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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古月轩

《知北游》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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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八章 逼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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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完我荒诞离奇的遭遇,甘柠真静静沉思了许久,轻声果,嗯,如果没有刚才,我大概会以为你真的精神崩溃,出现了幻觉。”

    我傻笑了几声,甘柠真又想了想,道:“现在我完全相信你,因为海沁颜的经历和你有些类似。”

    “当然了,我林飞又不比海沁颜差多少。你放心,我会把你活着带出怨渊!我不会这么短命的,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北境第一高手!”我眉花眼笑,精神大振,心中一下子欢喜无限,光秃阴森的山峰仿佛充满了明朗的阳光。

    “我也相信。”甘真娇嗔道,“咦,那边还有骸骨。”走到不远处,细细察看。这具骷髅只有上半截,骨头布满裂痕,下半身已经化作了一堆雪白的骨粉。

    “有人来过这里!还碰过这具骷髅,所以下半身碎了!”我激动地大叫,踢了踢半具骷髅,白骨立刻松散成沙。

    “而且是最近!”甘柠真道,“如果骨骸是多年前被碰触的,骨灰早该飞扬四散。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人再敢进入怨渊。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海姬她们也不会进来。”

    “一定是海姬她们来过!刚才那具女武神的尸体还很新鲜!海姬可能就在附近!”我心急火燎地到处察看,心里既兴奋,又忐忑不安,生怕会亲眼看见海姬的尸体。

    甘柠真额头绽出莲心眼,环绕山势,我们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翻过一座座山峰,寻找海姬她们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我估算了一下,从进入怨渊到现在,大概过去一天了。

    “那边。好像有一条沟壑。”甘真忽然驻足,指着下方凸起的弯坡,“有点奇怪,不太像是天然形成的。”

    “我怎么没看见?”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翘首望去。

    “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甘柠真犹豫地道,“在怨渊里,我的莲心眼远远不及平日,总像是蒙上了一层烟雾。要不别去那儿了,以免累及你陷入幻象。”

    我略一沉吟:“不,我相信你,我们去看一看。”目光触及甘柠真。猛然一震,激动地大叫,“小真真,你地气色比先前好多了!脸不再那么青白如冰了!”

    甘柠真一愣,惊讶地道:“真的吗?为什么转好了?”

    和我对视良久,她怔怔地道:“难道是因为我信任你的缘故?”

    我也有些迷惑不解。我们骑上绞杀,向弯坡那边驰去。很快。我望见了一道深深凹陷的沟壑。

    它更像是一个深入山腹的窟窿,黑洞洞的看不见底。附近碎石满地,窟窿口表面裂纹纵生,像是被硬生生凿出来的。

    “这个豁口不是天然的。”甘真凑近仔细瞧了瞧,断然道。

    “楚度!”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窟窿如果是人为。那么只有楚度修炼至巅峰的龙虎秘道术可以办到。一拳开山,贯通山腹。嘿。楚度当时的状态定然不妙,否则以他地妖力,周围应该是堆积的石粉,而不是一块块碎石。”

    不过,也足见楚度的大胆机智。与其在群山间绕来绕去,无法脱困,不如干脆击穿山腹,深入怨渊,一探究竟。

    这是魔主才有的气魄。

    “真是充满想象力的一击啊。上天入地。楚度一定都尝试过了。”我走到窟窿边上,啧啧赞叹,“小真真,我们进去!楚度可能在里面。”

    绞杀载着我们扑入窟窿的刹那,我依稀看见疙瘩般的岩石动了动,就像一个个肉瘤睁开了鼓起地眼睛。

    一双双空洞奇诡的眼睛,一双双怨毒阴森的眼睛,只有在噩梦里才能见到的眼睛。

    我悚然回头,背后已是一片粘糊糊的血色瀑布,无数道血浆汨汨流淌。哪来什么山?只有无数撕心裂肺,鬼哭狼嚎的凄厉啼叫。在血瀑布里回荡。

    难道,这又是一个幻境?我摇摇头,不再多想。绞杀急速向下飞去,风翼刮过,碎石如粉。

    四周阴暗森冷,岩影幢幢,如同张牙舞爪地恶鬼厉魄。中空的山腹深处,结满大大小小地石瘤,有的岩石千疮百孔;有的从中间裂开,似被刀猛烈劈过;有的岩石扭曲成麻花状;有的脆薄如粉,伸手一碰就碎。

    “这些不像是最近留下的痕迹。”我指着左上方,一团宛如羊肠盘结的山石,“楚度也不会这么无聊,把岩石搞成这个样子。”

    甘柠真点点头:“不过,哪有这种形状的天然山岩?这里又不是溶洞。”

    “砰!”下方,蓦地传来轻微的声响。我心头一紧,催动绞杀向声音传来地方向飞去。

    “楚度,你疯了!”女子悲愤的声音隐隐传来,我浑身剧震,如遭电击。海姬!是海姬的声音!

    她还活着!

    厉声长啸,我施展补天秘道术,向下扑去。

    楚度的侧影映入眼帘,他盘膝坐在一块平探出来的山岩上,神情平静,气若沉渊,发

    些散乱。在他对面,百来个女武神挤在一起,有的的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有的站着发呆,一言不发,形如僵尸。她们个个容颜苍老,头发灰白,海姬赫然站在最前面,指着楚度怒叱。她已经形销骨立,金发干枯,深深凹陷的面颊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了。

    楚度抬起头,向我的方向望来,虽然补天秘道术无影无形,但楚度还是生出了微妙地感应,只是迟钝了些许。

    下一刻,我已现身,把海姬紧紧搂在怀里,激动得语无伦次。绞杀带着甘柠真随后赶到,虎视眈眈地盯着楚度。

    海姬呆呆地看着我,像个泥塑木偶,似是傻了。隔了好久。她爆发出一声尖叫,“小无赖,是你吗?你怎么来了?真的是你!”发疯似地抱住了我,浑身颤栗,泣不成声,泪水从干涸地眼眶里滚滚流出。

    “是我,当然是我。”我又心疼,又兴奋地连连点头。“不会再有事了,我来了,甘柠真也来了。谢天谢地。我们总算找到你了。幸好你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脉经海殿完了,好多姐妹都死了。”海姬瘫软在我怀里,放声痛哭。强行在怨渊支撑了数日,见到我,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彻底松懈下来。

    忽然,海姬用力推开我,神情激动不安:“你为什么要来?你不该来啊!怨渊是罗生天最可怕的死亡禁地,你为什么要来!快走,我为你挡住楚度这个魔头!”又把我拉到身后。

    我知道她焦心我的安危,心里一阵感动。海姬经历灭门惨祸。苦苦逃亡挣扎,短短几天饱受身心的巨大折磨。再突然见到我。她乍悲乍喜之下,情绪有些失控了。我赶紧软语温言,极尽安慰。忽然想起玉葩,立刻拿出来,分成两半,大半块让她服下,剩下地一小半硬塞给了甘柠真。也不知这个传说中的美容圣品管不管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治标不治本,这不是丹草能起作用的。不出几日。她们又会衰老。”楚度忽然开口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还没有变,也能看出她们的变化。你的修为显然大幅精进了。”

    我冷笑一声:“有我在,你休想再动海姬的一根毫毛。楚度,你我心知肚明,怨渊是一个多么强大恐怖的存在,内斗的结果只能是大家一起完蛋。”

    .>.:.真几乎完全恢复了。

    楚度淡淡一哂:“碧潮戈放你进来的?嗯。他应该私送了你通行令牌,否则你决无可能进入金乌海。”目光森冷地掠过绞杀和甘柠真。道:“也好,多了几块垫脚石。”

    “小无赖,你别理他。他疯了,楚度已经崩溃错乱了!”海姬急切地道,满脸悲愤:“他硬说我们都变成了老太太,说了许多子虚乌有的幻象,还用姐妹们做试验品,替他开道!”

    甘柠真嘴唇蠕动了一下,看看楚度,又看看我。悄然走到身畔,以细如蚊呐地声音在我耳边道:“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信任你。”眼眶微红,海姬指责楚度的话,反倒成为我最有力的证据。

    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内陷洞渠,海姬凄然道:“他将姐妹们捆在彩柱上,埋在地下又挖出来,不停地逼问她们的感受。就在刚才,他把一个姐妹扔进了这个洞沟里。楚度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魔主疯了,杀害我们女武神的刽子手疯了!报应啊!”

    楚度神色淡定地看着我:“了解怨渊越多,击败它的希望就越大。”

    我沉默不语,楚度用女武神们探路当炮灰,虽然冷酷无情,却是保全自己地最好办法。楚度的心胸气魄也令人心折,我想的只是从怨渊逃脱,他想的居然是击败!

    海姬颤声道:“小无赖,我们离开这个疯子。要不,我们干脆和他拼了!”

    我暗暗叫苦,此时此地,我和楚度合则两利,分则俱损。目光瞥过那些女武神,我心念微动,我不方便做,不忍心做的事,自然有楚度这个魔头去做,去承担恶名。只是海姬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否则定然心神受创,甚至精神崩溃。

    心念一转,我厉声喝道:“楚度,除非你当场立誓,今生永不伤害海姬、甘柠真,否则今日你我二人,必有一人溅血而亡!”

    楚度完全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毕竟在这里,我和他是唯一两个能够触摸怨渊虚实的人,合作才是最明智地选择。微微一愕,楚度旋即双目精芒暴闪:“楚某生平,从不受人威胁。”

    我早料到他不会答应,否则魔主的颜面何存?这只是我就地还钱前地漫天要价罢了。故意沉默片刻,我缓缓地道:“神识越强,异相越多。当年的海沁颜见到了两亿年后脉经海殿被攻占的一幕,我却见到一千年前亡狱海海啸,你操舟渡海的景象。你猜猜,我究竟见到了多少古往今来的奇事呢?对了。你是否目睹过我在本届道法会上,一

    罗生天八大名门掌教地风光一幕呢?”

    将楚度微妙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我继续巧言施压:“在神秘的怨渊内,可以望见将来,这恐怕才是魔主大人进来的真正目地吧。”

    “说不定在怨渊内,可以望见自己将来的命运,从而趋福避祸。芸众生,谁又能抵挡这份诱惑呢?是否一统北境,是否完成心中抱负,是否可以突破道的境界?”我做作地长叹。“每每念及于此,我也无法自已。”

    楚度沉默了许久,道:“往古来今曰宙,怨渊恐怕是一个宙的裂缝。”淡淡一笑,“你真有长进,直说你的目的吧。”

    时光地裂缝?我心中一惊,口中不紧不慢。尽量缓和语气:“在甘真和海姬离开罗生天之前,希望你不要伤害她们。至于我,可以任由你处置。”

    楚度在怨渊待了数日,耗费大量心力,他的精气神绝对不在最佳状态。我已经自动给他下了台阶,相信他不会冒着玉石俱焚的奇险。和我撕破脸。对楚度而言,弄清怨渊的奥秘才是头等大事。

    当日。楚度在破坏岛上,已经破天荒地妥协了一次。否则,便不会有魔刹天与清虚天地盟约。而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

    因为坚固的壳已被敲出了裂缝,破损地心境很难再恢复得浑圆自如。我在心中冷笑:妥协吧,楚度,只要有了第二次心志地屈服,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再无突破知微境界的希望!

    “不要!”海姬和甘柠真听到这里,异口同声地制止我。

    楚度霍然立起,放声狂笑:“她收的弟子,也像她一般多情么?也罢,你只要能接楚某三招,我便答应你开的条件,还连你一同放过!”

    三招?想起楚度的镜花水月大法,我不由心凛。但只要楚度不使出必杀的月法,我就有撑过去地希望。

    毕竟,天下无敌的魔主还是变相地妥协了啊。

    我仰天长笑。摆手阻止了海姬、甘柠真:“来吧,老楚。让你看看今日林飞地力量!”

    楚度淡淡一笑:“清虚天一行,受好处最大的反倒是你。好,楚某就全力出手,看看你到底有了多少长进。这一次,我不会看在阿萝的份上手下留情了。”惊人的气势无形暴涨,宛如滔滔海潮,连绵不绝。

    异变陡生!

    我眉心的内丹猛然狂跳,心灵深处响起龙吟声。冥冥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遥遥穿越了火焰黑雾,仿佛近在咫尺。

    是龙蝶!

    “愚蠢!”龙蝶森然道:“知微的境界不是你现在能抵挡的!楚度和海妃、无痕那些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迈入知微,便是另一番天地。而今日之战,你一旦受伤,势必被怨渊趁势反噬,形神俱灭。我感觉得出,这里已经接近怨渊深处了,应该是怨渊力量最强大的核心地。”

    我吃了一惊,随即冷笑:“你会这么好心提醒老子?我被怨渊反噬,变成白痴,岂不正好被你趁虚而入?”

    龙蝶哼道:“你形神俱灭,我又怎能好过?海沁颜地身外身消亡,本体也同时受创。不过,你我比海沁颜要强多了,也比她更有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你除了独立的肉体,还拥有独立的意识。你是真正的另一个我。”龙蝶涩声道,“你永远想象不到,为了做到这一点,我花了多大的代价,忍受了多少不堪回首的痛苦折磨。”虽然语气平淡,但字里行间,仿佛咯吱作响的扭曲骨骼,痛苦地冒着地狱的烈焰。

    “所以,我不得不保住你。”龙蝶猛然狂吼,“既然你要战,那就战吧!让你我暂时放下一切恩怨,痛快地战吧!让楚度看一看,两个自己联合的力量!”

    脑际轰鸣,眉心内丹宛如烈焰焚烧。恍惚中,我看到一条雄壮滔滔地黑暗洪流,从幽冥的远方向我奔腾而来。霎时,天翻地覆,风云变色,两根金光闪耀地利角耸出头顶,背上绽出透明的双翅,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只龙蝶爪纷纷探出。

    顷刻间,我全身充满了爆炸般的恐怖力量,轮回流转,青筋绽出肌肉,血管急速膨胀。我甚至感到,如果不将体内的力量宣泄出去,会立刻暴体而亡。

    “哗啦啦”,四周山石纷纷炸开,我漫溢出来的气势强大无匹,压得女武神们簌簌发抖,纷纷瘫倒。甘柠真、海姬娇躯摇晃,不得不向后退去。

    楚度震惊地盯着我,长发激烈飞扬,海涛般连绵的气场被我硬生生地截断。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合一的力量,两个自己的力量!”龙蝶放声狂笑,“这是轮回的力量!是颠覆生死的力量!是生灵们梦寐以求的对抗天地法则,对抗道的力量!”

    “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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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九章 光阴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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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轰!”我狂吼一声,神识气象术的轰字诀宛如山洪宣发,横扫披靡的气劲排山倒海般冲向楚度。与此同时,七只龙蝶爪喷火吐雾,眼花缭乱地探出,竟然也是“轰”字诀!

