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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鬼怪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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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窗外传来“哒哒哒哒”的急促跑步声,随即公寓大门被什么人狠狠地撞开,发出“匡当”一声巨响。

    温乐沣慌忙跳起来,跑到门口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撞开门的人是沉默者,他浑身上下湿淋淋地滴着水,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他白色的衣服和裤子上都是血,和他身上的水,一起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板上。

    他没有看见温乐沣,撞门进来之后,径直便冲向了阴老太太的房间,在她的房门上用拳头用力地砸。

    “老太太,老太太!救命,救命啊!老太太,开门!老太太!救命啊……”他一边砸门一边哭,眼泪顺着面颊滴落到怀中那一团东西上,像是快要烧了起来。

    他敲门的力道极强,几拳下去,门板就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音,眼见就要裂开了。

    温乐沣上去拉住他,对他叫道:“别敲了,姨婆她今天有事没在家!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和我说─喂!不要敲了!”

    温乐沣把他扳开,他又扑了上去,再扳开,又扑上去……

    如此回圈了几次之后,他骤然一挥手臂,温乐沣只觉得胸口一闷,强大的风压向他强推过来,他的身体倒飞出去,“咚”的一声,撞上了身后的什么东西。

    咦?不疼,难道─他爬起来回头一看,温乐源正被夹在他和墙壁之间,一边口吐白沫一边翻白眼。

    “哥!”

    “臭小子……”温乐源缓过一口气来,骂道:“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的……”

    “从我成年开始。”温乐沣用力地把他拽起来,“你甭管那么多了,先看看沉默者怎么回事!”

    沉默者左面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没有被遮住的另外一只,发出了幽暗的蓝光,瞳仁变得狭长,眼瞳的花纹就像是……

    温乐源和温乐沣忽地眼前一花,同时感觉到腹部骤然的压力痛楚,两人大叫一声,轰然后退,先后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他是怎么出手的……兄弟二人同时痛苦地想。

    沉默者的左手,一直抱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只有一只右手可用的他,是用什么方法同时攻击他们两个的?

    两人还没能想出其中的缘故,眼前便一花,沉默者的身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下一刻,他已跃至他二人面前,右手置于温乐源额顶似欲前推。如果这一下被他推中,温乐源即使不死,也必然重伤!

    然而刚才沉默者的一击,让兄弟二人全身的运动神经都麻痹了,歪斜靠坐在地上的他们,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更何况反抗?

    眼看温乐源就要被一击爆头,温乐沣心中大急。

    “哥!”

    没有办法了……只有……他勉强将力量往左手猛贯下推,魂魄乍然脱出,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默者的手臂一推。

    沉默者的能量轰地打到了墙上,墙壁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兄弟二人的身体被劲风“呼”的一声吹倒。

    温乐源总算能动了,一把抓住温乐沣的身体,连滚带爬地逃到了大门口,回身对沉默者怒喝。

    “你是沉默者!所以我们尊敬你!”他吼的声音很大,却没有底气─任何人在力量如此之强的对手面前,都会没底气的,“但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又没惹你!”

    沉默者没有回答,他身上的力量又再度聚集了起来,似乎想对他们再来一次。

    温乐源暗暗叫苦,一边琢磨着哪个逃生路线,才能躲过这位莫名其妙的催命鬼,一边努力地想,沉默者是不是该有什么弱点……

    黑色光轮笼罩了沉默者的整个右臂,看来不打死他们,是绝对不会甘休的。

    无路可逃的温乐源,把温乐沣的身体推到了身后,自己闭上眼睛仰着脸等死。温乐沣的魂魄落在温乐源的身前,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挡住沉默者这沉重的一击。

    然而就在此时,两条影子从门外嗖地越过温家兄弟二人的头顶窜入,隔在了他们与沉默者之间。

    “喵─嗷!”

    “喵─呜!”

    那是两只不大的半成年猫,一只棕色,一只黑色,冲着沉默者凶相毕露地嘶叫。沉默者全身的杀气,在看到它们的时候,立时消散了许多。

    “……你们来干什么?”

    棕色的猫开口道:“是婆婆让我们来的,她说你最近不够稳定,果然如此!”

    “用不着你们管我!”沉默者沉声道。

    “用不用我们,你自己知道。”黑色的猫转回头来看着温家兄弟,道:“他伤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回……回去?

    把人打了一顿〈差点打死〉,现在一句对不起,就让他们乖乖滚回家去?温乐源的火又冒上来了。

    “这算什么事儿!我们又不是你们的出气筒,用完就可以说声拜拜,你们滚吧!我要求你们把事情说清楚!”

    黑猫唰地直立起前爪,转眼间化作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指着温乐源大骂:“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配跟我们追究这种事情吗?”

    她就是那天号称要“接沉默者上学”的两个女孩之一,其中一个是她的话,那么另外一个……应该就是那只棕色的猫了。

    “原来是你!”温乐源挽起袖子回骂:“不要以为你成精就怎么着了,我们尊敬沉默者,可不怕你!”

    “你活腻了!”

    “想杀我吗?来呀!老子在这儿等你杀!”

    那厢吵得天昏地暗,温乐沣只作没听见,回到自己的身体后,稍微活动几下,便向仍抱着那东西坐在地上的沉默者走了过去。

    棕色的猫拦在他的面前,他笑一笑,向它伸出一只手。

    “不放心的话,上来。”

    它犹豫一下,跳上他的手,顺着胳膊爬上去,在他的肩头蹲踞了下来。

    沉默者身上的血迹,似乎已经干涸了。

    他看看自己血迹斑斑的手,露出想哭又哭不出来的哀恸神情,轻轻地、轻轻地将手覆盖在怀中血肉模糊的东西上,微张的嘴唇微微地颤抖。

    温乐沣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左手缓缓地伸向他怀里的东西。沉默者猛然抬头,目光淩厉而凶暴。

    温乐沣努力地向他露出“我绝不伤害它”的表情,直到他目光中的杀意逐渐减退,这才小心翼翼地触摸到了他想摸的东西。

    那是一只杂色的猫,全身湿漉漉地,小小的身躯非常冰冷,明显已经死了,但是,它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僵硬,看来死的时间还不长。

    他伸出双手,想将猫尸从沉默者手中托起。

    沉默者蓦地张开嘴,露出一口细白的獠牙,恶狠狠地向他“哈─”了一声,那模样看来,就和一只被激怒的猫没有两样。

    “放开它。”温乐沣尽量放柔声音,道:“难道,你想把它的骨头也抱断吗?”

    沉默者狭长的瞳孔微微地放大了些,凶狠的表情逐渐淡化,低下头,紧咬着牙,像在极力忍耐着不要让眼泪掉下来。

    还是个小孩哪……温乐沣在心中叹了一声,从他缓缓松弛的手中托起了猫尸。

    它死得很惨,后腿、尾巴和小半个下身,已经被压成扁平,本应炯炯的眼神,失去了光彩而微微地张着,舌头伸在外面,像要构什么却构不到的样子。

    虽然已经想到有可能是很重的伤害,否则沉默者不会如此愤怒,但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如此凄惨!他愣愣地托着那具小小的尸体,不禁心中一酸。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攻击我们的,对不对?”

    如果是他的话,也同样会如此发狂的。

    沉默者抱住了脑袋,低低地啜泣起来。

    “不要装得好像……都知道一样……”他压抑着低泣,狠狠地道:“你们懂什么!知道它受了多大的罪吗?知道它怎么死的吗?

    “别在那儿假慈悲了!别在那儿……别在那儿……”

    在人类眼中,那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事件。

    护城河的桥上,一只猫被压断了小半个下身,趴在路中央奄奄一息地哀叫着。围观者有很多,汽车司机也下来了,气哼哼地猛踢了已然重伤的它一脚。

    “妈的!真晦气!”

    旁人七嘴八舌地谴责他,“你怎么能踢它!”

    “就是呀,看这儿本来就都是血了!还踢!”

    “看你把公共场所弄这么脏!”

    “太不文明了!”

    “还不快把它拿到垃圾堆扔掉!”

    大家都很干净,都很爱护市容,可是没有人听见,巨人脚下那小小生命的哀鸣。

    司机终究是无赖,没有以文明的标准,把猫扔进垃圾堆,便开着车扬长而去。

    人们一边用语言严正地鞭挞着他,一边慢慢散去,留下那一滩血和半只猫,等待环卫工人的处理。

    它微微张开眼睛,发出嘶哑的喵呜声,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睡,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越来越渴。

    它想喝水,护城河的水声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它触不到,它只能听着水的声音,人群繁忙穿梭的步伐,等待自己最后的生命慢慢逝去。

    “你们不是总说自己是万物之灵吗?你们不是总标榜着万物平等吗?为什么一个人受伤有千百人来救,一只猫受伤,就该这么活活等死!”

    他双手聚起了强劲的气,棕色的猫跳下温乐沣的肩头,化作棕色头发的女孩,和黑色头发的女孩同时扑来,一边一个扣住他的双手。

    “轰”的一声,沉默者的双手手腕俱皆没入墙壁中,在墙上留下了两个大洞。

    “冷静点!那不是这两个人的错!”

    “不是他们的错!”沉默者嘶吼,“那我们又有什么错!它又有什么错!为什么没有人救它?为什么连一个愿意帮帮它的人都没有!”

    他拼力挣了挣,却挣不开那两个看来十分柔弱的女孩,“你们可以为了一只猫身上‘可能’带有的病毒,就把我们全市的同类统统打死!我们又犯了什么错?

    “不是我们爱接近你们!不是我们喜欢在城市生活,是你们把我们带到城市里!消去我们的野性,拔掉我们的指甲,除掉我们的戒心,让我们失去独自生活的能力!

    “然后,一句‘你们太影响市容与文明的世界不符’,就‘人道’地把我们都杀光!这也都是我们的错吗!啊?你们倒是说句话来反驳我啊!”

    双手被制,他一脚踢了上去,正中温乐沣的胸口。

    温乐沣的身体被踢得倏然滑退几步,仰面倒在地上。

    也许是沉默者已经发泄了大部分怒气的缘故,这一脚踢得并不重,但他却觉得胸口有些隐痛,就像想吐血却吐不出来的那种痛苦的疼痛。

    温乐源赶来扶起他,粗犷的脸上满是愤怒的神情,但却没有向沉默者发难,只是按在弟弟的胸口道:“没事吧?有没有断?”

    温乐沣摇了摇头。

    “你恨我们全体……我无话可说……但是……”他深吁了一口气,慢慢地道:“希望你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混蛋,总有好人的……”

    沉默者嘲讽地冷哼了一声,甩开两个女孩,一只手掀开落在左眼上的头发,冷笑道:“好人,好人哪!”

    温乐源和温乐沣忍不住震了一下。

    沉默者的左眼已经没有了,原本该是左眼的地方,有一个深黑色的大洞,他的额头有一个小小的血洞,丝丝血迹小心地往外攀爬。

    “也有人,曾经很宠爱我,”他咬牙道:“可是那是因为他高兴,只要他高兴,他就能把我宠上天去!可是后来呢?当他对我没有兴趣的时候,我就是这种下场!

    “你们对自己以外的生物的爱,总是有条件的限制,而天生的不平等,却让我们对这一切无法抗争,而只有承受,无论是爱也好,是伤害也好。

    “当你爱的时候,我们就是天使,等你不爱的时候,我们就是恶魔,被你们虐待,被你们随意丢弃,我们在你们关闭的门外哀哀呼号,却只能得到你们冷冷的白眼。

    “那是我们的错吗?是我们自己不思进取吗?让我们失去进取的能力的是谁?是谁又把我们丢入了我们无以生存的世界去?你们要负责!你们所有的‘人’都要负责!”

    温乐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千万之众的小小生命所发出的质问,如果可以,他不想再接触沉默者那可怕的眼神。

    他觉得很心虚,很羞愧,无言以对。

    沉默者哼了一声站起来,道:“知道你们为什么必须尊敬所有的沉默者吗?”

    温乐沣和温乐源默然,原因不是不知道,但是……

    “因为我们放弃了自己的族群而成为人类,那是对你们来说……无法想像的屈辱!”

