你瞧不起我。”

  朱玺话音刚落,桑丫已经把自己的酒钱递给了侍应生。朱玺苦笑着摇摇头,说:“我能做的,只有送你回家了。”

  桑丫说:“这里离我家近,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朱玺笑道:“你不怕被人尾行啊?”

  桑丫说:“这个人已经长在我后背上了,我已经习惯了。”

  朱玺说:“要是真遇到歹徒怎么办?”

  桑丫说:“要是我遇到了歹徒,就算你在旁边,你敢打吗?”

  朱玺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帮你打啊,至少多个帮手。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跑开喊人来。”

  桑丫说:“瞧你那点儿出息,连句大话都不敢说。”

  两个人走出酒吧,剩下满满一杯酒摆在桌子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桑丫抬头看到马路对面坐着一个男子,他直直地盯着桑丫看。

  这个人大约三十多岁,穿一件浅黄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他个子挺高,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咄咄逼人,似乎能看透桑丫的灵魂。

  桑丫只看了他一眼,急忙把视线垂下来。

  她感觉自己很奇怪,一个偶然出现在路边的男人,竟然在她心里荡起了如此巨大的波澜!她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来自前生或者来世,她抵挡不住这样的眼神。

  难道是自己喝醉了?

  仔细想想,其实这个人很奇怪,他的着装考究,可是却很脏,衬衫袖子上还有一条很长的口子。他的胡子应该好多天没刮了,乱蓬蓬的。

  这时候是十二点整。

  桑丫拦住一辆出租车,对朱玺说:“上。”

  朱玺说:“我不放心你。”

  桑丫打开车门,看了看他说:“你需要我送吗?”

  朱玺愣怔了一下,弯腰钻了进去:“你小心啊。”

  看着出租车载着朱玺远去,桑丫迈步离开之前,又看了马路对面那个人一眼,她现在不能确定,这个男子是个艺术家,还是一个流浪汉,或者是什么公司的经理……

  这个男人依然在看着她。

  桑丫再次避开他的眼神,朝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味那个男人的眼神。也许,他的表情,或者他的眼神,或者脸上的某个部位,有点儿像爸爸,才使自己有那样激动的感觉。可是,仔细回想,他哪里都不像爸爸。他带给桑丫的心理冲撞,仅仅是一个陌生男人的。

  花都不大,这时候街上的人已经非常少了。

  走着走着,桑丫似乎又听到背后传来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她不再琢磨刚才的男人,加快了脚步。这个看不见的人跟随她太久了,并没有什么危险,她有点儿适应了他的存在。

  桑丫两岁的时候,在医院里丢过一次,其实她是趁爸爸和医生交谈的时候,跑到另一个诊室去了,当时爸爸差点儿被吓得晕过去。找到桑丫之后,爸爸竟然哭了,他说:爸爸这辈子都不会撒开你的手了!果然,从那以后,只要是在外面,爸爸总是紧紧拽着她的手。她感觉,爸爸很像《海底总动员》里的小丑鱼。

  后来,她上幼儿园了,吃完晚饭,其他孩子都在小区里奔跑玩耍,只有她后边总是跟着一个爸爸。妈妈为此跟爸爸还吵过架,她说这样下去桑丫就会缺乏独立性。有一天,爸爸终于撒手了,让她一个人到外面玩。可是,很快她就感觉到背后总有人跟随,回头找,却看不到人。终于有一天,她看到爸爸在假山后露了一下脑袋……

  如今,一堵高墙隔开了她和爸爸,爸爸再也不可能跟着她了。

  走进那条小巷,背后的脚步声真切了一些,从声音判断,这个人一伸手几乎就能抓到她了。在这样的深夜里,在没有一个人的小巷中,一个人和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距离如此之近,显然是有歹意的。

  桑丫猛地回过头,果然在两三米之外站着一个人!他看到桑丫回头,一下就停住了。

  他不是刚才坐在酒吧对面的那个沧桑男人。

  他大约二十多岁,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一双廉价皮鞋,头发长长的,贼眉鼠眼。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

  桑丫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很突兀:“你是谁?”

  那个人沉默着,突然抽出一把刀,颤巍巍地说:“我要钱!”

  桑丫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两条腿立即抖了起来,跑都不会跑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刚才应该让朱玺送自己回家的……

  那个人一步步逼近过来。

  桑丫说:“我把钱给你!你别过来!”

  桑丫话音刚落,突然,这个歹徒就像中风了一样,踉跄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挣扎了一下,想往起爬,却又一次摔倒在地上。

  桑丫回过神来,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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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2:45 | 显示全部楼层
12 常役

  稀稀拉拉下了一夜雨。第二天,雨还继续下,天好像漏了一样。

  路上塞车,娄小娄迟到了。

  诊室里,没有一个患者。

  娄小娄松了口气,快步走进诊室,脱下外套,换上了白色工作服。这时候,手机短信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娄小娄,我要和你谈一件重要的事。

  他坐在椅子上,回道:你是哪位?

  对方:我不想说我是谁。我只想对你说,现在要高考了,你必须拒绝桑丫考到你身边去。

  娄小娄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争风吃醋的男人。或者,是桑丫的爸爸出狱了?他对“必须”这个词很反感,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桑丫什么人?

  对方:我跟你一样爱她。我现在就在她身边。

  娄小娄:抱歉,我现在要工作了,我们有机会再聊吧。

  对方:你必须答应我。

  娄小娄摇摇脑袋,无奈地回道:北京有那么多大学,我有什么权力阻止一个人考到北京来?

  对方不回话了。

  过了好半天,短信才又一次响起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常役。

  娄小娄刚刚看清这行字,天上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咔嚓!”诊室都哆嗦了一下。接着,雷一个连一个地炸响。

  娄小娄傻住了,他不想再发短信了,直接拨了过去。可是,连续几次,电话刚一响,对方就挂断,显然是不想接电话。他只好继续发短信。

  本来,娄小娄是不信鬼神的,现在却接到了死去多年的弟弟的信息,他的思想顿时乱了套。不可能是有人恶作剧,除了林要要,没有一个人知道娄小娄和桑丫的交往,而林要要却不知道常役的事情。

  娄小娄:是你?!你……去哪儿了?

