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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鬼怪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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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2: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个故事英雄之四

    还剩……最后两个!

    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

    她真的来了……马上就会到他面前了……

    马上……

    可怜的胡果虽然是个胆小鬼,内心深处也有着不能与外人道的愧疚,但是他并不想为这个而死─至少在活够之前不想,于是第二天就跑到邻县一个很有名的寺庙中,请了一堆佛像、佛珠、开光玉片什么的,回来的时候身上挂了满身的饰物,就差连大蒜也勾在脖子上了。

    温乐源看他这德性就狂笑:“你干什么?打算摆摊卖点小商品赚钱了吗?”

    “才不是……”怀里抱着佛像、脖子上挂十几串佛珠、腰上别了N个鬼头的胡果悻悻道,“反正你们不管我……我自力更生……至少死得好看点。”

    “你这样可不像是想死得好看点的。”温乐源边笑边从他身上取东西,取一样就扔一样,“告诉你,这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真的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把钱掏给我们,别去买这些地摊货,我们是不干免费活儿的。”

    胡果哭丧着脸看着他:“可是阴老太太说……”

    “她说?你咋不去跟着她?跟着我们干啥?”

    “我又不知道她哪里去了……”这两个人怎么和正常人不一样啊……要钱都要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的。

    “那就老老实实掏钱!”匡!温乐源表情一变,一拳头就在地板上砸了个坑出来。

    本来温乐源的长相就是站在山林中眼睛一瞪,不必说开山栽树之类,就能让人明白他是啥人的那种,更何况这确认身分的一拳?

    胡果的眼泪真的下来了,乖乖摸出口袋里剩下的五十块钱,又把所有零钱─大概一块八毛三分─全部交到了他的手里。

    “就这么多了……”他边掉眼泪边说,哭得好不伤心,“我的钱……我的生活费……就这些了……”等和老爸他们说的时候,就说被强盗抢了吧……

    “哥……”温乐沣盘腿坐在一边,笑得直摇头,“你别玩他了,你非要看他去当裤子才甘心吗?”

    温乐源收起那张强盗脸,笑着啐了一口,把那一把零钱和五十元丢到胡果的膝头上。

    “五十块!还是接济你这个难民吧!”看着胡果喜极“又”泣地捡起钱,慌忙塞进口袋里,他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好,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我想他们之中说不定就有住在这附近的。小胡,你认识他们吗?”

    胡果摇头,困惑地搜索着记忆中的残片:“只不过是同一辆车,我怎么可能认识……”

    “是吗?一个都不眼熟?”温乐源挠挠下巴,“真可惜,如果知道另外两个人的话,说不定还能争取点时间……”

    温乐沣点头同意:“可惜都是互不相识的人……不过我们也可以守株待兔,把围在公寓外面的‘网’换一下怎么样?让她自投罗网……”

    “这倒是好办法!”温乐源用力点点头,说,“不过─我还是想先吃点好的……”

    温乐沣气得无力:“你……昨天不是才去那个面馆改善过伙食……”

    “我不想吃泡面了!”温乐源又在地上打起滚来。

    温乐沣真想踢他两脚,让他滚得更利索一点。可惜他下不了那个脚去,只能遵命去拿钱包。然而就在这时,忽听胡果一声大叫。

    “啊!对了!”

    “啊?”

    胡果激动地跳了起来,攥着拳头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就想,坐在我前面那排的老头挺眼熟的!原来他就是咱们这条巷子口那个天天面馆的老板,我去那里老见到他老婆,很少看见他,所以一直都没想起他是谁!”

    “那个老板?”温乐源眼前闪过那个很胖、很和蔼的老头的脸,忽然汗就下来了,“那么他─”

    “你怎么不早说!”一向温和的温乐沣脸上同样变了色,跳起来一拳砸到了胡果的胸口上。

    胡果捂着胸口退了两步,茫然地看着他们:“我……他……怎么……”

    “没时间了!”温乐源爬起来就往门口跑,途中踉跄了一下,几乎跪倒,又勉强站稳身体往外跳。温乐沣跟在他的身后也匆匆跑了出去。

    “胡果!你看家!不准出来!”

    胡果愣愣地答应了一声,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之后,才忽然想起什么,又惨叫起来:“啊!我不要一个人在家─我要跟你们走!等等我啊─”

    等跟着那两个人窜出公寓大门,胡果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子,可是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只得硬着头皮用只穿着袜子的脚在肮脏的地上跑,时不时被垃圾扎得呲牙咧嘴,对前面狂奔的两人叫:“我……我说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那老头出事了吗?你们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们至少说句话呀!”

    温乐源根本懒得理他,只有温乐沣边跑边回头对他道:“昨天那女孩来找你─我们以为她是来找你,不过恐怕不是!她其实是来找那个老板,看你是顺便的!”

    “啥?”

    巷口处已经挤了满满都是看热闹的人群,间或有急救车和警车呜哇呜哇的叫声,还有照相机闪光灯的亮度一闪一闪,电视台采访记者声嘶力竭的报导,就像每一个破案的影片中演出的那种一样。所不同的是─这是真实……而立体的景象。

    胡果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他忘了自己没穿鞋的事,也忘了现在首先要做的应该是保护自己才对,拼命就往人群中挤去。

    “喂!干什么,干什么!瞎了眼哪!”

    “小子!你敢踩我!”

    “挤什么!死的是你老舅啊!”

    “慢点儿!找死去呢!”

    胡果什么也没有听见,只一迳地往里挤。

    好不容易挤到了能够看见面馆门面的地方,正巧赶得及看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一具担架从天天面馆出来,那支担架上躺着一具人体,从头到脚都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的胡果,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了,恐惧、绝望从他的脚底板一路窜升到头顶。他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眼前的景物却一片昏花。

    还剩……最后两个!

    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她真的来了……马上就会到他面前了……马上……

    一脑子糨糊的胡果并没有发现,在与他正对面的围观人群中,有一个人脸上也带着与他相同的恐惧表情,惊恐地看着那具被抬出的人体。

    他和胡果一样,心中都有数。他们都知道那天的中巴车上发生了什么,造成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我们的……错……

    他在心里如此绝望地想。

    可是她不会这么想的,她一定会来找他们,把最后一个人也揪出来杀掉,否则她的怨气就会一直追逐在他们左右,不可能消失!

    他慢慢地向人群后面退去。他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他要去找据说最有名的高僧,要去找神婆,要去找巫师,要去找喇嘛─管他什么宗教什么迷信!他不想死!他一定要活下去!他还有老婆,还有女儿─你们谁没有儿子女儿!见死不救,不怕报应吗?

    可怕的尖叫在耳边响起,他浑身一震。这只是回忆中的声音?或者是真实的?也许只是他的幻觉……但是……但是……为什么─这么清晰!

    他一边退,一边观望着周围的情形。

    人群之中,屋檐之下,都有可能是那个女鬼的藏身之所。或许她就在他的身边,阴冷地嘲笑着他的恐惧。

    她在哪儿?

    她在哪儿!

    那具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急救车的后厢中,穿白大褂的人也上了车,准备关门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个失去了天灵盖的女孩就坐在那具尸体上,满身是血,怀里抱着她的头盖骨,对他微微一笑。

    惨叫,没有通过他的咽喉,而是穿破了他的胸口,以强大的震动之力冲了出来。

    胡果听到了一个闷闷的声音,像是某个人被捂住嘴又在肚子上捅了一刀似的,然后他对面围观的人群发出很大的哗响之声,让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同时有人大叫起来:“有人昏过去了!”

    “快!看看是不是心脏病!”

    “他死了!”

    “死”字一出现,那个小小的空间哗地一声又扩大了一圈。

    刚把死人抬上急救车的人又跳了下来,向那个地方跑去。

    又是死人!胡果正这么想着,忽然从后面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搭上了他的两个肩膀。

    他险些跳起来,心脏也几乎吓停了,一回头,却发现是满头大汗的温家兄弟,这才放下心来。

    “你……你……你这个臭小子……”温乐源青筋暴出地转手揪住他的领子吼道,“活够了是不是!啊!想赶死就早说,我直接捏死你算了!”

    温乐沣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脸色有些发白地说:“你离开公寓之后就最好不要乱走,从今天开始你应该是最危险的了,所以……”

    胡果一眼也没看他们这边,仍然呆怔怔地盯着那混乱的地方,温乐沣觉得有些怪异,戳一戳温乐源,示意他看胡果目光所及之处。

    温乐源发现了那里的异常,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怎么会又……”

    “你认识他吗?”温乐沣指一指第二个被抬出来的人,问。

    胡果脸色变得青白青白地,茫然点点头:“是……眼熟……眼熟……”

    车上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也努力想忘记他们的容貌,但是记忆并不总是听他的话的,所以他在看到那个被抬出来的人的脸时,立刻就认出来了。

    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风轻柔地拂过,将又厚又重的急救车后车厢的门打开得大了些,车内黑洞洞地,白色的尸单显得异常扎眼。一个穿着超短裙,抱着自己天灵盖的女孩坐在尸单上,向他们笑了笑。

    胡果哇地一声惨叫出来,那声音就像被鬼掐住了脖子,难听得声嘶力竭。围观的人群都对他侧目而视。

    温乐沣和温乐源兄弟也愣住了。

    天还没有全黑,为什么她会出现?还是如此明目张胆,似乎有意要他们发现她似的……

    女孩慢慢地将天灵盖戴回头上,用手指擦去自己脸上的血,笑得很开心。她跳下了车,脚下轻轻一点,身躯腾空而起,向天空飞去。

    “等一下!”温乐沣本能地吼了一声,倏地跳了起来。

    他的身体被重力束缚着,刚刚起跳便落了下来,灵体却自由地穿出了身体的限制,向那女孩紧追而去,瞬间便消失在林立的大厦之中。

    胡果看着“温乐沣”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萎靡地向后倒去,被温乐源抱住的“温乐沣”,张大了嘴。

    “刚才那─是?”

    温乐源的脸阴沉沉地说:“这小子又不管不顾……这次绝对要收拾他……”

    “啊?”

    女鬼的魂魄在前方化作彩色的流霞疾飞,温乐沣若流星赶月一般在后方紧咬不放,两道影子在天空中划出一条无形的轨道,在地面上的人看来,几乎是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温乐沣已经使尽了全力,却无法拉近与那女鬼之间的距离,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她竟还有能力偶尔回头向他狡狯地一笑。

    她是有能力将他甩开的,杀人之后,她的力量增长比他们想像的要快得多,但是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她现在这样,就好像是在带着他玩似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在天空中已经漫无目的地来回奔窜了好几次,温乐沣头昏脑胀,几乎已经分不清楚他们现在已经转到了何处,她的目的地在哪里。

    温乐沣有些心烦了,再这么追下去对她没有什么影响,而他却会因为离开自己的身体,又没有温乐源在身边而力量枯竭。他决定速战速决。

    继续保持着追击的速度,他以右手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追!”

    一道集结着五彩光华的气流向那女鬼追去。然而她就像脑后也长着眼睛一般,身体骤然旋转弹开,魂魄的形状拉长回旋,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半圆,正巧让那五彩的光华从半圆的圆心穿过。

    那光华穿过圆心之后,又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之内转身回折,若是普通的灵体,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被打个正着,然而那女鬼的魂魄却又在同一时刻扭曲,由原来的“C”字形扭曲成了“S”形,彩光穿过S形的下半个半圆正正向温乐沣打了回来。

    温乐沣一惊,双手画出一个三角的形状,彩光打到三角形虚空的影像之上,如海浪一般砰然散开,不落一点痕迹。

    这个女孩……果然有问题!

    由于冲击的影响,他的速度慢了下来,那女鬼又回过头来,嘻嘻笑着仿佛在挑衅。

    想到那些无辜受死的人们,他的脑袋在一瞬间被愤怒占领,也没有看周围的景物便一掌挥了出去。

    这一次是比之前更加大了几倍威力的气流攻击,攻击的直径有近二十米左右,就算那女鬼的速度再快,也是万万躲不过他的了。

    然而,就在气流即将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女鬼的身形仿佛融化于空气中一般,倏地消失,失去了猎物位置的气流打到了虚空之中,发出如同爆炸一般的巨响。

    如果是虚空之中,那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奇怪的是,气流却与空气之间发出了一连串几乎是地动山摇的轰隆之声,似乎碰到了什么很大的屏障。

    巨大的气流被那个并不存在的屏障打散了,龙蛇般的小气流四散窜开,互相绞扭,引出更大的气流漩涡,情景十分壮观。

    温乐沣也几乎被四散打开的小气流吹走,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真奇怪……他看看周围的情况,想道。

    一般情况下,城市中是不会有大型的屏障的,他现在飞行的高度大概在一百米左右,刚才打击的屏障高度至少也该有百米才对。可是谁又有这么大的能力,设置这么高的障碍?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这附近没有特别高的楼房,最多五十米的屏障就够用了。

    而且刚才那女鬼消失了─为什么?难道她隐藏进屏障了吗?可如果是屏障的话,别说是死人,连活人也过不去,她到底去了哪里?

    正在他疑惑地四下观测时,一个很熟悉的女人声音,微细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就在那里!快攻击!”

    温乐沣呆了一下。那声音─在他还没想清楚之前,几道形色各异的气流已经从地面扭转上升,带着咻咻的风声向他飞速地冲了过来。

    温乐沣大惊失色,身体一弹,向斜方逃窜而去。然而那些气流就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在他的屁股后头发狂追赶,他必须拼了命才能勉强与之保持微弱的距离。

    “不要让他跑了!”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温乐沣边逃边苦笑。

    早在碰到那个奇怪屏障的时候,他就该发觉了,会做出这种东西的人不多,而他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一个。

    但……为什么?

    她的确很奇怪没错,可她没做过不可理喻的事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能停下来好好思索一下或许会有用,但身后追着他的东西让他无法多想,只能加快步伐,拼死逃命去了。

    就在温乐沣刚才所处空间的正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三层楼房顶台,十几个人或坐或站地望着天上,刚才那几道气流就是从他们手中共同发出的。

    在那些人里,温乐源和温乐沣的姨婆─阴老太太赫然就在其中,并且正站在所有人的中心,刚才那两声大叫也是她发出来的。

    看着温乐沣逃跑的方向,她咧开缺了牙的嘴阴阴地笑了笑。

    就在阴老太太领导的那些人警惕地寻找着温乐沣的身影时,一个淡淡的影子,从楼房第三层最角落处的窗户悄然钻入,隐没了。

    在那栋建筑的三楼,一间正对中央楼梯口的会议室中,桌椅板凳之类已经全被拿走,但房间内并非只剩下空气,还有七个人面朝外坐成一个圈,圈中心有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在焦躁地走来走去。

    那个男人长得不算好看,也算不上奇丑无比,可在某种角度来说,这个人的脸却不知怎的,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厌恶。古人说面由心生,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七人圈外,还有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背对门口蹲在那里抽烟,眼皮垂着,好像就快要睡着了。

    “抽!就知道抽!老子养你们是干什么的!”那男人蓦地大叫一声,保安惊得蹭地跳了起来,“滚去问问那群神棍巫婆,那个该死的女鬼到底滚蛋没有!快去!”

    连自己的烟已经掉到地上也没发现的保安,茫然地看了自己的老板一眼:“可是……老板,那个老太太说我最好留在这个房间里……”

    “放屁!”老板暴跳如雷,“另外一个神棍不是说了!七个人就够!你就是来当跑腿的!怎么?不想干了?不想干马上滚回老家种地去!”

    保安灰溜溜地出去了。

    “妈的……”老板唾了一口唾沫,狠狠道,“都快死的人了,还巴巴跑来挣这钱!要不是看其他人都说你行,老子才不用你!”

    这位老板姓郑,近几年开公司挣了点钱,算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人物。不过最近却不知为何,被一个女鬼缠住差点死掉,于是就请了一群据说是“很灵”的和尚道士神婆来。

    当时他没有听说谁更厉害些,不过几乎来了的人都说是一个姓阴的老太太很行,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可就在说完那话的当天晚上,那姓阴的老太太就专程来找他了,一通自吹自擂后就单刀直入,说什么和他有缘知他有难、不收介绍费见面费之类见鬼的费用,给他便宜算起,再给他一通大鼻子大脸的吹捧,把他吹得昏头转向,莫名其妙就和她签了合同。

    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灵他不知道,不过他的确是睡了几天好觉。可唯一不爽的一点,就是他认为是大师的那群人,都对那死老太婆敬畏有加,连他的话也不听,只要老太婆一句话就立马执行。

    有没有搞错!他才是老板!那群人真是脑子进水了吗?

    就像今晚,那死老太婆说是那女鬼总攻的时刻到了,就让所有大师都到楼顶去等着攻击,房间里,只留下郑老板的七个下属代替他们看守就行了。

    “他们有个屁的法力!你们都跑了,他们能守得住?”郑老板叫。

    老太太很自信地一笑,猛拍自己干瘪的胸脯:“当然!当然!我老太婆干的活,还从来都没人投诉过哈!何况其他人会在这大楼上下金钟罩,那女鬼进不来!”

