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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大汉情缘——大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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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5:46 | 显示全部楼层
   复陆支把李敢的尸身搁在地上,李妍一声未吭地昏厥过去,随行的宫人太医立即护送她回甘泉宫。
   刘彻的眼光在李敢尸身上扫了一圈,冰冷地盯向霍去病,一面挥了下手。原本守在周围的侍卫和官阶低的人都迅速退远。有侍卫想请我离开,我身子没有动地静静看着他,一向沉默少言地卫青突然道:“让她留下吧!”侍卫犹豫了下,迅速离去。不一会场中只剩卫青、公孙敖、公孙贺等位高权重的人。
   刘彻冷冷地说:“你给朕个理由。射杀朝廷重臣,死罪!”霍去病上前几步,跪在刘彻面前,却一句话都不说。
   刘彻的面色渐渐发青,公孙敖匆匆跪下,哭泣道:“臣死罪!关内候当日殴打卫大将军,卫大将军顾念到关内候因为父亲新丧,悲痛欲绝下行为失当,所以并未追究,可臣今日一时失口竟然把此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骠骑将军。”
   刘彻气得一脚踢在公孙敖身上,“去病的脾气你就一点不知吗?”
   公孙敖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立即翻身跪好,顾不上身上的伤,只磕头不止,口中频频道:“臣死罪,臣死罪……”
   不大会功夫,公孙敖已是血流满面。卫青眼中神色复杂,最终还是不忍占了上风。当年公孙敖对他的救命之恩,他真地是感念一生。卫青跪在刘彻面前,磕头道:“一个是臣的外甥,一个是臣的下属,李敢之死,臣也应该负责,求皇上将臣一并惩罚。”
   刘彻没有理会卫青,只怒指着霍去病骂,“看你带兵和行事比年少时沉稳不少,还以为你有了妻子儿子知道收敛了,今日却又做出这种事情,你给朕老实说,李敢究竟还做了什么?”
   霍去病的身子挺得笔直,背脊紧绷,可他的心却在冰寒中,他用表面的强悍掩藏着内心的伤痛,他从小视作亲人的卫氏家族还是对他出手了。
   刘彻肯定也感觉到事情有疑,在言语中替他找着借口和理由,希望把责任推给李敢,可霍去病怎么可能往一个已经死亡,不会替自己辩解的人身上泼污水来为自己开脱?他更不可能说出实情,让卫青陷入困境。刘彻一直寻找着机会打压卫青,但卫青行事从无差错,此事一出,不管卫青是否知道,刘彻都不会放弃这个良机。而卫青却是整个卫氏的依靠大山,如果卫青有任何差池,整个卫氏家族都会陷入危机。的26e35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刘彻等了霍去病半晌,霍去病却依旧一句话不说。刘彻怒道:“你是认为朕不会杀你吗?”他蓦地指着我道:“金玉,你过来!”
   我上前静静跪在霍去病身侧,霍去病一直纹丝不动的身影轻轻颤了下,却依旧低垂目光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刘彻道:“今日见了金玉举动,朕虽然不喜金玉,但也不得不赞一声,这个女子担得起你为她所做的一切,你打算让她做寡妇吗?”
   霍去病垂放在身子两侧的手紧紧拽成拳,青筋直跳,手指过处,地上的碎石被无意拢入掌中,他的指缝间鲜红的血丝丝缕缕涔出。刘彻冷着声缓缓问:“或者让金玉陪你一起死?”
   我去握霍去病的手,用力把他拽成拳的手指掰开,把他掌中的石砾扫去,擦干净左手后,自顾道:“另一只手。”他愣了下,把另一只手递给我,我把砂石轻轻扫干净后,拿帕子把血拭去,淡淡道:“好了。”说完握住他的手,他虽没有推开我,却仿若木头,没有半点反应。我固执地握着不放,眼睛一瞬不瞬地痴痴地盯着他。好一会后,他终于侧头看向我,我向他一笑,他的眼中光华流转,歉疚温暖都在其间,原本的伤痛冰寒褪去几分,缓缓反握住了我的手。的3cf166c6b73f030b
   我们两人旁若无人,众人也都表情呆呆。刘彻忽地连连冷笑起来,“金玉,朕若问你是否想死?恐怕是多此一举了。”
   我恭敬地磕了个头,心中对刘彻满是感激,不管他是因为惜才,还是感觉到事情有疑点,但他一直在给霍去病机会,甚至想用我的生命做威胁去撬开霍去病的嘴,“皇上,民女随骠骑将军一起。”
   刘彻沉默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一面是大汉律法和后世千载的名声,一面是霍去病的性命,就是一贯被人称赞为睿智的大汉朝皇上也头疼万分。良久后,他面色带着疲惫,问道:“听闻今日还有侍卫不小心被鹿撞死?”
   一旁的侍卫首领立即回道:“是,共有八个侍卫被鹿撞死,张景、刘大山……”
   刘大山?我从卫伉、公孙敖、任安面上扫过,漫不经心地想,他们做得倒也还算周密。
   刘彻听完后,点了下头,抬头望着天,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李敢身陷鹿群,不慎被鹿撞倒后身亡,厚葬!”
   众人愣愣,赵破奴他们率先跪下,“皇上万岁!”在场的大部分人也纷纷反应过来,跟着高呼“皇上万岁”,也有愤怒不满,恨盯着霍去病的人,但在刘彻冷厉的视线下,都低下了头,随着他人跪下。
   自霍去病要我忘记李敢所说的话起,我一直很平静地等着一个宣判,此时却心情激荡,第一次真心诚意地给刘彻磕头,真心诚意地呼道:“皇上万岁!”
    刘彻望了一眼弯身磕头的霍去病,眼中仍满是怒意,摔袖就走,“哼!万岁?真希望朕万岁,就给朕少惹点事情出来。”

偶遇

  一场为了游乐散心的狩猎却在惨淡中收场。关内候、郎中令李敢遭鹿撞身死,李夫人因为惊吓过度病倒在榻。刘彻再无游兴,率领文武官员从甘泉宫匆匆返回长安。
   霍去病变得异常沉默,常常能一整日一句话都不说。
   血缘亲情,对我是极奢侈的一件东西,他自小拥有,可在权利和皇位前却不堪一击。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开解他,只能安静地随在他的身侧,当他转身或抬眸时能看到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元狩六年的春天,无声无息地降临长安。待惊觉时,已经桃红柳绿,春意烂漫。
   我和霍去病并肩在桃林中漫步,他随手掐了一朵桃花插在我的鬓间,嘴贴在我耳朵边问:“你想去看儿子吗?”
   我怔了下,不敢相信地问:“不是宫里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此事一旦泄漏,不仅仅相关我们的生死,还会拖累九爷他们,所以我和霍去病一直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可是怎么可能不想呢?只是不敢去想。我回身搂住去病的腰,脸伏在他的胸膛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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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6:0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笑拧了下我的鼻子,“呀!呀!看看!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你就不惜在大庭广众下主动投怀送抱,放心吧!不用你色相勾引,我也一定尽力。”
  我又羞又恼,一掌推开他,转身就走,他在身后大笑起来。我面上庠怒,心里却透着喜,他又慢慢变回本来的霍去病了。
   晚上用过晚饭后,去病叫了霍光去书房,两人在房内谈了许久。出来后,霍光的眼中多了几分刚毅,好似一会的功夫就长大了几岁。
   “你劝光弟离开长安,回家吗?”
   “没有!每个男儿都有一条自己认定的路,都有自己想成就的梦想,他的人生他自己做主。我只是和他讲清楚了如今长安的形势,告诉他也许以后我不但保护不了他,反而他会因为我而生出很多麻烦和危机。”
    想着刚才霍光的神色,已经明白霍光的决定,“光弟仍旧决定要留在长安城?”