    他走到温乐沣面前,弯腰夺过那具小小的尸体,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两个女孩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温乐沣捂着胸口,那里的隐痛似乎愈加明显了。

    “没事吧?”温乐源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紧张地问。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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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4: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个故事沉默者之三

    沉默者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而变得更加恶劣,当然也没有变好,只是比以前更冷漠了些。

    那天晚上他额头和眼睛上的伤,等第二天温乐沣他们再遇见他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原本是伤口的地方完整无缺,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

    那是它“死”之前的伤痕吧,所以在他“依然做为沉默者”的时候,伤痕便消失了。

    阴老太太最近每天都出去,温家兄弟想找她问个事也很难,连吃饭都找不到人影,他们二人不得不又开始强咽温乐沣那奇差无比的手艺。

    上次老太太不在家,兄弟二人连吃了几天的面条,现在的温乐源看到面条就头疼,一筷子面咽下去,那表情就好像吃到了毒药一样。

    “我现在看到长条的东西就恶心……”温乐源愁眉不展地看着自己碗里白森森的面说。

    说实话,温乐沣也不想吃了,但是除了这个,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而且,他们的工作是有则有,无则几个月一单生意都没,要现在就奢侈一下的话,到时候连面都吃不起了,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样?”饭难吃,心情就不好,温乐沣很不高兴地反问他。

    “其实咱们的存款,还够咱们吃一个月的火锅……”

    “那是战略储备,别妄想了。”

    “可是……”

    两人正说话时,内套间传来喵喵嗷嗷的声音,就像有一只猫跳进来了一样。

    “啊!厨房还有肉!不会让猫吃了吧?”温乐源跳起来三两步跑到厨房,奇怪的是,一目了然的小小厨房中,什么也没有。

    温乐沣也进了厨房,同样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不过,他并没有局限于房间内部,而是拉开了其中一个毛玻璃的小窗户,指着窗外道:“别找了,它在这儿。”

    温乐源一扭头,吓了一跳。

    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肥胖黑猫,立着前爪趴在他们的纱窗上,正瞪着溜圆的眼睛往里看呢。

    “喵嗷呜─”

    另外一边的小窗没有关,它的声音从双层玻璃的缝隙中而入,当然会被听成是在这房间里叫的……

    温乐沣拉开纱窗,黑猫前爪落地弓起身体,冲他又是喵喵嗷嗷地叫了一通。很可惜,他一句都没听懂。

    “哥,它好像想和我们说什么。”

    温乐源看着黑猫那肥硕的身体,神情严肃地托着下巴,好像在想什么重要的问题。

    “怎么了?你听懂了?”不是吧,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温乐源还有这门本事?

    温乐源想了好几分钟,忽然一拍大腿,“啊!我想起来了,它就是那天晚上和我吵架的猫!”

    温乐沣倒地不起。黑猫大怒,连背上的毛也竖了起来,对着他嗷嗷嗷嗷地猛叫。

    “你叫也没用!”温乐源神气地说:“谁也不会接受你的申诉的,回家去吧!”

    “喵嗷嗷嗷嗷嗷─”

    “……我认为,它绝对不是来申诉你踩它的那一脚的。”

    “那是为什么?”温乐源惊讶地反问。

    他无言地看着哥哥,你以为谁都像你似地睚眦必报吗?

    黑猫显得很烦躁,在窗台上踱来踱去,不断嗷呜嗷呜地叫,奈何温乐源兄弟根本不懂猫语,只能傻傻地看着它在那儿转,就是不明白它想干什么。

    “你干嘛不去找沉默者?”

    黑猫厉叫两声,算是回答。

    “也许,它找不到沉默者。”

    见怎样也无法与他们沟通,黑猫更淩厉地叫了几声,竖起尾巴,转身,无声无息地跳到公寓外法国梧桐的枝干上,回头“喵呜”叫了一声。

    “它什么意思?”

    “也许它的意思是,让我们跟着它走。”

    黑猫展开身体,又腾地跳到了一楼窗户上方的狭窄平台上,随即跳下窗户,往巷外跑去。

    温乐沣一条腿踏上了窗台,温乐源拽住了他的领子,“你干什么!”

    “快点追它,否则来不及了!”

    “可这是……二楼!”

    “才二楼!”

    话未说完,温乐沣已经跳出视窗,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温乐源手上,温乐沣的身体瘫软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连身体一起跳下去了。”

    温家兄弟一前一后地跟着黑猫接连跑过几道街口,黑猫就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狂奔。街上的车太多了,它的身体几次与飞驰而过的车轮惊险擦过,只差了几公分,就有可能被压成那天晚上的猫一样。兄弟二人几次都忍不住替它心惊胆颤,觉得再这么来几次,他们的心脏肯定就要出问题了。

    “它是想死是不是!”温乐源气愤地说:“怎么能这么乱跑?”

    “也许,它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温乐沣边跑边回答。

    “它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温乐源很不爽。

    温乐沣没带身体,可是他带了!跑了这么远,他简直喘得要命,前面那两个〈猫+魂魄〉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真让人愤慨!

    又穿过一个繁忙的街口,黑猫钻入了一条步行街中,温家兄弟也紧跟了过去。

    步行街的人太多,他们几次都失去了黑猫的小身影,不过,每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猫又会从不知何处钻出来,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之内。

    黑猫跑了很久,终于在一家首饰店前的台阶上停了下来,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一边不时地舔舔自己的后爪。

    “它……不会是想让我们给它买首饰吧?”温乐源和黑猫一样呼哧呼哧地喘气,瞪着眼睛说。

    温乐沣没理他,左右看看,在台阶的另外一边蹲了下来。

    “哥,你看这里。”

    温乐源过去,伸头一看,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在台阶下的一个小小凹槽中,挤挤挨挨地藏着三只肮脏的狸花幼猫,它们加起来还没有温乐源的手掌大,眼睛也没有睁开,看来刚出生还没有几天。

    “这么小……母猫?母猫呢?”

    正常情况下,母猫绝不会离开这么小的幼猫太远,难道是……温乐沣的目光划过继续舔着自己后爪的黑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么肥的猫,极有可能是被人做过绝育的太监,而且,看来它与小猫并不太亲,应该不会是小猫的母亲。

    他伸出手,将那三只已经叫声微弱的幼猫,掏出来捧在手心里。

    “你打算养它们?”温乐源问。

    “你反对?”温乐沣用“你是禽兽”的目光鄙视地看他。

    “我哪儿敢……”

    见他们已经救起幼猫,黑猫嗷嗷呜呜地咕噜了几声,只用三条腿一蹦一蹦地准备离开。

    温乐源这才发现,它左边的后爪翘得高高地,爪垫裂开了一道血口子。

    刚才带领他们之前,这只爪子应该还没有什么问题,这么说,应该是刚才在街上狂奔时,被什么东西划破的。

    “喂!你不去我们家吗?再这么下去,你的后腿可就不能用了。”

    黑猫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跳。被刻意蔑视的温乐源愤怒了,一步跨上去,拎着它的顶花皮给提溜了起来。

    “好了,跟我上医院去。”

    “喵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被激怒的黑猫死命地挥舞着爪子─不过,它也就只能空挥而已,根本构不到温乐源的手,硬是被他这么一路拎走了。

    兄弟二人将小猫和那只黑猫,弄进了附近的兽医院。

    检查结果,小猫们的营养还不算太差,表明它们母亲离开的时间不是很长。

    不过最近天比较凉,没有母猫,它们有些受凉,所以才会显得比较衰弱,只要进行适当的保暖就没有问题。

    小猫是没问题了,问题是那只黑猫。它精力太过旺盛了,从一看到医生就开始又惨叫又抓挠,在兽医院里上窜下跳,宁死不肯上药。

    兽医加助手再加温乐源三个男人,在诊室内和它一起上窜下跳、团结合作、围追堵截才好不容易按住它,给它的爪子做了处理,又打了一针。

    在他们料理它的期间,它那尖利的叫声又刺耳又恐怖,如果不知情的从外面听来,八成还以为他们是专程来杀猫的……

    听从医生的劝告,二人在宠物商店买了一些幼猫们的必须用品才回家。

    一路上,小猫们的情况不算很差,不过,后腿被包得层层叠叠、脖子上又套了个伊莉莎白颈圈的黑猫,显得非常非常不爽,前爪挂在温乐源的衣服上,一脸受害者的悲愤表情。

    不过,温乐源显得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报仇了。

    二人四猫慢慢地走回绿荫公寓去,街上人来人往地很热闹,黑猫不爽归不爽,倒是没太闹,只是爪子紧紧勾着温乐源的衣服不松。

    一辆被遮雨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卡车,从他们身边轰然穿过,黑猫扭头看了一眼,忽然开始大力挣扎起来,温乐源要用很大的力气才制得住它。

    “喵呜!喵嗷嗷呜!嗷呜呜呜……”它的声音就好像在说什么,可惜,温乐源他们无论如何也听不懂。

    “这是怎么回事?”温乐源一边抵抗它的爪子一边问:“它就好像发疯了一样……喂!不要再抓了!”

    黑猫持续尖叫着,温乐沣的目光追随着那辆消失在视野中的卡车,疑惑地皱紧了眉头。

    正如兽医所说,这几个小家伙算是体质很不错。当他们给那三只喂完奶粉,安置在箱子里之后,三个小东西就开始闭着眼睛在垫子里爬了。

    “很健康。”

    “的确是,很健康。”

    “喵,喵呜呜─”

    伸着头往箱子里看的两个人,同时向扒着箱子也往里探头的黑猫看过去。

    那个防止它舔舐后腿的伊莉莎白颈圈很妨碍行动,再加上只有一只脚可以支撑,所以它扒在箱子边缘没多久,就直挺挺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你现在可是残疾‘人’!”温乐源幸灾乐祸地按它的脑袋,“一时半会儿别想好!嘿嘿……”

    黑猫一口咬住了他的指头,温乐源高声惨叫。

    “活该。”温乐沣摇头,晃了晃肩膀,即使刚才是离体的状态,但跑那么远,那么快,对他这个很少锻炼的身体,还是有些负担的。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温乐沣一边应,一边爬起来去开门。

    来访者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看着对方棕黄色的眼睛,他一时间竟有些傻了。

    “沉……沉……沉……”还从没见过沉默者愿意主动和人类打交道的……

    “真对不起,冒昧打扰。”沉默者的声音很柔和,比起那天晚上的狠厉,简直判若两人。

    “啊……啊,哦,没关系没关系,不打扰!”温乐沣慌忙错开身体让他进来。

    沉默者脱掉鞋,赤脚往屋内的那只箱子走去。温乐源仍然在与黑猫进行殊死搏斗,没功夫和他打招呼。

    箱子里的幼猫无忧无虑地四处爬着,忽然一座山一样的手,隔挡在了其中一个的面前,它嗅一嗅,伸展短腿颤巍巍地爬了上去。

    沉默者托起它,让它的小身体与自己的嘴唇相贴,幼猫发出吱吱唔唔的声音,不安地动来动去。

    “我们还没给它们除跳蚤呢,今晚他八成得被跳蚤咬死……”温乐源小声说。

    “喵呜呜呜呜……”黑猫好像很明白似地回应他。

    “你明白我在说啥?”温乐源讶然。

    黑猫的回应,是五道血红的爪印。一人一猫再次开战。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它们的?”他问。

    “步行街那里。”温乐沣回答。

    幼猫又被放回垫子上,肉团儿似的身体,又开始伸着脖子到处爬。

    “最近我们的同类,有很多都在这一带失踪了。”

    黑猫正给温乐源毁容的爪子,忽然停了下来。

    “累计大概有好几百个,现在投诉说它们亲属和邻居不见的同胞,每天都会有十几个。

    “可是,我对它们可能所在的地方,都完全没有感应,最近派出两名使者去查探,结果也没有回来。”

    使者……温乐沣和温乐源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两个小姑娘的面容。

    “这几个小孩的母亲,应该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而失踪的,但是,它们实在太小了,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知道吗?”

    温家兄弟摇摇头─不过,很快地又点点头,温乐源把黑猫举到他面前道:“是它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们才知道那三个小东西的事儿。你问它,说不定能有点线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沉默者看了它一会儿,抬头道:“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温乐源忘了所谓“尊敬”的碴儿,叫道:“这是你的同类啊,猫啊!认不出来吗?”

    沉默者皱起了眉头,“不要胡说,它才不是我的同类。”

    温乐源左瞅瞅,右瞅瞅,忙把猫脖子上的伊莉莎白颈圈拿下来,推到他面前,“你看!的确是你的同类吧?”

    “不要开玩笑了!”沉默者生气地按着黑猫的鼻子把它推开,“它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怎么可能是我的同类!”

    温乐源和温乐沣都呆了一下。

    “那……那你不是因为它的关系,才到我们房间来的吗?”

    “我是感觉这里有幼猫,才上来的。”

    “……”

    沉默者是猫又不是猫,他判定自己同类的方法,当然和人类不同,既然他说这只黑猫不是猫,那么,它就必定不是猫。

    可是……如果它不是猫,那又是什么东西?会爬树的狗吗?

    “可是,那天晚上─”温乐源指手画脚地道:“你不是还说我和‘猫’吵架怎么着了?现在又忽然不认了,是怎么回事!”

    “是吗?”沉默者看了看那个坐在地板上,抬起头用圆圆的猫眼与他对视的“非猫”,道:“那就肯定不是‘同一个’了。”

    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沉默者很快地告辞离去。

    温乐源给撕扯自己后腿绷带的黑猫,又戴上伊莉莎白颈圈,把它举到眼前。

    “不是猫?那你是啥?连沉默者都听不懂你的话,难道,你还会是个外国猫?”

