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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古月轩

《知北游》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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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册 第六章 一战天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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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册
    言语无法形容的气血,突然满满充斥了我的胸膛。

    怀中的七情六欲镜像活了一样,我可以清晰感觉出,十三只蜘蛛怪物蠢蠢爬动,倏然跳出镜框,与我血脉相融。

    喧闹的道法会仿佛一下子寂静下来,黑压压撺动的人头,无数赤红飞扬的火把,千姿百态的碧菌坪,也在这一刻,化作一粒粒微不足道的灰尘,在视野中淡去。

    我似是站在了深邃浩瀚的夜空之上,俯视芸芸众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对面站着的呼延重,像是变成了匍匐脚下的蚂蚁,强如公子樱、庄梦、珠穆朗玛、海妃,也要在情、欲前,低下高贵的头。

    原来站在最高处的石头,就是星辰!

    这样的感觉,从来不曾有过。我忽然想到,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主动站出来发起挑战。过去,无论是面对云大郎、夜流冰、碧潮戈还是无颜,我都是被逼应战。

    而现在,是我想要战!

    或许这才是我挺身而出最主要的目的。

    神识气象八术倏然发动,轰地一拳,我击向呼延重。没有任何悬念,呼延重被击飞出去。就像随意踢掉了一块挡在脚边的小石子。

    四周鸦雀无声,许多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尽管我的法力还不强,不能将呼延重击成重伤。饶是如此,一招击飞对手,足以震惊全场。

    呼延重霍然跃起,胸前、背后,轰然绽开风雷电火四翅,向我迅猛扑来。看来他已经得到无痕的指示。要全力将我击杀。如果激得公子樱出场,那么迎战的只会是身份相当的罗生天第一人——珠穆朗玛。道法会上大光明境出丑,沙盘静地当然乐意得很。

    呼延重的风雷电火四翅不断接近,我的脑子依然冷静如水,清晰计算罗生天两方势力地利害冲突。

    “刺字诀!”我清啸一声,迎上呼延重,拳头不偏不倚地击中呼啸的风翅。

    呼延重目光骇然,风翅似是牢牢粘在了我的拳头上,不断收缩,顷刻消散。与此同时。雷电火三翅剧烈抖动,像鼓足了气的皮球,疯狂暴涨。

    我抽身后退,呼延重狂吼一声,全身电光火焰乱窜,雷电火三翅猛然炸开,将附近的石菌炸得粉碎。呼延重也尸骨无存。

    “不至于吧?在下只是侥幸胜了一招,呼延掌门就羞愤自爆了?”我装糊涂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也太想不开了。”

    众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无颜看得直翻白眼,一年前,我击败他还很吃力。现在却轻松击杀了呼延重。罗生天各派掌教也一脸痴呆状。隐无邪愣了半天,才道:“破坏六字真诀果然厉害。恭喜林掌门为清虚天攻擂成功。”望着我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

    珠穆朗玛叹道:“呼延掌门是体内气息冲突,走火入魔而死,与林掌门无关。”似笑非笑地瞥了无痕一眼。

    “庄掌门,我这个破坏岛传人幸不辱命吧?”我嘲弄地看着庄梦。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公子樱击节赞道:“林飞兄施出的破坏六字真诀,已经别出蹊径,得拓拔兄法术之神而忘形,足可自创一派了。”

    “公子过奖了。”我笑了笑。扯掉风雷池的旗帜,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旗杆。

    “头可断,志不屈,这便是我清虚天地旗帜!”扶着旗杆,我傲然道。清虚天各派弟子激动得两眼湿润,大呼小叫。

    “下一场,就由乾坤潭的屈掌门出战。”珠穆朗玛不动声色地道,居然要借我的手,收拾无痕派系的人。

    屈原长笑一声,缓步出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林掌门如今的修为,连我也看不透了。”

    我豪兴大发:“若是被屈掌门看透。我林飞何必站在这里呢?屈掌门,尽管放手施展袖里乾坤的绝学吧!”

    屈原深吸了一口气,大袖飘飘张开。刹那间,天地失色,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两只庞大无比地袖口,向我罩来。

    我不慌不忙,施展神识八术中的封字诀。袖口宛如遇上一层铜墙铁壁,在我面前停下,难以再进一步。

    “不错,果然有些伎俩。”袖口内传来屈原清雅从容的声音,随即生出莫可沛御的吸力,拉扯着我,要把我吸入袖中。

    我忽然生出一丝好奇,不再运转封字诀强行抗拒,反而借势冲入袖中,一窥其中奥妙。

    里面赫然是一个天地,茫茫虚空中,日月星辰环绕,无数闪烁的漩涡载浮载沉。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通红的太阳就轰然爆炸,璀璨灼热地光焰激溅飞射。星辰化作一颗颗巨石,密密麻麻地向我砸来。

    “断!”在神识气象八术的断字诀下,万物静止。我不觉心中好笑,神识气象八术源自天象,如今屈原想以袖里乾坤变化出来地天象对付我,实在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自不量力。

    卷字诀一出,天象倒卷而回,纷纷炸开。无数光焰迸射,气流乱窜。随着一连串“啪啪”的声响,四周裂开一个个缺口,视野豁然开朗,浮现出碧菌坪的景物。屈原狼狈地站在原地,两只大袖破破烂烂,碎布蝴蝶般在半空飞舞。

    “屈掌门,领教一下林某的天象吧。”我翩然飞起,跃向高空。霎时,仿佛所有的火把都在我拳头熊熊燃烧。一拳凝聚起辉煌的火光,眩目无比,击向屈原。

    这一式,正是模仿当日拓拔峰对楚度的轰击。

    “拓拔岛主!”清虚天阵营中,几个原来的破坏岛弟子禁不住失声高喊。

    这一拳的威力虽然比不上拓拔峰,但奥妙犹有过之。拳头在半空忽虚忽实,变幻不定,根本无法确定具体击落地方位。屈原眼睁睁地看着拳头不断接近。却不知如何招架,仓促下,只能抽身飞退。

    “刺!”我如影随形地跟上屈原,一拳看似击向空处,却反射出千万道细锐的厉芒,截住屈原,将他打得如同筛子。

    屈原跟跄后退,华贵的青衫破了无数个小洞,遍体鲜血淋淋。我心知肚明,屈原看似受伤很重。其实只是伤了皮肤。我刚要趁胜追击,耳边已传来屈原地声音:“屈某认输。”

    如果我的妖力能臻至末那态,相信北境除了楚度、公子樱,再也没有我的对手了。想到这里,我心里禁不住一团火热。

    下一个代表罗生天出战的,竟然是脉经海殿的海妃。

    “林掌门的法术果然得了拓拔岛主的真传。”海妃款款走近,盈盈一笑:“我心里是既喜且忧。”

    我微微一哂:“让妹夫猜一猜。姐姐喜地是。脉

    有了我加入,实力大增;忧的是姐姐代表罗生天出战我这个自己人拼出胜负。”

    海妃淡淡地道:“罗生天和清虚天原本就是自己人,林掌门这句话可说错了。至于姐姐地称呼,在你没有迎娶海姬之前,我还担当不起。”

    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哪怕我法力再强,在这个女人眼中。仍然配不上海姬。既然瞧不起老子,我也不必再看海姬地面子,今日要好好折辱你一番了。

    “姐姐请。”我体内红华神种全力催动,脸上浮出亲善的笑容。

    金光晃眼,海妃轻描淡写地一掌劈出,空气仿佛也化作了重重颤动的刀浪。

    我心中一凛,位居罗生天三甲的名门的确实力超众,海妃一出手,就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换作平时。我一定会抢占先机,和她对攻。然而现在打定折辱她的主意,就要让她尽展所长。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楚度睨睥天下的眼神。每一战,他总是让对手尽情发挥,再一举击破。

    这才是一代宗师地胸襟。

    脚步一滑,我凭借巧妙的步法一折一转,避开刀气,嘴里从容道:“看在亲家的份上,妹夫我礼让姐姐几招吧。不然太早击败姐姐。会伤了和气。”

    “夜风大,林掌门别闪了舌头。”海妃冷笑一声。金黄色的刀芒一化二,二化四,转眼分裂出千百道刀芒,铺天盖地地劈来。

    我以奇步配合魅舞,在刀芒的海洋中频频闪避,不痛不痒地说着闲话。刀气虽然刚烈浩茫,重重叠叠,但只要掌握它的节奏,便可应付。

    刀芒忽变,每一道刀气时而变得重若千钧,时而轻若鸿毛;有时笔直劈来,半途又化作旋转地弧线,无数刀气在半空互撞,顷刻改变方向,令人眼花缭乱。稍有不慎,就会被刀气碾得粉碎。

    我心说自己有些轻敌了,运转紫府秘道术,心灵臻至清寂空灵的状态,感应每一缕刀气不停变幻地节奏。

    整片刀网的分布律动,在心灵的明镜中清晰浮现。

    “化!”我清啸一声,施展神识气象八术,瞬间切入刀气的节奏。“卷!”刀气的节奏被我带动,反向海妃袭去。

    “不错嘛。”海妃玉掌轻挥,漫天刀芒聚拢掌心,消敛于无形。这一手举重若轻,不带丝毫烟火气,我自愧不如。

    “姐姐再加一把劲才好。”脱离了令人窒息的刀海,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习惯了碧大哥披靡无匹的刀法,姐姐的脉经刀有些有气无力呢。”脸上刻意扮出恍然之色:“到底是一家人,姐姐原来手下留情了呢。”

    海妃脸上浮出森冷的笑意,缓缓劈出一记脉经刀。

    金黄色地刀气发出清亮的鸣响,在空中不停颤动,像一根拨动的琴弦。随着刀气的震颤,附近出现了一道道脉经刀气,犹如琴弦颤动时留下的残影。

    “弦振刀!”隐无邪的惊呼声如此做作,分明是在提醒我其中的厉害。

    “弦振刀是脉经刀炼至化境时,生出的奇妙变化。刀气接触到哪里,哪里就会生出刀气,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昔日海姬随口道出的一番话,猛地冒出脑海。

    视野中。金黄色的光芒越来越密集。四周地气浪都变成了振动地刀气,清亮鸣动。就连我呼吸时吸入地空气,也化作了锋锐的刀气,在内腑中振荡。

    我赶紧屏住呼吸,一面运转红华神种,消融体内的刀气;一面飞速后退。随着弦振刀不断扩散,可供我腾挪闪躲的空间越来越小。

    不得已,我施展羽道术,一飞冲天,然而弦振刀把天空也变成了金黄色的刀网。它就像是一颗妖异的种子。不断繁殖,长成绵延的密林。

    我毫不犹豫地施展封字诀,阻拦不断衍生出来的刀气。心叫不妙,以封字诀硬挡,等于变成了法力的比拼,落败是迟早地事。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我的妖力急剧消耗。

    要如何破解无孔不入的弦振刀?我脑中意念电转。忽然想到海姬最初劈出的一刀。

    所有的刀气,都由这一刀衍生,如果除掉这颗种子,等于切断了整片密林赖以繁殖的根基。

    霎时,漫天振动地刀气在心灵的视野中纷纷退去。最初的一刀犹如潮落时,浮出海面的礁石。清清楚楚地映现在左前方。它还在不停地移动,带动空气。催生出无休无止的刀气。

    “裂!“我猛喝一声,对准那一刀击出,半空钻出狂舞的金色电蛇,将弦振刀拦腰斩裂。

    充斥四周地刀气立刻冰消雪融,荡然无存。海妃面色铁青,冷笑道:“林掌门这一招还是破坏六字真诀么?我看倒像是脉经刀。”

    我大言不惭地道:“姐姐此言差矣。法术源于道,道乃万象。博采众家,融会贯通才是硬道理。过于拘泥,反而落了下乘。”

    海妃美目闪过一丝轻蔑:“你也妄敢论道?”

    “姐姐这话又说错了。飞鸟走兽。无不可论道。屎尿狗屁,无不可见道。”我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姐姐太着相了。”

    海妃大概被我气晕了,丰满的胸脯急促起伏,厉声道:“任你舌灿莲花,今日也难逃一败。”白晢地双掌向我缓缓按来。指间闪烁着无数根金线。

    “脉经天罗地网!”海妃清叱一声,金线交织如网,形成一个纵横交错的奇异空间。

    金线时而延展成一个平面,时而如林立的枪山戟林,时而振荡成绵密的弦影。四周变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海妃幽灵般出现在金网中央。双手虚按,金网骤然收缩。

    “缠!”我再也不敢任由海妃发动。先下手为强,运转缠字真诀,暗含千千咒丝的气丝喷吐而出,缠上金网。

    金线与气丝彼此纠结,激烈扭动,如同两条咬噬搏杀的蟒蛇。海妃面色微变,掌心钻出一个浑圆的金色轮盘,薄如蝉翼,锋锐的轮缘闪耀着清莹的光芒。

    “魂器海上明月刀!”神识里地螭吼道,“快让大爷出来和它厮杀一通!”

    “这也算是刀?我看像个大饼。”我嘲弄道,海妃动用魂器,显然是对我起了杀心。海上明月刀高速旋转,向我飞来,刀缘流泻出蒙蒙清辉,宛如皎洁的月光。

    螭枪呼啸射出,“锵”的一声,准确击中海上明月刀的圆心,将它震飞出去。海上明月刀在半空转了个圈,再次向我斩来。

    螭枪接连射出,一次次击中海上明月刀,金石的鸣响声不绝于耳。海上明月刀如同连绵不断的海浪,一次次回转而来。渐渐地,刀影带出来的清辉形成一个个圆晕,像是斑驳的月影,飞旋斩来。

    “海上明月刀是唯一能化出分身的魂器。”月魂道:“除了硬接,别无它法。”

    我叫苦不迭,螭枪快似闪电,不断击中每一个海上明月刀的分身,但我地妖力也在惊人消耗。顾不上颜面,我施展补天秘道术,打算遁走,却发现依然置身在金网中,根本出不去了。

    “一旦被困入脉经天罗地网,神仙也休想逃出。”海妃好整以暇地扶了扶发鬓,美目闪动着讥讽。

    日他***,早知如此,不等海妃施法,我就该抢占先机,对她猛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一咬牙。施出浑身解数,神识气象八术中地封、化、断字三诀轮番击出,配合螭枪,化解海潮般重重叠叠的刀轮。

    半个多时辰后,我已气喘如牛。和海妃这样的真正高手比斗,时间一长,就暴露了我妖力低微的缺陷。再打下去,我会活活累死。

    “刺!”我狂喝一声,不顾一枚旋转而至的刀轮,仗着息壤护体硬受一击。展开了绝地反攻。

    海妃“咦”了一声,似是诧异我地毫发无损。瞬间,我已贴近海妃,刺字诀反射出无数道厉芒,刺向她周身要害。

    海妃整个人忽然变得空空荡荡,宛如一个虚幻的影子。刺字诀就像是击在了空处,毫不受力。我心头一沉。“空”的境界!想不到,海妃竟然高明到了这个地步。直到此刻,我才清楚了解,自己还不是海妃的对手。

    “看来我要让妹妹伤心了。林掌门,去黄泉天陪你的恩师吧。”海妃轻笑一声,脉经天罗地网深处。猛然跃出一条狰狞的金蛟,伴随着无数刀轮向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耳朵忽然嗡地一声,沉睡了许久的绞杀仿佛嗅到了美味的猎物,突然醒来。蓝色的光影晃动,绞杀电射而出,触须搭上金蛟,几乎在同时,金蛟被吸噬成了薄薄地肉干。

    “爸爸!”绞杀舔动着舌头,津津有味地打量海妃。乖女儿的脸完全化成了女童,浑身喷薄出庞大凶厉的妖气。皮肤血肉变得若有若无,如同一层透明闪烁的蓝色光质。

    “吃了她!”我精神大振,操控螭枪,迎击绵密的刀轮。绞杀欢呼一声,扑向海妃。

    形势陡然逆转,苏醒的绞杀变得十分可怕,触须挥舞时,连脉经网也渐渐萎缩,色泽变暗。最诡秘的是,绞杀灿如星辰地双目蕴含了恐怖的力量。哪怕海妃处在“空”的状态,只要绞杀目光所及。就立刻化实,填满了“空”,让她彻底暴露在我的攻击中。

    海妃悚然变色,收回海上明月刀,转攻为守,在四周形成护体刀影。我心中大喜,神识气象八术轮番击出,对海妃狂轰乱炸,猛烈痛击。绞杀绕着斑驳的刀影不断扑击,试图突破刀轮,享受美餐。一时间,父女联手,压得气焰嚣张的海妃疲于招架,再也没有了还手之力。

    “可怜地姐姐,恐怕是你先去黄泉天报到呢。”我冷嘲热讽,螭枪兴奋地连连狂吼,击飞一枚枚刀轮。

    尽情嘲弄了一顿海妃,望着她苦苦支撑的模样,我又有些不忍。她毕竟是海姬地姐姐,我不能做得太过分,更不能杀她。心念一转,我温言道:“如果海殿主没有异议,此战作和?”

    海妃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脉经天罗地网化作一缕金线,钻入她的掌心。绞杀也缩成蚂蚁大小,钻进我的耳孔。

    “这一场,我败了。”海妃漠然道。满场震惊,我也愣在当场,她自动认输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以海妃深厚的法力,若是全力防守,其实我也奈何不了她。这一战,最多只能算打成平手。

    “海殿主何必自谦?这一场,胜负还在未知之数。”珠穆朗玛略一沉吟,道。

    海妃面无表情:“林掌门法力高强,在比下去,海某也毫无胜算。”目光转向盘膝闭目的无痕。后者倏地睁开双眼,双眼闪耀着奇异的黄色光点。

    隐无邪对我暗暗摇头,无颜脸上也露出担忧之色。

    我幡然醒悟,冷冷地瞧着海妃。这个女人实在歹毒,我放过了她,她却想置我于死地。她认输,无非是要无痕出手,将我除掉。

    无痕的法力,必然还在海妃之上。号称北境三大玄师之一,敢和珠穆朗玛夺权的人,又怎会没有超强地实力?我额头不禁冷汗涔涔,当日答应格格巫刺杀无痕,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今日有幸,得见北境一颗耀眼星辰的升起。”无痕艰涩的声音,如同枯枝摩擦。膝前,忽然生出了一堆黄沙,在地上簌簌滚动,蜿蜒出奇特的轨迹。

    凝视沙迹,无痕语出惊人:“若我沙漏神算无差,三年之内,林掌门必将成为知微高手。”

    全场哗然,我听得心惊胆寒,如芒刺背。姑且不论这家伙是真会算命,还是跳大神混饭吃。光是这一句话,就会为我招来无数人的嫉恨,仇家更会竭尽所能地在这几年对付我,以免我将来坐大。

    就连珠穆朗玛的神色,也显得不太自在。杀人不见血啊,我咬牙切齿地摇头:“知微高手,在下是想也不敢想的。能在北境有一块立足之地,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今日一战,林飞你连败罗生天三位高手,名动天下。迈入知微境界也只是迟早的问题。”庄梦忽然道:“何况无痕掌门的沙漏神算从未失算,看来三年之内,北境又会多出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两大玄师都开了口,我这个未来知微高手地“恶名”也被死死落实了。我有苦说不出,恨不得把庄梦、无痕剁碎了喂狗。

    “沙盘静地,无痕向林掌门请教。”无痕手不抬,脚不动,身躯倏然平移到我跟前,保持着盘膝端坐的姿势。

    绞杀悄悄钻出我地耳朵,向无痕爬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不安的情绪,抛开一切杂念,沉声道:“恭敬不如从命,请无痕掌门赐教。”

    话音刚落,立脚处松软下陷,骤然变成了一个黄沙漩涡。我不由自主地向下望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整个人被沙涡莫明其妙地吸了进去。

    刹那间,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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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册 第七章 前生后世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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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册
    马灯般掠过一个个幽深的沙穴,穴口蠕动,像无数恶的大嘴,晃闪扑动。头顶、脚下、身侧,魆魆,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沙粒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响,如同翻滚的霹雳,震耳欲聋。

    绞杀早就不知所踪,我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封!”我一拳击出,神识气象术硬生生拦住了沙穴,在四周形成无形气墙。一个个沙穴紧贴着气墙,攀爬震荡,不断冲击。我就像怒海中的孤岛,摇摇欲坠,竭力抵抗着无休无止的奔涌浪头。

    这种硬挡的法子最消耗妖力,和海妃一战,我的妖力就已经耗费许多,再这样下去,迟早油尽灯枯。深吸一口气,我将封字诀运转到极限,同时舞出魅舞八式中的“浩然”。这原本是我压箱底的绝学,不想轻易动用,月魂也提醒过我,一旦暴露出我会魅舞的秘密,会惹来更大的祸害,但眼下为了保命,不得不全力以赴。

    霎时,我体内的精气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整个身躯扭曲成一个奇异的姿势。与此同时,周围的沙穴突然印出一个个闪耀着光芒的符篆,每一个符篆都在舞动,像无数翩然起舞的魅。

    而我好像也化成了一个符篆,似静止不动,又似沉浸入一个超越速度极限的世界,疯狂舞动,千奇百怪的欢欣快感犹如排山倒海,巨浪滔天,将心灵彻底淹没。

    “叮咚叮咚”,月魂倏然发出美妙的乐声。沙穴上的符篆已经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魅,淡碧色的肌肤,纯净如月光地眼睛,柳杨般柔软起伏的手臂。

    奏,无数魅曼妙舞动,沙穴随之纷纷塌陷,崩溃分离,微弱的光线从黄蒙蒙的上空透出。

    “咦?”心灵深处,蓦地响起无痕惊讶的声音,“魅?你竟然通晓失传多年的魅舞?”

