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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0 11: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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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个故事女王蛇之一
从A城的朝阳门出来,一直往东走,有一条名叫霸河的河流。
现在是旱季,被橡胶坝围起来的地方,倒积存了很深的水,橡胶坝之外的地方,就是涓涓溪流,看起来有些凄凉。
霸河上有一座连接东、西方向的大桥,叫做灞桥,是A城的交通要道,平日里人来车往,热闹得很。
不过,再怎么繁忙的交通要道,也有休息的时候,前几天就已经过了冬至,早上六点钟锻炼可不是好主意,现在的灞桥上冷冷清清地,只是偶尔有几辆车飞驰而过,连行人也很少见。
温乐源和温乐沣,就是在这种悲惨的时候,被踢出绿荫公寓大门的。
既是房东、又是食堂主,还是他们姨婆的阴老太太,直接闯入他们的房间,掀开他们的被子,拔掉他们的电热毯,打开窗户,让小刀子似的寒气,把两个只穿了裤衩、背心的年轻人冻了个半死。
而三只小猫挤在它们温暖的猫窝里,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
“你们给我去灞桥东边!我认识的人昨晚死勒,今天早上他就到那,你们把他接来哈!”没有任何的歉疚或者不好意思,老太太颐指气使地发出了这条指令。
冻得半死的温乐源,对她进行了很不礼貌的破口大骂,结果那个瘦小精干的老太婆,当即把他扔到了窗户外面。
可怜的人在寒风飕飕的树上足足待了五分钟,才口服心不服地和弟弟一起到桥头等人。
桥上风很大,两个年轻人穿上了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厚的衣服,可就那也挡不住桥上的冷风,他们只得找了个挡风的桥栏,两人紧紧地挤在一起,这才感觉好了点。
“那个死老太婆!”温乐源第无数次骂出这句话,顺便狠狠地吸了吸流得老长的鼻涕。
温乐沣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给他,温乐源接过来,使劲地拧了拧鼻子。
“你又不是她的对手还爱骂……亏老太太没和你认真计较。”
“认真计较怎么啦!认真计较怎么啦!”温乐源又瞪上了他的牛眼,“那个死老太婆忒狠心你知不知道?我们可是叫她姨婆的!
“可是,她居然收咱们的房租,而且吃饭要钱,符咒更贵!她当不当我们是亲戚?”
温乐沣叹了一口气,白气在他的口中呼出来,凝固在空气中逐渐散去。
“可你从来不说,她收咱们房钱只收一半,你每次吃饭,一个人吃三个人的……”
“谁说我吃三个人的了,我吃的只是你的三倍罢了!”温乐源怒叫。
“你觉得这种事,用这么大的声音说出来,很光彩吗?”
“光彩!怎么不光彩!”大概是心里的气全都堵在嗓子眼上了,温乐源朝着四面八方大吼起来,“我每顿吃五碗饭!我吃六个肉夹馍!我吃九个馒头!我吃十一个烙饼!
“怎么不光彩,哪里不光彩?谁有意见,就给我提出来!说啊!谁敢说!”
一个刚刚走近他们的老头,被他的大嗓门吼得一个趔趄,转身急匆匆地跑掉了。
温乐沣捂住耳朵,躲得离他远了点。
“我爱吃这么多!怎么了?死老太婆你吃不了这么多怨谁!不要以为你厉害,我就拿你没办法,总有一天在你饭里放巴豆─”
温乐沣又往远处走了点,在这种时候,要他承认和那个人有血缘关系,还真是一件让人脸红的事情。
一个穿着白色短大衣的长发女性,低着头从灞桥东边而来,在越吼越起劲的温乐源身边缓缓地走过,对他震耳欲聋的吼声充耳不闻。
温乐源忽然停住了声音,盯着那名女性的肩膀,脸上露出了讶然的表情。温乐源忽然停止的杂讯,吸引了温乐沣的注意,他也往他目光所及之处看去,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名女性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只是自己慢慢走着,表情木然。
温乐沣走回温乐源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哥,我想起一件事。”
“嗯?什么?”
“姨婆让我们来接人,可她连那人的年龄、长相、性别,好像都没告诉我们……”
“……”这下完了!