    “不是吧!”温乐沣又拿着眼药水瓶子给小猫喂奶,说道:“沉默者的语言只有种族界限,不该有地域界限才对。”

    “我们不是也听不懂义大利语?”

    “你又不是沉默者!”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现在争论这个没有什么意义。既然沉默者听不懂它的话,那么,他们也就无从了解它“似乎知道的某些情报”了。

    到底小猫们的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附近会有这么多猫失踪?他们当然也和沉默者一样,没有丝毫的线索。

    黑猫的后爪包得很厚,不过伤得不是太严重,几天后,它脖子上的项圈和后腿的绷带就可以去掉了。小猫们也长得不错,才过了几天的时间而已,温乐沣就把它们喂成了球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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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沉默者偶尔会到他们的房间,与其说是做客,不如说是审查小猫的情况,而且看来,对于结果是基本满意的。

    不过,他依然不认为那只黑猫是他的同类,每当黑猫想要接近他的时候,他就按着它的鼻子,把它推到一边去。

    根据沉默者的说法,他的两名使者依然没有下落,而这附近的猫也依然在继续失踪,失踪的投诉,从每天几起甚至几十起不等。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只猫知道那些失踪的同胞都到哪儿去了,这对于在这城市之中拥有百万之众的猫来说,的确是一件太不寻常的事情。

    沉默者似乎是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有几次他在温乐源他们房间里的时候,刚听到一点些微的动静,就猛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也不管街上人类的尖叫和惊讶的眼神,一口气跑出很远,很久很久以后,才慢慢地走回来,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破得不成样子。

    “我总觉得,沉默者知道一部分的事情。”温乐源躺倒在地板上,黑猫端正地坐在他的胸口,盯着窗外唧唧喳喳的鸟流口水。

    “什么叫知道一部分的事情?”幼猫早已睁开了眼睛,不过,身子当然还是圆滚滚地,从这边滚到那边,从那边滚到这边。

    温乐沣弹了它们的大脑袋一下,它们喵咦咦咦地显得很不高兴。

    “你难道没发现?”

    “发现什么?”

    “他每次跳出去……都是因为外面有卡车的声音。”

    “卡车……”温乐沣皱眉,“卡车怎么了?”

    “一次是因为卡车,无所谓;两次是因为卡车,算巧合;可是,三次、四次、十次、八次都是因为卡车,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要这么说来,事情的确有些蹊跷。卡车和失踪的猫能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所有的猫都在……

    温乐沣忽然坐直了身体,温乐源也忽地坐了起来,他胸口上的黑猫喵呜一声,跳到了一边。卡车里─是猫!

    温乐源一把揪过了黑猫,把它拎到自己眼前,“你那天不是还对着一辆卡车叫吗?是不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喂!说话!”

    他拎着黑猫死命地晃,黑猫的小身体在他的手中悠来荡去,大约是很不舒服,伸爪气愤地给了他一下,温乐源抱着手腕惨叫。

    “你就不能不要干这种傻事……”

    “我跟你誓不两立!”温乐源叫嚣。

    黑猫悠闲地踱到温乐沣面前,温乐沣摸了摸它的脑袋,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既然沉默者说你不是猫,你就一定不是猫。”温乐沣挠挠它的脖子,发现它竟睁开了一只眼睛,瞳孔中发出晶亮的光,“而且,我总觉得你能听懂我们的话,对不对?”

    黑猫呼噜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只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黑猫的两只眼睛都睁开了,然而,那种愈加晶亮的光芒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会儿便又变得好像一只普通的猫一样。

    “第一,那天你对着那辆卡车叫,是不是因为那上面有猫?”

    “喵─呜。”黑猫回答。

    “有多少?”

    黑猫沉默了。

    温乐源爬过来揪它的耳朵,“快回答!否则严刑伺候!”

    黑猫转头在他的手掌上咬了一口,温乐源大叫。

    “哥你能不能到一边去!别在这儿打扰我们!”温乐沣恼火地说。

    温乐源做出晴天霹雳的表情,伤心地躺到了角落里,“原来你嫌弃我了……它已经代替我的位置了……这里已经不是我可以待的地方了……我被伤透心了……”

    温乐沣真想在他的脊梁骨上踩两下……

    把温乐源当成隐形人,他继续问道:“刚才的问题你不回答,是不是因为上面的猫很多?”

    “喵呜。”

    “你知不知道那辆卡车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喵呜,喵呜,喵呜。”黑猫摆摆头又摆摆尾巴,在原地转圈,然后将尾巴盘坐下来。

    “你也没有找到,是吗?”

    “喵呜……”黑猫的模样显得有些沮丧。

    “最后一个问题……你接近我们,就是为了那些被抓走的猫,对不对?”

    黑猫这次没有特别的回应,只是歪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奇怪?”这算什么反应?到底是还是不是?

    黑猫没有再回答他的问话,竖起尾巴,一摇三晃地向温乐源扭过去。

    温乐沣看着它的背影,心中的疑团愈来愈深。

    深夜,202房间。

    温乐沣在自己的床上,裹紧毛毯缩成一团,温乐源四仰八叉地躺着打呼噜,一条腿压在旁边床上的温乐沣腰部,看来睡得很舒服。

    黑猫偎在温乐源的脖子和枕头形成的小窝里,睡得和温乐源他们一样香。

    突然,黑猫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一双猫眼闪烁着闪亮的光芒。

    它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睡得舒服的小巢,看看仍然睡得鼾声大震的温家兄弟,走到窗户下面,无声无息地爬上旁边的矮桌,然后轻巧地跳上窗台。

    温乐源忽然大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黑猫身体一缩,好像被吓了一跳。不过,温乐源并没有要醒的样子,一转身又睡了过去。

    黑猫等了一会儿,才又掉转了屁股,开始悄悄抠抓纱窗。

    这栋绿荫公寓所有房间的纱窗都是非固定,可以左右推拉的那种,它的爪子在纱窗边缘抓了半天,终于抓到了空隙,一点一点地,将它拉开了一个可容它的身体自由出入的空间。

    它从空隙中钻了出去,砰地跳上了窗外的树,跳上一楼窗户的狭窄平台,又跳到了地上,往巷外跑去。

    温乐沣和温乐源站在窗口看着它离去,温乐源挠了挠一头乱发的后脑勺。

    “你怎么知道它每天晚上都出去的?”

    “每天晚上窗台上都有泥爪印,想一想就该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那就追吧。”

    “追?你不是说真的吧!它已经跑那么远─”

    “那就快点!”

    温乐沣的魂魄呼地便飞了出去,他所行进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不远不近地飘浮在努力奔跑的黑猫身后。

    温乐源抱住温乐沣倒下的身体,气得破口大骂:“你倒是好啊,每次把身体一丢就跑了!下次看没我帮你处理怎么办,还不让冤魂把你躯壳占了!”

    他边骂边翻箱倒柜地找符咒,“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自己飞得快就算了,知道我用控制物体飘浮的能力让自己飞行,有多累吗?

    “我又不像你能随便离开身体……他妈的!符咒哪儿去了!厨房的……对了,上次……”

    黑猫肥胖的身体在街道上飞奔,速度非常惊人……

    惊人是惊人,可惜它实在太胖了,跑了几个街口,就趴在地上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来,看得出真的被累得够呛。

    一辆夜行的计程车携带着废气的臭味向黑猫驰来,它忽地竖起了耳朵,趁汽车从它身边经过的时候紧跑几步,猛地挂在了汽车的后面。

    “它还真是会想办法……”

    汽车一路前进,黑猫卷着尾巴,死死地扒住唯一能让它落爪的后牌照,时不时地轻轻喵呜一声,大约在抱怨那里不好落脚。

    汽车行进到城东郊,它轻盈地跳了下来,窜过几条街道,往一条小巷子里钻去。

    温乐沣一路紧跟,目光不曾稍离它奔跑中摇晃的粗大尾巴。一条影子从视野中一闪而逝,温乐沣惊觉,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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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4:30 | 显示全部楼层
沉默者偶尔会到他们的房间,与其说是做客,不如说是审查小猫的情况,而且看来,对于结果是基本满意的。

    不过,他依然不认为那只黑猫是他的同类,每当黑猫想要接近他的时候,他就按着它的鼻子,把它推到一边去。

    根据沉默者的说法,他的两名使者依然没有下落,而这附近的猫也依然在继续失踪,失踪的投诉,从每天几起甚至几十起不等。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只猫知道那些失踪的同胞都到哪儿去了,这对于在这城市之中拥有百万之众的猫来说,的确是一件太不寻常的事情。

    沉默者似乎是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有几次他在温乐源他们房间里的时候,刚听到一点些微的动静,就猛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也不管街上人类的尖叫和惊讶的眼神,一口气跑出很远,很久很久以后,才慢慢地走回来,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破得不成样子。

    “我总觉得,沉默者知道一部分的事情。”温乐源躺倒在地板上,黑猫端正地坐在他的胸口,盯着窗外唧唧喳喳的鸟流口水。

    “什么叫知道一部分的事情?”幼猫早已睁开了眼睛,不过,身子当然还是圆滚滚地,从这边滚到那边,从那边滚到这边。

    温乐沣弹了它们的大脑袋一下,它们喵咦咦咦地显得很不高兴。

    “你难道没发现?”

    “发现什么?”

    “他每次跳出去……都是因为外面有卡车的声音。”

    “卡车……”温乐沣皱眉,“卡车怎么了?”

    “一次是因为卡车,无所谓;两次是因为卡车,算巧合;可是,三次、四次、十次、八次都是因为卡车,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要这么说来,事情的确有些蹊跷。卡车和失踪的猫能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所有的猫都在……

    温乐沣忽然坐直了身体,温乐源也忽地坐了起来,他胸口上的黑猫喵呜一声,跳到了一边。卡车里─是猫!

    温乐源一把揪过了黑猫,把它拎到自己眼前,“你那天不是还对着一辆卡车叫吗?是不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喂!说话!”

    他拎着黑猫死命地晃,黑猫的小身体在他的手中悠来荡去,大约是很不舒服,伸爪气愤地给了他一下,温乐源抱着手腕惨叫。

    “你就不能不要干这种傻事……”

    “我跟你誓不两立!”温乐源叫嚣。

    黑猫悠闲地踱到温乐沣面前,温乐沣摸了摸它的脑袋,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既然沉默者说你不是猫,你就一定不是猫。”温乐沣挠挠它的脖子,发现它竟睁开了一只眼睛,瞳孔中发出晶亮的光,“而且,我总觉得你能听懂我们的话,对不对?”

    黑猫呼噜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只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黑猫的两只眼睛都睁开了,然而,那种愈加晶亮的光芒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会儿便又变得好像一只普通的猫一样。

    “第一,那天你对着那辆卡车叫,是不是因为那上面有猫?”

    “喵─呜。”黑猫回答。

    “有多少?”

    黑猫沉默了。

    温乐源爬过来揪它的耳朵,“快回答!否则严刑伺候!”

    黑猫转头在他的手掌上咬了一口,温乐源大叫。

    “哥你能不能到一边去!别在这儿打扰我们!”温乐沣恼火地说。

    温乐源做出晴天霹雳的表情,伤心地躺到了角落里,“原来你嫌弃我了……它已经代替我的位置了……这里已经不是我可以待的地方了……我被伤透心了……”

    温乐沣真想在他的脊梁骨上踩两下……

    把温乐源当成隐形人,他继续问道:“刚才的问题你不回答,是不是因为上面的猫很多?”

    “喵呜。”

    “你知不知道那辆卡车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喵呜,喵呜,喵呜。”黑猫摆摆头又摆摆尾巴,在原地转圈,然后将尾巴盘坐下来。

    “你也没有找到,是吗?”

    “喵呜……”黑猫的模样显得有些沮丧。

    “最后一个问题……你接近我们,就是为了那些被抓走的猫,对不对?”

    黑猫这次没有特别的回应,只是歪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奇怪?”这算什么反应?到底是还是不是?

    黑猫没有再回答他的问话,竖起尾巴,一摇三晃地向温乐源扭过去。

    温乐沣看着它的背影,心中的疑团愈来愈深。

    深夜,202房间。

    温乐沣在自己的床上,裹紧毛毯缩成一团,温乐源四仰八叉地躺着打呼噜,一条腿压在旁边床上的温乐沣腰部,看来睡得很舒服。

    黑猫偎在温乐源的脖子和枕头形成的小窝里,睡得和温乐源他们一样香。

    突然,黑猫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一双猫眼闪烁着闪亮的光芒。

    它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睡得舒服的小巢,看看仍然睡得鼾声大震的温家兄弟,走到窗户下面,无声无息地爬上旁边的矮桌,然后轻巧地跳上窗台。

    温乐源忽然大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黑猫身体一缩,好像被吓了一跳。不过,温乐源并没有要醒的样子,一转身又睡了过去。

    黑猫等了一会儿,才又掉转了屁股,开始悄悄抠抓纱窗。

    这栋绿荫公寓所有房间的纱窗都是非固定,可以左右推拉的那种,它的爪子在纱窗边缘抓了半天,终于抓到了空隙,一点一点地,将它拉开了一个可容它的身体自由出入的空间。

    它从空隙中钻了出去,砰地跳上了窗外的树,跳上一楼窗户的狭窄平台,又跳到了地上,往巷外跑去。

    温乐沣和温乐源站在窗口看着它离去,温乐源挠了挠一头乱发的后脑勺。

    “你怎么知道它每天晚上都出去的?”