  对方:花都。

  娄小娄:你是十七岁那一年去的?

  对方:嘿嘿,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是的,那一年我十七岁。

  娄小娄:你是……怎么去的?

  对方:不是坐火车,不是坐飞机,不是做轮船,你猜我是怎么去的?

  娄小娄没有回答。

  对方很快就把答案发送过来:我是漂去的。

  娄小娄:你不会游泳的。

  对方:肚子喝满了水,自己就浮起来了。顺着那条河,漂啊漂啊,几天就漂到了。

  娄小娄的心里涌上巨大的惊恐,停了好半天才继续说:你在那边……冷吗?

  对方:哥哥,花都在南方,这里又湿又热啊。

  娄小娄想探出一点儿实质性的话来,就说:你怎么不回来看看妈妈,她身体不太好,总犯胃病。

  对方:我给她写信了啊,还告诉她,胃疼按内关穴最有效。

  娄小娄突然问:你认识桑丫?

  对方:我一直跟踪她啊。当然,她是看不见我的。

  娄小娄:你跟踪她干什么?

  对方:我一直就喜欢偷窥女孩子,你应该知道的。桑丫太美了,她放学的时候,我尾行在她的背后,观看她的身材。别人的臀部是固体的,她的臀部是流动的;她睡觉的时候,我站在她的床边,观看她的睡态。一进入梦境,她的脸上就呈现出桃红柳绿来;她去卫生间的时候……

  娄小娄没有看下去,低低骂了一句:“去死吧!”然后,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

  短信又响了。

  娄小娄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拿了过来,继续跟他对话。

  对方:从现在起,你不要再理她了,她是我的,永远的。

  娄小娄压制了一下情绪,问:世界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盯上她了?

  对方:我去那个世界的日子,十六年前的7月7日。她来这个世界的日子,是十六年前的7月7日。我们在两个世界交接处擦肩而过,见过一面,我记住了她的相貌和气味,从此她就摆脱不掉我了。你和她断绝往来吧,她属于我。

  娄小娄马上想到,常役死的时候,确实是十六年前的7月7日,而桑丫的生日也是十六年前的7月7日。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说不定,他和桑丫的相识,也是命运特意安排的,为了让他拯救她逃离这个追索的阴魂。

  娄小娄:你得逞不了。

  从此,对方就像一缕阴魂飘散了,再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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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2:51 | 显示全部楼层
13 相貌比对

  第二天,朱玺果然把录像机给桑丫拿来了。

  放学的时候,桑丫把录像机塞进书包里,朝后露出摄像头,然后慢慢朝家走。

  然而,这一天,她并没有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

  妈妈今天在单位加班。

  桑丫回到家,上网。

  娄小娄在线。

  她没有跟他说话,面对电脑静静地坐着,等待。

  跳跳安静地趴在角落里,眨巴着眼睛,看她。

  娄小娄说话了:桑丫,你来了?

  桑丫给他发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表情。

  娄小娄:跟谁生气了?

  桑丫:跟妈妈吵架了。

  娄小娄:为什么?

  桑丫:昨天我去酒吧喝酒,回来有点儿晚了,她就对我大嚷大叫。我觉得,她根本不理解我,无法沟通。

  娄小娄:其实,我的骨子里也是反叛的。不过,现在渐渐明白了一些事。你如果能理解母亲对你的不理解,你就是成熟了。

  桑丫:你也变成家长嘴脸了。

  娄小娄:昨晚为什么喝酒?

  桑丫:因为你。

  娄小娄:跟我扯上关系了?

  桑丫:我跟你说了四句话,你都不理我。我以为你从此不再理我了呢。

  娄小娄:误会!

  桑丫:编。

  娄小娄:我的QQ号码好像被人破解了,昨天我怎么都登陆不上去,系统告诉我,有人已经登陆了。

  桑丫:那个人不是你?

  娄小娄:你看见我上线了?

  桑丫:是啊。

  娄小娄:昨天我一直没有上QQ。

  桑丫:我以为你又跟哪个女孩聊天去了。

  娄小娄:现在,跟我聊天的只有你一个人。

  桑丫:鬼相信。

  娄小娄: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害怕。

  桑丫:你越这样说我越害怕。

  娄小娄: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叫常役,他十六年前淹死了。昨天我接到一个人发来的短信,自称是常役,他说他在花都,一直在尾随你。

  桑丫:啊!

  娄小娄:我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只是想不到是谁。这个人对你很了解,对我也很了解。

  桑丫:可是,我真的感觉背后有个看不见的人啊!

  娄小娄:我从来不信鬼神,那套逻辑太浅薄。但是,现在这件事确实让人很难理解,就像一根绳子,穿越千里,一头系住了我,一头系住了你。

  桑丫: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和你长得像吗?

  娄小娄:很像。他像母亲,我也像母亲。

  桑丫:你有没有视频?

  娄小娄:有。

  桑丫:我想看看你。

  娄小娄:为什么直到今天你才想看我?

  桑丫:昨天半夜我回家,看到一个人坐在马路对面,直觉告诉我,他就是那个一直跟踪我的人!我看看你,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常役了。

  娄小娄:我家里有些乱。

  桑丫:我不看你家,只看你。

  娄小娄:你有视频吗?

  桑丫:没有。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娄小娄:你老了。

  视频开始连接。

  桑丫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很快,视频接通了,娄小娄的图像一下就从QQ屏幕里跳出来。一双温和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厚墩墩的性感嘴唇……

  桑丫愣住了。

  这个人跟她的想象不完全一致,应该说,真实的他更让桑丫着迷。

  而昨夜那个人,跟娄小娄太像了。只是,面前的娄小娄服饰整洁,满面春风,双眼精神;而昨夜那个人衣着邋遢,脸色枯槁,眼神沉郁。

  娄小娄:怎么了?