    我吃了一惊。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搜索无痕的踪迹。看来他和格格巫一样,都有直接与对方心灵对话的妖异力量。

    “可惜。”随着叹息声,上空缓缓飘落一颗沙粒,滴溜溜地滚动。沙粒像一枚熟透的果子裂开,现出无痕幽灵般地身影。

    我暗叫古怪,沙粒明明细小。藏不下一个大活人,但眼前的无痕却和真人大小无异,这种矛盾的反差甚至让我怀疑自己变小了。

    “你的秘密真是不少。”无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涩声道:“哪怕是魅舞,也逃不脱老夫这个可以囚禁一切生灵的沙之禁盘。”叉,十指纠缠结印。双瞳射出彩色异芒。一粒粒细沙从天空飘落,上空又变成了混沌一片。渗透出来的光线转眼即逝。

    “沙之禁盘?”我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故作迟疑,螭枪暗中对准无痕咽喉,无声无息地射出。轰然声中,无痕地身影炸得粉碎,而魑枪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大惊失色,破天荒第一次,射出去的螭枪竟然回不来了!神识完全失去了和魑的联系,任凭我怎么呼唤。也感应不到魑。

    “沙之禁盘,是生灵的牢笼。螭也好,魅也好,只要是生灵,就会被活活困住,在无限的时间中渐渐老死、消亡。”无痕的声音重新在我心中响起,我霍然转身,他盘坐在我地左后方,妖异的眼球里,不断滚泻出晶莹闪烁地沙子。沙粒流下来的时候,开始变得浑浊。

    “最灿烂的星辰。也会坠落成暗沉的陨石。尘归尘,土归土,这是一切生灵的命运,也是你的。”无痕伸出手掌,接住从眼中滚落的沙粒,低下头,轻轻一吹。

    沙粒飞散,纷纷扬扬,洒落在魅的身上。它们碧色的皮肤变得发暗,起舞地肢体渐渐僵硬,最终凝固成一座座沙像,被越来越多的沙粒覆盖。

    我忍不住汗毛倒竖,生出深深的忌惮。玄师和寻常的高手的确大有不同。在我所遇到的一干高手中,即使强如楚度,出手时也是光明正大,有迹可寻,哪像无痕这么诡异难辨?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的沙之禁盘能困住我多久!”我厉啸一声,施展魅舞八式中的“飞扬”,腾空跃起,全力催发刺字诀,如一颗急速的流星冲向天空。当务之急,我要先逃出这见鬼的沙之禁盘,否则只能变成砧板上地鱼肉,任由无痕宰割。

    “越是挣扎,你就越逃不出去。”无痕稳稳地盘膝而坐,看也不看我一眼,神色漠然得如同一尊沙像。

    四周出现了无数个符篆,化成翩翩舞动的魅,簇拥着我向上空疾飞。飞扬一式,如同无数魅托举着我飞射,将速度发挥到了肉体地极限。掠过耳畔的风像烧热的刀子,躯体与空气的摩擦声嘶嘶作响。要不是息壤护体,我的皮肉可能会因为过热而烧焦。

    一口气冲出了十多里,头顶上空,还是黄蒙蒙一片,昏暗无光。我一阵焦急,不停向上疾冲,转眼又攀升了近百丈高。然而,浑浊的天空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无论我飞得多高,始终冲不出去。

    我心里暗暗发寒,刚开始,我是向下陷落沙涡的,要想冲出这里,理应向上闯。但上方似乎是个没有顶点的苍茫虚空,又或者只是一个幻象的世界。

    “困兽犹斗。”头顶上,蓦地传来无痕冷淡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出现在上方一丈处,细密的沙粒从他眼里汨汨流出,洒洒罩下,如同影子径直穿过我的身躯,让我觉得眼下的一切都是虚幻。然而簇拥身边的魅却一个个被沙粒包裹,变成沙像,纷纷坠落,告诉我这绝非幻觉。

    我深吸一口气。身形倏地遁隐,施展刺字诀,对无痕全力

    :没有受过伤一样。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又惊又骇,竟然连无往不利的神识气象八术也宣告失手了。神识气象八术虚实相融,具备精神、肉体的双重攻击力,就算眼前地无痕是一个幻影。也该灰飞烟灭,又怎会徒劳无功?

    无痕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之色:“我是什么东西?在沙之禁盘内,我是一切生灵的主宰,我就是神!我就是天地!被困在禁盘内的生灵,如同刍狗,又怎能伤害得了这个天地的主人?”

    “主宰?神仙?胡吹什么大气?最多就是个沙之结界罢了。”我故作不屑地道,希望从无痕嘴里套出沙之禁盘的隐秘。从常理来说。对方尽占上风时,往往会得意地卖弄一下,满足自己的表现欲。

    “结界?那种简陋的东西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法术。”无痕似乎对我把沙之禁盘称为结界很不满意,冷哼道:“沙之禁盘,是将命理的推算演绎融入法术的奇阵,对你们这些陷入地生灵来说。它代表的是——宿命!”

    “宿命?”我越听越糊涂,忍不住追问。

    “生——老——病——死。繁荣枯败,是一切生灵的共同宿命。”无痕淡淡地道,眼里流出来的沙粒落在地上,化作翠绿色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树木又迅速腐烂、枯萎,化成塌陷的沙堆。

    “看到了么?”无痕伸手一指,指尖冒出了一个深邃地沙涡,在眼前不断扩大。沙涡深处。传来魑暴怒的吼叫声,火红的身躯左冲右突,疯狂飞射,激溅起一抹抹绚丽的光焰。而无论它怎么挣扎,始终被死死困在沙涡内。

    “哪怕是再无坚不摧的魂器,也冲不破沙之禁盘。哪怕是再强横的妖灵,也要被沙之禁盘牢牢桎梏。”无痕指尖轻点,沙涡内又转换了一番景象。绞杀触手飞舞,上窜下跳,时而身躯暴涨如山。时而缩成米粒大小。而沙涡也随着绞杀地体形相应变化,将乖女儿紧紧禁锢。

    “因为困住它们的。是自身地宿命。”无痕傲然道:“沙之禁盘,是宿命之阵。一个生灵,又怎能冲破自身的命运?昔日风光无限的魅,不也灭绝了么?”

    望着缓缓消失在无痕指尖的沙涡,我反倒冷静下来。看来,沙之禁盘不是光靠法术就能破除的。“所以,沙之禁盘是一种演化命理的阵法?”我不可思议地问道:“命运莫测多变,是可以推算演绎的东西吗?”

    “当然。”无痕道:“世间万物,都有规律可循,称之为物理。命运也不例外。”

    “命运只是一种选择罢了。”

    “既然是选择,就可以推算。推算的结果,称之为宿命。”

    “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宿命。我只知道,唯我本心,以破天命。”

    无痕忍不住冷笑:“本心?什么才是本心?真是愚蠢无知的说法。推动宿命地,不正是本心吗?从进入沙之禁盘开始,你就试图挣脱,挣扎成为了你的本心。但你逃出去了吗?睁大眼睛看看四周。”

    我目光一扫,身躯猛震。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变成了一个广阔深邃的沙穴,沙穴不断合拢、收缩,变得只有方寸之地。

    “每一个沙穴,代表了一个命运的选择。你逃避选择,孰不知,这也是一种选择!”无痕狂笑:“当你选择抗争的时候,抗争也就随之变成了你的宿命。跳出了井底的青蛙,自以为破除了天命,却不知,又陷入了一个新的井底。”

    我听得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问道:“照你这么说,任何努力都是白费力气?任何抗争都是宿命既定的结果?”

    无痕轻轻眨了一下眼,眼里流出来的沙粒慢慢汇聚成一棵枝桠繁密地大树。“这棵树,有无数的枝干,就像人一生中面对地无数选择。而无论选择从哪一根枝干向上延伸,它始终只是一棵树。”

    我恍然道:“所以跳出井底的青蛙,始终还是一只青蛙。”说到这里,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明悟,道:“可是,如何知道自己打破了宿命呢?焉知这种打破。不是一种既定的宿命呢?”

    “你倒是有些慧根。”无痕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知道什么是玄师的目标吗?勘破命理,摆脱生死,将自身突破成超越生灵的存在!不再受生灵局限地束缚,自然就不再束缚于命运。”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无痕又道:“你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用,被困在沙之禁盘内的蝼蚁,只能接受灭亡的结局。”双手眼花缭乱地结印。

    “哗啦啦”,沙穴像一个蠕动的球,急速弥合。四周被翻涌的沙团包裹。如同一个慢慢关上盖子的密封盒,无痕的身影也被逐渐遮住。

    我暗叫不妙,施展补天秘道术,想要逃遁出去,但沙穴内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控制住了我,再怎么施法。还是冲不出沙穴。

    “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禁锢你的,是你自己地宿命。即使你逃出去,也是进入另一个沙穴罢了。”无痕的声音越来越轻微,沙穴合拢得只剩一条隙缝。

    眼看沙穴就要完全合闭,眉心的龙蝶内丹剧烈跳动起来,依稀中。心灵深处响起了一记长吟声。刹那间,我看见了一条笼罩在凄云惨雾内。澎湃奔涌的巨大黑色洪流。滔滔巨浪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穿透弥漫的漆黑云雾,与我对视,如同两团灼热燃烧的火焰,闪闪发光。

    那是——龙蝶地眼睛!

    沙穴突然僵止住了,剩下的缝隙再也无法合拢。

    “龙蝶,你果然还活着!”我浑身颤抖,忘记了眼前的危急。

    “你存在,我当然也存在。”龙蝶的声音嘶哑。雄浑,仿佛穿越了时空的

    在我心灵深处响起。

    “我存在,你就不应该存在。”我以意念回应他,这是我第一次和龙蝶正面接触。这一切既荒诞,又恐怖。我竟然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话,一个前世的自己,一个对我来说,比庄梦、无痕、楚度更令我恐惧地敌人。

    “如果没有我,哪来的你?”

    “既然有了我。你就是多余地。”我厉声道:“滚出来吧,龙蝶!何必像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不敢见人?你的女人丁香愁死了,你的女儿丁蝶,我也不会放过她。”

    “这就是选择的代价。”龙蝶沉默了片刻,道:“你根本无法抹去我的痕迹。牢牢记住我的,不正是你吗?”

    我哑口无言,放缓语气道:“如果我死在无痕手里,你大概也不会好过吧?”眼下和龙蝶闹僵对我没什么好处,当务之急,是要逃出沙之禁盘。龙蝶突然现身,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比起初入北境,你是大有长进啊,也知道耍手段了!”龙蝶的狂笑声宛如雷电轰鸣:“以生老病死为法则的沙之禁盘,又怎能困死轮回转世的你我?历经过一次地生死,你我早已不是北境普通的生灵了!”

    我心中一动:“我们是否算是已经打破了自身的宿命?”

    “一只飞翔在天空的青蛙,就不再是青蛙,才真正打破了自己的宿命!现在的你我,只是刚刚跳出井底,未来还难以预料。”龙蝶深沉的声音久久回荡:“你和我,是死敌,但也是世上最亲密的同伴。我们都拒绝宿命,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迟早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会变成飞翔在天空地青蛙!”

    我心情激荡,无知的自己,有知地自己,谁才能成为那一只飞翔在天空的青蛙?

    “唯我本心,以破天命。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本心?”龙蝶猛然厉喝,“若你连沙之禁盘也冲不出去,还妄想什么破除宿命?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本王争夺自我?”

    我浑身一震,脑海仿佛有一道灵光闪过。怀中的七情六欲镜如同受到了感应,十三只蜘蛛怪物缓缓蠕动。

    “终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龙蝶的声音袅袅消散,火球般的双眼也隐没在黑暗的河流中。浓雾、洪流顷刻消失。

    沙粒滚动翻涌,沙穴仅余的一道缝隙迟迟无法合闭。

    “不可能!”沙穴外传来无痕的惊呼,透过缝隙,我望见他的一双手疯狂结印,沙粒不停地涌入缝隙,试图弥合沙穴。却迟迟无法奏效。

    我心情一振,想起龙蝶说我已不再是普通生灵。经历过一次生死轮回,就如同挣脱了一次宿命,而沙之禁盘,正是以生灵自身的宿命变化出来地法阵。

    “难道你不是生灵?”无痕突然尖叫,很难想象,一个干瘪老头会发出这样细锐高亢的叫声。他合拢双手,掌心涌出一个沙盘,以奇怪的轨迹转动。半晌,无痕涩声道:“原来你见过格格巫!轮回妖术。你一定修炼过轮回妖术!”

    我不由暗暗称奇,同样断定我见过格格巫,庄梦是以他的智谋推理出这个结果,虽然让我佩服,但尚属于常人可以理解的范围。而无痕仅仅依靠沙盘转动,就推算出来,实在是玄之又玄。高深莫测。莫非一个人的命运轨迹,真的可以算出来?

    “我没有修炼过什么轮回妖术,但我的确见过格格巫。”我略一沉吟,坦然承认。

    “不可能!除非你不是生灵,否则没有修炼过轮回妖术,在沙之禁盘的生死宿命法则下。沙穴应该早已合闭,将你彻底禁锢!”无痕断然道。

    我嘿嘿一笑:“看来你这个沙之禁盘没什么破用嘛。我不是生灵。难道是鬼魂?”心里清楚,转世轮回的我,是修炼轮回妖术地龙蝶造成的结果。从某种角度说,我和龙蝶加起来,等于是一个半生半死的奇异物种。

    无痕默然半晌,突兀地道:“何为‘自在’?何为‘自为’?如何超出?如何分离?”

    我楞了一下:“无掌门,有什么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何必浪费时间打哑谜?”

    无痕狐疑地道:“难道你真没有修炼过轮回妖术?”

    我心头一惊:“你刚才说的这几句古怪言辞,莫非是轮回妖术?”

    无痕闭口不言。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我疑惑不解,无痕又怎么会知道轮回妖术的精要?格格巫委托我杀掉无痕,这两个人之间,难道不仅仅是仇怨那么简单,还有盘根错杂的隐秘关系?

    “星谷掌教庄梦,曾不惜代价地将星罗棋布秘道术传授于我。”我轻咳一声,“只为了知道我和格格巫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依我看,无痕掌门也会有浓厚兴趣的。”

    虽然沙穴无法合闭,但我也被暂时困在这里。形成僵持地局面。如今之计,不妨和无痕虚以委蛇一番。谋求脱困的筹码。我可以料定,无痕也很想了解格格巫的动向。

    无痕哼道:“庄梦根本不会将星罗棋布秘道术的真髓传给你。你学了他的东西,将来恐怕反会受制于他。庄梦这个人,城府极深,算无遗漏。和他打交道,吃亏的一定是你。”

    无痕越是闭口不谈格格巫地事,越让我觉察出其中的怪异。我也不急,笑道:“不错,我早看庄梦不顺眼了。如果他横死街头,我一定拍手称快。无掌门,敢问你和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以死相拼?”

    无痕立刻明白了我地意思,反问道:“放过你,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错!”我森然道:“单靠区区一个沙之禁盘,想困死我只是痴人说梦。‘放过我’这几个字,无掌门说得未免太托大了。”顿了顿,故弄玄虚地道:“就凭格格巫对我的一些提点,便足可令沙之禁盘对我毫无作用!”

    半天没有听到无

    复,“哗”的一声,沙穴的缝隙被缓缓拉开,露出了口。无痕双目暴起妖异的光芒,紧紧盯着我:“我和你做一个交易。事成之后,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老家伙能把我放出沙之禁盘,就算让我去杀楚度,我也会拍胸脯满口答应。至于脱困后,当然就由不得他了。为了防止无痕怀疑我的诚意,我故意犹豫了一会,道:“你是想让我去杀格格巫吧?对付玄师,可不是寻常法术可以奏效的。以楚度这样的本事,也杀不了庄梦。而格格巫与庄梦、你并列为当世三大玄师,实力和你们应在伯仲之间,恐怕不是我能对付地。”

    无痕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能从格格巫口中套出他上次轮回转世的准确时辰即可。”

    “好!以我和格格巫的关系,问出这个并非难事。”我爽快地答应:“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杀掉庄梦!”

    无痕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一言为定。”

    我心知肚明,这种不立血誓的交易承诺,无痕和我都不会认真把它当回事。只是双方既然没有深仇大恨,也就不一定非得生死相拼,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谋取共同地利益。定下这个交易,也是未雨绸缪,留下一条合作的后路。

    “无掌门果然爽快!那就快把我送出沙之禁盘吧。这一战,就算你我平手如何?”我漫不经心地道,刻意提出战平这个让无痕难以接受的结果,正是我声东击西的心理策略。用意无非是把重点引到胜负结果上来,而使无痕下意识地认可把我放出沙之禁盘一事。一旦无痕对战平表示不满,我自可再做退让,同意告负,在不知不觉中,达成从沙之禁盘脱困的目的。

    出乎我地意料,无痕怪笑一声:“林掌门说平手。就算是平手吧。”

    正当我奇怪他为何这么好说话的时候,无痕又道:“林掌门得到过格格巫地提点,想来必能从沙之禁盘脱困,就不用我多此一举地相助了。”手指飞速结印,开了小半个口子的沙穴又重新收拢。

    日他奶奶地!费口舌绕了半天,居然还得我自己冲出沙之禁盘。老奸巨猾的无痕并不肯轻易放过我。只有我自行脱困,他才会认为我有交易的价值。否则还是要置我于死地。

    沙穴依旧合拢到只剩下一条缝隙,难以彻底闭合。但就是这道缝隙,令我使尽神识气象八术也难以冲出。我心里清楚,这种宿命阵法饱含玄理,并不能完全依靠法术强破,更需要一点玄乎的心境感悟。

    本心,什么才是真正的本心?龙蝶的声音久久在我脑海中回荡。恍惚中,我仿佛回到龙鲸的肚子里,和老太婆师父相对而坐。听她侃侃而谈什么是选择。又似乎坐在了血戮林地图腾神树上,格格巫向我揭示无知与有知的奥秘。

    沙之禁盘是生灵的宿命,那什么是生灵的本心?是最初浑浑噩噩,完全依靠本能的自己,还是另一个充满理性的自己?究竟是什么,驱使我们在选择自己命运地同时,又将它打破?

    从小到大,经历的甜酸苦辣、世事艰辛宛如一幕幕画面,在我眼前闪过。与此同时,怀中地七情六欲镜疯狂震颤。莹润的妖镜仿佛与我水乳交融,一点点融入了我的血脉。

    异变突生!

    七情六欲镜消失了。而在心中,清晰浮现出七情六欲镜的样子。喜、怒、忧、惧、爱、恨、欲,生、死、耳、目、口、鼻,晶莹剔透的镜面上,万马奔腾地涌现出我所有隐藏在脑海深处的念头。

    神识内,奇迹般地出现了十三只蜘蛛怪物。它们发出奇形怪状的兴奋叫声,有的尖锐刺耳,有的浑厚高亮,有地听起来就像是嗡嗡的蚊子叫,这些象征着七情六欲的怪物纵情欢叫,纷纷变形:有的疯狂膨胀成满头犄角的妖异巨兽;有的化成一团蠕动的墨汁;有的像一株透明的植物舒展开层层叠叠地茎叶,有的如同一道艳丽颤动地虹光。

    一时间,我先前几战消耗的法力神奇般地恢复了,整个人精气弥漫,宛如血肉重生。我目瞪口呆,没想到,七情六欲镜还有这样美妙的作用,可以随时补充耗掉的力量。虽然不能增强法力,但足可让我永远都处于巅峰状态,变成一头光干活,却不用吃草的老黄牛。

    “林掌门,只需你冲破沙之禁盘,老夫就和你握手言和。”无痕好整以暇地道。

    我发出畅快的啸声,这一刻,七情六欲镜就是我的心灵海洋,映现出洪荒初开,生灵萌芽的画面:星辰起落,天苍野茫,洪水肆虐,火山喷发,远古的神兽在风暴中咆哮驰骋,五花八门的鸟兽鱼虫、花草树木起源、生长、繁荣。无数生灵的气息凝结成了七情六欲镜,一切为了生存,一切为了更好地生存!

    “是欲望!生灵内心中无穷无尽的情、欲,才是打破宿命的真正力量!”我放声大笑,同时明白,七情六欲是一柄双刃剑,它不断推动生灵发展、变化、突破,改变固有的宿命;但也令生灵沉沦,套上无法挣脱的枷锁。

    “哗啦”一声,沙穴崩炸,沙之禁盘像蒸腾的水汽,袅袅消散。我依然站在碧菌坪上,脚下的黄沙漩涡不断缩小,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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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册 第八章 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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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册
    “怎么回事啊?”突然回到神识中,魑兀自张牙舞爪,茫然当它看见周围贸然多出了十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更加不安地吼叫起来。绞杀从不远处窜过来,满脸迷糊。

    沙之禁盘被破,绞杀和魑也随之顺利脱困。望着对面盘膝而坐的无痕,我若有所思。

    无痕眼睑低垂,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漠然道:“你在想什么?”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一副沉重的枷锁,同时也可能是打开变化的钥匙。”我缓缓地道,“充满了欲望的生灵,如同被捆绑在宿命的枷锁中。然而正因为强烈而执着的欲望,正是这副奇妙的枷锁,让生灵拥有挣脱和改变的无限可能。”

    无痕默默点头:“无欲是刚,有欲更是刚。”

    “没有枷锁,就不存在打破。有朝一日,青蛙若能飞翔在空中,倒应该感谢当初困陷它的深井。”

    无痕目光一闪,道:“深井是囚笼,天空亦是囚笼。”

    “所以一切取决于本心。”我微微一笑,耸耸肩:“天地间,无处不是囚笼。天地间,又哪来什么囚笼?我本在沙之禁盘外,何来被困?”此时此刻,对于当年老太婆师父所说的“本心”二字,我有了更深的体会。

    无痕再不答话,各大门派的弟子像听天书一样,迷惑不解地望着我们。海妃欲言又止,想要询问此战结果,又似乎有些顾忌。

    “若我所料无差,此战当以和论。”庄梦的声音突兀响起,脸上似笑非笑,温和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我的内心。

    四周哗然一片,众人不能置信地望着我,无数双怀疑的目光投向无痕。我干咳一声。刚要推托一番,无痕神色平静地道:“林掌门天资英发,法术高深,老夫只能与他握手言和。”

    我心中一凛,立刻洞悉了无痕的用心。如此一来,我不得不迎战罗生天的第一人珠穆朗玛。为了罗生天地荣誉,珠穆朗玛必须出手将我击败,势必造成我们双方的嫌隙。而后,珠穆朗玛将难以逃避和公子樱的一战。无痕正是打着借公子樱之刀除掉珠穆朗玛的算盘,而庄梦也早算出了无痕必定求和的结果。

    “诸位未免太看得起我林飞了。”仰天打了个哈哈。我不紧不慢地道:“和无痕掌门交战,早已让我精疲力竭,哪里还有再战之力?”此时见好就收是最佳策略。

    庄梦不动声色地道:“无妨,林掌门尽管运气疗息,待你恢复了再战。能目睹拓拔兄的传人大展身手,扬威道法会,是吾等衷心所盼。”

    我心中暗骂。正要狡辩一番,场外突然出现了些许骚动。一头金翅大鹏从天空跌跌撞撞地冲下,轰然摔在观战的人群中,引来阵阵惊呼。

    这只金翅大鹏伏倒在地上,半折断的翅膀无力地扑腾,模糊的血肉里戳出一截截白骨。两个大光明境的弟子浑身血污。从鹏背上翻滚下来,近乎奄奄一息。

    “境主。大事不好了!”一个大光明境地弟子勉强直起身,虚弱的目光望着珠穆朗玛,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气绝身亡。

    大光明境的门人纷纷色变,珠穆朗玛面色微沉,众人早已扶起另一名弟子,后者捂住不断涌血的小腹,嘶声道:“魔刹天。”

    我的心一阵狂跳,楚度果然动手了!不过这几日并非月圆之时,大光明境的弟子必然持有壑龟之类的宝贝,才能直接穿过天壑,赶来报讯。

    我目光瞥过,庄梦正和公子樱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清虚天各派地掌教也都镇定自若,没有露出任何惊容,反倒是门下弟子一片轰然,议论鼓噪。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打得罗生天众人神情剧变。个个如同泥塑木雕。慕容玉树面色苍白,毫无风度地暴跳起来:“这怎么可能?楚度怎会突然率军入侵罗生天?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珠穆朗玛抢上一步。手掌贴住那名弟子的背心,送渡精气,沉声道:“说清楚!何时入侵?妖兵规模如何?罗生天目前境况怎样?”

