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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天眼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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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3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章 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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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为止, 在一些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里,仍然秘密隐藏着一些为数不多的巫教组织。这些巫教组织的成员很少,但他们的规矩却很严格,尤其是祭祀这件事,绝不能出丝毫差错。在巫教中,通常也会有一些令人真假难分的巫术。而真正的巫术,只有教中的长老才会使用。每次祭祀的时候,他们就施展巫术来祈求鬼神的保佑。巫术是他们感应鬼神的法宝。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巫教中,有一个叫来古教的巫教组织。

来古教产生于一个几乎没有人听过的民族———侉裔。据说侉裔族是生活在中国西南之边的一个濒临灭绝的少数民族,全族一共只有三十几人。

与现代文明相比,只能形容他们是一群古老的人类,他们穿着麻草编织的衣服,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与外界几乎不怎么接触。

来古教的大长老同时也是侉裔族的最高统治者。

在每年的秋天侉裔族都会举行一年一次的盛大祭典,这个仪式是要由大长老来主持的。

来古教祭祀用的祭品是三样东西:公鸡、毒蛇、猪。先由大公主将一种密制的松油涂抹在三只畜牲的头颅上,这样做是为了让三只畜牲在死前忘记人间的一切苦恼,诚心侍俸神灵。接着大公主要一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落在它们的头上,再接着才可以由大长老施术祈福。

对于小小的侉裔族来说,祭祀大典就是他们祈求生活的机会,因此这个仪式在他们的心目中简直就等同于自己的生命。

在举行仪式之前,大公主必须三天三夜不准进食,只能喝生水,以免食物在肚子里产生的浊气和废物污浊了神灵。同时大公主必须提前被关在密闭的屋子里,什么人都不能见,直到仪式开始。

在侉裔族里,除了大长老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就是大公主了。大公主必须从巫教弟子的子女中选出,从小就跟随大长老,而且必须一辈子保持童子之身。当这一代的大长老去世之后,大公主必须陪葬。

所以,在来古教里,最可怜可悲的人也是大公主。她从小就不能和别人一样玩乐,也没有孩子们的游戏,连她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严格规定的。除了大长老传召之外,她必须时刻待在自己的住所,一步也不得外出。这是来古教的教规,因为他们认为一切不洁净的东西甚至包括空气都有可能弄脏大公主的圣体,以致血统不净,那么在祭祀的时候不洁的血液就会使祭祀的物品变了味道,那就会被鬼神拒绝。

谁也没去问过关在小屋里的大公主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她的一生,只为祭祀而活着,这是她唯一的用处 。

她得到族人的尊敬,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爱惜她,而是因为她的生命是和“祭祀”连在一起的。

其实,一个濒临绝种的小族,永居深山,这辈子注定无名无利、无权无贵,祈那么多福有什么用呢?

也许真的是上天偏有错爱,这么一个小族,竟然一直顽强地繁衍到了现在。

这一代侉裔族的大公主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红颜美人多薄命。”她命中的劫数,竟然在她二十岁的那一年就早早降临了。

那一年,一转眼又到了侉裔族的祭祀大典。

大公主已经提前被关进了密闭的屋子里,除了送水的丫头之外,任何人连和大公主交谈一句都不可以。

祭祀那天,大公主才被放了出来。可是在大典仪式开始的时候,却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当大公主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在三头畜牲的头颅上时,鸡和猪突然发出刺耳的惨叫声,蛇剧烈地扭动身体想要逃走,祭桌被打翻,供品滚了一地,三只畜牲趁着混乱逃跑了。在一片骚动之中,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瞬间浇灭了祭坛中熊熊燃烧的大火。

这是侉裔族有史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奇事,所有的人都惊惶失措,认为这是一个凶兆。

很快,恼怒的大长老查出了事情的起因———大公主。

原来大公主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所以她的血才会令涂了密制松油的畜牲受到惊吓。

大长老勃然大怒,下令将大公主吊在祭坛的柱子之上,想借此引那个男人出现。他发誓一定要用这对狗男女的鲜血来洗刷他的耻辱和全族的愤怒。

第二天,那个男人真的出现了。他和大公主一样的年轻,目光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怯意,可是他还是勇敢地走来了。

他对大长老说,只要放了大公主,他愿意让大长老用最恶毒的方法来处罚他。

大长老思虑再三,最后决定还是先留下大公主的命,因为当时在族内,一时还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圣女替补。但是他一定要用最狠毒的方法来处置这个男人———他要将这个男人处以刀剐之刑,并且将这个男人的魂魄永远镇于祭坛之下受烈火的煎熬。

男人死了。在临死前,他失去了光芒的双眼疲惫地望着大公主,似乎还有许多的话要说。

男人死后,大公主终日哭泣。后来,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因为她的眼睛哭瞎了。

大长老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放走大公主,让她可以脱离教规,从此自由自在地生活,但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再回到侉裔族。

“柳青,你讲的这个故事和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小清虽然听得很入神,可还是没忘了先前的话题。

“因为,我就是当年的大公主。”

小清和洪力全傻了眼———柳青,这个经常歇斯底里的女子,就是那个神秘巫教中的圣女?

过了好半天,他们才慢慢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你的眼睛不是瞎了吗?”小清问。

“这要多谢谢大长老对我仁慈,他放我走的时候,治好了我的瞎眼。而且,大长老告诉我,有一种办法可以将我心上人的魂魄从祭坛之下救出来,让他得以安息。但是必须由我自己去完成,因为他身为大长老,是不可以放走囚犯的。”

“是什么办法?”

“逢十月十五之日,月圆之时,只要月亮中出现人影,我就可以愿望达成!”

“什么?”小清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柳青,先前那个故事还是挺动听的,可是这个说法就太幼稚了吧?月亮怎么可能出现人影呢?你不会说的是嫦娥吧?”

“我知道你不会信的,如果不是你们追着问,我根本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柳青,我们不是怀疑你,”洪力早就沉醉在那个故事里了,他倒更愿意相信柳青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十月十五,月圆之夜,月中人影’,那只是大长老口中的一个传说啊,如果等不到这一天怎么办?”

“是啊是啊,”小清忙不叠地又插进来说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只剩下一堆白骨,哪会有什么魂魄?”

“你错了,”柳青平静地看着她,“肉体只是灵魂的一个寄居所而已,肉体死了,灵魂还要寻找新的归宿。即使肉体再次死去,灵魂仍然永存,生生不息!”

柳青冰冷的声音中竟然多了一种少有的热情,像是已渐渐看到了希望。

“柳青,你不要说得那么可怕,听起来就跟借尸还魂似的。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满天飘的都是那种东西。对了,老大,”小清猛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听说山里面那种东西最多了,会不会……”

“别胡扯!”

“她没有胡扯,”柳青用纤细如葱的手指指着那口井,将话题又扯回到“女鬼”上来,“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先有冤魂后才有厉鬼’,正因为冤魂不散,怨气未消,所以女鬼才出现。否则,你们有更好的解释吗?我知道,你们是不相信那些关于巫师的传说的。”

洪力摇了摇头:“对于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怀疑,因为我和小清的师父就是一个巫师,我们这次奉师父的命令上山,本来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可谁知一个雨夜过去,发现同来的其他人竟然都不见了……”

“老大!”小清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一下子泄露这么多秘密。

“可是,如果月亮里真的出现了人影,你的愿望要怎样达成?你又为什么偏偏会找到这里呢?”

“我离开来古教的时候,大长老告诉我,向着月亮升起的地方一直走,只要看见大山,我就会有希望,我就在那里等待当年的十月十五。算起来,我已经走了好几个年头了。”

小清咂了一下嘴:“我还是觉得悬,月亮里怎么可能……”

柳青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过几天就要到十月十五了,如果你们有命留到那时候的话,不就一切都明白了?”

柳青转身离去了,后院只留下小清和洪力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小清才捅了捅他:“老大,你见过人的魂魄是什么样子吗?”

“我想这世上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见过。”洪力抄起了手,靠在井沿上,心里还在回味着柳青说的那个凄美的故事,“我只知道‘魂魄’不过是人发明出来的一个名词而已,在西方神学界里,更是把魂魄解释为精神的象征。也许我们认为,魂魄就是一缕轻烟,一晃即逝。但柳青历尽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并且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办法,她这么肯定,也许她真的有把握看到结果 。咱们不如就等到十月十五那天,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连你也相信她?”

洪力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忍住了快要滑落的眼泪:“只是为了大长老一个无法验证的传说,她竟然一个人找了那么多年,我只希望她能达成心愿,不要再这样颠沛流离了。”

“我也很想看看,这个古里古怪的女人到时候会弄出什么花样?”

十月十五,月圆之夜,拯救亡魂?而柳青又在这当口把地点选在了天眼寺,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洪力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眯起了眼睛,盯着柳青离去的方向。

“老大,走吧,该去吃饭了。”小清嘟起了小嘴。

从井边走出后院,一定要经过那排空房。

在经过其中一间屋子门口的时候,洪力停了下来。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在拉着小清去追寻那歌声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有一个人的头影出现在了这间屋子的窗纸上。

直到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忐忑不安,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屋子里干什么?

“里面有人吗?”他趴在门缝上向里张望。

“老大,你在干什么,没看见这门被锁上了吗?”

