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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大汉情缘——大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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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毒计(8)
他虽是一句玩笑话,语气却和缓坚定,让人没有半丝怀疑。我看到他的似水目光,心蓦地狂跳起来,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匆闭上了眼睛。

随着扇子的起落,习习凉风轻送而来。我想着刚才光顾着担心孩子,言语间竟然丝毫没有顾虑他的感受,心中一阵酸一阵涩一阵痛,千百个“对不起”堵在心头。

“玉儿,不要多想,没有对不起,还有机会照顾你,能分担你的忧虑,我心甘情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几不可闻。

我身子一动不动,装睡是唯一的选择。

第十八章 险计(1)
元狩四年的漠北战役,大将军卫青领兵五万从定襄出兵,霍去病领兵五万从代郡出兵,随军战马十四万匹,步兵辎重队几十万人。

霍去病不理会个人恩怨,任用李敢做大校,担当副将,又毫不避讳地大胆重用匈奴降将复陆支、伊即等人,旗下会聚了一批能征善战、勇敢无畏的从将。这只虎狼之师在大沙漠地带纵横驰骋,行军两千多里,与匈奴三大军力之一的左贤王相遇。

虽然是在匈奴的腹地打匈奴,但霍去病对匈奴的地形气候十分熟悉,冒险抛开辎重队,深入敌人后方,采用取食于敌就地补给的策略,他率领的马上军队比匈奴的骑兵更灵活、更迅捷、更勇猛,将左贤王部打得大败。捕获单于近臣章渠,诛杀匈奴小王比车耆,斩杀匈奴左大将,夺取了左贤王部的军旗和战鼓,匈奴军心大乱。随后又快速翻越离侯山,渡过弓闾河,捕获匈奴屯头王和韩王等三人,以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共斩杀匈奴七万余人,匈奴左贤王部几乎全军覆灭。

卫青率部北进一千多里,穿过大漠,遭遇匈奴单于所率主力精骑。卫青将军下令军中以武刚车环列为营应战,又命人将匈奴在赵信城积攒的粮食物资全部焚毁,失去补给的单于大军减弱了作战力,汉军趁乱斩杀匈奴近两万人。

卫青一则因为刘彻的叮嘱,由于一连串的前例,刘彻迷信地认为李广打仗运气不好;二则因为想让公孙敖立下更多战功,所以虽然李广一再请求做前锋,但仍旧只让李广做了策应。李广在沙漠中再次迷路,未能与匈奴交战,又错失了一次封侯的机会,白发将军悲愤交加下,在卫青面前挥剑自刎。

虽然汉军的胜利中蒙着一点李广自尽的阴影,但毕竟是汉朝开国以来,对匈奴的史无前例的巨大胜利。

至此,继元朔五年卫青将军灭杀匈奴右贤王部众后,汉朝匈奴之间历经整整五年的交战,匈奴三大主力:单于部、左贤王部、右贤王部全被汉朝击垮,漠南从此无匈奴王庭。

霍、卫两军胜利会师于瀚海。为庆战功,霍去病决定在狼居胥山立祭天高坛,在姑衍山开祭地广场,准备祭拜天地。

捷报传回长安,我虽不能亲见去病,可也能想象到他那副表面上冷静淡定、骨子里却志得意满的样子,现在肯定骑着马耀武扬威地审视着已经臣服在他脚下的匈奴大地。

从小就听着舅父和匈奴人作战的故事长大,他从舅父教他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挽弓起,就梦想着有朝一日站在匈奴的土地上俯瞰整个匈奴大地,而今他的梦想实现了。

霍去病人还未回到长安,他在祭拜天地时做的歌赋就已经传唱回长安。

“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未央兮。载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来臻,凤凰翔兮。与天相保,永无疆兮。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小风学着街上的人唱完后,我心中满是疑惑,戢干戈?弓矢藏?

天照嘴角噙笑,“此歌前三句实写,后三句虚写。‘载戢干戈’出自《诗经·周颂·时迈》。把兵器都收藏装载起来,比喻战事停止平息,从此不再动用武力,此句还有歌颂天子英明贤德的意思,很应现在的景。但‘弓矢藏兮’没有写好,‘载戢干戈’的下面一句原本是‘载橐弓矢’,霍将军的上句既然已经原文引用了《时迈》,下一句也应该照旧化用,这样才更暗示出原文接着的四海停战、赞颂周武王功绩的意思,也与下面三句相合。不过作为武将能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九爷扫了眼天照,天照立即敛去了笑意,我边思索边道:“‘藏’字的确没有用好,一字变动,味道大异,不但割裂了全文原本借《时迈》表达四海无战事的喜悦和没有直接说出的称颂天子的意思,而且一个‘藏’字倒是更像从范蠡的警世明言‘飞鸟尽,良弓藏’中化用。”

九爷的脸色一变,眼现疑惑,但看到我的神色,明白了他所想到的有可能是真的,露了一个恍惚的笑,笑容下却藏着绝望,“霍将军赞赏范大夫?”

第十八章 险计(2)
我轻轻点了下头,心中透出几分欢欣,可又立即担心起来,“皇上能看出这个藏字的变动吗?”