    “每天晚上窗台上都有泥爪印,想一想就该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那就追吧。”

    “追?你不是说真的吧!它已经跑那么远─”

    “那就快点!”

    温乐沣的魂魄呼地便飞了出去,他所行进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不远不近地飘浮在努力奔跑的黑猫身后。

    温乐源抱住温乐沣倒下的身体,气得破口大骂:“你倒是好啊,每次把身体一丢就跑了!下次看没我帮你处理怎么办,还不让冤魂把你躯壳占了!”

    他边骂边翻箱倒柜地找符咒,“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自己飞得快就算了,知道我用控制物体飘浮的能力让自己飞行,有多累吗?

    “我又不像你能随便离开身体……他妈的!符咒哪儿去了!厨房的……对了,上次……”

    黑猫肥胖的身体在街道上飞奔,速度非常惊人……

    惊人是惊人,可惜它实在太胖了,跑了几个街口,就趴在地上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来,看得出真的被累得够呛。

    一辆夜行的计程车携带着废气的臭味向黑猫驰来,它忽地竖起了耳朵,趁汽车从它身边经过的时候紧跑几步,猛地挂在了汽车的后面。

    “它还真是会想办法……”

    汽车一路前进,黑猫卷着尾巴,死死地扒住唯一能让它落爪的后牌照,时不时地轻轻喵呜一声,大约在抱怨那里不好落脚。

    汽车行进到城东郊,它轻盈地跳了下来,窜过几条街道,往一条小巷子里钻去。

    温乐沣一路紧跟,目光不曾稍离它奔跑中摇晃的粗大尾巴。一条影子从视野中一闪而逝,温乐沣惊觉,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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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4:40 | 显示全部楼层
黑猫停在了一个油漆掉得斑斑驳驳的铁门栏前,从花雕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那个铁门,大概勉强能同时进两辆普通的小轿车的样子,里面的院子倒是挺大,有几个普通的平房,院子里有两堆正方形的什么东西,用雨布盖着,像是怕被雨淋湿了。

    而院子的东南角,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堆放在那里,天色太暗,他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方骤然撞来,毫无防备的温乐沣几乎被撞散了魂魄。

    待他收拾形神之后,发现已经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了院子中央,在黑猫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两堆正方形的东西。

    那身影是─沉默者!

    温乐沣一阵眩晕,几乎掉下去,身后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现在是关键时刻,可不能掉下去。”温乐源在他耳边低声说。

    黑猫的耳朵前后转了转,猛然回头,发现了自己身后的不速之客,居然“嗖”的一声跳了几乎有半米高,看来是被吓到了。

    它退了几步,露出一副凶相毕露的表情,四爪放低,胸腹部几乎贴在地面上,背上和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尾巴僵直地竖了老高。

    “咦嗷呜─咦嗷─呜─”

    它那种腔调,就像是在说“快走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似的,高亢的声音直刺人耳膜。

    沉默者往前走了一步。黑猫紧张地四爪紧紧扒着地面,像要怕得后退,又不得不与沉默者对峙。

    “你每天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找这些东西的下落吧?”沉默者淡淡地说。

    黑猫凄厉地嗷呜了一声。

    “滚开,别堵在我面前。”

    黑猫继续嘶叫,却不让开。

    沉默者手一扬,黑猫的身体竟在虚空中飘浮了起来,它四爪拼命地挣扎,却不起丝毫作用,只能无助地向空中大叫。

    “它在叫我们,要下去吗?”温乐源问。

    “下去也太晚了吧……”温乐沣说。

    沉默者走到其中一个正方形的物体旁边,手抓住了上面的雨布,黑猫的叫声愈加激烈,在暗夜中听来格外恐怖。

    沉默者慢慢地、慢慢地拉着雨布,露出了下面物体的一角,两角,三角……四角……全部露出。

    万物静寂,噩夜无声。

    那个正方形的物体,是由几百只小笼子组合而成的。而几百只小笼子里,每一个都满满地装着好几只猫!它们都是活的,但为什么这么安静?

    它们都躺在笼子里,极少有哪一只能动一下。离沉默者最近的笼中,一只很老的猫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光华,只是死气沉沉地一片。

    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当然也无法向他控诉。它只是张开眼睛,看这个亏欠了它的世界一眼─最后一眼,之后便溘然逝去。

    老猫身边的另一只猫舔了舔自己身边的难友,发现它已经逐渐冰冷,再也不可能回应自己,喉咙中发出了痛苦的低声呜咽。

    沉默者的手指伸入了笼子,抚摸着死去的老猫,它身边的猫看了看那根手指,用舌头舔了一下。电光石火的无数影像,在沉默者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愣了一下,抽回手指,转头看向东南角的那堆废弃物。他又迈开步伐,缓缓地向那里走过去。

    温乐源拉了温乐沣一下,两人迅速地降落了下来,挡在他面前。

    “你已经看到最重要的内容了,别再刺激你自己,快回去!”

    “你们滚开。”他冷冷地说。

    “听我们的,别再过去了,你最近本来就不稳定……”

    “滚开……”沉默者的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那棕黄色的眼睛,几乎占了他的脸的三分之一,“听到没有……”

    温乐源和温乐沣同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手心中蓄力待发。他们的力量不如他,没错,但是要阻挡他,还是有可能的。可惜……他们猜错了。

    几乎是下一瞬间,他们面前的人就消失了,随即后腰部仿佛被人用大锤猛击,两人大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沉默者的步伐依然是缓慢的,他终于走到了那堆东西旁边,低着头看着它们。

    那一堆如同小山一样的东西,是猫的尸体,大的、小的、老的、幼的,猫的尸体。

    有的没了头,有的破了肚子,有的眼睛被挖出来,有的没有爪子,有的……什么都没有,那是四分五裂的、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尸体。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被剥了皮,光裸裸地堆在那里。那情景看起来有点可笑,就像一堆没有穿衣服的……人的尸体!

    “在我知道……它们失踪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凶多吉少……可是,我还是抱着一点幻想,也许,这些人是捉了它们去卖……

    “不过,看来我猜对了,它们的确是被捉来卖,可惜不是完整地卖,而是拆开来……”

    他转身,指着那一排平房,“它们,就在这儿。不给它们喂食,因为很麻烦;不给它们喝水,因为怕它们叫;把它们都挤在那种小小的笼子里,一个一个叠放在那儿,因为这样节省空间……”

    第一层的笼子无声地碎成了灰,许多还能动的猫都歪歪倒倒地站了起来,跳下笼子,从各种渠道开始了它们的逃亡。

    可是还有很多猫,和那只老猫一样,永远也没有了自由生存的机会。

    温乐源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温乐沣更是伏在地上困难地喘息,魂魄的轮廓有些模糊,这是他正在衰弱的证明。

    “我们吃肉,你们也吃肉,这很正常,因为这是神给我们定的规则,不这么做,我们活不下去。”

    黑猫仍然飘浮在空中,却不再叫,一双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沉默者。

    “可是,你们为什么这么爱折磨别的生命呢?猫也罢,狗也罢,甚至人也罢……你们对生命的残害,甚至不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高兴,你们就能随意抹煞更弱小的东西。理由是,我们没有思维,我们不懂得痛苦。”

    他的左眼流出了脓水,额头有一个针眼似的小洞在逐渐扩大,血液悄悄爬了出来。

    “你们知道我出生的地方吗?那儿是个挺热闹的地方,有很多人、很多双鞋子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妈妈在生下我们之后几天,就出去找食物,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的一个小妹妹后腿残疾,但她很喜欢坐在路中央,因为总会有人摸一摸她,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一个老女人踩破了她的肚子,我还记得那个老女人说过的话,‘小猫的肚子真软,一踩就破’。”

    想像到那种情景,温乐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这样一来,就可以不用再听。

    “我的三个哥哥姐姐,被几个小男孩带走了,后来只有一个哥哥逃回来,可是他喉咙里被塞了东西,他不能吃饭,不能和我说话,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活活饿死。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的喉咙里塞的东西,叫做口香糖。”

    平房的其中一个房间亮起了一盏灯,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谁呀!大半夜的,谁在院子里叨叨咕咕的烦死了!”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和飘浮在空中的那只猫时,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来─”

    沉默者的手在虚空中一抹,那个人的脑袋无声无息地被削掉了一半。

    那一半的脑袋滴溜溜地滚落在地上,像一只红色的碗,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我们也杀戮,因为我们也要生存。可是我们不会为了乐趣,而伤害其他的种群,因为我们唯一要的,只是生存。我们想要生存,不是以其他种群的灾难来换取,我们只索取我们需要的,而不是像你们一样漫无目的地大肆残杀。”

    温乐源勉强站了起来,身躯有些摇摇晃晃地。

    “你这……也是残杀啊!”

    “残杀?”今晚的沉默者非常冷静,冷静得可怕,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你知道什么叫残杀?把它们关在这里,不给它们吃,不给它们喝,不给它们自由,让它们自生自灭。

    “发现有快死的,就拉出来活生生地剥皮,反抗的就砍掉爪子、砍掉头、割掉舌头、割掉尾巴直接掐死……你觉得那不是残杀……哦,也对啊,那时候它们还活着呢。”

    温乐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抓紧头发。

    “你哭什么?”沉默者的表情很是惊讶,“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哭得比我还伤心。”

    “那不是……他的眼泪……”温乐源脚下不稳地退了两步,道:“而是你的。”

    沉默者的表情动了一下。

    “你哭不出来,所以他才会哭。”

    沉默者笑了。

    温乐沣的眼泪,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吗?”沉默者说。

    第一个出来的人久久没有回去,又有两个人披着衣服一边骂,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老三你他妈的干啥呢!和谁说话说得这么高兴……”

    沉默者的身躯就如同一只灵动的黑猫,转眼间已经悬浮在那二人之间。

    “住─住手!”温乐源挪动了一步,脚下一软,扑通倒在地上,“住手……”

    沉默者手中冰冷的寒芒一闪,那两人颈动脉的血“扑”的一声喷出来,喷了他一身一脸。他轻盈的落在地上,转身,被血沾染的白净脸庞与白净的衣裳,在月下显得异常森然。

    所有房间的灯都亮了,传来走来走去和大叫的杂乱声音。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沉默者说:“你们想说,他们该交给员警,而不是我个人对他们动私刑,是不是?”

    一个拿着铁锹的人率先冲了出来,沉默者的手圆圆地画了一圈,那人生生地被截成了两段,他身后的人喧哗起来。

    “可是,我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杀了人的歹徒必须偿命,而对其他种族的杀戮,却只得到你们一句‘没有相关的法律,无法定罪’?

    “我们不是濒危保护动物,所以死了白死,被虐杀也是活该?我们也是命,和你们一样的生命,只是不如你们强大,不会说话,不会控诉,所以我们就不可能有思想?我们就不会痛苦?”

    温乐源张口结舌,“那只是……那只是……”

    “我跟你说啊……”沉默者露出了一口白牙,尖尖地,“我受够了。”

    他的身体像旋风一般,冲入了举着各种武器向他攻来的人,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中,血花四溅。

    你们强大,所以可以对弱小的我们为所欲为。

    那么,如果我们强大呢?是否可以……对你们为所欲为?

    黑猫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一双猫眼悲哀地看着在人群中恣意杀戮的沉默者,忽然开了口。

    “他……死得很惨。”

    那是很沉稳的男性的声音,由于是从猫的口中发出来,而显得无比怪异。

    温乐源正准备扶起弟弟,仿佛被雷击中似地愣住了。

    “你……你会说人话!”

    黑猫没有回头,继续说道:“他没有告诉你们,其实,他也是被一个小男孩捡回家去的。

    “不过,他也许曾认为那是他的幸运,因为那个小男孩对他很好,从来没有虐待过他,也没有往他嘴里塞过口香糖。”

    已经没有人想要攻击了,他们丢下自己充当武器的东西,四散奔逃。

    “可是有一天,小男孩对他不感兴趣了,就把他带到公园里,绑在一棵树上就走了。”后来来了几个人,用烟头烫他,用小剪刀剪他的肚子,用树枝捅瞎他的眼睛,用铁钉把他的头钉在树上,一边说笑,一边看着他慢慢断气……“

    一个人跑到门口,大叫着想要开门。

    沉默者的影子在他身后一闪,他张着嘴,贴着栏杆缓缓地倒下去,血液从他的胸口哗哗地喷涌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沉默者的事情?”看样子……不会是妖猫。

    黑猫转头看了他一眼,猫没有笑的表情,但是,温乐源却觉得它在笑。

    “是啊,为什么我会知道呢?”

