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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浮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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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夜已深,那一丝极细极细的月芽也被云层无情的吞没了。到处都静悄悄的,只在远处偶尔传来巡夜的一两声犬吠。
  父亲进入丹房内已有近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功德圆满。我不禁怀疑自己对苦玉子的看法是不是有错误,难道他就这样忍气吞声了吗?
  由于这次的逆天大法非比寻常,乃是我道家世世代代都被禁止的能与魔界沟通的法术,因此龙虎山上上下下除了父亲便只有我—下一代天师的继承者一个人知道。而炼法的地点也没有选在大殿而选在了比较偏僻,只有大门唯一一个出口的丹房之内。
  护法只有我独自一人,也只能够在门口守护,其余人等一律不准靠近这个院落。
  这是我父亲下的死命令,违反者立刻废去功力,逐出龙虎山!
  深夜的寂静突然被鼎沸的人声打破了。
  来了!
  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表面上不动声色的转世怪胎如我所料的咽不下这口气,来找我父亲论理来了。
  一条灰色的人影如大鹰一般高高的飞过墙头,落在了庭院的正中。背后同时有十来个人擎着火把窜上了墙头,准备追击。
  如果被他们挡住了苦玉子,我的全盘计划就都落空了。
  我必须阻止他们。
  “天师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庭院半步!”我朗声提醒那些急于拦阻苦玉子的人。
  “但是……宗演!”说话的是我的师伯:“这苦玉子……”
  虽然他是师伯,但是我是天师的继承人,他必须让我三分,更何况现在我奉的是父亲的命令。
  “天师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庭院半步!”我提高了一点嗓门,加重了一点语气,却连眼角都没有扫师伯一眼,只是盯着眼前的苦玉子,做出一副违令者绝不轻饶的样子。
  火光晃动中,只见苦玉子衣服被扯破了好几处,肩上受了一处伤,鲜血沿着手臂从袖子底下流下来,在指尖上凝成一滴血珠,慢慢变大,滴嗒落在了青石砖上。
  师伯还在犹豫,旁边的众人早已齐声应道:“谨遵法旨!”他便也无可奈何了。
  哼!这种老不死的,等我当上了天师的时候,我希望他还没有死!
  “宗演,我把你当朋友,你别拦阻我!”气喘吁吁的,毕竟龙虎山高手济济一堂,他能够冲进这个庭院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但是凭什么当年就能够顺利的叛教离山呢?
  “天地君亲师,宗演不敢违抗父命!”你不是一直那付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吗?怎么现在当我是朋友了?天地君亲师,可没有你朋友什么事!不过表面上我还是做出了谦恭的表情,低头道:“道长请速速离山,今日天师不便见客,改日宗演亲自登门谢罪。”
  苦玉子抿紧了嘴唇,坚定的目光扫视着墙上的众人,好像在权衡双方力量的对比。一时间沉默笼罩着整个庭院,只能听到墙上众人紧张的喘气声和火把的猎猎声。
  是的,苦玉子的喘气声突然细长了许多,几乎微不可闻。这意味着—
  --他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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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掌如行云流水一般击来,掌未至,风先到,声势惊人!
  我却知道这轻飘飘的一掌绝对不可能是苦玉子真正的实力,他这个只是想给我一点警告,希望我能够知难而退,让他顺利见到父亲。
  这里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在没得到许可之前是绝对不可能阻拦他的。而我却是天师之子,未来龙虎山的主人,他也不想得罪我结下这个梁子,有像天师教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
  虽然许多年以前他已经得罪过一次了。
  按理我应该和他再过个三五招,然后放他过去这样会比较合理一点。
  但是我没有时间了!