   去病笑着点点头,神情中含着几分赞许。
   三月间,桃花开得最烂漫时。朝堂内的争斗比最火红的桃花还热闹激烈。
   李敢的葬礼,霍去病没有出现,反倒卫青、公孙敖等人前去致哀。
  平阳公主出面替李敢的两个女儿说亲事,刘彻也许对李敢有歉疚,也许出于想进一步分化卫青和霍去病,同意替太子刘据定了亲,将李敢的两个年纪还小的女儿定为太子的妃子。
   虽然李氏家族有能力的壮年男丁尽去,只剩了一门寡妇弱女幼儿,一派大厦将倾的惨淡景象。但从秦朝时,李家就频出大将,在朝中和民间的人心仍在。李敢的侄子李陵,年纪虽不大,可已经表露出很高的军事天赋,也甚得刘彻欣赏,刘彻说过好几次待他稍大一些就要封他做天子侍中。霍去病十八岁时受封天子侍中,李陵也隐隐有成为一代大将的可能。
   卫氏此举不但博取了朝堂和民间的赞誉,把支持同情李氏的人心暗暗拉向了太子,而且立即把霍去病射杀李敢的事情和卫氏划分得一清二楚。
   李敢被霍去病射杀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廷内同情李氏家族遭遇的人越来越多,以前众人一心排斥卫青为首的卫氏,此时有了对比,才个个觉得行事谦恭有礼的卫青还不错,对卫氏冒着不惜得罪霍去病的风险,回护李家老幼的做法更是赞赏,矛头开始隐隐指向了霍去病。
   虽然有刘彻的重压,但是依然挡不住各种弹劾奏章,甚至发生了众官哭求皇上不可罔顾国家律法。刘彻无奈下,决定贬霍去病去朔方守城,远离长安,避避风头。
   刘彻当时审问霍去病时,只有少数人在场,事后也封锁了消息。为什么当时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事情,最后变成朝堂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突然胆子大到敢一再弹劾霍去病?现今的朝堂内究竟哪股势力能在皇上明显袒护霍去病的情况下,还能针对霍去病掀起巨浪?
  霍去病对朝廷内的风浪涌动,视若不见,继续我行我素,他似乎还在暗自鼓励着弹劾他的人,原本他可以设法阻止这场波澜,可他只是淡淡地看着这场朝堂内倒霍的风波越演越烈。
   霍去病在准备去朔方前,第一次大违他一贯的行事,主动参与到朝廷政治中,而且一出手就惊人,他请求皇上册封以刘髆为首的三位皇子为藩王。
   “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原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去病把写好的请求册封三位皇子的奏章递给我,我细读了一遍,又递回给他,“很好呢!十分待罪,十分谦恭的样子,不过真要谦恭,就不该写这样的奏章了,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去病一笑,收起了奏章,并未多言。
   皇子一旦被册封为藩王,就要离开长安前往封地。名义上好似有了自己的属地,其实却是彻底杜绝了他们在长安城和太子一争长短的心。
   霍去病的釜底抽薪的举动,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上下争议不休,保太派和倒太派的斗争白热化,就是以往认为可以暂时置身事外的臣子此时也不得不考虑好何去何从。刘彻对霍去病的请求没有给予任何回应,朝堂内僵持不下。
   几日后,丞相庄青翟,御史大夫张汤,太常赵充,大行令李息,太子少傅任安,联名上奏章,冒死进言支持大司马霍去病。刘彻仍旧没有回应。
   之后庄青翟、张汤、公孙贺等朝内重臣再冒死请命,一连四次,说的是冒死,却一次比一次人数多,隐隐然有百官逼求的架式,反对的声浪渐被压制,到最后近乎无声,刘彻仍然没有给予回应。
   请立皇子的事情是由霍去病开的头,可之后他却再没有任何举动,只是淡淡看着朝堂内的风云。到了此时,看着事情已经朝成功的方向发展,他眉宇间反带上了忧色,“舅父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一而再的发生?唉!大概他现在也压制不住这么多急功近利的人了。皇上现在春秋正盛,这样子做,即使皇上答应了,也会让皇上越发忌惮卫氏外戚和太子的势力。”
   我道:“卫氏是皇上一手扶植起来的势力,以皇上的才略,可如今都有些控制不住,卫大将军控制不住卫氏也很正常。皇后、平阳公主、长公主、太子、将军、候爷,多少人的利益和欲望在里面?势力渐大,内部只怕也纷争不少,看看当年的吕氏、窦氏,王氏,卫大将军能压制到今日的局面已经很不容易。”
   去病苦笑起来,“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欲望,我不就是一个例子?明知道皇上对日益增大的太子势力有了提防,不想让太子势力发展太快,更想用其他皇子来牵制太子,可我还是给皇上出了这个难题。”
   朝堂内外的人都在等着一个结果,此事已经是开了弓的箭,如果刘彻不同意,那未来朝堂内的变动是可怕的。我猜想长安城内,此时的皇亲贵胄家没有几个人能睡安稳,歌舞坊和娼妓馆生意的反常兴旺就是一个明证。
   这种关头,李夫人突然要召见我。事出意外,我琢磨着她究竟什么意思。霍去病把诏书扔到一旁,淡淡道:“没什么好想的,托病拒绝。”
   我想了会道:“听说她一直病着,我想去见她一面。何况听听她说什么,也算了解敌方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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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6:14 | 显示全部楼层
     霍去病肯定觉得我多此一举,但不愿驳了我的意思,笑道:“随你,正好我也想去拜见一下皇后娘娘,那就一同进宫吧!”  
   人还未到,就闻到浓重的药味。纱帘内李妍低声吩咐侍女:“命金玉进来。”侍女眼中颇有诧异,掀起帘子放我入内。
   李妍面色惨白,脸颊却异样的艳红。我虽不懂医术,可也觉得她病得不轻。她笑指了指榻侧,“你坐近点,我说话不费力。”
   她的笑容不同于往日,倒有些象我们初认识时,平静亲切,没有太多的距离和提防。
   我依言坐到她身旁,她笑看了会我,“你看着还是那么美丽健康,仍然在盛放,而我已经要凋零了。”
   “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宫里有的是良医,你放宽心思,一定能养好身体。”
   她浅浅笑着,“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比谁都明白,我的日子不多了。步步为营,争来争去,失比得多,金玉,你还恨我吗?”
   往日一幕幕从脑海中滑过:那个轻纱覆面,眼波流转的少女;那个容颜倾国,愁思满腹的少女;那个教我吹笛,灯下嬉笑的少女……  
   我摇摇头,“我不想恨。这几年我发现一个道理,仇恨这种东西在毁灭对方前,往往先毁灭的是自己。我愿意遗忘,愿意把生命中快乐的事情记住,愿意把不愉快都抛在身后,继续向前走,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即使赶着走,都只怕会有很多好看的、好玩的没有时间见、没有时间玩,有恨的力气,不如用来珍惜已经拥有的幸福。”
   李妍侧头咳嗽,我忙拿帕子给她,等她把帕子扔到一旁时,上面已满是血迹。我心中黯然,她却毫不在意地一笑,“小玉,你是运气好,所以可以如此说。人生中有些仇恨是不能遗忘的。我比一个极端的例子,如果有人伤到了霍去病,你能原谅吗?你能遗忘吗?你会善罢甘休吗?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报仇。”
   她未等我回答,就摆摆手,“事情到此,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争的。今日请你来,只想求你一件事情和问你一件事情。”
   “请讲,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
   “小玉,我已心死,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我放不下因为我的私念被带入纷争中的亲人,我倒不担心髆儿,只要我求皇上答应霍去病册封藩王的要求,髆儿远离长安,自然就躲开了一切,可哥哥们却躲不开,特别是二哥,他对权利的欲望越来越大。”
   “我懂你的意思,可李妍,你应该明白此事取决于李广利,如果他行事不知收敛,迟早还是会出事。至于去病,你不用担心,我想……我想一旦皇上准了册封藩王的要求,这大概是去病为太子和卫氏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去病自小到大的优越生活和十八岁就得到皇上的重用都和卫氏分不开关系,只要他心中认定的恩怨已清,从此后卫氏是卫氏,他是他。  
   李妍显然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困惑地说:“最后一件?”她看我没有解释的意思,遂笑了一下,没再多问,“我会对二哥再极力约束和警告一番,至于他能否遵照,我也没有办法了,皇上念着我,应会对他比对他人多一些宽容。人事我已尽,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妍静静看着熏炉上的渺渺青烟,半晌都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吭声,默默等着她要问的事情。
   “李……李敢他临去前说什么了吗?”