    见无法逃离,一个人捡起地上的木棍,向沉默者的头顶砸去,沉默者的手在他面前一晃,他的脸立时碎成了肉酱。

    “你到底是谁!你来干啥!我们没惹到谁呀……”一个人被逼到角落里绝望地哭喊。

    “说得不错噢……”沉默者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我们也没惹到谁呀。”

    那个人带着眼泪倒在地上,从头顶至腰,被整个劈成了两半。

    身后一个人举着一把尖刀,向他猛刺过来,沉默者回头,看着那柄刀的刀身,似乎愣了一下,眼看这微微的一愣,就要让他被这尖刀一击穿心……

    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瞬间窜了出去,刀身穿过猫的腹部,扎在了沉默者的肩头上。

    “喵嗷─呜─”

    由于有了黑猫这个盾牌,那人的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浅浅地扎出了一点血而已。

    沉默者惊愕地看着那只莫名冲出的黑猫,顿时暴怒。

    他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个人的胸口,那人整个身体当即软在了地上,那个样子,就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蛇,应该是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黑猫掉落在地,刀还插在它的肚子上。

    沉默者来不及看看它的伤势,又是两个人举着木棒打来,他又陷入了混战之中。

    黑猫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一股灰白色的气体,从它的口中慢慢飘散出来,凝集成一个男人的上半身模样,向发愣的温家兄弟挥挥手,悄然往铁栏外飘去。

    而被利刃扎入腹部的黑猫却站了起来,抖一抖身上的毛,疑惑地看着四周,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腹部的那根利刃,已经不见了。

    一个人“砰”的一声被砸到它身边,它吓得“嗷呜”了一声跳起来,转眼间跑得不见了影子。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温乐沣总算不再流泪了,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问。

    “我哪儿知道……”

    沉默者终究杀光了所有的人。当他杀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最后一层的笼子也碎裂了,所有还活着的猫都跑了出来,或快或慢地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剩下的无数猫尸,和人类的尸体排放在一起,沉默地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一身红衣的沉默者站在尸体中间,表情木然。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温乐源叹息,“我们回去吧,这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他在哪里?”

    “谁?”

    “刚才为我挡了一刀的那只猫。”

    “你说了它不是猫。”

    “它不是猫!”沉默者怒吼:“但对你们来说它是猫!不管它是不是!告诉我它在哪儿!”

    “走了。”温乐源老实回答。

    一瞬间,沉默者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被遗弃的表情。他左右看看,忽地向刚才那个灰白色影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要去看看吗?”温乐源问。

    “你想看……我们就过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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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4: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个故事沉默者之四

    灰白色的影子飘移的速度并不快,沉默者几乎是立刻就追上了他。

    “等一下!”

    那喊声在巷壁上发出弹性的回音,震得人的心脏也发出了同样的颤动。

    灰白色的影子停了下来。

    “你干嘛要救我!”

    灰白色的影子低下头,又抬起头。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等你的解释等了这么多年,你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

    沉默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像一个被别人欺负的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表达我的歉意……”

    “歉意!”沉默者冷笑,“你真有歉意?有歉意,为什么扔掉我?

    “为什么要绑住我?为什么把我扔在那里不闻不问?为什么眼睁睁地看我受他们的折磨,却连头都不敢露!”

    温乐沣和温乐源惊了一下。原来……他就是沉默者的那个主人吗?

    灰白色影子的肩头抖动起来,声音中掺杂了痛苦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扔掉你……

    “可是,那时候我实在太小,如果我有反抗我父母的权利,一定不会那么做的……一定不会……”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个屁用!”沉默者大叫。

    灰白色的影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步入不惑之年的男子的脸,脸上带着泪痕。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就是刚才那个人攻击沉默者所用的那把。

    “人类的小孩是没有权威的,家长下了命令,他就必须照做,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你扔到那里去的。

    “可是,我不想永远把你放在那里,只要几天,说不定我爸爸就会改变主意,让我把你带进家门,在那之前,我不想让你逃走,所以才把你绑在那儿……”

    “所以……”沉默者流泪了,他一边流泪一边冷笑,“所以你就那么对我?好,你把我扔在那儿,我不怪你;你把我绑在那儿,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我看见你在那里!我拼命地叫!你为什么要逃走!啊!为什么!”

    男子仿佛无法接受这种拷问,颤抖着飘退了一步。

    “因为我的懦弱……对不起……”

    “那你现在还来干什么!求我原谅吗?”

    “不是……”

    “那是干什么!”

    “我是……为了……”男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看看你,那时候的伤,是不是还在疼……是的话……如果可以……我想……替你……承受……”

    有东西碎了。

    一直包裹着的硬壳,从内而外一层层地剥裂,露出了最柔软的里层所隐藏的东西。

    沉默者坐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阴魂急急飘至他的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束手无策地在原地发呆。

    温乐沣和温乐源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影逐渐融入了夜色中去。

    哭泣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穿透了黑暗,回荡在这个微凉的城市上方。

    几天后,阴老太太终于不忙了,温乐源兄弟也终于吃到了人类可以享受的美味饭菜。

    “姨婆,这次多谢你帮忙了。”温乐源埋头在大碗公里,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

    阴老太太愣了一下,“啥?”

    “就是这次沉默者的事啊。”温乐沣说。

    “沉默者的事?啥事?”

    温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难道,这次您没插手……”

    “干啥莫事我都插手哈!”阴老太太生气地说。

    “那这两天您跑得不见影子是……”

    “喔,那个,”一说起这个,阴老太太立刻来了精神,坐在他们面前口沫横飞地比划起来,“我参加咱们这一片的老年合唱团哈!

    “你姨婆我年纪最大!哈哈哈哈!他们还都要听姨婆的!可惜,姨婆看不懂五线谱……”

    “你不是连简谱都看不懂?”

    “你这孩子─”

    “妈呀!姨婆杀人啦!”

    “叫!你叫你奶奶我也不怕哈!”

    一只黑猫在垃圾桶上打了个呵欠,发现有一黑、一棕两只猫,灰头土脸地从外面跑了回来。

    “喵呜─喵呜喵呜……”〈你们咋这样啊?干嘛去了?〉“咪─呜呜……”〈别提了,在外边儿迷路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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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个故事女儿之一

    下班的时候,市中心的大街小巷都是人来车往,车水马龙。

    楚红并不喜欢这么热闹的景象,但是,她也总不可能把其他所有人都赶走,只能忍耐着希望赶快回到公寓去,那里虽然阴暗而偏僻,却是她可以真正休憩的地方。

    公寓的巷口还是堆满了垃圾,她小心地绕过那些“地雷”,打算快些回自己的房间去。那儿有“人”在等着她,无论他是什么模样,什么状态,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改变的重要存在。

    她推开公寓的大门,正准备进去,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视线。

    她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穿着迷彩裙的十一、二岁小女孩,正缩在门口那株法国梧桐的阴影中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却没有在意太多,很快地跨进去,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203房间。

    当门打开的时候,这里已经几乎闻不到以前那种浓重的腐臭味道。她用了那么多木炭,总算是起了一点作用。

    不过当然,木炭的作用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最大的原因在于,那个腐烂的东西已经完全腐蚀干净了,即使再想有臭味,恐怕也会很难。

    房间里很暗,紧闭的窗帘随风轻轻摆动。她走到窗前,伸手拉开了它。

    “林哲,起床了,太阳已经落山喽。”

    沙发上有东西动了一下。

    楚红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那个东西。

    “怎么了?又不高兴吗?我回来得是晚了些,不过要加班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老板剥削劳动力是一流高手。”

    “那个东西”是一具躺在沙发上的人类骨架,当听到她的呼唤时,骨架的手晃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人在做出嗤之以鼻的动作似的。

    “所以我早就告诉你,快点抛弃他找别的工作,你就是不肯。”骨架的声音低沉而好听,但却不像是从头骨中发出来,而更像是从他全身上下发出来的声音。

    “讨厌啦,我这个人恋旧嘛。”她在他的头盖骨上吻了一下,欢快地跑到厨房戴上围裙,“我们晚上吃什么呢?香菇还是冬瓜?”

    “你喜欢凉拌菜吧?弄个黄瓜不就成了?”

    “是喔。”楚红温柔地笑着说。

    厨房里传出悦耳的锅、碗、瓢、盆交响曲,间或有楚红哼歌的小调。房间里被西落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似乎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林哲躺在沙发上,举起化作了骨架的双手,稍微动了动指头的关节,骨头与骨头之间发出了“喀拉喀拉”的碰撞声。

    一切都……完美吗?是的。

    除了他之外。

    温家兄弟在阴老太太那里吃了个肚儿圆圆,踱着步从101房间走了出来。

    温乐源出门的时候,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数钱,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就好像他数的不是钱,而是心头肉……

    “别数了,再数还是那么多。”温乐沣说。

    “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都不疼吗?”温乐源痛心疾首,又把手里的钱点了一遍,“那些符咒和一个月饭钱,那个死老太婆,居然敢要我们五百块!五百块啊!”

    “所以我说,要是你愿意画符咒,不就方便多了?要是我会的话……”

    “不要!”温乐源干脆地拒绝,“那玩意太伤眼睛,我不画!也不准你画!”

    “那你就别心疼那五百块钱啊……”

    楼梯处传来拖拉东西的声音,温乐沣和温乐源同时往里看去。

    楚红正拼命地拖着一个塞得满满的化肥袋子,倒退着往下走,袋子很沉,她娇小的身躯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才能把那东西拖下几个台阶。

    “需要帮忙吗?”冯小姐的身躯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身边,问道。

    “没关系,我一个人行。”

    正说着,那只化肥袋子的角,被她用力过猛给撕破了,她惊叫一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向楼梯下滚去,而化肥袋子也即将向她的身体滚落下来。

    “挡住它!”

    冯小姐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滚落的化肥袋子。而温乐沣大步冲上前去,伸出双臂想要接住楚红的身体。

    他在楼梯下方等了十来秒钟,楚红仍然悬挂在那里。

    悬挂?

    楚红的身体保持着快要跌下去的样子,向后方大角度地倾斜着,照理说,早就该掉下来了,可是,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拉那么重的东西,就小心点么!”温乐源抱怨,“实在不行,让我们两个帮忙也行不是?”

    “都忘了你的能力更快。”温乐沣摊了摊手,撤回了自己救人的动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温乐源用牛眼瞪他。

    楚红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似的,倏忽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站定身体,向大家感激地一笑。

    “真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倒没什么,可是,你的行为实在令人不敢苟同。”温乐源勾一下手指,化肥袋子飘了起来,越过冯小姐和楚红的头顶,落在自己脚下,“你的体重,有没有这袋子沉?

    “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就和我们讲,搬搬这个东西,我们还是行的。”

    “太麻烦你们了……”楚红仍然是那么温柔地微笑着说。

    温乐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他弯腰拉起化肥袋子,从里面滚出了几块乌黑的东西。

    他捡起一块,放在眼前仔细地看,“这是什……”一股恶臭直冲鼻端,他险些昏了过去。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他扔下那个东西,转眼就逃到了万里之外。

    楚红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玩意?你没见过木炭吗?”

    “我知道那是木炭!”温乐源捏住鼻子,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是说,那上面是什么味道!熏死我了!”

    “哦……”楚红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哀愁,“那是我放在房间里除臭的,所以可能吸了不少林哲的味道。”

    林哲是她的情人,几年前由于人为的意外而死亡,却由于灵魂的执着,而让他强行附着在自己已经死去的尸体上,回到她的身边。

    温家兄弟戳穿了他已经死亡的假相,他的身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腐坏的。

    “那……你是要换新的木炭?需要我们帮忙吗?”温乐沣问。

    “不用了……”楚红摇摇头,“这几天天冷,林哲怕我冷,一定要把暖炉打开,所以腐烂得很快,现在已经没必要用这些东西了……”

    楼梯上弥漫着沉默的气味,温乐沣和温乐源忍不住低下头,因为他们不敢面对她的眼睛。

    有时候,人类并不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如果事情可以再来一次的话,他们绝不会选择去拆穿他。

    或许那样,他可以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就会更长一些,让他和楚红的缘分不要那么早结束。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温家兄弟合力拎起了那个袋子。

    其实,只靠温乐源一个人也可以,不过这种能力,不是为了在人前现的,所以在可能被外人看见的情况下,他们至少也要做出“合力”的样子来。

    楚红跑到门口去给他们开门,好让他们出来得更方便一点。

    在开门的时候,她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棵法国梧桐,发现那个穿着迷彩裙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这附近的小孩躲在这里玩的吧,她想。

    温乐源和温乐沣合力把那化肥袋子扔到垃圾桶上,袋子和桶里的垃圾之间发出沉闷的声响,尘土“轰”的一声扬起了很高。

    “呸呸呸!”温乐源迅速地跳了很远,一边狠命地吐口水,“怎么还发这种响儿的?木炭不该这么重吧!”