“全文就这一字而已,何况橐和藏在此处本就一个意思,你是因为知道霍将军赞赏过范蠡,所以能想到,整个大汉朝有几人如你一般了解霍将军?一般人应该都会把霍将军当成一个武夫,做文章时用词不当而已。”

一旁的天照听到此处才约略明白我和九爷说的意思,脸刹那涨红,有点结巴地问:“霍将军又不是司马相如,为何好端端地突然做这么一首歌赋传唱回长安?”

我道:“去病应该是借此歌谣试探皇上的心意。周武王是帝王中罕见的以武力威慑四海,却得到百姓爱戴的天子,去病明是赞誉周武王,实际却借了周武王表明自己的心意。”

九爷垂目看着地面,“当今皇上对打仗用兵情有独钟,匈奴打完了,只怕还想打西域。可霍将军连现在没落的匈奴帝国都已经不屑一顾,又怎么会对欺负这些没什么还手之力的小国感兴趣?他想要的是如强盛时匈奴那样的势均力敌的对手。”

天照愣了好一会,才说道:“表面上看霍将军行事张狂随性,似乎只知道一往无前,可就看此歌,从作歌到传唱回长安,霍将军的心思细致处不比一向行事沉稳的卫大将军差。”

去病最大的聪明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除了战争外其余都不够聪明,我心中几分得意,刚露了一丝笑,对上九爷的眼神,笑容立僵,嘴里竟有苦苦的味道。

九爷扭过了头,推着轮椅向外行去,“我们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吧!”

★★★★★★★★★★

再过十几日,去病就能回来,自他出征后,我一直悬着的心缓缓搁回了一半,可另一半却因为卫少儿和卫君孺的到来提得更高。

这两姐妹一反以往的冷淡,对我竟露出了几丝热情。原来刘彻想接我进宫待产,臣子的儿子一出生就拥有能同皇子比肩的圣眷和尊贵,她们是来道贺的。

天大的尊荣和圣宠!?我看到她们的笑颜,直想拎起扫帚把她们都打出去,她们究竟懂不懂这无比的尊荣和圣宠之后的东西?是根本不懂,还是根本不在乎?毕竟富贵险中求,卫子夫这个皇后又何尝不是做得饱受风刀霜剑?

已近夏末,墙角处的一丛荼糜花仍旧累累串串,缀满枝头,一团一团开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但荼糜开过花事了,这已是夏日最后的一朵花,烈火喷油的绚烂中透出秋的肃杀。人生不也是如此?水满时则代表快要溢出,月亮最圆时则代表快要月缺,权势最鼎盛时也预示着盛无可盛,必将转衰。

皇上此举是否也算是对去病歌赋的一个回应?等去病回来,我已入宫,难道要他公然反抗皇上已传的旨意,强接我回府?权势越是鼎盛时,越不可行错一步,否则埋下祸端,粉身碎骨只是转瞬间的事情。

随手掐下一朵荼糜花插在鬓边,我心中主意已经拿定。

书房内,九爷正在翻医书。我径直进去,坐在他对面,“九爷,我想求你一件事情,求你务必答应我。”

九爷握着竹册的手一紧,迅速地说:“我不答应。”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这段日子几乎翻遍了医家典籍,却很少有文章提及用药物催生孩子早产的记载,其中风险可想而知,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可能出此下策,用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冒险?”

九爷眼中全是痛楚,缓缓道:“还有别的方法,我们可以立即离开长安,远离这里的纷扰争斗。”

我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他的话,“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设法去找别的大夫。”

我知道我在逼他,可在这一刻我别无选择,我不可能跟着他离开长安城,那样置霍去病于何地?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惨白中透出的全是绝望。我的心也痛到痉挛。我们已真正错过,我已经选择了霍去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什么磨难风险,我都不会离开,不会留霍去病独自一人去面对长安城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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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险计(3)
我沉默地起身向外行去。他的声音在身后微弱地响起:“我答应你。”

我知道他会答应,因为他绝对不会放心把我的性命交给别人。我身子没有回转,脚步平稳地向外走着,声音没有一丝异样,甚至冷淡平静,“多谢!”眼中的泪却悄无声息,迅即疯狂地坠落。眼泪虽因他而掉,却绝不要他知道,宁愿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一场夏末的雷雨刚过,地面犹滑。我送宫里派来探看我的太医时,一失足,竟然从亭子台阶上摔落。落在外人眼里,我是肚子着地,实际上落地的一瞬间,我已经用一只手和膝盖化解了全部冲力,只是为了效果逼真,刻意把另一只胳膊想象成全然不懂武功的人所有,任由其重重滑过青石地面,刹那间半边衣袖全是血迹。

手中捏着的荼糜花被揉碎,原本浸在花上的药香飘入鼻中,立即引发了早已喝下、蓄势待发的药力。不一会儿,我已经整个人痛得全身缩在一起,一身的汗混着血涔透了衣服。太医慌乱地大叫着人,九爷仓皇地从地上搂起我,我的血在他的白袍上漫开,仿若灿烂的红花怒放。他的脸上却无一丝血色,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中凝聚着海一般深的恐惧。

九爷明知道一切都是预先设计好的,却表现得真实无比,这下再精明的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了。可看到他额头冒出的汗珠,心中反应过来,他哪里是演戏?这根本就是他真实的反应,从我喝下那碗催产的药时,我的生命就悬在了一线之间。