   这就是李妍临去前未了心愿中的两桩之一,李敢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我暗叹一声,从怀中掏出那截血袖,递给李妍。
   李妍怔怔看着袖子,眼中慢慢浮起雾气,眼泪一颗又一颗,宛若断线珍珠般滴落在袖上。
   她蓦地咬破食指,用自己的鲜血把那个未写完的藤蔓“李”字一点点续写完。一个的血色已经发暗,一个的依旧鲜红,明暗对比,互不交融,却又互相映衬,仿若他们此生的有缘无份,纠纠缠缠。
   她捧着袖子又看了一会,递回给我,“此生再麻烦你最后一件事情,帮我把它在李敢坟前烧掉。”我点点头。
   她笑握住我的手,我回握住她。她朝我一笑,明媚如花,好似我们多年前初见,她摘下面纱时,那个令日月黯淡的笑容,“小玉,你回去吧!我会求皇上把嬗儿还给你们,但霍将军如今的位置……皇上不见得会准,只望你不要怨恨我。如果真有一日,大汉兵临楼兰城下,还求你念在我们初相识时的情份上,求霍将军眷顾几分无辜百姓,约束手下士兵,不要兵戈加于他们。”
   我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扶着她躺回枕上,“你的病都是因心而起,不要再操心了。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定会尽力。不要忘记了,西域也算我半个故乡。”
  她闭上了眼睛,声音细小,好似自言自语,“我好累,好累,就要可以休息了,娘亲见到我,应该不会责备我吧?我已经尽力了,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父亲。我想听孔雀河畔的牧歌,价值万金的琼瑶佳酿怎么比得上孔雀河的一掬清水好喝?其实我喜欢的不过是夜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白日与所爱之人驱赶着牛群羊群寻找草场,我宁愿生了一堆孩子后腰身粗壮,宁愿双手因为搓羊绒而粗糙干裂 ……”
  我轻轻起身,向外行去。
   侍女都被摒退,此时宏大幽暗的宫殿内只有李妍躺在纱帘间,她这一生一直都是孤独的。
   我以前一直很想问她,可后悔过选择进宫,可到今日,恩怨全消,只希望她能平静地离去。对她而言,她真地尽人事了。楼兰的儿女若都如她,刘彻想要征服西域,只怕即使胜利,也会让汉朝耗尽国库,死伤惨重。胜,百姓苦,败,百姓苦,胜败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永远只是无辜百姓。
   我通知守在外面的侍女进去,正要离开,李妍的贴身侍女却拦住了我,“金姑娘,麻烦你劝一下娘娘,让她见见皇上。”
   我一脸诧异不解,她解释道:“娘娘自病重后,就不肯再见皇上,皇上每次来,她顶多隔着纱帘和皇上说几句话,皇上如今是一肚子气,几次想硬闯进去,可又担心娘娘的身体再禁不得气。”
   我默默思量了会,侧头望着身后的宫殿。李妍,你是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更深地刻在刘彻心中吗?拥有天下的帝王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可他即将失去你,在你最美时,在他渴望着再见你一面时。
   我向侍女欠身行了一礼,“恕我无能为力。”说完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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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马车内,去病看我一直沉默,也不打扰我,由着我默默发呆。半晌后,我没头没脑地说:“皇上就要答应册封藩王的事情了。”
   霍去病的眉毛微挑,“李夫人会这么轻易放弃?”又立即反应过来,“她的身体真不行了?”
   “嗯,她本来身体就弱,现在已是心力憔悴,她为了儿子的安全,会在临去前求皇上答应册封皇子的,朝内支持太子一方的臣子现在频频请命,李妍如果再以遗愿相求皇上,皇上肯定会答应了。”
   霍去病没有高兴,反倒长叹一声,伸手拉我入怀,我紧紧抱住了他,忽然想起刚才没有回答李妍的那个问题,我想李妍根本不要我回答,是因为她明确知道我真正的答案,手上不禁又加了把力气,“去病!”
   “嗯?”
  “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霍去病的胳膊上也加了把力气,一字千钧重,“好!”
   桃花谢,随风舞,一地落红,千点愁绪,倾国倾城的一代佳人也如落花,芳魂散风中。
   在李妍弥留的最后一日,皇上终于答应册封皇子,李妍含笑而终。
   李妍,留下了关于她的美貌的无数传说,留下了刘彻的无限思念,留下了一个贫贱女子成为皇上最宠爱女人的传奇故事,可是她背后的辛酸挣扎都了无痕迹地湮没在尘世间。而我,这个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会让一切永远尘封在心底最深处。
   ――――――――――――――
   霍去病带我离开长安,踏上了去朔方的路途。临去前,他请求带嬗儿同行,皇上以嬗儿身体不好,朔方苦寒,宫中有良医,方便照顾拒绝了他的请求。
  霍去病没有多谈其它事情,赵破奴却告诉我卫伉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向皇上请求随行,皇上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在明知道卫伉和去病不和的情况下,准了卫伉的请求。
  我顾不上想这些不快的事情,只惦记着我终于要离开长安,快要见到儿子,见到一出生就离我而去的儿子。兴奋过后又有隐隐地神伤,见到儿子的同时也意味着要再见九爷,将近一年未见,他现在可好?
   说是守城,可朔方乃当年卫青大将军从匈奴手中夺回,经过卫大将军多年治理,已经固若金汤,再加上现在匈奴远遁漠北,根本没什么可守的。所以一路西行,霍去病走得很随意,遇见我喜欢的景致,常常索性停下,让我玩够再走。其实我心里很急迫,可越是急迫反而越要压住,唯恐露出异样,引得他人疑心。
   卫伉继承了卫青治军严谨的作风,却没有卫青的谦和忍让,他身上更多的是豪门贵胄的傲慢。他对霍去病带兵如此随意,十分不满,每次霍去病说多停一两日再走时,他都表示反对,霍去病对他的话全部当作耳旁风,一点不理会。卫伉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知道任何反对意见都是无效,不再自找没趣,索性闭上了嘴巴。只是背人处,他盯着霍去病的眼神越发阴沉狠厉。
   走走停停玩玩,终于到了朔方,霍去病安置妥当后,又带着我开始在四处游玩。
   朔方城中多是卫大将军的旧部,卫伉到了此处,气焰很是嚣张,不过因为无兵戈之扰,一派轻闲下,他和霍去病也没什么可以起冲突的地方。
   沙漠中昼夜温差大,白天虽然热得要把人烤焦,太阳一落山,却立即凉快起来。我和去病常常骑着快马在沙漠中游荡一整夜,有时候,我想我们就这样呆在朔方,远离了长安,也是很好,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卫氏势力随着太子年纪渐长,日渐更大,去病是唯一能牵制卫青在军中势力的人,皇上不会轻易放弃去病,而皇上的不放弃,却会让去病身陷险地,而且是太子的势力越大,他的危险越大。
   霍去病带着我故地重游,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鸣沙山。恰是十五,天边一轮圆月,挂在山顶,清辉洒满大漠。我心中一下振奋起来,仰天大叫了一声,立即跳下了马,一面笑着,一面全速跑向泉边。在长安城,我永远不可能如此,这一刻,我真正感觉到,我离开长安了。
   霍去病看我不同于路途上的高兴,而是从心里自然而然爆发出的喜悦,他也大声笑起来。
   两人在泉边欣赏着圆月、银沙、碧水。
   “玉儿,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什么事吗?”