  桑丫:你家里确实够乱的……

  娄小娄:你昨天看到的那个人跟我像吗?

  桑丫:简直就是一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娄小娄说:即使你真的见了鬼,那也不过是冥冥中的某种神秘力量,根据人类的想象做出的一个鬼脸罢了。实际上,这个世界比所谓的鬼神体系更辽阔,更深邃,更复杂。

  桑丫:你说,人能战胜命运吗?

  娄小娄:我相信,人的命运有定数,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预知,也可以通过主观的努力改变它。这就像下棋,马只能走“日”,象只能走“田”,炮只能隔山打,车只能走直线,卒只能一步一步走,将只能在老巢活动,士只能守卫走斜线。但是,你走哪步棋却是自己决定,每一步都决定着你的输赢吉凶。

  关掉电脑之后,桑丫接到了朱玺的电话。

  朱玺出事了,正在医院里。

  桑丫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的去向,然后打车就赶过去了。

  她来到花都第二人民医院,在急诊观察室见到了朱玺,他躺在病床上,脸上包着纱布,上面渗出血迹,只露出一双青肿的眼睛。

  他的父母都在,还有一些桑丫不认识的人。

  桑丫这是第一次见到朱玺的父母,跟她的想象差不多——肚子很大,满脸油光。她母亲一看就知道做过整容,垫出了一个欧式的高鼻子,造出了一个古典的樱桃小嘴。她全身都是金光银色。

  桑丫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问朱玺:“怎么回事?”

  朱玺说:“我撞鬼了……”

  接着,朱玺就哭咧咧地讲起了他的诡怪经历:

  放学后,朱玺和几个男同学出去玩,很晚才回家。

  路上黑糊糊的,没有一个行人。他走着走着,突然撞到了一个强壮的身体上,却看不见人。他的头发一下竖起来,转身就朝后跑,却被一条腿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满脸都是血。

  他爬起来,撒腿朝前跑,没跑出几步,又被那个看不见的身体挡住了!

  他一边喊救命一边又朝后跑,这个人却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那只看不见的胳膊像钳子一样,很快他就喘不出气了。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车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那只胳膊终于松开了,他踉跄了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出租车停下来,司机探出脑袋问:“小兄弟,你一个人在这里跳舞吗?喝醉了?”

  他奄奄一息地说:“送我去医院……”

  朱玺的父亲愤怒地站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终于咬牙切齿地说:“如果让我找到这个人,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旁边有人毕恭毕敬地说:“朱总,是不是……请个高僧来看看?”

  朱玺的母亲也说:“就是就是!这孩子明显是撞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上了,赶快去天灵寺找个高僧吧,你不是给他们募捐了很多钱吗?”

  桑丫说:“朱玺,不用怕,好好养伤。不管你撞见的东西是人还是鬼,只有你强硬起来,才会占上风。”

  朱玺的母亲看了看桑丫,问:“你是不是朱玺经常提起的桑丫呀?”

  桑丫说:“阿姨,是我,朱玺的同学。”

  朱玺的母亲立即笑了,她上下打量着桑丫,意味深长地说:“朱玺说,你是班里最优秀的女孩子,这小子的眼光还挺准!以后,你没事就到阿姨家玩,好吗?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桑丫笑着说:“谢谢阿姨。”

  坐了一会儿,桑丫找个空当,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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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3:02 | 显示全部楼层
14 尾行被尾行

  林要要多了一个习惯:照镜子。

  在奔跑各个医院的路上,只要有空,她就会拿出镜子来,端详自己的容貌。

  圆脸,白嫩,淡眉毛,小嘴,牙齿洁白……她觉得自己不难看,还有几分姿色。她想不通娄小娄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她怀疑,娄小娄一定和哪个女孩暗中勾搭着。

  据她了解,娄小娄在单位并没有什么绯闻。

  那么,这个狐狸精是谁呢?

  林要要开始思考狐狸精问题。

  现代女性都很独立,她们在光天化日下和男人并肩做着大事,大部分智慧都用来跟男人竞争了。

  而狐狸精似乎天天没事做,躲在幽暗的地方,所有的智慧都用来算计如何让男人迷上自己。男人被重视到这种程度,备感兴奋。

  但是,他们表面上对狐狸精十分排斥,那其实是给女人看的,而心里都在急切地呼唤狐狸精出现。也许,这是男人的真实审美,天然的性爱取向。

  可是,由于男人的伪装,给女人造成了一种错觉,她们认为不管男人和女人都是不喜欢狐狸精的,狐狸精是一种万人恨的女人,于是她们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塑造自己了,南辕北辙。

  林要要知道,自己是一个工作型,绝不属于狐狸精的那种类型。她也知道自己永远学不会那一套。

  相思是一种脑力劳动。林要要减了一年肥毫无效果,最近却明显瘦下来。

  有一天,她去找娄小娄,娄小娄不在家。她就坐在楼道里一直等,每当声控灯一灭,她就跺跺脚把它震亮。

  在她跺了几百次脚的时候,娄小娄终于回来了,这时候已经是午夜。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把他吓了一跳。

  林要要什么都没说,只是仔细打量娄小娄的脸,还有他的衣服。她试图发现一根狐狸的毛发。估计,娄小娄离开那个狐狸精的时候,已经检查过了,林要要没发现任何东西。

  娄小娄问:“你在找什么?”

  林要要笑了笑,说:“找她。”

  她坚信那个狐狸精的存在,因此她决定跟踪娄小娄。

  这天晚上,她蹲守在娄小娄的楼下,盯着娄小娄的窗子。里面的灯亮着,他在家。前后有七个人走进这幢楼的楼门:一对老夫妻,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老头,这四个人都不是怀疑对象。另外,先后有三个女孩,大约都在二十岁左右,其中两个很漂亮,其中一个明显不是这里的业主,她一边观看楼号,一边进了楼门。她拎着一个包,看得出,刚刚化过妆,林要要似乎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她很可能是来找娄小娄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娄小娄的灯就灭了。这么早,他关灯干什么?