门锁上布满厚厚的灰尘,看来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不甘心又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屋内的光线很暗,光秃秃的水泥地上零星地散着几根稻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灵敏的鼻子却捕捉到了一阵异样的味道,那是一种只有人身上才会发出来的味道。

难道,屋里的人还在?他拽了拽那把锁,发现是锁死的。

“洪施主,你在干什么?”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慧清带着几个和尚来后院填井了。

“慧清师父,这屋子里有人住吗?”他尴尬地笑笑,顺嘴问道。

“整座后院空置已久,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

“哦,那你们也不打扫这里吗?你看,门锁上的灰尘这么厚,佛家不是常说‘每日打扫在黄庭’吗?”

“近日来寺中凶案连连,风波不断,所以我一时疏忽了,稍后会叫人打扫的。”慧清虽然应对如流,可是仍然难掩眼里的躲闪之色。

“慧清师父,我闻到这屋子里有股怪味,可不可以把门打开看看?”

“洪施主不必忧心,小僧说过,屋里空空如也,就算是有东西坏了,最多也只是朽木稻草而已。”

之前洪力一直以为出家人有求必应,没想到连这个小小的要求也遭到了拒绝,只好干笑着岔开话题:“对了,慧清师父,你们派下山去的人今天该带着警察回来了吧?好几天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施主不要着急,相信他们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我想最迟明天中午他们就该回来了,请耐心等待。”慧清说完不再理会他们,带着弟子们去填井了。

“老大,慧清师父好像生气了。”

“不会的,不就是不让进屋么,一个出家人不会随便生气的。”

“他就是生气了!他好像很怕你要进这间屋子,刚才连脸色都变了,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小清嘀嘀咕咕地边说边吸了吸鼻子,“不过我也闻到了,这屋子里是往外冒出一股怪味,真难闻。慧清不应该闻不到呀。”

“两位先生、小姐,嘿嘿嘿……我姓张。”突然有个人从一旁窜了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这个人并不是和尚,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浑身上下没一件好衣服,没一处干净的地方,脸上的皮肤又黑又脏,好像一直没洗过脸似的,而且笑起来一口大黄牙,一看就是个烟鬼。

他色迷迷地盯着小清,嘿嘿傻笑着。

“你是谁?”洪力一闪身挡在了小清的前面。

“嘿嘿,我是来送菜的。”

“送菜?送什么菜?”小清好奇地从洪力身后探出头问道。

“豆腐呀!和尚总不能自己种出豆腐来吧?”一见小姑娘和他搭话,那人更加眉开眼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经常送菜到这里来,所以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说到这里,黄牙冲洪力挤了挤眼睛。

洪力觉着大黄牙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冲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捻一捻,暗示他给点钱。他原本想一走了之,可是黄牙说的最后一句话还真是撩起了他的好奇心。

“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很意外,黄牙并没有向他要钱的意思,相反倒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告诉他似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我跟你说———那个大师兄,其实是一个很怪的人,只是平常掩饰得很好,看不出来而已。”

“你说说看,他怎么个怪法?”

一看又是小清问他话,黄牙赶紧眯着眼冲小清使劲乐。

“有一次我上山送菜,由于天晚了,所以就在寺中留宿。夜里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正好撞上从外头赶回来的慧清。他一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慌张,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知道似的,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急急忙忙躲到自己屋里去了。当时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肉腥味,我怀疑他偷着出去开戒去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小清大失所望,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

“别急呀,还没说到正题呢。”黄牙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接着说道,“我记得,那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那一天晚上除了我之外,寺中还有另一位香客留宿,我俩正好住隔壁。后半夜那会儿,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住在我隔壁的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了疯!他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嘴里哇啦哇啦地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他在院子中间像疯子一样挥舞着双手,一个人不停地躲来躲去,就好像有人藏在暗处要杀他一样,不过我依稀听见他好像在喊‘鬼、鬼’的。”

大黄牙咽了一口唾沫,似乎自己也被吓着了:“后来那个人就发疯般地往寺外跑,当时所有的人都在想办法拦住他,我却发现这时候本该站出来维持秩序的大师兄慧清却不在,于是我偷偷地跑到他的房门外去偷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黄牙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看到小清急得都想骂他了,这才接下去道:“慧清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烧纸钱!你们想想,一个佛门弟子,怎么搞这种迷信?”

香客突然喊着“有鬼”而发疯,雨夜返寺的慧清却在同一时间在屋里偷偷烧纸钱,这确实令人怀疑。

“更吓人的事还在后面!”黄牙又凑近了一些,“他人是在屋子里烧纸钱,可是我冷不丁发现,那个大师兄……他的下半身居然不见了!”

“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呢,再仔细一看,确实是不见了!而且我看到他的腰上有血迹!后来,纸钱烧完了,他就用双手支着地,拖着那上半个身子,慢慢地爬到床上,盖上被子……现在想起他在地上爬的那副样子我都直起鸡皮疙瘩。”

“可是刚才看到慧清,他不是好好的嘛,并没有缺半个身子呀?”小清又弄不明白了。

“所以这才可怕嘛。我曾经也想过,会不会他那个下身是假的。可是你想想,如果只缺了一条腿的话,安个假腿还可以走路,可是如果整个下半身都没了,就算是安个假的,也走不了路哇。”

黄牙说的很有道理,这么说这个慧清也是一个有秘密的人?还有,那天晚上,慧清在给谁烧纸钱?会不会也和柳青一样,在祭奠井里的冤魂?

“那后来那个发疯的人怎么样了?”小清问道。

“他最后还是跑了出去,不知去向。而我也回房睡了,第二天一早才下山。”

洪力已经大致可以判断出,黄牙所说的这个人,就是他们上山的那晚坠落山谷而死的陌生人,那个人当晚十有八九也是见到了井中的女鬼。

现在他对柳青的话再没有半点怀疑了———井中确实有一个女鬼,一个带着深深怨气的没有脸的女鬼。

那这么说,寺里的那几桩凶案,也如柳青所说,都是“鬼案?”

黄牙又说上了:“还有这个后院,可千万别在慧清面前提起。”

“为什么?”

“因为他对这里敏感。我都发现好几次了,他白天在院子里经过的时候,总是偷偷地拿眼睛往后院瞟,好像生怕有人到后院去。”

“你怎么对这个大师兄观察得那么仔细?”

“嘿嘿,嘿嘿,可能是我这个人天生比较警觉吧。”黄牙干笑了两声,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从衣服口袋里夹出一张皱巴巴的破纸片塞到洪力手里,“这是我的名片。看二位穿着打扮不像俗人,要是你们有路子的话多帮我介绍一些客户,少不了你们好处的。嘿嘿,记住啊,我姓张。”

洪力接过那张破纸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穷疯了你!”

一直到了晚上,瘴气还没有散去。

小清仍旧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山谷的深处。

“老大,为什么我老觉得那瘴气中有一张脸,一张‘人’的脸?它总是那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样子却又很模糊,好像是由片片花朵拼凑而成的。可是每次当我睁大眼睛想再看清楚时,它却又像轻烟一样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老大,直觉告诉我,后山里面一定有东西。”

洪力也起身到窗边,闭上眼睛:“我只听出,从山谷那头传来的奇怪呼声中,有一种无孔不入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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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39:04 | 显示全部楼层
2

天刚刚亮,洪力就被小清给摇醒了:“老大,快起来,有发现!”

“什么?”由于一晚上没睡好,洪力的眼睛都肿了,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睁开一条小缝。

“我在山顶发现一个湖。”

“山顶怎么会有湖?”洪力以为小清又在胡闹,生气地推开她的手,“你看见的是一个大水潭吧。”

小清又过来使劲推他:“不是啊老大,我发现了一条隐蔽的通道,一直通往后山,原来这山谷中还有另外一个天地。老大,快和我去看看吧,说不定对我们有帮助。”

秘密通道?洪力忽地一下坐起来:“走!”

小清说,凌晨起来,她发现后山的上空弥漫着一大块很浓很浓的雾气,那雾气像是被凝固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看似随随便便,又好像被人有意地做出一种古怪的形状,看了让人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那团雾气呈现出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粉红色,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了那个美不可言的世外桃源。

扫地的和尚说那是瘴气———桃花瘴。以前有人走进过那团瘴气之中,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那一刻,她想起了小和尚的一席话———“每当桃花瘴来临的时候,山谷中就会传出那种凄厉无比的哭一样的声音。”那么,桃花瘴,桃花瘴究竟是什么?

那团瘴气里,是否隐藏着吸食人精气的恶鬼?桃花瘴里是不是也有一张脸,一张花瓣凝聚而成的哀怨的脸!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她竟然身不由已地走出门去追赶那团瘴气。可是那团瘴气总是飘移在她的前面,似乎怎么都无法进入。

她一直跟了很久,后来那团瘴气才终于慢慢散开,她这才发现一个用岩石封着的洞口。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山中暴雨,岩石表面的泥土都被冲掉,而周围的泥土也变得稀松,致使岩石松动,这才将那个洞显露了出来。

“我好不容易才把那块石头搬开。”小清说着拨开前面挡着的一丛乱树枝,“我记得是从这里,再走一会儿咱们就要到了。”

“小清,你真的没看错?山顶那么小的范围,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宽广的大湖?”洪力仍然半信半疑。

“一会儿你看见就知道了,那真的是一个湖!”