我强撑着想向他一笑,表示自己无事,却发觉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疼得不停哆嗦,上下牙齿“咯咯”打响,唇不经意间已经被咬出血。九爷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把手掌伸到我嘴边,让我去咬他,不许我再伤害自己。我想避开,想不要伤害他,打战的牙齿却已咬在他的手上。

他额头的汗珠顺着鼻翼脸颊滑下,看上去仿佛是泪滴一滴滴落在我的脸上。我的血,他的血,我的汗,他的汗,混杂在一起,我的嘴里充满了腥甜且咸涩的味道。力气从身体中抽离,神志开始混乱,身体的疼痛似乎在离我远去,心的疼痛却越发清楚。感情失去了理智的束缚,全表露在眼中,而眼中的泪也失去了控制,在他眼前纷纷而落,

陷入昏迷前,只听到一句话反反复复,是哄,是求,是宠溺,是悲伤,是喜悦,是绝望,“玉儿,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人刚清醒几分,身体撕裂的痛楚刹那充斥全心,一向自制的我,也忍受不住地哼出了声。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觉得屋子中一切都很昏暗。一道帘子从我胸前拉过,两个稳婆在帘子内忙碌,九爷坐在帘子外陪我。他看着虽然疲惫,神情却异样的镇定,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字字道:“你肯定不会有事,肯定不会。”可惜他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情,他在恐惧。我用力展露一个微笑,虚弱却坚定地点点头。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只有漫无边际的疼痛,孩子却仍旧不肯出现。宝宝,你怎么还不肯出来?娘亲的力气快要用完了。

随着我的一声痛呼,帘子内的稳婆大叫道:“孩子出来了,出来了,是个男孩,虽然早产了两个月,小得可怜,可真精神,一看就不是普通孩子。”

九爷神情一松,“玉儿,做得好。”

一个婆子抱着孩子出来,喜冲冲地让我看,我听到他的哭声,只觉心中大恸,胸闷至极,差点昏厥过去。宝宝,你是在哭刚一出生,就要和娘亲不得相见吗?

九爷急急掐着我的人中,方把我唤醒。九爷和门口的天照交换了一个眼色,探询地看向我,我忍着心中万般不舍,微点了下头。

天照进来抱起孩子,“奶妈已经候了多时,宫里来的人也一直等着看孩子,我这就带孩子过去。”说着就向外行去。

我口中呜咽了几声,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天照立即停住了脚步,我定定地盯着天照胳膊间的小东西,半晌后,猛然闭上了眼睛。九爷对天照轻声说:“你去吧!”


第十八章 险计(4)
九爷的手轻搭在我的腕上,神情越来越凝重,手指头变得冰凉。我勉力笑道:“我已经不觉得疼了,只是有些累和困。我的身体一直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睡一觉就能养好身体。”

婆子的脸色惨白,“血止不住,止不住。”说到后来她不敢看九爷的眼睛,只低着头极其缓慢地摇了下头。九爷的身子一颤,低声急急吩咐着婆子该做什么,又立即命人煎药。

一盆又一盆干净的水端进来,再一盆又一盆鲜红地端出去。我恍恍惚惚地想着,那么多血真的是从我身上流出的吗?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流淌在四肢百骸间,整个人懒洋洋地温暖着,只想呼呼大睡。九爷却不许我睡去,在我耳边不停地说着话,强迫我盯着他的眼睛,不许闭眼,“玉儿,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怎么可能忘记?漫漫黄沙,碧碧泉水,仿若天山明月般的白衣少年。

“还记得那套衣裙吗?那是楼兰的一个好朋友赠送,他说是送给我的妻子,还笑说备好嫁衣,自然有女子出现。你出现了,一身褴褛的衣裙,却难掩灵气,满身的桀骜不驯,眼睛深处有忧伤,面上却只有灿烂到极点的笑,我第一次听见女孩子那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仿佛整个天地都由她纵横。我当时只觉得你穿上那套衣裙一定会很美丽……可是,我居然没有见过你穿它的样子……”我的眼中有了湿意,一滴一滴,落在了他的掌心。

我很努力地想听他说话,可他的面貌却在慢慢模糊,我的眼睛前蒙上一团白雾,什么都在淡去,“九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九爷紧紧拽着我的手,“不会的,不会的……”他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我。

我躺在他怀里,没有恐惧,十分平静,一些不能出口的话终于敢说出,“九爷,对不起,我欠你的,今生只能欠着了。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过得快乐,我曾经费尽心机做了很多事情,只是为了能让你眉头舒展,不要任何人能伤害你,可最终原来伤你最深的人居然是我。不要难过,你难过时我也会难过,你心痛时我也会心痛。”

他的脸轻挨着我的脸,脸上有湿意,是谁落泪了?