    从未像这一刻,我和龙蝶如此心灵相契,水乳交融。两个“自己”的妖术、法术、神识、妖力完全共享。我们是最可怕的宿敌,也是最亲密的手足。我们是血和水,光和暗,虎和伥。我们彼此憎恨,却又刻骨纠缠,依傍依存。

    “水法!”楚度身后虚空裂开,水瀑像一匹晶莹柔软的丝绸环绕周遭。

    “轰”字气劲狂风暴雨般砸在水瀑上,水瀑跌宕起伏,在流动中巧妙卸力,使我的攻击落在毫不受力的空处。尽管如此,楚度也无暇反击,被迫采取守势。无数魅绕着我的拳头飞舞,结出玄妙的符咒姿态,令水瀑渐渐凝固。

    与此同时,脑袋猛然剧痛,怨渊强大的力量向我的神识攫来。

    “不要慌!”龙蝶的喝声响起,神识内出现了一个幽暗阴森的巨大轮子,我鬼使神差地施展出轮回妖术的精义,巨轮滚滚迎向怨渊的力量,如同转动的水车,引导外力不停旋转,再将它导泻出神识。

    我心中大喜,想不到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这股恐怖的力量。巨轮翻滚中,怨渊的外力如同被隔阂在了一个容器内,再也无法影响我分毫,此时,楚度的水瀑完全凝固,被七只龙蝶爪击碎,化作黑色的水气袅袅蒸腾。

    “龙蝶!你是龙蝶?”楚度惊异地呼道,出神地盯着乌黑的水雾,“这不是妖力!这是死气!”

    “死气?”我不由一愣。

    “不错。这是黄泉天幽冥河的死气。”龙蝶对我森然道,“你我一生一死,借轮回之力维持阴阳平衡。一毁俱毁,一荣俱荣。无论哪一个毁灭,平衡都会被打破,另一个将自动在北境消亡。”

    我心中疑虑丛生,龙蝶口中的“一生一死”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已经是一个死妖?只是以鬼魂的方式而存在?既然我和龙蝶都不能杀死对方,唯一地选择便是融合,一点点吞噬消化对方的意识。只是双方一眀一暗,我显然处在不利的地位。

    “龙蝶。想不到你并没有死。”楚度脸上的惊疑之色还未退去。

    我洒然一笑:“我是林飞,不是什么狗屁龙蝶。老楚,接我第二招吧!”双翅振动,高高飞起,犹如苍鹰扑兔,裂字决凝拳挥出。

    无穷的力量在我体内流转,一举手。一投足,莫不劲气纵横欲炸,酣畅淋漓的感觉令我只想大叫“爽”!

    刹那间,四周像涟漪一般晃动,裂开无数道真空的口子,空气向内涌陷翻卷。嘶嘶作响。裂字决的力量竟然将无形的空气裂开,七只龙蝶爪的三十五根指骨宛如金戈铁刺。还未逼近楚度,他身后地岩石便纷纷迸裂,陷出蛛网般的深沟。

    “镜法!”楚度喝道,菱形明镜浮出虚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缓缓探出,似快似慢,带着奇异矛盾的节奏,俨然将天精的时间差奥义融合入内。

    转眼间,这只手接下了我双拳和龙蝶爪的轮番攻击。硬碰硬的交击之下。楚度和我同时身躯摇晃。我地神识气象术立刻转“裂”为“刺”,飞舞的魅化作一根根碧绿的光丝,密雨般射入菱形镜。“刺”字诀同时变为“化”字诀,明澈的镜子顿时一暗,魅舞动身姿,渐渐覆盖镜面,犹如碧云遮日,一点点遮住清亮的镜光。

    “生死轮回,翻转成双!”龙蝶厉喝一声,目光燃烧成两簇黑红色的烈焰。魅地数量猛然翻了一倍,顷刻遮住镜面。那只如玉的手仿佛失去了力量地源泉。消失得无影无踪。

    “卷!”,不等楚度反击,我背上的双翅倏然涨大,风卷残云般拍向楚度,翅翼间隐约滚动着阴森幽黑的重重涛影,从另一个天地滔滔卷来。

    魅在若有若无的涛影里飞舞,隐隐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楚度面色一变,身形瞬间连换近百个方位,在狭小的空间内作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闪动。

    “逃得了吗?”我的口中发出我与龙蝶混合的狂笑,已经辨不清,到底是谁地声音了。双翅不断暴涨,幽暗的涛影像洪水漫延,十多个靠近的女武神无声无息地倒下,血肉发黑,黄金盔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楚度蓦然立定,一根曼妙清玄的花枝凭空探出,映入眼帘。

    第三招!

    花开花谢,繁华衰败,仿佛历经了无数漫长的时光。花枝在死气沉沉的涛影中枯萎,又重新绽放,焕发出生命的异彩,与龙蝶的生死轮回奥义暗暗吻合。

    轰然巨震,山崩地裂,我再次和楚度正面强抗。劲气波及下,碎石激溅乱飞,以我们立脚处为中心,“咯吱”裂开一道深沟,向下纵生,一直洞穿地下数十丈。

    我气血翻涌,和楚度同时闷哼一声,双双后退。龙蝶爪舞动,以化字诀消除花法的余势,并在身前接连布下七道妖艳的异芒,以防楚度追击。

    “三招了!”海姬娇呼一声,冲上来挡住我,“三招已过,楚度你要信守承诺。”

    楚度默视了我片刻,似在沉思,良久淡然道:“你莫非得到了龙蝶地内丹?可惜道境与力量完全不符,这股外来的死气也和你功法相冲,走火入魔是迟早地事。”

    我心中一凛,龙蝶有气无力地道:“那是自然,你我还未到合一的时候。如今强行联合,难免冲突,也会留下致命的隐患。”

    “什么?还有后患?”

    “若我所料不差,你的天劫将在十日内来临,而且凶烈无比。”龙蝶目光委顿,似是因为刚才的联手耗费了大量精力,“生死轮回是违反天道的力量,必遭天忌。你好自为之吧,谁也帮不了你。”面容渐渐隐去。

    我想起一事。赶紧喝问:“龙蝶内丹定有古怪,否则你怎会知晓我的一举一动?”

    “你离得开它吗?”龙蝶阴冷的笑声渺渺传来,再无一丝回应。

    我木然

    心中矛盾之极。龙蝶无疑是凭借内丹与我感应,没再受龙蝶贴身监测。然而,妖力的修炼要靠内丹,如果将它挖掉,我等于被打回原形。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地成就,我怎肯放弃一切。从头再来?何况内丹早与我气息相连,贸然挖除,搞不好连小命也丢了。龙蝶正是吃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小无赖,你没事吧?”海姬不安地看着我,“你怎么一下子这么厉害了?真会走火入魔吗?”

    我连忙巧言安抚一番:“楚度是有点疯疯癫癫了,他的话怎能当真?我只是运转妙法。强行爆发体内潜能而已。现在三招已满,相信楚度暂时不会为难我们三个了。”刻意将“三个”念重,言下之意,那些女武神我可管不了了。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海姬颤声道:“我们离开这个恶魔吧。就算死在怨渊,我也不想看到他。”

    我苦笑一声。避而不答。楚度的目光正投向刚才裂陷的地下深壑,沉吟许久。遥遥抓起一个女武神,施展控鹤驱龙秘道术,将女武神抛下沟壑。

    海姬怒叱一声,正要冲向楚度,被我轻拍颈后动脉,娇躯一软,昏倒在我怀里。“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小真真,你来照顾她。”我轻叹道,将海姬递给甘柠真。避开了她疑虑的目光。

    “嗖”,楚度掌心微吸,被扔下去的女武神从沟壑深处缓缓浮起,早已全无生气,变成了一具白骨。

    “短短一息,居然血肉无存,也没有任何伤痕。”了尸骨,“这不是法力或者妖力所致,更像是某种密咒之术。”

    “咒术?”

    “不错,相当于令人飞速衰老的咒术。整个怨渊如同一个热气腾腾的毒缸。飘满咒术的毒气。而神识越强,对咒术的免疫也越高。所以你我暂时安然无恙。”

    “如果真是咒术,施术者又是谁?难道是怨渊?”

    “是它,或者它们。”楚度淡淡地道,“海沁颜地日志里写得很清楚。”

    “它又是什么?”我将信将疑,吐鲁番的千千结咒号称天下任何密咒的克星,不知能否破解它们的咒术?可惜解结咒我至今没有炼成,否则倒可在那些女武神身上试试。

    “你觉得怨渊是什么?”楚度反问道。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它拥有异乎寻常的精神力量,可以与你我强大的神识产生共鸣,令我们出现幻觉。”

    “真的是幻觉吗?”楚度沉思了一会,道,“与其说是幻觉,不如说是时间地无限可能性。”

    “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你是说怨渊并不会令人生出幻象?”

    “也是,也不是。”

    楚度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我更糊涂了:“我亲身经历了两次幻象,难道还有假?”

    “谁又能彻底分清世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楚度道,“在怨渊,海沁颜见到了两亿年后的光景,你目睹了一千年前的片段,而我亲眼看到浩浩荡荡的天精闯入罗生天的惊人一幕。”

    “所以怨渊很可能是一个宙地裂缝,可以呈现出在不同的时光里,发生地景象。只有神识强大的人才能感应到。”

    “宙的裂缝?”我新奇地道:“时间也会有裂缝?所以怨渊通向了不同的时光?就像是未来、过去、现在的某些片段掉进了裂缝,从而让我们亲眼目睹?”

    “如果只有这个解释,哪怕它再匪夷所思,也是正确的解释。”

    “这和幻象有什么关系?”

    “即使面对相同的选择,一个人早一刻,迟一刻,早几年,晚几年做出的决定可能会迥然不同——这就是时间的无限可能性。我们遭遇地幻象,也许只是怨渊让我们重复经历一些选择,或者说是我们内心深处渴望再经历的选择。”

    “而只有宙的裂缝,才能做到这一点,才能生出无限的可能性。”楚度断然道。

    我心中一惊。莫非跳入海井时。我看似义无反顾,其实心里还是存了一丝犹豫,所以才会生出重返镇邪殿,再次抉择地可能性?逃出亡狱海后,我下意识地希望能见到甘柠真,所以生出了她立在旷野呼救的可能性?

    “就像无数条分叉的路,我们虽然已经走在了其中一条路上,但怨渊可以令我们有机会经历那些并未选择的岔路。”我恍然道,“怨渊就像一座时间的迷宫。”

    “它或者它们就是生活在这座迷宫里的生物。”楚度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声音冷漠而平静。“要摸清迷宫,自然需要足够数量地探路石。”

    我不置可否,道:“再神奇的生命,都只是生活在不同地宇中,而它们竟然属于‘宙’的生命,难怪如此可怖强悍。”

    甘柠真厉声对楚度道:“我决不允许你再碰这些女武神。”三千弱水剑呛然出鞘。

    楚度瞧也不瞧她一眼,我俯视沟壑。转开话题:“下面可能接近怨渊地核心。所以女武神一扔下去,立刻加速衰老成骷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彻底击败怨渊,我们必须亲自下去。”心念一转,想起隐无邪的话,又道:“女武神们太弱。跟着我们也只是白白送死,没什么大用处。”

    楚度深深地望着我。再看了看甘柠真,突然大笑:“大丈夫行事,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束手缚脚,委屈了自己的心意?”笑声转冷,目光扫过女武神,“都跟着我下去,否则楚某一个不饶。”

    “休想。”甘真静静地立在女武神们的身前,直视楚度,目光比三千弱水剑更清冽。

    我暗暗叫苦。小真真的性子倔得很,一旦下定决心,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只好对楚度好言相劝:“老楚,此时此刻,你我几人必须齐心协力,才有希望共渡难关。千千结咒你想很久了吧,我甘愿送上其中的解结咒,请你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女武神。”当下念出解结咒的部分。

    女武神们地脸上纷纷露出感激之色,几日来担惊受怕、饱受折磨

    |的斗志早已溃散,暴露出最软弱的一面。

    趁楚度踌躇不定时。我袍袖一卷,迅速暴涨,施展袖里乾坤甲御术,将百来个女武神吸入广袖,只留下两个奄奄一息的女武神。这么一来,探路石有了,楚度的面子也给了,相信他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楚度默许了我的行为,凝神记诵解结咒。我当然不会白白便宜楚度,他一旦勘破解结咒,我们击败怨渊毒咒地希望也就大增,利人即是利己。

    甘柠真倔强地挡住剩下的两个女武神,寸步不退。我低声道:“我体内气息萦乱,毫无再战之力。你非要逼得我和楚度翻脸,死在这里么?何况你们清虚天和罗生天近乎决裂,迟早一战,你就不怕惹麻烦?这两个女武神老弱不堪,就算放过她们,也必死无疑。”废物利用这四个字,我自然是不能对甘柠真言眀地。

    甘柠真茫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由分辩地将她拉到身边。楚度顺势抓起两个女武神,青衫飘飘,向下飞去。我袍袖展开,放出女武神们,吩咐绞杀待在原地看护海姬,带着甘柠真跟上楚度。

    地下的山岩完全崩裂,像撕开的血肉,向外翻卷,裸露出腐烂般的青黄色。内里凸起一条条管状物,色泽紫黑,非石非铁,犹如藤蔓纵横交错,贯穿了整片地岩。

    两个女武神陡然呼吸急促,头发枯落,一条条皱纹像蛇群爬上脸颊,肌肉急速萎缩,直到变成薄薄的一层皮,紧紧裹住了凸出的骨骼,看上去十分恐怖。

    楚度冷哼一声,双掌运息,按向女武神背心,一面将精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对方体内,一面观察她们的变化。“噗哧噗哧”,两个女武神的眼珠掉落,凭空蒸发,皮肤慢慢销蚀,直到剩下惨白的骨骼。

    我赶紧瞧向甘柠真,出乎我地意料,虽然深入怨渊核心,但她的容颜一点没有衰老的迹象。难道玉葩真有神奇的功效?