又爬上了一个陡峭的小土坡,他们终于看见了那块堵在洞口的岩石。

小清上去挪开那块石头:“老大,你先钻,我得在后头用树枝把洞口堵上,省得有别人跟着进来,万一是坏人就糟了。”

洪力点了点头,一猫腰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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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3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洞口很窄很小,真的只能 “钻”进去,几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两个都是一直弓着腰行走。洞里又黑暗又潮湿,偶尔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滴水声,手掌所能触到的全是粘乎乎的烂泥,连脚底下也是,每走一步,都会深深地陷进去,很快,他们的鞋子就都湿透了。

不过越往里走空间越开阔,很快他们就可以直起腰了。

迎面吹来一阵风,好清凉,带着一股花草的芳香。

洪力忍不住想到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只是不知道这条洞的尽头是不是也通往一个同样的世外桃源。只要不是一个地狱就好。

“老大,拐弯,拐弯!”小清在后面不停地提醒他。

刚拐过这道弯,洪力冷不防被一片扑面而来的耀眼白光刺得睁不开双眼,似乎有无数的金针在眼皮上跳动。他本能地用双手在脸前一挡:“小清,这是什么地方?”

“老大,到了!”小清兴奋地嚷起来。

洪力试探着放下双手,慢慢适应着周围的光线。他们进山的时候,天还是半黑的,现在已经完全亮了,而且是一个几天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这里似乎相当干燥,灼热的空气一浪一浪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很快他周身的血液就开始沸腾起来。太阳像一个红色的火球悬挂在头顶近在咫尺的地方,一晃一晃,似乎随时准备恶狠狠地扑下来将他们完全烧毁。

这里的天空,像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而且,他真的看见了一个湖!一个好大好大的湖,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湖!

他一下怔住了,喃喃地问到:“小清,咱们真的是在山顶吗?”

“是啊,这里是后山的山顶啊。”

后山?他心里一动:后山不是禁地吗?

“老大,之前见到这个湖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毕竟这里是狭窄的山顶,不是盆地,从地理的角度来看,无论怎样都是不可能有一个‘湖’存在的。可是你看到了,这不是什么大水潭,这真的是一个湖!而且我在湖边的桃花林发现了下山的路,就是沿着那条路回到寺里的,所以我更加肯定这里就是山顶没错。”

“你是说,这里的位置还在天眼寺之上?”

“是啊。你想想,天眼寺已经在半山腰之上了,我能从这里‘下去’回到天眼寺,那这里还不是山顶吗?”小清好像一下子变得聪明了。

“这,这怎么可能?山顶?”

“老大,你别激动,我也是一直有所怀疑所以才带你来看看。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连你也看到了,不是我眼花。”小清冲他无奈地耸耸肩,“难道你认为这个湖悬挂在半空?”

小清的话问得他哑口无言。他盯着那个硕大的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突然觉得一进到这座山里,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废人,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以前的聪明才智似乎统统都离他远去了。

湖水像是死的,连动都不会动,一丝丝的波纹也没有。而且在这么耀眼的阳光下,湖水居然不会反光,死蓝死蓝的,像是一湖浓得冲不开的蓝色颜料。

他走到湖边,将手伸进水里,没想到水的温度竟然冷得像冰块一样,一瞬间他有一种被冻伤的感觉,立刻把手抽回来,心里不由得一惊。

“小清,咱们快离开这里吧。”他捂着手,仍然觉得骨头被冻得生疼,“这里让我心里不舒服,你不觉得很怪吗,太阳像是假的,天空的颜色也像是画上去的,而且,四周的温度那么高,烤得人直冒汗,可这湖水却出奇地冷,那些桃花鲜艳欲滴,一朵也没有枯萎。而且你看,这里多静啊,四周回响的都是咱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我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大,你别忘了,”小清拦住他,“这里仍然是在飞云山上,那失踪的六个人说不定就被藏在这里了。”

他心中一动:是啊,哪儿都找遍了,除了这里。这里这么古怪,说不定那座消失的破庙也在这里。

“老大,那边的桃花林中有一个小屋,咱们进去看看吧。刚才我去的时候看见门上挂着锁,我想应该是有人住在里面的。”

在桃花林的入口处,有一块石碑,石碑上面有一首诗:

桃花林里桃花屋             桃花屋中桃花哭

飞天舞雪自有时             桃花树下有亡魂

“桃花树下有亡魂。”洪力轻轻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心中突然涌起了无限感叹:如果不是伤心欲绝,谁又会立碑为念?是哪个伤心人?又为哪般伤心事?

红粉桃花,娇艳满园,难道树下皆有亡魂做伴?一生之中,你们有过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幸福、多少不幸?死去之后,是否还不愿安息?

这个立石碑的人,是否一生都将永留这里,只为陪伴那些逝去的人?

“老大,怎么又在发呆?”小清不满地推了推他,“自从认识了柳青之后,你老是走神!而且你这副发呆的样子,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小清拉着他,径直走到那间小木屋跟前:“今天门没有上锁,看来主人回来了。”接着,她伸手在门上敲了敲:“有人吗?”

屋里没有回音。小清试探着用手推了推门,门吱嘎一声开了。

原来屋里没有人在。

小清先走了进去,打量了一圈,然后招手示意他也进来:“老大,声音轻点,我觉得这里好像很不结实,稍微一震就会倒了。”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小床、一把小椅、一张小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看来住在这里的主人生活过得十分苦,连基本的生活用品也没有。

而且所有的东西都小得可怜,连窗户也很小很小,桌上的茶壶茶碗看起更像是给小孩子用的玩具,仿佛到了一个小人国一样。

小清也发现了这一点,好奇地动动这个又碰碰那个:“该不会是个小孩子住在这里吧?可是荒山野岭的,小孩子哪敢一个人住在这里呀?”

“喂,老大,”小清又动了坏心眼,冲洪力眨了眨眼睛,“你说会不会是寺里的和尚吃了禁果,所以偷偷把野种藏在这里了?”

“你才是野种呢!”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震得桌上的茶壶都在晃,把洪力和小清吓了一跳。他们转过身去,发现小小的窗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小孩。

这个小孩浑身就像裹在一团金光里,披着一件闪闪发亮的镶满金丝的红缎小袄,脚上蹬着一双同样耀眼的金丝小靴,贴身穿着一件金丝小肚兜,手上拿着一束刚折下不久的桃花,映着小脸蛋粉嘟嘟的,真招人喜爱。

“小孩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小清问。

小孩翻了她一个白眼,依旧斜着身子躺在窗台上,跷着二郎腿晃来晃去,像一只小猫那样懒散,脆生生地回答:“你管不着!”

“你这个小孩,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小心我揍你!”小清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想吓吓这个顽劣的孩子。

谁知道小孩一点也不害怕,看到小清生气了反倒很开心,突然嘻嘻一笑,咧着嘴冲小清做了个鬼脸,然后一翻身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来到小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

当这个小孩旁若无人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洪力突然觉得自己和小清就像两个卑微的仆人一样站在一旁引颈张望,等待着主人的召唤。而这个小孩就像一个尊贵而骄傲的小王子———他出现在窗台上,窗台就是金色的;他来到小桌边,小桌就是金色的;他端起茶杯,连茶杯也变成了金色的。这个小孩的出现,让这间简陋的小屋一下子蓬荜生辉了。

怪不得这里的一切都这么小,原来都是给这个小孩准备的。

这时小孩喝饱了水,放下杯子,爬到椅子上,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个人。

“这儿的一切都是我的。”小孩笑眯眯地说,“这间小屋里的一切,包括外面那片桃花林,通通都是我的。”

“小孩儿,你几岁了?”他问。

“我不知道,反正我一生下来,就待在桃花林里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你这么小,总是需要人照顾的,你的爸爸妈妈呢?”小清问。

小孩听到小清的这个问题之后,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从金丝小袄下面伸出一只莲藕似的小手臂,指着小清,愤愤地骂到:“你们这些人真是很烦!总是什么都想知道,讨厌的女人!”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小孩的脸变得这么快,把小清也给吓住了,“既然你不喜欢我们,那我们走总行了吧?”

“不行!”小孩更大声地嚷道。

“为什么?”

小孩又冲着他们嘻嘻一笑,露出了一口细密的白白小牙:“我也没说不喜欢你们呀,只要你们别问刚才那个问题就行了。”

洪力和小清对望了一眼———好一个捉摸不透的小孩!

“那我们可以问你别的问题吗?”

“可以呀。”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桃花小仁。如果你们高兴的话,可以叫我桃花。”小孩伸手冲门外一指,“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块石碑吗,那上面有我的名字啊。”

———桃花林里桃花屋,桃花屋中桃花哭。洪力恍然大悟,原来说的就是这个小孩。

“那块石碑上的诗是谁题上去的?”他问。

桃花摇了摇头:“我一生下来,这里的一切就早已经是这样子的了。”

“老大,”小清又压低了嗓子悄悄对他耳语,“这小孩还没出生,石碑就立好了,诗也题好了,那个题诗的人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叫桃花,肯定对他的身世也了如指掌,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桃花的父母。”

洪力点了点头,从那四句诗来看,那个人应该不止是知道桃花的身世,还知道这里所有一切的由来,包括桃花树下的亡魂。怎么样才能见到这个人呢?

“桃花,你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

“是啊,”桃花眨着眼睛,“我白天的时候出去玩,晚上就回来睡觉。”

桃花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天真可爱,他甚至比别的小孩更多了几分贵气,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满是贫穷和孤单带来的落魄。这个表面上充满着光芒而又骄横古怪的孩子,也许只是一个被遗弃在桃花林中的纪念。

“这里从来都没有别人来过,你们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人,所以我想和你们玩。”桃花将下巴支在椅背上,好像有些累了。

“桃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那平常吃的喝的都从哪来?”