  我父亲炼法已经有一个时辰,随时都可能完成。我必须赶在他前面。
  装作措不提防,双手撤开,将胸膛迎向了掌力。这果然是有声势无力量的一击,但是我却不能露了馅。脚下用力,随着“啊”的一声叫,咬破舌尖我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同时脚下用力整个人撞向丹房紧闭的大门。
  将功力聚集在后背上,整块巨木做成的大门应声破裂,碎成了千百块散射向四面八方,势大威猛!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苦玉子大力的一掌将我击飞出去,强大的力量使大门破碎一样。
  立刻墙上众人乱成了一团,却没有人敢于跳下墙头。因为他们知道,天师的法旨师说一不二的!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苦玉子也一呆,好像想不通我怎么会这样不堪一击。但是丹房内的景象随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当面墙上老君像前香案下方,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青赤玄白黄五支特制的巨大祭香已只剩下一点点根部,正袅袅冒出浓烟。
  就见原来在丹方正中央的巨大丹炉被挪到了一边,父亲紧闭着眼赤着上身,下身只着一条短裤,全身大汗淋漓。五道浓烟也不散去,随着我父亲的一呼一吸,直灌入他的口耳鼻五窍之中。三颗土之晶散发出洁白的光芒,在空中围绕着父亲的躯体飞速不断的旋转。
  眼见我父亲原本乌黑的须发已经变成雪白的颜色,甚至皮肤也越来越白,我几乎能够看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
  只要等到那五柱香烧完,一切就功德圆满了。
  现在正是最紧要的关头,时间刚刚好!
  苦玉子见这种状况,知道行法正到了关键时刻,快步走到了父亲身旁,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怕父亲一分神就走火入魔,坏了大事。
  由于视角的关系,在墙上的众人看不到室内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还在大呼小叫,却无法行动。
  现在该我出手了。
  “父亲!”我突然大声的喊道,充满了悲哀,惊讶,同时快步向苦玉子走去。
  苦玉子一愣神,转过头来不明白怎么我会在这种危急关头大声的喊叫。
  “苦玉子!”我又一次的喝道,愤怒的声音直传到丹房外面。同时将我的桃木剑深深的刺进了苦玉子的心窝,轻身的道:“投胎去吧!”
  苦玉子狂喊一声,一掌拍在了我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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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4:0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掌无声无息,但我却如同被一把重槌狠狠的敲中了一样,喷着鲜血飞了出去。像断线的风筝。
  这一次可是真的!这才是苦玉子真正的实力!
  木剑插在苦玉子的身上,血箭从四周的缝隙里喷射出来,形成了雾状的红色屏遮,将正在快速转动的土之晶也染成了血红色。
  土之晶突然耀出夺目的光芒,附着在其上的血点只在一转眼间便被它吸收了进去。
  非但如此,空中,地上,甚至依然还在苦玉子体内的鲜血都好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引似的,化作空中三道红色的水流被吸入土之晶内。
  光芒愈盛。
  苦玉子睚呲俱裂,手指向我一指,一道紫色的电光破开了血雾,如迅雷般向倒在地上挣扎的我疾射而来。
  紫电血刃!