    温乐沣快没力气了,“你不会是现在才想到吧?都已经从里面搬到这儿了……”

    “只有木炭,当然不会这么重,”楚红站在门口笑着说:“里面还有半袋土,所以会比较沉。”

    土?难道是……想到它“可能”的用途,兄弟两人都忍不住一阵小小的恶心。

    温乐沣拍拍手上的尘土往回走,温乐源走在他后面,用力地抠着手指上的一块乌黑,他刚走到法国梧桐下方,头顶上啪啦掉下一根树枝,正好戳在他的脑袋上。

    他捂着脑袋冲上面叫道:“昕昕,我知道肯定是你干的好事!你给我出─来─咦?”

    宋昕的确在上面是没错,不过,不在温乐源头顶上,而是在旁边的另一棵树上,向他做出“我很无辜”的动作。

    温乐源头顶的树枝上,坐着一个扎着长长的麻花辫、身穿迷彩裙的女孩,正掰了另一根小树枝,准备往他头上扔。

    “小丫头!你居然敢用树枝扔我─哎哟!”又来一下。

    温乐源大怒,手在半空中用力一拍,小女孩就像被人从背后打到一样,尖叫一声掉了下来。

    温乐沣慌忙回身伸手一接,正好将女孩接在手臂中。

    现在已是立冬,她身上穿的当然不是夏装的裙子,而是较厚的冬裙,腿上也穿着质料不错的绒裤,看来很时髦,能穿这种衣服的小孩,家境应当不错才对。

    “哥,你怎么能随便就打人!”温乐沣皱眉对温乐源道。

    温乐源指着自己的脑袋,表情很是悲愤,“那你觉得我挨打是很正常的吗?嗯?你是这么想的?我挨打活该?”

    温乐沣道:“……但是,你也不能对一个小孩子出手。”

    “又不是我挑衅!”

    “反正,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温乐沣下了结论,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弓下身和蔼地问:“小姑娘,你家住在这附近是吗?”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看他,就好像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走丢了?”

    仍然没有回答。

    “那你是来找人的吧?”

    依然静悄悄。

    温乐源摊了摊手,往公寓内走去,“这小丫头八成是个哑巴……”

    小姑娘勇猛地冲上去,抱住温乐源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下去,温乐源嚎啕惨叫。温乐沣忙拽住小姑娘的脖子,将她从温乐源的腿上拽了下来。

    “你才是哑巴!”小姑娘恶狠狠地说。

    温乐源抱着自己受伤的地方,跳着脚又嚎又叫。

    “这小姑娘……这小姑娘……简直是恶魔!”

    “你才是恶魔!”小姑娘毫不示弱。

    温乐源无话可答,回头又去责怪温乐沣,“乐沣,你还护着她!”

    “你何苦一定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

    “是我和她过不去?还是她和我过不去?”温乐源开始跳脚了,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你老这样护着外人,是怎么回事?我才是你哥!你应该护着我才对!我!知道不?”

    温乐沣看着他那五大三粗的块头,真想用点手段,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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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5:1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对兄弟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楚红叹气,走上去拍了拍温乐沣,示意他让开。

    她在小姑娘面前稍微弓下了身来,柔声道:“你是要找这个公寓里的人吗?要找谁?可以告诉我吗?”

    “不是。”小女孩说,不过,声音比对温乐源柔和多了。

    “你家是不是住在附近呢?这会儿天都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的话,你的家人会担心啊。”

    “才不会有人担心。”小姑娘撇着嘴说。

    “那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

    “你家住在哪儿呢?让阿姨送你回家,行吗?”

    小姑娘仍然没有回答。

    “我送你到派出所……”

    “我不去!”小姑娘断然拒绝,语气异常激烈,“我就在这儿待着!你们谁也别管我!”

    楚红笑着站直身体,对温家兄弟道:“她似乎有难言之隐,恐怕一时没法送她回去,让她在公寓里待两天,行吗?”

    温乐源耸肩,“无所谓,反正只要别住在我们房间就行了。”

    “我也不想住你房间!”小姑娘狠狠地说。

    温乐源气得青筋爆出,转身大步进屋,用力地将门摔上。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进来了,是吗?”楚红摸了摸她的头,叹气,“你家人到底在哪儿呢,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小女孩用很讨厌的表情撇了撇嘴,看起来,应是被家人极娇惯的小姐。

    但是,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就让我们暂时将她的出现,定义为离家出走─呢?

    大家谁也不知道。

    温家兄弟的房间小姑娘不能住;阴老太太看见小姑娘,就开始哼哟嗨哟地叫唤腰疼,说是伺候不了小孩;胡果是男的,当然也不行;王先生和他太太到外地去了;何玉那里是纯粹的鬼屋;楚红对其他房间的人,又不太熟悉……

    “其实,你可以让她住在你的房间。”和儿子坐在楼梯口玩的宋先生说。

    “那绝对不行!”楚红断然道:“林哲他……他不方便。”

    “林哲吗……他的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冯小姐在楼梯上飘上飘下,“只要找到老太太……”

    温乐沣蓦地想起了什么,用力地点头,“没错,只要找到姨婆就行,她有办法!”

    “咦,可是……”楚红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宋昕已经听从老爹的指示,快快地窜到阴老太太的房间门口敲门去了。

    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温乐沣,一双大眼睛在四周梭巡了一圈,奇异地道:“叔叔阿姨,你们在和谁说话?”

    温乐沣和楚红这才醒悟过来,小姑娘根本看不到宋先生他们,不由得相视一笑。

    “没什么。”楚红说。

    “不过……你以前可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现在居然能轻松看见他们,难道,是受了林哲的影响?”温乐沣说。

    “大概……”楚红笑笑,没有再答话。

    叩叩叩。

    林哲坐在沙发上,骷髅的头空洞洞地看着电视,却不知道里面在演什么。

    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习惯性地想站起来去开门,却在低头之间看见自己的腿骨,愣了一下,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坚持不懈地敲着门板。而林哲比外面的人更有耐心,既然他已抱定了主意不去开门,那就绝对不会妥协。

    最终,还是门外的人耗尽了耐心,扯着嗓门叫起来:“林哲?是我哈!开门,有话给你讲。”

    听出是阴老太太的声音,林哲总算站了起来,为她把门打开,“老太太,你到底有什么事……”

    阴老太太抱着一堆衣服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便都推给他。

    “诺,穿上,我看看效果哈。”

    林哲看着那堆早已与他无缘的东西,黑洞洞的眼眶闪动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

    “你家楚红捡了个小姑娘,等下就上来,你穿这个,莫吓着人家。”

    阴老太太拎起一件上衣,在他面前抖开。

    那是一件很普通的衬衣,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不过,仔细地看由于阴老太太拎着而露出的内侧部分,可以发现,衬衣内部有由白线缝制的奇怪符号。

    然而从衣服的外侧,却看不到任何丝线的痕迹,不知道是谁,居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

    林哲有些迟疑,但是在阴老太太的催促下,他还是接过了衣服。

    “您说楚红捡了个小姑娘?什么小姑娘?”

    阴老太太咧嘴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用很神秘的表情悄声对他道:“是一个很可爱的小丫头,你包准喜欢她哈……”

    等林哲穿好衣服,她又给他扣上了一顶同样有奇怪花纹的帽子。

    帽子扣在林哲头顶的瞬间,林哲的森森白骨上,立时生出了薄薄的筋膜,筋膜之上,如魔术般地覆盖上了交错的肌肉、血管、皮肤……

    一分钟后,一个完整的林哲,便屹立在了阴老太太的面前。

    “嗯,不错不错!”阴老太太赞不绝口,“我的东西果然没错哈!”

    “可是,老太太……”被摆弄了半天的林哲仍然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楚红捡了什么小姑娘,需要我这么做?我认识吗?”

    阴老太太阴森森地笑了笑,林哲的背后冒上了一阵许久不见的寒气。

    “莫事,莫事!小姑娘你不认识,但马上就会认识了哈!我让她上来,让她上来……”

    “老太太─”

    走到楼梯口,阴老太太回头对他道:“要注意噢,那衣服只管人眼,碰到就露馅哈!”

    “可是……”

    阴老太太根本不听他说什么,一阵风地就下去了,那腿脚的灵便程度,连年轻人都要自叹弗如。

    “可是……”林哲看看自己伸出去的完整的手,又收回来,好像第一次见到似地,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

    指骨下的触感仍然是骨头,但视觉中却是一个完整的身体,视觉与触感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最终他想,自己还是应该暂时相信眼睛,因为这是他希望的,即使是假的也一样。

    原来欺骗自己很容易,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法术就好。

    电视里的电视剧放完了,仿佛能撕碎人心的旋律,缓缓地拉扯了出来。

    你懂不懂爱

    哭不哭海

    westenrain

    Bourhu

    异乡的尘土

    抱着你啊

    总想哭啊

    你不说话

    只是跳舞

    还有一句话没说

    我把它埋在山谷

    ……

    他疾步走到电视机前,迅速地将电源关掉了。

    还有一句话没说。

    我把它埋在山谷……

    还有一句话……被埋在山谷……

    当楚红打开门,发现自己房间里的人的时候,蓦地张大眼睛,呆呆地怔在了那里。

    “林……”

    好像从来没有消失,也没有腐烂过的林哲,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她微笑了一下。

    楚红的眼泪掉了下来。

    站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屋里的男人,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阿姨……”她悄悄拉拉楚红的衣服,“他是谁?为什么在你房间里?是不是歹徒?阿姨?”

    楚红用力地擦掉眼泪,红着眼睛,笑着将小姑娘往前推,一直推到了林哲面前。

    “林哲,你看,我们这两天,恐怕要多一位小客人了……”

    小姑娘看来并不十分喜欢林哲,在楚红的手中死命地挣扎,就是不与林哲接近。

    林哲当然也不能和她接触,便退了一步又坐回沙发上,笑着向她道:“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没有回答,转身跑到了电视机前,对楚红道:“阿姨,我能看电视吗?现在幼幼台有动画片呢。”

    “当然可以。”

    得到主人的允许,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见小姑娘已经完全被电视吸引了过去,楚红急急地将手抚摸上了林哲的脸,然而,她扑了一个空。

    她的手所触摸的地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柔软的暖意,只是一片冰冷坚硬的东西,将她的手和心都硌得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她几乎就快要哭出来了,双手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地乱摸。

    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在视觉上,分明就是如此鲜活的活人,为何在触觉上,却是那些毫无生机的东西?

    “为什么……你不是活过来了吗……你明明又长出了新肉、新皮……你明明……”

    她又去掀他的帽子,他抓住了她的手,让她感受自己手指的硬度。

    “只是……幻觉,”他低声说:“我只是看上去恢复了而已,只是表面……幻觉而已。”

    “怎么会!”她压抑地低泣着,声音嘶哑,“怎么会!我看到了呀!怎么会是假的……”

    “眼睛会说谎,这一点,我们不是从以前就知道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呀……”

    由希望而失望,从山峰降落谷底,她已泣不成声。林哲抱紧她,骨骼紧紧地勒着她的身体,就像冰冷的石块,没有一丝温度。

    小女孩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为里面可笑的人物笑得前仰后合,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在发生的事。

    “那个小丫头,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温乐源愤愤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多月中,他们捡到的三只幼猫已经长大了些,虽然还不到能爬上房顶的程度,但至少在房间里爬高爬低,总是可以了。

    温乐沣满屋子追着这三只小崽子,想把它们好好地洗一洗。

    可惜,这三只猫根本不领他的情,在房间里上窜下跳地又叫又跳,就像他是要把它们塞到电锅里一样。

    “你没发现?她是故意打我的。”

    温乐沣继续和小猫们奋战,但是,钻到电视柜下面的那只,却怎么也不出来。

    他趴着构了很久,都构不到,有些心烦地回应:“是啊,她是故意打你的,那又怎么了?”

    温乐源一把扣住了另外一只自投罗网地跑向他的小猫,拎起来交给温乐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应该被她打吗?我长得就一副欠打的样?”

    温乐沣暂时放弃了柜子下的小猫,接过温乐源手中那只,不太有诚意地道着歉:“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那种行为太明显了,就是冲着你去的……”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转移了话题,大声质问:“这么说,难道她的行为,还有其他深意?”

    温乐源连连点头。

    “难道说,她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女儿?”

    温乐源咚地栽倒在地板上,后脑勺砸出了一个大包。

    他捂着大包在地板上打滚,一边滚一边怒骂:“我的女儿!亏你想得出来,哎哟……疼死了!你就不能有点有创意的想法吗?”

    温乐沣显得很困惑。他手中小小的猫身死命地扭动、惨叫着,他慌忙地把它放下来,它一溜烟地就又逃走了。

    “什么意思?”

    “她是在引起我们的注意!她专门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让我们把她弄进来!”

    温乐沣还是不明白,“她引起我们注意干什么?”

    “让我们把她弄进来啊!”

    温乐沣想了想,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小丫头说不定是有意要进来的?可是进来这里,对她有什么好处……

    “啊!难道,她根本不是走丢,而是离家出走的?”