那名女性走到了桥的最中心,靠上了桥边的围栏,身体微微地有些前倾,就好像在看桥下有什么东西。
“好像开始了。”温乐沣说。
女性的身体又前倾了不少,但她的双手却紧紧地按在围栏上。
“虽然诱惑很强,不过,看来意志很坚定。”温乐源评论。
女性的身体又退回来了一点。
“的确很坚定,但是……”
女性的全身忽然猛地向前冲,双脚也离开了地面,整个人只有双手和腹部还撑在围栏上,全身就像跷跷板一样在围栏上前后晃荡,眼看就要掉到桥下去了。
“好像还是诱惑比较强。”
“她也在拼命挣扎啊。”
“要不要打赌,她最后绝对受不了诱惑的。”
温乐沣生气了,“你到底帮不帮忙!”
温乐源非常纳闷地看着他,“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吧?你着什么急?”
温乐沣气得扭头就走。
“你就在这里袖手旁观吧!我一个人去帮她!”
一见温乐沣发怒,温乐源立刻换上了一张亲切的笑脸,跟在他身后又是搓手,又是作揖,“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乐沣,我真是和你开玩笑的。
“别这样嘛,我一定帮!当然,一定帮的!刚才和你说着玩……”
温乐沣气得直摇头,指着他正想提出几点意见,便听见一声尖叫,温家兄弟慌忙回头,发现刚才还在围栏上的那名女性,已经不见了。
温乐沣几步跨到灞桥另外一边的围栏上,伸着脖子急切地看。如果那名女性是从刚才那个位置掉下去的话,那么他在这边,就应该看得到被水冲过来的她才对。
可是很奇怪,他等了有一分钟左右,也没有见到那名女性的身影,就算是水流再缓慢也不该如此。
他又跑到刚才那名女性掉下去的地方,伸头一看─立刻松了一口气,回头瞪了温乐源一眼。
“你既然已经做好接住她的准备,就和我说一声!让我吓了一跳。”
温乐源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那名女性从桥下缓缓地升了上来,那姿势,就好像有一个透明的人在抱着她一样。
她有些惶惶然,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四下里乱找,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掉下去了,还能升起来?
将那名女性放到地上之后,温乐源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发现指标已经指向了七点的位置,天也基本上亮了。
他一抬手,将胳膊挂上了温乐沣的脖子,“行啦,我看那个人不会来了,回家吧!那死老太婆真会折腾人。”
新死的魂魄还没有和白日对抗的能力,所以阴老太太才会在六点钟,就把他们赶出来接那人,可既然到了现在嘛……那肯定是没法完成任务的了。
“哦……也对,回去吧,今天真是挺冷的。”温乐沣进行了完全的附议。
于是,两兄弟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从桥下升上来的女性一样,高高兴兴地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请……请等一下!”
身后传来那名女性的叫声,两兄弟站住了脚,开始互相打眼色。
“喂,你打算和她接触吗?”
“最好不要。”
“我……我也是,怕被传染……”
“你又没事!一个狮子吼就解决了!”
“你废话,我是在说你,你要被传染怎么办?”
“她又不一定是原体!”
“不能冒这个险。”
见两兄弟很长时间都不回头,也不见对她的呼叫有什么回应,那名女性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他们没听见……
“前面那两位先生!请等一下,行吗?”
温家兄弟继续打眼色。
“我不想接近那种东西……”
“你做的可跟说的不一样,我看你简直爱死管闲事了。”
“你给我闭嘴!”
鼓了几秒钟的勇气,温乐沣尽量在脸上堆出了一副平静的表情,僵硬地、缓缓地回头面对她,“您有什么─”
他没有想到,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后,一转身,就发现她已经到了距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他盯着她的双肩看了一会儿,一声不哼地向后倒了过去。
温乐源“啊”的一声惨叫,在他身后托住了他倾倒的身体。
“我叫你别接近!你就是不听─”
发现温乐沣昏倒,那名女性急忙跑了过来,“他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叫救护车?”