  这是苦玉子名震天下的绝招,即便是我的父亲也要退让三分。
  吾命休矣!这一句话在一瞬间划过我的脑海。
  我眼睁睁的看着电光扑向我的面门,在如此近的距离,我连眨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血刃已经接触到了我的鼻尖。
  但是只此而已。
  就在血刃刚刚碰到我的鼻尖的那一刹那,突然就停住了,就好像其中所蕴含的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在一瞬间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然后颓然掉落在地上,“呛啷啷”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丹房内回荡。
  我惊魂未定的爬将起来,前面苦玉子瞪大了一双充满惊骇愤然的眼珠,已经再一次的转世投胎去了。一只手直直的指着我,尸身却依然伫立不倒。
  我父亲仰面倒在了地上,毫无知觉。我走上前去,赫然看到在他那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三枚土之晶成品字形镶嵌在了里面。
  事情出乎意外的顺利。
  门外人声传来,其余众人终于忍不住闯了进来。
  来的正好。
  我忙一把扯过旁边的道袍,盖在父亲的身上,掩住了土之晶。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土之晶又闪过了一丝光芒。
  “父亲!”我悲痛欲绝的叫道。背后的众人在短暂的骇然之后也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师父”,“天师”之声一时不绝于耳,显然对方才真正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而现场的一切却都表明了是苦玉子蓄意伤害天师,而我却是力抗苦玉子最终不敌。
  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这个自誉为拥有数世人生经验的怪物。
  在我的手里,他只是一只小卒,在我的控制之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当他走到了棋盘的底线之后,就失去了任何的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
  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一道凶恶残暴的眼神一闪而过,旋即内敛。这是我从未在父亲身上看到过的情景。
  他慢慢的坐起,我连忙膝行着退后数步,双手撑地垂首道:“宗演无能,被苦玉子打搅父亲清修,险些酿成大祸,多亏天道仁厚,父亲安然无恙,宗演求父亲责罚。”
  父亲“唔”了一声,望向一旁僵立着的苦玉子的尸体。
  桃木剑猛烈的颤动,然后从再也没有一滴鲜血的胸膛里自己跳了出来,划过一道弧线飞落在我的面前。
  “扑通!”尸体怦然倒在地上,一只手依然直指着上方,好像在控诉上天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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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4:15 | 显示全部楼层
  重岭叠翠,细雨朦朦,在远近的山水之间都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纱,所有的色彩在这个世界里都失去了意义,只留下黑白色还充盈在天地之间,好似一幅米友仁的墨戏。
  黑与白可算是最基本的色彩,却也可以说是将七彩颜料都包含在其中。画者用浓墨勾勒出线条轮廓,意境却是在留白之处,甚或画纸以外。
  黑白之间又岂是几句话能够表达清楚的。
  人生亦是如此。
  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强盗,或许本意只是想自己和一班苦兄弟有口饱饭吃,不至于活活饿死;月黑高飞夜盗八家的飞贼,也许有一个瘫痪不起的老母或是双目失明的妹妹。
  以律法而言,他们确是无良匪辈,该死之极,但是对另一些人,那些依靠着他们生活的人来说,这些人何尝不是在行善?
  若不是生活所迫,又有谁会去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呢?
  大宋内忧外患,眼见着大元朝蒙古雄兵已经攻下大理,周围的盟国一一灭亡殆尽,接下来就是大宋朝灭国之厄,朝廷却依然懵懵懂懂,只知道风花雪月,书画琴棋,下属官员则欺上瞒下,搜刮民脂民膏,闹至民不聊生!没有一个人在真正的为迫在眉睫的危难而思考。
  这样的朝廷,还要他做什么?
  这是天意!
  就好像那一年我父亲对忽必烈的使者王一清说的:“后二十年,天下当混一!”
  大宋还有十三年的天命!
  我父亲的预见至今尚未有过错失的例外,但是这一次他自己却想打破这个神话,他想要逆天而行,灭元而兴宋。
  我决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我阻止了他。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即便杀人我也无所谓!
  什么东夷北荻西戎南蛮,什么蒙汉有别,什么大汉正统,全是放屁!
  他赵家的龙椅不也是从别人的屁股底下抢来的吗?既然大宋朝已经病入膏肓,那倒不如干脆用一贴猛药送他上了西天,换一个与众不同的皇帝来试试。
  老百姓只要能够过上安逸平和的生活,哪怕是一条狗作皇帝,他们也不会有意见。
  历史上比狗还笨的皇帝难道还少吗?