    尽管满肚子的怀疑,也搞不清那金钟罩和武打片里铁布衫有什么亲缘关系,但在那群大师对老太太信任兼崇拜的目光中,他还是把生死大权交给了她。

    可是,他现在后悔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脊背后头发凉,怎么想心里都惶惶地不踏实。刚才楼顶一阵喧闹,那女鬼真的被挡住了吗?是真的话,为什么他这么着慌?

    “死老太婆……”他恨恨地骂道,“等老子没事了,看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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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个故事英雄之五

    被他拽着领子的胡果只觉得脚下一空,周围的景物霎时间矮了一截,这才惊恐地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体竟悬空飘起,像氢气球一样往天空飞去。

    三楼放杂物的房间内,一缕淡黑色的雾气从窗户悄悄钻入,爬下墙壁,在地板上盘踞起来,像一条蛇一样。

    似乎观望了一会儿,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威胁到自己的东西,那雾气又爬到了地板上,紧贴着地板向前游行。

    那雾状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实体,现在完全铺开并紧贴地面后,就如同一个淡色的影子或是一片水迹似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影子从门下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来到了明亮的走廊上。

    现在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走廊上只靠吊顶的几盏灯光照明,当影子钻出门缝上的时候,那些灯忽然劈里啪啦地轮番闪了闪,原本明亮的走廊顿时变得有些阴森,寒气阵阵。

    淡色的影子贴在墙上悄无声息地爬行,就如同一片会动的污迹,在忽而闪亮的灯光中显得有些诡异。

    磨磨蹭蹭地走出会议室的保安,显然没发现它的存在,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老板的不是,一边抬头看看忽明忽暗的灯,嘟囔一句:“怎么又电压不稳……”

    影子趴在墙上静静地等着,直到保安顺着往天台的楼梯向上走去之后,才又开始蠕动,爬向会议室里。

    “好像……有东西进去了。”和阴老太太一起的一个道士忽然说。

    阴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东西?咱们的屏障厉害哈,怎么可能进东西!”

    “我在会议室的门口放了警示,刚才有东西打破了我的警示!”道士很敬业地坚持。

    “多事。”

    “阴老太太,您刚才说什么?”道士竖起耳朵,刚才老太太的话他没听清楚。

    “没。”老太太严肃地回应了一声,抬头,手一指,“啊!那!快追哈!”

    那人猛抬头,挥掌控制光的去向,转眼间就把自己刚才在说什么给忘了。

    温乐源将温乐沣的躯体背回绿荫公寓,想用他们之间的“联系”,查查看温乐沣现在究竟在哪里,但是不知道是温乐沣离得太远,还是被什么关住了,他这里竟丝毫感觉不到他的位置。

    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不!有一次!想到那次的事,温乐源不由一惊。

    不行……绝对不能再让那一次的事情重演!

    “乐沣!召─回!”

    他的手带起一蓬光舞,向温乐沣的胸口猛击,温乐沣的躯体弹跳了一下,没有反应。

    心脏愈发沉重,温乐源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再次用力击下。

    “温乐沣!你给我回来!”

    温乐沣的身体比之前更加强烈地弹跳一下,依然没有反应。

    反倒是一直看着他这么虐待温乐沣的胡果,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道:“你光打他也没用……不如送到医院去吧……”

    “医院顶屁用!”温乐源吼了这么一句,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住了嘴,低头看着依然没有动静的温乐沣,目光顺着一条并不存在的线慢慢上移,向窗外看去。

    “你在看什么?”胡果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问。

    温乐源也不回答,爬起来拉开他和温乐沣的箱子,从里面摸出四张咒印,呈十字状放在温乐沣身体周围。

    他挥挥手把胡果赶走,自己站在咒印圈外,蹲下,手在地板上一拍:“起!”

    咒印悠悠飘浮起来,在半空中如钟表的指针一般开始缓缓转动。温乐沣的身体周围包裹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随着咒印的转动,竟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几张咒印在半空中空转,就好像它们所包围的那具躯体根本从不存在似的。

    胡果见到这种情形,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温乐源可没有时间等他惊讶完,伸手粗鲁地拽住他的后脖领子,把他倒拖着就跑出了门去。

    “呜哇呀呀呀呀!大哥,你要干嘛呀呀呀呀呀呀呀……”

    “闭嘴!”

    奔出公寓前门,温乐源脚一跺地,被他拽着领子的胡果只觉得脚下一空,周围的景物霎时间矮了一截,这才惊恐地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体竟悬空飘起,像氢气球一样往天空飞去。

    他又惨叫起来:“我的妈呀!救命啊!我好怕高啊─”

    温乐源倏地加快了速度,两人的身体转眼间即消失在空中,路上的行人听到有人的叫声,但抬起头看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当然啦,天上是不可能有人的,是不是?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胡果对自己衣服的质量并不放心,又被领子勒得直翻白眼,只能双手抓住领子让脖子稍微松快些,僵直地叫道,“小的不知道您要干嘛,不过小的对您的决定永远是无比支持……可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您告诉小的您要去哪里,小的用两条腿……两条腿去!行不?”

    “闭嘴。”还是那句话,虽然比不上刚才那么气势逼人,却也阴沉得让胡果害怕。

    现在可好了,他就像叼着木棍被大雁衔飞的青蛙一样,恐惧着随时会掉下去的命运。脚下,城市的灯光忽悠忽悠闪过,也许是很美丽的场景,但是他一眼也不敢看,只是闭着眼睛,暗自向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安拉真主祈祷。

    就在祈祷中,他耳朵里忽然听到了好像放爆竹一样的声音,劈劈啪啪地炸裂。现在本市应该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才对,怎么还有人这么大胆子……

    还没想完,一道光华以迅雷之势闪过,正好擦着他的鼻尖儿过去。

    妈─呀─胡果本来就已经很僵硬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了。

    “乐沣!”

    乐沣?

    就像升空时一样突然,温乐源的身体骤然下降,胡果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失重,忍不住又大叫起来。

    “救命哇─”话音未落,他的屁股已经触到了地面的坚实感觉。

    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发现温乐源是把他扔下去的,所以在感觉到踏实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我的屁股─”他的叫声已经惨烈到不像人在叫了。

    把胡果随便扔到一个楼房顶上之后,温乐源迅速向被十几道彩色光华包围的温乐沣飞去。

    “乐沣!”

    追捕的网络四面八方地兜头攻击,温乐沣在天空中左冲右突却脱不开攻击的范围,几次都险些被打中,心中忍不住有些愤怒了。

    这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居然用这么猛烈的攻击,难道真的想杀了他不成!

    转身,又勉强躲过一道光柱,却被身后袭来的另外一道击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也许应该说是魂魄─发出沉闷的“空!”一声,心脏仿佛裂开了。

    就在最危急的时刻,听到温乐源那熟悉的声音,他强忍痛苦,欣喜地回头叫道:“哥!你来─”

    砰地一声,又一道光华以九十度角蓦地折返,正正打中了稍微放松警戒的温乐沣背部。

    温乐沣的脸上一愕,随即绽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身体的动作显然变得迟钝。又几道光砰砰砰连续撞上他的身体,他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混蛋!”温乐源大怒,扑上前去伸手一捞,将温乐沣往自己胸口一带,温乐沣的身形顿时消失。

    攻击温乐沣的光柱在他身边发疯地旋转,寻找攻击的空隙,他却连看都不看,只一回手,向下虚空猛击。

    一阵飓风袭来,席卷起楼顶的杂物,乒铃乓啷一顿猛砸,把各位大师砸得一边哀嚎,一边到处乱跑,攻击的光柱也毫无章法地四面八方乱打起来。

    “他们打你干什么?吃太饱了吗?”温乐源阴沉着脸问。

    “没……”温乐沣在他体内低声说,“我也不清楚他们干嘛打我,我追着那女鬼到这里,他们的攻击就过来了……”

    “女鬼呢?”

    “不……不见了。”

    “在哪里不见的?”

    温乐沣在温乐源心里指了一个位置,温乐源皱眉。

    “真是奇怪……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我里面,等恢复了再出来。”

    “好。”

    温乐源缓缓向术士们所在的楼顶降落了下去。

    影子悄悄地爬入会议室中,贴在墙上静了一会儿,好像在看正在骂骂咧咧的老板。

    “妈的,什么大师,屁用不顶!老子背后现在还凉呢!一群江湖骗子!没事就算了,有点事老子打死你们!妈的……”

    在老板的骂声中,七个守护者昏昏欲睡。影子趁机张开了仿佛塑料薄膜般的翼,悄然将门蒙住,然后逐渐地扩大了自己的形态,如同瘟疫似地静静蔓延,遮盖了侧面的墙、天花板、吊灯、窗户……

    蔓延至地板,在房门处收住了口。

    老板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何种境地,依然大骂不止。

    “老子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女鬼出动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都抓不住!一个二个都是吃干饭的!骗钱!像他们这种江湖骗子老子见多了!还想骗老子的钱,没那么容易!妈的……怎么这么热?刚才不是还有风吗?谁把窗户关上了?”

    “老板,没人关窗户。”有人回应说。

    窗户的确没有关,窗外的树也由于晚风而婷婷摇曳,可是房内却感觉不到半点风,反而越来越热。老板烦躁地用手扇着风,但那并不能给他带来凉爽,倒是由于他的烦躁让他比之前更加汗流浃背。

    老板受不了了,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去隔壁把那台电风扇搬过来!”

    那人一呆:“啊?可是大师们说我们不能离开……”

    “你脑子里都大粪是不是!快去快回懂不懂!”

    “大师们说让我们这么坐着,一步也不要离开……”

    老板一脚踹过去:“大师大师大师!咋不让大师当你老板!快去!”

    那人被踹得一骨碌滚倒,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他走到门口,像以前一样想去摸门把手。

    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能碰到门了。他的手指始终与门把手之间隔了几公分的距离,用力往前推一推,明明没有什么东西的空间,却执拗地阻挡着他的手指,怎么也触不到。

    那人想了想,忽然汗如雨下。

    “老……老板……”他颤抖着在门上疯狂地摸索,发现自己只能碰到某种塑料薄膜一样透明的东西,根本无法碰触门板,声音抖得不像样子,“我摸不到门!我摸不到门!”

    说到第二句,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本来昏昏欲睡的其他人,呼啦一声都站了起来。

    这下那老板慌了,大叫:“坐下!都给我坐下!不准动!你!回来坐回原位!”

    几个人哭丧着脸坐好,互相看看对方惨白的脸色,心里为接了这位老板的活而后悔不迭。

    摸门的那位退了几步,趔趄着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样似乎比较安全点。但没想到的是,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七个人的圈,走了一个人还剩下六个,而这六个人没有动过位置,那么刚才走掉的那个人的位置,应该还空在那里。但是圈中所有人之间都并没有多余的空隙,六个人的数量也并没有变化。

    怎么回事?

    那个人眼泪鼻涕齐刷刷地掉了下来:“老板!我的位置!我的位置!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老板环视自己四周,颤抖地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们是谁动了位置!说!”

    “我没有!”

    “我也没有!”

    “旁边的人呢?”

    “我的左面是他,右面是……”

    “我旁边的人没错……”

    “我也是……”

    甚至连左右的人也没有错,那么多余出来的人呢?

    慌乱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门上缓缓凸起了一个女人躯体的浮雕。

    那就好像一个女人躲在轻纱的后面,却努力把身体往前伸一样。只不过那条轻纱是看不见的,只有一个看不清的女人慢慢凸现出来而已。

    “呼……”那个女人体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本来呼气这种事没什么,呼气的声音也并不吓人─只是呼气罢了。可是如果那声气轻轻地发出,却让房中所有的人震耳欲聋呢?

    房中八个人,一起惨叫了出来。

    ─要去找他,很简单。

    ─楼外屏障我加至百米,你与乐沣在那里战斗。

    ─屏障外有隐形屏障,你躲入其中,乐沣的攻击自会将阻隔打开。

    ─同时我以他为饵,引开他人注意,让你安然进去。

    ─数最大者为九,九九归一。

    ─七人阵用七人,加那禽兽是八人,我会安排一个活动人在房内,凑成九人,满数阵。

    ─但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所有人都必然以为那七人阵方为重阵,第九人多余。

    ─因活动人不稳定,必然离开,当第九人离开时,满数阵破,同时七人阵动摇。

    ─八非稳定之数,无九坐镇,必撑破七,第八人将遣走第七人,七人阵破。

    ─而你,为此时最大数者,第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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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2:4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不清的女人身躯在完全凸出门后,缓缓跌落地面,身体面目也渐渐开始变得清晰。

    “老板……我真是罪该万死啊……”

    女人抬起头,天灵盖好像安得并不严实,因她的动作而忽然滑落,在地上像一只长了毛的破碗一样滚动几圈,方才停了下来。她的头顶,露出了白色的脑来。

    细吊带背心、窄裙、彩色的头发、还有安得不稳的天灵盖……

    那群人当即乱成了一团,一边嚎叫着救命,一边往屋角躲,然而那位老板却没有动。

    因为那个女人血色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他,他一动都不能动。

    “我说过……我会报复的……”

    老板的汗珠子汇成一道道小河,顺着脖子滚落下来,衣服裤子湿了一片,连鞋子里面也汗涔涔的。

    “我……我……”

    “你还笑我……‘你偷了我的东西,我干你是天经地义,警察也不管。’”

    “不……求你……”

    “我求你……我也拼命地求你了……是不?”

    “不要……不要……不要!救命啊……”

    就是那个炎热的中午,一个穿得像流莺一样的女孩,勾上了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的肩膀,数分钟的调情之后,进入了那个男人的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女孩拎着一个公文包鬼鬼祟祟地出门,招了辆计程车赶到汽车站,坐上了那辆中巴士。

    不一会儿,那男人衣冠不整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叫上他的弟兄们,开车追赶。

    本以为找不到了,男人的汽车随意地停放在路边,他坐在里面狠狠抽烟。忽然,他的属下和他说了一句什么,他一抬头,发现女孩坐在车里数钱的身影,表情立时异样地扭曲起来。

    “我是小偷……我是小偷……即使我是!你又凭什么在那辆车里,在那么多人面前强奸我!”

    在他“弟兄们”的匕首下,司机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乘客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就好像最后排的座位上,并没有女孩被三个人按住强奸一样。

    她张着满是鲜血的嘴拼命地呼救,乞求那个老板不要这样,她什么都愿意做,但是求他不要这样。

    “婊子!偷老子的钱还不让干,老子不做这种赔钱的买卖!看你穿这模样不就是招人干的!还装圣女,呸!”

    女孩挣扎着,却只能无助地看着那张可憎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她哭喊的声音绝望而嘶哑,“求求你们不要让他们这样!谁来救救我!我什么都干!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老板!求求你别……”

    坐在最前排的妇女,捂住了自己身边十岁儿子的耳朵;三十多岁的壮硕男人眼睛看着窗外,表情冷漠;几个染着光怪陆离的头发的新新人类戴着耳机,似乎正沉浸在美妙的音乐里;挺着将军肚的老人靠在椅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只有一个学生模样的瘦瘦男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个……能不能好商量……”

    几把明晃晃的匕首指过来,男生迅速地坐回了原位。

    “哈哈哈哈……看到了没有!谁也救不了你!你个臭婊子!”

    几声清脆的巴掌过后,最后排的座位传来了女孩一声长长的惨叫,一切跌入黑暗,噩梦开始了……

    “一……一切都是我不对!我我我……我是禽兽!我是禽兽!”老板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狠命地抽自己嘴巴,“我鬼迷心窍!我禽兽不如!我鬼迷心窍!我禽兽不如……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女孩伸开手臂,像一只巨大的四足蜘蛛一般向他爬去。

    “我求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呢……”

    老板的屁股下面湿了一大滩,密闭的房间中顿时弥漫出一股恶臭。

    “不要……你不要过来!”他一边拼命后退,一边四肢胡乱挥舞,妄图将她从面前赶走。

    “你说,‘谁也救不了你,臭婊子!’”

    女孩的眼神变得狠厉,猛地张开了嘴。她口中有一半的牙已经不见了,牙床上只剩下一串串的窟窿,忽忽往外冒血。而其他还完整的牙齿骤然变得异常尖利,像参差不齐的锥子一样,狠狠咬住了老板的胳膊。

    老板发出了常人无法想像的可怕声音,发疯嘶叫,拼命甩着胳膊想把她甩脱,然而女孩的嘴比水蛭的吸力更加强韧,死死咬着他的胳膊,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弄开!弄开!”老板对依然缩在一旁的下属吼道。

    下属们拼命摇头。他们只是他高价请来摆阵的雇工,没打算过把命也搭进去。

    “我是小偷!”虽然嘴仍然紧咬着老板的胳膊,但女孩说话却没有受到影响,阴沉沉地继续骂道,“但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人,又好到哪儿去!我偷了你的东西,你可以把我扭送到派出所,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你打掉了我的牙,那是我活该!但你不能强奸我!