    “一定是咒术,否则我输入的妖力不会毫无作用。”楚度丢下两具骷髅。落在一块圆地岩石上,伸手摩挲。

    我也觉得这些山岩形状太过古怪,忍不住弯下腰,摸了摸凸起的管状物。它不像石头,温润而稍带弹性。刹那间,悲厉痛楚的哭嚎千军万马般涌来,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惨烈,各种不甘、怨恨、凄厉的情绪像火山喷发怒吼。

    “怦——怦”,手心隐隐传来管状物的跳动,仿佛沸腾地血管。烫得手心灼烈。如果没有息壤护体,此刻我的手大概已经熔化了。我大吃一惊,目光所及,周围赫然是一根根奔腾跳跃地粗大血管,宛如鲜红的巨蟒盘旋,将我重重缠绕。

    视野内,血流成河。恍惚中。一道道金黄色的刀气破空飞来,纵横四射,纷纷斩断血管。血管抽搐扭动,啪啪乱跳,发出悲怨地惨叫。泉水般喷溅的血流中,那双诡怪恐怖的眼睛出现了。

    “我不会死。我的魂魄将永远守候于此。以我残存的血、肉、骨、灰,以我毕生的痛苦、悲惨、愤怒、不幸。永远诅咒这个地方,诅咒所有背信弃义的生命。”我地神识中,清楚传来了怪眼的声音。

    这声音,空空洞洞,没有一丝起伏的感情。仿佛所有的屈辱、哀怒、怨愤、痛苦已被绞碎,锉骨扬灰,只剩下了深渊般的绝望。就像一个人用锋锐的铁锯,一点点锯开自己地脖子,脸上还带着漠然的表情。

    这一刻。我仿佛被怪眼占据了神识,内心灼烧着怨毒地火焰,恨不得大肆杀戮,毁灭一切,毁灭自己。

    眉心内丹轰然跳动,一粒黑点破入神识,旋转膨胀,化作滚滚巨轮,散发出来的冥冥死气令我神智一清,眼前幻象倏地敛去。我的手依然放在岩石上。管状凸起物也纹丝不动,只是我的手掌血淋淋的。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瞪着手掌,大声喘气,胸膛起伏不定。神识内的巨轮袅袅消散,我心知肚明,龙蝶定然在内丹里留下了轮回妖术的种子,好令我应付怨渊。

    “是它!”楚度厉喝道,猛然抽出紧贴岩石的手掌。他似乎也不好过,面容僵硬,额角渗出冷汗,右手不停地滴淌血水。

    甘柠真不知所措地望着我们。

    “你也看到了?”我喘息着问。

    “我不会死。我的魂魄将永远守候于此,以我残存地血、肉、骨、灰,以我毕生的痛苦、悲惨、愤怒、不幸,永远诅咒这个地方,诅咒所有背信弃义的生命。”楚度缓缓念道,面无表情。在幽深的地窟内,他森寒的声音宛如一个徘徊的幽灵,听得人毛骨悚然。他冰冷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仿佛他就是那双诡秘的眼睛,发出恶毒的诅咒。

    “别再念了!”我似要释放出心中的恐惧,大吼一声,“它到底死了没有?”

    “这也是当年海沁颜想知道地。”楚度深深吸了口气,闭目思索片刻,道:“它的肉身应该早就死了,因为我们正在它地尸体内。”

    我蓦然一震,白骨彩柱、缭绕浓雾、肉瘤山峰、奇形怪状的岩石,凸起的管状物在脑海里一一闪现。“这是它残存的骨、灰、肉和血!”我尖锐突兀的叫声,让甘柠真吓了一跳。

    “当年是脉经海殿的女武神们杀死了它!”我平息了一会急促的心跳,道,“金黄色的脉经刀气斩断了它的血管经脉,我听到了它痛苦怨恨的惨叫。”

    “所以它要复仇,所以怨渊里充斥了它临死前的诅咒,所以海沁颜的日志里反复提到了‘罪孽’、‘代价’、‘报应’!”楚度沉声道。

    我和楚度对视一眼,见到了彼此眼中的亮光。怨渊的神秘面纱正被我们慢慢揭开,一旦了解真相,便可化被动为主动。

    听完我们的推测,甘柠真面色微变:“我曾在碧落赋的古籍阁里,浏阅过一段关于金乌海的奇特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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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十章 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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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金乌海之底,孕灵异之气,化奇物踞之,方圆万里,鱼虾藻草绝迹焉。”甘真缓缓吟道,“这段传说大约记载于两亿多年前。”

    我沉吟道:“如果传说属实,那么在脉经海殿建立之前,附近应该是荒无人烟,生灵绝迹。而奇物,所指的就是‘它’。”

    “脉经海殿原名脉经殿,始建址于罗生天东南的碧甘屿,到了海沁颜这一代,才率门人远赴金乌海,建殿于此,更名为脉经海殿。据传金乌海底灵气兴旺,适宜修炼,是一块罕见的风水宝地。”楚度如数家珍,攻打罗生天之前,他一定做足准备,对各大门派的底细了如指掌。

    “也就是说,金乌海底本是‘它’的地盘,后来才被脉经海殿占去。多半还是强行霸占的。”我猜测道,“而‘它’则被海沁颜带人围杀,含恨而死。”

    “绝非如此简单。”近,可见‘它’当时就有极为恐怖的力量,海沁颜未必杀得死‘它’。”

    “这很容易解释。海沁颜她们一定是用卑鄙的手段暗算了‘它’,所以才会在日志里留下‘罪孽’之类的言词。而‘它’当时身受致命的重伤,逃入怨渊后,留下临终诅咒一命呜呼。后来海沁颜疑心‘它’未死,才会追入怨渊,查访真相。”

    “怨渊是宙的裂缝,拥有时间的无限可能性。只要‘它’逃入怨渊的这一刻没有死,就还有机会,重新经历另一条时光的岔路,从而逃过死亡的命运。”

    我目瞪口呆,楚度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怨渊是一座时间地岔路迷宫,而“它”本就是从这里诞生出来的生物。说不定真可以自由地再次选择,逃离某条时间岔路上的死劫。但既然如此,“它”又为何会丧命呢?除非“它”是在怨渊外被杀死的,可“它”的尸体明明白白地在这里。

    “你我、海沁颜都有机会在怨渊目睹未来,难道‘它’无法预见日后会死在海沁颜手上吗?如果可以预见死亡,‘它’又怎会被海沁颜暗算?”楚度接着道。

    我苦笑,这实在是一个无法解释的悖论。原以为大致解开了“它”的死谜,谁料却更加扑朔迷离。

    楚度明澈的目光也闪过一丝迷茫的烟雾:“‘它’理应可以逃过必死的命运,为何还会丧命呢?能够预见未来,不就意味着能够趋福避祸么?为什么?‘它’会躲不开呢?”

    我哑口无言。作为宙地裂缝的独特生命,“它”拥有令人无比艳羡的重新选择的神奇力量,“它”是真正可以选择命运的生命!

    甘柠真道:“海沁颜的日志被撕去了几页,真相也许就隐藏在其中。”

    “继续向下走。”楚度宛如苍鹰掠起,直扑地底。裂开的沟壑足有几百丈深,随着我们不断深入,岩石地色泽也愈加多彩。形态离奇,倒真有点像肝脏、胃肠之类的东西。

    最要命的是,眼前常常会浮现出鲜血横流的幻象,有时候,身畔的岩石忽然变成一道道血河,奔流而淌。厉嚎凄哭声纷纷从岩石内涌出,越来越刺耳。像恶鬼凶煞四面八方扑上来,要把我的心肺肉脏扯碎抓烂。

    好不容易下到壑底,四周恍然变成了血地沼泽,黏稠蠕动。我和楚度浑身鲜血淋漓,都有些心悸神摇,难以自持。偶尔一个不察,我就觉得自己被拖入了血沼,越陷越深,掉入了一条茫茫时光长河。永无休止地漂荡。借助那头人形七情六欲怪的刺痛力量,我才恢复了正常。

    甘柠真出奇地安然无恙,比楚度还好一些,后者不时闭目凝息。许久,楚度吐气,挥拳,击出。高度浓缩成团地劲气犹如一枚花炮,砸向壑底。

    “隆!”山岩崩炸的声音震耳欲聋,石块浪沫般飞溅,壑底被贯穿一个深洞。周侧的岩石纷纷外卷,如同被撕裂开的伤口。凄厉的叫喊声如同迅猛的浪头。一个接一个扑来。与此同时,一偻诡秘的气息从洞内射出,将我和楚度攫住。

    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我的神识仿佛和这缕诡气连在了一起,犹如飞蛾扑火,不由自主地向洞内飞去,连七情六欲怪也无能为力了。楚度同样如此,只有甘柠真呆立须臾,紧紧跟来。

    洞内静寂无声,像一个死气沉沉的坟墓。我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寒战,犹如陷入了最可怕地梦魇,无法喊叫,无法动弹。然而,我的心反倒平静下来。这是最触近真相的一刻,我们为此而来。

    最底下,有一大团隆起,两头尖中间椭圆,仿佛一只紧闭的巨大眼睛。当我们落到洞底的一刹那,眼睛倏然睁开了。

    它是最阴森的深渊,最腐烂的血肉,最怨毒的恶魂。这是“它”的眼睛!

    我们陷入了眼内,随后,眼睛在身后闭上了。

    四面忽然都是山,奇雄陡险的峰巅白雪皑皑,冷冽地天风从空中呼啸吹来,打得我的衣衫猎猎作响。

    白云低垂,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往下看,景物如蚁。我茫然站在山顶,这是怪眼内地天地,还是自己又陷入了幻境?楚度正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一棵高耸入云,傲岸雄伟的苍劲古树。

    枝干似铁,霜皮龙鳞,古树宛如参天巨人,不可一世地傲立,铮铮枝叶风撼不动,散发出狂烈迫人的威势。周围寸草不生,蝼蚁绝迹。偶尔有秃鹫从高空飞过,也远远避开古树,飞出很远才发出“哇”的怪鸣。

    “沙罗铁树!”犹如内心最深的一根弦怦然触动,从我的嘴里,发出嘶哑的喊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去。沙罗铁树像最艳丽璀璨的焰火,诱惑着我这只飞蛾的靠近。

    “停下!”楚度喝道。但我身不由己,一步步走过去。我如同踏入了一条光阴的河流,只能随波而漂。

    沙罗铁树猛然摇颤,似在竭力抗拒我的接近。但这一刻,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就像无法阻止干渴欲死地旅人,冲向沙漠中甘甜的泉眼;就像弱小的羔羊,无法逃过饿狼的猛扑;就像命运闪亮的果子,在这一刻瓜熟蒂落。

    满树白花霎时盛开,如雪如云。我仿佛陷入了梦境。

    山下,蓦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旌旗飞扬。妖头撺动,无数妖怪匍匐在山脚,叩拜呐喊。我站在山巅,站在满树白花中,站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我是魔刹天最闪亮的星辰!

    “不可能!”楚度青衫颤动,猛然爆发出一声狂吼。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神情,怀疑、不甘、愤懑、悲厉。

    我清晰感到了他目光中的杀

    然清醒过来。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宛如天及。

    没有甘柠真,这不是幻象。我唇干舌燥,一颗心狂跳不止。“铁树花开。魔主出世。”这句话被我死死压在喉咙口,像一团熊熊烈火。烧得我血脉贲张。沙罗铁树为我盛开,这意味了什么?我不敢去想,却又情不自禁地去想。

    这是否是未来的某一个片段?我们不约而同地进入了一条时光的河流?这是多少年以后才会发生的景象呢?

    “这只是时间的无限可能性之一。”过了很久,楚度涩声道。

    “这只是幻象。”我强笑一声,笑声却在发颤,拖着嘶哑的尾音。

    “这只是时间地无限可能性之一。”楚度重复道,声音冷得像千年寒冰。

    “你也在,沙罗铁树是为你盛开的。”我艰难地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沉闷而压抑。

    “这只是时间的无限可能性之一。”楚度缓缓地道。“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

    “先想办法离开这个幻境吧。”我拙劣地转移话题,心里却明白,一颗剧毒的种子已经深埋在了我和楚度的心中,再也无法移开。

    幸好,我早先逼得楚度定下不杀我们三个的承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暂时敛去杂念,我施展神识气象术地“刺”字诀,向天空冲去,试图强行破开幻境。眼角余光扫过。楚度兀自立在原地,如一尊沉默的孤独石像。

    怨渊地外力冲入神识。这一次,外力比过去庞大强悍了无数倍,差点把我的神识在一瞬间拽出去。

    我脑袋仿佛膨胀得要炸开,神识内,千万个漩涡旋转,七情六欲怪纷纷腾跃,眉心内丹破出轮回妖术的种子,三方合力,苦苦抗争。

    恐怖的怪眼幽灵般出现在神识内,霎时,脑海一片空空荡荡,神识潮水般泻出,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到天昏地暗,冥冥渺渺,一点微弱的神智如同残余的火星,在极为遥远的地方闪烁。在那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到处奔腾着黑气缭绕的汹汹河流。

    无论怨渊的外力怎样疯狂暴涨,一点神智地火星始终不灭。我真切地感觉到了,这点火星不仅仅属于我,也属于那个遥远的异域,属于另一个共同呼吸的灵魂。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合一的力量,两个自己的力量!”我仿佛听到龙蝶在狂笑,“这是轮回的力量!是颠覆生死的力量!是生灵们梦寐以求的对抗天地法则,对抗道的力量!”

    微弱的火星慢慢涨大,一念化百念,百念化万念,如同黑暗中亮起漫山遍野地火把。脑海中“轰”的一声,神识倒卷而回。

    “砰”,我地身体不由自主地翻滚,撞入一个软绵绵的香躯。甘柠真紧紧抓住我,我们正在一个奇异的世界里漂流。

    “终于回来了!”神识内,月魂和螭如释重负地道。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四周像是充满了无形的波浪,时而柔缓起伏,时而猛烈震荡。我和甘真随波跌宕,楚度就在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你也逃出来了。”我说不上是应该庆幸,还是自认倒霉。虽然楚度脱困,增大了我们逃出怨渊的希望,但从今以后,楚度怕是不会放过我了。仔细想想,我又觉得不对劲,几年前,沙罗铁树怎会为楚度盛开?难道魔刹天亿万年来的预言是假的?而如果我没有逃出刚才的时空,是否会在那里成为妖众拥护的魔主?又如果刚才的一幕在未来真实发生,那么,我是否早已注定了能够脱困,能够逃出怨渊?预见了未来的命运,又是否意味着真的可以从容选择,可以高枕无忧?

    一连串的疑窦弄得我有些糊涂了,或许如楚度所说,刚才只是时间的无限可能性之一么?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甘真忽然道,我们在无止境地漂流,一点望不到出路。

    “老楚,你的解结咒揣摩得怎么样了?如果‘它’真的死了,那我们只是困在了‘它’的诅咒里。”我大大咧咧地道,意图缓和我和楚度变得有些僵硬的关系,然而这一声“老楚”,叫得我自己都觉得十分勉强。

    楚度微微摇头:“千千结咒号称天下第一咒术,岂能一蹴而就?咒诀看似不难,运转起来却断断续续。”长啸一声,喝道,“月法!”

    一轮金黄色的满月浮出,清辉流溢,光影斑驳,变幻阴晴圆缺。在满月完全变成黑色月轮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黑月一口气吸入。

    黑月消失了,“哗啦”一声,空气中仿佛裂开了一个洞,滚出来一只残破的怪眼,顷刻碎裂。我骇然发现,我们正站在一个幽深的洞底,立脚处,是一大团的隆起,两头尖中间椭圆,仿佛一只紧闭的巨大眼睛。

    一切仿佛重新返回了起点,眼睁开,再次将我们吞入。

    我们依然在无形的波浪中,无休无止地漂流。

    楚度陡然变色:“月法分明已破怪眼,为何我们还会被困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到三个人强自压抑的呼吸声。我想楚度也清楚,只是无法相信:我们陷入了一个重复的怪圈,就像在错综复杂的时间迷宫里绕***,从一条岔路走出,又从另一条岔路拐回去。

    “‘它’到底死了没有?”我涩声道,“为什么海沁颜的日志里说,感觉‘它’还活着?”