  林要要决定去他的门口,听听里面的动静。

  她正要朝楼门走过去,却看见娄小娄出来了。西装笔挺,皮鞋锃亮。

  这么晚了,他去干什么?毫无疑问,去幽会。

  林要要急忙跑出小区,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你等一下,跟着另一辆车走。”

  不一会儿,娄小娄驾车从地下车库出来了,林要要对司机说:“跟在它后面。”

  娄小娄似乎故意想甩开她,拐弯抹角,终于在郊区一条街道旁停下了,他下了车,走进了一条胡同。

  林要要付了钱,下了车,远远地尾随他。

  娄小娄走到一个四合院门楼前,掏出电话打起来。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林要要没看见开门这个人是男是女。娄小娄走进四合院之后,门又关上了。

  林要要不能继续跟踪了,只有在胡同里等待。

  胡同很长,很黑,只有她一个人在徘徊。夜里有些冷,她裹紧了外衣。

  胡同深处,好像有蹑手蹑脚的走路声,但是她看不见人影。

  她顿时害怕起来,难道自己被人尾行了?

  她想报警,却不知道这是什么街道,什么胡同。她想给娄小娄打电话,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了这个胡同里。

  林要要一害怕就想撒尿。

  她朝旁边看看,胡同里有一座公共厕所,没有灯,黑糊糊的。她一边回头张望一边走到厕所门口,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光亮,跨了进去……

  她从厕所出来之后,继续朝胡同深处张望,没想到,有个人突然在背后把她抱住了,同时一把尖刀顶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个人低低地说:“要命就别叫。”

  林要要的两条腿一下软了,她颤颤地说:“大哥,千万不要伤害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对方淫猥地笑了笑,说:“我要插。”

  林要要说:“你放下刀子,我跟你说几句话,然后我们做,好不好?”

  对方把她拖到了厕所旁边的一个死角,挡着她的出路,放了手。

  她回过头,和这个歹徒面对面了。夜太黑,她看不清他,这个人大约二十岁出头,体形高大,健壮如牛。

  林要要突然冷静下来,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

  歹徒没说话。

  林要要说:“我在尾行一个男人。在正常人看来,我的内心有些变态。”

  歹徒歪了歪脑袋,问:“什么叫尾行?”

  林要要说:“就是跟踪一个人,就像你跟踪我一样,在跟踪中享受偷窥的乐趣。”

  歹徒问:“有什么乐趣?”

  林要要说:“比如,我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比如,一路上我都在观察他的身体,比浏览黄色网站刺激多了,因为真实。”

  歹徒问:“女人也喜欢干这样的事吗?”

  林要要说:“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喜欢。”

  歹徒突然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林要要说:“我想让你对我有所了解。你比我跟踪的那个人还健壮。刚才你在背后抱住我的时候,我感到一阵昏眩。实际上,我经常梦见被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强行进入,不容抵抗,那种感觉非常刺激……”

  歹徒有些信任林要要了,他说:“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我们开始吧!我很大,保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要要说:“不过,现实和梦想是两回事,此时,我确实很紧张,你要温柔些。希望我俩都把今夜当成偷情,在这样一个又脏又乱的环境中,肯定很新鲜。”

  歹徒说:“靠,你比我还变态!”

  林要要慢慢走上前,跷起脚,一边亲吻歹徒的胡子,一边抚摸他的下体。

  歹徒有些冲动,收起刀,说:“把裤子脱下来。”

  林要要说:“我不好意思,你先脱。我要看看它。”

  然后,她后退一步,盯住他的下体。

  歹徒手忙脚乱地把裤子褪到了脚腕子处,那个东西果然很大,炫耀地朝前挺着。

  林要要猛地抬起脚来,朝那个东西踹去,歹徒惊叫一声,急忙弯腰,用双手护住它,却坐了一个屁股蹲。

  林要要从旁边跳过去,撒腿就跑。

  歹徒不可能追上来了,他的裤子成了他的羁绊。等他提起裤子,系好腰带,林要要早没影了。

  林要要跑到街上,上了一辆出租车,眼泪哗哗流下来。

  第二天,林要要就在路边买了一把蒙古刀。木制刀柄,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牛角刀鞘,花纹精美,配着红缨穗。

  晚上回到家,她开始磨刀。

  安静的夜里,只有霍霍的磨刀声。两个钟头过去之后,蒙古刀开刃了,雪亮雪亮,充满了杀气。

  她要随身携带这把刀,以后跟踪娄小娄的时候,如果再遇到歹徒,她将用这把蒙古刀进行自卫还击。

  可是,后来她跟踪了娄小娄很多次,却再也没有遇到歹徒。

  不过,她一回到家,还是忍不住要磨刀,渐渐成了一种嗜好,而且磨刀的技术越来越高超。她一天不磨刀,就像瘾君子离开了毒品一样难以忍受。

  渐渐地,林要要的生活只剩下了两项内容:跟踪、磨刀。

  越跟踪,她的内心越黑;越磨刀,那把刀子越亮。

  前面是娄小娄的背影。

  蒙古刀在她的皮包里晃动,刀锋指向娄小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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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3:07 | 显示全部楼层
15 一双新皮鞋 (1)

  高考临近了。

  母亲变得更加严厉,天天监视桑丫的学习,不许外出,不许上网。

  同学们都进入了临战状态,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桑丫并不着急,她对自己有把握,按部就班地上学、回家。

  那个看不见的人似乎好久没有出现在背后了,桑丫就像剪掉了尾巴一样轻松。

  这天晚上,妈妈去姥姥家了,桑丫在家里偷偷上网。

  娄小娄没在线。此时,他正驾车行驶在路上,背后跟随着一辆出租车,车里闪现着林要要那双猎手一样的眼睛。娄小娄要去一个喜欢奇门遁甲的朋友那里聊天。

  她登陆了自己的博客。

  她的博客只有十几篇文章,只有一百多次点击。

  她看到了一则新留言:

  博主:

  你好。从你开博那一天,我就把你添加到收藏夹了,没事我就会来看一看。很喜欢你的文字,很喜欢你的心性。遗憾的是,我不能跟你交往,你永远在明亮处,我永远在黑暗处。你要记住,2007年4月23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那一天,你将遇见我。看到请回复。

  2007年4月23日

  看到这个日期,桑丫的心里又冒出了一种抵触感。

  她给这个神秘的人写了回复:

  谢谢你关注我的博客。

  不知道你是谁,期待相遇,成为朋友。

  刚刚回复完,就听到传来了开门声,妈妈回来了。桑丫手忙脚乱地退出博客,关掉电脑,然后拿起一本书,跑进了卧室。

  妈妈走进家门,一边换鞋一边用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扫视,然后走到电脑前,伸手摸了摸主机,脸色一下就阴了。

  放学的时候,桑丫总是走得很慢很慢。

  她不愿意回家,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路上。夕阳在楼群中露出半张脸,光线柔和,就像爸爸的笑容。微风轻轻吹在面颊上,无比惬意。

  她一边走一边想心事。

  朱玺最近不太纠缠她了。他从小就被大人宠着,对什么事都不可能执著。最近他好像又喜欢上了班里的另一个女生,放学的时候,桑丫几次看见他带着那个女生一起坐进他家的车。那个女生叫帕丽,挺漂亮,她的父母是进城务工的农民,生活很贫困。不过,前几天,她突然有了一部新手机。看来,那是朱玺给她买的,他那些散发着手机味道的短信,终于有了可以发送的号码了……

  桑丫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管前方是什么。

  可是,家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着她,她必须走进去。

  走到巷口的时候,她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来,继续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天就擦黑了。

  天一黑,她就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存在。

  今天,她没有带录像机,前些天已经还给朱玺了。

  她站起来,快步走进了小巷。那双眼睛始终晃动在她的脊背上。她没有回头,她知道回头也看不见什么,照常朝前走。

  走出一段路,背后的声音复杂起来,她转过身,大吃一惊,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十只猫,都是白色的,它们迈着猫步,静悄悄地朝前走,一双双眼睛都阴翳地盯着她。

  这是城市,哪来这么多的流浪猫?

  桑丫呆住了。

  这群猫慢慢走过来,经过她的两旁,继续朝前走,像一片白色的云团飘了过去,没有一只猫回头。

  它们走过去之后,桑丫看见远处有两只黑糊糊的东西,朝回走了几步,她看清那是一双黑皮鞋,它们摆在巷道中央,鞋尖朝着她。

  她一直习惯垂着头走路,因此,她断定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双鞋。

  她一步步走近这双鞋,打算看个仔细。

  通过目测,她猜这双鞋大约四十三码,这个尺寸与那天半夜在面粉上显现出来的脚印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桑丫看到鞋带在动。

  就在她停在这双鞋跟前时,两只皮鞋突然动起来,退着走到墙壁下,然后转过去,蹬了几下就爬上了墙头,跳进里面的院子里。

  那绝对是人的动作!

  桑丫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很疼,这不是噩梦。

  她一直呆愣着,不知道是没有回过神,还是在等那双皮鞋出现。她忽然后悔起来,刚才她应该朝皮鞋上方摸一下,说不定能摸到一个身体!

  第二天,小巷里一户人家的女主人,早晨出去买菜,打开门,看见一双崭新的皮鞋丢在院子里,她捡起来看了看,又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突然返回家中,大喊大叫起来:“昨天夜里家里进贼了!”

  老公正在睡觉,不耐烦地问:“丢什么东西了?”

  她说:“没发现丢什么……不过,我在院子里发现了这双皮鞋!”

  老公爬起来看了看,又穿在脚上试了试,竟然很合脚,于是说:“人家什么东西都没偷,还给你送来了一双新皮鞋,你管人家叫贼,冤不冤哪?”

  说完,蒙上被子继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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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3:17 | 显示全部楼层
15 一双新皮鞋 (2)

  “皮鞋”事件,让桑丫受到了惊吓,她高烧了。

  第二天一放学,她赶紧回家。她再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

  这天,她放学回到家,妈妈刚给她打开门,跳跳就对着她乱叫起来。

  妈妈抱起它,摸了摸它的毛,轻声说:“乖宝贝,你这是怎么了?连姐姐都不认识了呀?”

  然后,她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快吃饭吧。”

  桑丫放下书包,说:“妈,我今天有点儿头疼,想休息,不吃了。”

  妈妈说:“怎么能不吃饭?喝点儿粥再躺下!”

  桑丫已经走进卧室,在床上躺下了。

  妈妈走进来,摸了摸她额头,说:“是不是中暑了?我给你弄点儿药去。”

  桑丫说:“不需要,躺一会儿就好了。”

  妈妈说:“不行!你马上要高考了,身体最重要,千万不能马虎!”一边说一边出去拿药。

  跳跳站在客厅里,依然对着半空叫个不停。

  桑丫的心里一冷——难道他又来了?

  妈妈端来了粥,拿来了药,桑丫吃下后,拉上窗帘躺下来。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跳跳一直在叫,一会儿跑到沙发的拐角叫,一会儿跑到阳台叫。妈妈恼怒了,对它吼:“你总叫什么?见鬼了?”

  天黑之后,妈妈抱起跳跳,回了自己的卧室。她关上门后,跳跳又叫了好半天,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房间里恢复了沉寂。

  桑丫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来到了一条陌生的小街上,两旁是低矮的店,都打烊了。有一家店门口挂着灯笼,幽幽地亮着。她看了看牌匾,是一家鞋店。于是,她趴在窗户上朝里望去,想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鞋子。这一看不要紧,倒吸一口凉气——货架上都空了,所有的鞋子跑到了地上,一双男鞋搭配一双女鞋,一对对在地上跳着舞……

  她还梦见了一个足球场,高处亮着水银灯,苍白得就像死人的脸。环形看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观众。足球场上,奔跑着十几双球鞋,纷纷争抢一只足球—— 她自己穿着一双红色绣花鞋。她想逃离这场诡异的球赛,可是却找不到出口。这时候,有一双球鞋径直朝她走过来,停到她跟前,说:“绣花鞋,我们一起踢好吗?”