    温乐源点头,后脑勺的大包被牵动一下,又痛了起来,他捂着包龇牙咧嘴。

    “而且,她对这种伎俩似乎非常熟悉,也有很强的安全观念─她明显地不太接近我们,只回答楚红的问话,恐怕是因为我们是异性。

    “不过,她并不怕陌生人,对于我们问她家庭的事情三缄其口,再加上这么老练地和楚红打成一片,这么看来,她离家出走应该不是第一回了,恐怕要找到她的家,会比较难。”

    “那怎么办?要在报纸上登广告吗?”

    发现温乐沣似乎不会抓它们了,三只小猫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在温乐沣的脚边开始互相厮打。

    温乐沣一把就揪住了其中一只,决心问完这个问题,就把它抓去洗。

    温乐源大笑,捂着后脑勺呻吟了一声,道:“广告……没那个闲钱!况且,咱连这小丫头的名字都不知道……

    “还有,咱们楼下的那位是干嘛的?何必一定要用这种花钱又不一定有效果的办法……”

    “啊?”温乐沣微讶,随即苦笑,“不太好吧。那个人……我现在可不想接近他们……”

    “我更不想!”温乐源干脆地说:“但是,不用他又能怎么办?如果你能找得到老鼠或者鸟类的沉默者,我就不用他。”

    “……”

    “是吧?这是最有效、最方便的法子了。

    “好啦,快去给它洗澡吧,它们可都是从出生以来都没洗过的,赶紧给它们除除菌……”

    温乐沣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进了浴室。

    五秒钟后,他又钻了出来对温乐源叫:“那你就不要光说风凉话,来给我帮忙啊!我一个人怎么按得住它四只爪子!”

    注:小猫两个月内最好不要给它们洗澡,它们这时候太弱小,很容易着凉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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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个故事女儿之二

    当温乐源敲开102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出来给他开门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尽管那个人穿的是和沉默者很相似─也许是同一件─的衣服,和沉默者同样年轻而高挑,不过,他的年龄明显地比沉默者大很多,相貌上也绝无任何相同点。

    “呃……我是来找那个谁……你是……”

    那个人看了温乐源几秒钟,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他的脸道:“啊!原来是你!那时候看你太巨大,颜色又和人眼看来不太相同,我差点没想起来!”

    温乐源看着那张绝对陌生的脸,依然一片茫然,“那个……啥,您哪位?”

    那人哈哈一笑,“想不起来吗?是黑猫啊!”

    温乐源恍然大悟,用力地一拍手,指着他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就是变成黑猫,被划伤了后爪的那个,对不对?

    “当时你阴魂的面貌至少有四十多,忽然年轻这么多,我当然认不出来了!”

    这个人就是沉默者的主人,一般新死的鬼魂,是没有能力接触实体物品─比如门窗……之类的,但是他却可以,大约是沉默者力量影响的结果吧。

    那人爽朗地笑起来,把门开大一点,拍着温乐源的背让他进去。

    “我死了以后,听说我的猫变成了沉默者,所以想见见他,看他过得好不好……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那么痛苦。

    “即使只有几天的缘分,可他的一生,也算是我害的,我想变成他的同族接近他,但那样却没法和他交流……真多亏了你们啊!”

    “哪儿的话……”温乐源嘴上很谦虚地说着这不算什么,心里却颇为自得。

    “你是来找他的吗?黑子,黑子,有人来找你……”

    黑子……温乐源咬住牙,死命阻止即将冲口而出的狂笑。

    此时沉默者的房间内,并没有之前温乐沣所看到的那种到处都是猫的情景,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里间的小套房内,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黑猫,四爪朝上脑袋朝下地躺在那里,露着肚皮睡觉。

    听到温乐源他们进来的脚步声,黑猫“呼”的一声翻了起来,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温乐源,好半天后,似乎才搞清楚他是谁。

    “你要干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黑猫又变回了沉默者做为人类的模样,坐在床边,浑身散发着绝不欢迎他的、毛发直立的敌意。

    “我来求你帮个忙……”

    “我们不可能帮人类的忙,找别人去吧!”

    “黑子,别这样。”那个人伸手在沉默者的头上抚摸了几下,他就像一只被安抚的豹子似的,居然立刻就平静了下来。

    虽然对“黑子”这个称呼,仍然有抑制不住的狂笑冲动,但现在,温乐源却有点尊敬这个敢叫沉默者作“黑子”的人了。

    “有个小女孩离家出走了,我要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你们数量众多,活动范围广,如果能帮忙的话,就太好了。”

    沉默者的表情很别扭,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帮温乐源,不过那个人在旁边,他不太想说出太强硬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这个城市中,不只有我一个猫的沉默者,所以我的管辖范围很小。虽然,我可以看在你们帮过我的面子上,帮你们做这件事,但其他猫的沉默者,可不会买你们的帐。

    “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络鸟的沉默者,这个城市的鸟沉默者只有一位,我要说服他,应该比较简单……”

    温乐源大喜,沉默者不喜欢人类,他原本还做好了长期抗战的打算,不过看来,这下是不用了。

    “那我替那小丫头的家人谢谢你了!明天我给你买几条大鱼,做为谢礼!你要什么鱼?只要不是鲸鱼、鲨鱼什么的都好说,我怎么也能给你弄点……”

    沉默者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待扔的大垃圾袋似的,声音哼哼哼哼地就低了下去。

    “真……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走了,告辞!”

    他逃命似地逃到了门口,沉默者的主人,脚不沾地的飘出来,追在他的身后。

    “很抱歉,他只是还不太了解,怎么和人类和睦相处……”

    “没关系。”温乐源一手握着门把手,回头对他苦笑,“我现在终于知道,乐沣说不想接近你们,是什么意思了……”

    “啊?”

    “没什么。”温乐源出门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好像无意地对他道:“他的问题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你可以去阎王殿报到了吧?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

    那人笑了笑,“我给他留下的伤……还没有好。”

    “你打算跟着他一辈子?”

    那人的眼睛看向走廊黑洞洞的深处,一会儿才道:“我不了解死亡世界的规则,黑子也从来没和我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停留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很多年。

    “不过我决定,至少在跟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尽量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说不定,可以让他不要再遭受新的伤害。毕竟,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要负责。”

    “珍惜……”温乐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气,“珍惜啊……”

    “是啊,珍惜。”那人吐了一口气,微笑起来,“人在拥有的时候,总是想‘我还有’,当发现自己永远再也不可能拥有的时候,才想到‘我该珍惜’。很可怜吧?”

    “谁知道呢?反正我又不是学哲学的。”温乐源自嘲地摇摇头,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谢谢你。”

    “嗯?谢我干什么?”

    “你不明白……”温乐源伸着脑袋,在他耳边严肃地小声说:“如果不是你在,说不定,他连一句话都不让我说,就把我扔出窗外了……”

    “没那么严重吧……”

    “哈哈哈哈!”温乐源大笑,“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大叔!”

    “大……”那人的太阳穴冒出了一串青筋,“你叫谁是大叔!你个臭小子!”

    晚上九点是小孩子睡觉的时间,但是,那小丫头却说什么也不睡,硬要林哲和她玩游戏机。

    林哲不想玩,楚红当初给他买游戏机,是让他一个人在家消遣的,但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玩游戏的心情。

    他甚至连开窗看看外面的心情都没有,整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昏暗的房间里,躺着看天花板。

    “可是,我想玩……”小姑娘拿着游戏卡,用满含央求的可怜目光看着他,“阿姨说她要考律师,要复习,叔叔你不考吧?和我玩吧,求求你了!”

    刚来这儿前三天的时候,小姑娘就好像能嗅到他身上死亡的味道似的,一点也不喜欢接近他。

    不过,这种情况逐渐地好转起来,有时她甚至拽着林哲拉拉扯扯,为了不让她碰到自己,林哲可是费了不小的功夫。

    他这辈子,还没有屈从过几个女人─除了他早已去世的母亲、楚红之外,这莫名其妙地出现的小姑娘,是第三个。

    “那……只玩一会儿。”

    “谢谢叔叔!”一张央求的脸,在瞬间绽开得像一朵艳丽的小花,这之中的情感落差,让林哲在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只是如果,他有一个女儿,是不是也会长得像她这么任性,这么可爱?

    不过,他的技术实在很糟糕,所以现在,就连超级玛丽都没搞清楚过关程式,玩魂斗罗,连七十七条命的都捱不过五分钟,小姑娘气得甩下游戏机,在那儿跳着脚发一会儿脾气,又拿起控制器和他玩,然后再发脾气……循环往复。

    楚红坐在落地灯前的沙发上,手中拿着要考律师资格证的资料,眼睛却不断地滑向电视前大战正酣的大、小二人。

    在橘黄灯光的笼罩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这都是一个无比幸福的画面,温馨,和美,就像其他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没有什么不一样─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在多久以前的梦里呢?她的世界总是粉红色的,和他在一起,未来的世界总有无数幸福的可能。

    她梦想着他们会结婚,也许住在一个很大很舒服的别墅里,又或许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就像现在。

    然后,他们会生一个小孩,也许是男孩,也许是女孩,他们一起抚养那个麻烦的小东西,为他的吃、穿、住、行,为他的小小病痛操心。

    再然后,那个小东西会慢慢长成一个半大不小的小人,每天闯祸,找麻烦,让他们为他的错误而怒吼,为他小小的成功而欢呼,为他们平添许多气恼,在为他辗转难眠的时刻,又不断地得到他人无法了解的快乐。

    可是,一切都只是梦而已了。

    橘黄色灯光下的一切,都变成了永远也不可能碰触的梦想,真实的世界与林哲的肉身一起,在她面前缓缓腐烂,缓缓流出恶臭的脓水。

    她没有发现自己在流泪,她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因为她害怕连这幻象都会一起消失。眼泪流过面颊,劈里啪啦地打在书页上,就像在下一场小小的雨。

    林哲偶然回头,发现了楚红痛苦的表情和满脸的泪水,他呆了一下,手中的游戏控制器慢慢地掉到地上,一只手捂住了脸。

    唉,小红红啊,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男孩太爱闯祸了,还是要个女孩吧,又温柔又可爱。

    说不定是个假小子呢?我要男孩啦!

    假小子也好啊,总比娘娘腔的男孩要好。

    为什么一定是娘娘腔的男孩啊!讨厌!我决定不和你结婚了!可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时的笑声仍在耳边,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却已物是人非。

    这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老天赐给所有人的平凡幸福,在他们的手中,却变成了奢侈的渴求?

    难道,是因为他们做得还不够?珍惜得不够?明明已经抓在手里的东西,珍之重之的东西,究竟他们还要付出什么,才能追回他们本该拥有的一切?

    现在无论说什么也已太迟,幸福就在眼前,却注定只是海市蜃楼,可遇而不可求。

    林哲的角色第七十七条命又死了,小姑娘气得又想向林哲发泄她的不满,但是,房间中的气氛很怪异,让她无法像之前那样任性地撒泼。

    她悄悄关掉了游戏机,把电视调回了TV状态。

    ……抱着你啊

    总想哭啊

    你不说话

    只是跳舞

    还有一句话没说

    我把它埋在山谷

    沉默开满的旅途

    它却陪着我说了一路

    不许哭

    ILOVEYOU……

    “换台,我很烦这首歌。”林哲说。

    小姑娘乖乖地换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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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6:54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是休息日,你和林哲带那小丫头去兴庆公园。”

    星期六的早上,楚红正打算去倒垃圾的时候,冯小姐在一楼的楼梯口阴森森地对她说。

    她递过来三张票,楚红接过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问:“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温家那两个说,你们去了就知道。”

    楚红低头看着手中的票,百思不得其解。

    “那他们两个在不在房间?我去问问。”

    “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

    楚红更困惑了。

    “请一定要去,这是他们专门嘱咐的。”

    回去后,她把票拿给林哲看,林哲同样也是一脸的愕然。

    “这算是……礼物吗?不过,现在又不是儿童节,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吧?”

    楚红看看日历,摇头:“这对兄弟又在搞什么?”

    “是啊,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不过……”楚红把那三张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这也算是他们兄弟的一番好意,一起去吧。”

    林哲静了一下,“我不去。”

    “林哲!”

    “虽然阴老太太的咒印很强,但是,我不想接触太阳……”

    小姑娘在浴室洗漱完毕,一边给脑后的马尾绑橡皮筋,一边哼着歌儿走了出来,一抬眼看到楚红手中的三张票,她欢呼一声就冲了上去。

    “阿姨阿姨!是到哪儿的票?是游乐园─”当伸着脑袋看清楚那上面的字时,她上扬的嘴角立时撇了下来,“兴庆公园!兴庆公园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朱雀山好看。”

    楚红无奈地笑叹,“我们不是去玩的。阿姨和叔叔都要去,你想一个人留下吗?”

    小姑娘考虑了一下,很犹豫地表态,“这个嘛……叔叔真的也要去?”