    “‘它’不可能还活着!此时此地,你我若再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恐怕真会像海沁颜那样疑神疑鬼,最终彻底崩溃。”楚度森然道,金黄色的圆月又一次浮出,变幻阴晴圆缺。月法之下,整个空间被吸入。

    一切再次重复,黑月消失,怪眼滚出碎裂,我们重新回到洞底,立脚处隆起的怪眼睁开,将我们吞入。无穷无尽,循环往返,无论楚度施展了多少次月法,结果千篇一律,永远返回到虚无的波浪中漂流。

    在螭枪射出了数千次后,我也放弃了。很长的时间里,三个人都沉默无语,谁也不知道,我们能否活下去。

    “要是能射出传说中的极限之枪就好了。”螭不甘心地叫嚷。

    “小真真,你不怪我吧?”我低声问道,“也许,你不该相信我的。要不是跟着我,你根本不会被困在这里。”

    她凝视着我,目光温柔而明亮。许久,她缓缓地道:“我不会被困在这里。”

    “因为我相信你会带着我出去,我相信你会保护我和海姬离开怨渊。”

    “因为你从来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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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册 第一章 不再选择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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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册
    四周静寂无声,我愣愣地看着甘柠真。

    从不放弃么?哪怕饥寒交迫,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曾经是一个弱小的妖怪。我闭上眼,听自己血脉流动的声音,如冰层里艰难穿行的河流。

    螭枪、魅舞、神识气象术,我全尝试过了。这里是怨渊最强大的核心,面对一个超越想象的恐怖存在,我使尽了浑身解数,如今已是无技可施。

    “小真真,我尽力了。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我喃喃地道。闭着眼睛,黑暗将我包围,有一种释然后的疲惫。连楚度都无法做到的事,我更加无能为力。

    甘柠真轻轻握住我的手,握得很轻,像柔软温暖的羽毛。

    “小真真,我想听你唱歌。就是在人鱼族的族地那会,你哼的歌。”我梦呓般地道,“很温暖,很安静的歌声,想再听一遍。”

    “原来那会,你没有睡着。”

    “现在我却想睡了。这些天,实在太累了。这一辈子,我活得太累了。活着就像打仗一样,没有喘息的时候。”

    沉默了一会,甘柠真轻声道:“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歌。被家父遗弃以后,她常常哼唱那首歌。对着茅屋凄败的窗口,对着枯荒的草木,对着深夜幽暗冰凉的湖水,抱着我,她一遍遍哼那首歌。

    “于是,窗栏的灰尘亮了,露珠在草叶尖上闪光,湖面阴湿的水雾是仙女们美妙舞动的纱衣。快乐的,满足的歌声,听不出一点点悲伤,没有彷徨,只有不息的力量。有时我在想,你们真的很像,哪怕再苦、再艰难。你们都不会倒下去。”

    她慢慢地说道,声音柔和而有力:“有一种人,是永远不会倒下地。因为他们的眼睛,即使在最黑暗的夜晚,都能够望见星光。”

    “你总是那样不服气,那样不肯认输。在水六郎的玄冰阵里是这样,在夜流冰的葬花渊是这样,在碧潮戈的琅玕崖上也是这样。我常常在想,一个法术低微的人,怎么可以做到那么多困难的事呢?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人。怎么可以去保护别人呢?”

    “你却偏偏可以。就算你毫无法力,你也可以。因为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你都会大口地呼吸,用力地,拼尽全力地呼吸。”她的手热得发烫,热力仿佛缓缓渗透我地血脉。

    “就像那些荒漠的沙石壁里,冰雪掩埋的深处。顽强生长出来的绿色。即使冰层再厚,岩石再重,生命的种子都会竭尽全力地向上拱。不会停止,不会放弃,不会绝望!”

    “所以,我不会唱给你听。因为那首歌。你早已在唱了。”

    她忽然用力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握得我生疼:“睁开眼!林飞,不要软弱地闭上眼睛!林飞从来不会这样!”

    “睁开你的眼睛!”

    我睁开眼,眼里恍惚有水光迷蒙了她地脸。

    “在那里。”她指着虚无的远方,“那里有希望,你会带着我们看到它。”

    我蠕动嘴唇,颤栗着,我凝视了她很久,有咸咸的液体沾湿唇角。

    “告诉我,你大声地告诉我。活着就有希望。”清丽出尘的仙子像个小狮子一样吼叫,笑中含泪,“这是你告诉我的,现在我要你再告诉我一次!”

    忽然间,我觉得很幸福,很满足。虽然她没有哼唱,但我听到了那首歌。

    “活着就会有希望。”我慢慢地道。

    “活着就会有希望。”

    “活着就会有希望。”我反握紧她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我相信。”

    我开始重新研习解结咒。潜心琢磨。只有解开“它”留下地诅咒,我们才有希望逃出去。时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然毫无所获,只知道自己睡了练,练了睡,差不多有两天了。

    楚度一直凝神不言,似也在苦思解结咒的奥妙。这实在是一种煎熬,看不见白天黑夜,看不见任何新鲜地景物,周围的世界永远一成不变。时间显得特别冗长而枯燥,令人空虚得要发疯。

    也不知海姬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服下葳蕤玉葩,但已过去两天,恐怕她又会受到怨渊的影响。我机械地默念解结咒,愈发心事重重。

    甘柠真柔声道:“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我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早知如此,我平时就该多花点心思修炼解结咒。”

    “你要相信自己。”甘真郑重地道,“这几天,我反复思索海沁颜的日志,觉得怨渊最怪异的地方在于——它会让我们对一切产生怀疑,怀疑所见所闻的真假,怀疑身边的人,怀疑自己,直到怀疑所有的一切,精神渐渐垮掉。”

    “你说得没错。”我心中一震,即使甘柠真和我,也曾相互疑神疑鬼。“所以海沁颜到了最后,已经完全失去信心,连自己究竟在哪里都无法确定。”

    想了想,我灵机一动:“小真真,你也试试解结咒,说不定你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练成了。”将解结咒逐句念给她听。

    “术藏七窍,咒生心府。”甘柠真依法默念数句,脸上忽然露出痛楚的神色,手抚胸口,抖个不停。

    “哪里不对劲?”我急切地抓住甘柠真地手,玉手滚烫,脉搏跳动得飞快。

    甘柠真颤声道:“法诀运转到‘推心调谐’时,心痛得好厉害。”

    我迷惑不解:“这一句我练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是不是你运岔气了?”脉搏内透出一丝热流,传入我的手心,紧接着,我的脉搏也开始加快。像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我和她的脉搏相连。

    “怦——怦——”,我和甘柠真的心跳也变得完全一致,如同两个人在共

    心脏,彼此地心脉经络丝丝相扣,贯联一体,同时运她心脉的每一次律动,都推动着我的心脉,我再反过来推动她,仿佛争相追逐地浪头。

    在我和甘柠真合力下。解结咒中晦涩难眀之处像被浪头冲垮,变得一马平川,畅通无阻。“刚施而退,柔化以滋。”我们一路势如破绣,心脉随着咒诀忽快忽慢地跳动。原本修炼到半途时,往往心脏狂跳,难以负荷继续。现在则变成两颗心一起消化压力,彼此分担。

    一根根亮晶晶的咒丝凭空出现,在我们身遭闪溅,宛如烟花盛放。从对方地眸子里,可以看见彼此眼中闪耀的光芒。等解结咒运转到“雄不独处,雌不孤居。”这句要诀时。我恍然大悟,难怪吐鲁番修炼终生无成。解结咒需要男女合修,阴阳相济!

    梦幻般的晶丝迸溅闪烁,像沐浴在美丽的光雨中。千万根咒丝最终化作两根,相互缠绕,打了一个同心结,袅袅消散。

    “成了!”我兴奋地大叫,我和甘柠真同时修炼成了解结咒。原来,解结咒的真正境界并非在于解,而是结。以心脉之力化作同心结。两人同心,其利断金。才是破除一切诅咒地力量!

    楚度仿佛叹息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惘然。

    “小真真,你歇歇,让我来破咒。”咒术初成,我意气风发,默运千千结咒,体内闪出一个晶莹光丝打成的同心结,向外扩散。

    同心结过处,空气像水一般扭曲。开始剧烈震荡,整个空间发疯似地抖动。裂开密密麻麻的洞孔。一只只怪眼从洞孔里掉出来,眼内流出腐烂发臭的血水。在这一刻,我的神识清晰“看”到了“它”凝视我的眼神,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毒和绝望,和浓得无法化开地两亿年的悲伤。

    四周响起鬼哭狼嚎般的泣呼声,虚无的世界崩溃了,怪眼纷纷碎裂,血汁脓水到处流淌漫延,渐渐地,竟然化成了碧蓝的海水,e+|呈现出广漠起伏的海床,粗糙峥嵘地礁岩,以及海沟深处的怨渊。

    我们看到了“它”!“它”从怨渊里轻轻跃出,在海底游动,方圆万里,鱼虫绝迹,藻草不生!

    “它”浑身金光耀眼,像一个光芒万丈地太阳,照亮了这片荒凉的海底,令人无法直视。无数只明亮的眼睛镶嵌在浑圆的身躯上,像无数颗眨眼的星星。“它”或许可以称作“它们”,因为这些眼睛时而会跳出来,在海水中游荡,穿入怨渊,又鱼贯而出,宛如一群流星划过湛蓝的天空。

    “这是‘它’!原来它这么‘美’!”甘柠真轻呼道,我们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地望着“它”。这是一个美丽得近乎辉煌的生物,像一座眩目的宫殿,令荒芜的四周生出璀璨地光辉。

    “‘它’死了。”楚度冷静地道,“这是两亿年前的情景。”

    “解结咒理应破除了‘它’的诅咒。”我沉吟道,试探着走近“它”,慢慢伸出手。手掌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它”,灿烂的光芒照在我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这的确是两亿年前的“它”。

    甘柠真奇道:“以我微弱的神识,怎能和你们一样,来到两亿年前的金乌海?”

    我和楚度微微一愕,她说得没错,甘柠真应该看不到两亿年前的时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诅咒并未解除,我们又陷入了一个新的幻境?

    碧波流动,视野地尽头,出现了一个金发金甲的女子,正朝我们地方向缓缓游来。她不敢靠近,只是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它”。

    我眼睛立刻发直,连楚度也看傻了。这个金发金甲的女子,实在太美了。即使是最华丽多彩的词藻,也无法描绘出她的姿容于万一。

    甘柠真、海姬、鸠丹媚都算得上是绝色佳人。但和她一比,简直就像是凤凰边上的麻雀。她的肌肤比象牙更白腻,她地长发比阳光更流烁,她的眼睛比海水更蓝澈,她的嘴唇胜过了世上最娇艳的花瓣,她的声音让最美妙的琴弦也哑然失声。

    她站在蓝宝石般的海波中,像一个最深最美的梦境,足以打动任何桀骜不驯的灵魂。

    “她一定是海沁颜。”隔了好久,甘柠真道:“两亿年前,海沁颜身具三个第一的桂冠。北境第一高手。北境第一玄师,和北境第一美女。”

    “就算是两亿年后,也是北境第一美女啊。”我咂咂嘴,不禁心驰神往。遥想海沁颜当年,丰神绝世,才色无双,不知多少男儿拜倒在她脚下。为了这样地女人。想必有不少英雄豪杰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宁死不辞吧。

    一念及此,我的神识猛然被外力拉拽,诡秘的怪眼出现在神识中。刹那间,仿佛无数道电流冲入体内,我浑身发麻。脑海里嗡地一声巨震,意识竟然与“它”重叠在了一起。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走马灯般地闪过。我似乎变成了“它”,拥有“它”的记忆,“它”的感受,重新经历两亿年前发生的一切,就像迈入了一条光阴的河流。

    这是“它”最后地告白,两亿年前的秘密像一扇生锈的铁门,向我轰然开启。

    诞生于怨渊,“它”可以预见未来,可以随意进出不同的时光河流。“它”是上苍的宠儿。因为“它”拥有真正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

    然而,着永远空空荡荡的水波。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接近“它”,灿烂地光芒美丽而致命。无论选择哪一条光阴的河流

    如此苍白。

    冗长神奇的生命,原来只是一座寂寞的广寒宫。

    每一天的清晨,“它”总是跳出怨渊,呆呆地仰望海上的世界。一天又一天,听海潮重复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沉默。

    直到遇见风姿绝艳的海沁颜。美丽的女子立在海波中,远远地望着“它”,忽而微笑。

    笑靥如花。

    从此,寂寞地宫殿不再是一个人。

    “它”竟然爱上了她!一个异物,奇迹般地爱上了人类。“它”毁去了自身强大的灵力,变得黯淡无光,数万只星星般的眼睛在这一刻,全瞎了。不再有灿烂的光芒,生命却从此焕发出了最耀眼的光彩。她可以靠近了,可以靠在她的身边,听她说话,让她的手温柔触摸。哪怕明眀预见到未来“它”死在她手中的一幕,却还是固执地选择了相信。

    相信她,比相信自己更相信她,相信时光的河流不应该是苍白而孤独的。

    从此,海底多出了一座金碧辉煌地脉经海殿。从此,“它”不再寂寞,亿万年的生命不再是寂寞地,因为有她陪伴,耳鬓厮磨,亲昵嬉戏。不需要再选择,因为那已是一条最美的光阴河流。

    “这就是海沁颜的日志里被撕去的故事,是‘它’告诉我的。”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喃喃地开口道。神识内,“它”渐渐与我剥离,怪眼越来越模糊,所有的画面一一隐去。这些画面的闪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后来呢?”甘柠真追问道。眼前,海水簇拥着她和“它”,彼此凝望,温柔的波涛声宛如娓娓诉说。

    “后来和我们猜测得差不多。‘它’被海沁颜无情背弃,试问一个风光无限的当世第一美女,又怎能生出畸恋的丑闻?何况脉经海殿已经建成,‘它’再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我摇摇头,“‘它’被海沁颜和女武神们偷袭围杀,负伤逃入怨渊,死前神识不散,怨气凝结,留下了铭心刻骨的痛苦诅咒。”

    默然半晌,楚度森然道:“这是‘它’背弃自己的结果,真是一个可笑的蠢货。”

    “啪”,甘柠真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了楚度的脸颊上。楚度呆若木鸡,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甘柠真居然打了他一记耳光。

    “你,没有资格侮辱‘它’。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要毒害的人,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甘柠真咬紧银牙,胸脯急促起伏,一字一顿地道。

    我半晌做声不得。小真真看似温和,骨子里燃烧的却是倔强刚烈的血。楚度的话,可能触动了她心中隐藏的亡母伤痛。

    楚度目光凌厉地盯着甘柠真,青衫激烈起伏,似在拼命克制心头的怒火。许久,还是沉默了。

    “‘它’的确死了,留在怨渊里的只是‘它’的尸体和怨气。”我叹了口气。

    甘柠真激动地道:“‘它’本可以活下去的。负伤逃入怨渊的时候,‘它’还没有死,只要再重新选择一次,就可以避开死亡的宿命。”

    “它”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因为如果这样,就再也遇不到海沁颜了。苍白荒冷的时光河流中,不会再有浓烈的色彩。

    还是选择了相信啊。哪怕留下了怨毒的诅咒,在临终的一刻,还是选择了相信。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吧。我心中怅然若失,这是怎样的情感呢,相信对方胜过自己,这兴许是甘柠真不再受怨渊咒术影响的原因。