发现她居然就这么接近了过来,温乐源一把将温乐沣的身体向后拖了几步,连声音也带上了异常痛苦的腔调,“求你别接近我!谢谢你了,有什么事你站那儿说。”
她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什么异状,便又向前了一步,“我只是想问问─”
那名女性已经到了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肩头,就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压迫过来一样。
“我警告你,不要过来!”声音变调了,怎么听也没有威慑力。
“我只想知道刚才救我的人,是不是─”
“某样东西”很恐怖地压到了温乐源的脸上,温乐源再也没有了他男人的自尊,用巨大而凄惨的声音吼叫起来:“救命啊─”
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橡胶坝“轰”的一声炸得粉碎,水柱高高地窜了起来。
“……今天清晨七点钟左右,霸河内的橡胶坝发生了不明原因的爆炸,附近居民称听到了一声很像炸弹的巨响,警察机关已派出警务人员封锁现场,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一只苍老的手抖抖瑟瑟地关掉了电视,那只手的主人─阴老太太恶狠狠地回头看着她的两个外甥孙子,浑身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在大怒。
“让你们去接鬼,接鬼哈!不是让你接活人!我让你们接的鬼勒,哪里去了?好……好……鬼莫接到,带个活人回来就罢了!炸人橡胶坝啥意思哈!”
温乐源坐在吃饭的椅子上,低头做忏悔状,“我神经细,受的刺激大了点……”
“你神经跟桌子腿有啥区别?还刺激!原子弹爆炸能刺激到你喽?”
“别这么说嘛……其实,我还是很纤细的。”
阴老太太鄙夷地做出唾弃的动作。
温乐沣按着仍然有点懵懵的头,坐在小凳子上痛苦地按摩,“对不起,姨婆,都是因为我害怕,才晕过去……”
阴老太太的声音立刻柔和了许多,“莫关系莫关系,那种东西正常人当然害怕哈,昏倒也莫啥。”
温乐源愤怒了,“姨婆你什么意思!我不是正常人吗?”
“你是正常人……”阴老太太哼一声,哼得全身都在抖动。
温乐源跳起来向她竖起了中指,温乐沣拼命地拦住他。
“既然你说我不正常,我就不客气了,死老太婆!我要和你决斗!你不要跑!不要跑!”
阴老太太摇着头走到门口,“哗啦”一声将门打开,露出门外那名手足无措的女性。
“有话和她说哈。”
温乐源大叫一声,转身窜到了里屋去。
温乐沣也禁不住有点畏缩,但却努力地做出很平常的表情,面对着她,“你好……”
那名女性尴尬地掠了几次头发,才鼓出比他更大的勇气道:“对不起,虽然知道你们不太欢迎我,但是,我实在很想知道,刚才把我救起来的人是谁……
“那个,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吓着你们了?你们这样……我心里毛毛的……”
温乐沣比她更尴尬,“这个嘛……”他快速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她更疑惑了,“肩膀有问题吗?”
“不是……”温乐沣再次指指自己的肩膀,“你这里……”
她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觉得那里好像没有长出盔甲之类的东西。
“怎么了?”
“你的肩膀上,有某种很……的东西。”
“很?”
温乐沣求助地看着阴老太太,“姨婆,您看,这……我们要告诉她不?”
“嗯嗯……”阴老太太看看她的肩膀,不动声色地转开脑袋,脚下快速地往里屋挪,“你看着办,我衣服还莫洗出来……”
温乐源从门帘后面伸出一颗脑袋大叫:“找什么借口!你也害怕的话,就说出来啊!”
阴老太太的拳头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半圆,温乐源“嗷”的一声,从门帘的缝隙中消失,里屋传来某样东西砸到桌子上的巨响。
外屋只剩温乐沣一个,他有点傻眼。以他的意见来说,那种事情,其实不知道更幸福一点。
但这是因人而异的,从早上的事情看来,她应该已经有很长时间都在受“那个东西”的困扰,不告诉她的话,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更危险的事情。
他思考一下,立刻下了决定。
“这个……我想,你也许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现在我告诉你的全是真的,请你站在那里听,拜托不要过来。”
那名女性看看自己站的位置,点了点头。
“你可以确定吧?在这以前,咱们并不认识。”
她点头。
“但是,我知道你很多事情─当然这里面有一部分是虚假的,我也搞不清楚是哪部分,请你在听的时候,给我指出来。”
“这个……你不会是什么算命的吧?”她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看得出她已经不太想信任他了。
温乐沣也不跟她争辩,开始讲述道:“你叫任烟雨,今年二十四岁,未婚,在某大公司内任职两年,年薪两百万左右……”
任烟雨的表情刹那间异常吃惊,他应该是说对了,不过,她还是纠正了一点,“年薪不是两百万,是二十万,有两百万,我就不会老想着跳槽了。”
温乐沣继续道:“你的上司对你有好感,常常与你单独相处,周围人对此闲言碎语很多。而你的男朋友有大概十个左右,每天一换,生活极不检点。你和你的父母,就因为这样相处不好,所以你不住在家里,而是一个人在外面独居……”
“胡说八道!”任烟雨气得高叫出声,“你怎么能和我那些同事一样乱讲话!我只有一个男朋友!我们都打算结婚了,我和我父母也相处得很好,你真是─乱说!”