   我脱去鞋子,将脚浸进泉水中,凝神想了会,“错过了正面和伊稚斜交锋,由卫青大将军打败了匈奴单于的主力。”
   他也脱了鞋袜,把脚泡到泉中,“战争的胜利不是靠一个人的勇猛,而是众多人的勇猛和协同配合,舅父迎战单于,我迎战左贤王,谁打败单于不重要,重要的是配合得到了胜利。”
   “李敢的死?”
   他摇摇头,“虽然我不出手,他也逃不过一死,但大丈夫为人,立身天下,庶几无愧?做了就是做了,虽有遗憾,但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撩着水玩,笑道:“都不是,不猜了。”
   他沉默了一瞬,眼睛望着水面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你在月牙泉边离去时,我明知道你会来长安,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正在低头玩水,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一僵,手仍旧拨弄着水,心却没有了起先的欢快。其实在这泉边,我真正第一个认识,第一个告别的人并不是他。
   两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我手中的水声成了大漠中唯一的声音,夜色被凸现的令人尴尬的寂静。
   霍去病用脚来挠我的脚心,我怕痒,忙着躲,他却脚法灵活,我怎么躲都没有躲开,几次交锋后,尴尬在不知不觉中被驱走。我笑道:“你再欺负我,我可要反击了。”话说着,已经掬起一捧水,泼到他脸上。
   他用手点点我,嘴角一勾,笑得一脸邪气,脚上用力,猛地一打水,哗啦一声,我和他已经都全身湿透。的
   我嚷道:“全身都湿了,怎么回去?会沾满沙子的。”
   他笑着跳进了泉水中,“既然湿都湿了,索性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待明日太阳出来,把衣服晒干后再回去。”他一面脱下外袍,顺手扔到岸边,一面还对我挤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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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气结,指着他:“你早有预谋。”
  他嘻笑着来拉我,“这么好的地方,不好好利用下,岂不可惜?”
   我板着脸,不肯顺他的意跳入水中,他却毫不在乎地满面笑意,一手拉着我,一手去挠我的脚板心,我躲了一会,躲不开,实在禁不住他闹,无可奈何地顺着他的力道跳下了水。
   他拖着我向泉中央游去,我忽地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纳闷地停下,侧耳细听。
   的确是笛音,从很远处飘来,声音渐渐变大,似乎吹笛的人正在急速向月牙泉行来。不一会,霍去病也听到了声音,他气恼地嘀咕道:“西域也出疯子,还是深夜不好好在家中睡觉,却在大漠中瞎逛吹笛的疯子。”
   我笑道:“大汉和匈奴犯了案的人,或者不愿意受律法束缚的狂傲之人,往往都云集到西域,此处国家多,势力彼此牵扯,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几个疯子很正常。”
   我游向岸边,霍去病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我身后。
   笛音一变,从欢喜变成了哀伤,仿若一个沉浸在往日喜悦记忆中的人忽然发现原来一切都已过去,蓦然从喜到哀,一点过渡都无。
   我心里惊叹此人吹笛技艺之高,也被他笛音中的伤心触动,不禁极目向笛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轮皓月当空而照,一匹雪白的骆驼正奔跑在漠漠银沙上,蹄落不生尘,迅疾可比千里马,竟象和汗血宝马齐名的天山雪驼。
   一个身穿月白衣袍的人骑在骆驼上,横笛而奏,乌黑的头发张扬在风中,宽大的衣袍随风猎猎而舞。如此张扬的姿态,在此人身上却依旧透着文雅温和。
   皎洁的月色流转在他的身周,却驱不走萦绕在他身上的孤寂伤心。他的笛音把整个大漠都带入了哀伤中。
   霍去病笑赞,“玉儿,他根本没有驱策骆驼,而是任由骆驼乱跑,和老子那家伙骑青驴的态度倒很象,走到哪里是哪里,不过老子只是在关内转悠,他却好气魄,把沙漠当自己家院子一样随意而行。”
   随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我本就疑心渐起,此时心中一震,再不敢多看,匆匆扭头,急欲上岸。
   不一会,霍去病也认出来人,原本唇边的笑意消失,沉默地随在我身后游向岸边。
   骆驼停在月牙泉边,九爷握着笛子默默看着泉水和沙山,一脸寂寥,一身清冷。圆月映照下,只有他和泉水中的倒影彼此相伴。
   他抬头看向沙山,似乎想起什么,忽地一笑,可笑过之后,却是更深地失落。
  我隐在沙山的阴影中,身子一半犹浸在水中,再走两步就是岸边,却一动不敢动。霍去病也静静地立在我身侧,寂静中只听砰砰地急乱心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骆驼喷了喷鼻子,从地上叼起一件衣袍,冲着我们藏匿的方向叫起来,九爷的手中迅速出现一个小弩弓,对着我们,含笑道:“不知是何方君子高人?”
   我仍然不想面对,霍去病却再难忍耐,笑着走了出去,“孟兄,我们‘夫妇’二人本就是寻你而来,不想却夜半相逢。”
   我也只能随在去病身后,默默走出。
   九爷看到霍去病半裸的上身,脸色苍白,一时怔怔,忘记移开弩弓。在我身上匆匆一瞥,立即转开视线,低头从挂在骆驼上的袋子里抽了件袍子递给霍去病。
   霍去病刚说了声“不用”,又立即反应过来,袍子不是给他的。他扭头看向躲在他背后的我。我身上的衣服因为泡过水,此时全贴在身上。
   霍去病几分无奈地接过衣袍,“多谢。”转身给我披在身上。
   九爷缓缓收起弩弓,唇边带出一丝苦笑,“上一次,我也是用这把弓,在这个地方指着你。”
  霍去病侧头看向我,我拢着身上的衣袍,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三人之间怪异地安静,我急欲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匆匆道:“九爷,我们是来看……孩子的。”孩子已经一岁多,我们却连名字都没有起。
   九爷眼中带了暖意,笑道:“未经你们许可,我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单字逸,我们都叫他逸儿。”
   霍去病道:“逸,既可解为隐伏遁迹,也可解为卓越超拔,这个名字很好,大名也做的,以后他就叫霍逸了。”
   大恩难言谢,霍去病虽一直没有说过谢,可他特意用九爷起的名字给儿子做名,对九爷的感谢之心却尽表。
   九爷看向我,好似对霍去病的意见根本没有听到,只是问我的意思,我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淡淡一笑,未再对名字多言,“我已命人把逸儿从天山接来,你们要去见他吗?”
   霍去病和我相视一眼,都心神激动,他沉吟了一瞬,“来回一趟,要明日太阳落山前才能赶回,时间耽搁太久。玉儿,你再忍耐一下,如果别的事情耽搁就耽搁了,可此事我不想出一点差错。”
   近在只尺,却不得相见,我强笑着点了下头,“我明白,一年都忍了,这几日难道还不能忍?”