  想到造反作乱的,终究只是那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家伙而已,古往今来,何曾见过有哪一个草民造反坐上皇帝宝座的?即便是刘邦,也是以亭长的身份登高一呼,再适逢楚国余孽正好作乱罢了。
  陈胜吴广之流,又何足道哉。
  所以说,是非黑白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
  谁知道千年以后,一代暴君秦始皇会不会被再次推上神坛,被顶礼膜拜,歌功颂德。
  ……
  当我心情不佳,或者前途难料,还有举棋不定等等心理压力沉重的时候,我总喜欢来到这龙虎山的最高处,远眺大好河山,让思想随着山间变幻莫测的云雾起伏飘扬。
  虽然雨水将我的衣襟完全的浇透了,我却一点也没有寒意,因为热血在我的胸中沸腾,今天将会是我真正登上舞台的日子!
  东方云层深处突然透出一道金色的光华,太阳努力的撕开遮挡透出半边脸庞。头顶上的雨却还未停,太阳的光芒照射在雨丝上透出七色的异彩,乌云的边缘也镶上了一层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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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4:32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一切都已就绪,就等您了!”我依然是那一幅温顺敦厚的样子,却没有人知道今天我将会扫平一切在我面前的障碍。
  不择手段!
  父亲穿着杏黄色天师袍服,头戴九梁巾,正襟危坐在休息的净室内,不知在想些什么。自从土之晶的意外发生之后,他便常常这样神不守舍。
  同时,他的心性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也不坚持要固守大宋的江山,反而频频和蒙古大军私下里接触,暗通消息,同时也更加的讨好宁宗皇帝和继位的景定帝,故而被敕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教门公事,主领龙翔宫。重修真懿观,赐田若干顷,并免其租税。更与奸相史弥远串通一气,将有志抗击蒙古的将领或者撤去兵权,或者捏个罪名送入大狱,使大元朝统一天下的步伐再也没有任何阻碍。
  这也许是那次事故的后遗症,父亲不再是那个目标坚定,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天师张可大,而是更希望见到刀兵四起,祸害连年的附体魔怪。
  但是毕竟多年的修行,父亲依然能够保持自己着自己的三魂六魄不被这异物吞噬,虽然变得凶暴残忍,却没有失控堕入魔界。
  也该到了他离去的日子了。
  今天,是江南四大主要道派龙虎山天师道,茅山上清宗,还有阁皂山灵宝宗在龙虎本山举行三山大会,五年一聚的日子,三派的代表人物都会聚集到龙虎山来。除此以外,其他观光赏礼的各派高人也都来了不少,可以说但凡在江南道家有头有脸的都会来看看,就是官府也派了嘉优阁大学士刘翔代表朝廷来参加这个盛会。
  从半个月前龙虎山就逐渐的忙碌起来,迎宾接客,都是我一个人在安排,一切的一切,都在我得掌握之中。
  希望没有意外!
  这种事,只要稍一差错,我便永无翻身之日了!
  “父亲!”
  我稍稍提高了点嗓门。现在的父亲喜怒无常,没有人敢对他提出任何异议。我的师伯便因为一句话不慎而被废去全身功力,送给了官府严刑拷打三天三夜,关在了永不见天日的黑牢里了度余生。
  我也不例外。
  父亲好像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身子一颤,目光转向我,面无表情,连那雪白的须发也没有抽动一根,只在微开的眼帘之中射出一道洞彻心扉的寒光。
  我不由得低下头去,避开了那能够把骨头都冻僵的寒光,沉声道:“各位嘉宾都已入座,只等父亲上香!”