    “海沁颜的死,真的是报应啊。”甘柠真低声叹息。

    “换作是你,你会嫁给一个异物吗?”楚度忽然对甘柠真冷笑。

    甘柠真愣了一下,楚度道:“说,永远比做容易。”

    我苦笑:“海沁颜摆脱不了‘它’,所以只有杀了‘它’。”

    “‘它’终究还是无法逃脱宿命。”楚度目光闪电般掠过我。

    我心中一寒,命运难道真是上天注定,无法改变?即使拥有选择权力的“它”也无法逃过。

    可甘柠真却说,这样的宿命比逃脱更高贵。

    怪眼在我的神识内彻底消失了,周围的海沟、岩石慢慢氤氲,化作了晃动的虚影,海床像蜡烛油一样融化。

    我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见到海沁颜和“它”的一幕,并非我们踏入了两亿年前的时光,而是它在临死前,留下的一点意识形成的“宙”。所以甘柠真也能亲眼目睹。这是留在“它”记忆最深处,在生命最后一息的念头。

    整个宙在缓缓消失,海水越来越稀薄,把“它”和她渺渺带走。我知道,“它”现在彻底死了,魂飞魄散,意识怨气消亡。

    “轰”,天崩地裂,山石炸溅,我和甘柠真、楚度又回到了洞壑底。脚下形如怪眼的岩石,已经碎成了一堆粉末。在我们眼前,是那个不断融化的宙,像一幅渐渐缩小的画,依稀还能瞧见“它”和海沁颜。

    这是我望见他们的最后一眼:在那一刻,金发金甲的女子看着“它”,忽而微笑。

    笑靥如花。

    这是他们初见的光景。

    从此,寂寞的宫殿不再是一个人。

    从此,相信她胜过了相信自己。

    不用再整天望着海上的世界发呆啊,所以宁可被欺骗,宁可被熄灭,宁可不再选择,也要固执地踏入那一条光阴的河流。

    只因为那是一段有怨,却无悔的彩色时光。

    只因为爱是残酷的。

    更是美丽的。

    不知何时,耳畔,传来甘柠真轻柔哼唱的歌声。

    她告诉我,歌的名字,叫做“希望”。

    只要心存希望,“它”就从来没有真正死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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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2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册 第二章 断指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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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册
    近的岩山纷纷塌陷,化作粉末飞扬。没有怨气的支实的尸体开始风化。

    我们三人很快找到了海姬和女武神们,除了海姬还像个人样,其余的女武神早已形销骨立,奄奄一息。我当仁不让地施展解结咒,英雄救美。当同心结的晶丝闪过时,她们的皱纹缓缓消失、肌肤舒展,变得丰润,灰白干枯的头发重新闪耀出光泽。

    甘柠真向海姬讲述了我们的遭遇,坦言这些女武神身上发生的异变,听得海姬花容失色,女武神们望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感激。我心念微动,如果海妃真的死了,脉经海殿大有可能掌控在我的手中。

    “小无赖,你怎么又抛下我,一个人去拼命?”海姬又嗔怒又心疼,扑入我的怀里,美目泪光盈盈,“我是不是你的累赘?总要连累你救我。下次再把我打昏,我可饶不了你。”

    “当然不是累赘了,海武神一看就是旺夫相。你看,我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嘛。不信你摸摸,全身上下一根毛也没少。”我笑嘻嘻地抚摸她的发丝,贴近耳鬓密语,“当初说好了,每天抱一次,亲一次。咱们这么久没见了,该亲多少次,抱多少次?”

    海姬羞涩地一笑,我一本正经地道:“不消三天,你一定会胖出一大圈。”

    “为什么?”

    我坏笑道:“你想啊,要亲那么多次,抱那么次,还不把你弄肿了啊?”

    “你真是个无赖。”海姬面红耳赤,轻轻掐了一下我的腰,眼波流媚,“那我先把你弄肿。”

    我听得心中一荡,想起她欢好时的诱人风情。小弟弟不自禁地昂首肿大。搂紧了海姬的蛮腰,我悄然说了一个男人消肿的闺床私话,惹得海姬吃吃直笑。一行人开始按原路返回,四周的山脉像推倒的沙塔,纷纷塌碎,空中洒满了纷纷扬扬地粉末。没有了诅咒,我彻底放开身心,施展神识大法,体会怨渊这个宙的裂缝的奇妙。

    神识似是钻入了一条幽深的隧道,飞驰而过。时而遇到分散的岔口,却又能在每一条岔道内同时飞驰。就像一个人,正在不同的时光中漫游,无数奇象生灭,变幻流逝。我忽然意识到,如果当初我陷入幻境,在时光的迷宫中沉沦。或者也是一种真实。在无数条光阴的河流中,没有真假,也不分真假。

    因为即使虚幻,也是一种存在。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我不由得轻声感慨,这一刻,仿佛经历了无数。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时光中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害怕龙蝶?我蓦地大彻大悟,真正地自己,兴许是我,而不是将我创造出来的龙蝶!鹿死谁手,哪一个自己才能吞噬对方,不到最后永远不知胜负。

    长声大笑,我驾着绞杀,旋风般冲出了怨渊。

    碧潮戈正守在井边,焦灼地来回踱步。瞳孔内血丝隐隐。此时,已是夜半三更,寂静的镇邪殿内,回荡着他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想来碧潮戈一定不眠不休,为了我的安危苦苦担忧。瞧见我,他脸上顿时露出激动的神情。

    “碧——”话到嘴边,被我硬生生地压下,“碧——潮戈!如你所愿,我把楚度带回来了!”我恶声恶气地道,向碧潮戈暗暗使了个眼色。私放外敌。必然犯了楚度的大忌,虽然楚度已经猜出了几分。但我还是要尽量为碧大哥开脱。

    楚度负手立在我身边,嘴角微微牵动,似笑非笑。

    不等碧潮戈开口,我已是一连串地话脱口而出:“当初和你约定,你让我们进入怨渊,我替你打探楚度的消息,营救你的魔主。如今大功告成,你我两不相欠。”

    碧潮戈一愕,旋即明白过来,对我微微一笑:“飞弟,何须如此?”对楚度坦然道,“恭喜魔主,安然返回。林飞和甘柠真是我私自放入金乌海的,与他人无干。碧某自知罪责难逃,请魔主惩处,碧某甘心受罚,决无怨言。”

    楚度森然地望着碧潮戈:“你好大的胆子。”一指海姬等人:“你理应知他为谁而来。”

    碧潮戈沉声道:“碧某只有这么一个情投意合的兄弟,他年少不更事,但一腔热血,营救心爱之人,我岂能阻拦?”看着我,他笑得骄傲而心酸,“飞弟,我虽然劝你不要入渊,但你真地进去了,大哥又高兴得紧。这才是血性男儿,这才是我海龙王的兄弟!若是我当年有你地几分勇气,也不致痛失了心爱之人。”目光黯然。

    楚度沉默了许久,仿佛一下子变得很疲惫。挥挥衣袖,他对碧潮戈道:“军法无情,你自行鞭仗一千,即刻领军杀往沙盘静地,戴罪立功。”

    我仰天打了个哈哈:“老楚,我不也把你救出来了吗?没有我的解结咒,你至今还困在怨渊里呢。凭什么要碧大哥受责罚?我也不指望你感恩图报,只要让我带着海姬她们离开罗生天,就算你心胸宽大,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楚度淡淡一哂:“好,我还你的人情。潮戈,你就不必领罚了。”话锋一转,道:“楚某只答应放过你和甘柠真、海姬,可没有答应放过这些女武神。”

    我心中一紧:“你想怎么样?”

    “潮戈,杀了她们。”楚度面无表情。

    碧潮戈嘴角微微抽搐,立在原地,没有挪步。海姬、甘柠真她们纷纷怒叱,亮出兵器,剑光金盾光芒闪耀,杀气冲得须发皆寒。

    楚度冷然瞥了一眼碧潮戈:“潮戈,还不动手?莫非你要反了?”

    碧潮戈木然片刻,忽然“扑通”一

    倒在楚度膝前,一言不发。我脑中嗡地一声,仿佛天霹雳,热血直炸头颅。

    “大哥!”我猛扑上去,拼命拉拽碧潮戈。嘶吼道:“大哥,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这样做?你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起来!你站起来!”

    碧潮戈低着头,死死跪倒在地,任凭我拉拽,如磐石纹丝不动。

    我虎目含泪,痛苦地抱住碧潮戈:“大哥,是我没有用!是做兄弟的没有用,才拖累了你!你起来,站起来!你不能这样委屈自己!”乌海内,妖兵千军万马。即使我和碧潮戈联手,也无法带着女武神们杀出重围。而我又不能放弃这些女武神,因为海姬必然要和她们生死与共。碧潮戈清楚知晓这一点,才会为了我,弯下铮铮傲骨。

    否则,他是宁死也不会跪的。

    “大哥,我对不起你。是我无能,我无能啊。”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近乎麻木,整个人变得空空洞洞,血管内奔腾的热血倏然发冷,一直冷到了骨髓。

    碧潮戈还是一言不发。雪白的长袍激烈抖动,像一棵折倒在风霜中的琅玕树。这个天神般地人。此刻仿佛被打落凡尘,沾满污垢泥泞。我呆呆地看着他,好像看到幼时乞讨地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悲愤得想要怒吼。

    神识内,一头七情六欲怪蓦然暴涨,化成光芒闪耀的冰火奇兽。它身躯雄壮威武,脑袋如火球滚动,耸出一根根熊熊燃烧的犄角,宛如一顶璀璨的皇冠,八条寒光剔透的肢臂均匀分布在两肋。各持一根冰杖。它仰头厉吼,吼声震得我心发疼。

    我读懂了吼声的含意,原来任何的高贵,任何的铁骨,也敌不过强大的权势。我松开抱住碧潮戈地手,震颤着,一步步往后退。

    海姬颤声道:“小无赖,我们拼了!”就要动手。

    “等一下。”我冷厉地声音回荡在殿内,让自己也吃惊,

    “楚度。说说你地条件吧。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交易的。”我的语声不带一丝感情。像午夜冰凉的殿石。“这几十个女武神的代价我还付得起。说吧,要怎样才能放我们走?开出你的条件。”

    楚度凝视着碧潮戈,一声长叹:“潮戈,你是个英雄。你地大礼,我受不起。”缓缓跪下,还了碧潮戈一拜,将他扶起。

    我转过头,无颜以对碧潮戈。他却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笑,笑得我辛酸。

    楚度目光落到我身上:“我可以让这些女武神离去,不过明年腊月,你要来鲲鹏山脉的魔主宫一次。这就是楚某的条件。”

    “好!”我咬咬牙,一口应承。老子不傻,承诺只当放了个屁。古书有云:“遇文王,讲礼乐。逢桀纣,动刀枪。”楚度你不仁,老子就可以不义。

    “你尽管放心,到时楚某决不杀你。”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若畏惧不来,也由得你。”

    我暗叫楚度阴险,如果我因为胆小害怕而爽约,一定会在心中留下阴影,从而影响法术进境,甚至停步不前。我明白得很,那颗埋在楚度心中的猜忌毒种,已经悄悄发芽。否则以他平日的气度胸魄,断然不会在碧潮戈跪倒后,对我提出交换地条件,还暗藏阻扰我法术精进的祸心。

    “希望到时,我还能在鲲鹏山脉看到一统北境地魔主大人。”我语含讥讽。明年,说不定楚度已经兵败身亡。高高在上的吉祥天,是不会放过楚度的。而公子樱、庄梦,又岂是好相与的角色?魔刹天和清虚天的结盟只是权宜之计,不扳倒楚度,沽名钓誉的公子樱如何对死去的八大名门掌教交代?楚度一心逐鹿天下,却不知,他的人头也是别人眼中的肥鹿。

    楚度豪笑一声:“潮戈,加急传令下去,任由他们离开罗生天。”丢给我一块乌金银丝暗花纹令牌,对我道:“这是魔刹天至高无上地‘遵行令’,可保你等安然无恙。不过出了罗生天,楚某的手下可不会放过脉经海殿的余孽。你再护着她们,就未必能活着等到来年之约了。”

    “我们走!”我接过遵行令,本想向碧潮戈道别,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向殿门。只要出了罗生天,以我的补天秘道术,除非遇上楚度,否则便是龙归大海。天高任鸟飞。大不了放弃这些女武神,反正她们也只是我利用的工具。

    楚度在身后吩咐碧潮戈:“封锁怨渊入口,关闭镇邪殿。任何人敢于接近,杀无慑。”

    我收住脚步,回过头,对楚度笑了笑。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或许本该是我吧。

    “连‘它’都无法逃脱宿命呢。”我意味深长地道,故意忽略楚度铁青的面色,放声长笑,仰头跨向高高的门槛。

    跨过门槛的瞬间。“啪”地一声,我硬生生拗断了自己地左手尾指,鲜血迸溅。

    “你做什么?”甘柠真面色大变,海姬急得眼泪也出来了,赶紧上来为我包扎伤口。

    “你们不会明白,今日碧大哥为我做出的牺牲。”我慢慢地道,掏出遵行令。椭圆形地令牌像一只嘲弄的眼睛。冷得发热,热得烫手,烫得我心痛。

    这是碧潮戈用一跪换来的。它是碧潮戈的屈辱,更是我的屈辱。当我以为自己拥有强横法力,可以不再乞讨时,却要别人来为我乞讨。

    世事总是***如此残酷。

    我艰难地笑了笑。笑得苍凉而悲愤:“因为我也曾跪过。如今,我害得大哥和我一样了。”

    我忽然明白。在我心中,也许早已把碧潮戈当作了另一个父亲

    仅仅是大哥。

    “他那样的人,怎么能跪?”我地笑声比海水更幽冷,比哭声更凄凉。那样天神般的人物,怎么可以忍受屈辱?

    “这一刻,我林飞断指明志,天地作证,神鬼为鉴。碧大哥为我受的侮辱。我一定会加倍奉还。如违此誓,叫我林飞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为奴为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尾指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踩得粉碎,大步跨出了门槛。

    这一步跨出,从此,我要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这一步跨出,我决意逐鹿天下。拼命往上爬,用权势让他人向我乞讨。楚度,总有一天,我要你像野狗一样跪倒在我的脚下,我要用最残酷的手段,让你尝尽世间痛苦,生不如死,我要你失去所有的一切!