   霍去病和九爷交换了一个眼神,定声道:“玉儿,我向你保证,你马上就可以和逸儿团圆。”
   九爷淡淡笑着,眼中的落寞却越重,视线从我脸上一瞟而过,驱策骆驼转身离去,“那我等你的消息。”
   霍去病扬声问:“我们到哈密后如何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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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6:38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山雪驼迅即如风,转瞬间九爷的身影已去远,声音遥遥传来,“玉儿一进城自会找到我。”
   霍去病瞟了我一眼,却没有多问。这两人一见面,就若高手过招,伤人于无形,我小心翼翼地左躲右闪,却还是一不小心就被剑气波及。
   其实我压根不明白为什么九爷说我一进城就能找到他,所以也无从向霍去病解释,只得苦笑着思索,想尽快转开话题,却真地让我找到刚才没有留心到的话语,“咦?你怎么知道九爷落脚哈密?”
   霍去病一怔,眼睛看着别处道:“附近最大的城池就是哈密,所以我就猜他在哈密了。”
   “格尔木不也挺大的吗?”
  “玉儿,你见了逸儿,最想干什么?”霍去病不答反问,用一个我幻想了无数次的话题把我的心神引开,我心中虽有疑惑,但觉得他不说自有他不说的理由,不愿再深问,顺着他的意思,回答着他的问题。

逍遥

  霍去病打起仗来义无返顾,反倒对见逸儿的事情左思右想,唯恐有任何疏漏。每次我一问,他就细细分析各种潜在的危险。我觉得他太过谨慎,以至于有些杞人忧天,但考虑到他想见儿子的急迫心情不见得会比我少,遂克制着自己不再去问,静静等着他觉得准备好的一天。
   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卫伉出了意外。
   根据探子汇报,阿克塞附近有匈奴残余势力出没,霍去病却不愿多管。一则,他认为这些匈奴残军已经不能算作匈奴军队,他们都是战争中临场逃脱、违反了军纪的人,因为怕受惩罚不敢回匈奴,只能沦为盗匪,以抢劫为生,而捉盗匪是当地官府的责任,是西域诸国自己的内政。二则,他不屑去捉几个强盗。
   可卫伉却显然不同意他的想法,为此还和霍去病起了争执,军中的下属左右为难,一个是卫青大将军的儿子,和太子亲密,还是霍去病的表弟;一个是骠骑大将军,如今圣眷正如日中天,两人虽然在争吵,可毕竟是血缘之亲,指不准一转身又和好了,连赵破奴都不愿意介入表兄弟之争,所以个个唯唯诺诺,能避多远就多远。
   霍去病对卫伉忍让多时,实在不耐烦,冷声道:“现在我是领兵的将军,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等有朝一日你有那个本事领兵时,我自然听从你的命令。”
   一句话把卫伉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卫伉恨恨盯着霍去病,嘴里低低嘟囔:“毕竟不是姓卫,与我们根本不是一条心,父亲养大了一条狼。”
   霍去病冷冷地盯着卫伉,一言不发。我暗叹一声,如果不是霍去病的血管里留着卫氏的血,十个卫伉也早被他杀了。
   卫伉与霍去病对视了一会,忽地一笑,优雅地向霍去病行了一礼,“骠骑大将军,末将先行告退。”转身掀帘而去。
   他和霍去病争锋相对时,我没觉得什么,可他刚才的一笑却让我背脊一阵寒意,总觉得心里怪怪,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本以为事情就此算完结了,却没想到卫伉竟然胆大到私自带兵去夜袭阿克塞,待霍去病知道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霍去病气怒,“等他回来立即让他滚回长安。”
   我和赵破奴相对苦笑,“还要他有命回来,阿克塞附近历经几千年的日晒风吹,形成特殊的地貌,沙柱崖壁交错迂回,自成迷宫,到了夜晚更是飞砂走石,如同厉鬼嚎哭,被当地人叫做乌尔苏魔鬼域,如果盗匪聪明地把他们诱进鬼域,躲在暗处射冷箭,不费吹灰之力,只怕就是全军覆没。”
   霍去病骂归骂,人却还是要救。我想随去,可他执意不让我去,“我在几万匈奴人中都来去自如,你还担心几百个强盗能伤着我?我和赵破奴同去,营地中没有信得过的人,你帮我守着军营。”
   他态度坚决,说得也有道理,我只能答应,“不管有没有救到人,一定要赶在天黑前退出乌尔苏魔鬼域。”
   他笑点点头,策马要走,忽地一回身,凝视了会我,俯下身子,在整队待发的几百军兵眼前,亲了下我的额头,“很快就要见到逸儿了。”
  他的马已如羽箭一样疾驰而出,滚滚烟尘中,几百兵士消失在天尽头。
   从清晨等到正午,从正午等到傍晚,我的心越来越不安。在屋子中走了几个圈后,猛地冲出了屋子,刚翻身上马,就听到远处的马蹄声。
   我心下一松,暗嘲自己多虑,这里不是长安,只要不是夹杂着亲情的权术阴谋,没有什么能羁绊住霍去病的步伐。
   匆匆迎上前,“卫伉安全吗?”
   赵破奴脸色惨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已经看到神情有些萎靡和惶恐的卫伉、还有脸色阴沉的任安。可任安的阴沉不同于往日,竟象那天霍去病射杀李敢后,他看向霍去病的神情,阴沉下透着隐隐得意。
   我不自禁地退后了两步,声音颤着问:“去病在哪里?”
   赵破奴低下头,沉默地让开路,众人也随着他的举动让开道路,两个兵士抬着担架小步跑着上前,霍去病毫无声息地躺在担架上,脸容苍白,一动不动。
   我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赵破奴忙伸手扶我,一旁的军医探了霍去病的脉,匆匆道:“将军还活着。”
   我扶着赵破奴的胳膊,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子,“怎么回事?有多危险?”
   赵破奴递给我用布包着的两只箭,“将军为了救卫候爷,冒险进入了乌尔苏魔鬼域,因为对方熟悉地形,我们很难找到他们的藏身地,里面地形狭窄,我们不能集团作战,只能分头迎敌,混战中,将军身中两箭,不是要害,但……但箭上有毒。”
   我一时激怒悲愤,手下力量过大,两只箭被生生扭断,我随手丢了箭,转念间又用布包好。低头捡箭时,看到任安和卫伉脸上的一丝喜色一闪而过,刹那又露了失望。
   我对赵破奴道:“麻烦将军让他们都散了吧!”不一会,所有人都沉默地散去。
   卫伉期期艾艾地问:“可需要帮忙?我们要立即回长安吗?也许那里有更好的大夫能解毒。”
   我盯着他的眼睛,从齿缝里一字字挤出来:“我只想你立即消失在我眼前,否则我怕我一时忍不住会先废了你。”
   卫伉立即勃然大怒,冲过来就想动手,赵破奴刚想拽着我躲开,任安已经拦住了卫伉,强拖着他离开。赵破奴刚才一直很克制,此时盯着他们的背影,眼内也是熊熊怒火。
   “和盗匪的战争中,卫伉和任安是否拖了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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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6:47 | 显示全部楼层
  赵破奴垂下头,低声道:“当时地形复杂,末将没有看清楚,不敢乱说。”
   军医查验着霍去病身上的伤口。我蹲下身子,双手合拢,握住了霍去病的手,他的手拳成拳头,触手冰凉,我一面轻搓着他的手,一面缓缓掰开他的手掌,忽看见他的手掌当中有个鲜血写的“一”字。已经有些模糊,乍一看倒更象拼斗中无意的一个划痕,但因为我对这个发音极其敏感,立即想到了别处。   “拿些水来,将军手上有血。”我一面把霍去病手上的血迹擦去,一面皱眉沉思。
   军医长叹了一口气,跪在我面前,“姑娘设法尽快回长安吧!两只箭是两种不同的毒,小人无能,竟然一种都无法辨别。”
   “你能保证到长安前不会毒发吗?将军还禁得起几日几夜的长途颠簸吗?”我忍着泪问。
   军医的头越垂越低,我的心也随着他的头渐渐坠落。手中握着的冰冷的手,成为唯一支持我还能继续面对一切的力量,我一定要坚强,我还要把他的冰冷驱除,“你先下去吧!”