  作为钦敕提举三山符箓的道教首领,父亲首先将率与会众人向老君上香,然后是向四山的始祖:祖天师张道陵,灵宝派祖师葛洪,茅山三茅祖师上供,这样就开始了五年一度的三派之间交流学习和暗中的较劲。
  父亲又“晤”了一声,站起身来,出门走向大殿。
  老君殿前的方圆百丈的广场上,数百位从各地来的高人前辈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动幡和衣襟的猎猎声。天空中雨虽然停了,云层却依然厚厚的盖在了头顶上,只是偶尔的,从缝隙里透出一线阳光,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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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什么演说,没有什么宣言,我父亲最近越来越沉默,在这个动荡的岁月里,大家都在考虑着自己的将来,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事发生在龙虎山张天师的身上。
  一切就绪,随着我举起的手掌,在广场旁边三根巨大的石柱顶端腾然冒起熊熊烈火,这些石柱的中心都是挖空的,填满了火油绒布等引火之物,将燃烧整整三天三夜,象征着三大派的欣欣向荣。
  以往的三山大会是没有这一出的。
  我发现最近父亲对于火烛特别的敏感,哪怕是一点火星,也会引起他长时间的死死盯着不愿离开。我还发现他会把点燃的油灯蜡烛偷偷放在胸口。
  这一定与土之晶有关。
  火生土!火焰是土之晶能量的来源,被异物控制住心神的父亲显然很难抵御住火焰对他的吸引力。
  我不可以公开的揭露父亲的隐私,我要达到我得目的,只能够让他自己把自己暴露出来!
  所以我用了如此大手笔,无数的人力物力,只为了看一看父亲究竟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他能够不露声色,那我只好放弃一切行动,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突然冒起的火焰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轰动,有惊讶,有赞叹,有的更猜测这些工程用了多久时间。
  唯有我父亲的反应最为剧烈。
  火焰冒起的时候,他刚刚率众人上完供正欲和另两位道教领袖上清宗的司马玄机,灵宝宗的陈慈敷衍两句。
  虽然他的性情是越发的孤僻,与人的交流甚至还不如他每晚神神秘秘的作那些禁法与异物交流的多,但是在这种场合也不得不逢场作戏客气一下。
  司马玄机和陈慈更是满脸堆笑。
  眼见着大宋江山再难维持下去,大元的铁蹄早晚会蹂躏江南,他们这些曾经的有志之士也不禁担心起自己将来如何在社会上立足的事。就好像天心宗,莫名其妙间就被朝廷取缔,所有参与者都被严惩不待,几乎在一夜间,诺大的教派便灰飞烟灭,至今官府还在捉拿逃逸者。
  随便什么宗教派别,没有当政者的支持,是绝对存活不下去的。
  就连北方一向坚持大宋正统的全真派,也早早的归依了蒙古,当年全真七子中的丘处机甚至还受过蒙古的敕封。
  而我父亲与元室的关系却是尽人皆知,当然除了昏庸无道的当今朝廷。
  所以虽然这几年我父亲名声不太好,却也没有谁敢说一句闲话,怕的就是被毁家灭族的灾祸。
  父亲面无表情,双手却习惯性的拱至胸口,刚要开口,突然三根火炬就被点燃了,熊熊的烈焰带着些微的黑烟卷向天空中,被早春寒风吹过,呼呼作响。
  父亲的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好像是被作了定身咒一般,两眼直直的盯着高处的火炎。
  司马玄机和陈慈也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向火炬,惊叹数声之后,转过头来恭维道:“贵派出手不凡,这种出人意料的大手笔果然是不愧我们符箓三派的领袖人物,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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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4:48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没有理睬这两个人的答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那腾腾而上的烈焰,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几乎和须眉头发混为了一体。
  司马玄机和陈慈见父亲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司马玄机献媚的道:“可大兄面色好像不太好,会不会是身体有些不适呢?”陈慈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几天俗务繁忙,想来可大兄也是有些累了。”
  一声穿透云霄的尖啸声从父亲的口中传出,一时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慈一呆之后笑道:“是是是,是我们多虑了,听可大兄中气充沛,想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一把扯开胸口的衣服,三颗呈品字形排列的土之晶第一次暴露在众人面前,闪烁着奇特诡异的光芒。
  陈慈瞩目惊声叹道:“哎呀可大兄,你这三颗水晶剔透玲珑,色泽罕见,果然是配得起您身份的奇珍异宝,不过这样镶嵌在身上虽然不虞丢失,会不会也太过……呃……哈哈……太过谨慎了呢?”