    “为什么要强奸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强奸我!我不是妓女!我是最下贱的小偷!但是我不是妓女!我不是妓女……”

    楼板上传来很重的脚步声,好像什么人从楼上往楼下赶似的,老板眼睛一亮,胆子忽然壮了起来,嘶声吼道:“谁让你穿那种衣服勾搭我!老子花钱就是买鸡,你拿了老子的钱就要给我服务!我哪儿不对!老子今天就这一条命!你把老子杀了、吃了又怎么样?老子干了!你死了!怎么样!”

    “你─”

    女孩一扭头,撕下他胳膊上一块血糊淋漓的肉,老板大叫一声,几乎晕倒。她呸一声将肉吐出,张口又向他的脖子咬去。

    温乐源降落到楼顶上,阴沉着脸,看着那群被杂物砸得鼻青脸肿的大师─包括阴老太太。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有哪里惹到你们了吗?”

    “你弟弟?”一个脸被砸得有半天高的和尚,呻吟着道,“我们不认识你弟弟,我们在追一个女鬼……”

    “‘女’鬼!”温乐源一用力,温乐沣呼地一下从他体内跳了出来。他的脸上、身上已经没有刚才的疲惫与伤痕,和温乐源合为一体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却也足够他治疗魂魄的创伤了。

    “这个就是女鬼!我弟弟哪里长得像女人!”温乐源揪着温乐沣的领子向其他人吼。

    温乐沣:“……”就算所有人说我不像我也不会高兴的……我说你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

    所有术士都发出了“咦”一声。

    “不是她!”

    “我们弄错人了!”

    “那她在哪儿!”

    “糟了!难道─”

    楼顶霎时乱成了一锅粥,几秒钟的手足无措之后,全部的人都往楼下涌去。

    “阵破了!阵破了!”

    “喂!你们别跑!我还没说完─”温乐源徒劳地叫。

    可是没有人理他,很快人都跑光了,只剩下最后的阴老太太,回头对他们一挤眼睛,狡狯地笑开了一张橘皮似的脸。

    看见一窝蜂涌至门口的人,老板挥舞着两只都被咬得伤痕累累的手,大叫起来:“大师!各位大师!她在这儿!救命啊!大师!”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诡异地轻笑。

    大师们在门上猛捶猛擂,然而那扇虚掩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大家只能从缝隙中看到内部的情况。

    “郑老板!我们来救你!”

    道士大吼一声,抽出拂尘磅地一声打上去,那扇门闪现一道黑光,道士的身体一个漂亮的翻滚,撞到天花板上,又掉到地上─昏过去了。

    和尚拎着佛珠,口中唱着佛号,铁头功往前一撞─比道士昏得还快。

    把昏倒的和尚拖走,跳大神的娘娘〈第一个“娘”发一声〉,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哇呀呀呀呀……”一道金光飞出─打中门又折返回来,正中她的眉心,娘娘瘫软。

    剩下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一边叫着“这恶鬼好生厉害”,一边后退。若不是有“大师”的名号扣在头上的话,只怕现在已经逃得一个都不剩了。

    看见他们的样子,女孩狂笑起来,长着尖长利爪的手指,蓦地用力按住了老板的头颅。老板的四肢在地板上扑腾,活像一条即将被宰杀的鱼。

    “我是个骗子,一个可恶的小偷。”她说,“我偷了他的东西,他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为什么要逼死我?为什么不给我半点活路!为什么?”

    她似乎看到了人群之外的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咧开血肉模糊的嘴笑一笑,又继续说道:“你们大概觉得我杀人不对是吧?我没有杀过无罪的人,一个都没有!”

    她抓起老板的头发用力往上拉,逼迫他看着门外,同时身体压在他的腰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属下三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没有做错吧?那一车的人明明也罪孽深重!我没做错呀!我求他们,我说我什么都干,只求求他们救救我,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其实只要全车的人都起来反抗,我就不会那么惨!可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没有!他们就像死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连个屁都不敢放!听着我被他们欺负,很爽是吧!很爽是吧!很爽是吧!“

    她抓着老板的头发,每说一句,就将他的脑袋猛力往地上撞一次,没等她说完,老板的鼻子就已经流出了浓稠恶心的暗黑色血。

    温乐沣看不下去了。

    不过他并不是看不下去她打那个该死的老板,而是其他东西。

    房间里的人都看不见,可屋外的大师们以及温乐源、温乐沣兄弟却看得清清楚楚,被她杀死的阴魂们已经挤满了房间,互相厮磨拥挤,痛苦地嘶叫着。

    她的恨一天不消失,它们就会一直跟着她,永远地痛苦下去。

    “正像你说的……”温乐沣走到门口,从门缝的空隙中对她说,“你只是偷了他的东西,他可以打你,可以骂你,但是不能逼死你,因为你罪不致此。”

    “是的!”她抓紧了老板像草一样的头发,狠狠地说。老板哀号。

    “那么,那一车的人,就该死吗?”

    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似乎愣住了。

    “这位老板是禽兽,是畜生,但是那一车的人呢?他们胆小,他们见死不救,他们活该,但是,他们的罪过就到了可以判死刑的地步吗?每个人都会害怕,每个人都有懦弱的时候,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懦弱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世上又能剩下几个人?”

    女孩拖着老板退了一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一切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不好!见死不救,和这个混蛋一样该死!该死!”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大部分的人都是平凡的人。他们没有力量、没有办法和强硬的势力抗衡,他们就只有缩回自己的壳里,至少保护自己─这是人的本能。”

    “那我就应该被打、被强奸吗?”女孩尖锐地叫。

    “我没有这么说。”温乐沣的手抚上了门板,门上的薄膜在触到他手指的瞬间变得柔软,他轻轻往前一推,门便开得大了些。

    “他们如果救了你,当然是英雄,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好事。他们不救你,那他们就是一群无能的狗熊,应该受到一辈子的良心鞭挞。可是他们不该死,他们罪不致死。”

    “我也罪不致死啊!”女孩哭了起来,“谁又能为我找回公道呢?他们的错又有谁来惩罚!”

    “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

    “他们受到什么惩罚了!”

    温乐沣慢慢地将薄膜拉开,悄然推门走了进去。

    “他们成了英雄。”

    女孩疑惑地看着他:“成了英雄?”

    成了英雄?英雄?一会儿,她恍然大悟,疯狂地大笑起来。

    “英雄!他们成了英雄!哈哈哈哈哈……他们死得太早了!我应该让他们活着,让他们当一辈子的英雄!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乐沣看出她有些不对劲,紧赶几步:“你快住─”

    手字未出口,她已经抓起老板的脑袋,猛力地砸到了地板上。

    头骨碎裂,血流成河,脑浆涂地,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再存活。

    老板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房间里的幸存者于同时全部昏了过去。

    “还有……一件事。”女孩站起身来,薄膜以惊人的速度收回于她的体内,她看一眼温乐沣,倒飞出了窗户。

    “还有一件事?”温乐沣略一思考,大惊,“大哥!她这是要去找……”

    “小胡!”

    两人一跺脚,同时往窗外飞去。

    剩下的大师们困惑地看看飞走的人,问阴老太太:“老太太,咱们这一行什么时候出了这两个厉害人物?居然还会飞……”

    老太太笑起来,缺了几颗牙的嘴噗噗漏风:“他们两个?哈哈哈哈……先莫管那个哈,这家伙一死,我们的钱咧?找谁要去?”

    你受托保护的人都死了,还敢要钱啊?

    胡果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影向他飞来,他以为是温乐沣或者温乐源,但是那影子怎么看都不太像男人……

    难道是……难道是……女人!

    那个没有天灵盖的女孩正向他飞来!

    “我的─妈呀!”胡果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来人哪!救命啊!温大哥、温二哥!你们在哪儿啊!救救我啊!我不要死啊!妈妈!爸爸!爷爷!奶奶!我要回家!哇─”

    不顾男子汉的颜面,胡果抱着身边的晾衣杆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落到他面前几米的地方,困惑地看着他。

    “喂……”

    “求你不要杀我!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求你不要杀我……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每天给你上香,我把你当我家祖宗看待……我给你买新的骨灰盒!我给你买花圈!哇─求你别杀我!”

    “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不是来杀我的是干嘛─哇─啥?不是来杀我的?”胡果含着眼泪,扭头问。

    女孩点头。裸露的脑子更清晰地袒露在胡果面前,胡果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再丢人现眼地大哭。

    “可你不是一直在找我……”

    “是的。”

    “向你道谢。”

    “向我─”胡果的下巴掉到了地上,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问,“向我……道谢?向我?我!”

    女孩微笑了:“我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说的那一句话。”

    一个学生模样的瘦瘦男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个……能不能好商量……”

    “只是─为了那一句?可是我最后也没做什么……”

    “其实,只要那一句就够了。”女孩退了一步,“我没有奢求,只是希望有人为我伸张正义,你没有救得了我,但是你有那心意,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我第一个来找的人就是你,可惜你身边总有东西阻挡我,所以等到现在才能来对你说这句话。”

    胡果看着她,心中百味杂陈。

    多么讽刺啊,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成了她的英雄。可是他真的担当得起吗?真正的英雄,不是应该“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吗?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成为了什么英雄,这公平吗?

    女孩说,公平的,因为没有英雄,所以他就是英雄。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找那个家伙报仇吗?”

    “已经……报完仇了。”女孩笑着说。

    “之后呢?”

    “之后?”女孩望着深黑色的银星苍穹,轻笑,“死人,还有以后吗?”

    她的双脚又离开了地面,慢慢地向天空飘飞起来。

    胡果竟有些着慌:“你……你到哪里去?”

    “去我该去的地方。”

    “那……那个……”一时之间,他竟忘了自己与她的关系,大声说道:“我听说杀过人的鬼不能超度,我现在住的那个公寓里面有不少鬼在借住!你要住那里吗?”

    女孩摇摇头,唇边带了一丝淡淡的笑:“谢谢,真的很感谢你,虽然有些懦弱,但你真的是英雄。”

    懦弱无能的、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英雄。

    多么可笑的英雄。

    女孩的身影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胡果看着她的影子消失的地方,愣了一会儿,忽然蹲下来,抱住了脑袋。

    温乐沣和温乐源远远地看着他们这里,微笑起来。

    更晚一些时候,绿荫公寓里。

    “原来是你撺掇那个女孩来攻击我们的?要干嘛你自己干!你太奸诈了,死老太婆!”

    “哥……别这么没礼貌……”

    “礼貌!”温乐源暴跳,“我们对她有礼貌,还给她看房子,收拾胡果那个烂摊子,她可好!去接了个最轻松的活不算,还教人来打我们!什么意思!”

    “不利用白不利用哈。”阴老太太轻松地说。

    “啊─”温乐源大怒,“我们来决斗!死老太婆,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甘拜下风─”

    “姨婆。”温乐沣也稍微有些埋怨地说,“您要是想救她,就明着告诉我们嘛,和那些术士说一说也行不是?干嘛非要让我们蒙着眼睛蹚这淌混水?”

    “那些术士?”阴老太太冷笑,“术士就都是好人哈?自然有人要钱不要理,不暗地帮忙就是把她卖出去喽!我才不干那种蠢事。”

    “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我和你决斗!死老太婆你到底听到没有─”

    女孩的一笑与那声感谢仿佛又回响在耳边,胡果看着窗外梧桐树上宋昕小小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他何时才能摆脱这种“英雄”的污名,当一回真正的英雄?

    也许下次就能做到。

    也许,一辈子也得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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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个故事叛徒之一

    听说你哥哥病了呀?

    这是我在家收集了二十多年的药,听说都很有效的,都送给你们!

    不用客气!要是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要不要?

    我现在就回去拿─“你拿枪对我?啊?”

    枪口黑洞洞地,像漩涡一样,让我有些头晕。

    他没有说话─不,也许他说了,但是我忘记了。

    直到现在,我连他的表情都已经开始模糊,甚至连他的容貌也快要忘记,我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想不起来一切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过程,又是怎么回事。

    八、九月分的天气,盛夏只剩下了尾巴还在人的面前晃来晃去,但已不像以前那样难捱,至少晚上打开门窗就会有穿堂风呼呼吹过,时不时还会在半夜下上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让暑气的消散更加迅速一点。

    在这种变幻无常的气候中,稍一不小心就会被感冒病毒看中,饶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逃不过它的追捕。

    “阿─嚏!”

    这不就有一位被追到了。

    “阿嚏!阿嚏!阿嚏……”几个喷嚏过后,温乐源的眼泪鼻涕哗啦啦地都下来了。

    “真恶心……”胡果抽一张面巾纸给他,一脸嫌恶。

    温乐源夺过面巾纸狠狠地擤鼻涕:“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擤─”

    像回光返照似的,本来已经变得稍微凉爽的天气,在昨天忽然回复了之前的热度,连素来以凉爽著称的绿荫公寓中,也热得让人受不了,为求凉爽,温乐沣打开了房间的门窗,连走廊上的窗户也打开了。

    当时的穿堂风的确是很舒服,可惜他们直到睡着也忘记关,后半夜下起了雨,带着潮湿气息的风呼啦拉地吹了一个晚上,硬是把温乐源这个壮骨头给吹成了这副德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温乐源手里抓着卫生纸,咳嗽几声之后,呼哧一声,又把鼻涕吸了回去。

    温乐沣和胡果本能地离他远了些。

    “吸─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感冒!简直不公平!乐沣,你说!你是不是偷偷干了什么?”温乐源又吸一溜鼻涕,语气愤愤然。

    温乐沣真想离他远远的,再在背上贴一张纸条─我不认识这个家伙。

    “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你半夜抢走了我的毛巾被,现在居然还敢来质问我?”

    温乐源一拍大腿:“哈!找到原因了!我就说你今天早上怎么盖的是被子,只给我盖的毛巾被,怪不得我会感冒!”

    温乐沣将面巾纸盒甩到了他的脑袋上,“我不是说了,是你抢走我的毛巾被吗?要不是你,我会没盖的东西?要不是我没盖的,我会去半夜爬起来拿被子?居然还敢怨我!”

    “啊啊……”温乐源的脸上终于“似乎”、“好像”、“大概”有了那么一点点愧疚。

    温乐沣攥了攥拳头,总算没打出去。

    由于公寓里有了胡果这个超级漏嘴巴,到了晚上快吃饭的时候,公寓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温乐沣其壮如牛的哥哥生病了,于是一拨一拨的探视人群纷至沓来,连温乐沣也有点头疼了。

    “需要吃点感冒药吗?我这里有感冒灵。”敲开门的楚红开口便问。

    “谢谢……”温乐源眼泪哗哗地道,“不过不用,我吃过了……”

    “用不着这么感动吧?”楚红有些惊讶地说。

    “谁感动!我是因为鼻子不通气!”温乐源带着浓重的鼻音吼叫。

    温乐沣道:“别理他,倒是你!你和林哲怎么样了?”

    楚红愣了一下,淡淡笑道:“林哲……他在我房间里,很好啊。”

    “哦……那就好……”

    目送她离开,温乐源道:“她身上有味道没有?”

    温乐沣摇头:“我闻不出来,我的嗅觉不行。”

    “那你总看得出来吧?”

    温乐沣犹豫片刻,点头道:“有……很浓的……尸气。”

    林哲,那个不愿意死亡,而带着自己的尸体在这世上徘徊的灵魂,他停留的时限还有多久?他们谁也不知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楚红走后,第二个进来拜访的是王先生的太太,那个被王先生骂作是傻里吧唧的女妖精,她是拖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飘进来的,塑料袋和地板之间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一路上还掉了一溜儿药瓶药盒什么的,好像袋子有哪里破掉的样子。

    “听说你哥哥病了呀?这是我在家收集了二十多年的药,听说都很有效的,都送给你们!不用客气!要是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要不要?我现在就回去拿─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两个都生病了吗?”

    温乐沣、温乐源:“………”

    二十多年……她不怕中毒,也不怕被药撑死,但他们可是凡夫俗子,受不了她这种盛情款待。

    “这个……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啊?你们的脸色好像更不好了耶,药不够是吗?我再去拿!”

    “不对─”

    等好言好语把她劝走,兄弟俩都忍不住在肚子里大骂那个钱袋子鼓鼓,却死赖在这个最便宜的公寓里不走的王先生。他不走就算了,干嘛还把他这个找麻烦的婆娘留在这里!这不是逼着他们减寿么?

    再晚一些,阴老太太也支着她看起来颤巍巍的腿,跑来“关心”温乐源,不过在温乐源看来,她压根就是想来看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少见情景的。

    等温乐源又叫又跳地把老太太赶走,却见冯小姐也倒退着来敲他们的门,说去蒸个桑拿什么的可能会好得快些。

    等送走她,恢复了中年人外貌的宋先生又跑来了。

    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温乐源这个火爆脾气的,还没等宋先生开口,他就已经先跳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想让我死得更快一点!啊?一个二个不是妖精就是死人!你们怎么知道怎么样对我好?啊!根本就是想让我死得快一点才是真的,不要再拐弯抹角地来了!直接杀了我算吧!擤─”

    宋先生脸上露出些许惊恐的表情,转身踉踉跄跄的跑掉了。

    “哥,你过分了点吧。”

    “哼哼哼哼……”温乐源很得意,“不这么干,他们怎么会逃走……”

    也许是温乐源发脾气的时候晚了点,也许是那些神经可比水管子粗〈胡果除外〉的人们,根本想不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该遭天谴,原本只是为温乐源生病而跑来关心他的各位,不知怎么推论下来,就决定在一楼的玄关大宴宾客─当然,宾客只有不太多的几位─以做为庆祝温乐源生病之用……

    “很久莫一起吃喽!好!好……”阴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惜一楼那几个住户不在哈,不然更热闹……”

    “婆婆,我好想做拉面!”女妖精看来很兴奋的样子。

    “我觉得应该多炒几个菜,毕竟大家很不容易聚在一起。”楚红说。

    “我可以帮忙吗……”冯小姐插问。

    阴风阵阵……

    “这个……你的手能剥葱吗?”