   我默默思量了一会,“赵将军。”
   “末将在!”
   “命最可靠的人立即回长安带最好的太医过来。封锁整个朔方城,不许任何人进出,绝对不许消息泄漏,你知道不败的战神霍骠骑对匈奴和西域各国意味着什么吗?”我从霍去病怀中掏出兵符,递给他,“如果有人想私自出入,斩!”
   赵破奴思量了一瞬,半曲膝跪下,接过兵符,却犹豫着没有立即说话,我道:“如果卫伉和任安要闹事,你斩了任安,卫伉也就闹不起来了,杀鸡敬猴的道理你应该懂,我要想杀卫伉,也不会选择这个时机。”
   赵破奴神情一松,眼中却带了困惑,忙道:“末将明白。”
   “以骠骑将军的名义征召西域各国以及民间的名医,表面上就说……就说……一个随侍在他身侧的女子误食毒果中毒,但暗中隐秘地泄漏出是霍嬗的母亲。”
    “是!”
  “西域各国的大夫到后,只许进不许出。把军中的大夫分成两拨,轮班日夜守候在屋外,随叫随到。目前就这些事情了。”
   赵破奴起身要走,我却一曲膝跪倒在他的面前,他大惊下,急急要扶,碰到我的胳膊时,脸涨得通红,手簌簌地有些抖。
   “赵将军,两次相帮,大恩不能言谢,金玉只能铭记在心。”
   他蓦地站起,急急向外跑去,“你不用如此,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人都走了,屋内只剩下我和霍去病。我面上的坚强刹那崩溃,抓起霍去病的手凑到嘴边咬了下,却终究舍不得狠咬,“去病,如果这是你和九爷设置的圈套,我一定一年不和你说话……你竟然如此吓我……”话没有说完,眼泪已滚了出来,“不,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不计较……我不生气,只要你平安……”   眼泪一颗颗滴落在他的掌心,汇聚成一弯泪潭,映着自己煞白的面孔,满眼的煎熬和痛楚。
   大汉朝现在的威仪的确对西域各国震慑十足。十年前汉朝商人过西域时,还常常被欺负,甚至大汉国的使者张骞都被拘禁,可如今霍去病的一句话,就让西域各国纷纷派出宫内最好的太医,并且急急从民间召集大夫。
   以九爷在西域的势力,应该消息一传出就能收到。但到的最早的却不是九爷,我心中对他们两人是合谋的怀疑越发重,只有他明知道消息是假的情况下,才会不着急露面,让整个布局无懈可击。
   第二日中午,一个一脸皱纹,胡子老长的老头佝偻着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我面前,身后还随着两个捧药箱子的学徒,都穿着从头罩到脚的宽大黑袍,连胖瘦也不可辨。
   领他们进来的侍卫道:“这是依耐国派来的太医。”
   我和老头的视线一触,忙匆匆转开,对侍卫吩咐:“你下去,老规矩,大夫看病期间不许任何人接近屋子。”
   看侍卫转身出去后,我又到帘子旁确定了一下他们是否把守严密,转回身一句话不说地走到霍去病榻前坐下,九爷只是一声轻叹,没有解释地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那群强盗是你的人假扮的?”
   九爷探着霍去病的脉,脸色忽地大变,一瞬间额头竟有汗珠沁出。
   九爷把脉的时间越长,神情越震惊,到后来手都在微微发颤,“玉儿,怎么回事?霍去病怎么会中了两种毒?”
   我见到他后,原本已经放下的心立即再次提到半空,煎熬了一日一夜,此时心情大起大落,眼前有些发黑,“难道不是你的人射的箭?不是你们商量好的毒?”
   九爷急急拆开包裹好的伤口,“左肩膀上的这一箭是我配的毒,但右臂上的这箭却是另有他人。”
   “我现在不管是谁射的,只求你赶快替他把毒解了。”我满心焦急中嚷道。
   九爷细细查看着伤口,我突然想起我还收着断箭,忙拿出来给他。九爷将其中一只箭凑到鼻端闻着,跟随而来的仆人忙捧出各种器具,供他试毒,半晌后他仍旧在研究从箭上刮落的木屑,时间越长,我心中越怕,满腔希冀地问道:“你的医术不是很好吗?你肯定能解这个毒吧?”
   一旁的仆人极其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嘴里嘀咕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我立即反应过来,我心太急了,“对不起,我不该……”
   九爷摇摇头,“玉儿,你不用对我说这些话。箭上的毒药叫七日瘟。叫它七日瘟,是因为此药从下毒到最后身死需要七日。死后的症状很象感染瘟疫而亡。此药由七种毒药配制而成,解药恰恰也是这七种毒药。但炼制过程中七种药物以不同的顺序投放,则解药必须以相反的顺序炼制。”
   九爷的语气沉重,我心中透着冰寒,声音干涩地问:“你能确定顺序吗?”
   九爷的眼中满是伤痛和自责,“我现在不能,世间的毒药一般都只要判断出成份就可以根据症状尝试着解毒,可七日瘟却因为不仅和份量相关,还和前后顺序相关,而且不同的顺序,症状却基本相同,让人很难推断出解药。七日瘟因为太过阴毒,基本不给中毒的人活路,有违天道,所以配方几经销毁,我都以为此药已经消失,没想到却又再现。”   “可以尝试吗?如果顺序配错的解药饮用下,会怎么样?”
   九爷沉默了一瞬,“会催发毒药的发作,存活的时间会减少。”
   我双手捧着脸,满心哀恸和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世界 于 2008-11-7 15: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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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8:2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们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九爷一面替霍去病解他下的毒,一面道:“霍去病让我帮他脱离宫廷,他前后考虑后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死遁世,否则首先皇上不会放他,皇上对他爱才到不惜违背大汉律法,宁可自己的千秋名声被后世指责也要包庇他射杀李敢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辞官?再则,朝堂内有心要他死的人绝不会因为他辞官就放弃,还有他和卫氏之间,只要他在一日,就脱不去干系,而他却对卫氏已彻底心死。至于我肯帮他的原因,不是为你,当然更不是为他,所以你们不必惦记这事。霍去病如同刘彻手中的绝世利剑,锋芒过处动辄几万人头落地,即使霍去病铁血手腕,但毕竟以前是为了自卫而战,可日后却会成为刘彻穷兵黩武的利器,汉朝历经多年战争,文景之治积累下的富庶已用尽,颓势初现,现在民间的苦楚,只要留心的人都能看到,再打仗苦得就是百姓,西域就更不用说,国小人少,一次战争,肯定要一国男子尽出,几万个人头,就是一整个国家的青壮男子了。既然利剑肯自己隐世,我自然乐意相助。”
   是吗?你的原因的确是一个原因,可绝不会是全部原因。我沉默了一瞬后,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肯事先与我商量一下?”
   “不告诉你的原因是因为霍去病觉得你肯定不会同意他以身试毒,即使他觉得万无一失。”
   周围有卫伉、任安这样的人,我当然不能同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利用。可如果周围全是赵破奴这样的自己人,又何以让他人不起疑心?去相信呢?