  父亲双目大睁,瞳仁也变成了骇人的白色,毛发不断得从皮肤内生长出来,牙关紧咬,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尖利的啸声已变成了喉咙中低沉的嘶吼,突然土之晶白光大盛,广场上大石柱中燃烧的火焰好像是被强大的力量吸引一般,化成三条火流,直卷向父亲胸口。
  司马玄机连着被陈慈抢了两次台词,心中甚是不甘,见状连忙抢着道:“我看可大兄非但身体没什么大碍,功力更是突飞猛进那,这将晶石镶嵌在胸口的功法的天地之奥妙,果然是不同凡响,兄弟实在是佩服佩服,不知这功法可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名称……”
  陈慈叫道:“笨蛋!他这是魔障缠身了,还拍马屁,躲吧!”一把将摇头晃脑的司马玄机拖翻在地,火流从他们头顶上轰然卷过,被吸入土之晶中去了。
  众人都被这瞬间的剧变惊呆了,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火焰通过土之晶源源不绝的灌输入我父亲的体内,父亲的躯体在颤抖中迅速的膨胀起来,白色的毛发披满了全身,只在一霎那之间,便变成了一只可怖的怪兽。
  陈慈和司马玄机狼狈的跑下台阶,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脖领气急败坏的吼道:“宗演!这是怎么回事?你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心里几乎要笑出声来,其实就连我都没想到父亲的变化会这样大,幸亏以前没有轻举妄动,要不然还真不好收拾,现在嘛,在场的都是些道力深厚的高人,就算是魔尊降世我想也会给打回老家去。
  表面上当然是诚惶诚恐的样子:“两位师伯,弟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呀!”
  石柱的火焰已经燃烧殆尽,父亲止住了不正常的抖动,好像终于舒了一口气,原本绷紧的全身也慢慢的松弛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本门的弟子试探着走上几步,叫道:“天师!”
  猛的一声怒吼,爪风过处,那弟子一眨眼间便化成了无数白色的沙砾,被风吹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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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4:58 | 显示全部楼层
  挪动着巨大的身子,父亲向着人群中走来。喉咙中不断的发出爆裂般的声响。
  人群中暴起了一阵恐怖的躁动,争抢着如潮水般向后退去。一时间哭喊声,怒骂声纷至沓来。
  恐惧是会传染的,当一个人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恐惧所控制,那么无论这个人平时是一贯表现的怎样伟大或者冷静,也会暴露出在最最内心深处的本来面貌。
  所以人们会需要一个领袖,在最危急关头能带领他们走出困境的人。
  所以现在该我出场了,只要我能够控制住现在的局面,那么以后的我就能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完全取代我父亲的地位。
  运起中气,朗声喝道:“龙虎山弟子,莫要惊慌,结‘六界护法大阵’,保护别教道友!”说完第一个掣出腰间桃木剑,运起剑芒,左手掐剑诀,一道金色的剑气立时跃起在半空中,历久不散。
  我的喝声用真气传出,将众人嘈杂的纷乱掩盖住,非但灌输入各人的耳中,更是直透入他们的心中。被我的的猛喝提醒,非但天师教众纵横起一道道的剑气驰骋在空中,便是别教的众人也纷纷祭起护身的法器或者神功,一时间漫天都是霞光异彩,金虹流光,煞是好看。
  父亲跨上两步,突然被众人强大的护身真气阻住,再难前进,身上更是被剑气割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却没有血液流出,只是碎成无数的白色沙砾,在空中飞扬,直透过众人的护网,散播进来。
  哀号之声立刻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几个功力浅薄的弟子护身法网疏漏,被沙砾扫中了身子,顿时也一条条的伤痕立刻显现出来,深可见骨。原来那些沙砾竟然是异常的锋利,还有些道友的法器质量稍劣,也不能挡住这沙砾的侵蚀,被连人带法宝卷入砂砾中,只一绕之间,便也化成了同样的白色沙砾,再卷向旁人。
  人越来越少,砂,却越来越多!