“每隔三天,伯伯就会从岛中央来看我,为我带来吃的和水。”

“岛中央?”小清好奇地问,“岛中央在哪里?”

“当然是在湖里了。”桃花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不过伯伯说,除了他,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岛中央,连我也不知道。”

“那你的伯伯到底是谁?”

“我从来都没见过伯伯长什么样子,他每次来都是戴着草帽,穿着一件黄色的大袍子,看不见脸。而且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离我远远的,连手都拉不着。”

“老大,你听见了没———黄色的大袍子,”小清又凑过来耳语,“肯定是天眼寺的和尚,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才藏头露尾的。”

桃花发现了小清的小动作,立刻又大声嚷起来:“你们在悄悄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我?”

“没有没有。”小清连连摆手,“我是说,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多闷啊,晚上睡觉不害怕吗?”

桃花摇了摇头:“我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呀,有什么好怕的。”

“桃花,叔叔带你走出这里,到外面去玩好不好?”

桃花脸上刚刚涌起的兴奋之情转瞬就被一阵深深的失望所代替:“伯伯说过,我是不可以离开桃花谷的。”

“为什么?难道他想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

“伯伯说,只要我出了谷,就会丢失。”

“放心吧,”洪力笑着安慰他,“我们会送你回来,你不会走丢的。”

桃花摇了摇头:“伯伯是说,有人会把我抓走。所以他才一直把我藏在这里。”

“什么人要抓你?是你父母的仇人吗?”小清猛地警觉到自己不小心又提到了桃花的父母,以为这个小孩又要大发雷霆,立刻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下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桃花这次倒没有生气,“伯伯说,那是一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的人。”

从来没有人见过的人?洪力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孩口中所说出的一切事情都很怪异,就跟他对这里的感觉一样。

“对了,桃花,”小清想起一件事,“这里是在飞云山上吗?”

“是啊,这里就是山顶,我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日出呢。”

这里真的是山顶?

尖尖的山顶,怎么可能托起那么大的一个湖?而且湖中还有岛屿。

为什么这里的一切,包括这个小孩在内,都有着虚幻的颜色,看起来都像是假的?

莫非桃花口中的“山顶”,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时,一直趴在椅子上的桃花似乎被什么东西惊扰了,突然敏捷地跳起来窜到窗口,打开窗子向外张望。

“桃花,怎么了?”小孩反常的举动引得他们也一块儿来到窗边。

“你看,湖水开始倒流了。”桃花用手向窗外一指。

湖水果然开始倒流了,刚刚一丝动静都没有的湖面瞬间波涛汹涌,就像被煮沸了一样,哗啦哗啦发出巨大的声响,湖水一层又一层地朝着天的另一边涌去。

“湖水倒流了,你们要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桃花说。

“为什么?我们又不从湖里走。”

“在桃花谷中,只要湖水一倒流,大暴雨就会来临,而且黑夜也会马上到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到时候你们就找不到下山的路了。”桃花抬起头对着他嘻嘻一笑,“除非,你们愿意留在这里陪我。”

这时天已经阴下来了,刚才还炙烈炎热的蓝天和艳阳都不知道哪去了。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天色忽地一下子又暗下来许多,速度快得吓人。

黑夜马上就要来临,大暴雨也要来临,因为天边已有雷声传来。

“老大,咱们还是快走吧。”

“我屋子后边有一条下山的小路,不过这条小路只在下山的时候可以看见,你们下去以后,它就自动隐蔽,下次你们上山的时候就找不到它了。”

“那我们以后来这里还是要钻那个山洞吗?”

桃花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我只知道有这条路下山,可是却从来不知道上山的路在哪,所以我也从来不敢出谷。”

———所以我永远都只能待在这个山谷里,因为我不知道回来的路。桃花虽然没有这样说,但洪力却听懂了。

“你们还会再来吗?”桃花仰着脸看着他们。

在走出桃花林的时候,洪力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小屋。黑暗中,那小屋看起来就像一间小小的牢笼,里面关养的应该是一只胆小的金丝雀。

可是很快,他的满怀伤感就化成惊讶的低呼———虽然现在天色已暗,看得不像白天那样清楚,可是他还是发现那株株桃树上的花朵,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聚拢游移,拼凑成了一张“人”的脸!

“小清,你看,”他拉着小清,“那些桃花,看起来真像一张人的脸,而且还有眉有眼,五官清晰。”

小清也在盯着那片桃林看。可是洪力发现她的眉头越拧越紧,脸上的肌肉也扭曲起来。

“小清,你怎么了?”他发现小清的反应不对劲。

小清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像是刚从梦中惊醒,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了洪力怀里:“老大,这张脸,就是我在天眼寺跟你提到的那张脸!它总是半夜时分在我的窗外偷窥我!我一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它果然在这里!”

小清的话把洪力也吓了一跳———桃花凝聚成脸,悄悄出谷,引他们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为了让他们见到那个小孩?

可是“桃花”又怎么可能凝聚成脸,然后走出谷去勾引人呢?

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会不会是一个魔域桃源?

就在这时,从那片桃花林里突然传出了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啊呜———啊呜———啊呜———。”

这声音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一听到这声音,原本就精神临近崩溃的小清一下子吓哭了:“老大,会不会是野兽?还是山谷在哭?”

“啊呜———啊呜———啊呜 ———,”古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遍遍地在山谷中回荡,听起来就像是谁在临死前无助地哀号。

“不是野兽,也不是山谷在哭。”洪力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片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桃花在哭。”

“桃花?”小清怔了一下,“你是说,那个小孩?他怎么可能发出这种声音?”

“你忘了石碑上那首诗了吗———‘桃花林里桃花屋,桃花屋中桃花哭’,你说,不是他又是谁?”

只是他不明白,桃花为什么这样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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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40: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人面桃花
1

    当洪力和小清回到天眼寺的时候,晚饭时间已经过了。

    果然就像桃花所说的那样,桃花林里的那条小路,在他们下山之后就自动隐去了,他们回头一看竟然连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发现自己竟然对那条下山的路线毫无记忆,就像得了失忆症一样。

    洪力甚至有点怀疑:在那个桃花谷里,是不是有什么妖法控制,要不然为什么人进去了会自动失忆,湖水自己会倒流?而且最可怕的是那张桃花脸,不仅有“人”的五官,还有“人”的思维,竟然可以自己出谷去寻找目标!毫无疑问,小清今天早上就是被那张脸给“引”到后山去的。

    而且在那个桃花谷中,时间流逝的速度真是快得不可思议。他和小清是早上五点多出去的,在桃花谷里总共只待了大约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按理说现在应该只是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可是他们下山以后竟发现一天都过去了,现在连天都黑了。

    “老大,你看,好像有人在门口等我们。”

    那个人正好在这个时候也看见了他们,小清的话音刚落,他就焦急地迎了过来:“洪施主,你们终于回来了。”这个人原来是大师兄慧清。

    一看到慧清,洪力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昨天黄牙张和他说过的话,于是偷偷地打量着慧清的腿。可是慧清的腿藏在袍子里,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不过,他走路的姿势是有一点点怪。

    “洪施主,你们一整天不见人影,住持很担心你们。眼见天快黑了,小僧放心不下,所以在这里等你们。”

    “哦,没什么,我们只是随便出去转转。”看到自己的不辞而别害得那么多人担心,洪力有些过意不去。

    “慧清师父,山顶为什么会有一个湖?”多嘴的小清心里什么事都藏不住。

    慧清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小清施主,今天你们到哪儿去了?”

    “就是这座山的山顶啊。”

    慧清忍不住笑了:“可是山顶根本就没有湖啊。”

    这下轮到小清目瞪口呆了,她扭头看着洪力,像是在寻求答案:“不可能!老大,咱们明明看到了那个湖,你还说湖里的水冷得刺骨,是吧?”

    洪力也觉得很意外,那么大个湖,是个瞎子都该知道它存在了,可慧清却说“根本没有”!

    “慧清师父,你确定吗?会不会是你们恰好没到过那个地方,所以才不知道?”

    慧清见他仍然不信,只好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到:“只要寺院建在山里,和尚就会成为山的主人,山上山下,没有我们不曾到过的地方,甚至包括山下最近的一户人家住在哪里,我们也了如指掌。山顶就是山顶,没有湖。”

    “可是山顶真的有个湖,而且还有桃花……”

    “二位施主,现在已是深秋,试问怎么还会有桃花呢?”

    一句话提醒了洪力:是啊,现在已经十月份了,桃花早该谢了,可是那个湖边的桃林,桃花为什么开得那么茂盛?

    难道那条秘道通向的不是飞云山的山顶,而是另一个世界?

    难道桃花在骗他们?

    “二位施主,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慧清说着关上了院门。

    “小清,”洪力拉着她来到一边,“明天咱们再去一趟桃花谷。”

    山里起了雾。而且今天晚上的雾特别大,整座寺院都被湮没在浓雾里了。

    在一间小屋里,隐隐有诵经声传出。木鱼声声敲击,那声音却怎么也穿不透浓雾的缠绕。

    “慧清,他们回来了吗?”

    “是,师父。他们平安回来了,不过,他们却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

    “哦?”蒲团上的人微微动容,手中木鱼声停。

    慧清接着说到:“他们今天到了山顶,我想他们是从后山去的,而且看见了桃花林。”

    “他们有没有发现那个孩子?”