    “小无赖,这都怪我。”海姬痛惜地轻抚我的残指,女武神们更是对我感恩不尽。

    “别傻了。这不是你地错,也不是我和碧大哥的错。”我平静地道,径直穿过重重殿宇,我搂住海姬,用肩膀遮住她的视线,尽量不让她看到一片狼藉的脉经海殿。巡逻站岗的妖兵已经得令,爽快地放我们通行。海姬死死盯着他们,目光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焰。

    我轻声道:“他们只是工具,该死地是楚度。”

    海姬点点头:“姐姐她们还在红尘天吧?她们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罗生天十大名门决意鱼死网破,所以海妃她们杀向了魔刹天。”我骑上绞杀,把道法会地事告诉了海姬。

    绞杀变大后,足够容纳几百人。我们迅速离开了脉经海殿,一路上,借助遵行令,我们有惊无险地通过重重关卡。一出金乌海,立刻向天空急速飞去。

    “我们去哪儿?不如我们也去魔刹天?你放心,姐姐当众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便不会反悔。”夜风吹得海姬金发飞扬,她从身后靠上来,轻轻贴住我的背。

    “去魔刹天不太妥当。楚度很快就会收到罗生天进攻魔刹天的消息,做出相应对策。魔刹天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战场,这趟混水我们不宜搀合。”我心中暗忖,海姬实在太天真了,海妃狗眼看人低,恐怕做梦都想反悔这桩婚约呢。

    “那殿主她们不是很危险?我们应该赶去援救。”一个女武神担忧地道。

    我心中冷哼,为了这些女武神,害得碧大哥忍辱出丑,不把她们好好利用一番,难道反便宜了海妃?亲切地对女武神一笑,我嘴上循循善诱:“一来,魔刹天地域茫茫,海殿主她们又是潜踪匿行,秘密出击,想找到她们谈何容易?二来,罗生天十大名门出动的都是精锐,你们法力不够,反倒连累了她们的行动。其三,等你们赶到魔刹天,那里的各处天壑必然被楚度派兵封锁,设下重围,你们以少击多。必死无疑。若被活捉,拿来威胁海殿主,岂不更坏?”这第三条,我是特意针对海姬而言,见她和女武神们都默默点头,我心下一宽,又道:“其四,你们要为脉经海殿的万年基业着想。海殿主她们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必死之心而去。你们这些人,说不定已是脉经海殿最后地骨血。留着有用之身。图谋报仇雪恨才是。”

    “我听你地。”海姬毅然道,女武神们自然都以她马首是瞻。

    我胸有成竹:“我们要在罗生天住上一段时日。”

    海姬困惑不解:“为什么?我们应该尽快逃出这里才是啊。”

    “眼下,各处天壑都有妖怪重兵把守,我们一出罗生天,楚度势必得到消息,派兵追杀。所以最好的策略,莫过于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避开这段风头,再做打算。同时也能出其不意,让楚度无法摸透我们的行踪。”

    “罗生天妖怪众多,不是更凶险吗?”

    “你别忘了,楚度亲口承诺,保证我们在罗生天的安全。只要我们在罗生天呆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动我们。”

    “那我们该往哪里躲?”

    “原本迷空岛是最佳地点,有我在。可保你们在死亡禁地内毫发无伤。但楚度曾和我共探迷空岛,我想得到,他恐怕也能想到,这一招奇兵便不能用了。我们要找个罗生天的小门派,要最早被剿灭的。躲在那里,附近妖怪的兵力会薄弱许多,也不会引人注意。但这个小门派的地点要偏僻一些,远离各处要道咽喉,又要距通往红尘天的天壑近一些。这个海姬你来拿主意。”

    甘柠真问道:“你打算去红尘天?”

    “魔刹天不能去。清虚天与魔刹天结盟。也不能去,只有逃亡红尘天了。”我沉吟道,“过不了几日,红尘天地妖兵都会向魔刹天聚集,所以那里妖怪地防卫不会像道法会时森严。烟岚山地天壑我们也闯过,没有太大凶险。”

    对甘柠真、海姬微微一笑,我道:“大不了,我们回到龙蝶的洞府,在那里住上一段时日。唉,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鸠丹媚到底在何处。”

    甘柠真柔声道:“放心吧,以鸠丹媚的身手心智。自保绰绰有余。何况她是个妖怪,对付魔刹天的小妖们熟门熟路,有的是花样百出地玲珑手段。”

    海姬和女武神们商讨了一下,很快选中一个叫做凝脂宗的小门派,作为我们暂时的藏身点。凝脂宗位于罗生天北面的百花涧,门人弟子仅有千人,是最早被魔刹天剿灭的门派。而百花涧相距天壑,也只有半天的飞行路程。

    夜色浓沉如墨,天空星稀,正是黎明前最黑暗地时分。绞杀开始向北疾飞,途中,偶尔会遇到一些巡逻游曳的妖怪,在绞杀

    击之下,他们根本无法近身。

    我目光扫过女武神们金光闪闪地盔甲,暗自皱眉。这身装扮太显眼了,明日一定要换掉。这几天,我们要昼伏夜出,还要反复迂回绕弯,尽量不让楚度摸清我们的行程路线。

    海姬的娥首倚靠在我的背上,低语诉说相思之苦,慢慢睡着了。她是豪门暖房里浇灌出来的娇贵黄金花,不知人事艰苦,我却没有她的福气。

    很早,我就尝尽了世态冷暖酸楚,知道什么是艰难。

    坐在绞杀背上,我犹自苦心筹措,想了很多以前不曾想过的事。我并非孤身一人,只要海妃一死,海姬的脉经海殿就会被我牢牢掌控;通过甘真,我也可以牵制公子樱;魔刹天血戮林的土著妖怪和我有些交情,和游牧族首领猄侯地关系也不差,夜流冰的死敌,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阿凡提欠我一个人情;而吉祥天,更是我最大的靠山。这些都是我可以利用的力量。

    忽然想到龙眼雀曾经告诫我,在没有迈入阿赖耶态之前,最好别让楚度看到我。我的心“扑通”跳了一下,为什么龙眼雀会这么说?当时我浑不在意,如今细细思量,这句话十分奇怪。

    难道她早已料到,楚度会对我生出猜忌之心?她并非什么玄师,也不是怨渊,怎能够预知未来?除非她是以龙眼感应到了这一点。而什么样的人,才会让楚度也猜忌?对绝世高手,楚度向来是惺惺相惜的。

    答案呼之欲出。

    夜风刮过。我猛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怨渊见到的一幕,莫非是真的?我才是上苍注定地魔主?回想起来,沙罗铁树开花的那一年,正是我进入北境地时刻!

    “你在想什么呢?”甘柠真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她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到我脸上,清凉如雨丝,有一种痒痒的温柔。

    “我在想,北境的门派有些奇怪。”我随口道,“门人弟子似乎并不愚忠本门,一旦掌门身死。往往树倒猢狲散。红尘天的颠三倒四派、狮吼秘道门是如此,清虚天的破坏岛也是如此。”

    甘柠真摇摇头:“红尘天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派,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了。罗生天、清虚天和他们不一样,世代名门,规矩森严,拥有强大的凝聚力。破坏岛烟消云散,那是拓拔峰性子随兴不羁。又没有立下继任掌门地缘故。我听说,他与楚度决战前,就自动解散了破坏岛。”

    我冷笑:“公子樱和庄梦也出了一点力吧?星谷和碧落赋的弟子,最近怕是增加了不少,破坏六字真诀也搞到手了吧?”

    甘柠真默然有顷,目光柔弱而痛楚:“这些天。我的心很乱。只要我呆在碧落赋,就迟早会卷入罗生天与清虚天的斗争中。甚至会和海姬兵刃相见。”

    我轻轻叹了口气:“乱世洪流,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

    “回龙蝶洞府吧。在那里,没有人会打扰我们。可以避开战乱,避开那些险恶丑陋的争斗。”她似在急切向我呼唤,我却无法回答。她闪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

    沉默了很久,我低声道:“小真真,每一个人,都不仅仅是一个人啊。”

    我抬起头,仰望苍穹。我无法逃避。也不喜欢逃避。正像甘真说的那样,我是一个争强好胜,哪怕一息尚存,也要拼命挣扎地人。

    四周一片漆黑,眼看已过四更,天色却没有转亮的迹象。夜空乌云低垂,浓重如铅,连天际几颗零星闪烁的星星也被密云吞噬了。

    我心中莫明地生出了一丝不安,像是预感到了危机来临。神识被无形的巨力死死压抑,情绪变得焦躁起来。

    一阵阴风呼地卷过。黑云翻滚,隐隐透着血红。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整个人像是被锁在了一个笼子里,心情压抑紧张,如同猎人雪亮屠刀下待宰的困兽。

    厚实的云层轰然翻滚,犹如滔滔怒浪。风雷声大作,乌云地缝隙里,不时闪耀出怪异的红光。

    “咦?铅云透红,这是千年一次地玄劫征兆啊。”甘柠真不解地望着夜空,“难道有高手要历劫?”

    哇靠!我怪叫一声,跳了起来。玄劫?我的天劫竟然这么快就来了!还是千年一次的超大劫!望着甘柠真,我苦笑:“这位高手,正是在下。”

    “你?不可能!”甘柠真花容变色,“你才修炼了几年,怎么会有玄劫?”

    “这个以后慢慢再说。小真真,快点告诉我,怎么渡劫?我一点没经验啊。”看来我和龙蝶的联手,彻底触犯了天忌,才会在短短几天内就引来这场声势浩荡的玄劫。

    “若是天劫、大劫,还能借助法宝抵抗。但玄劫除了以自身的法力硬抗,没有其它办法,再精妙花巧的法术也不管用,因为你根本逃不掉。”甘真话还没说完,“轰隆”一声,天空响起了一个炸雷,惊得海姬从我背上苏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正对着我的头顶心,乌云“哗”地撕开一个巨洞,一大团燃烧的蓝色雷火呼啸而出,直扑而下,带着凌厉无匹地气势,闪耀得我眼睛发花。

    刹那间,海姬、甘柠真、女武神们的惊呼声被隔绝开来,完全听不见了。我似已置身在另一个空间,茫茫天地中,只有我一个人,孤独而立,迎接雷火的迅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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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册 第三章 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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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册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在这个天地中,什么法术也施展不出来,像是被一条无形的枷锁完全捆绑,神识被禁锢,连息壤仿佛也从全身脱落。

    雷火由远而近,在眼前不断放大,像一枚滚动疾射的花炮。滚烫的热潮扑面而来,空气被灼烧得像水一样晃动,我的头发“滋滋”冒烟,发出糊味。

    除了以修为法力硬接雷火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办法。而这偏偏是我的最弱项。

    “轰”!雷火狠狠砸上来,一团沸腾的热气把我裹住,肆虐焚烧。我紧闭双眼,头痛欲裂,肌肉剧烈起皱,周身像噼啪燃烧的干柴,被榨干了每一滴水分。我痛苦地蜷起身躯,缩成一团,如同一条在火油中卷曲的焦鱼。

    “林飞!林飞!”不知过了多久,娇呼声隐隐传来。我睁开眼,恍惚有两张俏靥在视线中晃动。

    “玄劫,过了吗?”我舔了舔干燥的唇舌,吃力地道,才发现嗓子已经嘶哑了。

    “还早呢,你千万要坚持住。”

    蓝色的电光闪耀,庞硕的巨爪从天而降,每一根手指都是水桶般粗的电光,曲曲折折,像愤怒的毒龙昂首扑来。我痛吼一声,浑身被电芒插入,照得肌肤蓝汪汪。

    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我只觉得身躯四分五裂,电光如无数利刃切割肌肉,疼得我汗如雨下,湿透背脊。

    天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终于明白了天劫的含义。

    电爪一闪而逝。不等我喘口气,空中猛然炸开一个接一个霹雳。“轰隆”,第一声,听得我手腿发软;第二声,听得我筋骨如裂;第三声;听得我魂飞魄散;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一声比一声猛烈,如同巨锤不停顿地敲打,打在身上。痛在心里。我只能徒劳地捂住耳朵,任凭血水缓缓渗出七窍。

    霹雳声终于隐没,天地灰蒙蒙一片,开始飘起了细雨。密集的雨丝打在身上,犹如根根针刺,带来腐蚀般的酸痛,一直酸到了骨子里。雨点越来越大。如同无数条皮鞭,狠狠抽打我全身。“哗啦”,天空仿佛漏开了一个缺口,洪水倾泻泼下,没过多久,四周已是一片汪洋。将我席卷,随波奔涌。

    浸泡在锥肉蚀骨的水中。我几番痛得昏了过去,又被屡屡痛醒。水越来越阴寒,冻得我肌肉僵硬,皮肤青肿。渐渐地,水凝结成冰,把我冻成了一座不能动弹的冰雕。

    我又一次昏了过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我惊醒。周遭地冰块正在碎裂,莹白的冰屑到处散扬。从一道道裂开的冰缝里,爬出密密麻麻的怪虫。它们满身是刺,牙鄂尖长锐利。纷纷咬开冰块,爬到我的身上,狠狠咬噬。

    蠕动的虫群看得我作呕,一时全身又痒又痛,死去活来。这种折磨比单一的疼痛更让人受不了。虫群爬满全身,一点点将我淹没,塞住口鼻。

    又像是过去了很久,我看到朦胧的身影,依稀有热泪,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林飞。你觉得怎么样了?”姬在说话,声音又变得悄不可闻了。

    天地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

    我匍匐在沙丘上。口鼻里灌满了黄沙,脸上好像堆了一层粉,稍微一动,沙尘便簌簌地滚落下来。好半天,我才勉强爬起来。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结满了厚厚地血垢。

    狂风猛烈刮过,“噗”的一声,我双腿发软,膝盖跪陷在沙堆里。四周的沙尘急速滚动起来,一阵又一阵狂暴的旋风卷过,几百道沙柱冲天而起,滚滚的沙团遮天盖地,犹如千军万马从远方直冲而来。

    眼前一片模糊,空气中像是炸开了惊涛骇浪。黄沙狂烈翻滚,重重涌动,层层叠叠压在我的身上。我吃力地伸出手,扒开埋住头脸的黄沙,旋即又被扑来地沙浪没顶。

    我渐渐向下陷落。

    “被吞没吧,这样就能安静地休息了,永远地休息。”沙丘深处,仿佛有一个靡靡的声音在诱惑我。

    难道是心魔?我记得老太婆师父以前说过:渡劫时,人因为痛苦不堪,很容易产生心魔。一旦被心魔乘虚而入,主宰了自己的神智,就代表渡劫彻底失败,要去黄泉天报到了。

    我忽然发了狠劲,奋力扒开沙丘,探出头脸,大口地喘气。无情的沙浪不断猛扑过来,我一次又一次扒开粗砾的沙粒,双手鲜血淋淋,指甲断了,指肉磨烂,露出惨白的骨节。

    “我不能被吞没,我还有很多地事要做。”我咬紧牙,用裸露的指骨扒拉沙丘,疼痛连心。

    天空中,忽然鼓乐齐鸣,洋洋洒洒。鲜花纷纷飘落,无数天女脚踏七彩莺燕,龙凤环绕,向我冉冉飞来。

    天女们满头缨络,檀香木屐,鲜艳地裙袂是彩霞裁减,金色的阳光环绕成荡漾的飘带。她们向我伸出比美玉还要光润的手臂,撩起的熏熏香风,令人迷醉。

    “跟她们去吧,去一个美轮美奂的仙境。没有痛苦,没有不幸,只有永恒的快乐满足。”心魔不停地袭来,夹杂着天女们银铃般的笑声。

    我闭上眼睛,天女的身影依然在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我咬破舌尖,用疼痛让自己清醒,死死抵抗这份致命地诱惑。

    当我发现自己躺在绞杀背上时,依然是深夜。甘柠真、海姬守在我身边,两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夜风虽然柔和,但吹得我很痛。全身血肉模糊,根本动不了,四肢痉挛般地直打哆嗦。就像一条病入膏肓的野狗,满身是伤。只能芶延残喘。

    “我渡过玄劫了。”我虚弱地道,如释重负,“这是第几天了?怎么还没有到百花涧?”