“玉儿,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李妍之间的恩怨恐怕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和李妍走得那么近,也不会帮她入宫。你已经做到最好,是我一直用自以为是把你关在门外。如果我肯对你坦诚相对,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苦楚。”

小风端着药匆匆进来,九爷立即给我喂药。每一次吞咽都似乎要用尽我全身的力气,九爷一面替我擦汗,一面道:“我知道你坚持得很辛苦,可你一定要坚持,不能放弃,否则会有很多人伤心。”

……在木棉树空地上坐上一阵,把巴雅尔的心思猜又猜……北面的高粱头登过了,把巴雅尔的背影从侧面望过了。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把巴雅尔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种下榆树苗子就会长高,女子大了媒人就会上门。西面的高粱头登过了,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望过了……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

九爷温和低沉的歌声响在耳边。伴着歌声,他将一枚枚银针插在我的各个穴位间。

“玉儿,我现在才知道我只要你活着。不管你心里有谁,和谁在一起,我只要你活着,只要知道你能快乐地活着,那我也会快乐,你不是不要我伤心吗?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伤心。”

眼睛慢慢阖上,九爷的声音依旧一遍又一遍:“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这么坚持固执,誓和老天抗衡的声音,即使我的意识已经涣散,可它们却一字字刻在了心上,和很多年前的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定要活着,答应阿爹,你一定要活着。”

★★★★★★★★★★

长长的一条黑暗隧道,只有前方有隐约的光芒,我追逐着光芒向前飘着,看见有狼群在奔跑,其中一只是喂养过我的狼,我忙上前追逐,狼群突然消失,变成了於单,他笑着向我招手,我也呼喊着向他奔去,忽地阿爹出现在於单身后,我高兴地大叫着“阿爹”,如同幼时一样,向他飞扑过去,他却没有如以往一样,张开双臂等着抱我入怀,反倒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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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4: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险计(5)
我站在原地,迟疑地想着,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回头处一片漆黑,前方却有温暖的光芒和阿爹、於单。我忍不住地又向前走着,阿爹一脸凄伤,默默无语地看着我,他的神情触动了什么,脑子里划过一个模糊的面容,又一个模糊的面容,他们也会如此凄伤?

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虽然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脚步却迟疑地停住。克制着对黑暗的恐惧,向后走了一步,阿爹露了一丝笑,我的身体疼起来。

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向后每走一步,远离了光亮一点,身体越发的疼痛,原来往前的每一步是幸福,往后的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可阿爹在笑,脑海中的两个面容似乎也是欣慰,那么再大的疼痛,我都可以忍耐。虽然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要他们伤心。一步又一步,缓慢但艰难地向后退去……

“玉儿!”异口同声地惊喜。入眼处,两张不同的脸,却是同样的憔悴,同样的疲惫。

两人同时想伸手扶我,快触碰到我的脸颊时,又同时停住,顿在了半空。霍去病侧眼看向九爷,九爷眼中因我苏醒的喜悦褪去,满是黯然苦涩,脸上却是一个暖暖的笑,手拳成拳头,上面的青筋隐隐跳动,一寸寸地缩回了手,骤然转身推着轮椅向外行去,“我去命厨房准备一些吃的。”

霍去病一言不发地侧躺到榻上,小心翼翼地环抱着我,他的双手紧紧扣拢着,胳膊却不敢用力触碰到我。这是一个宣布保护和占有的姿势,可貌似坚强下却藏着不确定和担心。

我努力把头向他靠去,却动作迟缓,他忙帮我把头挪到了他肩膀上,唇边蓦然有了笑意,胳膊也真真切切地搂在了我身上。半晌后,他低语道:“玉儿,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

一提到孩子就心痛,我强笑道:“以前还有人说要生一个蹴鞠队出来呢!不是上阵不离父子兵吗?”

他用下巴蹭着我的额头,“都没有你重要。我现在都有些恨这个孩子,我守在你榻边时,一直想着如果因为生他,你有了什么事情,我根本不想见他。”

我迟疑了会,问道:“你见过孩子了吗?”

他沉默了一瞬,声音暗沉了许多,“没有,我回来时,他已经被接进宫中了。皇上赐名嬗,据说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一切待遇和太子同等,比一般的皇子还矜贵。因为早产了两个月,身体很虚弱,一堆太医围着他转,把宫里闹得很是不消停。当时你性命垂危,我只匆匆进宫拜见了皇上,粗略汇报了一下战役过程就赶着过来陪你。”

看着他血丝密布的眼睛,我心中满是暖意和心疼,“又是好几日没有休息了吧?先去睡一觉!”

他摇摇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都不去。”

我闻着他身上久违的味道,心中说不出的安定,“那就在这里睡,我好想你。”

我从没有主动对他说过直白的情话,大概因为是第一次,把他惊得立即撑起身子,瞪着我问:“你说什么?”

我抿着唇,笑着不回答他,他定定瞅着我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慢悠悠地说:“好话不说二遍。”他显出了失望之色,躺回枕上。我在他耳边道:“我很想你,很想你,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在长安了。”

他刚开始一脸欣喜,听到后来却满是心疼,眉宇中藏了无奈,手指轻抚过我的唇,“对不起。”

他应该已经知道离开长安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不知道他心中怎么判断事情的纠葛。这个对不起只怕也包含了他对卫皇后的疑心,以及对孩子被带入宫廷抚养的担忧。

我心中不安,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孩子的真相,他忽地说:“匈奴已被彻底赶出漠南,再无余力对汉朝进行军事侵袭,以后最多也就是不痛不痒地小打小闹了。”

我心中一动,“皇上怎么赏赐你?”