  她还梦见她走进了一片坟地,阴风阵阵,荒草萋萋。她看到,每个墓碑前都有一双鞋子,每一双鞋子的鞋尖都朝上。她怕极了,转身想跑,那些立起的鞋子纷纷倒下来,鞋尖转向她,一下下整齐地跳着,朝她逼近过来……

  半夜的时候,有人冲进了桑丫的卧室,桑丫被惊醒了,一下就坐起来,大声问:“谁?”

  妈妈说:“我!”

  她转身把门锁上,然后就摸起了电话。

  桑丫感觉到出事了,急切地问:“妈妈怎么了?”

  妈妈一边拨号一边低声说:“家里进来人了!”

  桑丫说:“在哪儿?”

  妈妈颤巍巍地说:“在书房里!”

  电话通了,妈妈大声说:“110,快来人!密云小区33号楼702!”

  放下电话,她四处寻找武器,只看到一副网球拍,她拿起来递给桑丫一只,把另一只紧紧抓在了手中,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死寂无声。

  妈妈一动不动,继续听。

  警察的速度非常快,不到十分钟,他们就敲响了门。

  妈妈立即跑出卧室,冲到门口把警察放进来。

  来了三个警察,一个胖的,两个瘦的。他们一进门就问:“怎么回事?”

  妈妈说:“刚才我起来上厕所,听到书房有动静,就走过去看了看,竟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三个警察同时拔出手枪,悄悄逼近了书房。

  桑丫起来了,站在卧室门口紧张地看。

  三个警察在书房门口停住,胖警察抬脚就把门踢开了——里面没人。

  警察打开灯,四处搜查了一番,确实没人。一个瘦警察撩开窗帘,看了看窗子,窗子完好无损。接着,他们又检查了所有的房间,还是没人。

  三个警察都收起了枪,胖警察对妈妈说:“你能描述一下那个人的体貌特征吗?”

  妈妈说:“当时书房很黑,看不清楚……对了,他光着脚,没有穿鞋!”

  胖警察问:“你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妈妈说:“他好像在写字……”

  胖警察问:“摸黑写字?”

  妈妈说:“嗯。”

  几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胖警察继续问妈妈,其中一个瘦警察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桌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纸,上面写满歪歪斜斜的字,瘦警察拿起来走出书房,对妈妈和桑丫说:“你们来看看,这是谁写的?”

  妈妈接过去看了看,摇摇头,又递给了桑丫。

  桑丫看了看,也摇了摇头。纸上写着:

  2007年4月23日。雨。

  我闲着没事出来散步,在半空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在一条胡同中行走,无比艳丽。你是一朵花,我是一滴雨。我想我必须降落,才可以跟你相遇。亿万滴雨,如果我能砸到你的脑袋上,那真叫运气。就这样,我扑向大地。一阵风推动我偏南,我没有同意。一阵风推动我偏北,我没有同意。正正当当,我俩撞在了一起……天意。

  胖警察说:“看来,今夜确实有人潜进了你们家,也许是个流浪汉,也许是个精神病。以后睡觉之前,千万要锁好门窗。”

  三个警察离开之后,妈妈走进桑丫的卧室,坐在了她的床上。

  桑丫安慰说:“妈,你可能看花眼了。”

  妈妈说:“他都留下字迹了!”

  桑丫说:“前几天,我的几个同学来过咱家,说不定,是他们瞎写的。”

  妈妈想了想说:“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常常有一种感觉,好像这个房子里总共有三个人……”

  桑丫说:“这话你不要跟爸爸说,爸爸会以为第三者插足了。”

  妈妈拍了一下桑丫的脸:“傻丫头,胡说。”

  桑丫说:“妈,你要是害怕,就和我一起睡吧。”

  妈妈轻轻应了一声,扯过被子,和桑丫躺在了一起。

  桑丫有十年没和妈妈一起睡过了,她轻轻抱住了妈妈。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妈妈其实很脆弱。

  她再也没有睡着。

  她又开始思考生命的秘密。

  有个叫丸子老婆的人,曾在她的博客上留言:

  我们的一生,也许只是某人的一场梦。我们的死亡是因为某人的梦醒了,那人醒来后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对于做梦的人,不过一夜的时间,而对于我们却是一生。那么所谓的来生不过是另一场梦的开始。在另一场梦里,我们会忘记一切,开始新的生命,偶尔遇到熟悉的场景或似曾相识的人,也只不过是两场梦的相似之处罢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丰富别人的一场梦,毫无意义。那个操纵你一生的做梦者,他也许同样是活在别人的梦里。真实的世界套着虚幻的世界,无穷无尽。

  那么,昨夜你是否也主宰了你梦中人的一生?

  天快亮的时候,跳跳在另一个卧室里,又好像看见了什么,“汪汪汪”乱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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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3:25 | 显示全部楼层
16 更改 (1)
  不管是上班的时间,还是八小时之外,林要要总是不停地给娄小娄发短信。

  开始的时候,娄小娄偶尔还回复,时间长了,她的短信就全部泥牛入海了。

  这一天,林要要偷偷来到北方中医院针灸科门外,一边给娄小娄发短信,一边透过门缝朝里窥视。

  里面有三个患者,都是老年人。

  娄小娄穿着一身白大褂,洁净而端庄。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束素雅的百合花,白色的诊室中,它的娇黄显得无比可爱。娄小娄是北方中医院唯一养花的大夫。

  林要要:“上上个月,我给你发了四百五十六条短信,你总共给我回了六条。上个月,我给你五百一十四条短信,你总共给我回了三条。这个月,我给你发了六百九十三条短信,你一条都没回。”

  很快,娄小娄的短信就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看,随手放在一旁,继续工作。他在给一个老人针灸脖子。

  林要要:“帅哥,来点儿互动好吗?”