    “好像不行。”

    那你还能干什么啊……

    “妈妈……妈妈……她没有来吗?”宋昕小小的身体与大家的身形互相穿梭,却找不到他的妈妈,脸蛋上满是失望。

    让他这么穿梭也不是办法,温乐沣走到他身边,拦住了他。

    “别叫了,昕昕,我去帮你把妈妈叫下来吧……”他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只是一晚上,我想她可以暂时摆脱那些事……”

    胡果发现了那两个不是人的人的存在,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王先生身边,对自己催眠,他根本看不见那两个飘来飘去的东西……

    “你们!”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温乐源明显选择了前者,他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指着那些热络的人们大吼,“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是病号!我才是病号!你们是为了我才办这个庆祝会的─对了,我这才想起来,为什么是庆祝会!我生病为什么是庆祝会?为什么?”

    “因为你总算像一个人类一样会生病了。”坐在门口看报纸的王先生,一边享受穿堂风,一边笑,“我们还以为你壮得都不会被病菌打败呢。”

    众人吃吃低笑。

    温乐源气得暴跳如雷。

    “不过……”温乐沣环视四周,“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楚红,林哲呢?”

    “林哲他……”楚红淡淡一笑,“他不方便出来。”

    只这一句,温乐源兄弟就已经明白,事情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那么还有宋先生呢?谁见到他了?”

    宋昕大声道:“我爸爸刚才出门去了,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重要的事情?已经死掉的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温乐源心中浮现一丝疑问,但不通气儿的鼻子,很快占走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等温乐沣想办法将何玉弄下来之后,加上楚红、女妖精和冯小姐共有四个女人做饭─虽然其中三个都不是人─一屋子白吃的四个男人加一个小男人,只需要仰着脸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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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3:02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是比较不同的日子,宋昕终于能和他的母亲在一起,高兴得一直纠缠在她身边,虽然她并不看他─因为她看不见,她只能看见自己想像出来的那个“宋昕”,她真正的孩子却无法在她的视野中出现。

    阴老太太独个儿躺在门外的躺椅上听她的收音机,对终于可以不用做饭而吃白食得意不已。

    胡果原本还插了几手,但女人们嫌他碍事,又把他赶了出来,他讪讪地转了几圈,发现冯小姐老是在他周围飘来飘去,吓得又藏到了阴老太太身边。

    “光记得吃!偏不叫你,非饿死你不行!”温乐源狠狠骂道。

    温乐沣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生气。

    四个女人的速度很快─顺便一提,冯小姐根本没帮上忙,她只是在旁边看而已─不一会儿便有第一道菜上了桌子。

    “干煸四季豆?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肉!”温乐源叫。

    “有本事你不要吃……”当端菜员的冯小姐阴森森地说。

    温乐源闭嘴。

    温乐沣走到门外,对阴老太太道:“姨婆,我们该吃饭了,进去听吧。”

    “喔。”阴老太太放下收音机就想起来,忽然停住了动作。

    温乐沣以为她是闪到了腰,慌忙前去扶她,她却一摆手,神情严厉地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人?”这里不是天天都有人?

    “戾气和……杀气!”

    “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一片急速的脚步声向绿荫公寓跑来,温乐沣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就被一拳砸到脸上,他的身体顺势倒地,和阴老太太一起被人强拉进公寓内。公寓的大门被用力关上,锁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扣死了。

    “举起手来!不准喊!不准动!谁动杀了谁!”

    公寓中的人,茫然地看着那群身穿普通小老百姓的衣服、手中却拿枪指着他们脑袋的人,一时忘了该怎么反应。

    “抢……劫?”温乐源试探地问。

    “抢劫……”同样被枪指着头的宋先生无奈地苦笑着说。

    “不准说话!”为首的一名高大男子怒喝。

    怪不得刚才到处都找不到他,现在莫名其妙地出现,又居然被“人”抢劫,他这个鬼到底干了什么啊……在场的人一致向他射去愤怒的目光。

    宋先生摊了摊手。

    不是我的错……他的口型这么说。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

    在座三十岁以下的住客,集体向他伸了伸中指。

    女妖精脸色一沉,挽起袖子就想发作。温乐源和温乐沣也摆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被人抓住领子拖进来的阴老太太,却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莫要杀我哈!我老太婆九十多岁的人就图个老死,我钱放在那屋柜子第三层报纸下面哈─莫杀我─也莫杀我住客哈─大家都莫反抗!反抗就死哈─我们很合作,钱都给你─你们钱也拿出来给他们─莫杀我们哈─”

    公寓住客们:“……”

    这死老太婆又哪根筋有问题了?可是她既然喊了不要反抗,那必定是有她的用意的,女妖精立刻收回了手,温乐源和温乐沣也解除了表面上的戒备。

    “……谁要抢你们这群穷鬼!”其中一名抢劫犯阴阴地说,“都闭上嘴!那个死老太婆─你!别回头看了,就是你!闭上嘴不准哭,再哭第一个杀了你!好,现在全部的人都把手背到身后去,用这些绳子互相绑住。”

    温家兄弟看了阴老太太一眼,阴老太太稍稍使了一个眼色,他们接过了绳子,开始捆绑其他人。

    冯小姐和宋昕退了一步,施施然飘上楼去了。

    一切在沉默中进行着,那些抢匪就如同不会疲惫一般平稳地端着枪,手臂没有丝毫的颤抖。

    当绑到阴老太太的时候,温乐沣一边往阴老太太的手上缠绳子,一边以灵魂心声道:“姨婆,为什么不让我们反抗?”

    阴老太太在心中冷笑:“反抗?他们的枪扫射咧?”

    “我们又不怕……”

    “不怕!”阴老太太近乎狂笑了,“你不怕哈!胡果咋办?楚红咋办?女妖精的老公咋办?”

    想到那种结果,温乐沣的背上咻地出了一层冷汗。他怎么没想到?这公寓中非人类的不少,可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也不是没有,如果他们刚才反抗了的话,难保他们会是什么结果─他惭愧地道:“我想的还是不如姨婆你周到……”

    “那边的!捆个老太太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温乐沣慌忙放开早已捆好的绳子,又捆其他人去了。

    等全部的人都被捆好,由一个抢匪确实确认过之后,为首的高大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枪。这似乎是个信号,其他人也陆续将手中平举的枪放了下来。

    那个高大的男子走到阴老太太身边,用枪戳了戳她的肩:“你说他们都是你的住客?那你就是这个公寓的管理员了?”

    阴老太太乖乖点头。看惯了她颐指气使嘴脸的温乐源,笑得肚子疼。

    “那你的住客就只有这么多人?”

    男子的枪口依次划过温乐源、温乐沣、楚红、女妖精、王先生、何玉、胡果,然后又指到老太太的肩头上。

    “是不是!”他不耐烦地问。

    老太太很快地点头,那么果决的模样,让温乐源几乎笑昏过去。

    男子环视四周。绿荫公寓正是处在最阴时的最阴地,平时就异常爱招鬼,现在在活人很少的情况下更显得阴气森森,让人莫名其妙地从心底里发冷。

    如果这里还有很多余的“人”的话,至少不会阴森成这样。男子垂下枪口走开,看来是相信了她的话。

    他向属下摆摆手,一个抢匪将宋先生的手捆起来,用力一推,宋先生一个狗吃屎,就跌到了温家兄弟身边。

    “你们几个!从最上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有人的都抓下来,反抗的话立刻杀掉!”

    “是!”

    有四个抢匪举着枪跑上了楼,剩下的人把绑好的人质都驱赶到玄关的角落里,有两人举枪巡视,其他人就地休息。有一个人钻到了老太太房间的厨房里,大家从外面看不到里边的情景,不过可以听到里面那家伙吃得咂吧有声。

    “你到底在干什么?”温乐沣低声问。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宋先生痛心疾首,“我只是出去买点东西,他们就抓住我当人质,我没办法才会……”

    “你装个屁!”温乐源愤怒地低吼,“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是活人吗?你要不是故意让他们看见你的话,他们能看得见吗?他们怎么不去绑冯小姐!怎么不去绑你儿子!”

    正如传说中所讲的,除非鬼想让你看见,否则普通人是绝对看不见的。这群绑匪之所以能抓住宋先生这个“鬼”,正是因为他“希望”被他们“看见”,否则不可能。

    何玉发作的时间还没有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活人”,所以抢匪们才能“看见”她,而冯小姐和宋昕对自己“死人”的身分认得很清,因此那些抢匪才看不见他们。

    宋先生眼神飘忽─温乐源一脚丫子踩到了他的脸上。

    “老实点!”一名抢匪大喝。

    温乐沣仔细看了一下周围的情景,心中得出了几条基本结论。

    一、这些抢匪总共有十二个人。

    二、从他们举枪的手势来看,似乎受过相当正规的训练。

    三、他们的阳气与戾气极重,可见至少有五人以上手中有人命。

    这就奇怪了。十二把枪不是小数目,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即使他们有渠道能够得到,可是他们同时又有人命在手中,为什么媒体上没有任何报导?或者,他们这十二把枪一枪都没有开过,所以警察才没有得到消息?

    不……也或许,他们是今晚才开始行动的,所以他们才会没有看到报导。

    刚才进来的时候,被其他十个人包围在中央的,有两个小个子男人,没有拿枪的那只手里,合力提着一个很大的旅行袋。

    人散开之后,他们就蹲踞在玄关的另一个角落里,旅行袋被珍而重之地放在两人中间,其他没有担任警戒任务的人,都把枪收了起来,只有他们两个仍然枪不离手,警戒地看着四周的情况。

    那只旅行袋被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很重的“呼啦”一声,像是什么散装的印刷品。等被放好在地上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在袋上被压出了长方形的轮廓,按照那个大小和边缘的整齐程度来看,似乎是一叠叠整齐的什么……对了!那应该是……

    钞票!成叠的钞票!

    怪不得他们说什么穷鬼,原来如此。要是他的话,抢了这么多钱,自然也会骂这公寓里的人穷鬼……

    可是……他想一想,又有点疑惑。这种东西明显应该是从银行抢出来的,其他地方的钱码放得不会这么整齐。

    可是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银行早就关门了,而且附近这两条街上都没有银行,只有一个自动提款机,他们是从哪里抢的钱?又是从哪条路上来的?想去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隐藏在小巷的绿荫公寓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宋先生……你今天为什么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变成小孩了?嗯?”他正想开口,斜眼看着宋先生的温乐源,已经先用心声问了出口,“不准给我转移视线!老实回答!”

    宋先生的眼睛瞟过抢匪,忽然看着温乐源身后的某处大叫一声:“啊!有鬼!”

    留守的抢匪们一激灵,哗啦一声向着宋先生哀叫的地方举起了枪。

    温乐源青筋爆出。

    “啊,是我看错了。”宋先生毫不内疚地继续说。

    全体摔倒。

    一个抢匪又气又怒地大步走过来,一枪托砸到他的后背上,将他砸倒在地。

    “再胡说八道,老子崩你个满脸开花!”

    宋先生配合地倒在地上,一边还在哼哟嗨哟地呻吟,就好像那个抢匪把他打了多疼一样。

    “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欠揍。”温乐源用心声对他说。

    为首的抢匪挥手让那个人回来,再打下去,宋先生的声音说不定会引来外人,他不想冒这个险。

    等总算让那个哀声叫唤的中年白痴停住了嘴之后,他又坐了下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从刚才开始,他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被打得乱叫的中年男人,他并不认识,但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以他的记忆来说应该不会这样,他能记得住的都是他熟悉的人,而他不熟悉的人他会立刻忘记。

    这个奇怪的人……是他记忆中很熟悉的吗?

    而且不只是他一个人,似乎这个公寓就有哪里不太对劲,而他们绑架的这群人,更是什么地方有问题,让他从进来开始就被怪异的违和感围绕着,想装做视而不见的样子都不行。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发现指针逐渐走向了八点的位置,心里突地一惊。

    他派到楼上去搜索的四个人,已经去了二十分钟左右,这种三层楼的小建筑也该搜查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如果是有什么情况的话,他们至少也该发出声音……对了!声音!

    自从那几个人上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按理说,像这种老旧的楼板,就算是猫踩上去,也该有点细微的声响的,更何况是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可是他们上了二楼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呼吸声、脚步声、衣服摩擦的声音,统统没有!

    他猛地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两个人道:“你们两个!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有问题的话马上大声叫!”

    那两个人立刻举起枪,往楼上跑去。

    头一批上楼搜查的四个人,分别姓纪、樊、胡、万。他们一直以姓互相称呼,分别是老纪、小樊、大胡和小万。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是小樊,他是年龄最小,又比较二愣子的一个,大家常常把冲锋的任务交给他。可是他今天有点后悔,因为这个公寓很黑,真是太黑了。

    一楼挂了一颗明显是临时拉过去的灯泡,有些昏黄也就罢了,至少还能亮。问题是二楼连半颗灯泡也没有,一楼的光又那么暗,一上来就一点东西也看不见了。

    对了……他跑到一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楼的灯光似乎并不是由于距离而逐渐消失的,而是在第一阶楼梯那里,忽然就没有了,他刚才上来的时候以为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但在即将踏上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处,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什么都没有,光线就是那么齐刷刷地、突兀地被切断了。

    “小樊!看啥呢?”老胡被他堵在身后,有点不耐烦地问。

    “那里……”小樊指了一下光线断裂的地方。

    “啥也没有不是!”老胡有些生气地用力将他往上推,“快点!别耽误时间。”

    小樊只能把这件事先丢到脑后,迅速往三楼跑去。

    三楼很暗,比二楼更暗,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老纪想起自己在上来之前看了一眼一楼的格局,住客的房间门应该是正对着窗户的,他还记得这栋公寓的后方,应该有其他的住宅楼,那么他刚才应该可以看得见窗户外投射进来的光线,为什么没有?

    即使一楼是因为有那盏昏黄得不知到有几多寿命的灯,所以不明显的话,那么二楼、三楼又是为什么?一般这样的建筑,二楼和三楼不会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一样看不见外面投射进来的光─一点都没有!

    心中冒出了一丝凉意,他握紧了枪,手中这东西虽然是冰冷的铁块,但却给他增添了不少的勇气。

    三楼上听不见半点声音,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的流动。大胡和小万握紧了枪,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恐慌让他们汗流浃背。

    这个公寓有问题。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但他们却不得不继续自己的差使,否则……

    按照对一楼的方位记忆,他们总算在黑暗中摸到了三楼的房门,挨个用脚踹开,以枪环指。

    没有人。每个房间都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小樊首先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灯光,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其他三人一时有些惊惶,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甚而有些欣喜若狂。

    “妈的,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又恢复了勇气的小万,站在走廊里看着他负责的房间,伸脚踢了一下就在脚边的什么东西。

    “是啊,”老纪从自己搜查的房间往小万这边走来,“这里每个房间应该都有人住,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大概是都被绑在一楼了吧?”大胡说。

    “哦……”

    一个黑黑的东西从小万的脚边嗖一声窜过,小万大叫一声,随即,小樊刚才打开的灯就灭了。

    四个人开始大声惨叫,握紧了枪,却不知道往哪里开才好。

    在一片惨叫声中,老纪算是比较冷静的一个了,他不断地叫着:“别叫了!都静下来!听见没有!这只是停电!都闭上嘴!不想死的都闭嘴!”

    好一会儿,其他的三个人才冷静下来,一个个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幸而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

    “刚……刚才那是鬼……”小万声音颤抖,就快要哭出来了。

    “不准胡说!”

    “我看……看见了……”小万绝望地说,“我看得真真的!那东西黑黑的,形状很奇怪!长着一张小孩的脸……”

    老纪循着声音抓住小万,没有拿枪的那只手在他肚子上狠狠给了一下。

    “再胡说就留在这里!不准你再跟我们回去!”