    “妖兵至少有几千万,在月圆之日突然出现在罗生天境内,由楚度和四大妖王带领,以雷霆之势火速横扫罗生天,各派大都被妖军围困,难以相互联络。弟子等分成数百批先后突围,只有我们两个杀了出来。”

    珠穆朗玛面容僵硬,半晌做声不得。那个弟子急促喘息了一阵,又道:“罗生天如今混乱不堪,血流成河,各条玉桥要卡都被妖怪占据,通往各重天的天壑也被牢牢封锁。”

    慕容玉树颤声道:“可有我派的消息?”

    “途经贵门时,那里已是一片火海废墟。”

    慕容玉树面色惨然,一屁股坐倒在地。那个弟子猛然咳出一大口鲜血,嘶声道:“请掌教迅速回援,再过几天的话,恐怕大光明境要撑不住了。”话刚说完,头软软地垂倒在胸前,气绝身亡。

    碧菌坪上,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空气像凝固的铅铁,沉重而压抑。

    “北境要大乱了!”短时间地寂静后,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场上一下子被沸腾的气浪掀翻,七嘴八舌地噪声搅在一起,像前仆后继的汹涌波涛,激荡起巨大的混乱。有人开始不知所谓地狂叫,有人呆若木鸡,有人惊恐奔走,头也不回地向城外逃去。有的人嘴里念念有词,眼睛转动着狡黠的微光。

    在巨大地变故前,人是最容易暴露本心的。我将众人百态尽收眼底,觉得有点

    又有点可怜。他们和那些在洛阳狮子桥上哄抢救济有什么不同?在命运的洪流里,都是颠簸流离,随时会被巨浪吞噬地小船。

    周围越来越混乱,不安的气氛像瘟疫一样传染漫延,特别是许多罗生天的小门派。更是惊惶失措,语无伦次地痛骂楚度这个恶魔。此时此刻,道法会已经难以再继续下去。

    海妃恨恨地道:“楚度为什么会突然率军进攻罗生天?这不合情理。”

    慕容玉树擦擦额头的冷汗,附和道:“海殿主说得没错,魔刹天就算要入侵,也不该选择我们下手。会不会这两个大光明境的弟子有什么问题?”

    珠穆朗玛重重地哼了一声,双目射出厉光:“慕容掌门。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道法会上,我罗生天精英倾巢而出,正是楚度入侵的大好时机。至于为什么楚度要选择罗生天下手,你不妨问问清虚天地各位掌门。”到底是罗生天的第一人,片刻间,他便已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比起依然心存侥幸,糊里糊涂的慕容玉树强得太多了。

    慕容玉树大惊失色地望着清虚天一干人。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魔刹天会和清虚天勾结在了一起。

    庄梦淡淡一哂,针锋相对地道:“楚度胜不了清虚天,自然会挑个软柿子捏。慕容掌门,你明白了吗?”

    清虚天众人发出一阵嘲弄地笑声,公子樱微微摆手,对珠穆朗玛道:“掌门稍安毋躁,楚度是否入侵罗生天,还有待证实。若贵派弟子所言属实。清虚天自然不能坐视。罗生天有何需要尽管开口,我等责无旁贷。”

    庄梦羽扇轻摇:“我们清虚天已和魔刹天订下互不侵犯之约,如果贸然插手,怕是会影响清虚天的声誉,还请公子三思。”

    公子樱眉头微蹙,轻叹道:“这着实令人为难。可要我们眼睁睁地瞧着罗生天受难,又如何心安呢?”

    我冷眼瞧着庄梦和公子樱一搭一唱,人不可貌相,公子樱这样气宇高华地贵公子,虚伪起来得令人心悸。然而。我又觉得一丝莫明地兴奋,神识内的七情六欲怪物蠢蠢欲动。能和公子樱、珠穆朗玛、庄梦、无痕这些老奸巨猾的厉害角色北境争雄。一较长短,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珠掌门,我们最好立刻返回罗生天救援。”琅森急切地叫道,“其实罗生天的实力并不比魔刹天差多少,只是我们不在,门下弟子以及其它门派一时陷入慌乱,才被魔刹天趁虚而入,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错。”牛郎双手叉腰,娇嗔道:“只要我们赶回去振臂一呼,罗生天千万个门派必然群起响应,到时候来一个瓮中捉鳖,一举歼灭魔刹天的妖军。”

    公子樱洒然道:“既然形势十万火急,本届道法会不如就此中止。各位迅速返往罗生天,一查究竟。”

    “不必了。”珠穆朗玛和无痕几乎异口同声地道。前者森然望了公子樱一眼,道:“道法会我们是无心进行下去了,但返回罗生天万万不能。”

    “什么?”罗生天各派一片哗然。我微微一愣,略加思索,立刻明白了珠穆朗玛的意思。

    “一来距离月圆还有数天,我等不可能全部穿越天壑;二来,魔刹天妖军应该早已在各处天壑设下埋伏,等我们自投罗网。”无痕淡淡地道:“所以现在赶去魔刹天,并非适宜之举,反中了楚度地计策。”

    我不寒而栗地凝视公子樱,他先前热心中止道法会,提议罗生天各派返回,显然是存了让罗生天与魔刹天火并的念头,偏偏表面上还说得风度十足。

    慕容玉树苦着脸道:“回也不能回,难道只能留在这里干着急,眼巴巴望着妖怪在罗生天杀人放火?”

    无痕沉吟半晌,忽然道:“既然楚度杀到了罗生天,我们自然不能客气。依老夫看,我们不如——”目光投向珠穆朗玛,后者点点头。两人似乎有了默契。

    “罗生天各派听令!”珠穆朗玛沉声道:“我们即刻启程,赶往香草峡谷地天壑,去魔刹天端了楚度的老窝!”

    “不错。”无痕道:“魔刹天此时必然空虚,我们径直杀上鲲鹏山的魔主宫,可收奇兵之效。”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我暗暗佩服珠穆朗玛和无痕的老谋深算,此时反攻魔刹天,绝对是化被动为主动的一记妙着,不但避免被楚度牵着鼻子,还伏下暗手。万一清虚天对他们不怀好意。想要渔翁得利,这些罗生天地精锐便随时可以转战杀入清虚天,来个鱼死网破。一旦清虚天实力遭到重创,恐怕楚度这个盟友会立刻变脸,将清虚天一口吞下。

    森然与公子樱对视许久,珠穆朗玛目光中的意思很明确,既然罗生天可以杀入魔刹天。也可以杀入清虚天。逼急了他们,对谁也没有好处。

    “妙计!”庄梦眼珠一转,拍击羽扇赞道:“果然是反客为主的妙计。”偏首对公子樱道:“清虚天应在各处天壑陈设重兵,防止魔刹天地妖军突然转道杀入,也能随时对罗生天伸以援手。”

    公子樱点点头,对珠穆朗玛淡淡一笑:“唇亡齿寒。掌门但请安心。”目光遥遥投向夜空,若有所思。深邃的眼眸中,映出了跳跃闪耀的火把。

    当下,几万名罗生天的弟子纷纷集结整队,磨刀霍霍,誓要铲平魔刹天,报仇雪恨,先前混乱的场面开始变得井然有序。

    人群中,隐无邪对我微微示意,拉我走到僻静处。低声问道:“大乱已至,你何去何从?难道真要以清虚天破坏岛一脉自居?”

    我默默看他了一会,沉吟许久,试探着道:“我与吉祥天共进退。”目不转睛地盯住隐无邪,不漏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隐无邪身躯蓦地一震,眼中光芒闪过,旋即恢复了常态,亲善地拍着我的肩膀:“还是瞒不了你这个聪明人啊。好,我没有看错你。你放心,这一局北境争霸地棋。定然会有你林飞的位置!”

    地吸了一口气,甘柠真果然猜得没错。隐无邪是吉称为北境真正掌控者地吉祥天,原来早已在罗生天埋下了一招暗棋。那么在清虚天的十大名门中,会不会也有吉祥天地人呢?

    “隐掌门高看在下了,争霸称雄还轮不到我林飞。”既然揭破了双方之间这层薄纱,我干脆直言:“我树敌太多,只求在这乱世之中,保住一条命罢了。”

    隐无邪微微一笑:“不遭人忌是庸才,从飘香盛会起,我们就开始留意你了。短短几年,你实力突飞猛进,迈入北境一流高手之列,还有进军知微境界的无限潜力。在人脉上,碧潮戈、甘柠真、兵器甲御派都和你关系不错,海姬就更不用说了。最重要地,是你很懂规矩,知道应该与谁合作。”,顿了顿,又道:“吉祥天需要新鲜的血液,我们很看重你。”

    我心中大定,罗生天、清虚天之所以和楚度合作,都是试图染指吉祥天在北境高高在上的地位。而我与海妃、庄梦、楚度的对立,势必将我推向吉祥天一边。

    隐无邪目光扫过远处的众人,露出讥诮之色:“且让魔刹天、清虚天、罗生天他们闹吧,最后还得要我们吉祥天来收拾残局。北境亿万年的规矩,可不是一个魔主,一个公子樱可以颠覆地。”

    我心中了然,楚度与公子樱在破坏岛的密约,不仅仅是对付罗生天,还有对付吉祥天地计划。公子樱有野心,楚度有雄心,两个知微高手的结盟实在是一对可怕的组合,难怪连吉祥天也不安起来。

    “需要我做什么?”我冷静地道,与吉祥天携手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

    “迎娶海姬,把脉经海殿抓在你的手里。”

    “恐怕没这么容易,海妃她。”

    “不用担心海妃。”隐无邪打断了我的话,阴恻恻地笑了笑:“罗生天大举反攻魔刹天,脉经海殿殿主英烈牺牲,香骨恨埋鲲鹏山,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么?”

    我心头一震,失声道:“你们打算对她下手?”

    隐无邪淡淡地道:“不杀了她,你怎么上位?有她在。你和海姬永远不可能有结果。搞不好,你的小命还会断送在海妃的手里。像她这种出身名门世家地人,是根本瞧不上你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恨意。

    我禁不住喉头发干,虽然我和海妃势若水火,但她毕竟是海姬的姐姐。犹豫半晌,我苦笑:“海妃一定得死吗?”

    隐无邪冷然道:“你要是下不了这种决断,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太太平平地过缩头乌龟的日子。但我知道——你不会。”

    他脸上露出罕见的狂热之色:“你今日现身道法会,大展神威,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不甘平淡的人。林飞。我和你一样,昔日也是一个底层的无名小卒,受尽冷眼欺压。我用了整整一千七百年,饱尝辛酸苦辣,才爬到了吉祥天天刑宫大长老座下第一执事的位置。将来,我可以爬得更高,你也一样!”

    “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们都不甘心,别人拥有的,我们一样有权力拥有!”隐无邪伸出手,笑得阴森无比,“总有一天,我们会将所有凌辱过我们地人踩在脚下。让他们像野狗一样匍匐喘息。”

    “这是我的机会,也是你地机会。”我恍然道。隐无邪同样也有野心,所以才会选择与我合作。一旦吉祥天收拾了魔刹天、罗生天和清虚天,隐无邪必然会成为功臣,由执事升为长老,甚至走得更远。而我也会获得吉祥天的青睐,进入北境的最高层。

    思索片刻,我抬起头,遥望公子樱衣襟当风,清俊飘然的神采。慢慢地道:“你要对付海妃,我也没有能力阻止,不是吗?”

    我握住了隐无邪伸出的手掌。

    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罗生天复仇大军离开了碧菌坪。我相信在通杀城外,水六郎率领的妖军还会与他们展开一场激烈地拦截战。

    淡淡的清香从背后袭来,我转过身,迎上甘柠真黑亮的眼眸,火光将她雪白的道袍染得绯红如霞。

    “短短几个月,你的法力又精进了。”

    “也许有一天,我就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了。”我凝视着眼前地玉人。心里泛起一丝莫明的苦涩滋味。艳阳峰边,楚度击伤三个美女地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

    “如果你想。我们解除血誓吧,告诉我法子。”我咬牙道。

    甘柠真沉默了一会,道:“你好像有点变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石菌上婀娜的影子,许久道:“柠真,你还是和碧落赋的弟子待在一起更好。你是北境众人仰慕的甘仙子,而我,只是一个为生存苦苦挣扎的小混混。”

    “你打算去罗生天找海姬?”甘柠真的目光清亮如水,似是洞穿了我的心思,“你怕连累我?”

    “我可没这么良苦的用心。”我装得浑不在意,耸耸肩:“以你的立场,本来就不方便牵涉在内。何况此去罗生天凶险异常,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

    幽幽地注视着我,半晌,甘柠真莞尔一笑:“既然怕连累我,那就保护我吧。稍等片刻,我向掌门师叔辞行。”

    “柠真!”我失声叫道,望着甘柠真地背影,心头一阵火热。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蹙起新月般的黛眉:“这么称呼我,可一点都不像你。”美目泛出浅浅的笑意,“这些日子,没有人放肆无礼地叫我小真真,还真有点不习惯哩。”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沉重的情绪一扫而光。天色泛白,一颗明亮的星辰孤独悬挂在头顶上,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如果有一天,这颗星从高空陨落,想必也不会忘记那些闪光的日子吧。

    第十四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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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一章 连番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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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通往罗生天的天壑,位于红尘天正东方的烟岚山千洞窟,与偏西的通杀城恰好形成一条对角线。

    大团大团的白云从身畔掠过,在晌午的烈日照耀下,透亮发光。驾驭吹气风,我一路疾飞,已经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天三夜,仍然神采奕奕。与七情六欲镜融合后,我的精力变成了一口无底井,能够任意挥霍,再也没有了疲惫的感觉。

    “前方十里,就是烟岚山了。”甘柠真长长的青丝被风吹起,轻拂在我的脸颊上,痒痒酥酥的,香滑撩人。我转动眼珠,瞥了一眼甘柠真白腻玲珑的颈窝,禁不住一阵心猿意马。风吹得她道袍向后紧贴胴体,勾勒出山峦般起伏的动人曲线。

    “看起来倒很平静,不过在那里埋伏的妖怪一定不少。”我凝神观望烟岚山,降低了飞行的速度。我没有带上鼠公公同行,以他的妖力去趟这次混水必然凶多吉少。道别时,这个胆小的老家伙表面憾之,心则喜之,挤出几滴浑浊的鼠泪后,心急火燎地找地方躲藏了。而我和甘柠真径直从空中飞离,避开了城外罗生天与水六郎妖军的一场混战。

    “乱世中,要么躲起来独善其身,要么被彻底卷入,随波逐流。”我感慨地道。远处的烟岚山笼罩在茫茫白雾中,仿佛虚幻的海市蜃楼。即使以镜瞳秘道术察看,也只能隐约发现一点淡青色的轮廓。

    甘柠真道:“你后悔当日走出龙蝶洞府么?待在那里,虽然你的妖力会一直很弱,会一辈子默默无名,但至少能过得平静心安。”

    想了想。我摇摇头:“谁也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若是没有当年的选择,又怎知今日我是否后悔?若是当年留在那里,也许我今日同样会后悔错过了北境太多地精彩风景。”

    “错过也许是一种幸运。”

    “错过也等于丧失了选择的机会。”

    “得到的未必是你想要的。”

    “不得到又怎知道自己想不想要?”

    甘柠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总是如此好强么?”

    我嘻嘻一笑:“如果不自强,偷看美女洗澡会被打得狗啃泥。”

    甘柠真轻啐一口,我瞧着她晶莹透红的耳根,想起初次偷看三个美女洗澡,被雪莲花瓣击飞的情景,心里一片旖旎。一时,两人都默默无语。

    烟岚山越来越近,**控吹气风。向山头落去。四周围云烟浩渺,雾气氤氲,就像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强烈的日光也难以穿透。空气沾在脸上,湿漉漉,凉津津,散发着清香气息的林木隐隐约约。如同朦胧的晕影。

    “二十七,二十八,方圆十丈内,一共三十个。”甘真额头浮出莲心眼,悄声数道。

    “这些小角色不用我们出手,正好喂我地乖女儿。”不等我两脚踏上实地。绞杀已从我的耳朵里窜出,扑入茫茫山雾。

    惨叫声此起彼伏。浓雾深处,妖影晃动,传来“扑通扑通”的倒地声。几息功夫,绞杀轻盈地跑回来,小嘴里嚼着半条毛茸茸的兽尾,意犹未尽地道:“爸爸,那里还有很多哦。”

    甘柠真注视着绞杀,道:“它好像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我抚摸着绞杀光洁柔软的脑海,沉吟道:“她应该还有更可怕的增长潜力。否则楚度不会为了得到守林妖籽,对血戮林大动干戈。

    甘柠真道:“我们没必要和这些妖怪多做纠缠,赶去千洞窟的天壑要紧。”

    我点点头,甘柠真领路,绞杀开道,我殿后,迅速向烟岚山主峰接近。一路上,绞杀如同一个游窜在浓雾里地幽灵杀手,吞噬了近千个埋伏在暗处的妖怪。那些妖怪还来不及跑出来照面,血肉就被吸个干净。根本不用我和甘柠真出手。

    主峰的山路陡然向上,云雾渐渐稀薄。林木却变得茂密起来。攀过一个尖锐凸起的岩崖,当前的两面夹壁间,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窟。洞口被一张厚密地蜘蛛网牢牢封住,里面隐隐传来呼啸的风声。

    “这里就是通向天壑地第一个洞窟。”甘柠真盯着蜘蛛网,五色斑斓的蛛丝又粗又长,上面滚动着一颗颗鲜艳的水珠。网中心,一个硕大的蜘蛛妖怪盘踞而伏,大花脸上露出凶怖的神情。

    “罗生天的崽子们跑来送死啦!”蜘蛛妖发出兴奋的叫声,八条腿上下舞动,嘴里喷出一束碗口粗的蛛丝。还没有接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绞杀立刻扑了出去,张嘴迎向蛛丝,一口吞掉。同时射出触须,刺入蜘蛛妖鼓囊囊地肚子,将对方吸得如一页薄薄的纸。

    “噗哧”一声,干瘪的蜘蛛妖尸体忽然鼓胀起来,片刻间,血肉重生。它嚣张地趴伏在蛛网上,瞪着红通通的双眼狂笑:“想杀死大爷?你们还没这个本事!”

    我目瞪口呆,这个蜘蛛妖竟然能起死回生?这也太牛了吧。想想也是,被派来封锁天壑的妖怪,又怎么会是一般的小角色?

    绞杀毫不犹豫地再次扑上,触须死死缠住蜘蛛妖,将它吸噬一空,连皮渣也吞进了肚子。可一转眼,蛛网上又出现了蜘蛛妖毛茸茸的身影。

    绞杀被激出了嗜血的野性,双目射出凶残的厉芒,触须一次次刺入蜘蛛妖体内。然而后者也一次次重生,似乎是个打不死的变态怪物。

    “哈哈哈!罗生天地崽子们傻眼了吧?”蜘蛛妖得意地狞笑,眼睛色迷迷地瞄向甘柠真,彩色的口水顺着獠牙滴淌,“美人,大爷是魔刹天经纶寨地寨主,识相一点快脱了衣服。顺从大爷做个压寨夫人吧。”

    我忍不住好笑,这个蜘蛛妖说话倒也直接坦荡:“压寨夫人,好一个响当当的美称。小真真,你还是从了吧。”

    蜘蛛妖一听更兴奋了,连连点头:“大爷我守身如玉八百年,是魔刹天最有名的宝石王老王

    甘柠真冷哼一声,三千弱水剑自动出鞘,化作一道绚丽地水气。绕过蜘蛛妖,凌厉射中了蛛网。

    仿佛遭到重创,蜘蛛妖惨呼一声,嘴里喷出蛛丝,迅速连接起断裂处。我心中一动,道:“果然是小真真有经验,莫非这个蜘蛛妖的要害是结出来的蛛网?”