  娄小娄又拿起手机看了看,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打开抽屉,把手机扔了进去。

  林要要:“你可以不理我,不过我还是要不断给你发短信,你就当是一个信徒在对她的神喃喃祷告吧。”

  这次,娄小娄的短信响了后,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林要要沮丧地离开针灸科,眼圈有点儿湿。一个医生迎面走过来,正巧她认识林要要,她问道:“林要要,怎么了?”

  她干涩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匆匆走了过去。

  这天下班之后,她到超市买了一摞杂志,回到家,趴在床上,查找关于男人喜欢什么样女人的文章。

  最后,她得到一个很老旧的答案——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她想来想去,变则通,既然现在娄小娄怎么都不接受自己,那么就要从头到脚改变自己,以崭新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二天,她买来一大堆碟片,都是青春偶像剧,美国的、韩国的、日本的、香港的……连续看了好几夜,她仔细研究每一个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女主角,学习她们的表情、说话、服饰、手段。

  一周后,她带上自己的银行卡,取出了大部分积蓄,来到商场买了十几套时装,一些高档首饰,还有一瓶巴黎兰蔻香水。

  回到家,她仿照电影中女主角的打扮,开始包装自己。

  这天下班之后,林要要来到地下停车场,倚靠在娄小娄的车上,等他。娄小娄看到她之后,差点儿没认出来:“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要要用电影女主角的表情对他微微一笑,说:“我搭你车好吗?”

  娄小娄说:“我今天去郊区办点儿事,我朝西你朝东,你搭不了。”

  林要要说:“傻瓜,我也可以朝西呀。”

  娄小娄说:“你到底想去哪儿?我送你。”

  林要要说:“我跟你一起去办事,然后去你家,给你洗衣服。明天是周末了。”

  娄小娄说:“昨天我叫了钟点工,都洗了。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找你,谢谢。”然后,他就钻进了车里。

  林要要站在了车前,说:“傻瓜,你没发现我不一样了呀?”

  娄小娄抬起头,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笑了。

  林要要问:“你坏笑什么?”

  娄小娄说:“我感觉有点儿怪……”

  林要要说:“为什么?”

  娄小娄说:“我总觉得,你穿上了别人的衣服,化上了别人的妆,搽上了别人的香水,挂上了别人的笑——不自然,还不如过去了。”

  林要要泄气地说:“臭嘴。”

  娄小娄说:“好了小姐,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林要要没有上车,她站到车窗外,说:“娄小娄,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如实告诉我吗?”

  娄小娄说:“没问题。”

  林要要说:“你喜欢哪个女明星?”

  娄小娄笑了:“没有一个喜欢的。”

  林要要说:“撒谎。”

  娄小娄说:“我不喜欢光芒四射的女人,太虚假。相对说,我更喜欢灰姑娘。”

  林要要想了想,又说:“你能把你心里喜欢的那种女孩画出来吗?——我知道你会画画的。”

  娄小娄说:“你到底要干吗?”

  林要要说:“我只想看一眼。”

  娄小娄说:“好吧好吧,哪天我画一张给你。”

  娄小娄驾车又来到了那个垃圾场。

  他把车停在那排工棚一样的房屋前,看到了那个有龅牙的河南妇女,她正在院子里洗一堆空瓶子。

  娄小娄喊道:“大嫂。”

  妇女抬头看了看他,说:“噢,你是来拉那台传真机的吧?”

  娄小娄说:“它还在吗?”

  妇女说:“当然了。”

  她走回屋里,很快就把那台被砸瘪的传真机抱了出来。

  娄小娄接过它,说:“大嫂,谢谢你替我保管它这么多天。”

  妇女突然说:“你去找一个大仙,在它身上贴一道符吧。”

  娄小娄说:“有必要吗?”

  妇女说:“它的身上一定附了什么东西。你把它拿回家,天天待在一起,不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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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3:33 | 显示全部楼层
16 更改 (2)

  娄小娄回到家,把传真机抱进书房,端端正正摆在了桌子上。

  他不怕它。

  他甚至对它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如同一个前生前世的旧友,你误解他,你怀疑他、训斥他、抛弃他……几个轮回之后,他依然紧紧跟在你的身后,心平气和地跟你聊天……

  他把林要要的嘱托给忘了。

  这个女孩忽风忽雨,娄小娄根本没在意她的话。

  不过,林要要没有忘。她发来短信,提醒道:娄小娄,别忘了画那个女孩。

  娄小娄知道,如果他不画的话,她又有理由没完没了地纠缠自己了。

  于是,他苦笑一下,走进书房,支起画板,准备动笔了。

  梦想中的她,到底长什么样呢?

  这是娄小娄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的心思渐渐凝重起来。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让你在纸上描画出你的梦中情人,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还有一种近乎庄严的感觉。

  从他有了性别意识起,那个女子就出现了,梦里梦外,忽远忽近。她一直很模糊,他只能感觉到她的笑容和芬芳……

  这时候,短信又响了。

  他打开看了看,愣住了。短信是这样写的:不要给林要要画像,不然,你就毁了她!

  这个人是谁?

  他怎么知道,此时自己正要动笔给林要要画像?

  他下意识地四下看了一圈,又打开窗子朝外看了看,没有人啊。

  他又陷入了冥思苦想。

  以前,有个短信曾经提醒自己,不要去南辰商场买表,他没有听,结果把钱包丢了。现在,这个短信又提醒自己,不要给林要要画像!他感觉,今天发短信的人,和那天发短信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不管这个人是谁,娄小娄都不敢轻易动笔了。

  第二天,林要要打来电话,追问他画没画出来。

  娄小娄说:“我太忙了,过些日子吧。”

  第三天,林要要又打来电话,追问他画没画出来。

  娄小娄还是说:“再过些日子吧。”

  第三天晚上,林要要直接闯进了他的家。

  她说:“娄小娄,除了这张画,我还求过你什么?”

  娄小娄说:“我想画,怎么都画不出来。”

  她说:“你骗我。我要你现在就画!”