    “可是我看见了……我看见……”

    老纪觉得手中的小万非常冰冷,而且比平时似乎要小很多……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小万”忽然变得非常溜滑,顺着他的衣袖哧溜一声就钻了进去,像一条蛇一样在他的衣服里面钻来钻去。

    老纪发出了普通人无法想像的可怕叫声,双手疯狂地乱挥,枪声在他手中响起,火星四溅,映出四个人惊恐绝望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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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个故事叛徒之二

    他的话被塞在嗓子眼里,余下的单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看见自己和小赵之间站着一个背对着他的女人,她举起手中的打火机,好像炫耀一样向他晃了晃。

    为首的男子将枪紧紧握在手中,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似乎在打盹。

    宋先生的位置与他遥遥相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装做在看别的地方的样子。

    “……不要装那么拙劣的演技好不好?”温乐源说。

    “我什么也没干哪……”宋先生很不满。

    温乐源想说,看你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但左思右想还是没开口。

    宋先生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尽管她没有在看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的目光还是很温柔,温柔得让温乐源几乎忘了,他就是今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觉得……”

    “什么?”

    “你觉得,兄弟和女人比起来,哪个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温乐源烦躁地说,“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我是说,你现在还不了解。”宋先生没有发火,只是笑着看向那个为首的抢匪,道,“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全都是胡说的。

    “其实女人比兄弟好,女人只要嫁给你,就不会再有二心,她会踏踏实实地跟你一辈子,即使你死了也一样。而你的兄弟却不会。人哪,两人有情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但在两人中间如果插入了钞票,那就不一样了。”

    “放什么屁!”那男子忽然厉喝。

    原本有点懈怠的抢匪们一激灵,都挺直了身体。

    “不要激动,”宋先生安慰他说,“我不是在说你。”

    抢匪们全站了起来。

    不过不等他们过来,温乐源先一脚踏上宋先生的脸,把他踏到了地上,用鞋尖狠狠地踩,边踩还边说:“别在意,他就是爱胡说八道。”

    宋先生老老实实让他踩,居然没有惨叫。

    温乐沣抬头看了一眼楼板,好像发现了什么。

    胡果全身像筛糠一样抖,边抖边小声问:“你……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有救兵来了?警察……警察吗?”

    “在这里不需要警察。”

    “啥?我们被劫持了!”

    温乐沣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低下头来,说了声:“希望他们不要太过分才好……”

    “你在说谁啊?”

    新被派遣上去的两个人,一个叫做小赵,一个叫做大刘。

    他们是这群人中枪法最准的,因此常常被派出做一些较为困难的任务,几乎都做得相当完美。

    那四个人的原则是从最远处搜索起,因为怕有漏网之鱼。而他们两个的任务,则是查看是否有危险的东西,威胁到了先前四个人的性命,因此从最近的第二层开始搜索起。

    就如小樊上来的时候所发现的,小赵一走上楼梯,便觉察了光线被切断的情况,立刻拉开了保险栓,与大刘低声交换意见。

    大刘从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两人借着打火机的微光,慢慢地走上二楼。

    二楼一片寂静,楼道里也很干净,没有多余的杂物堆放。小赵看准了201的门,先砰地一声踹开,平举着枪在房间中回环搜索。

    没有人。

    接着是202,同样一无所获。

    到203房间门口的时候,大刘手中的打火机有些烫手了,他啪地一声将盖子盖住,微弱的光亮消失,四周又恢复了黑暗。

    “打火机烫,开灯吧。”

    “不行。”小赵从自己的衣袋中取出打火机,塞到大刘的手中,“再打开。”

    “用什么开?”大刘的声音明显有着不耐烦。

    “我不是给了你打火机吗?”小赵也开始心烦了。

    “我用鬼开吗?”大刘说,“你啥东西都没给我!”

    小赵心中一惊。

    “我刚刚塞到你手里的!”

    大刘一颤,立刻打开了自己的打火机:“你看!我手里只有这─”

    他的话被塞在嗓子眼里,余下的单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看见自己和小赵之间,站着一个背对着他的女人,她举起手中的打火机,好像炫耀一样向他晃了晃。

    “你是什么人!”他另一只手举起枪,对准了她的脑袋。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穿着高跟鞋,但为什么他没有听到半点声音?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在打火机的微光照耀下,她没有投射的影子?

    小赵没有看见除了自己和大刘之外的谁,只知道大刘忽然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大声喝问自己是什么人。

    “你发什么神经?把枪放下。”他皱眉说。

    “你跟你弟弟是从小就一起生活吧?”宋先生躺在地上说。

    大概是宋先生怎么打、怎么踹也学不会悔改的关系,抢匪们也没有再阻止他说话,有的还侧着耳朵听他讲,否则再这么安静下去,他们就要睡着了。

    “你废话!我们一家子当然是住在一起的!”温乐源愤怒之余,却又有些疑惑。

    宋先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么饶舌的他有点不太正常,再加上他一直维持这样成人的状态……

    “你们关系很好?”

    “那是自然!”对温乐源来说,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必要讨论。

    尽管兄弟两个也有为了最后一个肉包子归谁的问题,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但兄弟毕竟是兄弟,温乐沣被别人欺负时,温乐源照样会冲上去为弟弟报仇,这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人无法了解的情谊。

    “如果你们有了钱呢?”

    “钱?”温乐源更加疑惑了,“我们兄弟可是赚钱的搭档,有钱一起花……咋啦?”

    在温乐源和宋先生进行着似乎是漫无目的的谈话时,温乐沣一直在注意那个为首的男子。

    从外表来看,那个人大概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说不定和温乐沣同岁,但他并不能确定这一点,因为男子的气质与行为并不太像一个年轻人,明明年轻挺拔的身躯却佝偻着,似乎非常疲惫。

    如果其他抢匪也是如此的话,温乐源也许会判断他们已经出逃多日,可是其他人虽然也显得有些疲惫,精神却非常地好。也许是有钱在手中的感觉在支撑吧,除了那男子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微微的兴奋。

    “我也有一个兄弟。”宋先生看着天花板,从那里传来楼上的声声惨叫,但楼下的抢匪却谁也听不到,“嘿嘿,你不知道我俩关系有多铁!俗话里总说,两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我们简直就是那样了。”

    为首的男子面容动了动。

    温乐沣发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不由心中一动。

    女人背向着他,并拢的双脚一动不动,只是离开了地面,慢慢向大刘移动过来。

    他已经不觉得手中的打火机烫手了,现在即使燎出泡来他也不会有感觉。他紧紧握着枪,颤抖的枪口指着那个女人,身体不断后退。

    “你是谁……你是谁……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开枪了!”

    小赵仍然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知道大刘的枪口准确地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哗啦一下拉开自己刚刚合上的保险栓,指着大刘的额头厉声道:“放下枪!我让你放下枪!听到没有!”

    背向大刘的女人忽然转过身来─依然是相同的、长发披肩的背面。

    大刘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手中的枪毫无章法地乱开起来,打火机掉落到地板上,灭了。

    就在大刘开枪的一瞬间,小赵就地一滚,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其余的子弹带着火星的光亮,消失在一片黑沉沉的颜色之中。

    大刘不停地叫,不停地开枪,直到手中的子弹用完,他又去口袋里摸,却怎么也摸不出他要的东西来。越拿不出来越着急,越着急越拿不出来,黑暗中的恐惧像怪物一样进驻他的内心,他已经无法做出清晰的判断了。

    他拼命扳动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枪,双臂漫无目的地挥动,“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老大!这儿有鬼啊、这儿有鬼啊!救命啊─”

    他的啊字没有尾音,突然就断裂了。他瞪着黑暗中看不见的什么东西,缓缓倒下。小赵收回砸他后颈的枪托,不耐烦地呸了一声。

    “真是碍手碍脚!”

    但能让大刘这么疯狂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可直觉告诉他,这里有其他的东西。

    小赵按照记忆摸到刚才踹开的202房间,打开了灯。

    他不想打开灯的原因是这样很容易暴露目标,他在这里拿着枪转来转去,难保不被其他楼层的什么人看到,用打火机的光亮就不会这么明显。可是现在不行,因为他的打火机不见了,就在他和大刘之间忽然消失了,他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日光灯闪了闪,亮出青白的色泽,将光线所笼罩的地方,皆制造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小赵看了看身后,那里应该是大刘躺的地方,可是现在他不在那里,打火机─他的,或者大刘的─也不见踪影。

    哼……

    他的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体。什么鬼!不过是人编派出来吓唬人的东西罢了。有本事的话,让那些鬼出现在他面前看看啊!〈其实是你自己阳气太旺了,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吗?〉藏头露尾……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有人在暗中捣乱!

    不过走廊上没有拖拉的痕迹,刚才他也没有听见任何拖拉的声音,大刘的身材不矮,他开灯的时间也并不长,就算是很壮的人,也得两个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一点。

    可是,有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有人把大刘弄走了的话,他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那时候我们还在老家,一起爬人家房顶,偷隔壁的杏子,村头那个很凶的老大妈家有条狼狗,我去偷她家院子的石榴的时候被咬了一口,他就帮我设个陷阱,把那条狗狠狠收拾了一顿,后来它见着我们都绕路跑,嘿嘿……”

    “我认为,你这种英雄事迹还是不要在这时候拿出来显摆的好。”温乐源觉得自己听着都脸红,这个人〈鬼?〉怎么还能讲得这么得意洋洋,心安理得?

    “你不明白……”宋先生顿了一会儿,才道,“兄弟不是珍贵在一起做过什么好事上,而是在于一起经历过最困难的时间……”

    温乐源又不爽了:“我怎么会不明白!我明白─”

    “昕昕……”猝不及防地,何玉忽然站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他一定饿了,我要上去给他送饭……”

    其他的抢匪还没来得及反应,为首的男子手中的枪已在瞬间响起,打穿了她身后的墙壁。

    “坐下!”他厉声喝道,“否则下一枪打穿你的脑袋!”

    “老……老大……”看守旅行包的其中一个抢匪小声说,“万一被外面的人听见……”

    “就让他们以为是电视的声音。”男子收起枪,面色铁青地说,“去!打开一楼所有的房间,如果有电视的就全打开!”

    一直像在打瞌睡的阴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睛,问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关的话:“喂,今天几号了?”

    一声仿佛被压抑的悲鸣传来,仔细去听时,已无痕迹。

    小赵思考了几秒,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判断那声悲鸣来自于什么方向。

    可是他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其实刚才他就闻到了,可是他以为那是老旧建筑中某处传来的淡淡铁锈味,现在味道愈来愈浓,他才恍然惊觉,那根本不是什么铁锈,是血的味道!

    这味道……从哪里来?

    他的视线转移到203房间的门板下方,那里有一抹浓稠的暗黑色血液,从缝隙中渗了出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强烈的预感,让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突破鼓膜的声音。他很想过去看个究竟,但是刚一抬脚,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停住了。

    对了……老大上来的时候说过,让他们一有什么事就马上大声喊。可是刚才大刘又是吼叫,又是不断开枪,为什么没有人上来支援?最低限度也该有个人上来看看,为什么没有?

    他谨慎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向后退去。

    人的直觉在很多时候总是正确的。他不相信鬼神,但是他却知道,那里面一定隐藏着某种他说不定一辈子也无法匹敌的东西。

    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

    他退到了楼梯口,左手扶着栏杆想尽快下楼去,然而脚却怎么也触不到那救命的台阶。

    他回头看了一眼,从头皮一直到脚底开始发冷。他的身后没有下楼的楼梯,只有一堵凭空出现的墙立在那里。

    他们上来的楼梯没了,消失了。

    203房间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猛然回头,发现那扇门正在缓缓地打开,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走出来。

    是人吧?一定是人!

    所以─他会开枪!只要打中那个人,就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捣鬼!这世界从来就没有鬼怪,以后也不会有!

    他举起了手中的枪,手心的汗让他几乎握不住它。

    门内伸出了一个腐烂的头颅,一股令人欲呕的臭气扑面而来。

    小赵大叫一声,手中的枪疯狂地扫射了出去。

    何玉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弹孔,表情显得很惊讶。

    为首的男子愈加握紧了枪,指尖泛出白色,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更加难看了。

    只有宋先生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自己絮絮叨叨地继续讲着他的故事:“后来他考上了大学,我没考上,我就去城里做些工,后来做成了一些小生意,再后来居然赚了不少钱……”

    “我没心思听你的发家史!”温乐源说。

    温乐沣碰他一下,甩给他一个眼色,温乐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为首的男子竟一直看着他们这边,似乎被宋先生的话吸引住了。

    “几年之后,他毕业了,可是却找不到工作─瞧吧,我这个高中勉强毕业的混混,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可是他这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却找不到工作,在这种拿文凭就能砸死人的世界上,这事儿可真够奇怪的,不是?”

    温乐源立马很聪明地猜到了结局:“然后你看在兄弟的面子上,给了他一个职位,让他为你干活,再后来你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成为跨国公司的大老板……”

    宋先生用看到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啥?我为啥要给他职位?”

    “……”

    “再说了,就算我给他,他也不会要的。他可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就是为了这个才会一直找不到工作。

    “其实不是我说,从月薪一万多块干起也没什么,他非要年薪一百万的才去,你觉得我的小破庙能装得下他那尊神?和我一样想的老板可不少,活该他失业好几年的……”

    “你根本就不懂。”为首的男子突然说道。温乐源等人的目光,唰地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同年的兄弟已经在社会上打滚多年,而自己虽然背着高文凭,却只能拿着只够糊口的工资辛苦过活,这谁都受不了!更何况─”

    “更何况,那个‘小’款兄弟还时不时上门和他叙叙旧情,更让他心里没法儿承受是不是?”

    男子的表情显得非常惊愕,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拿着枪跳起来。

    “你到底……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在哪儿听到的我的事?或者─你是警察!”

    听到警察二字,去开电视的两名抢匪如同弹簧一般弹了回来。宋先生脸色不变地笑笑,对他们做了个稍安毋躁的表情。

    “别慌别慌。我要是警察,老早就把你们引到警察局去了,咋把你们带到住宅区来?我是和你们合作的好市民,请放下枪,这里还有老人,别把她吓到了……谢谢,非常感谢。”

    抢匪们又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但看得出他们已开始显出了些微的疲态。

    女妖精一直在老公身边做弱女子状,在宋先生又继续叨叨的当儿,她悄悄撞了王先生一下。

    “老公,他们到底想干嘛?”

    “抢劫。”王先生干脆地回答。

    “不是啦─”女妖精的身体在他胳膊上蹭过来蹭过去,“你看他们好像根本就不是为钱来的,说不定是从别的地方抢了钱才来的呢。那他们到这儿干嘛?咱们这可都是穷人─啊,除了你之外。”

    “这个啊……”王先生看了看被两名抢匪保护有加的大包,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女妖精气得直咬牙:“老公!”

    王先生道:“这是很不正常的情况。按理说,他们应该抢完就立刻离开本城,否则一旦戒严,他们逃都逃不出去。可是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好像在等什么时机似的,应该是有另外一套逃生办法,可惜你老公我现在还想不到。”

    “另外的逃生办法……”

    “也说不定……”

    “说不定?”

    “说不定他们根本就不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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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个故事叛徒之三

    宋先生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枪的动作,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微笑着用嘴做出了“砰”的音效。

    六颗子弹接连打中了那个头颅,在额头、鼻子、面颊上留下了六个准确无误的弹孔,然而弹孔中没有血,只迸出了些许的液体飞溅到墙上。

    腐臭的味道更加强烈了,那颗头颤了颤,好像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整个身体慢慢地从203房间挪了出来。

    那个人─不,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会移动的僵尸!身上的皮肤早已烂成了一块一块,肌肉无法完全附着在骨头上,裸露在外面的已经渐次脱落,指尖部分已是只剩白骨。他的关节还会打弯,但看得出来已经完全不灵活,好像移动一步都要耗费他极大的力量。

    已经没有子弹了,在那具僵尸的缓步进逼中,小赵仓皇后退。

    他身上的衣服已是全部湿透,裤子也湿淋淋的,他甚至来不及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尿了裤子,只是被恐惧完全占领住,其他的什么都忘了。

    僵尸缓慢的步伐就如同一种煎熬,从它身上滴落在地板上的腐臭的水,流成了一道小河,蜿蜿蜒蜒地向小赵进发。

    小赵徒劳地扳动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枪,哢哒哢哒的声音,在这个被封闭的空间中,震得人心脏剧烈地颤动。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其他人怎么了!你把他们怎么了!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小赵把已经没有作用的枪用力扔了过去,但汗湿的手心和颤抖的手腕,让他失了准头,枪身在侧面的墙壁上碰撞了一下,甩落到地上,刷拉拉地转动。

    身后是墙壁,手边失去了最后的武器,小赵紧紧贴着冰冷的墙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僵尸的味道越来越重,熏得让他头晕。虽然没有睁眼看,但他知道,僵尸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要死了……他马上就要被杀死了……

    就在他脑中闪过无数恐怖片的镜头的时候,僵尸却忽然张开了口,用沙哑难听的声音问了他一句─“你们……知道你们在跟着谁干什么吗?”