    几天的相处中,她似乎更喜欢林哲。虽然林哲始终不敢让她接近自己,但她却是找到机会,就想挤到他身边去。

    楚红温柔地笑着说:“去,他一定会去!”她的眼神有些严厉地看着林哲。

    林哲躲避了半天,最终不得不投降,“去……我当然会去。”

    “那我就去!”小姑娘立刻表态,“叔叔阿姨!我们现在就走吧!”

    楚红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兴庆公园的林荫小道上,温乐源一个人拖着两个一人多高的大麻袋往前走,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把他拖得面色血红,眼睛当然也比面色好不到哪儿去,红得让人同情。

    温乐沣拎着一只保温茶杯,走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搬运工兄。

    “哥,怎么样?没事吧?”

    温乐源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你觉得呢!有事没事!啊─我发誓这回以后,再也不和他娘的沉默者打交道了!”

    “要不要我帮你……”

    “不必!”

    死命又拽两步,温乐源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不得不放开麻袋,喘着粗气,靠在其中一个上面休息。

    “其实,平心而论啊,哥……”温乐沣把手中的保温茶杯交给温乐源,拍拍他靠着的麻袋,“他们要的报酬不算多了。

    “你想想看,如果我们雇用相同数量的私家侦探的话,得花多少钱?只怕是几辈子挣的钱都贴里面,还不够呢。”

    “这话有道理是有道理……”温乐源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抹抹嘴生气地说:“可我就是不忿他们拿报酬的方式!”

    “嗯……”温乐沣带着笑说:“的确是有点重啊……真可惜在公园里,你不能用你的能力。”

    一群晨练的老头和老太太欢欢喜喜地走过,用很纳闷的表情,甩了堵在路中间的兄弟二人一眼,似乎是在思考,他们那两个大麻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个臭小子……”温乐源愤愤地“呸”了一声,把保温杯还给温乐沣,又开始努力地拖拉那两个麻袋。

    “哥……”

    “干什么!”

    “咱们这么拖,会不会在到公园之前就散了呀……”

    正说着,麻袋底下忽然“嗤啦”一声,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你不觉得,这会儿才提出来,稍微晚了点吗?”

    楚红一手拉着小姑娘,一只手挽着林哲,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公园大门。

    刚一进去,远远地就看见小广场上有一大群保安,正围成一圈和什么人争辩,走到那附近的时候,她有点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忍不住“啊”了一声。

    小姑娘也伸着脖子往里看,发现里面的人之后,也“啊”了一声,不过,不是像楚红那样略带惊讶的,而是故意小高声的那种,“呀!是那天和我吵架的流氓叔叔!”

    楚红慌忙捂住她的嘴。林哲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骨架闷痛。

    一脸落腮胡的温乐源在人群中看到她,气得直瞪眼睛,因为他正忙着和保安吵架,分身乏术。

    “那个……不可以随便这么叫别人的……”楚红为难地拍拍她,低声说。

    “为什么?”小姑娘很纯真地看着她,问道。

    “这样不礼貌。”林哲说:“你妈妈教过你吧?有礼貌的孩子,大家才喜欢……”

    小姑娘收起了那种刻意的纯真,微微地带了些许冷笑,耸肩,“我妈一天能和我说两句话,就不错了。”

    这孩子……楚红和林哲互相看了一眼。

    楚红又想问她一些其他问题,然而,小姑娘却在她开口之前欢呼了一声,向小广场边缘的秋千跑过去,“秋千秋千!我好久没玩秋千了!”

    楚红空举了一会儿手,一会儿,颓然放下。

    “这小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林哲却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微笑起来,“有也没关系吧。她很聪明,是不是?真可爱。如果我们也……”

    如果……我们也……

    楚红的眼神与他互相对上,又立刻分开。

    这是禁忌,即使从未说过,但是,他们自己明白这是禁忌,永远也不该说出口的东西。

    “楚红,我想……”

    “我们现在过得挺好。”楚红迅速地打断他,就像要阻止他多说什么。

    “楚红!”

    楚红背对着他,挤进保安围绕的圈子中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温乐源和温乐沣在楚红的帮助下,终于让保安悻悻离去─至于究竟是怎么说服的,楚红本人也不清楚,反正,在温家大哥指手画脚、据理力争,以及最后不得不露出的肌肉和那泰山压顶的身高面前,保安们屈服了。

    楚红觉得自己身心俱疲,扶着站得太久而有点酸痛的腰,她用自己那双大眼睛用力地盯着温家兄弟,和他们身边的十几个大麻袋,道:“吵了这么半天,我现在还没搞清楚,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和那些保安吵呢?

    “还有,我说啊─你们让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不会是看你们吵架吧?”

    温乐沣看起来没什么,而温乐源看起来比楚红更加疲惫。他蹲在地上,一边摸烟,一边抹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或者汗水〉,悲痛地说:“是鸟啊……”

    “鸟?”

    “正确地说,是麻雀……”

    小姑娘已经占住了一个秋千,欢快地站在上面开始前后晃荡。

    也许是没有掌握到荡秋千的技巧,秋千荡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达到她预期的程度,她在上面努力地摇晃着身体,却很难让秋千再高几分。

    林哲远远看着她的样子,虽然知道最好不要和她离得太近,却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要再荡高一点吗?”他站在秋千后方问。

    小姑娘高兴地在秋千上用力地点头,“嗯!要!我要再─高!”

    林哲一只手抓住秋千的铁链子,另外一只手……他犹豫一下,还是放在了小姑娘的背上。

    “叔叔,你的手好硬噢!”小姑娘大声说。

    林哲心中冰凉了一下,那只放在小姑娘背上的手猛一用力─小姑娘尖叫着,高高地荡了起来。

    “呀─好刺激呀!”她已经完全忘了追究林哲手的问题了。

    林哲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高高荡起的小姑娘,闭了一下眼睛,又笑了起来,在回来的小姑娘背上再次用力地一推,小姑娘的裙子像花一样飞舞了起来。

    “呀─哈哈哈哈哈哈!我在飞!我在飞呀!飞呀!”

    “抓紧,不要掉下来了。”

    “我才不怕呢!呀─哈哈哈哈哈……”

    林哲,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呢?

    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什么呢?

    如果我们消失了,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的爱情呢?

    如果,我当初,能早点和你结婚,生个小孩就好了。

    “叔叔不要发呆,快点推我呀!”

    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又放在了她的背上,小小的身体在它的帮助下,高高荡起,直达天际。

    如果我们的家庭就和普通人一样,如果我们能生一个可爱的小孩,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宠爱她。

    我会给她又小又丑的样子拍无数的照片,为她洗尿布,为她洗澡,为她的打嗝、放屁烦恼,为她做的每一件傻事大笑。

    我会教她走路,我会扶着她的小手,慢慢地为她引导方向。我会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教她弹我已很久不弹的吉他,悄悄告诉她,我追求你时所用的稚嫩曲调。

    我会保护她,我会爱她爱得让你生气,我会抽出我能抽出的所有时间,待在你和她的身边。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杀掉所有企图欺负我的孩子的人,我会给她一个最纯净、最美好的世界,永远不被肮脏的东西骚扰。

    我的女儿,我可爱的女儿。

    可是,我已经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了。

    我梦想中的女儿,已经和我死亡的身体一起消失了……

    为什么,这个孩子,不是他和她的女儿呢?

    在林哲失神的时候,小姑娘的秋千逐渐变得缓慢。不过,她似乎也没有兴趣再荡了,在秋千还没有完全停稳的时候,她就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林哲的手。

    “叔叔!你看阿姨他们─”

    她忽然静了下来,一双大眼睛死盯着林哲的那只手不放。林哲一惊。

    “叔叔……”她又好奇地戳了戳林哲的手,“你的手好像和看起来不一样呢。”

    林哲想不动声色地将手拉回来,但小姑娘却抓得很紧,而且还上下搓来搓去。

    “好怪噢,叔叔!”她非常惊讶地叫:“你的手好像骨头一样!”

    “是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敷衍地说。

    “咦?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嘛!”

    “没有为什么……”

    “告诉我嘛!叔叔─叔叔─我最喜欢你了!告诉我嘛─”

    我今后绝不会姑息小孩!嘿,我一定把我的孩子收拾得服服贴贴的,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叫他杀鹅不敢抓鸡……

    现在说得英雄,到时候,有个软软的小东西在你面前,摇着你的手说…“爸爸爸爸,求求你了……”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你肯定也得给摘回来。

    我……我才不会!

    是─吗?

    “骨头叔叔,你怎么了?”

    林哲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反问:“骨头叔叔?”

    “你的手就像骨头似的!我叫你骨头叔叔也没错吧!”小姑娘一只手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骨头……他笑着抓住她的小辫轻晃了两下,“没错,叫得很贴切。不过,我已经有名字可以让你叫了,那你呢?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姑娘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反问似的,小脑袋用力地扭向楚红那边,小脖子弯得都快断掉了。

    “骨头叔叔!你看那边!阿姨他们在干什么呢?”

    林哲抬头往她说的方向看去,一时傻住了。

    楚红正在帮助温家兄弟,将麻袋中好像泥土的东西倒出来,用手松松地铺平。

    “他们在干什么?这里可是公共场所……难道,他们想在这里种地?”

    “是种花吗?”小姑娘很聪明地接下去。

    “不太清楚,还是得去看了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捉起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却已等不及了,硬拽着他往前跑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们铺的并不是泥土,而是像谷类或者麸皮一类的东西。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小姑娘大声问。

    “喂鸟!”温乐源没好气地说。

    “啊?为什么?你是这里喂鸟的人吗?”小姑娘更疑惑了。

    比她更疑惑的是林哲。

    “鸟?在这个公园里还能见到几只鸟?你又铺在这儿……有几只鸟能来吃?”怪不得刚才保安会跟他吵……这种情况,不吵才奇怪了。

    “这个嘛……呵呵……你就看着吧!”

    将所有麻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铺开,足足占了小半个小广场,辛勤劳作的三个人,这才站了起来。

    大概是起来得猛了些,温乐源扭到了腰,扶着腰啊呀啊呀地惨叫着,温乐沣脱鞋在他的腰上踹了一脚,好了。

    楚红从站起来就没有抬过头,拍拍手又拍拍身上,眼神没有落在小姑娘和林哲身上。

    “阿姨阿姨!你们真的是喂鸟吗?”看来不想和温乐源有瓜葛,小姑娘拉住了她的袖子问。

    楚红仍然不看她,低声道:“没错呀,就是喂鸟。”

    “阿姨?”

    楚红没有回答她,只道:“林哲,你拉着她往后退一点,马上鸟就会到了。”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林哲还是拉着小姑娘和楚红他们,一起往后退了些。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空被厚厚的积云所笼罩,看不到半点太阳。

    林哲正在想,这种天气怎么会有鸟出来觅食时,就见不远处的楼房顶上,有一大片乌云拥挤了过来……不对!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大批的鸟!

    那些鸟就像乌云罩顶一样阴森森地压下来,落在温家兄弟和楚红铺好的那片东西上,开始啄食。

    这些鸟的数量很多,但是,种类却只有一种─全部都是麻雀。

    鸟们的声音清脆而嘈杂,就像有无数的小孩在说话。它们每啄几下食物,就抬头往四周看一看,小小的脑袋歪过来歪过去的样子,甚是可爱。

    许多人都发现了这一奇观,大人和小孩都围过来看热闹。

    楚红和林哲站在小姑娘的身边,防止她被挤丢,而温乐源和温乐沣互相打个眼色,站在了他们三人的身后,两人同时伸手置于小姑娘的后脑部位,小姑娘的身上立刻显现出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晕白光轮。

    一批麻雀吃饱,飞走,又飞来另外一批,一边啄食一边四处观望。如此反覆了几次,直到小广场上的谷类被吃了个干净,最后一批麻雀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温家兄弟收回手,小姑娘身上的光晕立刻消失。

    林哲和楚红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情景,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真是奇观……奇观……”林哲自言自语地反覆说着这句话,忽然一低头,发现小姑娘的脸色竟异常苍白,脸上和脖子上大汗淋漓,眼睛张得大的吓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啊?快告诉叔叔!”

    发现她的样子,楚红也一惊,忙蹲下摇晃着她的小肩膀,微微地高声叫道:“你怎么了?别吓唬我们呀!你不舒服吗?怎么回事?哪儿疼吗?”

    小姑娘颤抖了很久,才说了两个字,“看我……”

    “什么?你在说什么?”

    “它们都在狠狠地盯着我……看……”

    鸟怎么会“狠狠地盯着”某人看呢?林哲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楚红似乎并不惊讶,在听到小姑娘的解释之后,她甚至松了一口气。

    “没有关系!”楚红摸着她的头说:“反正它们已经走了,没事的,不用担心。”

    小姑娘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林哲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抓住了小姑娘的手,抓得小姑娘直喊疼,才慌忙放开。

    楚红看着他握过小姑娘的手,头扭向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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