    “这……弟子不知。不过弟子会尽量想办法让他们带我去一趟山顶,这样我就可以清楚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蒲团上的人长叹一声,心中酸甜苦辣诸多滋味又一齐涌来:一晃都已经有二十年了,为什么心中还是如此疲惫?

    “慧清,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

    “听说他们几日前来寺里参拜,当晚便在寺中留宿,可是夜里两个人突然同时发起了高烧,一直昏迷不醒,经过住持的悉心调治之后才有所好转。可是自从他们醒来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似乎好像失掉了从前的记忆,坚持说从来没有来过天眼寺,而且每天早出晚归,好像是在山中寻找什么东西。师父,他们会不会为了桃花而来?”

    “慧清,你要好好留意这两个人的行踪。在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不要随便行动,桃花一定要住在桃花谷。”

    “如果他们真是为了桃花而来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就……”老和尚又扬起手,冲他做了一个手势。

    慧清忍不住苦笑:“师父,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要带着慧清投身佛门?”

    老和尚不语。

    于是慧清代他回答道:“是为了求得一席安身之地吗?”

    半晌,老和尚才语重心长地说:“慧清,你已经长大了,对师父的话不必再每句都唯命是从。师父也知道,这些年来,师父耽误了你。可是,一想起那些故者的冤魂,为师就夜夜不得安宁!”

    “师父,”见老和尚难过,慧清也十分不忍,“这些年来,慧清从没有埋怨过师父。”

    虽然慧清这么说,可是老和尚却知道慧清的痛苦。他从来没有对这个徒弟说过什么关心的话,他只希望在下一个轮回里能把亏欠这个孩子的全部还清。

    “慧清,有一件事你要打探清楚:为师发现那个叫小清的姑娘后颈处有一个奇特的兽头刺青,这个图案让为师想起了一位故人,你要设法弄清洪力的后颈处是不是也有一个一样的刺青。”

    “是,师父。”

    “还有,那个叫柳青的。”老和尚顿了顿,提起这个柳青,他心里竟然有些不安,“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第一个发现后院的井中闹鬼,而且一口咬定寺中的两起凶案都是井中女鬼干的。据为师猜测,她肯定已经洞悉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人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一定要注意她。”

    “师父,我觉得那个柳青,好像有些棘手。”

    “哦?”老和尚还是头一次看见慧清露出这种为难的神色。

    “师父,那个柳青,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我见了她就不由自主地害怕。而且我总闻到她身上有一种很怪异的味道,不是香味,也不是别的味道,总之那味道很怪,有点像……”慧清犹豫着,不敢把下面的话说出口。

    “有话直说吧。”

    “有点像……死人身上的味道!”慧清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而且,她好像对寺里的东西很在意,在她进入大殿和其它殿堂的时候,眼神就开始游移不定地四下打量,好像很紧张。”

    “是吗?听说这个柳青来到寺里是为了替她的亡夫超度的?”

    “是,可是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听说她向住持提出了一个要求,要等一个月圆之夜后再决定超度的事。”

    月圆之夜?听到这四个字,蒲团上的人刷地睁开双眼,死死地盯着香炉里未烧完的半段香。

    他突然有种预感:这个女人,超度亡夫恐怕只是个借口,她来到寺里,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通常来讲,做超度法事都是由寺里的大师来选择时辰的,而这个女人偏要选择在一个月圆之夜过后,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禁忌,那就是另有目的。

    月圆之夜,这四个字实在太让他敏感了。会不会她也和他们一样,在等待月亮中那个跳舞的人出现?

    他耳旁又开始出现轰鸣声,犹如金属相击后的余音,似乎身后追兵又厮杀着赶来……

    “慧清,你去吧。”

    “是。”慧清躬身退去。

    老和尚打开经文,开始焚香诵念:

    “一心皈命。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愿以净光照我。慈誓摄我。我今正念。称如来名……我佛慈悲,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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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40:13 | 显示全部楼层
2

“老大!老大!开门!快开门!”

    洪力突然被一阵乒乒乓乓的捶门声惊醒,一看表,半夜三点多。

    他迷迷糊糊地起来开了门:“小清,不是说好明天一早再去桃花林的吗?现在太早了,让我再睡会儿。”

    “老大!老大!”小清急剧地喘着气,脸色苍白,“我刚才,刚才看见鬼了!”

    “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他不以为然地伸了个懒腰。他们师兄妹几个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清这样的情况也不知发生过多少回了。

    “不!是女鬼!女鬼!井里的女鬼!”小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他大嚷。

    他一下子睡意全无,浑身一个激凌:井口不是被封上了吗,怎么还会有女鬼?

    “你怎么看见的?”他立刻将小清拉进屋里,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被惊动,然后关上了房门。

    小清仍然惊魂未定:“我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唱歌。那歌声忽远忽近,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似乎故意要将我唤醒似的,”小清一边说一边用手不停比画着,似乎这样才可以缓解她此刻激动的心情,“后来我猛地就醒过来了,仔细一听,还真是有人在唱歌,而且那歌声咱俩都听到过。”

    “你是说我也认得那歌声?”

    小清点点头:“你忘了吗,就是在柳青说井里闹鬼后的第三天晚上,咱们躲在后院想等那个女鬼出现,结果被一阵奇怪的歌声引到偏殿去了……”

    “你是说那个男人?”那晚唱歌的就是一个男人,那支歌的曲子很悠扬,有点类似于佛教歌曲,可是又分明不是。直到现在,他仍然对那歌声中深深蕴藏的忧伤和惋惜念念不忘。

    “对,我肯定就是同一个人!他唱的歌里有一种特别的伤感,我不会忘的。”

    “后来呢?”

    “我醒来以后就觉得那歌声好像停留在房门外,像是在招引我出去似的。我终于没能忍住好奇心,于是就穿上衣服下了床,可是打开门以后却发现门外空空如也。就在这时那歌声又响了起来,我一路追着那歌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小清边说边不停地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像是生怕什么东西会突然破门而入。

    “这么说,是那阵歌声把你引到后院去的?”

    “我不知道。可是我到了后院以后,那歌声突然又不见了。我有些害怕,正想回去,一转身,正好看到了那口井!”

    小清突然哆嗦起来。黑暗中,他甚至能感到从小清嘴里呼出的气是一样的寒意逼人。

    “井口上坐着一个女人!当时她离我很近,我看得很清楚,她真的是没有脸的!”小清仰着脸说着,满眼的惊惧,终于压抑着发出了呜呜的哭声,“柳青没有说谎,井里真的有一个女鬼!”

    ———连菩萨也镇不住她!连菩萨也镇不住她!

    柳青声嘶力竭的警告又回荡在耳边。现在连小清都看见了那个女鬼,说明这是一个事实。那么,柳青那些预言是不是也会变成真的?最后这里所有的人都将遭到“鬼杀”,一个也活不了?

    小清还在哭,他只好安慰道:“咱们只是这儿的过客,和那个女鬼又没有仇,相信她不会找上我们的!”

    谁知小清一听他这话更激动了:“不是的!不是的!她跟我说话了!她说‘留在这里的人,都要死’!”小清已经泣不成声,“我记得她的笑声,好可怕,就像一具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腐尸!”

    小清似乎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了,洪力有些不忍,可是又不得不问:“除此之外,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了!没有了!她说完这一句话后,身子就从井口慢慢地向下沉,就这样一点一点从我面前消失了!她那张脸,就像被谁一刀给削平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像一张白纸一样!她在消失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虽然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可是我却分明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凶光!”

    接下来,洪力就一直不停地安慰小清,直到她平静一点了,才又问道:“你出来的时候柳青还在房里吗?”

    “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小清抹了一把眼泪,“老大,你是不是又要去找她问?你现在把她吵醒了,她肯定又要疯疯癫癫地胡说八道,我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任何有关‘女鬼’的事了!”

    洪力想了想,小清说得有道理。这个时候去找柳青,只会引来一通大闹。之前大家虽然从柳青口中听到了井中闹鬼的传闻,可是一直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慧清派人下井去打探过,也没有发现什么,因此这件事在寺中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可是现在连小清也见到了女鬼的样子,整个寺里一定会人心惶惶———佛门之地闹了鬼,以后谁还敢再来拜佛?

    他决定还是先把这件事压住不说,好让自己多一些时间做个分析。

    柳青和小清,这两个住在同一房间却素不相识的女人,一前一后都在后院的井边见到了一个没有脸的女鬼,而且她们对这个女鬼的描述都是一样的,但是将她们的经历做一番对比之后……他依稀觉得,这个女鬼并不是冲他们来的。

    首先,柳青是第一个在后院见到女鬼的人,可是女鬼并没有伤害她,只留下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第二个见到女鬼的人就是小清了,可是她也没有受到伤害,女鬼给了她一句警告,同样狞笑着离去。从这两次的事件来看,女鬼根本就不想伤害她们,否则她们早就没命了。

    第二,就算真如柳青所说,是女鬼杀死了那两个守夜的和尚,可是她杀了门外的人而放过了就睡在屋里的人,都足以说明她的目标并不是这三个来投宿的陌生人,而是寺里的和尚。

    这时他隐约有种直觉:这个女鬼是故意出现在柳青和小清面前的,包括她说给小清的那一句话,目的就是为了警告她们、惊吓她们,好借这两个胆小的女人的嘴,把恐怖的气氛散布到寺里的每一个角落。

    柳青还说过,那个女鬼是来报仇的。如果一个“鬼”的复仇需要这样的费尽心机,只有一个解释———那一定是切齿的深仇大恨,所以才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他们,看着他们在惶惶不可终日中一个一个死去。

    柳青当日在后院质问和尚们的那句话又回响在耳边———“先有冤魂才有厉鬼,你们是佛门清修之地,为什么会死人?死的还是女人?”难道,井中的女鬼,就是被寺里的和尚迫害而死的?