    一楼奉命去开电视的两个人,一脚踹开了101房间的门。

    “我的门噢……”阴老太太心疼地嘀咕。

    让人恨不能把他嘴堵上的宋先生,依然在唠唠叨叨。

    “不过,做兄弟不能那么绝情不是?所以我就借给他几十万,让他做生意,毕竟我们是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见死不救的事情,咱不能干,可是……”

    再次自认已猜出故事结局的温乐源,又喜滋滋地插了一嘴:“可是,他却卷款潜逃了对不对?辜负了你的期望,背叛了兄弟,然后他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砰地一声巨响,温乐源两腿中间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还冒着烟的黑色窟窿,温乐源汗如雨下。

    为首的男子站了起来,一边往枪里上子弹,一边向他们走过来。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么清楚?”他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着,眼睛里好像泛出了血丝一样闪着红光,“但是,你不要以为知道这些就能得到什么,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不怕……倒是你,我会让你─死得更快!”

    随着最后两个字的出口,他的枪口已经压上了宋先生的太阳穴,像要用枪管把他戳出一个洞似的,用力按下去,宋先生的头被别扭地推到了一边。

    原本坐在宋先生身边的温乐源,用脚丫子蹭着地板,唰唰唰地疯狂后退了几米远,顺势把温乐沣也推了出去。

    女妖精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王先生的身前,阴老太太使了一个眼色,让楚红移到自己身后去。只有胡果没人管,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慌慌张张地钻到了何玉的后面。

    如果是普通人,那当然会怕,可是宋先生不是普通“人”,他甚至连“人”都不是了。

    “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这是你们过去的玩笑话。”宋先生平静地继续说道,“你们曾经一起做过很多事情,甚至为了生存不惜铤而走险。但在最后,你们却应验了那句玩笑,最终……”

    “你闭上嘴!”男子的声音异常悲怆,就好像那把枪现在不是在宋先生的太阳穴上,而是在他自己的喉咙上一样,“我让你闭上嘴!闭上嘴!”

    “钱是好东西,虽然不是万能,却总能买到很多东西─包括你想要的人。”

    男子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越来越紧,似乎马上就会扳下去似的,但他颤抖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下手。

    宋先生没有看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有了钱,就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摆一摆,这没什么。想当初我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存折都换成票子抱给我老婆看,我想看她的笑脸,想让她和我一起高兴高兴。我这个男人,总算也是可以让我心爱的女人过宽裕幸福的日子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男子的枪,已经把他的头推得几乎歪成了九十度,他却仍然继续在说。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他顿了顿,声音骤然严厉,声线恶狠狠地如同刀一般扎了出来,“要把我给你的钱交给那个女人还高利贷,结果却把债务都揽到自己身上,害得我变成现在这样!”

    仿佛有一个晴天霹雳打到了男子头上,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就好像要睁出血一样。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的声音已是近乎悲鸣,“你不可能在这儿!你已经……你已经……”

    宋先生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枪的动作,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微笑着用嘴做出了“砰”的音效。

    “没了?这么点哪够还债!”女人高亢尖利的声音,和几张钱币一起砸到了他的头上,“再说了!就算够还又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我抽这个多费钱!以后怎么办?再去弄!”

    为什么……过去会被这样的女人迷住呢?

    “这是我从那个很好的兄弟那里借来的,我现在又没有工作,都不知道怎么去还他……”

    “你不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嘲讽的女声,就像恶梦一样不断回响,“他们还说你前途无量,怎么也是个捞钱的耙子。呸!害得老娘浪费这么长时间牺牲色相陪你!结果这么点钱还是借来的!真是个窝囊废!”

    头昏……

    “原来你以前说的都是假的……”

    “假的!假的怎么啦?告诉你!你现在是和我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已经都知道你是我的男人了,万一哪天我跑了,死了,你就得被他们抓去卖肾还帐!”

    目眩。

    “你怎么能这样……”

    “我这样怎么啦?老娘原本就是这样!不过就你不知道而已。有钱没有?没钱就再去和你那个朋友借!借不来就抢!抢不来就杀!我就还不信了,守着个钱篓子还弄不到钱……”

    那女人脖子上丑陋的皱纹,他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副浓妆艳抹的妆容之下,与蝎尾几无两样的恶毒也是现在才看得清楚。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看见呢?一直都被所谓的爱情蒙住了眼睛?

    也许,有时候,只是,装做看不见罢了。

    直到伪装无法继续下去为止。

    那么,爱情与兄弟之间,兄弟就更好一些吗?

    兄弟就不会背叛了吗?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俗话是这么说的。

    可是真正的兄弟……又是什么样子?

    “……我不能借给你。”他当时把他叫到了自己独居的小小公寓里,但那个人却抽着烟,站在那个脏乱的空间中,似乎连坐都不屑。

    “为什么!”

    “因为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那个人的表情很冷,冷得让他几乎都不认识了,“我给你钱是让你做生意,不是让你用来挥霍的。”

    “我没有挥霍,只是……我遇到了困难!她需要我的帮忙啊!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浪费那些钱,拜托你再借我一点,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

    “就因为是兄弟,所以不能再帮你。”那个人的背有点驼,似乎很累地托着额头,“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把钱花到那方面去。你难道不知道那种事情根本就是无底洞,根本填不满……”

    “宋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只这一次……只这一次!求你帮帮我!只要让我过了这一关,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

    “我要你做牛做马有什么用?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做牛做马!你多大岁数了?怎么到现在还想不明白?那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你这么为她拼命!她只是把你当做捞钱的工具而已!”

    不是不知道……不是不了解……但是现在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法回头了……

    他走到简陋的布制衣柜前,将几件不算很乱的衣服又折了几折,手有些颤抖。

    “你真的不打算帮我?”

    “我会帮你,但是绝不在这方面。除非你和她一刀两断,否则什么也别想。”

    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那叠衣服底下,原本颤抖的手在触碰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居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

    “没有。”

    他猛一转身,手中一把黑洞洞的枪指向了他的太阳穴,平举的手平稳而坚定。

    那个人笑起来。

    “兄弟啊……”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兄弟啊!二十多年的兄弟!你拿枪对我?啊?”

    “这是玩具枪,”他说,“但是……”

    “我知道,改装枪。”那个人仍然非常冷静,“远距离连鸟都打不死,但是这种距离,足够打穿我的脑袋。”

    “我不想和你反目成仇。”

    “是你一定要和我反目成仇的。”

    “我不想和你反目成仇!”

    “我带你一起去射击俱乐部玩,原来就是让你这么对我的。”

    “我不想!如果你能帮我,鬼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

    “是吗?”

    “你到底帮不帮我!”

    “我凭什么?”冷笑。

    “十几万而已!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

    “我等你开枪。”

    “你以为我不敢开!”

    “我倒要看看兄弟和女人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不能回头,却无法向你启齿。

    “我选择她!我选择她!怎么样!我爱她爱得发疯─我现在就发疯了!你别逼我真的开枪!”

    他的眼中,溢满了强烈的失望。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我死也不会帮你的,你开枪,开给我看看。”

    他可以发誓─他可以向天上所有的神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发誓,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开枪!他就是想吓唬他一下,只要过了这一关,他会想出无数的办法来摆脱那个女人,之后,不管是用什么办法,也要挽回他这唯一的兄弟。

    可是为什么他不松口?为什么他怎样也不妥协?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给不给我!”

    “有本事你开枪,我身上还有几百块钱,就全当施舍给你了。”

    那个人脸上,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带些悲悯的表情了。

    他的眼中充满了嘲笑,就好像在说,你其实什么也干不了一样。

    “为什么……”

    “我对你……已经绝望了。”

    那两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对了……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记得他的微笑、记得他的轻蔑、记得他的失望,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脸。

    以及─为什么,会开那一枪。

    扳机扣动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玩具枪发出过的、并不清晰的哢哒声,在记忆里,恍若惊雷。

    忘了他的脸。

    真的,已经忘了。

    但是却记得他倒下的那一瞬间,转头看他的一眼。

    那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嘲笑,嘲笑他的无能,嘲笑他的背叛。

    男子的手抖得已经拿不住枪,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胡扯……全都是胡扯……都是胡扯!他明明现在还在医院里!不可能出现在这儿!你是什么人!你从哪儿知道的我的事情!说……快说,否则我一枪打碎你的脑袋!”

    “我知道……”宋先生微笑,“这一次你手里的不是玩具。”

    “……宋先生难道还没有死?”温乐沣悄悄问。

    “那不可能─阿嚏!”温乐源努力压抑着狠狠打了个喷嚏,“宋先生绝对是死掉很久的!不过……嗯,要是我鼻子还好的话,说不定就能判断……”

    “今天几号喽哈?”阴老太太又问起她那个没有人回答的问题。

    温乐源愤怒地回头瞪她:“我们在讨论正经事!姨婆你别老打岔好不好!”

    女妖精不满意地嘟囔:“才不是打岔……”

    “莫告诉他们!”阴老太太似乎也不高兴了,鼓着腮帮子生气地说。

    “到底咋啦?”

    王先生转头往一楼住客的房间看,胡果看着他的样子,也伸着脖子往那里瞧,却什么也没看到。

    “您看啥呢?”他忍不住问。

    “那两个人,一直没有回来。”

    一楼属于住客的五个房间中,四个房间的电视已经被打开了,打开的门内,有电视节目的光影淩乱闪烁,喧哗的声音,让这个幽魂聚集的公寓骤然热闹了起来。

    然而第四个电视已经打开了很久,最后一个房间却依然是黑洞洞地,不知道那开电视的抢匪在磨蹭什么。

    楚红忽然抬头四顾,似乎听见了什么似的,然而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却意外地发现,那两个看着大旅行包的抢匪神色不太正常,他们从刚才起就一直很惊惶地四处梭巡,似乎有某种令他们不安的东西在周围缠绕不去。

    楚红正要提醒大家,那两个抢匪的不正常情况,楼上却忽然叮铃匡啷发出一阵巨响,楼下的人都抬头往楼梯处看去。

    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从楼上滚了下来,一边滚,一边发出令人寒毛直竖的凄厉悲鸣。

    “老大!老大!有鬼啊!”

    那个人就是刚才被逼至走投无路的小赵,他已经没有了平时冷静的判断,一路翻滚的狼狈相,也让他毫无形象可言。然而他或翻滚或奔逃的姿态非常怪异,就好像健康的一手一脚都无法使用了一般。

    他下来的时候,带下了一股浓重的腐臭气息,连温乐源这个鼻子几乎已经废掉的重感冒患者,也微微嗅到了部分,其他人的胃里更是早已翻江倒海。

    “林哲,我没事的!你回房间去!”楚红大叫。

    林哲从楼梯的拐角处缓慢地探出头来,身躯和关节僵硬地慢慢往楼下走。他已经开始腐烂的外貌,让那三名抢匪倒抽了一口冷气,腐尸的味道随着他的行进而愈来愈浓,一个抢匪忍不住干呕起来。

    “鬼……鬼呀……鬼呀……”小赵已然错乱地反覆地叫着这几句,“我的胳膊和腿被他吃了……鬼呀……我的胳膊和腿都被他吃了……鬼呀……”

    温乐沣看了一眼他完好的手脚,又转头看看楼梯,果不其然,冯小姐的背影穿过那具僵尸的身体,和宋昕一起飘了下来。

    是她……让他产生这种可怕的幻觉的吧。就像她制造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幻觉屏障一样。

    “昕昕……”何玉也看着楼梯,有些愣愣地小声叫。

    温乐沣后背一紧,回头看她,令他失望的是,她似乎不是看到宋昕,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抢匪们仍然看不见飘然而下的冯小姐和宋昕,但是他们却能看得到那具会走路的尸体!守着旅行袋的两名抢匪大叫一声,拖着旅行袋退到了门口,两只手剧烈地震动,两只枪就好像在半空中跳舞。

    小赵躲在为首男子的身后,好像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或许他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像今天这么丢脸。

    为首的男子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枪应该指向哪里好了,他漫无目的地反覆移动着目标,枪口不断划过宋先生、被捆绑的诸人,以及那具行进中的腐尸,似乎不知道自己最重点的目标,应该锁定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是怎么回事!”

    林哲趔趄了一下,似乎就要摔倒了,楚红啊了一声,跳起来跑向他,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

    林哲用溃烂的手臂抱住她,从腐烂的喉舌之中发出了两个低哑的音节。

    鬼……流……

    好像回应他似的,在空中飘飘荡荡的冯小姐和宋昕,也发出了振荡的回音。

    鬼……流……

    “鬼流!”温乐沣和温乐源当即变了脸色。

    “什么鬼流?”楚红奇怪地问。

    胡果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问,因为他在看到那具僵尸走下来的同时,就已经睁着眼睛昏过去了。

    女妖精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手上的绳子,就好像破布一样松散地掉到了地上。

    她尖叫起来:“怎么这么快!鬼流呀老公!”

    “鬼流是什么?”王先生茫然。

    “鬼流……”何玉又站了起来,神情有些呆滞。忽然,她身体一轻,飞上了半空,手上的绳子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连绳结都没有打开。

    鬼流─她就像冯小姐他们一样,在半空中,似乎是毫无意义地呼唤着这个奇怪的词。

    “鬼流哈─”阴老太太的目光锁定在第五个房间里,干瘪的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

    “鬼流!”宋先生猛然站起身来,看向和阴老太太相同的方向。

    为首的男子已经快要精神错乱了,他挥动着枪,一手抓住宋先生的领子,近乎发狂地用枪口指着他大吼:“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谁!那些到底是……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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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3:33 | 显示全部楼层
鬼……流……

    半空中的身影不知何时增加了很多,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十六个……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在振荡呼喊同样的一句话─鬼流!

    “你现在能抓住我,才应该觉得奇怪吧。”宋先生看着半空旋转的那许多身影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宋先生的身体瞬忽间变得透明,透过他的身体,竟能将公寓中被捆绑的诸人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男子像被火烫了似地甩开抓他领子的手,连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

    “这到底是哪儿……你们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

    呼唤鬼流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楚,只能听见某种规律振荡的声音反覆回响。

    回响的声音逐渐增强,不止是这公寓中的声音,更可怕的是,公寓之外似乎有更强的声音,与公寓内的声波频率相合,两者相加,造成的波动,让整个公寓也开始细微地震动起来,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要将这老旧公寓踏为平地一般。

    “怪不得那个死老太婆老问今天几号!”温乐源一用力,手上的绳子啪啪两声断裂开来,断成几截掉到了地上,“楚红、林哲!快来帮忙把大家身上的绳子解开!”

    林哲用手指勾住楚红的绳子一扯,她手上的绳子啪地断裂,她随意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腕,转身去解其他住客的绳索。

    鬼……流……

    “我并无意要吓你。”宋先生平静地说,“但是你不该一错再错,我不希望你再这么下去。”

    “如果……”男子的声音颤抖得语不成声,“如果你是真的话……那么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我在为谁奋斗到今天?这么多年的努力我都为了谁!”

    “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他的话很奇怪,宋先生却不正面回答,“你其实是常常去看‘我’的,但是为什么你会想不起我的脸?这一点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

    轰隆隆的声音愈来愈大,整个公寓都开始剧烈地上下抖动,半空飞翔的幽魂们近乎发狂地舞动,速度越来越快,只剩下蝌蚪形的光线在昏暗中旋转。

    呼唤鬼流的声音愈发震耳欲聋,与逐渐接近的隆隆巨响奇异地相合。

    温乐源扯开最后一个人的绳子,对所有人大吼道:“不想死的就不要赖在房子中间!全都给我站到角落里去!”

    温乐沣立刻张开双臂,将楚红和依然睁着眼睛昏迷的胡果,推到墙边去,女妖精将王先生推到了他们身边,和温乐沣一起用身体将身后的人挡住。

    不过比他们更快的是阴老太太,温乐源话还没说完之前,她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到了墙角里。

    当温乐源发现这一点时,气得大骂:“死老太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跑得那么快……”

    “莫气哈……”阴老太太蹲在墙角得意洋洋地说,“就来喽……”

    一楼走廊的深处,黑色的光影在墙壁上挣扎蠕动,不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墙壁上对它们进行着激烈的阻挠,让它们无法轻松地钻入,只能像蚂蟥一样从外面硬挤进来。

    宋先生看着那些蠕动的东西,一只手缓缓伸向那男子,男子颤抖着,却一动不动。

    “爱上那种女人,是你犯的第一个错;你为了她而骗我,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而你第三个错误是……”

    墙壁发出“喀拉”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那些黑色的光影立刻摆脱了束缚,带着震耳欲聋的呼啸向他们冲来。

    鬼─流啊!

    宋先生猛然把男子推到了角落里,整个身体覆盖在他的上方,蠕动的黑色光影,嘈杂地尖笑着、惨叫着、呼啸着擦过他的背部,冲向公寓的另外一边墙壁。

    整个公寓顿时被狂乱的光影笼罩住了,地狱一般的声音在耳膜中嘶吼尖叫,温乐沣和女妖精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那些蝗虫似的身影堵截在自己身体之外。

    他们身后的胡果早已瘫到地上去了,楚红蹲着抱住自己的头,王先生一直抱着女妖精的腰,似乎怕她被那股洪流带走。

    温乐源将行动不便的林哲挡在自己身后,最前面几道最凶猛的洪流涌过,后进的力量似乎渐渐不如之前那么强,他微微有些松懈。

    哪知又一股强势的力量从洪流中冲撞过来,他被撞得往后一倒,林哲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哼,并伴有细微的喀嚓一声,大概是腐烂的肌肉无法拉住他的肋骨,他这轻轻的一撞,便让他的骨头错位了。

    “真是抱歉!”温乐源头也不回地道,“等会儿我再给你复位,现在还不行……”

    阴老太太蓦地发出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话:“温乐源!你保护谁!”