温乐沣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求你别叫……我总觉得那玩意又长大了……”
任烟雨慌忙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脚下连连后退,“什么?你们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你们为什么知道我这么多事?为什么你知道在公司里那些人说我的闲言碎语……”
“我们在你的肩膀上看到了……”他用手指指了指她,前臂轻轻晃动,就像某种软体动物,“蜚语蛇。”
“蜚语……蛇?”
蜚语蛇,一种长着很恶心的绿色鳞片的人面蛇,生长在人的双肩处,尾穿过肩胛而缠住心脏,依靠人类之间的流言蜚语而生。
生长在左肩的为雄蛇,最好无中生有地传播流言,右肩为雌蛇,最好听取流言。雌雄双蛇有时会同时寄宿在同一个宿主身上,也有只被其中一种寄宿的人。
被它们寄宿后,雄蛇将会引导宿主传播他所知道的所有的事情─无论真假。
而其他宿主的雌蛇,则吸引雄蛇集中流言至它们的宿主身上,也就是说,雄蛇所寄宿的人会是流言传播者,而雌蛇所寄宿的人,将是被流言侵袭的对象。
蜚语蛇有极强的传染性,即使只通过宿主的视觉与其他人接触,亦可能被传染。
传染他人十次以上的蜚语蛇就是原体,传染性会由于传染的人越多而越强。因此大多数的时候,只要有一条“原体”,某个公司或者整个集团,都有可能被传染上。
“你刚才跳河的时候,其实不太情愿,对吧?刚跳下去就后悔了?”
想到自己肩膀上居然长有一条蛇,任烟雨全身都僵硬了,她僵直着背部,硬梆梆地微微点头。
“因为你身上是一条雌蛇,它已经吃够流言了,不用再依托你而生存,所以它要离开,首先要做的,就是杀掉你。”
很多人被流言所困,当他们觉得对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留恋的时候,也就是雌性蜚语蛇已经吃饱的时候,它们会为此在那人耳边喋喋不休,告诉他世界已经变得如此丑恶,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干净。
只有少数人能抵抗得住它们的诱惑,而大多数人……很可惜,都不能。
“我不知道我的话,你能相信多少……”温乐沣觉得总看那只雌蛇太刺激神经了,在礼貌和自保之间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把眼睛闭上了。
“你的资料,都是那条雌蛇透露的,它会把所有它臆想出来的东西,和真实相互混淆,然后告诉雄蛇,雄蛇再添油加醋地告诉它的宿主,然后,它会和它的宿主一起,不断地重复那些被夸大的事实,或者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再反馈给其他的雄蛇……
“你被流言困扰很久了,对吧?就是因为你身上的雌蛇太有魅力了,追求它的雄蛇很多……”
任烟雨大张着嘴,就好像在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温乐沣。
“你是说……流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温乐沣摊了摊手,“这么说也没错,但是……”
“哈……哈哈哈哈!”任烟雨僵硬地笑了几声,“这真是富有想像力的说法!不过,我没时间继续这个科幻话题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们,再见。”
她僵硬地转身,同手同脚走出大门,那姿势看起来,就好像她真的看见自己的肩膀上有一条蛇一样……走到门口,她扑通摔倒,爬起来拍拍土,又僵硬地离去。
“她好像不相信你。”温乐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温乐沣的身后,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说。
温乐沣一胳膊肘捅上他的胃,温乐源抱住肚子,滚倒在地。
“活该!让你一到关键时刻就逃哈!”阴老太太掀起里屋的帘子,幸灾乐祸地说。
“你有资格说我吗?死老太婆!”
刚才还在门口拉帘子的阴老太太,瞬间就骑到了温乐源的背上,胳膊挽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往后扳,“骂!再继续骂哈!”
温乐源惨叫:“不要啊!亲爱的姨婆!请你原谅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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