    甘柠真点点头:“它每次重生前。蛛网都会震颤,带动蛛丝上的水珠滚动,想来玄虚便在其中。”

    不等我吩咐,绞杀冲向蛛网,粗大繁密的蛛丝被它一口气吸净。蜘蛛妖从网上翻跌下来,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化作一滩腥臭的脓水。绞杀还不放过尸体,吸干了脓水。才有滋有味地咂巴着嘴。

    “可怜了这个守身八百年的处妖,柠真,你错过宝了。”我笑嘻嘻地打趣。

    甘柠真专注地看着绞杀:“你这个女儿可谓是天下所有妖兽的克星。”

    “你们碧落赋冰镜的坐骑也被它打了牙祭。说起冰镜,倒和公子樱一个德行,都是道貌岸然地家伙,让人讨厌。”

    “你是指清虚天和魔刹天暗中定下的协议吧?”甘柠真轻轻叹了口气:“为了碧落赋,掌门师叔难免会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你也说了,生逢乱世,除非独善其身。否则只能随波逐流。”

    “你倒会为他说好话,难怪你跟我走时,公子樱一脸凄怨不舍,还笑里藏刀瞅了我大半天。我敢打赌,他一定想我死。可惜啊,我这次在道法会上为清虚天出头,他和庄梦想要对付我,只能暗地里使绊子了。”

    甘柠真默然了一会,道:“为了我,掌门师叔也不会伤害你的。林飞。找到海姬和鸠丹媚后,我们一起回龙蝶洞府吧。在那里。大家可以过平静的生活。”

    “进入棋盘的棋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无第三种可能。”我苦笑着拍了拍绞杀,走进洞窟。老太婆师父的仇,龙蝶地威胁,哪能容我现在抽身而退呢?吉祥天也不会白白放过我的。

    洞窟内,阴气森森,四壁多孔窍,射进来的暗光映出岩石千奇百怪的阴影。风从孔窍穿过,时而如黄钟大吕,鼓乐轰鸣;时而如鬼哭狼嚎,幽幽泣啼。在洞壁顶上,结满五颜六色的蛛网,盘踞着桌面大小,还没有进化成妖的毒蜘蛛。没走多久,一群妖怪突然从各个山石背后涌现,恶狠狠地围杀过来。

    绞杀一马当先,触须闪电般刺入妖怪体内。扑来地都是一些壁虎妖,手指尖锐似刀钩,四肢覆盖鳞片,在洞壁上灵活攀爬。被法术击中后,壁虎妖长长的尾巴冒起一股青烟,急速抖动几下,又变得安然无恙。

    “先斩断它们地尾巴!”我恍然喝道,“砰”,扑来的壁虎妖被我一拳硬生生地嵌入洞壁,打成肉酱。我随即一把攥住了兀自跳动的壁虎尾,捏得粉碎。再向上轻跃,避开另一个壁虎妖从胯下的偷袭,狠狠一脚,踩上他的尾巴,法力从脚底沿着壁虎妖的尾巴一路冲向脊椎,震得对方寸寸碎裂。同时顺势一记脉经刀,把上空一只向我迅速接近的毒蜘蛛斩断。

    绞杀不用像我这么麻烦,冲上来的壁虎妖连头带尾,被吸噬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壁虎妖能从她的触须下逃脱。杀到后来,绞杀窜到哪里,哪里地壁虎妖就一哄而散。而甘柠真的三千弱水剑在身遭形成一轮闪烁的涟漪,光华鉴人,壁虎妖一接近,就像深陷入无穷无尽的水流,尸骨无存。这么一来,最终所有的壁虎妖都扑向了我。

    “这些妖怪怎么重男轻女?”我怪叫道。

    “壁虎妖们守身如玉多年,只为等你一回,抢回去做个压寨相公。”甘真嘴角微弯,浮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只能哀叹自己是劳碌命,运转神识气象八术,身影忽遁忽现,以横扫千钧之势将妖怪们悉数斩杀。未几。便杀开了一条血路,一鼓气冲到洞尾。

    对面霍然又是一个深邃的洞窟,据甘柠真说,烟岚山主峰的洞窟足有上千,个个连通,环环相扣,天壑便坐落在最后一个洞窟背后。

    这个洞窟口并没有妖怪把守,只是在漆黑的洞深处,闪烁着点点诡异的红光,仿佛一双双充血嗜杀地眼睛。庞大彪悍地凶气宛如有形之质,从洞窟内席卷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

    绞杀似是受到了感应,弓起背,当先向洞内冲去。刚一进洞,闪耀着乌光地利爪就挟着风声迎面抓来。我轻巧一闪,利爪打在旁边的洞壁上。掀起一大块碎石。

    这是一种长相奇特的妖怪,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女人脸,双眼浑圆如同两个血球,猪身羊蹄鹰爪,嘴里不断发出桀桀的怪笑。我不假分说地劈出脉经刀,金黄色的刀气轻松斩中对方。鲜血飞溅,将她一劈为二。

    “小心。是妖!”在甘真的惊呼声中,一袭白影撞入怀中,抱着我向后飞退。不等我明白过来,轰的一声,妖裂开的尸体化作一团辛辣地圬血,猛然炸开。激溅的血滴打在洞壁上,嗤嗤作响,坚硬的岩石仿佛被腐蚀,化作一滩滩流淌的泥石流。

    嗅着甘柠真肌肤独特的莲花清香。我心中一荡,她的玉臂紧紧环搂着我,胴体相贴,我甚至能感觉到柔软的胸脯下急促跳动地心。洞内昏暗,她漆黑的眼睛是如此明亮闪光。原来,世上最美丽的星辰是黑色的。

    恍惚只是一刹那的对视,又恍惚过了许久,我清晰听见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竟觉得有一点害羞。忽然间,我满心欢喜。像是被暴涨地潮水一下子淹没,又似乎被一道凌厉的闪电劈中。欢喜得呆了,却又不明白在欢喜什么。

    “砰”,甘柠真猛然推开我,三千弱水剑化作一道水幕,罩住了几个扑来地妖。

    “妖是魔刹天戾气所化的妖物,喜食人脑。她们一旦受伤见血,会立刻爆炸,溅出来的精血能将最坚硬的铁石化成流汁。”甘柠真瞥了我一眼,道:“你没事吧?”

    我愣愣地摸了摸身上,道:“没事,该硬的地方硬,该软的地方还是软的。”这才醒悟,刚才甘真怕我被妖的精

    ,才会突然抱住我闪避。其实有息壤护体,妖的么作用。

    甘柠真俏脸一红,啐道:“你总爱胡言乱语。”晶莹地水幕缓缓卷噬了妖。

    “什么胡言乱语,明明是你先对我非礼。”我厚颜无耻地辩解,运转神识气象八术的封字诀,无形的力量向外排开,将疯狂扑来的妖轻松挡住。心里却扑腾个不停,为什么甘柠真抱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如此喜悦?好歹老子也是个有经验的男人,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头傻乎乎的雏鸟?

    难道我喜欢上了甘柠真?也许,还不仅仅是喜欢?我越想心越乱,只好化迷惘为力量,全力斩杀妖。先用刺字诀击毙妖,在她们爆炸的一刻以封字诀裹住炸开的精血,以免被波及。

    “爸爸,她们太好吃啦!”绞杀把一具妖吸成肉干,兴奋地叫嚷,双目充斥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在她眉心中间,缓缓渗出了一缕朱红色地血纹,像颗艳丽蠕动的种子。

    随着我们深入洞穴,涌上来地妖也越来越多。这些妖悍不畏死,搏杀起来像拼命的疯子,根本不在乎自身死伤。可以想象,如果罗生天的人杀来此处,即使能够突破,也会付出两败俱伤的惨重代价。

    很快,我们闯入下一个洞窟,急速推进。在绞杀的血腥杀戮下,一路势如破竹,当者披靡,不停顿地闯过三百多个洞窟。每一个洞窟镇守的妖怪虽然千奇百怪,各具神通,但遇上绞杀却束手缚脚,一大半的妖怪被乖女儿填了五脏庙。而绞杀的胃口似乎永远都喂不饱,小腹依然平平,眉心的血纹一点点向下延生,如同种子慢慢发芽,长出茎须。

    甘柠真香汗淋漓,法力急剧消耗,终于有些气竭。雪白的道袍上鲜血斑斑。我不愿恋战,干脆一把抓住她,施展神识气象八术的刺字诀,带她从缝隙里穿行,避开妖怪们的正面拦截,只留绞杀在后面大发凶威,肆意屠杀。

    “你不累吗?莫非这几天你的妖力又有提升?”甘柠真不解地道,在她看来,我地法力早该消耗得所剩无几,现在却生龙活虎。精气神十足,和初入千洞窟时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累?和小真真在一起,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冲她眨眨眼,冲向下一个洞窟。融合七情六欲镜的我,最不怕的就是人海消耗战。

    “呼”,狂风大作,迅猛刚烈。从洞口扑来的飓风如同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砸来,将我们从洞口重重推开。我吃了一惊,补天秘道术悟出的刺字诀可以遁入天地中任何微小的缝隙,哪怕是风,也存在空气流动时的空隙。任我潜入,断断不可能出现无孔难入。甚至被排斥的情况。

    全力运转刺字诀,我冲向洞口,再次被猛烈的风势排开。从洞内吹出来地风凄厉呼啸,妖异得没有任何缝隙。

    “镇守这个洞窟的妖怪很有几下子。”我冷笑一声,既然不能巧入,那就只能硬闯。运转“封”字诀,我一步步向洞口走去,将狂风牢牢挡在身外。

    进入洞窟的一刹那,压力倍增。暴烈的飓风吹得我和甘柠真头发直竖,举步维艰,呼吸都变得十分痛苦。洞窟里一片漆黑,石壁完全封闭,不见任何孔窍,也瞧不见潜藏的妖怪。

    “这里的风很古怪。”甘真娇躯微微摇晃,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只能从她地嘴型看明白她说的话,因为连声音也被风吞卷了。

    我们勉强向前推进了十多丈后,风力再次加强。仿佛无数头蛮荒巨兽齐声怒吼,扬起密密麻麻的铁蹄冲撞过来。我暗叫要遭。急忙运转“封”、“化”、“断”三字诀,在封挡悍风的同时,尽量截断、消化气流。

    “轰隆隆”,狂风像炸开的天雷,摧枯拉朽地轰击冲来,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洞内被各种恐怖的呼啸声淹没。饶是我已经将神识气象八术运转到了极限,也难以稳住脚步,身体剧烈摇摆,进一步,晃三晃,周身骨骼仿佛被猛烈压缩,咯吱作响。

    甘柠真面色青白,显然支撑不住了,三千弱水剑强行出鞘,形成环绕周身地滔滔弱水。谁料到,绚丽的水流竟然被强风吹得向后弯曲,水花飞溅,像一条随时会折断地水蛇。

    我摇摇晃晃,向她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自己则咬牙硬挺,竭尽全力地向前逐寸推进。每走一步,全身承受的风压也跟着增强,两眼直冒金星,肌肤近乎麻木。而直到现在,我们连洞里是什么妖怪都不清楚。

    楚度派来拦截罗生天的妖怪,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吃力地向前走了几丈远,震耳欲聋的暴风声忽而减弱,四周蓦地一静。我还来不及庆幸,一道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威压从洞深处席卷而来。“怦怦怦”,我的心狂跳不止,仿佛要一口气蹦出胸腔,全身动弹不得,如同一只小蚂蚁被压在了巨峰下。

    浩浩荡荡,漫漫翰翰,风仿佛从遥远的九天奔腾而来,收吸吞吐,变幻莫测。“噗哧”,我口鼻鲜血狂喷,一个趔趄跪倒在地,血肉骨骼似要被揉碎,痛得死去活来。如果没有息壤护体,这一刻,我大概已经粉身碎骨。

    莫可沛御!这是人力根本无法抵挡地天风!

    “一定是葫妖!传说与天地同寿,魔刹天亿万年的罡风孕育出来的葫妖!”月魂在神识里惊叫,“葫妖天生混沌,没有灵智,楚度怎能将它收服?”

    楚度!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与楚度深入迷空岛沟壑的情景,身躯立刻向后倾斜。不再强行与风力抗拒,也忘却了浑身痛楚,我从容挺身,徐徐踏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开始时,我还摇摇晃晃,笨拙艰难,到后来,已是潇洒自如,在天风中游刃有余。

    月魂傻眼了,我讳莫如深地一笑:“北境战乱初年,余与葫妖相抗,忽得平衡之道。”脚下不停,直入洞窟。在天风源头,一个黄蒙蒙的小妖物静静坐在地上,眯着浑浊的眼睛,呆呆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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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二章 春梦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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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这个小不点就是葫妖?还与天地同寿?”我怀疑地道,它的神情浑浑噩噩,目光痴傻,像没睡醒似的,看不出半点灵气。葫妖没有天灵盖,脑袋是中空的,像一个敞开的瓶口,庞大的天风正从头顶心源源不断冒出来。

    月魂道:“你看它身体滚圆,脑袋如球,不是和葫芦一个样嘛。”

    葫妖忽然开口,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似乎在和我们说话,却又听不懂说什么,只是一些含糊而不连贯的音节。它没有腿,一条藤蔓般的独臂从肚脐里探出,柔软垂落,手奇大,攥紧成拳如同一个圆塞子,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

    在月魂的指示下,我走到葫妖跟前,把它的拳头塞进脑袋,堵住风源,狂风立刻停止了,满洞的风荡然无存。

    望着毫不抵抗,木偶般呆坐的葫妖,我实在难以想象,就是这个妖物差点让我们送命。在它身后,我发现十九根暗金色的螺旋钉子,螺纹上,氤氲浮动着许多奇异的印章,仿佛它们只是一些随时会消失的水雾。金钉深深嵌入葫妖的背心,摆成一个“凝”字。我伸手去摸,手掌却陷入了一团混乱的气流,抖个不停,怎么也摸不着金钉。

    最妖异的是,伸出的手仿佛要脱离我的手腕,向一个玄妙的空间逝去。

    “古怪!”我失声叫道,急转神识气象八术,奋力把手抽了回来。

    “这些金钉应该是楚度动的手脚,将葫妖强控在此处。”月魂叹道:“葫妖也算可怜了,它虽然是妖物,但向来与世无争,离群索居,却被楚度捉来卷入人妖之战。”

    “莫可沛御的天风。正是葫妖遭祸的原因。”我心有所感,拥有力量却不善驾驭,只会白白成为别人的牺牲品。哪怕躲起来独居,也一样难逃厄运。

    光影一闪,绞杀蓦地从背后窜出,触须刺入葫妖体内,发出兴奋的叫声。葫妖也不挣扎,木然的眼眶里,默默流出两滴浑浊地泪水。

    绞杀吸噬葫妖十分费劲,好一会功夫。葫妖的身躯才稍稍变得有些干瘪。如果换作寻常妖物,早被吸干了。这时,甘真也赶到了,盯着葫妖背上的“凝”字金钉,樱唇煞白:“玄凝钉签!可以将任何妖物变为傀儡的玄凝钉签!这是碧落赋历代只传掌教的秘学!”

    我浑身一震,既然如此,楚度怎么会用玄凝钉签?“难道楚度偷学到了碧落赋秘道术?”我不可思议地道。

    “不可能!玄凝钉签由上一任掌门口授下代传人。并未记载入碧落赋的典籍。即使是掌门师叔公子樱,也因为,因为晏采子的突然失踪而没能学到这门绝学。至于其他弟子,连玄凝钉签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甘真断然摇头,说到晏采子时,她神色极不自然。

    我心中狐疑。既然玄凝钉签由历代碧落赋掌教口述,甘柠真又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定定神。我道:“你的意思是,当今北境除了晏采子,不会有第二个人会使玄凝钉签?”

    甘柠真面无血色,缓缓点头。我骇然嚷道:“难道失踪多年的晏采子重新出现,还做了楚度地爪牙?这怎么可能?晏采子应该早就发疯而死了吧?”

    “他没有疯。”过了很久,甘真空空洞洞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发疯的。天底下,不会有比他更冷静的人了。”

    我吃惊地瞪着甘柠真。她眼神凄婉,仿佛滚动着露珠的纤弱残花。

    “小真真,你怎么了?”我不安地问。

    甘柠真背过身去,扶住洞壁,手颤抖得像随时会折断。苍白地手指如此柔弱,无助,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生气,再也难以承受一丝风寒霜重。我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冲过去,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想把手心的暖意传给她。

    “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些不舒服罢了。”隔了一会。甘真低声道,慢慢抽回手。回过头时,她的眼神依然眀澈,丰神清绝,她又是那个孤傲而坚强的仙子,独自站在云端,最柔软地地方已经被冰覆盖。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嬉笑道:“大概是你太累了,法力还没恢复的缘故。要不,我背着你吧?就像你在血戮林背着我一样?有时候,仙子也需要凡人来背一些背不动地东西呢。”

    “我不碍事。”甘真向后退了半步,离开我贴近的脸,似乎在害怕靠近时的温暖。过了一会,她默默地道:“谢谢你。嗯,你的乖女儿似乎又在进化了。”

    绞杀刚刚吞噬完葫妖,像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地打着圈,嘴里一个劲地嘟哝:“好吃,真好吃。”几缕若有若无的气流绕着她盘旋,妖气蒸腾弥漫,扩散开去,笼罩了整个洞窟。

    轰然一声,气流暴涨,罡风呼啸,绞杀背上绽出一对半透明的风翼。“爸爸,我会飞啦!”绞杀鼓动风翼,宛如九天霹雳炸开,震得我耳膜发疼。

    绞杀将来一定会成为北境最可怕的妖兽吧!我呆呆地看着它,捡起地上散乱的金钉,细细把玩了一番。这些金钉上地印章居然消失了,蕴含的玄力似乎也消除了。我把它们收好,拉起甘柠真,骑上绞杀,向下一个洞窟飞去。

    冲入洞窟,绞杀宛如一个从地狱来的凶神恶煞,风翼拍击下,犹如狂风横扫落叶,妖怪们化作齑粉,尸骨无存,根本不用我和甘柠真出手。绞杀的胃口也变得挑剔起来,除了

    力奇特强横的妖怪,寻常的小妖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

    以惊人的速度,我们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一连杀过几百个洞窟,进入了最后一个。这座洞窟洞口奇大,洞前。尖锐的锯齿形山石林立,环绕成一个整齐的半圆环。对着黑咕隆咚地洞口,绞杀突然发出厉叫,触须绷得笔直,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镇守最后洞窟地妖怪一定不简单。小真真,用你的莲心眼察看一下。”有了葫妖前车之鉴,我小心翼翼,以免阴沟里翻船。

    “洞尽头就是天壑。”甘真转动莲心眼,仔细向洞内端详一阵,沉声道:“里面尽是污垢之气。什么也看不出。”

    我稍作犹豫,毅然让绞杀入洞。时间紧迫,多拖延一会,海姬就多一分危险。一旦脉经海殿被魔刹天攻破,海姬地下场可想而知。

    四周洞壁分泌出墨绿色的脓汁,油腻腥臭,令人作呕。不时有大摊大摊的污垢从顶上掉落。像黏稠的浆糊,恶心地蠕动。有时,一大团厚软的垢物突然从地上耸起,封住通道,让我们难以前行。

    先前无往不利的绞杀,开始变得懒洋洋。像被晒焉了的枯叶,慢腾腾地飞行。后来索性趴在地上,病怏怏地向前挪动触须。

    “乖女儿怎么了?”我拍拍绞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绞杀有气无力地呜咽一声,眯起眼睛。

    甘柠真也一样无精打采:“除了这些污垢瘴气,怎么一个妖怪也见不到?”

    “月魂,你知道是什么妖怪在作樂吗?我觉得大家都不对劲啊。”我懒懒地喷出一口三昧真火,烧掉堵住通道的垢物。

    “我对魔刹天了解不多。”月魂咕哝道:“让我仔细想想。唉,人老了,记忆力不如从前了。”

    洞窟深处。隐隐传来有规律的“怦——怦——怦”声,如同一颗剧烈跳动的巨大心脏。越往前行,跳动地节奏也越慢,似乎这颗心脏很快就要停止跳动,陷入沉眠。

    “小真真,你站稳点,靠着我想赚便宜啊?”我赶紧扶住甘柠真,她柔弱无力地向我怀里倾斜,美目半睁半闭,像是在打瞌睡。触碰到她的手臂时。我蓦地一凛,冰凉的手臂竟然没有一点热温。仿佛一截僵硬的尸躯。

    “真的不对劲,我们一定中了暗算!”从我嘴里惊喊出来的声音,像一偻绵软的棉絮,晃晃悠悠地飘散。

    我心中大骇,摸了摸甘柠真地额头,一片冰凉。再摸摸自己,一样感觉不出丝毫的热气,从头凉到脚,绞杀也同样如此。好像从进入洞窟开始,我们就慢慢失去了体温,变成了三具僵尸。

    我禁不住额冒冷汗,以我的实力,足可和清虚天、罗生天的顶尖高手比肩,如今连敌人的面目还没见到,就暗中着了道。

    “你干什么?坏小子。扭扭头,避开我的手,含糊不清地嘟囓着,眼波乜斜流媚,“你最坏了,总是喜欢扰乱人家。

    梦呓般地娇嗔声听得我心中一荡,不过眼下不是乱荡的时候。我狠狠拧了一把甘柠真地脸颊,试图让她清醒。哇靠,脸蛋滑如豆腐,难怪会有吃豆腐的俗典。“小真真,提起神来,别睡着!”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着了,你也别想干坏事。”甘真慵懒地倒在我肩上,星目惺忪,啐道:“你这家伙尽动歪念。到肩头,露出欺霜赛雪的胸颈,往深处看,依稀瞥见丝薄的藕纱小衣内,深陷的雪白乳沟。

    哇靠,到底是谁动歪念啊!老子清白的名声啊。我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手臂下意识地一紧,将甘柠真搂在怀里。温香软玉满怀,两人胸膛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空隙,我清晰感觉到彼此缓慢、微弱的心跳。

    慢弱地心跳!我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窥破了这个洞窟地秘密!我们的肌肤越来越凉,我们的心跳也越来越慢,就像是一条即将进入冬眠的蛇!

    我骇然发现,洞窟深处“怦——怦”的心跳声和我们完全一致!或者说,我们被它控制住了心跳!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居然能控制体温、心跳?洞窟深处的心脏跳动声越来越缓慢。一旦停止,我们的心跳是否也会随之停止,陷入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沉眠?我越想越心寒,然而,脑子已经变得有些迷迷糊糊,无法控制,心跳渐渐微弱。几乎要昏睡过去。

    “小真真,千万不能睡着!”我用力咬破舌尖,想让自己清醒,舌破渗出来的血竟然也是冰凉地!甘柠真低低呓语了

    头枕在我地肩上,眼皮轻颤。神思懵懂。

    怎么办?我拼命睁圆了眼睛,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抱紧甘真馥郁柔软地胴体。我甚至产生了一丝甜蜜的恍惚,这么抱着她沉眠,会很满足,很快乐吧。

    “怦——”,洞窟深处的跳动声停止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向我扑来。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猛然一个激灵。我是林飞,我不可以睡着,我不可以倒下!哪怕是洛阳城墙根的一摊烂泥,我也从来不会倒下!

    仿佛一点火星在我体内亮起。神识里,七情六欲中地一个怪物宛如破开乌云的明月,迸射出眩目的光彩。它冉冉升起,半黑半白,上尖下圆,形状酷似男女紧密交合的生殖器。这个七情六欲怪发出诱惑的喘息声,初始是轻微的嘤咛,后来变成急促地呻吟,最后如同猛兽发情的嘶吼——这是生命最原始地情欲!是种族传承的呐喊!