“还不就是那些权力富贵的赏赐?”他的语气平淡中带出了几丝厌倦,眉梢眼角常有的神采飞扬荡然无存。

第十八章 险计(6)
他打匈奴只是为了从小的一个梦想,开始时应该也为随之而来的高官厚禄、长安城内盛极一时的尊荣而高兴过,但伴随着越来越高的官位,越来越大的权力,他的世界不再仅仅是打匈奴,而是渐渐陷入长安城的钩心斗角中。甚至从此后,权力争斗的繁杂无聊将越来越重。

他一直不屑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精力,用他以前对我说过的话“非不懂,乃不屑”,可现在却终究是避不开,身不由己地被卷入。

“玉儿,晚上我们就回家,好吗?”一场持续几个月的战役,他在沙漠中转战了几万里,星夜赶回长安后,又因为我不能休息,此时说着话,已经闭上了眼睛,睡意浓浓。

我忙放下一切心思,柔声说:“好,晚上我们就……回家。”他原本的倦意一扫而去,眉宇舒展,带着笑意睡去。

我的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听着他平静绵长的呼吸。其实我现在已经在家了!有你的地方就是家,你的怀抱就是家!

★★★★★★★★★★

说的是晚上,霍去病却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我们从石府告辞,回到霍府,只有天照出面相送,九爷自去厨房点菜后再未出现,我们也都装作忘记了这件事情。

天照交了一个长长的药单给霍去病,说一个月内可以让太医看我,但不要用他们开的方子,一切要严格按照上面所说调理,一个月后可以用信得过的大夫开的方子。天照说话时,刻意在“信得过”三个字顿了一下,霍去病眼中一暗,接过药单后,居然破天荒地对天照抱拳作了一揖,天照也没有避让,淡淡笑着说:“我会转达给九爷。”

去病不放心让别人抬我,非要自己抱我去马车,我在皱眉瞪眼鼓腮说不行通通无效后,只能由着他摆布。

经过石府的湖面时,沿着湖岸的鸳鸯藤已经快要开谢,没有白色,只有金灿灿的黄,虽不多,但点缀在一片绿色中越发显眼。霍去病眼光扫了一圈后,没有表情地抱着我穿行在郁郁葱葱的鸳鸯藤间。我头埋在他颈间什么都不敢看。

马车还未停稳,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快步跑着迎出来,一路大叫着“大哥”,声音中满是欣悦。看到去病正抱着我要下车,他忙帮着打起帘子。

去病看向他时,眼中罕见的温和,“玉儿,这是霍光,我的弟弟,我这次回来时去拜见了父亲,光弟想来长安,我就带了他来。”

去病的“弟弟”两字咬得极其重,沉得好似直接从心里透出来。霍光面上带了得意和骄傲,眉目间藏着几丝紧张,向我行了一礼,脆声声地叫道:“嫂嫂,你身子好一些了吗?”

虽然我和去病的关系人尽皆知,可从没有人敢口头直接承认,他一声“嫂嫂”唤得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去病却极是开心地笑了,一面走一面和霍光说:“你嫂子不好意思了。她现在精神不好,等她养好病,你们肯定能说到一起去。你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霍光一边笑着一边细细说着他在长安城的所见所闻,满脸激动兴奋。刚从偏僻地方到了整个帝国的都城长安,即使大人也会惊讶震撼,何况一个少年呢?更何况他一进长安,就是以天之骄子霍去病的弟弟的身份去俯视整个长安。

去病一路只是静静倾听,唇角却一直抿着笑。我看到他的笑意,不禁也笑了。去病的表兄弟虽多,可没有真正亲近的,霍光对他的亲昵,大概是他心里暗自渴望过很久的东西。

我再看向霍光时,眼中不禁也带了呵护。霍光很是敏感聪慧,虽然我一字未说,他却已明白我从心中认了他做弟弟,眉目间立即释然,虽再未刻意地叫我嫂子来拉近关系,可语气的随和更显出了心上的亲近。

等我身体基本康复时,已经从夏末到了冬初,这成为我有生以来病得最久的一次,以我的身体和九爷的医术都是九死一生,换成其他女子只怕早见了阎王。

夜深人静时想起,手心会突然冒冷汗,觉得自己真是大胆,如果一切出了差错,去病知道真相后会原谅九爷吗?可当时为了孩子,竟然全都没有去想这些,只一门心思想着我的孩子绝对不可以被带入那个没有阳光的宫廷,也绝对不可以成为钳制去病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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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4: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信任(1)
霍去病口中轻描淡写的“权利富贵”的赏赐却让满朝文武和全天下震惊。只这一次战役,汉武帝又赏了五千八百户食邑给他。这还是其次,关键是和霍去病一起出兵的将领都得到了封赏:右北平太守路博德隶属于骠骑将军,跟随骠骑将军到达梼余山,赏一千六百户,封为符离侯。北地都尉邢山随骠骑将军捕获匈奴小王,赏一千二百户,封为义阳侯。投降汉朝的匈奴降将复陆支、伊即皆随骠骑将军攻匈奴有功,封复陆支一千三百户,封为壮侯;赏伊即一千八百户,封为众利侯。一直跟随霍去病的从骠侯赵破奴、昌武侯赵安稽,各增封三百户。校尉李敢夺取了匈奴的军旗战鼓,封为关内侯,赐食邑二百户。校尉徐自为被授予大庶长的爵位。另外骠骑将军属下的小吏士卒当官和受赏的人更是多。