   九爷指着其中一个随来的仆人,“他叫塍引,是依耐国的死囚,我许了他的家人重金,他答应任由我处置。”九爷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塍引立即把罩着全身的黑袍脱去,“玉儿你看他的身形。”
   “和去病有七八分象,如果再穿上衣服,不看脸面和皮肤,可以以假乱真。”
   “我下的毒在临死前全身皮肤会变黑,面目五官开始溃烂,七日瘟也有这个效果。”
   “所以你们就设计了这个计策,从去病请求到西域来,他就一步步诱导卫伉,利用卫伉的性格完美地推动计谋发展,同时他又是最有力的见证人。”我说到此处,想着近几日发生的一幕幕,脑中电光一闪,一切变得分明,“可是你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兔子急了还会蹬鹰,何况出身尊贵的卫伉?人家无意间利用了你们的计划,策划了一场完美无缺的暗杀。”
   我立即起身向外行去,“我去找卫伉拿解药。”
  “玉儿!”九爷喝住了我,“他不会给你。他若承认就是以下犯上,肯定是死罪。皇上对卫氏正苦于找不到机会打击,这么一个千载难逢,既能加深霍去病和卫青的矛盾,又能打击卫氏的机会,皇上绝不会放过,一定赐死卫伉。既然横竖都是死,卫伉绝对不会承认。何况这药是西域秘药,一般根本就不会有解药。”
    “我不信逼迫不出来任何消息。”
   “玉儿,这是军营,虽然霍去病是骠骑将军,可卫伉是卫青的长子,这军中有一半人本就支持他,另外一半人虽然心向霍去病,可如果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想用酷刑逼迫,定会激起兵变。到时僵持不下,解药拿不到,还会耽误时间,我们只有六日了。”
  我惧怕哀恸愤怒诸般情绪混杂,猛地转身朝他叫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怎么办?……”说着眼泪没有忍住,已是汩汩而落,他眼中悲伤怜惜痛楚,“霍去病在你心中比……比任何人,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都重要,对吗?”
   我扭转了身子擦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九爷在身后道:“玉儿,别哭,我一定把霍去病还给你,给我五天时间配制解药,如果五天后,我还没有拿出解药,你怎么做我都帮你。”他的语声平缓淡漠,没有夹杂一丝感情起伏,竟象临刑前,已经心死的囚犯。
   我的嘴唇动了下,想要说话,却一个字说不出来。他低着头,拄着拐杖向外行去,“通知赵破奴将军,准许我出入军营,再给我一个清静的地方,配制解药的过程需要绝对安静和心静,你不要来打扰我,我有了结果自会找你。”
   他因为扮作老头,所以刻意佝偻着腰,可此时我却觉得那弯着的腰不是假扮,而是真地因为不堪重负。
   我心中一痛,刚想叫“九爷”,身后的霍去病微弱地“哼”了一声,我顾不上和九爷说话,忙转身扑过去,霍去病眉头锁着,似有很多痛苦,我替他轻揉着眉头。待回头时,九爷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
  生命中从没有过如此痛苦的五天,每看到太阳坠落时,我都觉得心中最宝贵的东西被一点点带走。等第七日太阳落去时,我是否也会随着太阳坠入永恒的黑暗?
   每一天看着太阳升起时,我却又觉得人生总会有希望,一遍遍对自己说,去病说过会保护我和孩子一辈子,九爷答应要救活去病,他们都不会食言!
   几次走到九爷的屋外,却不敢进去,有一次听到里面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刚想冲进去,可随九爷而来的萨萨儿已经拦在了我面前,一句话不说,只眼神阴沉地示意我离开。
   我大叫着问:“九爷,怎么了?”
   好一会后,屋内才传来一把疲惫的声音,“我正在用塍引试毒,不能分神,有消息时,我会派人叫你。”我只能转身离去。
   到第五日晚间,萨萨儿来通知我把霍去病移到九爷住处,却不许我进入,我在屋外叫道:“九爷,九爷,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解毒的过程会很痛苦吗?不管场面怎么样,我一定要陪在去病身边。”
   屋内沉默了一会,九爷的声音传来,“你进来吧!”
   萨萨儿让开道路,我急急向屋子跑去。一掀帘子,屋子内居然一团漆黑,正在纳闷,鼻端闻到一股异香,身子立即软软地向地上栽去。
   我永远不会想到九爷会设计我,昏迷前感觉有双手扶住了我,“九爷,为……为什……”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半清醒时心里反反复复都是“为什么”,我一时还不明白自己在问什么,忽地想起一切,大叫一声“为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屋子内守着我的萨萨儿被我吓得叫了一声,憎恶讨厌地瞪着我,我四处一看,只见一个面目陌生的人躺在我身边,两人被并排放在榻上,手也是彼此相叠。
   我唬得一跳,又立即认出是去病,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掌上的黑气尽退,呼吸平稳,显然毒已经解了。
   我大喜下,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呆呆望着去病。
   “玉儿?”去病缓缓睁开眼睛,迷惑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孟九救的我?”
   我猛地扑到他怀里,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他赶着替我抹泪,“计划出了意外,对不起,吓坏你了吧?”
   我只是落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萨萨儿在一旁拼命咳嗽,我这才想起屋内还有别人,忙直起身子,“九爷呢?”
   萨萨儿虽然听不懂我说什么,却猜到我的意思,板着脸递给霍去病一方叠好的白绢,又指了指躺在角落的塍引,塍引打扮得和霍去病生病时一摸一样,脸上的肌肤已经变得乌黑,隐隐有臭味传来。
   “霍去病:
   余愿已尽,君意亦了。
  白云悠悠,物过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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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9:08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沙漠漠,各寻逍遥。
  今日一别,相见无期。
   孟西漠”
  霍去病看完后,一言不发地又递给我
   最后一句落笔沉重,力透绢帕。
   九爷居然不告而别?   
  相见无期?
   他把我和霍去病并排放在榻上,让我们手相握,这就是他最后的祝福吗?
   恍惚中,只觉鼻端仍有他的气息,却知道那只是悲伤中的幻觉。
   这一次,他真正离开了,彻底放弃地离开了!再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金玉,你应该高兴的,只有今日的放手,他才有可能伸手去抓住也许明天,也许明天的明天,也许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出现……的幸福。没有今日舍,哪来明日得?
   金玉,你应该高兴的……
   ―――――――――――――――――
   长安来的太医不仅束手无策,而且一开始死活不相信这是毒,居然说是感染症状类似瘟疫的奇怪的病。
   我大怒着轰走了西域各国被扣押在军营内的太医,依耐国的萨萨儿和塍引也穿着从头盖到尾的黑袍离去。
   而我守着面目已开始腐烂的霍去病,人呆呆发怔。
   军营内气氛肃杀,人人脸上都带着悲哀,而随着大夫的离去,霍去病将死的消息也迅速传遍西域大地,整个西域都在沸腾,等消息传到匈奴、传回长安时,天下又会怎么样?
   “赵将军,我们起程回长安吧!去病应该也想再看看长安,那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没有人反对,就是卫伉也表面上全力配合,全速向长安城的方向赶去。
   天的尽头,一轮火红的落日正在缓缓西坠,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时,霍去病永远睡了过去,再不会醒来。
   一代不败的战神,在将匈奴彻底驱除出漠南后,在生命最灿烂的年华,二十四岁时消逝。可因他而得名的威武,酒泉,张掖等城市将永远记载着他曾经的功勋,千载之后,河西大地依旧处处会有他的足迹。

   雪山融水曲折而来,彷若银河九天落,奔腾在千里大地上,发出如万马怒嘶的声音。
   上千军士全都跪在地上,就是任安和卫伉脸上也露了哀悯,任安神色复杂地长叹了一声“天之骄子,一代奇才!失之,国之哀!”面朝霍去病的尸身跪了下来,沉重地磕了三个头,待抬头时,额头已经流血。
   赵破奴看我抱着霍去病,整个人好象化作了石雕,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夜,他一直默默地守在旁边,也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惊扰我。
   东边的天色慢慢露了一线白。赵破奴犹豫了半晌后,上前小声叫着:“金姑娘,将军,他已经走了,现在天气还热,我们应该尽快赶回长安,你……你不要……”
   我抬头间,眼眶中满是泪水。一颗,一颗,毫无缘由地坠落,竟然越落越急。
   他走了,是,他走了!从此相见无期。
   我放下霍去病,朝河边走去,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仍跪在地上。赵破奴蓦地反应过来,急急想拉我。我回身,匕首抵在胸前,一面急速后退,一面摇头,示意他不要接近我。
   赵破奴一脸哀恸,急急叫道:“金姑娘,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回长安后,帮我给皇上磕三个头,就说‘孩子既然有皇上代为抚育,金玉就不在人世间多受几十年的相思苦了’。”
   话说着,我已把匕首用力插进了心口,随着鲜血的滴落,我的身子翻向河中,转瞬间就被湍急的河水吞没。只闻岸上,一声巨大的吼叫“金……玉……”隐隐回荡在天地间。
   霍去病抱着浑身湿淋淋的我几步跃上马车,他拿了帕子替我擦头发,“眼睛这么红肿,看来哭得够伤心,此次拜他们所赐,一切不可能更完美,卫伉他们肯定不会疑心,差不多就行,你又何必如此卖力的演戏?”