    像是受到了刺激,我体内的一点火星蓬地炸开。化作情欲的火焰,熊熊升腾。将浓浓的睡意驱赶了一小半。一时福至心灵,我搂紧怀中的仙子,低下头,对准娇俏的樱唇,一口吻去。

    柔软芬芳的红唇,宛如蜜汁,令人销魂。我贪婪吮吸着甘柠真的嘴唇,来回含弄,情欲之火燃烧全身,肌肤逐渐有了一丝热温。我心头大喜,知道找到了摆脱危机地法子,干脆得寸进尺,手嘴并用,一只手抚过甘真纤细的腰肢,按上鸽子般软腻的胸脯,轻薄抓捏。另一只手向下滑去,摸到她弹力惊人的翘臀,恣意摩挲。

    一阵又一阵销魂蚀骨的感觉生起,我小腹猛地一热,热力如同一条火龙上冲,情欲的火焰暴涨成熊熊火海。肌肤开始微微发烫,胸腔内传来越来越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嘤咛”一声,甘柠真情不自禁地发出诱人的呻吟。在我手嘴发威的刺激下,她脸泛春潮,红晕暗生,娇躯不自觉地扭动起来。这么一来,她凹凸起伏的胴体与我身体死命摩擦,两团软肉挤压,滋味美妙香艳之极。我喉头咕咚一声,色心大起,双手反复游走甘宁镇全身,肆意揉捏,顺着饱满修长地大腿,一直探入深处。

    “啊!”甘柠真蓦地睁开火热的美目,轻呼出声,舌尖与我搅拌在一起,眼波娇媚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谢天谢地,她总算醒了。说时迟,那时快,我闪电般推开甘柠真,施展神识气象术,向洞窟深处急掠。“怦——怦”,那个妖异地东西又跳动起来,这一次,它跳得剧烈急促,速度越来越快。与此同时,我的心跳也随之加速,愈跳愈烈,气血翻涌,仿佛要从胸口硬生生地蹦出来。

    身躯在空中一滑数丈,我看到了!在洞尽头,一大团蠕动的墨绿色垢物正吸附在顶壁上,像一张振动的巨大皮鼓,以惊人的速度膨胀收缩,轰然鸣响。不假思索,我射出螭枪,赤红的光焰怒吼着刺入垢物。

    整个洞窟回荡着高亢尖锐的惨叫,脓汁飞溅,恶臭扑鼻。片刻后,四壁滴淌的脓汁消失了,我的心跳、体温都恢复了正常。

    “到底是什么妖物呢?”我怔怔地立在原地沉思,无论如何,楚度的确有称霸北境的雄厚实力啊。日他***,我们这一次硬闯罗生天,等于白白替珠穆朗玛他们作了一回挡箭牌。

    “发生了什么?”转过头,我看到甘柠真布满红潮的脸,鬓发散乱,别具风情。“我好像睡着了?”她的神情有些不安,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老脸一红,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虽说我大逞手足之欲是为了自救,但毕竟不太地道。想起刚才滑腻弹性的手感,我暗暗销魂。原始的情欲,还真是一种足以焚烧一切的可怕力量。

    “你尽管说吧,刚才是不是,是不是有点意外?我们一起睡着了?”甘真轻轻咬着樱唇,仿佛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何止是意外?我在心中嘀咕,目光迅速瞄过她殷红的唇瓣,舔舔嘴唇,正色道:“不是我们一起睡,而是你睡着了,好像还做梦了。幸好我清醒,及时斩灭了妖物。”

    “做梦?大概是吧。”甘真像是松了一口气,目光犹存疑虑。这时,绞杀晃晃悠悠地赶来,她也不便再说什么。

    “小真真,天壑在什么地方?”我机灵地转移话题,拿出壑龟。洞尽头是一片坚实的石壁,找不到任何出口。只是石壁的颜色很特别,青中泛白,光滑温润。

    “这里就是天壑。每到月圆之日,这片石壁会化作透明的水镜,供人穿越。”甘真指着石壁,从我手里接过壑龟,把它轻轻按在石壁前。

    壑龟探出小脑袋,向四周嗅了嗅,随即张开嘴,咬向石壁。“嘎崩嘎崩”,壑龟有滋有味地咀嚼着碎石,像吹了气的皮球,体形暴涨。

    “上去。”甘真飘然跃上龟背,我和绞杀也赶紧跟上。壑龟不断咬噬石壁,直到咬穿了一个足够它通行的大洞,才慢腾腾地迈动四肢,爬过洞口,进入了罗生天。

    我回首望去,就在壑龟爬过来的一瞬间,被咬破的缺口在身后霍然封闭。而脚下的壑龟也四肢瘫软,垂头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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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三章 烽火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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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啪啪啪”,响亮的掌声从幽暗的远方传来,视线所及莹乌黑的冰花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冰花内,一袭黑袍的夜流冰轻轻击掌,俊美邪异的脸上挂着讥嘲的冷笑:“本王万万没有料到,第一个赶来罗生天送死的,竟然是你们这两个小爬虫。你们自不量力的胆气,还真有点令本王佩服。”

    “哦,老子也万万没有料到,第一个要收拾的,原来是你这个变态妖王外加手下败将啊。”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眼角余光扫过四周。罗生天这边,赫然也是一个洞窟。四壁阴暗潮湿,水珠从洞壁滴落,发出清亮的声响。

    夜流冰狞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仗着海龙王替你撑腰,便敢横行无忌了。魔主早已颁下严令,不管是谁,只要此时踏入罗生天,杀无慑!嗯,让本王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处置得你舒舒服服。”

    我偏过头,故作惊讶地对甘柠真道:“小真真,从什么时候起,楚度身边的一条狗也变得这么没规矩,胡喊乱吠了?看来我们上次大闹葬花渊狗窝,没给它长记性啊。对了,这还是一条戴了绿帽子的狗。我记得他的老婆被阿凡提抢走了,啧啧,现在他们一定热火朝天地在被窝里大干吧?”

    甘柠真轻啐了我一口,夜流冰眼中凶光大盛,被我恶毒的语言刺激得浑身发抖。我好整以暇地一躬身:“尊敬的夜流冰妖王,哦不,绿帽狗王大人,您上次被螭枪射中的伤口还疼吗?和您的夫人裸睡在阿凡提的怀里相比,哪一处伤口更疼呢?”

    “轰”,冰花炸开,夜流冰狂吼一声。苍白的脸上闪过愤怒的红晕。“本王要将你折磨得体无完肤,死去活来!”双手一抖,几百朵冰魄花密集射来。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我学着绝世高手地口气道,施展神识气象八术的化字诀,随手一掌,将冰魄花消化得无影无踪。“拜托,这种雕虫小技就别在老子面前卖弄了。”我一面讥笑,一面对甘柠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看,这就叫狗眼看人低了。”

    夜流冰双目赤红。显然被我气炸了肺,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小真真,闪到身后,看我怎么驯狗!”我上前一步,极尽口舌奚落之能,挑逗夜流冰的怒火,令他失去理智。而我的心境却如火尖上的一点冰雪。清明通澈,冷静地望着夜流冰不断接近的身影,岿然不动,直到对方到达我最佳的攻击距离。

    “轰!”我大吼一声,飞身跃起,迎向夜流冰。挟雷霆万钧之势。以魅舞“执着”之姿,击出蓄满神识气象八术的轰字诀!

    夜流冰面带冷笑。黑袍内冒出五彩缤纷的气泡,环护周身要害。

    我的拳头在空中膨胀,无数碧绿色地魅绕着拳头飞舞,化作绚丽多彩的拳影。

    轰然一声,夜流冰如遭雷击,口喷鲜血,弹丸般抛飞出去,彩色气泡纷纷炸开。轰字诀下,夜流冰立遭重创。脸上兀自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梦妖的虚体也不过如此嘛。”狂笑声中,螭枪喷射!我如影随形地追击而去,全速追杀夜流冰。

    夜流冰虽慌不乱,身形猛然一顿,在半空巧妙横移,避开螭枪。

    运转刺字诀,我鬼魅般出现在夜流冰身前,千万缕光焰闪耀,我以魅舞“飞扬”,配合刺字诀击去。速度快得无以复加。夜流冰措不及防,张嘴喷出幽深的梦潭。强行挡住一劫。

    “轰”,我胸口一堵,气血翻腾,被震得向后倒退,同时再次射出螭枪。要不是息壤护体,这次硬碰硬地交击,我必受轻伤。夜流冰也不好过,身影跟跄,螭枪撞击梦潭的刹那,他又一次口喷鲜血,内伤加剧。

    “伤狗技穷了么?”我冷笑,下一刻,闪到夜流冰侧面,以魅舞“尔雅”击出裂字诀。“呲啦”几声,夜流冰的黑袍仿佛被无形利刃撕裂,碎屑飞扬,白皙地肌肤上绽出一道道夺目的血痕。

    螭枪千百次呼啸射出,划过千变万化的轨迹,与梦潭相撞,发出密集刺耳的声响。我不依不饶,连施“轰”、“断”、“裂”这三种最刚猛的神识气象术,对梦潭狂轰乱炸,激溅起漫天黑光。这是夜流冰的内丹,如能将它毁灭,夜流冰必死无疑。

    惨叫声中,夜流冰收回梦潭,一朵朵冰魄花顷刻笼罩住他。夜流冰在密密麻麻地冰花内变幻移动,身影倏然模糊,转眼就要遁逃而去。

    日他***,绿毛狗王逃命倒有一手。我知道追不上了,以摄魂音秘道术大喊:“小真真,这就是丧家之犬了。”

    分明听到了我这句话,冰花里地夜流冰面容抽搐,猛然口喷鲜血,瞬息消失。

    “夜流冰,添新伤,重不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我洋洋得意地吟道,一代妖王输得并不冤枉。见到他的刹那间,我脑海中已经定下了战略。先以歹毒的言语相讥,撩起他的怒火,令其丧失理智。被激怒的夜流冰必然会仗着梦妖不怕受伤的虚体,肆无忌惮地攻击。然而,我的神识气象术虚实兼备,精神肉体齐施,恰恰是夜流冰这种虚体的克星!所以第一回合交手,我故意不用螭枪,降低夜流冰的戒备之心,再以轰字诀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受创之下,夜流冰一定心神大乱,我再配合螭枪全力轰击,最终将他杀得大败而逃。

    每一个步骤出手,都经过我精心计算,

    扣。以有心算无心,必胜地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甘柠真轻轻叹了一口气,出神地看着我:“你现在真的不需要我们保护了。”

    我怪叫道:“小真真要抛弃我了吗?难道忍心看着我孤苦无依,在战乱的北境挣扎流亡,被人欺凌?”

    甘柠真板起脸,瞪了我一眼,嘴角却隐隐绽出一丝笑意:“受不了你。前一阵子,你不是嚷着要解除血誓么?”

    我讪讪地道:“不知为何,我看到小真真。心里总是患得患失。我——。”瞥了一眼甘真,我咬牙道:“我不愿你被我拖累,但你若走了,我又觉得舍不得。”

    甘柠真木然而立,半晌才道:“这些玩笑话,就当我没有听到。”

    “不是玩笑,我不拿最重要的东西开玩笑!”我脑子一热,索性大胆迎着她的眼神,豁出去道,“你若走了。我就是舍不得。想到你时,我的心就很乱,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会突然胆怯害羞,也会自轻自贱,没来由地恨。”越说越语无伦次。但这就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

    “别再说了。”甘真近乎慌乱地避开我地视线,“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我像是心窝被毒蛇咬噬了一口,道:“是为了公子樱吗?”一时又嫉又恨,神识内一只七情六欲怪忽而厉啸,它颜色鲜红欲滴。像一条首尾相连的蛇,环绕成心形。我顿时血脉贲张。情绪失控下,忍不住尖酸挖苦:“这可是违背伦常的禁忌,公子樱他敢吗?不然碧落赋还有什么脸在清虚天立足?”

    甘柠真缓缓摇头,我颤声道:“那么就是你,你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要愿意这么想,也由得你。”她低声道,神色转冷。

    我顷刻心念俱灰,呆了片刻,道:“只为了血誓。所以留在我身边么?今日地林飞,用不着别人可怜。”

    甘柠真凝视着我,目光渐渐柔和:“我还记得,在血戮林的河边,你告诉我尾生抱柱地故事。”

    我心里又甜又苦,想起那时她背着我逃命,温暖的阳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像是一个。

    “柠真不是尾生。”她幽幽地道,“家母是被男人无情抛弃的。在母亲病逝的一刻,柠真便已选择了错过。男女之爱。此生再也与真无缘。”

    我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我,我不该说这些。我,我刚才打败了夜流冰,有些得意忘形了。”

    “走吧,还要尽快赶往脉经海殿哩。”甘柠真淡淡地道,看了看神色落寞不安地我,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像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么?”

    我喃喃地道:“是啊,也很好。”解嘲地一笑,用力甩甩头,不再想那些纠缠不清的念头,我昂首向洞外走去。

    滔滔水声隐隐传来,清新微凉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此时正值拂晓,天色青白,晨星辉映。洞外是山岭,岭脚下黑压压的一片,面目狰狞的妖怪们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刀戈盔甲映射出耀眼的寒光。

    四周丛林簌簌作响,茂密地草木背后,妖影幢幢,作势欲扑。

    “没必要和他们硬拼浪费时间。”我冷静下来,和甘柠真骑上绞杀,向天空飞去。

    灰白的云层后,呼地飞出几百只飞猴,向我们围来。如花跨坐在一头雄壮的飞猴背上,遥遥指挥。

    “乖女儿,该吃早饭了。”我拍了拍绞杀,她早已迫不及待地冲入猴群,风翼拍击,将两头坚逾金石的飞猴砸得血肉模糊,触须向前刺出,攫住迎面扑来的飞猴,将它吸成干尸。

    “味道一般。”绞杀咕哝道,全力鼓动风翼,猛烈的罡风笼罩了方圆十丈,激得飞猴们东倒西歪,仓惶飞逃。下方狂吼连连,飞起几百个妖怪,乌云般向上疾升。绞杀风翼猛拍,竟然强行将它们压得下坠,触须刺入一个九头鸟妖地腹部,瞬息吞噬。直到我催促,绞杀才恋恋不舍地向远处飞去。我射出螭枪,一连串地射杀了正面拦截的几十个鹰头妖怪,在漫空纷扬地血雨下,轻松杀出了通路。

    妖怪们的怒骂声被远远抛在身后,绞杀犹如风驰电掣,急速飞掠。俯首望去,罗生天满目苍夷,如同劫后废墟。清亮的晨光下,玉桥像一根根散乱丢弃的白骨,断裂坍塌,尽是碎石残壁,血渍肉块,再也见不到华美的麒麟。湖水混浊,泛着几偻血丝。随波漂浮的人、妖尸体被水泡得浮肿,面目全非地挤做一堆。四周山峰荒凉,有的被拦腰截断,有的被夷为平地,有地陷入熊熊火海,腾腾冒着黑烟。

    暖风从脸颊擦过,即使是盎然地春意,也消融不了冰冷凶厉的杀戮气息。“这还是罗生天吗?也太惨了点。”我倒吸一口凉气,生平第一次见到战乱的景象,我颇不适应。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战。沿途,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小门派的驻地被妖军围杀,楼阁宫殿处处烽火硝烟,血肉横飞,惨烈的厮杀声响彻云霄。

    “只有杀了楚度,才能结束这一切。”甘柠真肃声道。

    “欲望是无法结束的,所以才会有成、住、坏、空。没了楚度。一样有公子樱、庄梦、无痕,还会有许许多多具备角逐北境实力的人、妖。”

    “但楚度是祸乱之源。”

    “源头是我们的内心。”我默然道。下方,一个满身血污的女童骑着青鸾仓促飞来,

    紧追着十多个大呼小叫地鸾妖。“救救我!“女童:而止,被一个追上的鸾妖用利爪掐断了后颈,连座下地青鸾。也被同根生的鸾妖们撕成碎片。

    “这便是他们口口声声要找寻的自在天么?”甘柠真怒叱一声,三千弱水剑呛然出鞘。水烟掠过,鸾妖们的残肢碎肉向下坠落,剩下地一个幸存者捂着冒血的断腿,惊恐飞逃。

    我施展神识气象术的缠字诀,攫住逃跑的鸾妖,厉声道:“说,脉经海殿的情况如何?说了饶你一命。不然,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鸾妖颤声道:“我也不太清楚。十大名门是魔主大人亲自率军围攻的。大概是两天前,脉经海殿才被攻陷。我,我也是听说地。”

    我怒吼一声,鸾妖吓得面色发蓝,结结巴巴地道:“不过,我听,听说,有几个女武神逃进了脉经海殿的深海下,一个叫怨渊地鬼地方。进去追杀的兄弟们都,都离奇失踪了。我知道的全说了。你放过我吧。”

    我松开手,绞杀抖直触须。射进了它的咽喉。

    “怨渊?”甘柠真不安地道:“她们竟然冒险进入了怨渊?”

    “怨渊是什么地方?”

    “罗生天三大死亡禁地之一。”甘柠真神色凝重:“和迷空岛一样,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的一颗心向下沉去,就算海姬在那几个女武神之中,恐怕结果也是凶多吉少。

    “也许,也许会有意外,无颜不也活着从迷空岛出来了吗?呼延重不也在风雷池练成风雷电火之体么?”我喃喃地道,“会有希望的。怨渊就在脉经海殿边上,海姬一定很熟悉那里,有求生之道也说不定。”

    甘柠真看了看我,点点头。我一时心急如焚,催动绞杀,向脉经海殿的方向飞去。

    浮云悠悠,天色在头顶变幻,昼夜无声更替,与下方激烈的厮杀战场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生灵悲喜冥灭,如火如荼,天地依旧宛如无情地看客,以不变对万变。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俯瞰脚下,不自觉地融入冷眼旁观的角色,默默体验这一丝天道的玄妙。

    看似时光流逝,其实不变的恰恰是时光,改变的是所有的生命。天际的最后一抹晚霞,被夜色吞没,如同一簇燃烬的殷红炭火。白骨如山,血流成河的罗生天,不过是一段时间地印记。我忽然想到,生灵的七情六欲,莫非是对亘古不变地天道法则的一种挑战,以变抗争不变?

    “大概还有半夜的路程,就到脉经海殿了。小心些,前面的路恐怕不好走。”甘真望向下方的白玉桥,残破的桥面纷纷被拦腰砍断,像一截截裂开的脊椎,松松垮垮地瘫散在湖面上。全副武装的妖怪们来回巡,厚重的皮靴踩踏在断桥上,“咔咔”作响,似是玉桥发出痛苦的呻吟。幽深的湖水中,水妖们蠕动着细长的肢体,一双双五颜六色的眼睛如同妖异的***,闪闪发光,游离不定。

    我们已经深入罗生天的腹地,妖怪的数量明显增多,防守也愈加严密。水路、陆路,都驻扎了重兵。从这里往东,直到尽头是大光明境;西面是沙盘静地,向南通往金乌海的入海口,脉经海殿就坐落在金乌海的海底。

    “我还没有乱了方寸。”看出了甘柠真眼神里的关切,我排开担忧的心绪,竭力保持冷静,“就算我们再急,也改变不了结果。只能希望海姬够幸运。”

    “那里曾是罗生天夜景最美的地方,名叫天河峰。”指着沿岸一座黑魆魆的巨峰,甘真娓娓说道:“月光照在山上,岩石明澈如镜,峰顶会幻出乳白色的水烟,水光烟色交织,袅袅上升,像一条倒悬的光河。山上有许多奇花异草,会在夜晚发光,如同散落在光河旁熠熠生辉的星辰。”

    “谁也不知道,在漫漫光阴中,有多少最美的东西悄然消逝。”我感慨地道,眼前的天河峰,处处焦烟焚土,如同伤痕累累的巨兽沉默趴倒在湖面上,疲惫地舔吮伤口。山上倒是有不少发光的植物,在夜风中瑟缩摇晃,如同点点凄凉的磷火。

    忽然间阴风大作,一群蝙蝠妖迎面飞来,个个头戴尖帽,身披宽大黑袍,手执白森森的骨杖,头颈上挂着一串串丑陋的骷髅头。为首的蝙蝠妖满脸褶皱,毛色雪白,红通通的眼睛遮掩在帽沿下,精光灼灼。

    “是人类!”蝙蝠老妖尖叫,莹润如玉的手指晃动骨杖,带动杖顶悬垂着的一堆黑糊糊、硬梆梆的内脏,哗啦啦地撞击。

    蝙蝠妖们迅速将我们围住,下方的妖怪们也纷纷狂啸示警。霎时,无数妖影从各处涌现,犹如一条条气势汹汹的毒龙,向我们的方向迅猛扑拢而来。

    四下里猛地一片雪亮,几百束耀眼的碧光从阴暗的水面射出,直照夜空。那是潜伏在水中的望月鲛犀妖兽,一只只大如酒瓮的巨眼璀璨如灯,清晰映出了我们的一举一动。

    沉寂的黑夜一下子沸腾了,妖怪们呐喊吼叫,震耳欲聋,尖锐的笛哨声撕破夜空。通红的火把由近而远,逐根燃起,如同一条条急速窜动的长长火蛇,蜿蜒扑向遥远的水岸线,交织成火光耀眼的天罗地网,将方圆千百丈照得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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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四章 天下妖怪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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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顷刻间,我们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空中乌云升腾,狂荡荡的妖禽不断飞来,几乎遮住了天空。这些妖禽凶悍势猛,体形如小山般巨硕,绞杀的罡风也只能让它们稍稍退却。我暗暗叫苦,如此声势想要杀出重围,谈何容易。

    “魔刹天第九军统帅——英明果敢无敌英俊智勇双全的龙眼鸡在此!何方宵小,胆敢私闯?难道没听过本统帅的赫赫威名吗?”随着一声唱喏,汪洋如海的妖怪群拥出了一头庞大无比的狰狞妖兽。巨兽头生四角,铁牙钢鳞,象耳马嘴,朝天大蒜鼻孔里插着一面猎猎飘扬的锦绣山河帅旗,旗杆上,一妖单手叉腰,迎风而立,头戴束发紫金花翎冠,体挂双龙戏日大红袍,身披亮银雉头锁子甲,手抓七色三角令旗。环眼尖嘴,洋洋得意,小脑袋晃悠,红鼻子高翘,正是阔别已久的龙眼鸡。

    双方目光相遇,龙眼鸡呆了一呆,随即怪叫:“上面是魔刹天的哪路人马?速速通报,以免本统帅误伤了自家人!”

    我心头一暖,知道龙眼鸡念及旧情,故意放水。刚要接上话头,瞎扯几句蒙混过关,不少妖怪已经叫嚷起来:“好像是林飞,还有清虚天的甘真!”

    龙眼鸡一翻白眼:“林飞?你们搞错了吧?林飞贼眉鼠眼,猥琐丑陋,哪有眼前这位兄弟仪表堂堂,妖风飒爽?当然,比起本统帅还是差了不少距离。什么?你们肯定他是林飞?哦,天下之大,同名同姓也是有的,此林飞非彼林飞嘛。我还有个表侄叫林飞呢。”

    “龙统帅,此人即便不是林飞,也绝非魔刹天的妖怪。”蝙蝠老妖不满地皱眉:“还有那名女子。分明就是甘柠真,我们还是将他们拿下,交由魔主大人处置。”

    “老蝙蝠此言差矣。不是魔刹天的妖怪,难道就不能是红尘天的妖怪?”龙眼鸡指手画脚,一副教训的口吻:“魔主大人亲口说过,天下妖怪是一家,要互助互爱,不要搞小团体主义,不要搞地域歧视。我们热烈欢迎全天下的妖怪,加入到轰轰烈烈地反罗生运动中来。”

    我立刻举双手响应:“要团结。不搞分裂!北境妖怪是兄弟!”即兴吟诗一首:“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首曹植的七步诗,当场引来甘柠真惊异钦佩的目光。

    龙眼鸡瞪大双眼看着我:“原来阁下还是一位有才华的妖怪弟兄。想不到啊,北境文武双全的妖才除了我之外,竟然还有第二个。”摇头晃脑,和词一首作答:“北境多少人妖。叹文武双全太寥寥。惜四大妖王,歪瓜裂枣。公子拓拔,阴阳失调。一代天骄魔主大人,只识扮酷不洗澡。俱往矣,数风流妖物,龙眼鸡妖。”念罢。全场呆若木鸡。

    蝙蝠老妖面色一变:“龙统帅一味胡搅蛮缠,是何道理?私通外敌可是杀头的重罪。”

    龙眼鸡一脸惊讶:“外敌?魔主大人早和清虚天定下互不侵犯的友好协议。就算她是甘真,又如何算得上是外敌?老蝙蝠,难道你把魔主大人的话当放屁?不然,你就是罗生天潜伏在我们魔刹天的奸细,意图挑起清虚天与魔刹天的战火,令我们腹背受敌。”挑出一枚蓝色令旗,举过头顶挥摇几下:“来者敌友难辨,第九军暂且观望监视,不必动手。”

    龙眼鸡这个第九军统帅倒也威信十足。一声令下,无妖敢于质疑,地面上地妖军退潮般散去,重新隐入黑暗。空中的妖怪们犹豫不决地望着蝙蝠老妖,后者森然道:“这两人来历可疑,若是坏了魔主远征的大事,龙统帅担当得起吗?老夫身为征讨罗生天的三大空路指挥使之一,不必遵守你的号令。来啊,抓住他们!”