满朝武将中一共被封侯的也没有几个,可出自霍去病旗下的就快要占了一小半,除了李敢对霍去病感情复杂,其他人却是经过这么多次战场上的出生入死,和霍去病袍泽情深,特别是匈奴的降将,对霍去病既心念知遇之恩,又感佩其豪情,这种豪情干云的男儿生死瞬间结下的感情非一般人能理解,也非朝堂上那帮文人能理解。

大司马一职从秦朝到汉朝,都只有一人担当,可刘彻为了真正把卫青的权利分化,特意又设了一个司马,下令大将军和骠骑将军都当大司马,而且定下法令,让骠骑将军的官阶和俸禄同大将军相等。至此霍去病在军中的势力已经盖过卫青在军中多年的经营。原本平凡的“骠骑”二字也因为霍去病成为了尊贵和勇猛的代名词。

其实刘彻这个舅父比卫子夫这个姨母更了解霍去病,刘彻虽然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可能真正相信任何人,可他却在一定程度上明白霍去病是一个属于战场的人,而不是一个属于朝堂政治的人,霍去病永远不会为了权利富贵去蝇营狗苟。他可以为了追击匈奴几日几夜不睡,但在朝堂上交际应酬时,他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宁愿独自一人沉默寡言地待着,也不屑说那些废话试探周旋。大概这点也是霍去病和卫青最大的不同,卫青会为了家族的权利和安全隐忍不发,甚至向李夫人献金示好,圆滑地处理好周围的利害关系,可这些事情霍去病却绝不会做,所以和深沉不见底的卫青比较,刘彻当然更愿意相信霍去病。

但实际上,去病对朝堂上的那些手段一清二楚,只是自己不屑为之。不过也正因为他的一清二楚,他自有他的一套行事准则,即使最圆滑的人遇见去病,很多花招都根本使用不上。李敢就是一个例子,他的千百心计在去病的直来直去前竟然全落了空,反倒往往自讨狼狈。

因为刘彻对卫青的明显打压,对霍去病的明显偏袒,卫青大将军的府门前日渐冷落,霍去病的府门前日渐热闹。

几个卫青的门客试探地跑到霍去病处献殷勤,却意外地得到霍去病的赏赐,引得追随在卫青左右的人,心思浮动,有人明有人暗地投向霍去病。门客任安进言卫青应该惩治背叛了他的人,卫青淡笑道:“去留随意,何必强求?”

霍去病敞开大门欢迎的态度和卫青去留随意的态度导致了卫青的门客陆续离去,最后竟只剩下了任安。

不知道卫青心里究竟怎么想霍去病,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霍去病的一番苦心和无奈,面上待霍去病倒是一如往常。但卫青的大公子卫伉却对霍去病十分不满,听闻还曾为此和卫青起过争执。卫伉和霍去病偶尔碰见时,只要没有家族中有权威的长辈在场,卫伉常常装作没有看见霍去病,不行礼,不问安,霍去病的回应也极其简单,你没有看见我,我自然也没有看见你,两个表兄弟开始像陌路人。

★★★★★★★★★★

皇后娘娘听闻我的身体已好,顾念到我作为母亲的思儿之心,特意以宫宴为由,召我入宫去看儿子。

我虽已生下了去病的孩子,可仍然身份未明。皇后本欲给我另置座位,可去病却毫不顾忌在场众人,紧紧拽着我的手,淡淡道:“玉儿和我坐一起。”


第十九章 信任(2)
云姨尴尬地想说什么,卫皇后却是一笑,柔声吩咐:“在去病的案旁再加一个位置。”

我心里原本琢磨着还是应该顾及一下面子上的事情,可感受着他掌中的温度,突然觉得什么面子不面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握住的手。既然去病不放心我的安危,只有坐在一起,才会安心,我干吗要为了这些人去委屈去病的心意?

霍去病牵着我的手,穿行在众人的目光中,我坦然地迎上众人的各色视线。因为这个牵着我的手的男子,你们怎么样的表情都不能损及我心中的幸福,我绝不会低头避让。

霍去病带我坐好后,眼中微有诧异地看向我,一贯在宫中谨小慎微的我这次居然一言不发地陪着他我行我素。我向他偷偷做了个鬼脸,他摇头一笑,眼中的诧异全化作了宠溺。

乳母抱着孩子出来,缓缓走向我们。霍去病面上虽然淡定自若,可我却感到他的手微微颤了下。我心中也是滋味古怪,没有渴望思念,只是愧疚,甚至有逃开的冲动,眼睛一直不敢去看孩子。

李妍起先望着我和霍去病时,眼中一直含着冷意,此时却嘴角轻抿,笑看着我们。

我心中蓦地一惊,明中暗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既然当日为了自己的孩子自私地选择了这条路,那这个时候就不是我表现愧疚的时刻。

我强迫自己去看乳母怀中的婴儿。说来奇怪,看到他不解世事的乌黑双眼时,我心里骤起酸楚,自然而然地就要去抱孩子,诸般情绪混杂在一起,我的双手簌簌而抖,乳母看到我的样子,迟疑着不敢把孩子递给我,小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居然“嘻”的一声笑出来。

望着他的笑颜,我再忍不住,夹杂着思念愧疚难过心痛,眼中隐隐有了一层泪意,我的宝宝,你现在是不是也会这般笑了?