    难道这寺里的和尚,全是佛口蛇心?

    柳青的每一句预言都表明她知道井中女鬼的底细,那么,柳青和这个女鬼之间,是不是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老大,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现在好害怕,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上山,去桃花林。”

    “现在?”小清惊讶地看了看窗外,“天还黑着呢。”

    “必须现在去。”他斩钉截铁地说。女鬼频繁出现,也许灾祸很快就会降临,所以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那失踪的六个人,然后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整个飞云山上,桃花谷是他最后寄予希望的地方了。

    嘻嘻。窗外有人在笑。但是屋里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察觉。笑声隐去,一张隐隐约约的脸也在凌晨的雾气中隐去。

    又是那张脸!它又出现了!

    它当然不是井中的女鬼,因为井中女鬼是没有脸的。可它却是一张五官分明带着哀怨的脸。它又出现在这是非连连的古刹中,又是所为何来?

    屋里的两个人对此仍然毫无察觉,正在忙着准备上山。

    而另一间屋里正在熟睡中的柳青,这时却好像突然受到了什么感召,猛地一下睁开双眼,僵尸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冷汗直冒:是井?是桃花?还是那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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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40:34 | 显示全部楼层
3
“呀!太好了,你们这么早就来看我。”桃花还没有起床,躺在小小的金丝锦被里,伸出一只粉嫩的小胳膊跟他们打招呼,高兴得不得了。

    “桃花,你今天还出去玩吗?”他问。

    “今天不去了,昨天刚下过暴雨,地上全是烂泥,没什么可玩的。”

    “桃花,你的伯伯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好想见见他。”

    桃花的神情一下沮丧起来,指着桌上的一个小包裹说:“伯伯上次来的时候说他最近要去办一些事情,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我,所以他一次送来了好多吃的,够我吃好几天呢。”

    洪力将桌上的包裹打开,发现里面装的只是一些馒头和干菜。

    “你吃的就是这个?”他惊讶地问。

    难怪这个孩子长得这么瘦小。可怜的孩子,外表被打扮得耀眼而华丽,吃的却是奴隶一般简陋而粗糙的食物。

    “我并不是经常吃这个的。”桃花嘻嘻一笑,拉着他的手问道,“你们今天不走了吗?”

    “好吧,我们就陪你一天。”他摸着桃花满头浓密的小卷发,爱怜地笑了。

    这个小孩,看起来不像是汉族人生的小孩,尤其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瞧起来很奇怪。

    一听他们肯留下来陪他,桃花心满意足地伸了一个懒腰:“天很快就会黑下来,等明天地上全干了就可以出去玩了。伯伯说,在这里,一天的时间要过得比外面快许多。你能不能告诉我,外面的一天到底有多长啊?”

    “外面的一天很长。”

    桃花又笑了:“以后你们能不能常常来和我玩?我从小就一直待在山顶,哪也没去过,你们来把外面的事讲给我听好不好?”

    “桃花,这里真是飞云山的山顶吗?”

    “当然是啦,这是伯伯告诉我的。”桃花好像还没有睡醒,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往金丝小被里缩了缩,又闭上了眼睛。

    “桃花,你上次说伯伯每次都是从岛中央来的,那个岛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湖里呀。”

    这个回答似是而非,他想再问下去桃花也不会知道更多,于是替桃花盖好被子 :“桃花,你睡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了我们陪你玩。”

    “记住,千万不要摘树上的桃花,它们是活的,你摘它们,它们会疼得哭的。”在他们出门的时候,桃花在身后喃喃地叮嘱道。

    桃花谷其实只有三部分:小树林、桃花林、湖。而那个小树林其实只是一个种着几棵树的小土坡而已。

    他已经观察过谷里的地形,现在他认为那失踪的六个人最有可能被藏的地方就是———湖中小岛。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整座飞云山里,就只有这里还没有去过。

    “小清,我要去岛中央。”他说。

    “你想知道桃花的那个伯伯是谁?”

    “不止如此,我还想知道更多的事,比如,这个湖的彼岸在哪里。”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湖岸边眺望着远方茫茫的水面,“所以,我们必须造一条小船。”

    “造船?”

    “其实造一条船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难,只要砍几棵树并排绑好,再做一支桨,咱们就可以过去了。”

    “可是,”小清担心地皱起了眉,“万一湖里刮起了大风,这样简陋的小船,还不翻了?”

    “这个时候,只有赌一赌运气。”洪力望着天空,长长地吐出心中郁积已久的一股浊气,“你们哪一个没有找回来,我都不能就这样撒手离开飞云山。”

    “如果……他们已经死了呢?”

    “我想,他们没有死。”

    “老大,你真的这么肯定吗?”小清的眼神透着怀疑。

    “我……”他不敢看小清的眼睛。他何尝不是时时担心:那六个人会不会就这么彻头彻尾地消失了,永远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是死是活?

    咕嘟,咕嘟,脚边的湖水冒了两个大泡,接着又冒出了更多。

    这一连串水被煮沸一样的声音让洪力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他注视着脚边直冒泡的湖水,不禁有点奇怪:难道是条大鱼?可是这里已是岸边,大鱼又怎么会自寻死路游过来?

    咕嘟,咕嘟……脚边的湖水还在冒泡。那些冒着大泡泡的湖水看起来就像是起了化学反应的硝酸池,似乎水底下真的有什么东西被腐蚀了。

    他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那串气泡扔去,“噗———”,气泡散了。过了一会儿,水面恢复了平静。

    洪力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像是终于赶走了一个偷听者。这段时间,他心里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而又无法向别人倾诉,一直都憋在心里,所以导致他有的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总是对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不顺眼。这一点,他自己已经察觉到了。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以前一直都生活在师父的羽翼之下,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师父在一旁教导、指点,他们从来没遇到过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可是真正的危险来临,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差,脑子里的这一根弦似乎就快绷不住了。

    连他都尚且如此,师弟师妹们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尤其是那失踪的六个人,如果他们想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或者这一生都将与世隔绝,再也不会有人想起他们的时候,是会在崩溃中疯狂,还是行尸走肉一般麻木了思想?

    “老大,你没有把握,是吗?”小清又问。

    “不,我只是猜测,他们六个人应该还没有死!”他振作起来,以坚定的目光看着小清,“如果他们死了,尸体一定会被送回来,或者用其它方式让我们知道,因为对方一定也很想看看我们的反应。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传出,他们就这么销声匿迹了。所以我想,他们一定是被集体隐藏在一个无法找到的地方。”

    “也就是说,对方迟早会来找我们的?”

    “对。”

    “那我们是不是只要守株待兔就行?”

    “当然不行,等到对方有所行动的时候,我们肯定一切都已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了,所以必须主动出击。我相信,在那个‘湖中小岛’上一定会有发现。”

    洪力的果断和有条不紊的分析让小清似乎看到了希望,这才是她心目中的洪力,一个精明、勇敢、有办法的男子汉。她连日来无神的眼珠子一下子又有了从前的光芒:“好吧,一切都听你的,咱们明天就开始做船吧!”

    “好!”小清的蠢蠢欲动让洪力也兴奋起来,脑海中立刻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想。

    就在这时,他发现刚才那串大气泡又咕噜咕噜地往这边来了。难道又是那条大鱼?

    “糟了!”小清突然指着天空大叫起来,“要下暴雨了!”

    “咚———!”小清话音刚落,半空就响起了一个好震人的雷。刚才还炙热发白的天空瞬间就黑了下来,好浓好浓的乌云,从四面八方以一种发疯的速度迅速涌来,很快,天就全黑了。

    一道锯形的闪电无声无息地在天空划开。

    暴雨要来了。

    当他们狼狈地躲回小屋的时候,桃花已经起床了,正在穿那件金丝小袄。

    “真是讨厌,今天又要接着下雨!幸好你们回来得及时,要不然我这里可没有衣服给你们换。”

    “天哪!”小清把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从那条狭窄的缝里望着窗外风云突变的天空,仍然惊诧不已,“变化得可真快!连一点征兆也没有!”