    蝙蝠妖们摆开阵仗,齐齐挥舞骨杖。杖头喷出大片阴风惨雾,向我们罩来。风雾在空中凝而不散。犹如实质,四周赫然变成一个漆黑无光的洞窟,隔绝了外面的天地。黑洞内,看不见蝙蝠妖,只听到翅膀振扑地呼呼声。

    几个惨白的骷髅头猝然从洞壁钻出,空洞洞的嘴巴张开,咬向我们。甘真挥起三千弱水剑,剑光闪过,骷髅头化作黑气散开,顷刻间,四壁又钻出无数骷髅头,白森森的牙齿“嘎崩嘎崩”地嚼动。

    “小真真瞧着就行,让我来。”我沉声道,进入金乌海的脉经海殿才是生死大战,甘柠真的法力不宜消耗在此处。施展神识气象术,我一拳“化”字诀击出,骷髅头烟消云散,黑魆魆地四壁软化,重新变回袅袅阴雾,雾隙里晃动着蝙蝠妖群的黑影。我连施“卷”、“刺”字诀,阴雾倒卷而回,反将蝙蝠妖们裹住,无数锐光射出,蝙蝠妖纷纷溅血惨叫。

    胯下地绞杀早已按捺不住,扑入妖群,两片风翼横扫直拍,来回冲杀,触须不停顿地射出,转瞬间,空中落下十多具干瘪的肉皮。深吸一口气,绞杀的体形不断膨胀,宛如一座悬浮的巍峨肉山,触须粗如蟒身,卷起几个鹫妖,将它们活活绞死。同时风翼如利刃斜斜劈出,将侧方掩袭来的一头九首鸟妖打得筋骨断裂,旋转着飞跌出去。

    蝙蝠老妖并不慌乱,挥动骨杖呐喊。身后的妖禽、飞妖前仆后继,如同翻滚的云层黑压压涌上前来,个个穷凶极恶,悍不畏死。混战中,一头六翅金角的妖兽

    的触须卷住,正要吞噬,妖兽地金角倏地伸长,狠狠扎出一个血洞。一群蜂妖趁隙扑上,尖锐的尾针密雨般射出,绞杀负痛厉叫,风翼震飞针雨,

    却又被几头羽翼斑斓的巨型妖兽缠上,陷入被动的苦战。

    这里的妖怪妖力惊人,没有一个弱手,难怪会被派来扼守通往三大名门的交通要道。眼看形势不妙,我打着擒贼先擒王的算盘,瞄准蝙蝠老妖,螭枪喷射而出。洞穿对方小腹。

    出乎我的意料,蝙蝠老妖身躯晃了晃,安然无恙,仿佛根本没有被螭枪射中。只是骨杖上悬挂地一块内脏炸开,溅出腥臭的血水。

    “老蝙蝠,你地脏腑续命术又有长进嘛。”龙眼鸡忽然嚷道,冲我使了个眼色,“只是千万小心,别让他找到你的要害。万一被螭枪射中修炼地命门,你就完了。”

    蝙蝠老妖怒吼:“龙眼鸡。你竟敢私助外敌!老夫一定要禀告魔主大人,到时连龙眼雀也保不了你!”

    龙眼鸡满脸愕然无辜:“指挥使大人,我好心提醒你,怎么变成助敌了?我又没把你要害就在双眼的秘密说出去。”

    蝙蝠老妖气得七窍生烟,怪叫一声,背上绽出双翅,远远地飞逃出去。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螭枪已经激射而出,追上蝙蝠老妖,射碎了他的左眼。

    蝙蝠老妖吃痛惨叫,骨杖在空中虚点,杖头上的一块内脏炸开。花花绿绿的秽气冲出,形成弥漫气幕。遮掩住了他地行藏。“嘶”的一声,一只硕大无朋的利爪撕开气幕,探伸出来抓向我。

    “轰”,我刚猛绝伦的一拳击碎利爪,“卷”字诀掀翻气幕,再施“刺”字诀,顷刻潜入蝙蝠老妖身侧,射出螭枪。

    “裂脏碎血焚身大法!”蝙蝠老妖凄厉尖叫,在螭枪接近的刹那。浑身自动炸成一蓬血雨,一只红通通的右眼珠随着四溅的血肉喷出,向外逃窜。

    白茫茫地剑气凌空斩过,将眼珠击得粉碎。甘柠真挥动三千弱水剑,滔滔弱水倾泻奔腾,像一匹绮丽的虹带,横跨天际,强行在密密麻麻的妖群里冲出了一个缺口。

    “向下!走水路!”我一拍绞杀,趁蝙蝠老妖被杀,妖怪们愣神之际。果断俯冲入湖。水花喷溅,直没过顶。我兀自听到龙眼鸡在岸上大喊:“切莫妄动,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急速下潜了近百丈,湖水依然深不见底。五颜六色的水草蔓生,奇石林立,桥墩遍布,如同一片片茂密山林。水浪向后急促涌动,绞杀收拢风翼,尾巴在水中灵活拍动,宛如一条滑不溜丢的游鱼,载着我们飞速穿梭。

    一路上畅通无阻。得了龙眼鸡的号令,水妖们潜伏各处,按兵不动,一双双五光十色地眼睛在桥柱背后,藻林缝间,蔓草底下忽隐忽现。视野中,时不时有几条长长的触手、鳞甲巨尾倏然闪过,又隐匿进幽暗地湖水深处。

    两个多时辰后,水流渐渐迅疾,浪头变大,水色暗暗发蓝,微带咸味,已快到入海口了。

    “龙眼鸡这小子挺够意思,以前没白疼他。”临近金乌海,我心里既紧张,又有些如释重负。

    甘柠真点点头:“但愿他事后不会受到楚度的责难。”侧首望着我,又道:“不过我有些奇怪,以楚度的心性,上次为什么不杀你,反和你结伴同行清虚天?”

    我犹豫了一下,将老太婆师父和楚度的纠葛简单道来。“恐怕是为了师父的关系。”我隐隐觉出,楚度对我没有太大的敌意,相反还有些亲厚,否则不会指点我的法术。

    甘柠真沉吟道:“楚度或者是一个无情无义之徒;或者和你师父的关系,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一愣,甘柠真接着道:“以楚度今时今日的势力,想要找出你师父斩草除根,当非难事。更不会白白放过你。除非,他对你师父还存了几分旧情。”

    既然对师父有情,当初又为什么要害她呢?想起楚度与拓拔峰决战前地留言,我不由得一阵惑然。

    水压忽而剧增,一道道眩目的碧芒从远处射来,照得藻草晶莹剔透,翠光莹莹。几千头望月鲛犀妖兽缓缓游来,目光如矩,兽背上跨坐着顶盔带甲的虾兵蟹将,将前路堵得插翅难飞。

    为首的水妖面色靛蓝,头大如斗,虬结的须发上缠绕着一条条彩纹海蛇,宽扁的蛇头高高昂起,蠢蠢欲动。蓝脸水妖左边的一员妖将身材魁梧,脸如重枣,牵着十多头奇形怪状的海兽,有的大如巨峰,有的小如弹丸。有地多眼多足,有的好像一团混沌地肉球。效的强悍海兽,身侧如同布下一层透明的壁障,滴水难近。蓝脸水妖右首是一个军师打扮的黑脸龟妖,三绺短须,面目奸诈。他似乎认出了我,眼珠乱转,伸手悄悄向背后厚重的龟壳摸去。

    “来者何人?速速出示通行令牌,否则杀无赦!”蓝脸水妖双目凶光闪闪,声音却是从他须发上的一条海蛇口中发出来的。数百名水妖迅速围逼过来。

    我急忙赔笑:“我们是第九军龙眼鸡统帅的亲兵,特地赶往金乌海,有紧急军情禀告魔主大人。”

    “本神

    管你们是谁地亲兵!”蓝脸水妖发际的一条海蛇盘旋身,嘶嘶道:“魔主大人颁布严令,没有通行令牌,这片水域禁止任何人、妖出入。”

    难道只能硬闯?我放眼望去。前方妖头撺动,重重布防,绵延数十海里,不知埋伏了多少水妖。再往后,是密密麻麻的金链银钩大网,层次分明地悬浮在水中。死死封锁住了入海口。

    “咦,这不是小林子吗?”黑脸龟妖突然迎上前来。满脸谄笑:“我还当你跟着碧大王攻打脉经海殿呢。”

    我一头雾水,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龟妖回过头去,对蓝脸水妖道:“小林子昔日在冰海和我同殿为臣,是海龙王碧潮戈大人最贴心的侍从,不是什么外人。”又暗暗朝我使了个眼色:“小林子,还不快来拜见魔刹天亡狱海的千巳神君?”

    同殿为臣?这个龟妖是碧大哥的手下?我心中一动,依言向蓝脸水妖作揖行礼。

    千巳神君似乎和碧大哥有些交情,神色缓和下来,弓起地海蛇懒洋洋地蜷起:“原来是碧老哥的属下。”摆摆手。逼上来的水妖们立刻散去。

    龟妖亲热地握住我的手,言笑晏晏:“咱们哥俩可有好久不见啦。听说你奉了碧大王的密令外出,怎么去了龙眼鸡那儿?”宽袖拂过,一块硬梆梆的东西偷偷塞进了我地手心。

    “老哥见谅,军情大事,我也不方便透露。”我斜瞥一眼,不露声色地合上手掌,心头一阵窃喜。这是一块圆形玄铁令牌,牌上刻着一棵高耸入云,傲岸雄伟的苍劲古树。枝干似铁,霜皮龙鳞。满树奇花似雪,盛放着不可一世地狂烈恣意。

    千巳神君看了看我,须上虬结的一条海蛇摇摇脑袋:“不是本君不给碧老哥面子。”另一条海蛇接道:“没有通行令牌,本君岂敢徇私放行?”发顶心的一条海蛇曲身如环,吐着红芯:“万一魔主怪责下来,谁也吃罪不起。”

    龟妖对我微微颔首,我笑道:“是小人的不是。先前一时糊涂,竟然忘了龙眼鸡统帅交付在下的信物。莫非此物就是通行令牌?”大大方方地拿出玄铁令牌,递了过去。

    千巳神君发丝抽动,一条海蛇弹射而起,衔住令牌:“令牌验明无误,放行。”一条海蛇衔回令牌,探首递还给我,精光闪闪的蛇眼如同虚室生电,盯着我看了片刻,阴森森地道:“本神君认牌不认人。否则光凭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就休想生离此处。”另一条海蛇冰冷的身躯擦过我的耳垂,声音悄不可闻:“碧老哥地恩情,本神君算是偿还了。”

    我身躯猛地一震,刚要辩解一番,千巳神君已经率领妖兵们潮水般退去。一条条吞吐盘踞的海蛇,依稀还在视线中晃动,残影久久不去。我心生忌惮,千巳神君的修为比起四大妖王,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小的恭送林公子一程。”龟妖垂手立在身旁,一改先前嬉笑之态,毕恭毕敬地道:“海龙王大人早已料定,公子会为了海姬赶来金乌海。所以嘱咐小的们仔细留意,务必竭尽所能,相助公子。”

    “碧大哥有心了。”我感动地道,颇为过意不去:“我担心千巳神君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神君自然不是好糊弄的。”龟妖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甘柠真,狡黠地笑了笑,领着我们向前游去,“好在海龙王大人很久以前,对神君有过指点修炼之恩。所以只要大家做足场面文章,交代得过去就行了。认牌不认人。这可是魔主大人的口谕啊。有了这枚通行令牌,公子便可径直进入金乌海的脉经海殿。”

    “海姬现在怎么样了?”

    “魔主和海龙王大人亲自率军主攻,脉经海殿已被攻陷,海姬和几百个女武神逃入怨渊,生死不知。”龟妖凑近我耳朵,低声道,一面向巡逻而过的水妖们亲切打着招呼,

    我心头一沉:“楚度亲自进攻脉经海殿?他如今还在那里?”

    龟妖叹息道:“兴许魔主已经离开了,公子但尽人事吧。”

    我无言苦笑,如果楚度还在脉经海殿。此行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但愿他已经转战其它战场。四周围,水妖们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密防得滴水不漏。一片片金链银钩大网横截在前,光芒闪耀下,流动地水凝固了,柔软地水波变得坚硬无比。宛如重重晶莹剔透地冰墙。

    “这些金汤固流网以奇门四千三百二十局法分布,深具道阵玄奥,将入海口附近的海水变得坚逾精钢,刀枪难破。”龟妖示意我出示令牌,水妖们纷纷拉起金链银钩大网,露出一条波光潋滟的水道。

    “顺水道而入。便是金乌海。公子一路小心,小的职责所限。无法再相送了。”龟妖的声音渐渐远去,水妖们重新拉合大网。回首来路,赫然变成了壁垒森森的坚固水墙。

    “哗”,浪头急湍扑来,暗流汹涌,我们终于进入了金乌海。临近拂晓,深海处依然幽暗无光。凭借令牌,我们通过了一队队巡逻妖兵的盘查,直抵海底。

    波光闪闪。整片海床如同耀眼的黄金,光芒交汇,灿烂不可方物。水中映烁着纵横交错的金线,交织成繁密图案,照得我眼睛发花。

    脉经海殿就沐浴在这片金色中。

    “护殿地天脉地经

    经被破。”指着海床上闪耀的金芒图案,甘柠真道:海殿四周滴水难近,如同包裹了一层无形的避水障壁。”

    “小真真,你真的准备和我一起进去?你没有必要这么做。”我跃下绞杀,望着不远处的脉经海殿,心中矛盾之极。再进一步。她就彻底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甘柠真从容地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哑然失笑:“我不该这么问的。走吧。有你这个美人陪葬,老子知足了!”

    甘柠真淡淡地道:“我可不愿做你地陪葬。活着进去,就要活着出来。”

    彼此凝视片刻,我心志一坚,毅然向脉经海殿走去。

    这座经历浩劫的殿宇,像坠落在海底的一轮金乌,辉煌却又残暮。宏伟的宫粱几乎完全坍塌,碎瓦满地。雄壮的殿院前,左面的巨柱断折,半截垂落下来,在海浪中发出嘎吱地呻吟。华丽的高墙伤痕累累,洞创遍生,墙砖上五彩缤纷地精美雕刻纹案,更衬出断垣残壁的荒凉。

    妖怪们在殿门口进进出出,缺损一角的殿匾无力地躺在黄金阶梯上,被无数双脚踩过,匾上“脉经海殿”四个大字,黯淡得如同皱纹横生的老脸。

    出示了令牌,一路畅通无阻,也没有见到楚度,这让我庆幸不已。重重殿宇内,处处狼藉,箱翻柜倒,屏裂案碎,名贵的珍珠、玳瑁、珊瑚凌乱散落。冰凉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女武神的尸体,一张张浮肿苍白的脸如同被揉烂的面团,散发阵阵异味。有地女武神浑身赤裸,下体肿烂不堪,显然被妖怪强暴。

    “这里是镇邪殿,倚海沟而建,据说直接通往怨渊。”穿过珠帘回廊,甘柠真打量着对面一座造型奇特的殿宇,说道。和那些奢丽华美的宫殿不同,镇邪殿灰蒙蒙的,以毫不起眼的岩板砌建,上方穹顶圆弧,下方八角平边,层层向上的台阶有规律地错落分开,无一例外地刻着“禁”字。

    殿门半敞,一具血肉模糊的女武神尸体仰卧在门槛上,瞪着死鱼般的双目向天,小腹插满剑戟。甘真弯下腰,轻轻合上她犹自圆睁的眼睛。沿着干涸的眼眶,两行紫黑色地血渍蜿蜒凝结。

    我涩声道:“不是刀俎,便是鱼肉。没有第三条路。”

    甘柠真凛然抚剑:“你我今日而来,不正是为了寻找第三条路么?”

    “天道无情,适者生存。与其苦苦挣扎寻找莫须有的第三条路,不如变鱼肉为刀俎。”我深吸了一口气,跨过高高地门槛。绞杀迅速变小,钻入我的耳孔。

    大殿内,百来个妖将肃声环立,目光纷纷投聚到我们身上。一个孤峭高挺的身影立在中央,白衣雪冠,黑发垂肩,俯首盯着殿心的一口奇特海井出神,正是海龙王碧潮戈。

    我胸口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我们的运气不错,楚度应该已经离开了脉经海殿,否则在这里主事的就不会是碧大哥。

    “你们先出去。”碧潮戈头也不回,沉声道。

    “她怎么来了?这个人不是甘,一真,震惊地叫嚷起来。话还没说完,咽喉喷溅出一抹鲜血,头颅飞起,砰地滚落在殿角。

    碧潮戈缓缓收回手掌,森然道:“不听军令者,斩。”

    妖将们面面向觑,带着各种猜疑、惊讶、不满的表情,鱼贯而出。碧潮戈袖子一拂,殿门轰然关闭。他转过头,脸上浮出温暖的笑意:“飞弟,你终于还是来了。”

    “碧大哥,我,”我内疚得一时无言以对。碧潮戈斩杀妖将,私放我们入殿,势必会激怒楚度,带来难以预测的后果。

    碧潮戈断然摆手:“你我兄弟,无需多言。我们这一次奇袭罗生天,千万大军共分十路,齐头并进。夜流冰和悲喜和尚率领其中两军,负责封锁各处天壑,并调派部分兵力佯攻沙盘静地、大光明境,采取围堵的战略。我和龙眼雀则跟随魔主,统领实力最为雄厚的第一军,全力进攻三大名门中相对较弱的脉经海殿,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彻底剿灭,再辗转其它战场。两日前,脉经海殿沦陷,龙眼雀已经率领第一军的主力奔赴大光明境。我留在此处,就是为了等你。”

    “大哥,楚度现在何处?”

    “飞弟,你来看,这口海井直接通往怨渊。两日前,魔主孤身一人,亲自入井追击海姬等女武神,至今未回。”

    我呆了呆:“连楚度也生死未卜?”走到海井前,谨慎察看。

    这口井十分怪异,井身以黑白分明的卵石混合砌造,石上刻着大大小小的黄钟大吕。晶莹光润的羊脂美玉围栏,呈罕见的五芒星形,五个尖尖的星角向上翘起,分别被雕成竖立的刀、剑、枪、锤、斧的形状。井中没有一滴水,深不见底,向下望去,只觉得头晕目眩,心神像被吸进了无尽深渊,一时间,我竟然无法将目光收回,连身子都变得僵硬,无法移动。恍惚中,四周的景物消失了,我似乎猛地一头栽进井内,在无穷无尽的黑暗沟道里向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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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五章 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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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飞弟!你怎么了?”耳畔传来碧潮戈的暴喝。紧接轰鸣,或清越激昂,或浑厚悠远,令人心惊神悸。我幡然清醒,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浑身冷汗涔涔,失声大叫:“怎地如此古怪?”

    “古怪?怎么我感觉不出来?”甘柠真久久注视井内,不解地道。

    此时,井壁上刻的黄钟大吕犹如活物一般,频频晃动,齐齐发出敲金击玉的声响。好一会,才渐渐停歇下来。碧潮戈轻拍井壁,黄钟大吕复又摇晃鸣动。

    “这些黑白色的卵石是极为罕见的鸣石,产于吉祥天天壑的星宿海海底。轻敲鸣石,响声可传十里,再刻上暗蕴符篆法力的黄钟大吕,可以收到镇邪清心的奇效。我见你突然目光呆滞,神色浑噩,所以拍击鸣石,使你尽快恢复神智。”碧潮戈解释道,奇怪地望着我:“以你如今的法力,怎会心神被摄?就算是一个妖力低弱的妖怪站在井边,也不会迷失心智。飞弟,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茫然摇头,螭忽然道:“你的神识远超常人,灵异敏锐,当然能感觉得到下面的异常。”

    我急忙以神识与螭交流:“井下到底有什么古怪?刚才好像魂魄都被吸了进去!”

    螭沉思了一会,以从未有过的郑重口气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个超越你我想象的存在。以你神识内的漩涡惊人的吸噬力量,都会心神被摄,它的恐怖可见一斑。别忘了,这仅仅是怨渊的入口通道,你无意碰触到了它延伸出来的冰山一角而已。”幸灾乐祸地干笑一声:“当然也只有你能碰触,没有特殊的神识,别人想碰还碰不到呢。”

    我心中微寒。碧潮戈又指着井栏五芒星角翘立地刀、剑、枪、锤、斧,道:“这些也不是装饰用的,它们本是神兵利器,被三昧真火炼化后,取其精气为胎,裹以上古的玉辟邪重新炼制,专破邪煞血光。”

    他探手向殿角的妖尸虚按,一道血泉从妖怪的颈腔喷出,投向井口。刀剑枪锤斧顿时冒出万道霞光,千条瑞气。将血水蒸发得干干净净。

    甘柠真道:“这座镇邪殿以奇门八法的格局而建,也有镇邪压凶的妙用。光是刻在石阶上的几千个‘禁’字,足以禁锢邪物。”目光扫过四壁,壁上凸起无数稀奇古怪的水纹云图,似在隐隐流动。

    我问道:“难道怨渊里真有什么邪物需要镇压?何为邪物?”心中疑惑,以脉经海殿的实力,就算是黄泉天里地鬼魂跑出来。也能对付。

    碧潮戈沉声道:“正因为不知何物,才更可怕。在魔主进入之前,我等欲往井中遣入百头凶厉强横的妖兽,以探虚实。谁料这些妖兽宁可被我们杀死,也不肯入井。”

    我闭目沉思,迷空岛也是死亡禁地。但楚度仅仅花了几个时辰,便轻松出入。如今深入怨渊,却两天没有消息。莫非他也被困怨渊,束手无策,甚至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楚度能活着出来吗?”我蓦然睁开眼,下意识地问道。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出脑海:四大妖王中,碧潮戈是我的生死兄弟,龙眼雀又和我交好,一旦楚度身亡,再设法杀了夜流冰、悲喜和尚。魔刹天的千万妖军就有希望成为我最强大的靠山。

    “你若想扼杀魔主生还的希望,倒是有一个办法。”碧潮戈目光闪动,紧紧盯着我,“彻底封印这口井!”