    “还没有。”海姬泪流满面,语声哽咽,似是不忍再说下去。

    “没有什么?”我心头一沉,目光所及,天空浓云低垂,云层竟然是血红色的!

    “你的玄劫还没有过去。”甘真

    :“不过快了,你一定要挺住。看天兆,应该还有威。也是最猛烈的一道。”

    我如堕冰窖,原来我只是短暂地清醒。今夜,还是离开金乌海的那个深夜。我还没有渡过玄劫。

    “日他***。”

    海姬泣不成声,甘柠真声如呜咽:“你一定可以平安渡劫。我们还要去百花涧,去红尘天,去任何你想去地地方。你一定可以的。”

    蓦地,雷电轰鸣。红光刺眼,我又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天地苍茫,浩瀚空寂,我孤独地悬浮在半空,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天地陡然震荡,将我高高抛起。又猛烈甩下,旋转着飞扔出去。再一次抛起。我地五脏六肺仿佛被揉搅成了稀烂的粥,哇“地一声,我直吐酸水,然后开始吐血,大口大口地吐血。

    轰然巨震,在我急速坠落的时候,下方猛然耸起一道道暴烈的震波,狠狠顶在我的腰背上。“咯吱”,我的腰椎像厚厚地冰层裂开。清晰传出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此时,我几乎失去了知觉。痛得太多,反倒麻木了。这个身体已经不像是我的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任凭天地摆布。

    浑浑噩噩中,我听到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痛苦的吼叫。这吼声,遮不住,淹不灭,似是灵魂爆发出来的呐喊。

    这是龙蝶的怒吼。

    原来。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在抗劫。原来,此时此刻。龙蝶也在另一个地方承受着同样地痛苦。

    这是天地对我们的惩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忽然狂笑,对天地狂笑。

    嘶哑、干枯的笑声轻得像蚊鸣,但笑声不停。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对抗。

    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彻底瘫痪了。

    但我的笑声不停。

    你无法击败我!

    我从不倒下!

    我仿佛看到龙蝶也在笑,对天地狂笑。我们地笑声,遮不住,淹不灭,因为生命的抗争从来不会停止。也许,我和龙蝶有太多地不同,但有一点,我们是如此的相像。

    我们从不倒下!

    倏然,四周静止下来。朦朦胧胧中,一道微弱的光线从天际透出,照在我脸上。温暖的,明亮的光芒不断扩散,在我眼中闪烁。

    晨曦的光斑在眼中闪烁,玄劫结束了!曙光洒满罗生天的大地,拂晓的风吹来,空气清新而潮湿。绞杀穿过玫瑰色的朝霞,拍动风翼,在晴朗地天空中划过一连串欢叫。

    “林飞,你成功渡劫了。渡过了千年修为都未必挡得住的玄劫!”海姬美目红肿,大概想对我微笑,可是笑得很糟糕。

    “怎么笑得这么难看?”我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想要笑给她看,面部却近乎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

    海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瘫痪了,所以你笑不出来吗?”我柔声道,乜斜过被鲜血染红的胸口。虽然在玄劫中保住一命,但我全身皮开肉绽,如同一个血人。躯干的骨骼都碎了,筋脉寸寸断裂,腰腿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知觉。

    日他***,老子的脉络可是灵犀脉啊,竟然也断了。但如果不是灵犀脉,我多半在玄劫中一命呜呼了。

    “不是的,不是的。”海姬泣声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尽胡说。我会变成什么样?我还是像从前一样英俊神武,玉树临风。”:.要怜悯的眼神。

    我还没有被击败呢。

    “嗯。嗯。”海姬一个劲地点头,又疼又爱,“你永远是我地小无赖,是我的俏郎君。”

    “你真地很了不起。”甘真凝视着我,袖角轻轻拭去我唇边地血块。

    “柠真已经喂你服下了碧落赋秘制的九野环舒丹,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海姬安慰我道。

    “该歇息了。白天我们必须找地方藏起来,以免暴露行踪,晚上再赶路。如果遇到大队妖怪就避开,零散的妖怪就杀了灭口,尽量不要使用遵行令。”我垂下眼皮。避开刺眼的旭日。现在,我连转一下头颈都做不到了,只有几根手指还可以稍稍弯动。

    在一座三面环山的小湖洲上,我们暂时歇脚。洲岸长满了高高的芦苇,绵密如纱帐,白色的芦花映在碧波中,银光灿灿。仿佛曙光正顺着芦杆流下河。

    洲上嵩草丛生,荒无人烟。一头水T<到岸边,又扭过头,好奇地盯着我们。

    海姬轻轻抱起我,小心翼翼地让我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她温软的小腹。这里四周被芦苇丛包围,野草又深。除非妖兵上洲搜查,否则很难发现我们。

    按照我的吩咐,绞杀潜入水下,绕着湖洲巡游,一旦发现妖怪,立刻格杀。

    “你们地黄金盔甲太醒目了,必须换掉。”我目光扫过女武神,道,“阳光照在盔甲上。反光强烈,在远处会看得很清楚。”

    “你别操心了,这些交给我们来做,你需要好好休息。”甘柠真道。

    海姬对我百依百顺,立刻卸去金甲,只穿一袭鹅黄色的单衣。女武神们纷纷照做,薄薄的丝帛紧贴一个个丰润的胴体,裸露出来的臂腿雪白如藕。

    甘柠真瞥了我一眼,沉吟道:“你如今受了伤,我们最好改变计划。尽快返回红尘天,去龙蝶洞府休养。那里地势隐秘。除了我和海姬、鸠丹媚之外,没有外人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道:“小真真,你这是要我在龙蝶洞府里住一辈子了。好一个‘休养’,在你们看来,我这个废人也只能休养了吧。”

    海姬心疼地捂住我的嘴:“不许你胡说,你怎么会是废人呢?你别怪真,这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商量的结果。现在兵荒马乱,我们在龙蝶府里住一辈子不是很好吗?躲开战乱,躲开争斗杀戮,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甘柠真背过身去,不敢看我,纤柔地香肩轻轻抽动:“我不想瞒你,林飞伤势太重。我们我们永远陪着你。”

    我默然许久,一字一顿地道:“这不是我的选择。你知道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毅然道,“在我的腰间,系着一个白色地如意袋,你帮我打开它。还有我怀中的小火炉、装燃料粉地紫色鳞鱼皮袋,全都拿出来。”

    如意袋解开后,从里面倒出的奇珍异宝堆积如山,霞辉瑞气照花了众人的眼。海姬一吐舌头:“哇,小无赖,想不到你这么有钱啊。”

    我打趣道:“要娶脉经海殿的首席女武神,当然要攒够老婆本。”

    “嘻嘻,可惜娶一个是够了,不过娶两个可不够。”海姬冲甘柠真做了个鬼脸,我心头一阵暖意,知道她是在故意逗我开心。

    “把鳞鱼皮袋打开,再把小火炉放在我的手边。”我颤颤巍巍地张开手掌,接住甘柠真倒出来的燃料粉,手一点点挪向小火炉。

    “我来帮你。”海姬刚要动手。被我用严厉的目光阻止了。

    “我能行的,我可以。”我沉声道,手碰到炉边,忍不住一抖,燃料粉洒落在草丛里。这个连三岁孩子都能完成的动作,我做起来却如此笨拙。

    “再倒。”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摊开掌心。

    “再倒”

    “再倒。”

    “再倒。”

    一次一次,我重复着这个简单地动作,艰难而痛苦。不是药粉洒在地上,就是小火炉被碰倒。海姬猛然埋下头。放声大哭。

    在第十一次,我终于将燃料粉倒入火炉。又耗费了半个多时辰,点着了火炉。这时候,女武神们望向我地目光已经充满了敬意。

    小火炉红彤彤地发亮,炉口喷出一缕青烟,绕着火炉急速旋转,化作了小精怪空空玄。

    一连翻了十多个漂亮的筋斗。空空玄站在炉尖上,兴奋得手舞足蹈:“老兄,我们是不是到了灵宝天,要和芝麻那个丫头比试了?”

    “比你个大头鬼。”我没好气地道,“如果小火炉一直在我手里,你是很难再见到芝麻了。”

    空空玄一呆。随即才仔细察看了我一会,大呼小叫起来。“骨尽断?肌肉僵化?不可能啊!你有息壤护体,怎么可能被人打成一滩烂泥?”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拿到了九疑宝窟里的息壤?”

    空空玄贼笑一声:“嘿嘿,我很早就闻到了你身上息壤特有的土腥味,本想等你将来死后,把它偷偷扒下来收藏呢。不过现在我和你情投意合,我空空玄堂堂的未来盗贼大宗师,怎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目光时不时扫过地上堆积的珍宝,灼灼贼亮,又频频扭头。强行克制自己不去看,脸上急促变化的表情十分好笑。

    我苦笑一声:“可惜我林飞福薄,不能目睹堂堂一代盗贼大宗师的诞生。唉。”故作长叹,“无法看到北境最璀璨的星辰升起地一刻,是我生平最大憾事。可惜,可惜,将来你开宗立派,风光无限,而我这个知音人,只能在黄泉天为你默默祝福了。”

    “为啥看不到啊?”空空玄被我描述地前景说得心痒难搔。像个猴子不停地翻筋斗。

    “我刚刚渡过一场玄劫,受了重伤。已经变成废人,还能活多久呢?”

    “不行,老兄你一定要亲眼看到我成为盗贼大宗师!不然也会是我生平憾事啊。”空空玄急道,跳到奇珍异宝堆前,探手抓去。

    “嗖嗖嗖”几声,三十多种奇花异草、灵丹妙药被他挑出来,送到我跟前,分成三堆。又钻进火炉,掏出了十多种奇珍,加入其中,老练地侃侃而谈:“左面这堆是‘双麟芝’、‘六合葵’、‘万根藤’。

    加无根水煮半个时辰,熬成汤汁服用,再按摩全身要穴一天,可治肌肉僵化。中间这堆是‘黑蜂胶’、‘玉用猛火炼成丹丸,一半吞服,一半混合五色露捣成糊状,涂抹全身,包你三十天之内骨骼重续。右边则是‘碧纹黄精’、‘万年琼脂’,直接服用,可治内腑地暗伤。”

    我暗道这家伙真是一个天生的贼胚,仅仅瞟了珍宝堆几眼,就挑出了治愈我的良药。

    顿了顿,空空玄为难地道:“至于你断裂的经脉,就比较难办了。”飞快溜了我一眼,紧紧捂住头上的笠帽,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模样。

    我心中一动,瞧他地神色,似乎有办法治好我的经脉。当下长叹一声:“经脉已断,我就算骨肉复生,也无法修炼法术,去不了灵宝天了。唉,那个芝麻一定会以为你心生畏惧,不敢再和她比试,说不定会偷偷嘲笑你哩。”

    “谁不敢!”空空玄被我一激,小脸涨得通红,猛地掀开笠帽,摸出了一颗鸽蛋大的丹丸。

    霎时,满洲生香,芬芳熏醉。空中奇异地凝结出七彩香雾,氤氲环绕,遮住了方圆数里。草丛中的蚁虫纷纷涌来,四周的嵩草“唰唰”疯长,漫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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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册 第四章 阴阳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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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册
    “嗡嗡”,一只花脚蚊子穿过香雾,再飞出时,竟然变棍,翅膀大如蒲扇,眼睛像两盏明晃晃的大灯笼。

    嵩草还在不断拔高,香气弥漫过处,一株株鲜绿的嫩芽争先恐后地破土钻出,周围仿佛变成了郁郁葱葱的丛林。

    “天下第一丹——逆生丸!”神识中,月魂一脸震惊。

    甘柠真吃惊地看着空空玄:“难道是逆生丸?”

    空空玄得意地一扬头:“正是昔日丹鼎流掌门玉皇真人,倾尽一生收集的奇花异草炼制而成,可医死人,肉白骨,令腐木生芽,死灰复燃的逆生丸!北境仅此一枚,别无分号。”陶醉般地捧着丹丸,反复摩挲。

    月魂道:“传说逆生丸炼成那天,天现奇象,玉皇真人遭劫暴毙。没过多久,整个丹鼎流奇诡地烟消云散。”

    “太好了,小无赖你有救了!”海姬喜上眉梢,伸手去抢逆生丸。空空玄死死攥紧逆生丸,眼巴巴地瞅着我,就是不放手。

    “海姬,住手。”我强压心中狂喜,不露声色:“君子不夺人之美,何况空空玄还是我的知己好友,我怎能要他的宝贝?空空玄,多谢你的好意,你把逆生丸收回去吧。”

    空空玄哭丧着脸:“拿都拿出来了,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回啊。天下除了这枚逆生丸,再也没有可以医治你的灵丹妙药了。”话虽如此,手仍然舍不得松开逆生丸。

    海姬情急地去扳空空玄的手指:“你是男人吗?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地不痛快?”

    “盗贼生涯有风险,逆生丸可是我用来保命的啊!”空空玄挣扎了半天,可怜兮兮地道:“逆生丸送给你也行,不过,你要帮我三个忙。”

    我正色道:“此言差矣。你空空玄开口,别说三个忙。就是三百个,三千个,我林飞也义无反顾,但这和逆生丸无关,朋友之间,不存在任何交换。”

    “听听,我们家林飞多么够男人!”海姬咬牙切齿地猛扳空空玄的手指,“小气鬼,你不觉得羞愧吗?”

    空空玄迷糊地点点头,须臾。忽然委屈地嚷道:“明明是我吃了亏,怎么反倒变成我理亏啊?”逆生丸终于被海姬一把夺过,喜颠颠地送到我跟前。

    空空玄露出肉痛的神情,伸长脖子死死瞪着逆生丸,直到被我吞咽,才像泄气的皮球,颓然坐倒在地。

    逆生丸入喉。立刻化作一道冰津津的液汁,直冲丹田。空中地七彩香雾也随之化作甘霖,纷纷扬扬洒落在我身上。

    我一个激灵,霍然觉得神清气爽,遍体彩雾缭绕,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忽而。液汁转热,像一道火焰流转全身。顷刻后,又迅速转凉。如此忽冷忽热,反复循环,我断裂的经脉渐渐有了一丝疼痛的感觉。

    “有感觉了!”我兴奋地望着甘柠真和海姬,逆生丸不愧被誉为北境第一丹,经脉仿佛枯木逢春,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缓慢滋长。

    空空玄兀自絮絮叨叨地道:“老兄,你千万记得,一定要帮我三个忙啊。第一。我要你飞升色欲天时,带我去阿修罗岛。第二,有机会你去吉祥天,一定要放我出来,去天刑宫转转。第三嘛,嘿嘿,你要帮我打败芝麻那个丫头。”

    我一愣:“你去阿修罗岛和天刑宫干什么?”