霍去病抱过孩子,握惯缰绳弓箭的手满是笨拙和小心翼翼,孩子哇哇大哭起来,乳母赶忙接过孩子哄着,卫皇后体谅地看了一眼我们,对乳母吩咐:“先抱嬗儿下去。”又对我们道,“等你们心情平静些,再让你们单独去看看嬗儿。皇上对嬗儿比对据儿都疼,所幸据儿也极宠弟弟,否则本宫还真怕据儿会嫉妒皇上的偏爱呢!”

一席话说得满庭笑声,众人艳羡不已,有人夸着太子仁厚,有人立即向卫少儿恭贺,卫少儿露了几分得意,矜持地笑着。我和霍去病却都沉默地坐着。李妍嘴角弯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霍嬗嘴里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时不时咂摸出声,睡得十分香甜。霍去病席地而坐,一面手中缓缓摇着摇篮,一面静静凝视着孩子。

我看到去病如此,心中难受得像堵了块大石,再难按捺,正想着告诉他实情,扫眼查视四周时,却瞥到李妍在窗外望着我们,看我看到她,她眉毛一扬,含着笑向我摇摇头,姗姗离去。

我看去病仍只盯着孩子出神,轻轻追了出去。李妍仿似预料到我会去找她,正在僻静处等候。我还未开口,她就笑问:“滋味如何?”

我实在想不出来在这种情形下,我该什么样子才是正常,所以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金玉,从此后,霍嬗在宫中一日,你就不能真正去笑,你要日日为他担心。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极投皇上的缘,如今是皇上的心头宝,没人敢对他怎么样,只是小孩子都容易出状况,今天摔一跤,明天掉到池塘里,胳膊腿的出了事情都有可能。到时候,皇上即使再气,也顶多是杀了照顾不周的下人。”

如果不是她,也许我就能嫁给去病;如果不是她,刘彻不见得真会把孩子带进宫抚养;如果不是她,我不必出此下策,冒着失去所爱人的危险,去鬼门关外走一圈;九爷在那几天受的煎熬和痛楚,也全是因为她,还有现在去病的自责内疚难过……

她笑得太过得意,太过忘形,这一刻她不像那个行事步步为营的李妍,她只是一个被宫廷扭曲了命运将满心怨恨迁怒到我的女人。如果我过得痛苦,那她对不曾得到过正常女子幸福的不甘就会淡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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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信任(3)
我对她的积怨骤然爆发,一个闪身已经立在她面前,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李妍的脸色转白,咳嗽起来,却依旧笑着,“我忘了你一身武功呢!可这里不是西域大漠,任由你纵横!你敢吗?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原来不只是她疯了,我也快要被逼疯了。

我深深吸气又吸气,缓缓松开手,笑着向她行礼,“还望娘娘原谅民女一时冲动。”

我伸手替她整理衣裙,声音压得低低:“李娘娘,我和去病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如果嬗儿掉一根头发,我要楼兰一千个人死;如果嬗儿摔到哪里,我要楼兰一万个人死,如果有别的什么损伤,我一定要整个楼兰……陪葬!”

李妍震惊地看着我,刚要说话,我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轻抚了下她的脸颊柔声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泄漏你的身份,我永远不会泄漏你的身份,我顶多就是毁灭楼兰。去病手握重兵,只要打仗经过楼兰时,寻个名目杀上一两万楼兰人,皇上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咦!不知道楼兰总共人口是多少?甚至我可以索性设计让楼兰做一些违逆皇上的事情,激皇上大怒,一举由大汉灭了楼兰。”

李妍双眼大睁,“你不可能做到。”

出声辩驳反倒显得心中不确信,我一字不说,只是笑意盈盈地退后几步,看着她。李妍看到我的表情,立即对自己的话不确信起来。

看到她的表情,我知道我的威吓已经管用,俯身向她行礼后,转身离去。嬗儿,这是我这个母亲愧疚中能为你做的一点事情了。

李妍在身后蓦地笑起来,一字字道:“金玉,你好……”

我没有回头,我和她之间再没有什么话可说。

从宫里出来后,去病就坐到了沙盘前。一坐就是一整晚,我以为他在排兵布局,借助一场脑中的厮杀来排遣心中的悒郁,所以也不去打扰他,给他一个独自的空间去化解一些东西。

临睡前走到近前一看,却只见沙盘中几个力透沙间的“嬗”字。他看我望着沙盘出神,抬头一笑,眼中光芒闪动,拉了我入怀,“玉儿,不管皇上怎么想,我都一定会把孩子带回你身边。”

我一惊,急急道:“现在朝中局势微妙,牵一发动全身,皇后娘娘和卫大将军都绝不会同意你此时违逆皇上。”

李广之死激化了朝中以李氏为代表的高门世家和卫氏外戚之间的矛盾。司马迁等文官纷纷站在了李氏一边,对卫氏的外戚集团大加排斥。再加上民间对李广将军风评一向极高,因李广的惨死都对卫青有了微词。宫中的李妍和其他妃嫔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自然选择先联手扳倒最难撼动的卫后再说其他。朝中所有倒太子的势力不管现在是否对立或者将来是否会成为敌人,现在却都为了一个目的渐渐会聚到一起。