    我喉头发干:“大哥说笑了。”

    碧潮戈沉默良久,道:“如果不得不选择,大哥自然站在你这一边。但这口井无法封死,魔主已经试过了。不过——,”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件奇宝可以将井口彻底封印。”

    “是什么?”我听到自己嘶哑、颤抖、急促地声音。

    “息壤!”

    我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就像上天突然把诱惑的庞大金山送到一个穷鬼面前。偏偏只能眼睁睁地看,不能伸手去拿。我摇摇头:“海姬还在里面。我不能这么做。”

    心中生出一丝遗憾,如果海姬不在怨渊,我也许立刻会成为北境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成为高高在上的刀俎。

    “你我都清楚,连魔主也难以脱困,海姬活下来的希望更是微乎其微。何况,就算你运气通天,将海姬救出怨渊,你以为能活着逃出罗生天吗?”碧潮戈森然指向殿外:“海姬不比甘柠真,她是重矢之地,外面的妖军绝对不可能放你们离开,大哥也帮不了你。”

    我默然半晌,涩声道:“我既然来了,本就打算拼命地。”

    “你想清楚了?”碧潮戈意味深长地道:“在这里等待,或许更好。”

    我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绝然道:“兴许海姬已经死了,但我的心不能死。”

    碧潮戈轻叹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古旧典籍,递给我:“这是我们从藏经殿里搜出来的,脉经海殿第二代宗主海沁颜的日志。两亿多年前,她是北境公认的第一高手。并以天纵之材,融贯术理玄法,自创一门经脉化身的绝学,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玄师,被誉为游刃生死轮回,通晓鬼神阴阳地半仙。在这册日志的最后,有海沁颜亲笔手书的关于怨渊的记载,可惜并不完整。”

    “两亿年前的第一高手兼玄师?”我接过日志,触手轻柔,绢丝为页,封面上黑渍斑斑,用指甲轻轻一刮,居然是凝结的血污。

    匆匆翻到日志后面,末尾一页的顶端,赫然写着“怨渊”两个清秀小字。而前面几页被完全扯去,只留下几缕参差不齐的绢丝,依稀还能辨认出边上一个“怨”字的左半截。

    关于怨渊的记载并不多,写得混乱不堪,断断续续。与其说是日志,不如说是一个人地梦呓来得更贴切。

    第一行是这些写的:“它们,或者是它没有死。我感觉得到。”

    下面几行被墨汁涂抹掉了,后面续写道:“今日,镇邪殿修建完毕,但我始终无法心安。怨渊到底是什么?和它或者它们有关吗?俯视井口,我觉得有魂飞魄散地错觉。这些日子,我修炼地心境出现了窒碍。”

    中间突兀地写着大大的:“罪孽!代价!”

    “我必须进入怨渊,一探究竟,否则修行将止步不前。经脉化身可以保我进出黄泉天,但能安然进入怨渊吗?我毫无把握。”

    “初一,焚香。沐浴,净衣。午时三刻

    交泰,进入怨渊。临行前,心绪不宁,患得患失。本该勘破生死。无喜无怖,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接下来的字迹异常潦草,好半天才能分辨出来:“这不可能!太荒谬了!”

    “为什么?难道经脉化身失效了?”

    “天啊,魔刹天的妖怪攻占了脉经海殿?潮水般的妖怪涌入宫殿,女武神一个个浴血倒下,为什么我无法出手?幻视还是噩梦或是报应?”

    再往下的记载更为混乱,每个字大小不一,错落涂鸦。完全看不清楚。我觉得它们就像一个惊悸的魂魄,上下跌宕。疯狂挣扎,随时会被惊惶的巨浪吞没。

    中间有两句好像是:“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吗?依然是幻觉?”

    “我究竟在哪里?”记载至此突然中止,“里”字最后几笔歪歪斜斜,突兀地划过页缘,似是一只溺水的手想要死死抓紧浮木,却力有不逮,只留下几缕深深地抓痕。

    我心潮起伏,呆呆地望着碧潮戈:“海沁颜她。她从怨渊生还了?”既然日志里清晰记载了海沁颜进入怨渊的过程,那么这本日志的存在,无疑便是她成功脱困的证明。

    甘柠真和碧潮戈对视一眼,前者道:“林飞,你知道什么是经脉化身吗?那是用奇经八脉融入精血,炼出的第二个自己,拥有独立的肉体,也被称作身外身。海沁颜的本体可能并没有进入怨渊,而是以身外身进入。身外身所经历地一切,本体同样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并写进日志。”

    第二个自己?我心头一震,海沁颜的经脉化身岂不是和我与龙蝶相似?甘柠真又道:“即使身外身在怨渊消亡。海沁颜的本体也不会死,最多只是重创。”

    “但她的本体还是死了。”碧潮戈接着道:“我们查阅了脉经海殿大量的秘典,里面记载第二代宗主海沁颜某日在镇邪殿静坐,突然发疯,吐血暴毙而亡。日期和她进入怨渊十分吻合,日志封面的血渍也证明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当年,海沁颜地身外身进入怨渊,本体于镇邪殿撰写日志,录下身外身的遭遇。最后地结果是身外身灭亡,本体也在同时死亡。”甘真道。

    我越听越心惊,从海沁颜的日志看,身外身竟然可以令她出入黄泉天,的的确确称得上是游刃生死轮回,通宵鬼神阴阳。而海沁颜如此神通广大,最终还是饮恨怨渊。

    “不对!”我猛然想起一事,指着日志大叫,“她怎么会知道魔刹天的妖军攻占了脉经海殿?这不可能!太荒谬了!”

    试问一个两亿年前的死人,怎么可能目睹今时魔刹天剿灭脉经海殿的一幕?我不住摇头,蓦地呆若木鸡,目光落在海沁颜进入怨渊后,在日志里写下的第一句话:“这不可能!太荒谬了!”

    刹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第二个自己,同样对怨渊敏锐的精神触感,冥冥中,仿佛注定了我和海沁颜要经历同样地命运。

    “只有一个解释。”甘真沉吟道:“海沁颜身为玄师,所以在怨渊预见到了日后脉经海殿沦陷的一幕?”

    我直翻白眼:“你在开玩笑?谁能预见两亿年后的事?神仙也做不到!否则海沁颜早算出自己的阳寿,远远避开怨渊了。”

    “魔主正是看到了这一句话,才毅然抛下一切,追入怨渊的。”碧潮戈神情有些不安,“如果这是海沁颜进入怨渊后产生的幻视,那未免太诡异了。”

    “可能只是一个巧合。”甘真沉吟道:“日志中的‘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提到‘罪孽’、‘代价’?为什么说妖军攻占脉经海殿是报应?还有最后两段话,我不太明白,似乎海沁颜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否从怨渊脱困。”

    “不错!”我沉声道:“也许海沁颜的本体进入怨渊,身外身留在镇邪殿呢?也许她逃出了怨渊,却因受伤过重,吐血而死。”

    碧潮戈道:“从最后几段看,海沁颜的神智分明已经崩溃。天下第一高手兼玄师,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甘柠真道:“日志里的疑点实在太多了。前几页撕去地部分,也不知写了些什么。”

    我反复看了十多遍日志,眼睛一亮:“从进入怨渊开始,日志每一段墨迹的深浅前后相差太大,可见不是同一天写下地。也就是说,海沁颜进入怨渊后,并没有立刻死亡,至少挣扎了一段时日。”

    我精神大振,抬头看着甘柠真和碧潮戈:“海姬兴许还活着!”

    碧潮戈厉声道:“看完日志,你还打算进入怨渊?你觉得自己比炼出经脉化身的海沁颜更强吗?比当今北境的第一高手楚度更强吗?”重重按住我的肩膀,眼角微微抽搐:“飞弟,大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我胸腔一热,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大哥对我情深意重。”

    两人目光交汇许久,碧潮戈缓缓松开手,叹息:“你还是要去?”

    我用力点点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

    碧潮戈深深地看着我:“好!既然你想清楚了,大哥不拦你。”

    我豪笑一声,走到井前:“五年前,我林飞初入北境,法力低微,照样可以拼命,难道今日的林飞便不行了?大哥,如果你遇到鸠丹媚,替我照顾她。”目光瞥过甘真,心中一酸,陡然反手一掌,切向她的颈后动脉,试图将她打昏。

    清越的出鞘声鸣响,白茫茫的剑气掠起,将我掌刀逼退。甘柠真的三千弱水剑横在胸前,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我呆了呆,摇摇头。

    她也对我摇摇头,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滚落。

    “我看你不像仙子,更像倔强的驴子。”我又恨又爱地痛骂,旋即冲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向海井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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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8: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六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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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无穷无尽的黑暗淹没了我们。刹时,耳畔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像是一柄柄滚烫的利刃切开我的肉体,再割入我的精神,狠狠搅拌。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深入骨髓的凄厉叫声,哀嚎呼喊此起彼伏,充满了绝望和怨毒,令我浑身发颤冒汗。

    这里就是怨渊?仿佛涌动着无数异物,却又渺渺冥冥。

    一道道鲜红的液体从眼前蜿蜒流下,我骇然发现,它们是从我体内喷射出来的,带着刺鼻的血腥味。我下意识地握紧甘柠真的手,却发现空空荡荡,她已不知所踪。

    “小真真!”我大叫,黑暗怒涛般翻涌,向外侧卷去,四周豁然光亮。

    眼前的一切让我瞠目结舌:我依然站在海井栏前,向井内凝望,碧潮戈迷惑不解地看着我,嘴里暴喝:“飞弟!你怎么了?”伸手拍向井壁,黄钟大吕摇晃轰鸣。

    我一愣,心头涌起诡异的感觉。这一幕不是半个多时辰前发生的事吗?怎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已经进入怨渊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满腹疑云地道。

    碧潮戈微微蹙眉:“飞弟何出此言?你只是在井边驻足探视而已。若是进入怨渊,你又怎能安然返回?”

    我如被棒击,几乎要昏过去。先前所有的一切难道没有发生过,仅仅是我俯视海井时产生的幻觉?其实我根本没有跳入海井?扭头望去,甘真道袍如雪,俏然而立,担忧地注视着我。

    “小真真,我真的一直站在这里没动过?”我额头直冒冷汗。

    甘柠真轻轻叹息:“林飞。思虑成疾,你别太担心海姬了。”

    “成疾?你当我糊涂了?”我气急而笑,重重敲击井壁,钟吕的轰鸣声响彻大殿,悠然不绝。

    “我和你明明跳了进去!”我厉声道。碧潮戈、甘柠真瞧向我的眼神,就像瞧一个疯子。

    “对了,日志!”嚷道:“日志!海沁颜的日志难道也是幻觉?”

    碧潮戈蓦地一震:“飞弟,你刚入镇邪殿,怎知海沁颜有一册日志?”..藏经殿里搜出来的,脉经海殿第二代宗主海沁颜的日志。两亿多年前,她是北境公认的第一高手。”

    我呆若木鸡,听碧潮戈重复这些已经说过的话,觉得自己快傻了。抢过日志,我匆匆翻到最后。里面记载的内容也和过去见到的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幻觉?”我颓然丢掉日志,喃喃地道。日志封面的黑色血渍像一张裂开的嘴,无情地嘲笑我。

    “这不可能,太荒谬了!我地神识大法早已大成,怎会出现幻视?”我猛然抱紧头,不顾一切地叫起来。这一刻。我真切体会到了海沁颜当时的心境。

    “飞弟,你在井内看见了什么?”碧潮戈捡起日志。奇怪地望着我:“以你如今的法力,怎会心神被摄?就算是一个妖力低弱的妖怪。

    我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日志:“你们大概以为我在胡言乱言,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它了。”

    碧潮戈沉吟道:“你的情形倒和海沁颜有些相似,就像她见到脉经海殿被魔刹天攻占一样,你们似乎都预见到了未来发生的事。”

    我苦笑:“你越这么说,我越糊涂。”

    “可能只是幻视。”甘真柔声道,“忘了它吧。”

    我茫然四顾,脑海里忽地浮现出日志中的一段:“我回来了,我真地回来了吗?依然是幻觉?”

    我倏然心念一动。呼唤神识内的螭。然而螭仿佛在神识中消失了,十三个七情六欲怪物和月魂也无影无踪。

    我浑身一震,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目光来回扫过碧潮戈和甘柠真,沉声道:“要弄清楚也不难。我再入怨渊,一探究竟。”全力运转神识大法,在洞若观火的心灵之眼中,碧潮戈和甘柠真的身影渐渐模糊,周围一片静寂。

    “飞弟,你想清楚了?”碧潮戈打破了沉寂,道:“在这里等待。或许更好。”

    甘柠真毅然上前:“我和你一起去。”

    幽深的井口,像一个吞噬万物的无底深渊。我站在栏前。久久凝视下方,反复思索海沁颜日志里地内容。

    “我到底在哪里?”

    碧潮戈愕然看着我,我听见自己缓慢而有力的声音,同时也在细细思索自己说出来地话:“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我先前经历的是幻觉。第二,我现在经历的是幻觉。”

    “我相信自己。所以,我不会跳下去。”我转过身,平静地望着两人:“因为我早已进入了怨渊,何必再跳一次?”

    耳畔蓦地响起痛苦哀怨的叫喊,听得人魂飞魄散,肝裂胆寒。下一刻,我置身在茂密阴森的藻草丛林中,和甘柠真的手紧紧相握,手心里满是潮湿的冷汗。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只听到我急促的呼吸声。

    “螭!月魂!”我在神识中呼唤,立刻得到了它们地回应。我心情一松,知道自己猜对了。我早已和甘柠真跃入井里,刚才出现的全是幻象,否则决不会和螭、月魂失去联系。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再一次跳入幻象中的那口海井,会出现怎样的境

    也许永远迷失下去。进入一个无休无止的连环套;也许不断重复先前的遭遇,直到我发狂崩溃为止。

    “你是个自不量力地愣小子,竟然来这种鬼地方玩命!”螭没好气地道,“不过我喜欢。”

    月魂问道:“刚才你的神识很混乱,竟然切断了和我们的感应。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被控制了意识。”我心有余悸,怨渊太可怕了,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哪怕再多的身外身也不管用。又一次捏紧甘真地手,我需要更多的东西来证明真实地存在。

    这时候。我才发觉甘真有点不对劲。她神情迷离,漆黑的眸子里似是浮起了烟雾。

    “小真真!”我贴近她的耳垂大喊。

    “啊?”她的反应近乎木讷,过了一会,才迟疑地回答。瞧了瞧四周,她问道:“这里就是怨渊?”语速很慢,宛如梦呓。

    “应该是。你没事吧?”我紧紧盯着她,暗暗疑神疑鬼。身边地甘真不会也是一个幻象吧?

    螭发出一阵爆笑:“早就提醒过你,这里是超越你我想象的存在,你偏偏喜欢模仿我一往无前的风格,现在傻了吧?她应该是货真价实的甘真。”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甘柠真道:“小真真是不是也陷入了幻境?对了,一定是那些可怕的惨叫哀呼声引起的!”

    “幻境?哀号声?”甘柠真摇摇头。“我什么也没听到。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如此怪异?我清醒得很。”

    螭哼道:“她自然听不见,更不会目睹幻象。因为她地神识远远不及你的敏锐。这固然是她的幸运。但更是她的不幸。”

    “我不明白,拜托说得直白干脆一点。”我没好气地道:“老螭,什么时候你这个大老粗也学着文绉绉地打哑谜了?”

    螭老脸涨得紫红,气呼呼地闹起脾气,不肯解释。月魂笑眯眯地打趣:“它和我待得久了,自然近朱者赤,变得斯文上进了。”

    螭暴跳如雷,和月魂纠缠不休。我正纳闷为何此等危急时刻,它们还一个劲地胡闹。转念一想,忽而明白了它们的良苦用心。“月魂,老螭,谢谢你们,我现在轻松多了。”

    月魂这才正色道:“林飞,在你决心进入怨渊时,我和老螭已经探讨过了其中的险恶。我们一致认为,进入怨渊地人,必须保持一颗冷静淡泊的平常心,否则势必受怨渊影响。无法自拔。海沁颜、海姬、楚度入:个不是深怀目的,绷紧了心弦?你已领会精神大法的真谛,理应明白物不迷人人自迷的道理吧?”

    这番话犹如瑚醍灌顶,我立刻敛去一切杂念,不去想海姬的安危、最后的生死,将神识提炼至空灵浩渺的境地。

    顿了顿,月魂又道:“甘柠真的神识不够强,所以感觉不到怨渊散发出来的恐怖力量。就像一头毫无戒备地猎物,完全看不到四面危险的陷阱,近乎盲目。你就不同了,你独一无二的神识能够让你接触到怨渊的神秘,虽然因此会堕入幻境,但也识别出了危险,可以努力逃脱。”

    我恍然大悟,螭忍不住嚷道:“甘柠真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无知地沉沦下去,直到死亡。你不觉得她现在的反应很迟钝?你现在脱她衣服强暴她,一定得手!至于你小子嘛,还有挣扎的机会。当年的海沁颜应该也拥有无比强大的神识,所以才会生出‘幻视还是噩梦’这样的感觉。”

    我有自知之明,海沁颜贵为当年地第一玄师兼第一高手,神识铁定比我强多了。连她都丧命怨渊,我又能有多少机会?

    “那可不一定。”螭洋洋得意地道,“神识再强有个屁用?难道强得过怨渊?关键是要特殊!你的神识经我专业改造,亿中无一,未必没有活着出去地希望。当然,希望无限接近于无。”

    我哈哈大笑,拉着甘柠真信步前行,彻底放下了得失之心。小真真好像真的迟钝了,好一会。才抽开柔嫩的玉手,盯着周围一条条粗长乌黑的海藻,道:“这不像是海藻。”

    我笑道:“有些像头发。咦,闻起来更像,比你的还香。”凑近了嗅,鼻尖传来缕缕幽香,触之柔滑油亮。

    霎时,我脚下地地面猛然耸起,带着我渐渐上升,像一个庞大的头颅从下方不断拱出。满目藻林飘动,如茂密绵软的长发,异香扑鼻。四周再次响起凄惨无比的呜咽哭嚎,我心头一凛,却发现边上的甘柠真伫立不动,自己已明显比她高出了一大截。

    幻觉?我立刻平心静气,运转神识大法。神识内无数漩涡转动。向内收缩,感觉到空气中无形的振荡波动。顷刻间,甘柠真又和我齐肩并立,脚下一片平坦,哪来什么拱出的头颅?

    “它们真的是头发!”甘柠真面色微变,三千弱水剑呛然出鞘。斩断身前的几根海藻。海藻断折处,发出凄厉的尖叫。

    我楞了一下。如果真是头发,那么刚才拱出地巨硕头颅也是真实的景象?甘柠真之所以没有觉察,是因为她早已沉沦怨渊,浑浑噩噩的缘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幻?日他***,老子又要晕了。

    月魂和螭沉默无语,同样在苦苦思索。怨渊的神秘力量远远超出我们所了解的领域,一切只能凭借摸索,拥有无穷生命的魂器也无能为力。

    甘柠真微微蹙眉:“头发怎会如此粗大?莫非我们变小了?”

    “别理这些东西。我们继续走。”我沉声道,有时想得太多,反会徒乱心志。柔软地海藻拂过肩膀,像一条条伸出来的诡异手臂。它们会突然倒下,缠

    脚,又倏然松开,恢复原样,让我无法区别这是否虚

    藻林尽头,地势陡然爬高。一根双手难以合抱的巨大彩柱异峰突起,挡住去路。细看。彩柱是由无数根大小不一的东西拼接而成。它们大多数呈两头浑圆,中间细长的形状。非金非石,色彩鲜艳,表面光滑如玉。

    是什么人在这里搭建了彩柱?目地又是什么?要将亿万根形状不同的玩意拼砌成高耸入云地圆柱,需要耗费多少心神人力?我久久凝神仰视,绞杀突然从我耳孔里窜出,迅速膨胀变大,对着彩柱发出暴戾的吼叫。

    乖女儿灿若星辰的双眼绽出红丝,目光狠厉,眉心的血纹急速颤动,红光汹汹,仿佛要迸溅出来似的。再看彩柱,无数根拼接物似在窣窣抖晃、跳跃,流出粘稠的血水。

    我心神剧震,这分明是一根根骸骨!这根宏伟无匹的彩柱,竟然是无数骨头堆积出来的!

    难怪绞杀会表现异常,她本是血戮林里最凶残的妖物,自然对充满戾气地骸骨生出强烈的感应。

    紫红色的血水溢满彩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挤压浸满水的海绵,不断汨汨流溢。但偏偏没有一滴血从彩柱上掉落,似是紧紧贴附在了上面。血水蜿蜒爬过柱面,色泽变得紫黑,渐渐地,流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怨”字。

    “原来这里才是怨渊。”我呆呆地望着“怨”字,刚才走过的仅仅是通向怨渊的路径,应该是比邻怨渊的海底沟壑。

    “你怎知道?”甘柠真迷惑不解地望着我。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一根流光溢彩的柱子。”她迟疑了一下,不安地问道:“林飞,你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静心守神,幻境自灭。”

    我哭笑不得,大步走过彩柱时,不禁平添一丝感悟。再寻常地东西,由不同的人看来,也会得到不同地感受。但谁又是真正看透了的呢?

    轰然一声,彩柱坍塌,又迅速自动拼接。一根根骸骨“嘎吱嘎吱”地响动,犹如浸透怨怒而狠狠咀嚼仇敌的牙齿。我已经见怪不怪,甘宁真则是无知无觉。

    前方是一片广漠荒寂的野地。时不时,可以见到白惨惨的尸骨,甚至一、两件闪闪发光的神兵利器。尸骨早已腐朽,轻轻一碰,就如散沙流泻,可见有了不少年头。

    “爸爸,这里很奇怪。”绞杀神经质般地东张西望,抖动触须。强大的风翼掀拍之下,雪白的尸骸簌簌如粉飞扬,瞧得人心里发毛。

    我暗暗摇头,真要做得像月魂所说保持一颗平常心,谈何容易?除非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都是一些进入怨渊后丧命的人。”甘柠真捡起地上一柄沉甸甸的紫铜,仔细察看,“这是产自罗生天澜沧山的紫晶铜,比普通的紫铜多出了弧形暗纹。九百万年前,澜沧派还是罗生天的十大名门之一,随着当时掌门的离奇失踪,澜沧派也逐渐没落。这柄紫铜槊,定然是澜沧派掌门带入怨渊的。”将紫铜放回原地。

    “要进入怨渊,必须得到脉经海殿的首肯。脉经海殿放这些人进来,摆明是把他们当作炮灰,试探虚实。”我踢开脚边的一具骷髅,被压在骷髅下的一根金钗滚落出来。

    “你作什么?”甘柠真忽然冲我不满地道,旋即惊讶地瞪大眼睛,盯着骨骸,额头缓缓绽出莲心眼。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甘柠真失声道:“你明明踢开的是一具女武神的尸体,怎么突然变成了白骨?”