    桃花嘻嘻一笑:“在这里,一切都是这样子的。”

    屋外的大雨已经噼噼啪啪地落下了,大风一阵一阵地从小木屋前呼啸着刮过,似乎总是虎视眈眈地想找个机会钻进屋子;每当雷声在窗外响起的时候,小木屋就开始摇晃,甚至连脚下的地面也似乎是因为惧怕而在战栗;赤红色的闪电长而宽阔,每一次出现都要占据大半个天空,一遍一遍努力尝试着要将天幕一分为二。这里似乎是一个与天相接的地方,他们如此真实地感受着天威,心中都在暗暗惴测天空中会不会随时有一只手伸下来将自己拖出木屋去撕成碎片。

    这个雨夜,和他们上山时经历的那个雨夜一模一样。

    “真可怕!”小清直咂舌,“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暴雨之夜。”

    “可是这已经是这里下得最小的一场雨了。”桃花伸了个懒腰,从小小的床上跳下来,走到小木桌边,从小盘里拿出一块馒头咬在嘴里,“看来今天你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洪力不由得苦笑:“这床这么小,椅子也这么小,我看我们两个今晚只能蹲在地上熬到天亮了。”

    桃花边吃边用手轻轻拍着肚子,似乎是被噎着了。洪力无意间看见桃花贴身穿的那件金丝小肚兜上镶着一连串古怪的符号。

    “啪———,”一个暴雷炸开,伴随着一阵狂风,窗子被忽地吹开,屋里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扭头向窗口看去。

    “我忘了用木头把窗户顶住了。”桃花说着来到门后,拿起一截木板要去堵窗户。

    洪力看桃花扛着那截木头的样子好像很吃力,于是走过去打算帮忙。就在这时,屋外的一道闪电突然静悄悄地划开,就像早已等待猎物的猛兽陡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一样。这道闪电将漆黑的桃花谷映照得如同白昼,而耀眼的光芒也同时将正对着窗口的桃花整个包裹起来。恰在这时,桃花转过了身来……洪力突然惊讶地瞪大双眼,毛骨悚然!

    ———桃花的双眼,竟然凝固不动,变成了一片完全没有眼白的土黄色!而他全身上下皮肤,甚至包括头发在内,刹那间都变成了那种奇异的土黄色!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桃花说话了,连声音都变了一个人!

    这时闪电已经消失了,可桃花居然还是没有恢复原来的样子,他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已完全干硬,更像是一具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年代已久的陶俑。

    不会这才是这个小孩的本来面目吧?

    “桃花?”洪力试探着用手碰了碰他,发现手指触碰到的根本就是一堆硬梆梆的土块。

    他用手指在这个泥像的外头敲了敲,并把耳朵贴过去听,可是除了沉闷的咚咚声之外,什么也听不到。他又试着去搬动它,发现泥像相当沉,毫无疑问里面肯定是实心的。

    这真是咄咄怪事,一个大活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变成了一个泥像!这比他在天眼寺遇到的任何一桩怪事都要难以置信,可是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他和小清四只眼睛都看到了。

    “老大,会不会是刚才那道闪电有鬼?”小清躲在他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偷望着黑暗无边的天空,“那道闪电一出现,桃花就变成了泥像。”

    “小清,别自己吓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也死定了。还是先找到桃花问个清楚,我看,应该把这个泥像砸了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我好担心,万一泥像砸开后里面什么都没有怎么办?老大,这里的一切好可怕,闪电好像长着眼睛,桃花会变成人脸,连湖水也是有形状的!还有这个小孩……我总觉得他也怪怪的,你看这尊泥像的眼睛,那就是桃花的眼睛,你仔细看,是不是长得很吓人?”

    “啊———啊———啊———,”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们扭头看去,竟然同时发现了躺在金丝小床上不断长大的桃花!

    洪力看看啼哭不止的桃花,又看看身边的泥像,突然好像对那六个同伴的失踪有了一点点的领悟。

    “老大,怎么办?怎么办?”小清见到长到原来大小就停下来的桃花,吓得险些哭出声来。

    他拉住惊慌失措的小清,镇定地说:“别怕。”

    桃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哭闹了一会儿又咬着手指头沉沉地睡去了,看他安详的姿态,似乎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没有醒过似的。

    “老大,你看见了,这个小孩,神出鬼没的,会不会是个妖怪?”

    “他不是妖怪。”洪力用手指着桃花贴身穿着的那件肚兜,“你知道这串符号是什么意思吗?这是一串梵文,意思是:神之子。”

    “神之子?”

    “所以,他不是妖怪,他是神的孩子。”

    小清瞪圆了眼睛望着洪力,心想他一定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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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41: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第二具骸骨(1)
回到寺里,扫地的老和尚一见到他们,立刻眉开眼笑地打招呼:“两位施主,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么早?”洪力差点没笑出声来。

    老和尚嗬嗬一乐:“平常二位施主都是清早出门,天黑才回来,而今天刚到中午就回来了,还不算早吗?”

    “老大,”小清拉着他匆匆离开,“老和尚日子过糊涂了,肯定不知道咱们昨晚没回来,别说漏了嘴。”

    “咱们先去后院。”小清又冲他挤了挤眼睛。

    “怎么,还惦着那个女鬼?忘了前天夜里被吓成什么样了?”

    “不去看看我放不下心。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趁着现在是大白天,咱们再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小清又补充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那个女鬼不走进屋子来就行,大不了我一到晚上就不出门了。”

    他们来到了后院,可能是闹过鬼的缘故,这里比平常显得更加的冷清和孤寂,连扫地的僧人也不来这里了,空荡荡的只能听到风的声音。满院子的落叶,随着风声扑簌簌响,所有一切的颜色都是惨灰惨灰的,包括那几间空置的厢房。即使是在白天,他们仍然能感到丝丝透骨而来的寒意。

    洪力走过去推了推那块压在井口的大石,大石纹丝不动。

    “小清,你看到那个女鬼的时候,这石头还压在井口上吗?”

    小清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当时她是坐在这石上的,在她消失的时候,似乎身体穿过了石头,一点一点地沉到井里去了!”

    “小清,我有一个想法。”他背靠在那块大石上,沉吟着说,“那天下井去的和尚没有说实话,井里一定藏着别的东西,要不然他也不会半夜又偷偷下一回井,肯定是为了拿井里的东西。”

    “这一点你不是早就分析过了吗?”

    “这是次要的,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还记得那个和尚用竹竿挑上来的纸包吗?大师兄慧清一见那个纸包里的东西,吓得脸色都变了,而且他随后很紧张地将纸包收好,生怕被别人看见,所以我在想,这纸包里的东西,说不定对慧清有一定的威胁性,最起码,那样东西是见不得人的。”

    “哎呀!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和井中的女鬼有什么关系?”

    “我也这么想过,毕竟当时井中正在闹鬼。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们不能随便妄断佛门弟子的清白。不过,如果我们的假设一旦成立,那就说明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柳青说过的那句话吗?”洪力的声音沉了下来,“‘有冤魂才有厉鬼’。井里的女人一定死得很惨,连脸都被人割掉了,她一定恨透了寺里的和尚,所以才会走上来一个个杀掉他们。”

    洪力叹了口气,似乎看见了那张平如白纸的脸,似乎看到了那张脸上深深的怨恨。突然间,他对这井中的女鬼涌起了一分同情,不管她因为什么杀人,都是因为世人负了她啊!

    “老大,如果那样东西真跟女鬼有关的话,是不是就说明慧清和女鬼的死也有关?”联想到黄牙张说的话,小清一下子觉得这个慧清确实有很多的表现令人怀疑。

    “最起码,关于那个女人的死,他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洪力转过身来摸着那块石头,“在检查下井去的和尚尸体时,我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我想,那东西要么就是提前被人搜走了,要么就是还在井里!”

    小清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诧异地问:“你要下井?”

    “不止如此,我还要搜一搜慧清的房间。”

    小清一听,急得一把抱住了他,大叫着说到:“不行不行!下井去太危险!我看我们还是别管人家的闲事了,反正女鬼和我们又没有仇!我们还是赶紧造好小船,赶紧做完自己的事,然后离开这里!”

    “小清,你别忘了,那六个人不见得就一定能在湖中小岛找到,所以我们也许还要在这里待上很长的时间,迟早还是要碰上那个女鬼的。等到她把这里的和尚都杀完了,你认为她一定会手下留情单单只放了我们两个吗?”

    小清的孩子脾气又来了,只管抱着他哇哇乱嚷:“不行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让你下去!”

    这时起风了,好大的一阵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连那几间厢房的门窗也被吹得颤个不停。

    这风带来了寒冬的预警,马上就要入冬了。

    他吸了吸鼻子———这风中怎么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他盯着那几间厢房的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清,跟我来。”他拉着小清快步走到其中一间厢房的门口停下,两人都同时捂住了鼻子———恶臭的气味,就是从这间厢房里涌出来的。这就是他上次想让慧清打开的那间房。

    小清皱着眉,似乎快吐出来了:“老大,是什么东西这么臭?不会有人随地大小便吧?”

    “小清,你在师父身边待了这么久,怎么连这种味道都分辨不出来?”他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

    “你是说,”小清的眼珠子一转,像是被他的话提醒了,“这味道是……”

    “所以这次一定要把门打开看看,不过不是去找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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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4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洪力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老大,怎么这么半天?钥匙拿到了吗?”

  “哦,一会儿住持就过来替我们开门。”

  小清发现他自从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走神,和刚才离开时行色匆匆的样子判若两人,于是问道:“老大,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心事重重的?”

  “哦,没什么。”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晚上和柳青住在一个房间,你自己要多留点神。”

  “嗯?”小清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很不适应,“你以前不是总是维护她的吗,今天怎么突然倒戈相向了?”

   “没什么,只是随便提醒你,以前你不是总说她古怪吗,我不想你出事而已。” 他笑得更不自然了。刚才方丈说的那件事,该不该和小清说呢?

  “出事?我能出什么事?老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才会这样说?”

  “真的没什么。”

  住持说的那件事,实在让他无法接受。柳青,柳青,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果不是在这个古寺相见,他们都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心中此刻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是不是命运偏偏就要这样地捉弄他?

  柳青,柳青,如果有一天要离别,你心中是否也会不舍?