  当然,像司马玄机,陈慈,还有许旌阳派和崂山派等数位高人,非但不会让这些杀人于无形的砂砾有任何可乘之机,更是分出力量去,护卫住了其他一些比较弱小的人士,像朝廷派来的刘大学士之类。
  但是也仅仅止于防守而已。
  我一边抵御着沙砾越来越强的攻势,一边脑筋中却在飞快的转动。没想到这怪物的攻势竟然如此的强大,竟然连各派的高人也没有还手之力,如果照这样下去,我的计划将会是功亏一篑,今天可能就要葬身与此!
  一念之间,突然灵犀顿开,高声喊道:“各位前辈,我们快聚集到一起!”同时向着广场的中央慢慢挪去。
  本来在这意想不到的攻击下,众人都是各自为政,更由于沙砾的无孔不入,他们都被分割成了几堆盘踞着广场的各个角落。
  人遇到危险,会本能的躲向偏远的地方。
  听到我的叫喊,众人也好像在突然之间明白了过来,马上都冒着狂风暴雨般的沙砾打击向我靠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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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5: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停的有人被狂砂卷倒,消逝。但是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力量相互之间产生了呼应。虽然我们不是同一门派,修练方式也各有不同,侧重点也有很大的差异,但是殊途同归,毕竟都是道家一脉,以黄老之术为根本。
  融合了的力量再不是孤军奋战,对于各自弱点的相互补充,使一加一远远超出了二的概念,防护网络的能量以几何倍数增长,华丽的光芒如同阳光般照亮了天空。进入防护范围的沙砾就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好像烈日下的残雪,瞬间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在暂时没有生命威胁之后,在保护网之下不管是会法术的还是不会法术的都舒了一口气,司马玄机叹道:“唉,想不到可大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来是忧国忧民的太过以劳累,以致精神分裂,难以汇灵泉于气海,被妖魔所乘,数十年清修,毁于一旦,可想而知……”
  “你别罗嗦了!”陈慈不耐烦的打断司马玄机的话:“现在关键的是怎么样解决掉这个怪物……”转头看到我,连忙改口道:“贤侄请不要怪我口不择言,眼下令尊的情况你也亲眼目睹,究竟该如何处理,还需要你们天师教拿个主意。”
  我突然双膝跪倒,磕头如同捣蒜,脸上涕泪横流,却一言不发。
  连我自己都有些佩服我的表演天赋。
  陈慈连忙双手来扶我,讶然道:“贤侄有话尽管说来,何必行此大礼?”
  司马玄机拈髯摇头晃脑道:“贤侄,虽然我也很欣赏你的为人,但是眼下危急关头,突然要我们收你为徒,却未免太过于仓促了些,再说你天师教领袖群论,你又何必……”
  就听旁边骂道:“你个臭牛鼻子,知道这是危急关头,还摇头晃脑的胡说什么,我们快要顶不住了!”原来我们三个顶梁柱这边稍一松懈,其余的众人立刻感到压力大增,又听司马玄机胡说八道个不停,就有那脾气火爆的忍不住骂将起来。
  司马玄机却也不生气,一边将功力源源的注入他茅山派镇教的宝物天罗兜内,一边自顾自的道:“可是这宗演贤侄的未来也是很重要的呢!”