    我微微一愕:“尸体?本来就是一具白骨。”难怪她刚才会这么问,莫非甘柠真也出现了幻觉?只是这具尸骸体形娇小,倒有点像女人。

    甘柠真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我和你见到的不一样。最开始时,她是一具血肉丰满的女武神尸体。你看!”捡起金钗,凝气运息,耀眼的金芒闪过,金钗化作一具光灿灿的黄金盔甲。

    “这是脉经海殿的女武神盔甲!”我心头一震。

    “在你踢开她以后,她浑身的血肉都消失了,就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吞噬干净。莲心眼见到的也只是一具骨骸。”甘真茫然道:“为什么血肉会立即消失?”

    “嘿嘿,血肉自然被怨渊吃掉了。”万籁俱寂中,我的干笑声显得如此诡异刺耳。恍惚间,我好像看到空中浮出了一张张重重叠叠的奇诡笑脸,闪了一下,又不见了。

    甘柠真蹲下身,纤纤十指反复摸捏骨骸周身上下。我苦笑不已,在这么一个死寂幽暗的荒野中,一个白袍美女低头细细抚摸骷髅,怎不让人心惊肉跳?

    半晌,甘柠真抬起头道:“骨头没有一点风化腐朽的痕迹,多半是最近的。”

    我肃然道:“如果这一切并非幻象,那么她就是前几日,跟随海姬进入怨渊的女武神之一。”

    “如果是幻象呢?为什么我们见到的会迥然不同?她全身骨头没有一处伤痕,她是怎么死的?”甘柠真的声音微微发颤,目光掠向茫茫远方,“怨渊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我心中一动:“小真真,不如我们换一个视角试试。”拉起甘柠真,跃上绞杀,向空中飞去。

    “轰”,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向下俯视,赫然是一片汹涌咆哮,无边无际的汪洋。漆黑如墨的海水疯狂暴涨,霎时淹没天空,滚滚波涛此起彼伏,几丈高的巨大水浪猛烈地打在身上,冰冷刺骨。

    我不是在天上,而是在海中!

    “林飞!”我隐隐听见甘柠真的呼喊,喊声被雷鸣雨打吞没。不知何时,玉人已了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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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5 17:18: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册 第七章 昔日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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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册
    大浪排空,惊涛拍岩,我浑身湿透,心悸神摇。绞杀动风翼,向上疾飞。但我们飞了多高,海水就上涨多高,迅猛的浪头像千万头奔腾的狂兽,无休止地冲来,风雨的呼啸凄厉如亡魂,哭天喊地,充斥耳膜。

    “怪了,明明是向天上飞的!难不成海反倒在天上面?一定是幻觉!金乌海的海水不是黑色的!”螭在神识里焦躁地叫嚷。

    月魂道:“你我生为魂器,怎会有幻觉?”

    螭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是怨渊在搞鬼。”

    我急忙运转神识大法,蓦地,脑袋感到一阵剧痛,仿佛魂飞魄散,似有一股庞大无匹的外力在撕扯神识,将它向外狠拽。与此同时,神识内千万个漩涡急速转动,向内回拉,十三头七情六欲怪物纷纷跳动,变化升腾,绽射出耀眼的缤纷异芒。脑海里“嗡”的一声,几乎空白,紧接着,那股庞大到近乎恐怖的外力倏然退去了。

    我吓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轻易尝试神识大法,以免遭到怨渊强烈的反噬。轰然巨响,一连串炸开的海浪将我们高高抛起,又急速坠下。

    茫茫暴雨深处,倏然出现了一袭青衣飘飘的身影,又被浪涛遮掩。我赶紧催动绞杀,向青衣人的方向接近。

    滚滚波涛中,他的身影时隐时现,正负手立在一叶扁舟上,随波跌。气度悠然从容,潇洒之极。

    我目瞪口呆,难道是楚度?一个巨浪旋转着砸过,恰好打得扁舟掉了个头,青衣人深邃清澈的目光与我不期而遇。楚度!真的是他!我的心一阵狂跳,他还活着!

    饶是我和楚度势不两立,但此刻在怨渊这样穷凶极恶的环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生出同舟共济的念头。我以摄魂音秘道术向他呼叫,楚度闻所未闻,目光淡定掠过,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一样。

    我颇感意外,蓄满摄魂音秘道术的喊声,楚度不可能听不见,更何况双方目光碰触。深处险地,以楚度地冷静,理应和我同仇敌忾,再不济也会说上几句。

    除非他真的看不见我。

    或者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幻象?又或者眼前的楚度只是一个幻象?一时间,我心绪纷乱,疑云重重,只能催动绞杀不断向他靠近。

    天空猛然炸开震耳欲聋的惊雷,一道蓝色的闪电劈过海面,照得四周亮如白昼。楚度的舟尖在白光中闪耀,轻悠滑过高耸的浪峰。直掠而来,与我迎面相撞。

    我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盯着扁舟穿过我的身躯,宛如一缕虚无青烟,向后驶去。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梦魇,动弹不得。

    螭怪叫:“幻象。果然是幻象!”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一遍遍闪现海沁颜日志里的话:“天啊。魔刹天地妖怪攻占了脉经海殿?潮水般的妖怪涌入宫殿女武神一个个浴血倒下,为什么我无法出手?幻视还是噩梦或是报应?”

    “我明白了。”我像笑,又像在哭,“这不是幻象。”这一切太过荒诞离奇,难以置信,却又和海沁颜的遭遇异曲同工。

    “这是真实的一幕,真实的楚度。只是这一切,原本应该发生在一千年前的亡狱海。”

    我喃喃地道:“我们在魔刹天。准确地说,我们亲眼目睹了一千年前的魔刹天亡狱海发生特大海啸时,楚某一人一舟。入海七天七夜,与风浪相抗,领略‘平衡’真髓地景象。”

    螭和月魂都惊呆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一定疯了!”螭大吼,“这是虚假的幻象!”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自己也说过,怨渊是一个超越了我们想象的存在。”我涩声道,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猜测,因为这更证明了怨渊神鬼莫测的力量,反衬出自身的渺小和无知。

    螭连连甩头:“楚度怎能连人带舟径直穿越你地身体?除非他们是虚幻的影子!”

    “我陷入回到镇邪殿地幻觉时,曾经刻意敲击井壁,鸣石触手坚实冰凉。再真实不过——还不一样是幻象?同样,我碰触不到楚度。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幻象。一切都是相对而言,也许在楚度眼里,我们才是缥缈虚无的。所以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话。”

    虚幻的影子不一定假,伸手可触的东西未必真。我不禁有些惘然,世上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可有绝对的区别?过去的真,也许是来日的假。我眼中的真,也许是他人眼中地假。

    而此刻的本心,又何知真假?

    “怨渊,你到底是什么!”我仰天长啸,密集雨水打湿头脸。海啸雷鸣,咆哮的风浪将我的声音淹没,巨大的水墙排山倒海般压下,澎湃激荡,卷起一片弧形浪幕,遮住了楚度的身影。

    波涛陷落、拱起,茫茫风雨中,一人一舟渺无踪影。

    “这里的确很像亡狱海,北境只有亡狱海的海水是黑色的。”月魂喃喃地道:“林飞,我们真是在一千年前的亡狱海?太不可思议了。”

    螭道:“如果这里是魔刹天,我们岂不是逃出了罗生天地怨渊?赶紧靠岸,顺道逛逛一千年前的魔刹天,就当游览观光了。”

    只是在怨渊里见到了一千年前地亡狱海。”我抹了水,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但如果我们继续逗留,甚至深入魔刹天,很可能会就此陷入一个新的幻境,再也出不去。庄周梦蝶,亦真亦假,亦虚亦实。这才是怨渊最可怕的地方。”

    “庄周是谁?”螭拍着脑袋叫苦:“我快被你们搞糊涂了。再这么搞下去,我大概会变成北境第一个发疯的魂器!”

    月魂郑重其事地道:“老螭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怨渊太过诡异,搞不好我们也会产生幻觉。”

    “总之我们不能被困在亡狱海。甘柠真应该已经不在了,以她地神识来不了这里。当初飞向空中时,她一定被怨渊留在了原地。”我沉吟片刻,果断一拍绞杀,向深海俯冲下潜,试图向下寻找出口。

    亡狱海深处同样是惊涛骇浪,波纹迅猛扩散抖动,像一头剧烈痉挛的巨兽。海床大幅度隆起、开裂。岩石纷纷炸开,在汹涌的波涛中起伏升降。时不时,会出现凹陷的空间,引起一连串疯狂震荡。

    “轰隆隆”,我运转兵器甲御术,四肢化作铁锤,以龙虎秘道术之力轮番砸向海底。想要将它击穿出一个缺口。碎石崩溅,层层地岩始终深不见底。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徒劳白费功。

    我忽然意识到,这样盲目打下去,等于陷入了一个真实的幻梦,永远不会醒。也不会彻底沉睡。

    当年的海沁颜,是怎样从两亿年后。妖怪攻占脉经海殿的景象中逃脱的呢?我苦苦思索。至少我比海沁颜幸运,她只鳞片羽的日志让我拥有了宝贵的经验。

    月魂道:“试试你结合魅舞地神识气象术。”

    我无奈摇头:“先前施展神识大法时,我被怪力反噬,脑子一片空白,差点失去了意识。”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才是你脱困的唯一机会。”

    我恍然大悟:“猎物要从陷阱里挣扎出来,猎人自然会阻止。”心里踌躇不决,一旦失败,我是否会变成白痴?还是被早已虎视眈眈的龙蝶代替?然而。活活被困在这里,直到陷入幻境无法自拔,又让我无法忍受。

    “砰”,附近的海床错位滑裂,一大片坚实的地岩像揉皱的面团纠起,翻腾着滚向远处,被海水挤压成碎片。

    沸腾的波浪,足以裂开最坚固地岩石。拼了!我一咬牙,全力运转神识气象八术。

    “轰”!拳头挥出,带动万千汹涌奔腾的激浪。挟海啸天崩地裂之势,以魅舞“热爱”之姿。击出刚猛无涛的轰字诀!

    无数碧色的魅绕着我的拳头飞舞,莹莹清辉照亮了幽深的海底。怨渊可怕地力量疯狂涌至,撕扯我的神识,千万只漩涡立刻旋转相抗。刹时,我脑痛欲炸,一如动荡崩溃地亡狱海底,被狂涛怒浪撕裂。

    魅在海水中翩然起舞,结成奇异的符咒姿态。魅的舞姿过处,水波慢慢凝实,就像透明的气囊被一点点填充,滔滔波涛渐渐静止。

    此时,我的神识已到了生死悬于一线的地步,被外力不断扯出。脑海中生出千奇百怪的杂念,冲突交战,异像纷至沓来,如同火山喷发。忽而,万千杂念化作一道道浓艳的血浆淌下,痛苦悲怨的呜咽嘶吼此起彼伏,我恍惚见到,无数血浆从一双空洞奇诡地眼睛里流出来。

    这是一双只有在噩梦里才能见到的眼睛,是最黑暗的深渊,最恶毒的汁,最腐烂的血肉。

    它更像是许多双眼睛重叠的残影,妖异而诡秘,向外绽出密密麻麻,纠缠蠕动的鲜红皱纹。瞳孔空空洞洞,似是毫无生气的坟墓,却又沉淀了亿万年的怨毒诅咒,暴戾仇恨,浓烈得化不开,流不尽。让人觉得从这座空坟里,会爬出一只只冤魂恶鬼,吸血蚀骨,吞噬灵肉。

    这双眼睛一闪即逝,兴许,这只是我的幻觉。我地意识越来越模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仿佛泡在慢慢煮沸的温水里,有一种近乎虚脱地舒适和放松。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该做什么,甚至渐渐忘记了我是谁。

    七情六欲怪物纷纷升腾怪叫,其中一头暴涨成人形怪兽,丑陋畸形:双眼直竖如针,褶皱的眼皮被密密缝合,依稀可见眼皮里凸起滚动的眼球。长长的舌头吐出嘴唇,上面扎满尖锐的钉子,鼻孔被铁环穿过,两侧裸露出窟窿。它浑身骨瘦如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疤。流结疮。脚如火炭,手似冻冰,两臂如麻花交缠,双腿焦黑,向上弯曲,仿佛柔软的面条盘到颈后。

    蓦地,我地舌头感到一阵刺痛,仿佛也被扎进了铁钉。接着,鼻孔似被锐物穿过撕割,双眼鼓胀。疼得要裂开来。一时间,全身痛得死去活来,深入骨髓,如同一下子多出了无数个伤口,似刀割、剑刺、烟熏、火烤、冰冻。变成了这头七情六欲怪,正经受着它所经受的苦难。

    剧烈的疼痛令我神智一清,被不断抽离的神识顷刻间。仿佛又回来了。在七情六欲怪痛苦的刺激下,求生的欲望疯狂暴涨,充斥神识:逃出去!逃出亡狱海!逃出怨渊!

    隆隆的波涛声忽而消失了,海水在一瞬间,变成了流动的空气。四面八方空空荡荡,灰暗沉寂。我坐在绞杀背上。飞过天空。

    没有澎湃的海浪,没有呼啸的雷雨。没有动荡地海床。只有幽幽的风扑

    脸颊,干燥而冰凉,就像从幻梦中突然惊醒。

    我回来了!我逃出了一千年前的亡狱海!霎时,我激动得手舞足蹈。神识内,螭和月魂的欢呼声如此悦耳动听。

    “林飞!”下方,传来甘柠真焦急的呼叫声,她清丽如雪,站在坟地般的冷寂旷野上,向我挥动手臂。

    “小真真!”我心中大喜。一拍绞杀,徐徐向下飞落,神识内,那头丑陋畸形地七情六欲怪怒吼狂扑,锥心刺骨的疼痛顿时扩散全身,内腑痛苦抽搐,似被切割搅拌,再挤压碾碎烧成灰。

    我微微一愣,目光无意中落在干燥松垂的衣袖上,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浑身刹那间冰凉,一颗心仿佛从高高的云端摔下深谷。

    刚从亡狱海里出来。身上的衣服又怎会干巴巴的?

    “幻觉!是幻觉!我们虽然逃出了亡狱海,但又陷入了一个新地幻境!”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好可怕的怨渊,在我自以为大功告成地时候,悄悄布下了另一个陷阱,让我美滋滋地踩进去,还傻乎乎地庆幸。如果没有那头七情六欲怪物,我将万劫不复,彻底沉沦在幻境中。

    下方的甘柠真忽而消失,“嗡”,脑子里一阵轰鸣,天旋地转。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

    我依然坐在绞杀背上,向天空飞驰,衣衫冰凉湿透。冷风从耳畔呼呼掠过,脑中还残留着隐隐的阵痛。神识内的螭呆如泥偶,喃喃地道:“现在总该不是幻象了吧。我真的糊涂了。”

    “林飞!”甘柠真就坐在身前,侧过脸来,瞪大眼睛瞧我,嘴里喊着我的名字。这和她消失前,发出的呼喊声一模一样。

    这一回,是真的甘柠真吗?我小心翼翼地审视她,不由得惊叫起来。甘真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像薄薄地寒冰,目光黯淡无神,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你怎么突然全身湿透了?”她满脸惊疑,水顺着我的头发、裤脚滴淌——黑色的海水。它们一离开我的身体,就立刻消失。

    “突然?”我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突然?“你说清楚一点,什么叫突然?”

    “你怎么了?”甘柠真奇怪地看着我,“我们飞起后,你浑身上下突然全湿了,神情很痛苦的样子。”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我根本没有离开过你?我从来没有消失过?我全身湿透只是一眨眼的事?你呼叫我的名字是在刚才?”

    甘柠真不安地点点头:“难道你认为自己消失过?”

    我目瞪口呆,自己在亡狱海少说也待了一个时辰,为什么甘柠真觉察不出时间的差异?难道我突然陷入了一个类似灵宝天或是色欲天的宇?所以亡狱海的一个时辰相对此处而言,只是一瞬间?

    但这样地情形,必须是从一个宇进入另一个特殊的宇时才会发生。而我却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怨渊。就算我真实地从一千年前魔刹天地亡狱海来回,也不该如此,魔刹天不同于灵宝天、色欲天,它的时间和罗生天是同步流逝的。

    我越想越迷糊,甘柠真神色担忧地道:“林飞,你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犹豫了一下。道:“碧落赋有一篇明心见性的幽情诀,你不如试一试。

    我哭笑不得,当即打断她的话:“我很清醒!我没有任何问题!别这样看着我,不清醒地人可能是你!你看,绞杀也是湿淋淋——”霍然住口,绞杀自从吞噬了浪生兽以后,入海滴水不沾,此刻身上连一丝水渍也没有。

    一时,我和甘柠真狐疑对视。我心道,甘柠真怎会一下子变得憔悴不堪。像个怏怏病妇?莫非她其实已经经历了许多时间,却恍然不觉?还是眼前的甘柠真仍然是一个幻象?

    “林飞,你真的没事么?”

    “我很好,只是觉得不舒服,才出了一身冷汗。你的脸怎么?”我稍作迟疑,决心隐瞒亡狱海的遭遇。就算说出来,甘柠真也会觉得我脑子错乱。

    “我的脸怎么了?”甘柠真讶异地伸手摸了摸脸颊。抽出三千弱水剑,清莹明澈的水光映出了她的面庞。“我的脸没什么问题啊。”她低头照了照,蹙眉看着我。

    她竟然像个睁眼瞎,一点察觉不出自身的异样!我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我说了她能相信吗?十有八九会认为我出现了幻觉。

    “哦。没什么,大概是我看花眼了。”我胡乱解释。一丝莫明地悲哀涌上心头。在怨渊这样可怕的地方,彼此间的信任也被悄然吞噬。不知该相信谁,不知真假虚实,只剩下茫然的孤独感,只剩下“自己”。

    月魂忽然道:“甘柠真的变化也是好事,至少让我们摸到了怨渊的蛛丝马迹:一来知道它能产生飞升时的时光效果;二来它能令神识不强地人悄然衰变,当事人还无从察觉,一点点被怨渊蚕食。我们现在对怨渊并非一无所知了,而了解得越多。我们逃脱的可能性就越大。”

    “好事?”我差点岔气,“小真真不是我们的探路石!月魂,这可不像你这个纯洁美好的魂器说出来的话!”

    月魂呆住了,像被一记突如其来的闷棍打懵,陷

    时间地沉默。“你说得对,这不应该是我说出来的我会这么想?”它忧心忡忡地道:“林飞,我恐怕也有些不对劲了。”

    “都是该死地怨渊!老子缩头乌龟!”螭暴躁地骂出一连串听不懂的字符,一问。原来是灵宝天精怪们独有的“国骂”。

    在空中急速飞驰大半天,前方出现了大片的浓雾。层层翻涌滚动。雾中奇峰隐约耸立,向下看不到山脚,似是群峰悬浮在半空。

    绞杀蓦地回头,风翼横扫,发出凶暴的叫声。紧接着,它像被突然重重地推了一把,一个趔趄,向前冲入浓雾,猛然撞上一个软绵绵的异物。

    “扑通”,异物被撞飞出去,赫然是一具女尸!她满脸黄褐斑,皱纹丛生,骨瘦干瘪,灰白枯涩的长发散乱飞扬。女尸摔落在地,“骨碌骨碌”沿着陡峭的山石向下滚落。然后,突兀地消失了,只是沿途慢慢沁出浓稠的鲜血,触目惊心。

    甘柠真失声惊呼,这具女尸穿戴黄金盔甲,分明是脉经海殿地女武神!

    “爸爸,刚才我被袭击了!”绞杀舞动触须,如临大敌般到处探望。

    我目光扫过四周,我们置身在一座肉疙瘩般的怪山山腰处,暗黄色的山石圆坨坨地隆起,像是长满了一个个恶心的肿瘤。整座山寸草不生,附近笼罩的浓雾奇诡地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周围是绵绵不绝的群山,都是光秃秃的,一眼望不到头。

    “为什么会这样?”甘柠真惊愕地道,“我们明明冲入了浓雾,这片雾至少覆盖了方圆几百丈,怎地突然不见了?还有那具女武神的尸体,也莫明其妙地消失了。”

    “那个女武神衰老成老太婆了。”我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甘柠真。

    “老?你在说什么?”甘柠真诧异地道,“脉经海殿的女武神个个美艳动人,虽然刚才的尸体面目呆滞,但还不至于苍老。林飞,我觉得你真地很不对劲。

    我在心里苦笑,默默地看着甘柠真。钟神灵秀的风姿业已委顿,娇嫩如玉地脸颊微微削陷,清莹的美目浑浊无光,隐隐渗着血丝。蓦然,我记起跳入海井前,那颗从她眼角滚落的泪珠。心猛烈地抽痛了一下。

    “小真真!”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紧她的手,冲动地叫道:“从现在起,我要你全心全意地信任我!比相信你自己还要相信我。小真真,你能做到吗?不要相信你自己的感受,只相信我的!你能做到吗?就当我求你了。

    就让她把我当作一个疯子吧!

    甘柠真怔怔地看着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月魂轻轻叹息:“你觉得她可以吗?你怎能要求一个人背叛她自己?”

    “我,我一直是相信你的。”甘柠真慢慢地道,声音异常温柔,“从红尘天大海的那个夜晚,你拿着自在天地图离开的那一刻起。”

    “我要的不止是这个。你明白吗?我要你不相信你自己,只相信我!就这一次,好吗?”

    “可是,”甘柠真迟疑地道,“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你已经在怨渊里沉沦,因为你正在一点点衰老憔悴,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迷失!因为我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你!哪怕你根本不爱我!”我颤声道,低下头,不顾一切地喊道:“我爱你啊!不是喜欢,是爱啊!”

    许久,听不到甘柠真的回答,只看到雪白的袍袖剧烈颤抖。我木然而立,涩声道:“小时候,我是个乞丐。我一天到晚伸出手,向人乞讨,但我从不开口求人,从不。”

    “因为除了一点自欺欺人的骄傲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丢弃我唯一剩下的东西。”

    “但现在,我在求你。求你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一次,求你忘记你自己地信任我一次。”

    “只要一次。”

    “我——”甘柠真的声音不停地颤抖,像是狂风中的单薄落叶。

    “我——答应你。”她泣然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我扭过头,让风吹干眼角的泪痕。“谢谢你,小真真。”我哭了吗?为了一个女人,在多年以后,在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的时候。

    我想我们都背叛了自己。

    “这要从我们跳入海井的一刻开始说起,你要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地道。刚才鲁莽的示爱让我有些尴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扭着头,不敢看甘真。她也低着头,目光瞧向别处。

    神识里传来螭不满的哄声:“切,我还以为可以继续欣赏煽情戏,调节一下绷紧的情绪呢。”

    “爱是美丽的。”月魂一本正经,严肃地点头,“只是——接下来为什么不拥抱、接吻?”

    “因为爱拒绝第三者。”我没好气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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