    “咦?我在保护林哲……”

    “你管他干莫哈!看好你弟弟!”

    温乐源一惊,拨开不断冲撞自己的光影洪流,往温乐沣应该在的方向看去,正巧一个身影随着洪流跌跌撞撞地向他滚动过来。他俐落地一把将其拎住,翻过来一看,是温乐沣!

    “乐沣!”

    温乐沣紧闭着眼睛,浑身冰冷,明显是魂魄已经离体的样子。

    “我真是个……白痴!”温乐源咬牙大骂,“我早就该知道这个家伙容易被冲走……”

    正说话间,又一个身影飞来,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一捞─又是一个温乐沣。不过这个温乐沣却是神智清醒的,还嗨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真抱歉,一不小心身体就跑掉了……”

    “我¥%¥¥#×※……”

    他根本没来得及发脾气,又几个身影顺着洪流的方向向他撞来,还伴着女妖精娇滴滴的呼声:“啊呀,对不起,连我自己也被冲走了,我忘了我体重太轻─呀─”

    楚红、胡果、王先生、女妖精四个人咚咚咚咚几声闷响后,准确地撞上了温乐源,温乐源连一句他妈的都没骂出来,就被撞得身体往后飞去,匡当一声撞上了身后的墙壁,差点吐出血来。

    “你们几个……给我记住……”

    林哲没有人护持,被黑影拢了去,呼腾一下半个身子都钻进了墙壁中,就在此时,一股奇异的力量抓住了他的脖子,硬是从墙壁中将他扯了出来。

    “莫大意。”阴老太太平静地说。

    黑色光影疯狂地嘻笑着,铺天盖地地穿过他们的身体,挟带着几个影子走了。但是它们速度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它们到底带走了谁。

    宋先生挡在为首男子的外围,手指深深地插入墙中,身体被洪流冲撞得剧烈抖动,却无论如何也不松手。为首男子靠着墙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像是已经吓傻了的样子。

    “这到底是……这到底是……这到底是……”

    “鬼……流……”宋先生咬牙笑道,“你知道现在几号吗?对了,对你来说,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吧……或者说,你现在根本搞不清楚现在是几号,甚至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你只是为了一个目标而带着他们打家劫舍,其他的什么都没注意过,连你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也……”

    “时间?”男子抱住了自己的头,枪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时间……几号?早晚?我的状态……”

    他的身影蓦地一闪,在瞬间变得透明,又很快恢复原状。

    “现在是八月三十号,淩晨零点整,也是阴历七月十五,鬼节。”

    鬼节,在中国古老的传说中,阴间的鬼魂回到地面的日子。

    七月十五,冥府门开。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是……鬼节啊!

    这怪异而可怕的洪流,就是从地下涌上人间的鬼魂们,这座公寓就在它们必经的路上,所以阴老太太才会不断地问现在几号了,刚才还是八月二十九,一过十二点便是八月三十,也即是七月十五号。

    “你不只忘了我的脸,甚至也忘了你自己的脸。十几年前,你杀了我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得了嗜睡症,连法庭的审判都没有进行完……再后来,你抛弃了你的身体,就一直维持着这个样子,四处抢劫,就像要补偿你之前没有对我抢劫成功似的……”

    “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宋先生全身的颤动越来越严重,连声音都抖得快听不清楚了,“因为你抢劫的原因是……你把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当作了我……你想补偿那一枪……想用那些钱治好我,想让我们再成为兄弟,你希望从来没有过那一枪,没有过那个女人,没有过背叛,什么也没有……”

    他的手支撑不住了,在墙壁上缓慢地滑行,拉出深深的一道鸿沟。

    “我不会责备你,因为我知道你的歉疚,这么多年的兄弟还能不了解吗?只是可惜……有点……”

    洪流的力量太强,那双手终于从墙上滑开了,宋先生的身体就像落叶一样,被鬼魂的飓风吹得飞了起来。

    “……有点……晚了。”

    “宋哥─”

    伤害就像在木桩上钉下的钉子,即使你后悔了,把钉子拔掉了,钉子留下的伤口却会一直在那里,永远地留着,除非─除非,木桩本身被焚毁,消失。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么幸运,伤害了对方,依然有机会见面,向对方说声对不起、没关系,有更多的时候,你失去了就失去了,追也没用,什么也回不到原来。

    宋先生的身躯混在鬼魂中快速飞离,男子猛然往前一扑,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脚踝。但即使抓住也没有用,因为男子本身也并没有实体,他只能和宋先生一起随波逐流。

    “婆婆─”宋先生大叫。

    “莫关系哈……”阴老太太带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们该往哪就哪去,你不就为今天才老教自己变小孩莫?为给他看住身体,你也辛苦哈……”

    宋先生维持小孩的面貌,并不是他自愿的,他那位兄弟抛弃身体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是宋先生一直以自己的半身看护着他的躯壳,剩下的半身,就只能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小孩的模样,留在他妻儿的身边。

    宏大的鬼流维持了整整十分钟,之后,才剩下了一些犹犹豫豫的细小鬼流在尾巴上荡漾,缓慢地游曳而走。

    压力一消失,温乐沣立刻从被压迫的位置站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环视屋内,看看有没有丢了什么人。

    “姨婆─”他看了一圈,稍微有些着急道,“宋先生和那个抢匪头子不见了─不对!其他抢匪也没了!”

    公寓里的物品并没有什么变动,连地面的灰尘都没有被吹起半分,人类、腐尸和妖精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有抢匪和宋先生不见了。

    所有的抢匪都没有了。

    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上,是几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只有几张剪成枪状的纸张落在地上,大大的旅行袋还放在原处没有挪窝,就好像那些抢匪丢下这最重要的东西逃走了一样。

    温乐沣走到旅行袋前,拉开口,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东西的时候,旅行袋忽然变成了一蓬尘土,里面以亿元为单位的冥钞,唰地一声涌散开来,铺得温乐沣满脚都是。

    温乐沣愣了愣,抓起那些不值钱的钞票,让它们从自己手心中慢慢滑脱出去。

    “这是……什么?姨婆?”

    阴老太太从角落里困难地站起来,用手心揉揉膝盖,微微笑道:“那?那是兄弟十多年的情谊哈。”

    “十多年的……”

    “多少年都行!你们他妈的能不能赶快给我滚开,老子要被你们压死了!”温乐源躺在地上惨叫。

    女妖精、王先生、胡果、楚红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

    宋先生和那男子随着鬼流飞了许久,鬼魂们逐渐散向四面八方,鬼流的力量才慢慢消失。他们飘浮在半空中,不时与急切返家却走错方向又折回头的鬼魂相撞,却一直朝着某一个方向执着地飞去。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飞到一个疗养院模样的地方,宋先生看准了一个房间,从窗户钻了进去。他进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男子进来,又从玻璃中伸出一颗头,发现那男子正愣愣地浮在窗外。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男子透过玻璃看着屋内那个满身都插了管子的人,笑了─笑得很自嘲。

    “原来,我一直是在为我自己奋斗……我抢钱,我打家劫舍,我以为我是为了挽回我的兄弟,却原来是为了我自己……”

    宋先生知道他没有意思要进去,便又从里面钻了出来,和他一起看着那个病人。

    “其实要这么说也没错。你一直以为你是为了兄弟,为了我,但事实却非如此。如果我是别人的兄弟,别人的朋友,我就算死一千遍你也不会这么痛苦。现在正因为我这个兄弟、朋友是你的,所以你才这么奋斗,奋斗得连自己是生是死都搞不清楚了。”

    “你在……嘲笑我?”

    “没有。”宋先生伸手一招,病床上的人身上有一股厚重的黑气缓缓脱离,“我只是有点感动,原来我们都在维护这么久以来的兄弟感情,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不过……”

    那黑气钻出窗户,钻入了宋先生自己的体内,他回头对男子笑着说,“不过现在我累了,你也玩够了吧?现在、立刻、马上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去,我不想再当两边的看守,只想守着我老婆和孩子,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去担心。”

    男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是想让我回去,继续接受审判?就是因为不想接受那种可怕的审判,我才会得嗜睡症,你以为我是怎么回事?”

    “你不想回去?”

    “我不能回去!”

    宋先生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

    “那你……现在就必须决定,你要生,还是要死。”

    “为什么?”

    “你既然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体,那我就不能再给你看守这具身体了。可是你的身体不能没有魂魄,否则很快你就会死。你认为该怎么办好?”

    “我─”

    “还有你的父母。”宋先生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地睡在这个疗养院,是为什么?是因为你本来已经退休的父母都在努力工作,好赚钱让你睡在这里不要死!

    “在咱们老家,你奶奶就因为你一直这个样子把眼睛都哭坏了,九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活着为她养老送终?她把你从四、五岁养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可是我已经不可能─”

    宋先生那只手抓紧了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已经不需要补偿了,可是你六十多岁的父母需要!你奶奶需要!

    “我们是兄弟!我原谅你了,可是他们还没有!你必须回去,接受你根本不想接受的审判!然后在这一辈子最后的时间里补偿他们─你听到没有,你必须补偿他们!你已经没有再对我和我的家庭犯罪,而是在对你自己的家庭犯罪!你在对他们犯罪!听明白了吗?对他们犯罪!”

    男子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有些颤抖。

    “原来你做了这么多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这个……”

    “对。”

    “每一次都是我欠你的。你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也一样……”

    “我不这么想。因为……”

    因为,我们是兄弟。

    正因为是兄弟才理解你的无奈,也许那时候不把你逼进死胡同,还不会导致现在这种结果。

    所以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只是你的错。

    男子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对不起……”

    宋先生也同样回握他,同样,紧紧握住。

    “如果有一天,我能补偿你的话……”

    “我已经不需要你的补偿,”宋先生轻轻将他一推,“你现在要做的补偿,就是对你的家人,不是对我。”

    男子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的移动。

    “我欠你的,这一辈子都还不起。如果可能……如果可能,让我们下辈子再做兄弟,我一定会把欠你的都一一还你!我们─约定!”

    “约定。”

    对不起……

    男子的身体逐渐化作一片白烟,缓缓向窗口飞去。

    病房的灯亮了,两个护士走了进来,边笑边说着什么,似乎是晚夜交班。她们走到床前,蓦地发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吓得惊叫一声跑了出去。

    “医生!医生!十七床睁开眼睛了!快来─”

    宋先生伏在玻璃上,与病床上睁开眼睛的人沉默地对视。

    半晌,那个鬼笑了,人却哭了。

    谢谢你。

    对不起。

    今生已无法改变,只求来生……

    来生,再做兄弟!

    轻轻的风像旧梦的声音不是我不够坚强是现实太多僵硬

    逆流的鱼是天生的命运不是我不肯低头是眼泪让人刺痛

    忘记吧若可以也算是一种幸运如果一个人的心只能烧出一个名

    两个人要去到哪里牵着两手就是个天地一生啊有什么可珍惜

    流浪人没奢侈的爱情有今生今生作兄弟没来世来世再想你

    漂流的河每一夜每一夜下着雨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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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个故事沉默者之一

    “我叫你放开它!”

    男孩的速度骤然加快─那已经不是人类的速度了,几乎是一眨眼,他就跳到了那个人面前,一拳挥上。

    房间里的垃圾有半个月都没有倒了,厨房那万年不用一次的煤气炉旁,歪七扭八地扔着三、四个塑料袋,其中一个塑料袋破了一个洞,许多细小的飞虫哼哼哼哼地在上面盘桓,随手一抓就是一把。

    温乐源蹲在那堆垃圾旁,托着腮哀声叹气。

    就在十分钟前,温家兄弟刚刚结束了一场猜拳。温家大哥一胜九败,可说是败得惊天动地,坦坦荡荡,连一点转屁股的余地都没有。

    久不见他出来的温乐沣,往厨房伸进了一个脑袋。

    “你在干什么?难道又想赖帐不去扔?再这么下去,咱们可要被垃圾埋住了。”

    “可是我不想出去……”温乐源愁眉苦脸地说,“我讨厌蚊子……”

    秋天的大花脚蚊子,是在这一年中最强悍的匪徒,即使是皮糙肉厚的温乐源,也只能惹不起躲着走,要是一不小心再从窗户放进来一个两个,那他和温乐沣的日子就没得过了。

    现在是傍晚,最强悍的匪徒一天中最猖獗的时候。更何况垃圾桶附近就是蚊子苍蝇的繁殖场所,温乐源不想出门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

    “要不然明天扔……”

    “明天就真的要臭了!”

    “或者从窗户扔……”垃圾桶就在窗户外,就是稍微远点儿,以他的扔法能不能扔准有待商榷。

    “之前我不是提议咱们一人扔一次,是你自己说猜拳定输赢的!”

    “我哪儿知道我能输这么惨哪……”

    温乐源哀声叹气地找出一个大塑料袋,将小垃圾袋都丢进去,一边嘟囔抱怨兄弟心狠,一边慢吞吞地走到门边找鞋子。

    这么多年下来,绿荫公寓门前的那个垃圾桶,从来没有过什么改善,早上清洁队员将垃圾都清走,晚上就又被两家小饭馆扔得一塌糊涂。垃圾能一直延伸出桶,把巷子口都堵住大半。

    造成这样的景况,最高兴的当然不会是住客,也不是和垃圾为伍的两间饭馆,而是城市中层出不穷的野猫。

    温乐源拎着大垃圾袋飞速地从公寓窜了出来。他打算狂奔到目的地,趁蚊子还没赶上他的速度之前,把东西扔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窜回公寓里面。

    如意算盘打得很好,问题是老天爷这次没支持他。

    由于巷子并不宽,巷外的路灯灯光只能照到一部分,温乐源为了避免花脚蚊子的攻击,便寻着那没有光的地方跑。

    就在他即将跑到垃圾桶附近的时候,忽然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脚尖踩到了某种软绵绵的东西。随即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喵─呜!”

    温乐源紧急刹车。

    还好,应该不是踩到了猫身。根据刚才那声中气十足的惨叫来看,大概是踩到了猫爪子或者尾巴什么的……

    一只黑猫从黑暗中窜到亮处,三只脚跳上恶臭的垃圾桶,很生气地张开上下颚,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对他发出“哈─”的威胁。

    应该是……爪子……温乐源十分歉疚地想。

    “实在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见……”

    黑猫毫不领情地继续哈他。

    “喂!我可是在向你道歉!”

    黑猫大嘴张得连鲜红的颚和舌头都露了出来,灼灼黑瞳中闪着“杀死你”的光芒。

    温乐源大怒:“我告诉你!我向你道歉是看得起你,再这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小心我把你抓回家去做红烧猫肉!”

    黑猫继续哈他,没有退缩的迹象,相反,它似乎更愤怒了。

    “想打架吗?来呀!有爪子很了不起吗?我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温乐源……”

    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个背著书包的十几岁男孩,站在巷子口看他精神奕奕地演这独角戏,见温乐源这会儿连拳脚都开始跃跃欲试,终于开了口。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和一只猫吵架,不嫌丢人吗?”

    温乐源僵住。

    男孩背着他足有二十斤的书包慢慢走进来,由于他背着光,温乐源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轮廓。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连书包也是以白色为底色,在背光的黑暗中,居然可以看得出他那双发亮的棕黄色眼睛,既圆且大。

    “这和你没关系!”男孩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温乐源却忍不住了。当男孩走向他身后的时候,他猛地转过身来,指着他的背影叫道。

    男孩回头看了他一眼,路灯的光照在那张清秀的脸上,隐隐带了一丝不屑。但是他依然没有说话,又沉默地转身离去。

    温乐源气得浑身发抖。然而他正想大骂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又为什么那男孩是往这公寓里走的呢?

    他想了想,站在那里就僵硬了。

    他身后的黑猫,站在垃圾堆上舔着那只受伤的爪子,杏仁似的猫眼中,流露出无言的讥笑。

    温乐沣打开门,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回事?”

    温乐源身上除了有衣服遮盖的部分之外,几乎没了半块好皮肤,红色的疙瘩层层叠叠,连眼皮都让咬肿了,一只眼皮子肿胀地耷拉着,就好像让谁打了一样。

    温乐源不声不响地推开他,换鞋,走到床板边,一头倒了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温乐沣困惑地问。能让温乐源这样的人可不多,难道又被阴老太太欺负了?

    “我幼小的心灵……受伤害了……”温乐源闷闷地说。

    如果温乐沣现在在喝水的话,那口水大概能一口气喷到大街上去。

    “你?幼小的心灵?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温乐沣大笑,“是不是姨婆又对你干了什么?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你经常受她欺负,又不多这一次的。”

    “谁说是她了!”温乐源悲愤地说。

    “咦?”