   我缓缓抚过精美的匕首,当年於单费心赠送的礼物,冥冥中重回我手,似乎只是为了成全我的幸福。於单,谢谢你!
   “去病,我们去哪里?”
   “先去哈密接儿子,然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怎么尽兴怎么活。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先去找狼兄,他的年纪也大了,与其等着过两年其它狼挑战他,不如现在主动辞去狼王的职位。然后我们一块去祁连山,我此生唯一没有兑现的诺言许在那里,我要在祁连山下,在你阿爹的墓前,请狼兄夫妇做见证,行大婚之礼,兑现当年对一个人的承诺,虽然迟了很多年,但……”
   我笑拍开他来搂我的手,撇撇嘴道:“自说自话!你怎么不问问人家乐意不乐意?既是求婚这样的大事,却没一点正经。”  
   他忙弯身作揖行礼,肃容问:“玉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扭过头抿嘴而笑,不回答他。“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因为身边的这个人,我知道自己是幸运的。
   他等了半晌后,正着急间,我轻点了下头,他握住我的手,绽了笑容,如朝阳一般灿烂。
   马车外,一望无际的大地,广阔无垠的天空,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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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9:56 | 显示全部楼层
 伤只影

  七日瘟的不同顺序的配方,表面症状却都类似,彼此间的差别很是细微。
  差别虽然很细微,但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找人试毒,根据霍去病的症状,仔细观察后,他肯定能找出解药。
   七种成分,不同的顺序就有五千零四十种配方,还有份量的不同再衍变出的不同配方,总共超过万种。即使有足够多的人愿意同时试药,可不同的人的体质对毒药的反应不同,还要大夫熟悉试药人的体质,然后根据体质差异做合理推断。即使能找到上万人试药,也至少需要上百名医术高超的大夫去诊断。

   现在却只有五天的时间,五天的时间想靠试药去配出解药,完全没有可能。
   孟九想着苦笑起来,如果可能,七日瘟也不会被认为是有损天道的毒药而被西域各国严厉禁止。
   他的心中滑过玉儿的盈盈泪眼,淡淡微笑着,拿定了主意。就这样吧!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用自己的身体去试毒,只有自己最直接的感受,才能最快地感受出症状间的细微差别,然后根据自己切身的感受,尽可能逐渐推断出可能的配方。至于能不能找出解药,就只能一半靠人事,一半听天命了。

   萨萨儿和塍引跪在孟九身前不停磕头,“释难天,如果要试毒,求您用我们二人,万万不可自己尝试‘七日瘟’。”
   孟九转过了身子,语气平淡,“我意已决,塍引准备熬药器具,萨萨儿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尤其是……你白天见过的那个女子。”
   五天时间,他究竟服用了多少种毒药?塍引已经数不清了。也许是霍去病命不该绝,也许是他的诚心打动了天,试出解药的那一刻,他笑了,铁汉塍引却眼中有了湿意。
   是药就带三分毒,何况是毒药?毒药加解药,释难天究竟吃进了多少的毒?这五天内身体的痛楚,塍引只不过尝试了几十种,已经觉得五脏都被绞过几遍,竟比当年在死牢里受过的酷刑更可怕。可释难天,这个看着身子柔弱的男子是怎么承受下来的?他的身体里藏着怎么样的一个灵魂?
   服下解药后,孟九从榻上坐起,拿了拐杖,一面起身,一面吩咐萨萨儿去请金玉。话还未出口,他却摔倒在地上,塍引赶着来扶他,他低声道:“我自己起来。”  
   塍引还在迟疑,闻声进来的萨萨儿却熟知孟九的脾气,立即拉着塍引退开几步。
   孟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站起来,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他撩起袍子看向自己的腿,一条本来健康的腿此时膝盖以下已经全黑,而另一条原本经脉萎缩,不能正常行走的腿,反倒因为气血无法正常通行,黑色要少一些。

   孟九轻轻按着腿上的穴位,一面检查着,一面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萨萨儿自小跟着孟九学医,看到孟九的腿,又看了孟九轮换了几种手法检查腿,心中明白,释难天的腿在毒药影响下,经脉已经全部坏死,那条完全健康的腿也会慢慢萎缩干枯。
   虽然释难天医术高超,下毒后就解毒,分寸拿捏极好,可短短五天内尝试的毒药太多,解药也太多,体内点滴沉淀下的毒素,都被一次次的毒药挤压到腿部。那可是上千种毒药的混杂,此时只怕遍鹊再生也救不回释难天的腿了。他想说些什么劝解一下释难天,可刚张口,泪已经冲出眼眶。
   孟九原本脸若死灰,听到萨萨儿的哭声,反倒淡淡笑了,指了指一张椅子,示意萨萨儿把椅子挪过来,“五天时间,老天给了我运气让我试出了毒,这大概就是老天索要的报酬,很公平。去请玉儿把霍将军带过来吧!把她拦在外面,不要让她进来。”

   萨萨儿一脸激愤,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释难天为她做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到了此时还不忍心让她知道。但是心中的天的吩咐,他不敢半点违背,只能压下一切悲伤和愤怒去请那个女人。
   孟九听到玉儿在屋外叫嚷着要进来,他知道拦不住她,只能决定放她进来,可解毒时,她只要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势必会问他的腿怎么了。
   他命塍引熄灭了灯,玉儿进来的一瞬,他弹了迷药。
   ――――――――――――
   夜已过半,霍去病身上的毒完全清除。精疲力竭地孟九默默凝视着并肩睡在榻上的霍去病和玉儿。
   有风从屋外吹进,吹熄了蜡烛。屋内倒不觉得昏暗,皎洁的月色倾泻而入,恰恰映照在玉儿脸上,越发显得肤色如玉。
   距离这么近,近得自己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
  可距离又这么远,远得她永远不知道他和她曾经有多近,远得今生再无可能。
   初次相识时,那个衣衫褴褛、放声大笑的少女。
  长安城再次相逢时,那个心思细腻、谈笑间照顾他于无形的女子。
  她屋上赏月,他院内吹笛。
  星夜探访,却在他窗外静站不前的女子。
  为了他去学吹笛,一片芳心全放在一曲《越人歌》中的女子。
  从秋到春,从春到冬,她种着鸳鸯藤,也种着她的心,种着对他的情。
  当日笛子上的点点血迹,她的心痛,他以为只是人生的一个片断,却不料成了他一生的心痛……
  原来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昨日发生,她搁下笛子,转身而出的一步步依旧踏痛着他的心……
  鸳鸯藤前,为什么会残忍地把袖子从她手中一点点拽出?孟西漠,你当年怎么可以对她如此残忍?对自己如此残忍?为什么不可以放纵自己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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