  一刹那,这些天来的很多情景断裂成碎片,像流星一样划过他此时一片空茫的脑海:古老的巫教、孤独的公主、短暂的情缘、以死相许的誓言,还有那井中的冤魂、日日不休的怨恨,还有那片美得醉人的桃花谷、痛哭的小孩……欢乐相聚,离别是苦,匆匆而过的人们,有没有人问起你们的心伤?

  “老大,住持来了,咱们让他把门给打开吧。”

  跟在住持身后的还有大师兄慧清和另外几个弟子。住持对他们行了个礼:“阿弥陀佛,老衲现在就叫人将房门打开,两位施主可以进去一看究竟。”

  旁边的一个年轻弟子立刻走上前来,从手中的一大串钥匙中翻出了一把,打开了那间厢房的锁。

  门一打开,大家鱼贯而入,但立刻就有两个弟子狼狈地退了出来,扶在柱子上痛苦地干呕。屋里的人,除了方丈以外,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口鼻——屋里的恶臭简直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洪力和小清对望了一眼:之前猜得没错,这味道就是尸臭。他们是巫师的弟子,虽然他们并不会巫术,但巫师总是免不了要和死亡打交道的,再加上从小到大师父经常训练他们辨别各种不同的死因,所以他们对人身体腐烂以后的气味是很敏感的。

  这屋子里一定有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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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4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具骸骨(3)
他和小清四处搜寻着,很快就发现在门的后边有一只脚!他走过去把那扇门慢慢地拉过来,就看见有一个和尚倒在地上,手和脚都被捆着,嘴里塞着一团白布,眼睛突鼓,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阿弥陀佛!若不是二位施主及时提醒,这名弟子恐怕就要枉死在这里了。”方丈转身吩咐慧清道,“慧清,你去看看死的弟子是何人。”

  “是,住持。” 慧清蹲下身将尸体的脸扳了过来,一看之下,立刻大惊失色。

  “慧清,你怎么了?”方丈问。

  “住持,这就是我派下山去报案的那名弟子!”

  “哦?”连住持也皱了皱眉。

  洪力的脑子转得比较快,立刻想到是有人不想让警察介入这里的凶杀案,所以才把派下山去的和尚杀了。于是问道:“慧清师父,你吩咐他下山的时候,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当时,我是在早课结束以后宣布派一名弟子下山去报案的,那时候所有的弟子都在。”

  “那好吧,慧清,”住持马上做出了决定,“你去将所有的弟子都召集到后院来吧。”

  “是。”慧清转身去了。

  “住持,我们可不可以检查一下尸体?”

  “二位施主请。”方丈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也没有阻拦他们。

  洪力立刻蹲下身扯下尸体嘴里的白布,先从尸体的头部开始检查。因为已经有两起凶案的前车之鉴,所以洪力习惯性地先看了一下尸体的颈部,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次并没有发现那个洞。除此之外,头部也没有任何伤痕。

  但是尸体能发出这么浓的臭味,身上肯定是有伤口的。他扭头对小清说:“你转过脸去,我要解开他的衣服检查。”

  伤口果然是在死者的肚子上,那是一把宽阔的匕首留下的。

  “小清,找一找,凶器也许被丢在屋子的角落里了。”他一边吩咐一边接着检查。

  原来那晚映在窗纸上的光头人影就是这和尚,他察觉有人从门口经过,所以挣扎着蹭到窗口想求救,可是嘴被堵上了发不出声音,再加上手脚也被捆上了,所以才错失了机会。而洪力闻到这屋子里有味道的时候,显然他已经被杀害了。

  是谁杀了这个和尚呢?洪力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柳青,这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不过,柳青确实有令人怀疑的地方。

  她说过,等到十月十五月圆之夜,只要月亮中出现人影,她就有办法将心上人的魂魄从祭坛之下救出。再过两天就是十五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她最不想有警察出现在这儿破坏掉她的计划。

  可是,从另一方面看,柳青的可能性又不大。因为他发现这个死掉的和尚身上有很多挣扎厮打后留下的淤痕,也就是说,他在被人捆绑的时候曾经激烈地反抗过。而柳青那么弱不禁风,怎么可能将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人制伏?从那道伤疤来看,那把匕首的宽度足足有一寸半左右,刀身也比较厚,要将这么大的一把匕首一下子插到人的身体里去,相信一个女人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除非,她有个帮手。

  在这个天眼寺里,谁会是柳青的帮手呢?

  井中女鬼?从以往柳青对无脸女鬼的种种预言来看,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只表明了一件事:她和井中的鬼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他突然想到了今天方丈刚对他说过的那个故事,心中不由得一凛。

  如果柳青不是凶手的话,第二个可以怀疑的人就是大师兄慧清了。

  那天他闻到这屋子里臭味的时候,曾叫慧清打开屋子,但慧清却不高兴了,而且拒绝了他;死的这个和尚被关在后院早已废弃的厢房里,被挟持强迫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寺里人多眼杂,所以很有可能是被诱骗来的。慧清作为大师兄,让一个弟子到后院的厢房去,相信不会有人不听的。

  可是洪力却想不明白慧清要杀这个和尚的理由。看来必须要等到搜查过这个大师兄的房间才有可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尸体已经全部检查完了,他抖了抖手里那条堵着和尚嘴的白布,发现那上面沾着很多金粉。“方丈大师,这些金粉是柱子上的吗?”他把那条白布拿到方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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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5:4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具骸骨(4)
方丈点了点头:“寺里最近刚刚给大殿的佛像镀过金身,就连老衲的身上时常也会沾到些金粉。”

  这时全寺的僧人已经在慧清的带领下来到后院集合了。大家都不知道方丈为什么这么突然又把他们叫到后院来,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

  方丈神情严肃地走出屋子,站到门口,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有谁动过慧道的钥匙?”

  慧道就是刚才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和尚。

  大家都低着头,没有人回答。

  方丈转而问向慧道:“慧道,有没有人动过你的钥匙?”

  慧道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错,脸都红了,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因为这几间厢房的钥匙不是那么重要,所以弟子,弟子只是把它们悬挂于墙上。但是弟子真的没有想到会出事啊!”

  方丈微喟一声:“慧道,你疏于职守,为师要罚你!”

  慧道扑通一声给方丈跪了下来:“慧道知错了!慧道愿接受方丈的处罚!”

  “方丈,我看就罚慧道这次亲自下山报案吧。”慧清在一旁建议道。

  “不行!”洪力立刻出声阻止,“凶手还没有查出,如果再贸然派人下山,恐怕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洪施主言之有理。”方丈也很赞同他的话,“下山报案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只怕凶手早已远走高飞。我看还是静观其变,稍后再做打算。从今天开始,寺里要分派弟子轮流值班。慧清,稍后你随我来,将值夜弟子的名单和顺序分发下去。”

  “是。不过……”慧清欲言又止。

  “慧清,你想说什么?”

  “住持,既然现在不打算再派人下山,那之前一直停放在东厢房里的三具尸体怎么办?再多放几日他们也该腐臭了。”

  “既然如此,还是将他们尽快入土为安吧。慧清,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带领弟子采集木材做三副棺木。”

  “是,方丈。”

  “以后后院的这几间厢房都不要再上锁了。”

  院子里所有的和尚都散去了,屋子里的尸体也抬走了,后院又恢复了那种令人发闷的沉静。

  “小清,我刚才让你找凶器,发现了什么没有?”

  “除了门后的那堆干草,其他地方都找过了。”

  “你为什么不找那堆草?”

  “因为我发现,那堆草里,”小清盯着那堆草,喉咙里突然觉得一阵不舒服,“也有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洪力一时没有明白。

  “刚才屋子里的味儿,是一种肉体发臭的味道。而干草里的那种味道,却是一种尸体粉末一样的腐味,更让人感到窒息。”

  小清从小就是师兄妹几个中鼻子最灵的一个,没有她分辨不出的味道,所以洪力对她这方面的判断向来是深信不疑。

  “你是说,那堆干草里有东西?”

  “嗯。”小清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你说,干草堆里会藏着什么东西?”

  “别怕,你看那堆干草那么矮,藏不下一个人的。”他一边安慰着一边松开小清的手,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猛地一脚踢开了那堆干草——谁也没有想到,干草里还藏着第二具骸骨!

  那具骸骨干枯瘦小,很多骨节处都已经断裂了。他用手轻轻碰了下,那具骸骨竟然扑的一声灰飞烟灭了!

  刹那间,满天飘的都是灰白色的骨灰。

  2

  “怎么样,老大,有没有被发现?”一看到洪力回来,小清立刻关好了房门,“在慧清屋里找到那样东西了吗?”

  “我找到那个油纸包了,不过里面包的只是一本佛经而已。”洪力颇有些失望。

  “佛经?”连小清也不太相信,“一本佛经怎么会把他吓成那个样子?”

  他疲惫地往床上一躺,盯着墙角一根摇来摇去的蛛丝,平静地说:“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也许我们一直都怀疑错了。每个人都会在一些时候对某一件不相关的事突然有莫名其妙的反应,这种现象我以前也有过,所以不能因为慧清的一个反应就怀疑他。他那天看到这本书的时候脸色变了,也许只是因为这本佛经正是寺里丢失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突然在一口正闹鬼的井中找到难免会让他吃惊;至于他不想让咱们进后院那间屋子,也许只是因为寺里风波不断所以他不敢随便相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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