  娄小娄说:“你别逼我了。”

  她说:“你不画,今天我就不走。你信不信?”

  娄小娄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吧。”

  他再一次来到书房,支起画板,准备描画梦中的女孩了。

  林要要坐在他旁边,等着。

  娄小娄的心思有些乱,说:“你干扰我了。你出去,画完了我叫你。”

  林要要说:“好,我去上网。”

  娄小娄把门关上,继续捕捉那个梦中女孩的面孔,追忆她的气质,终于动笔了。

  这是一个艰巨的工程。一直过了两个钟头,一个陌生的女孩才显现在画板上。娄小娄久久凝视这个画中人,为自己的画技感到震惊——他相信,他已经准确地把幻想中的那个女孩勾勒出来了!

  就像一个离奇的梦,被导演展现在屏幕上。

  就像一个模糊的影像,一点点被电脑复原。

  就像一个抓不到的幻影,被道士固定在光天化日下。

  就是她。

  他把这幅画复印了一份,然后打开门,说:“林要要,给你吧。”

  林要要跑过来,接过这幅画,仔仔细细看了半天,不屑一顾地说:“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孩?”

  娄小娄说:“差不多吧。”

  林要要说:“我以为你喜欢的女孩肯定倾国倾城,没想到这么普通!”

  娄小娄说:“她不漂亮吗?”

  林要要说:“你觉得呢?”

  娄小娄说:“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漂亮。”

  林要要说:“这就叫王八瞅绿豆——对眼了。好了,你完成任务了,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离开了娄小娄家之后,林要要坐在了楼梯上,借着灯光,反复端详这个画中女孩的五官。

  有一个小男孩跑上来,伸过脑袋看了看,问:“阿姨,这是谁啊?”

  林要要说:“这是我,你没看出来呀?”

  小男孩看了看林要要,又看了看画中人,摇了摇头,说:“这是谁画的呀,一点儿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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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53:41 | 显示全部楼层
16 更改 (3)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娄小娄感到很清净。

  他想来想去,忽然意识到:林要要的短信中断好长时间了,她好像也好长时间没来北方中医院了。而且,娄小娄走在路上,再也感觉不到背后有人盯梢了。

  他认为,林要要已经放弃,从他的生活中蔫巴巴地隐退了。

  想起以前对林要要的冷漠,他感到了一丝歉意,想着哪天请林要要一起吃个晚餐。

  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却关机了。这有点儿反常。

  这一天,他去那家制药厂办个事,顺便去看了看林要要。林要要不在。她的同事说:她好长时间没来上班了,可能跳槽了。

  回来的路上,娄小娄一边驾车一边琢磨,她去哪儿了呢?

  回老家了?

  林要要的老家在东北。她不可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北京。

  被人害了?

  近期,并没有发现什么无名女尸之类的新闻。

  某种人在你眼前晃动,你可以安心。有一天,这个人突然在你视野里消失了,那么你就要当心了。

  想着想着,娄小娄听到背后传来衣服摩擦座椅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看,后面是空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背后传来降落车窗的声音,他又回头看了看,后面还是空的。

  他打开了收音机。

  收音机正在播报新闻:今天中午,有一位家长,送孩子参加高考,在某中学大门外等候的时候,忽然昏厥。医生说,这位家长是由于过度劳累和担忧导致的虚脱,经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

  娄小娄忽然想到,今天是高考第二天。不知道桑丫怎么样了……

  开着开着,娄小娄竟然迷路了,他在一条立交桥上转悠了好长时间,才驶上回家的路。他快进入小区的时候,天色暗下来。

  娄小娄从反光镜中看到了一辆车,也是一辆银灰色的宝来轿车。娄小娄的车快,它也快;娄小娄的车慢,它也慢。它没有开车灯,近近地贴在娄小娄的车尾上,娄小娄始终看不见司机的脸。

  是林要要?

  娄小娄慢慢停下来。它也停下来,贴在了娄小娄的车后。

  娄小娄朝前走,突然加速。那辆车也同样加速。

  娄小娄开进小区地下停车场,那辆车依然跟随。娄小娄恼怒了,突然踩了一脚刹车,它“哐”一声就撞上来了。

  娄小娄下了车,径直走了过去。

  他终于看到这个司机了,是个男的。他满身酒气,趴在方向盘上“呼呼呼呼”睡着了。

  他推了这个醉鬼一下,说:“醒一醒!”

  这个醉鬼含糊不清地说:“我是修传真机的……”又睡了过去。

  林要要拿着娄小娄画的那张画像,走进了一家整形美容医院。

  接待员是一个漂亮女孩,她牙齿伶俐地向林要要介绍了他们医院的设备、专家、信誉,然后她询问林要要做什么项目。

  林要要把手中的画像递给她,说:“依照这个女孩的模样做。”

  接待员说:“这个……我请一个专家来跟你谈吧。”

  她出去之后,很快就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医生,十指修长,眼神温和,气质十分让人信任。

  林要要把手中的画像递给他,说:“这是我希望中自己的样子,专门找人画了出来,你们能做到吗?”

  医生拿起画像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林要要的脸,说:“这个画像和你的长相差距比较大——她是长脸,你是短脸;她是窄额头,你是宽额头;她是尖下巴,你是圆下巴;她是高鼻梁,你是塌鼻梁;她是大眼睛,你是小眼睛……这几乎等于换了一个人。作为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整容医生,我个人觉得你有你的姿色,有你的特点,不如根据现在的基础做,让你变得更完美。”

  林要要有些不耐烦:“我只想变成这个画像上的女孩,需要多少时间?”

  医生想了想说:“大约六个月时间。”

  林要要说:“我现在就交费。”

  晚上,娄小娄上网登陆QQ,寻找桑丫,桑丫在线。

  娄小娄:桑丫,你考得怎么样?

  桑丫:过去了。

  娄小娄:顺利吗?

  桑丫:没问题。我三个志愿报的都是北京的学校——中国人民大学,北京中医大学,北京传媒大学。三个月后,我就可以去北方了。

  娄小娄:我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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