    空空玄双目放光:“阿修罗岛和天刑宫藏珍无数,不在九疑宝窟之下。我当然要参观一番,顺便拿点纪念品。”苦着脸,“这次救你。我可是亏了大血本,总得捞回损失。”

    吃人的嘴软。我只好一口应承下来。空空玄走后,海姬小心翼翼地收好地上的三堆药草,放入金螺,又把小火炉藏进我怀里。

    “各位需要什么,请随便挑吧。”用嘴努了努灿灿生辉的珍宝堆,我对女武神们殷勤备至,“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这些奇宝灵药,只有被英姿飒爽的脉经海殿女武神所用,才算得上物有所值,不被埋没。”

    女武神们纷纷望向海姬。不待她异议,我柔声道:“海姬,我的就是你地。何况大家为保护脉经海殿吃了不少苦头,理应犒赏。日后与魔刹天作战,这些东西也是用得着的。”

    海姬眉花眼笑,当即应允:“听他的。以后林飞的话,就是我的命令。”

    女武神们欣然称是,我微微一笑,耀眼的阳光洒满草间。今日我付出的,来日必将得到更为丰厚地回报。

    七日后,我们顺利抵挡了百花涧。

    两面是轮廓秀奇,花树繁茂的山崖,中夹深涧,清澈的涧水缓缓流过,水面上落英缤纷,映得水光姹紫嫣红。如同一条夹花彩带。百花涧也因此而得名。

    涧水向南岸,依稀是一片破败的水榭亭院,塌柱断栏,残红颓绿,周围的山崖光秃秃的,显然被焚烧过,裸露出丑陋地焦土。

    绞杀飞落涧中,触须摆动,在水面上轻盈滑行。两畔,从山壁缝隙里探出繁茂花木,垂下婀娜多姿的腰,亲吻水波。

    “那片临水庭院就是凝脂宗地所在地——彩英庭。”海姬俯下腰,撩起一片粉紫色的残落花瓣,唏嘘道,“和我们脉经海殿一样,凝脂宗的门人都是女儿身。”

    甘柠真绽出莲心眼,略一察看,沉声道:“彩英庭里有人,一共十三个!”

    我立即让绞杀放慢速度,相距彩英庭八丈多远时,一行人分散开来,潜入水下,将庭院悄悄围住。

    绞杀背着我,向当先的一座水榭逼近,探出涧水的曲槛上,趴伏着一具腐烂的裸体女尸,头朝水面,长发像凌乱的水藻垂下,在水波里摇曳。水榭中,懒洋洋地靠坐着几个妖怪,大多是缺胳膊断腿受了伤的,边晒太阳边闲聊。我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刚好十三个。

    “你们猜猜,魔主大人几天能拿下罗生天?”妖怪边抠鼻屎,边嚷道。

    “谁知道呢?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对面地黄毛妖懒洋洋地伸出残臂,挥开脸上飞绕的水蝇,漫不经心地道,“拿下罗生天,我们大概也战死了。再说打完罗生天,还有清虚天、吉祥天,到时还有几个能活着呢?”

    “阿黄你小子找死啊。这么大逆不道地话也敢说。”青面獠牙的独眼

    张地道,“要被上面知道了,你哪里还有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妖怪抱着断腿,咕哝道:“其实阿黄说得没错。这几天,死了多少弟兄?我们恶沙沟出来的一千多个老乡,除了我都战死了。魔刹天统一北境,我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就能找到传说中的自在天。可我们有命等到那一天吗?”勉强挪动了一下断腿,目光投向水榭北角,“白眼狼,你说说,你老婆、孩子都随军战死了。你还指望那个狗屁自在天吗?”

    被称作白眼狼的妖怪独自躺在远处地栏凳上,沉默无语。眼神呆滞,清秀的脸庞被一道鲜嫩地疤痕从嘴角划到额头,深可见颧骨。

    青面獠牙的独眼妖怪摇摇头,道:“其实我们的运气算不错了,被安排留守百花涧,监控附近的动向。要是随队出征的话,怕是早完蛋了。我听说充当先锋的第四军差不多全军覆没了。”

    “俺们又能怎么办呢?听说罗生天十大名门已经入侵魔刹天了,搞不好,俺们的老家都被毁了。”一个黑须黑发。尖嘴猴腮地猿妖叹了口气,“昨夜里做梦,俺还在吃家乡花果山的蟠桃呢,还把那个卖弄风骚的金丝母猴妖给办了。”

    几个妖怪淫笑起来,边上一个红眼小妖怪舔舔嘴唇,望着趴伏在曲槛上的裸尸笑道:“还是罗生天的女人好,凝脂宗的娘们雪白粉嫩,圆圆地屁股能掐出一把水来。就是经不起干,被我们几个搞一回就挺尸了。我说呢,咱也别抱怨。抱怨也没鸟用,不如放开性子。烧伤抢掠一番,多干上几个出身名门的娇贵娘们,死也值了!”说得兴奋,不小心牵动了胸口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就是!跟着魔主大人干,总没错!”

    “天定的魔主,还能有错吗?这都是上苍的旨意。”

    “我们将来肯定是要去自在天快活的了!”妖怪们七嘴八舌地叫嚷。

    “可是,自在天的蟠桃,真能比俺们花果山的好吃吗?”猿妖怔怔地发愣。

    “自在天的娘们肯定比你那个母猴子漂亮。”红眼小妖怪咬牙道,“有机会,我倒是想干干脉经海殿的女武神,特别是海姬,以前在红尘天见过她一回,又白又嫩,奶子也够大。这种看似高贵的婊子最泻火!”

    “扑通”一声,红眼小妖怪地头颅飞起,摔入涧水。金黄色的刀气盘旋斩过,满脸怒容的海姬挟带着一蓬水花扑出清涧,劈出脉经刀,刀气一化为二,再次将两个妖怪斩毙。

    妖怪们发一声喊,四散逃窜,早被女武神们团团围住,当场格杀。一个钩嘴雕妖奋力振动双翅,歪歪斜斜地飞出几丈,就被绞杀追上,在风翼的拍击下粉碎如泥。

    水榭中,只剩下白眼狼兀自一动不动,麻木地瞪着我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当女武神们的脉经刀纷纷劈去时,他仿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鲜血喷溅,碎肉块“啪嗒啪嗒”飞散在涧水中。

    “把尸体全部处理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我冷冷地道:“他们都是些盲目的棋子,单凭楚度一个莫须有的魔主身份,便傻得为他卖命。”

    甘柠真幽幽地叹了口气:“无休无止的杀戮何时才能到头呢?有时觉得,这个世间是如此丑恶。”

    “这便是天道。你我能做的,只是在其中寻找。”

    “寻找什么?”

    “谁也不知道,只有在找到时才会知道。”我沉思道。风吹过时,从崖上纷纷飘落雪花似的花瓣,洒在水榭里,沾了血。

    穿过重重水榭章台,绕过曲曲折折地水廊亭阁,迎面是一座圆月形的拱式环门廊。穹顶刻着“凝脂宗”三字,里面便是落英庭地内院,半边临水,半边靠山。一路上,横七竖八躺着腐烂水肿的尸体,蚊蝇环绕,散发阵阵尸臭。偏偏附近桃树李木,红白繁花相间,浓郁的花香与恶臭混杂,气味十分怪异。

    庭院内。大部分厢房被焚烧一炬,只剩下焦木残灰,碎瓦断栋。女武神们仔细搜索了几回,没有再发现一个妖怪。

    “凝脂宗是一个很特殊地门派。”在落英庭内,海姬找出了几个彩绘瓦罐,洗净后,为我生火熬药。“她们清修索居。很少与其它门派往来,修炼的法术也不以追求力量为主。”

    一个女武神插口道:“她们主要研制一些花草露丸和香精,去疤除斑颇有奇效。用她们酿造的花汁沐浴,能让皮肤滑如凝脂,洁白如玉呢。”

    我忍不住摇头:“搞这些玩意有什么用处?浪费时间。还不如炼制助长功力,抵抗天劫的丹药。像这种不思进取。耽于安逸的门派,迟早完蛋。存在也没什么意义。”

    “可我觉得很好,至少她们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甘柠真对我微微蹙眉,“你怎可如此功利?”

    我嘿嘿一笑:“不功利,怎能活下去?怎能变得更强?”

    “你已经够强啦。”海姬娇嗔道:“这几天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断裂的经脉已经重续。不要半个月,我又能如狼似虎了。”我从绞杀背上支起半个身子,晃了晃胳膊,伸伸腿。服用逆生丸之后,我伤势恢复得很快。虽然还无法行走,但肌肉完全恢复了知觉。

    女武神们收拾干净了几间残破的厢房,陆续休憩。绞杀待在外边的百花涧,游曳警戒。我执意睡在院子里,餐风露宿可以迫使我时刻保持警觉,牢牢记住一些东西。

    “何必这样苦自己呢?”甘柠真背靠庭角的梨树,幽幽地问道。月华如水,照得花树雪白,伊人皎洁。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海姬拿着湿毛巾。跪坐在身侧,掀开我地外衣。为我擦抹药汁。

    “小真真,你对公子樱重要,还是碧落赋对公子樱重要?”我忽然问道。

    “师叔对我,向来是百依百顺的。”甘柠真沉默了一会,道:“为什么这样问?”

    我没有回答,反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和公子樱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

    “不会的,师叔是不会对付你的。”

    “因为我还没有这个资格吧。”我淡淡地道,“公子樱到底有多强?”将来,等我正式入主脉经海殿,成为罗生天的一份子,势必会和公子樱产生矛盾。

    “师叔的法力深不可测,二十年前便已迈入知微境界,不会比楚度差多少。他不但天资绝伦,而且远比常人刻苦,每日打坐、练刀至少八个时辰。”甘真担忧地看了看我,道:“我不希望你和师叔有什么冲突,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海姬冷笑一声:“如果清虚天对我们罗生天趁火打劫,柠真你怎么办呢?”

    甘柠真默然,我苦笑:“小真真会远远地离开,躲起来装作看不见吧?”

    “我不会离开你们地。”甘真毅然道。

    “世事难料。”我慢慢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小真真不用管我们,离开这盘战火纷飞,争斗无休的残酷棋局吧。否则,只会被伤害。”

    我坦然望着她:“我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也不愿意你为难。”只要身在这盘棋中,每一个人都会沦为不由自主的棋子。我是如此,公子樱是如此,楚度也同样如此。

    甘柠真叹了口气,一缕幽郁凝上眉头。“今晚由我在外守夜警戒。”她心神不宁地道,飘然跃出庭院。

    “别看啦,人都走得没影了。”海姬酸溜溜地拧了我一下脸,“小无赖,你是不是很喜欢柠真呀?”

    “你们三个我都喜欢。”我笑嘻嘻地道,“特别是我的宝贝老婆。”

    “你就是嘴甜会哄人。”

    “甜吗?那你尝一尝。”我高高撅起嘴,向她凑去,嘴上足可挂一个油瓶。

    “无赖。”海姬戳了戳我的额头,见我不依不饶地翘唇以待,只好红着脸,樱唇蜻蜓点水般在我唇角一沾。

    “偷工减料。”我不满地道。“还没过门,就不听相公的话了,快让老子家法伺候。”伸手在她饱满地香臀上重重一拍。

    海姬娇笑着躲开,换了个姿势,环抱着我,替我按摩双肩。我靠在她丰腴的胸脯上,一时心猿意马,忍不住轻轻抚摸她地大腿。

    “别。”海姬微微喘息,死死抓住我探入裙下地魔爪,羞涩的目光瞥过四周。

    “没有外人。都睡了。”我悄声道,扭过头,亲吻她滑腻的脖颈、耳根、脸颊。雪白的肌肤逐渐火热,泛出娇艳的粉色,

    海姬媚眼如丝,终于低下头,红唇宛转相就。我贪婪地吮吸香舌。双手左右开弓,一上一下,逐寸探索她充满弹力的胴体。

    “啊,不要。”海姬竭力压抑呻吟声,紧紧搂住我,娇躯滚烫。我心头火热。一把撩起她鹅黄色的肚兜,高耸白腻的双峰颤颤巍巍。犹如新剥鸡头肉,粉红地乳珠微微带紫,在夜风中僵硬。我喉头“咕咚”一声,张嘴猛然含住乳尖,舌尖撩拨吞吐,刺激得海姬美目喷火,娇躯颤栗。

    庭院清寂,月色幽凉,海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别。你身子还没好。”她俏脸涨得通红,一次次拨开我解拉裙带地手。

    “阴阳交合,万物滋长。我会好得更快的。”我热吻她起伏的酥胸,含糊不清地道,“师父曾经传授我一部《阴阳采补妖术》,具有‘将欲养性,延命却期’的神效,疏通内脏、筋骨、关节、脉络、气血各部分,从而增长妖力。我们试一下吧。”

    “将欲养性,延命却期。审思后末。当虑其先。乾坤刚柔,配合相包。阳秉阴受。雌雄相须。我缓缓念出口诀,手指挑开罗带,宛如荷下游鱼,轻巧滑入一团香艳的湿润,海姬的娇躯顿时一僵,痉挛般抓紧我的手腕。

    我在海姬耳勺轻轻吹气:“只要按此法双修,吸取元阴精气,七日内便可通筋活血,行走自如。难道你不希望我地伤快点好么?”

    听到最后一句,海姬地手忍不住松开,眉梢眼角泛出艳丽的春潮:“可是,别在这里啊,这里不行,我们换个地方。”

    “幕天席地再好不过。以天地元气为导,男女阴阳为源,形成体外体内地双重循环。”我不由分说,把海姬抱到胯上,衣带暗宽,挺入最销魂的湿腻处。

    海姬嘤咛一声,俯下头,金发散乱地披洒下来,狂吻我的面颊。

    “坎男为月,离女为日。日以施德,月以舒光。”我默运口诀,双臂托住海姬圆润地雪臀,有节奏地耸动。

    幽庭滴花露,月丘流香脂,此际最当销魂。海姬满脸潮红,白腻的乳浪眩目动荡,压抑地呻吟听起来分外刺激。我体内精血急速涌动,周转全身,形成一个小循环。等到要诀运至“淫淫若春泽,液液象解冰。从头流达足,究竟复上升。”时,精气暴涨,从头顶百会穴高速喷出,与天地元气融会,在体外形成一个圆转流动的大循环。

    这一刻,海姬情浓如火,香汗淋漓。我却倏然冷静下来,整个人仿佛和天地相通,进入一种清寂空冥的玄妙状态。

    “雌雄交媾之时,刚柔相结而不可解,得其节符,非有工巧以制御之。”阴阳采补妖术的最后一句在脑海中闪过,我豁然明悟,按诀运转,反客为主。虽然我身处下方,仍然牢牢控制主动,将海姬抛入一重高过一重的情欲激浪中。

    “啊!”海姬猛地尖叫一声,蜜汁喷涌,修长的玉颈高高扬起,宛如一只濒死展翅的天鹅。紧接着,浑身瘫软如泥,扑倒在我身上,热烈地亲吻。

    我冷静异常,一面和海姬唇舌交缠,一面封闭自身的阳气,把海姬的阴气吸收进丹田,缓缓炼化成自己地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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