    “是她我就不这么伤心了!是那个……”

    垃圾堆上舔爪子的黑猫忽然抬起头,一对圆圆的耳朵前后转来转去,好像听到了什么。

    但最终它什么也没有发现,跳下垃圾箱,准备去找一只耗子来犒劳一下总吃垃圾的肚子。

    就在它落地的一瞬间,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扣下来,将它收了进去。黑猫拼命挣扎,如同小儿厉哭的声音令人毛发直立。

    男孩走到公寓的102房间,刚刚掏出钥匙便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一惊,钥匙哗啦掉到地上。他来不及捡,扔下书包便向公寓外飞奔而去。

    黑猫被毫不留情地拖扯向巷口,它的爪子在地面上死命抠抓,试图阻止自己被拖走的速度。

    然而猫爪子的力量,又能对人产生多少影响?即使在地面上拖拉出深深的痕迹,也不能改变它被拖走的事实,拖拉的速度越来越快,它只能无助地嘶叫着,愈加凄厉的声音仿佛在向谁求救。

    男孩飞速地从公寓中跑出来,矫健的身姿就如同一只猫科动物。

    “放开它!”他怒吼。

    用网拎着黑猫的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在巷口上了一辆摩托车,他虽慌张,却不忘了带上手里的黑猫,那张网在他的前后晃荡中越收越紧,被束缚的黑猫叫得更加凄惨了。

    “我叫你放开它!”

    男孩的速度骤然加快─那已经不是人类的速度了,几乎是一眨眼,他就跳到了那个人面前,一拳挥上。

    那人大叫一声,捂着鼻子连摩托车一起倒在地上,旁人发出一阵惊呼。那人手里的网掉了下来。

    黑猫想趁机逃脱,但它却找不到出口,在里面挣扎了半天,四只爪子在网中东勾西挂,更加难以逃脱。

    “喵─呜!喵─呜!”

    男孩喘着气蹲下来,把被它自己纠结的网从它身上解开,黑猫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噌地窜上了男孩的肩头,四只爪子紧紧扒着他的T恤,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男孩摸摸它的头,它毛茸茸的脑袋在男孩的脖子上磨蹭,喉咙里发出“哈─哈─”的喘息声,看来真是被吓得够呛。

    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上来,被男孩打倒的人狼狈地爬起来,一边擦鼻血,一边扶起摩托车。

    男孩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不追究,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对它们怎么样,我就宰了你。听到没有?”

    那人没有答话,骑上摩托车拼命地打火,摩托车好不容易轰隆隆地响了起来,人群让开了一条路,眼看着摩托车带着一屁股的烟尘轰隆隆地走了。

    温乐沣站在窗口看着摩托车手狼狈逃走的背影,微微带了点幸灾乐祸地道:“哥,你真该看看那人的模样。沉默者对你够好的了,至少还没一拳头打上来。”

    “你还说!”躺在床上做死尸状的温乐源更加悲愤了,“我被猫欺负本来就一肚子火了,他居然还对我冷嘲热讽,就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可他居然还是沉默者……我连脾气都不能对他发!你觉得我心里能好受吗?”

    温乐沣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实在很想安慰安慰他,不过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是不能安慰这家伙的,否则他一兴奋起来,没准就会去找沉默者单挑……

    从刚才沉默者那一拳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刚才他没有隐藏大部分力量的话,那个人岂止是鼻子出血而已,连颅骨可能都会被打出裂缝来。

    当然更重要的不是这一点,而是─沉默者并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人,除非他们想死。

    男孩抚摸着肩头黑猫的脖子慢慢走回公寓,黑猫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但它四只爪子还是紧紧抓着男孩的T恤,似乎暂时没有放开的打算。

    男孩进了公寓大门,阴老太太正巧开门出来,看见他,一愣,立刻向他一躬腰。男孩点了一下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请继续期待鬼怪公寓续集

    后记

    哈罗!大家好,我们又见面了!(左右看看,没人扔砖头)咳……嗯,很好,今天大家的欢迎仪式很热烈……(砖头如雨砸下)……我早就说过不可能这么简单……(断气)

    这是鬼怪公寓的第二本,分别关于英雄、兄弟、猫的故事。

    关于英雄这样的故事,也许很多人都有听说过,比如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等等,可是到最后呢?受害人还是受害人,那些几近凶手的旁观者一点事也没有。每次看到这样的事都让人很愤怒,可是愤怒过后呢?

    如果我的文章能让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人——站起来,为受害者说一句话,那这个故事我就没有白写。

    关于兄弟,看这部小说的朋友曾说过,那个宋先生真是有病啊有病,人家把他害得家破人亡,他倒是这么简单就原谅他了哈?

    谁说他原谅了的?==||

    宋先生绝对绝对不可能原谅兄弟的欺骗!尤其是和亲兄弟一样的人的欺骗!而他妻子、孩子的结局也正是他被背叛的后果!如果他还活着,也许就不同了。但是他并不因此而痛恨害他的人,因为他知道对方根本不想这么做,多年的兄弟,最了解兄弟的人还是他。

    话说回来,不恨,还是不代表他就原谅了。不过,即使不原谅,他还是拯救了兄弟。因为他们还是兄弟,还是朋友,就算受了背叛也知道对方迫不得已——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因为他还把他当成以前没有背叛过的兄弟,至于背叛过的那个……正在休眠……所有罪过,等他醒来再说。

    其实他的兄弟是活该……不管自己有多么痛苦,有多少不得已的原因,都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

    所以不原谅才是正确的,原谅了才真叫见鬼!

    至于猫……嘿嘿……我最爱的动物就是猫啊!从以前开始我就对猫这种动物垂涎三尺啊!谁家要是有猫,我非得上去狠狠揉一顿不可!

    前段时间,中午下班到饭馆吃饭,发现某饭馆前有一只小猫仔被绑在树边,毛茸茸,而且很活泼,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我就上去……狠狠揉捏了一番……果然好手感啊!结果等我吃完饭回来想再继续捏的时候,发现猫仔已经被回到饭馆里面去了……(倒)看来很介意我的揉捏方式……——||……(那是当然的!)

    现在不管是在网上还是电视上,只要是关于猫的我肯定要收藏,尤其是日本的“子猫物语”,里面的猫真是太漂亮了!(虽然一看就是家养的,肥得流油啊……)但是里面有很多危险镜头,我很怀疑他们是用的真猫拍摄……这一点实在难以忍受!

    最近收集了一套猫爪照片,真是肥啊肥啊……(口水横流)……多漂亮啊……如果我能养一只猫我肯定天天拉了它的爪子蹂躏……天哪!为什么我家不准养猫啊!(撞墙)

    所以从这一本开始,不管您看到了怎样对猫咪的赞美或者其他花痴方式,再或者发现某变态满大街追着跑只为了美猫一个妩媚的回首……请不要怀疑,那个变态就是我……哈哈哈!

    看来我对猫的怨念还真是深哪……咳……说了半天原来大部分都说猫去咯……

    算了,反正这种美丽的生物我也只能想像一下看一下摸一下流口水而已……

    那么……请善待你家的猫/狗或其他生灵。

    请不要虐待它们。请不要轻易伤害它们。

    它们和你一样,懂得伤心,懂得疼痛。既然你抚养了它们,就要做好照顾它们一生,并为它们养老送终的准备。

    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养它们。因为,这是你的责任。

    我们下一本鬼怪公寓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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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1:03:51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三集 沉默者
    第六个故事沉默者之二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温乐源再次输掉了和弟弟的猜拳,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挠着前几天蚊子在身上留下的吻痕,愁眉苦脸地提着垃圾去倒。

    他刚刚打开公寓大门,眼前一花,两个纤细的身影就猛扑了上来。

    “亲爱的─”

    温乐源倒退两步,当发现扑到自己怀里的是两个娇小可爱的美少女时,立马喜上眉梢,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关于罗曼史的可能。

    但是下一刻,他的心就以兴奋起来时一样的速度凉了半截。

    那的确是两个美少女没错,不过是十四、五岁的那种……他温乐源还没有饥渴到连对小孩子都动心的程度,就算想兴奋也兴奋不起来。

    “你们两个……干嘛?”不过,再小也是美少女,温乐源努力收起凶神恶煞的本来面目,自认为亲切地问。

    两个女孩看了他一眼,杏仁似的眼睛霎时瞪大了一倍。

    “他就长得这么凶狠吗?”棕色头发的女孩问。

    “才不是!他长得才没有这么强盗!”黑色头发的女孩轻蔑地回答。

    温乐源气得浑身发抖。他收回前言,这两个哪里是小美女!根本是两个没礼貌的小恶女!

    102房间的门开了,男孩抱臂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个小姑娘冷冷地道:“你们又来干什么?”

    两个小姑娘捂着嘴娇笑起来,“你好死相哦─装什么傻嘛,我们是来接您上学的啦!”

    她们一边娇笑,一边向他猛扑过去,男孩的身体和门框之间发出一声巨响,听来一定很痛。

    但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温乐源一眼,一手抱一个小姑娘,费力地走回房间去。

    温乐源很生气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愤愤不平。什么沉默者!分明就是个色狼……枉费他们这么尊敬他!

    男孩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及时关门,一只只有温乐源巴掌大的灰色小猫,从门内好奇地伸出了它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脑袋,漂亮的圆眼睛看了温乐源好半天,圆滚滚的身体一扭一扭地爬了出来。

    这小东西长得极让人怜爱,眼睛大大的,耳朵还没有竖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有折耳猫的血统,小爪子也胖乎乎地,看来母猫把它喂得不错。

    小猫在距离温乐源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温乐源,好像在判断他是怪物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温乐源咧嘴一笑,蹲下身体,用没有拿垃圾袋的那只手的食指,做出一个“过来过来”的手势。

    猫仔立刻放弃了警惕,兴高采烈地向他的手指爬去。

    到了即将碰到温乐源手指的地方,它又停了下来,用它天真、戒备的眼睛,看着那只会动的奇怪生物。

    温乐源又动了动指头,它立马扑了上来,用它尖利的小爪抱住那个会动的东西,构不成半点威胁的小细牙,在他的手指头上用力地啃。

    它啃的力道实在是太痒了,再看看它那么努力攻击的模样,温乐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然而乐极生悲,他只顾着欣赏猫崽子憨态可掬的模样,却没有发现来自男孩房间门口处的强烈杀气。

    等他发现,已经是一团白影向他飞窜过来的时候了。

    “喵─呜!”

    “啊呀我的娘喂!”

    “喵嗷呜呜─”

    “别再抓了!我又没对你小孩怎么样!救命啊─”

    那只发动突然袭击的白色肥猫,趴在温乐源的头顶上,照着他的脑门,发疯地留下保护孩子的爱的证据。

    几分钟后,温乐源倒地断气,看来暂时无法复活了,母猫才跳下他的身体,戒慎地叼起仍然懵懂的小崽子,迅速地跑回男孩的房间。

    男孩伸出头来看了温乐源一眼,回头。

    “你实在是……出手太重了。”他说。

    房间里传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喵嗷声,似乎在强烈声讨那个受害者。

    男孩叹了口气,关门回房,半个小时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刚才的两个女孩跟在他的身后,一人提着他的书包。

    公寓的门口丢着一只黑色的垃圾袋子,刚才那位可怜的受害者不见踪影。男孩想了想,上前把垃圾袋捡了起来。

    “不要帮他吧!”两个女孩齐声抗议:“那家伙不是好人!”

    男孩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果他不是好人,刚才它就死定了。”

    “哦……”女孩们应的声音很齐,但是表情颇不以为然。

    楼上的202房间,受害者又躺在他的床上品尝伤痛去了。

    “我说,你又是怎么回事……”温乐沣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子,无奈地问。

    “我恨沉默者!”温乐源痛苦地大吼。

    “沉默者不会随便就攻击人,而且……”温乐沣点点他血红道子纵横交错的脑门,“这种爪印,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弄的……”

    如果是沉默者的话,岂止是小爪印而已,恐怕连脑浆都给你扒出来……不过,这句话不能说,说了的话,温乐源就更难从打击中站起来了。

    “当然不是他!是他指使他手下干的!”温乐源叫。

    “好了好了。”温乐沣拍拍他,“说不定,他的手下爱上你了呢。”

    “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温乐源跳起来叫。

    温乐沣摸摸他的脑袋,就像在摸一只发怒的狗,“其实,你就是不想倒垃圾是吧?不让你去了,以后我去,这总行了吧?”

    “我不是─”温乐源的表情显得怨怼万分,不知道是针对温乐沣的话,还是他好像摸狗的动作。

    “不过……”温乐沣根本没听他说,转身走到窗前,看着和两个女孩一起消失在视线中的沉默者,“我很好奇,这一次的沉默者,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都没关系!”温乐源兴趣缺缺地爬起来,到浴室去照镜子,然后惨叫:“我英俊又有男人味的脸啊!该死的母猫,我和你誓不两立!”

    “不是你抓了它的小孩吗?”

    “是它小孩一直黏在我身边的!”

    “你长得太像强盗了。”温乐沣平淡地指出事实。

    温乐源在浴室中暴跳如雷。

    温乐沣说话算话,后来几次倒垃圾的行动,果然没有再让温乐源进行,不过,他也没有再遇见沉默者。

    就在他连倒五次都没有再碰见沉默者,准备考虑再恢复温乐源倒垃圾的义务时,却忽然发生了一点小事,让他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某个晚上,他正准备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发现102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明晃晃地亮着。

    这样实在是太招蚊子了,他在倒垃圾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那个房间的住客。

    即使他是沉默者,面对蚊子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更何况,现在这种季节的大花脚蚊子……

    他在犹豫中慢慢走上楼梯,刚上了三级又很快下来,走到了男孩的房间门口。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是,当站在102门前的时候,他还是被里面的景象惊得呆了一下。

    房间内,书桌上、电视机上、衣柜上、鞋架上、床上、椅子上─当然还有地板上,到处都是各种颜色、各类品种、大小各异的猫!

    这些猫都长得很漂亮,毛色光亮,眼神锐利。

    当发现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它们全部都竖起了耳朵,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几十双猫眼中透露出一种刻骨的敌视,令人后背发冷。

    被那种目光注视的感觉,是很不好受的,即使对方是猫也一样。

    温乐沣很想后退,但是,他并不了解猫科动物,不知道如果现在后退的话,会不会引致猫群的攻击。

    但他也不能就这样一直与猫群对视,否则会被视为挑衅,同样会受到攻击。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猫群并没有与他长久对视,几秒钟后就移开了视线,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舔毛、洗脸、睡觉、打闹……

    温乐沣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看看房间里其他东西的情况。他四处巡看了一圈之后,终于确定沉默者不在这里,但为什么房门会开着呢?

    不管这次的沉默者是“什么”,他都至少应该很了解“人类”的规则了。像这种不管不顾就离开的行为,似乎不应该是他会做的事情。

    除非─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尝试着缓缓地往内行进,这里不是他能管的范围,但是,这间房屋的主人是沉默者。对他来说,沉默者终究是很神秘的,他不想干涉沉默者的生活,但却忍不住好奇着沉默者看似神秘的外衣。

    屋内的猫群在他踏入第一步的时候,又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依然是那种警戒的目光,但是并没有维持很久,等温乐沣眨了一下眼之后,那些猫又开始了自己的活动,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入侵。

    温乐沣试探着走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猫群没有再向他发出敌意的资讯,看来是真的默许了。

    窗下的一只纸箱内,发出了“嚓嚓嚓嚓”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用指甲使劲地刮箱底儿。温乐沣绕过三只混战的猫,又躲开一只打滚的猫的尾巴,走到纸箱处想看个究竟。

    原来,纸箱中竟有六只花色各异的猫仔,以及一只正用舌头为其中一个小猫做清洁的母猫。

    他没有见过那只行凶的母猫,不过,以温乐源形容的模样来看,应该就是它了。

    而箱子角落处正与另外一只小黄猫打架的灰色小猫,从它的颜色和活泼程度看来,应该就是导致温乐源受伤的罪魁祸首……

    不过……很奇怪,这一窝六只小猫,只有那只灰色的是耳朵折下的,其他小猫的耳朵都竖得直挺挺地,很是活泼。

    温乐沣试着缓缓地伸出手去,并一边对母猫友善地微笑。

    母猫一直盯着他的手,但却没有跳起来威胁他的意思,就是那么看着,似乎很好奇他想干什么。

    他终于将手触到了小猫,托着它的四只爪子,把它托了起来,小猫温柔地喵呜了一声。这只小猫由于耳朵是折下的缘故,小脑袋显得圆圆的,很可爱。

    但是,它那对耳朵折得不太自然,应该不是天生的折耳,而更像是……

    他动了动小家伙的其中一只“折耳”,那只耳朵被他拨拉起来,又软软地耷拉下去,转个方向的话,可以看见它的耳背上,有着极为清晰的折断痕迹。

    这只小猫……不是天生的折耳猫,而是被人强行折成这个样子的!

    小猫对这个高度好像有点害怕,在他观察它的时候,小爪子一直紧紧扒住他的手指,嗷呜嗷呜地叫。

    母猫看来有些不安,温乐沣立刻把小猫放回母猫身边,母猫用力地舔舔它,好像在确认它没有什么问题。

    舐犊情深,果然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风景,温乐沣忍不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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