  我抓住陈慈的衣角,哀声道:“弟子家门不幸,母兄皆早亡,唯有父子相依为命,今日父亲不慎被魔障缠身,实为天意要灭我张家,连累各派尊长道友,弟子实在心下难安,现下唯有以弟子一条贱命,誓与父亲同归黄泉,还望诸位念在昔日我张家待诸位不薄的份上,留我父亲身后一点清誉。”说毕也不等陈慈回话,一咬牙转身冲出护卫网,直扑向那怪兽而去。
  我必须尽一切可能将父亲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母亲,还有哥哥。
  这是我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
  对于我父亲而言,母亲只是他传宗接代的工具。道家讲究的是清静无为,聚元固精,对于男女之事本就不太热衷。当然也有那种以采补之术为修炼方式的派别,却一向以来被各大主流门派视之为邪门歪道,倍加打击,从不敢公开露面。
  我的兄长其实继承我母亲多一些,对于道术符箓一向不太感兴趣,所以我父亲也非常的不喜欢他,常常数个月不理睬他们母子,只是专心致志的修炼,还有教导我。
  儿子,也只是延续龙虎山道统的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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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9 23:45:14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的攻击突然转变了目标,无数的沙砾从各个方向如狂风骤雨般向我扑来,好像要阻止我得下一步行动,护体的剑气被不断削弱,一瞬间便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同时他也调转头向我扑来
  陈慈还没有反应过来,司马玄机这次可就反应比他快了,大袖一挥,天罗兜如一张大网一般把我的四周护住,任凭沙砾如何摧残也纹丝不动。
  这茅山派的护教法宝果然不同凡响。
  在没有后顾之忧以后,我将桃木剑的剑气直运至最高峰,以剑气带动身子,在空中划一道弧线,直扑向父亲,不,我该称呼为魔兽!
  我的哥哥,在一次练功不慎的情况之下走火入魔,本来只要父亲用真气帮他打通经脉,就可以痊愈,但是由于一炉丹药刚好炼制到了紧要关头,他宁愿自己的儿子哀号了两天一夜,最终结束了刚刚十年的生命。
  失去了儿子,母亲悲痛之余也病倒了,父亲非但自己不去探望,更以耽误道行为由不允许我去探望母亲。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偷偷的溜出天师府,来到后山母亲居住的小屋,却只能在惊电掣雷中看到母亲那双不瞑目的双眼,死死的瞪着门口。也许她到死也在盼望着再见到我这个不常见面的儿子一眼,但是当儿子来到她面前时,她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我的心目中,父亲一向就是一个魔!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家庭的魔!
  魔兽的爪子如同一朵遮住天空的乌云向我头顶上压下来,还未抓到,天罗兜已经冒出了耀目的火花。如果被他抓实,天罗兜也不一定能够保住我的性命。
  脚尖微点,身子稍许偏过一旁,刚好魔兽的爪子贴着天罗兜一掌打在了地上,却没有碎屑纷飞,掌到之处巨大的青石也变成了无数的沙砾向我席卷而来。
  突然肩头一阵剧痛传来,直透进我神经的最深处,几乎让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来不及细查,一个翻身从地上滚过,绕到了魔兽的身后。
  那里,有我真正的目标。
  三五斩邪剑!
  这是历代张天师佩带的斩妖除魔神剑,据说传自太上老君,传承至我父亲已有三十五代,近千年的历史,分水辟火,百邪不侵!
  威力在三教的各种宝物之中首屈一指。
  这一向都是被父亲随身戴在身边,今天也不例外。但是方才变身的时候随着撕烂的衣物都掉在了地上,我正是要用这柄剑来结束今天的纷乱。
  但是魔兽一击不中,动作却是飞快,一个转身,那如同大石柱般的巨足抢在我的前方当头向我压来。
  我自然而然的手一撑地想要避开这一击,但是肩头那彻骨的疼痛再一次蹂躏了我的神经,手一软跌翻在地,眼见着巨足已经如泰山压顶般落下,天罗兜冒出了惊心动魄的霞光,在这个无坚不摧的力量中颤抖,吱吱作响,眼见着再也支持不住。
  三五斩邪剑就在离我一手开外的地方,难道我就这样功亏一篑?
  我一切的计划,理想,抱负,就这样完蛋了吗?
  母亲和哥哥。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里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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