李广的从弟李蔡,现在位居丞相,乃百官之首,当年是凭借军功封侯,在军中也有威信。自李广自尽后,他一直表现极其冷静,极力约束着李家子弟,可越是这种冷静越让人害怕。一场大风暴前,越是平静,最后的破坏力越是大。

如今的卫子夫早非当年宠冠后宫的女子,卫青也非那个深受皇帝信任大力提拔的男儿。卫子夫虽然贵为皇后,可在宫中,谁都知道李妍才是皇上心头的宝,卫青虽然是大将军,可朝中百官都已看出来皇上靠着霍去病在打压分解他的势力。

现在这个在朝堂内独来独往,不结党不拉派,却荣宠至极,大权在握的霍去病成了卫氏和其他势力之间的风暴眼。卫氏琢磨着他的态度,其他人也琢磨着他的态度。

如果他不能置身事外,那么一个不慎,只怕是两边的势力都想绞碎他。来自别的势力的伤害阴谋并不可怕,反倒如果卫氏集团为了摆脱刘彻借助霍去病对卫青的弹压而来的阴谋暗算伤害,他怎么承受?霍去病藏在沉默寡言和冷淡无波下的热,卫氏集团懂得几分?或者他们沉浸在钩心斗角的心,根本不可能明白,夏虫语冰而已。

第十九章 信任(4)
霍去病听到我的话,一时不明白我怎么那么关心卫氏的想法了,十分诧异不解,待明白了我的担心,他的眼中闪过沉重的哀恸,继而变得平静无波,最后透出暖意,嘴边含着笑,用力抱住了我,“傻玉儿,不用为我担心,我要保护你和孩子一辈子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人算计了去?”

帘子外一声轻到几乎没有的响动,霍去病大概因为心思全在我身上,或者他相信陈叔,相信这是他的家,警惕性没有战场上那么高,居然没有听到。

好一会后,轻舞方托着茶盘从帘外进来,脸上带着羞红,不敢看相拥而坐的我们,深埋着头恭敬地把茶摆在案上后,立即躬身退出。

霍去病压根没有看她,我却笑瞟了几眼她的脚,好一个轻舞,原来不仅仅是舞姿轻盈。这府里各处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我的双手环抱住去病的脖子,吻在他唇上。自他回来,我们虽然相伴多月,但因为我的身体,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此时被我主动撩拨,一下情难自禁,一面热烈地回吻着我,一面立即抱起我向室内行去。

刚到榻上,两人的身体立即缠绕在一起,我本来存了做戏给别人看的心,只想到了室内两人可以贴身细谈,可此时他也点燃了我,我也是气喘吁吁,意乱神迷。

他忽地放慢了动作,一手半撑着自己的身子,细细打量了会我,在我额头吻了一下,一面顺着脸颊吻下去,一面喃喃自语:“我一直在想你……”

我心中一丝清明,双手缠上他的身子,两人又贴在了一起。他大概原本不想只顾自己痛快,想放慢速度,多给我一些愉悦,可被我这么一弄,此时再难忍耐,叫了一声“玉儿”,就要分开我的腿……

“去病,嬗儿不是我们的儿子。”我嘴贴在他耳边,蚊蝇般的声音。

他全身骤僵,眼睛瞪着我,我眼眶中一下全是泪水,忙抱着他,“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接受让儿子入宫,所以求九爷寻了一个体质很弱的孤儿和我们的儿子调了包。我没有想骗你的,可我顾虑到你经常入宫,当时所有人都盯着你看,怕会被看出端倪,其实我几次都想说的,可总是因为……”

我看着他渐渐铁青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所有解释的话都吞进了肚子,这件事情总是我错,何必再狡辩?

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我用力睁着双眼不肯让它们落下。去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在想他会不会一生气,立即转身离去,手怯生生地松开了他的身子,却又不甘心地紧紧拽着他已褪到腰间的衣袍。

他盯了我好一会,一字字道:“我是很生气,可不是气你骗我。不管你怎么骗我,我都相信你肯定是为了我们好。一时的权宜之计,我如何会不懂和不理解?可我气你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你说,你的早产是不是有意为之?如果不预先准备充足和借助早产这个突生的变故,怎么可能避开宫里人的耳目?”

我本来已经准备好承受他的谴责,可没想到他的生气并不是为了我的欺骗,他对我是全无保留的相信。原本绝不打算坠落的眼泪全涌了出来,我猛地紧紧搂着他,哭着说:“以后再不会了,以后再不会了……”

他用拳猛捶了一下榻,怒气虽大,声音却很低:“这个孟九,他对你怎么言听计从?居然允许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孩子在孟九那里?他可健康?”

我呜咽道:“嗯,已经送出长安,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虽然早产了两个月,但不同于宫里体弱多病的嬗儿,身体很好也很精神。”

他匆匆替我抹泪,“别哭了,我虽然气你,可更是自责,我在你阿爹墓前许诺要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可自你跟我回到长安,却一直委屈着你。这事因我而起,当时我却不在你身边,让你一人去面对一切。”

他一面说着,我的眼泪只是越来越多,“好玉儿,别哭了,我不生气了,可玉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再用性命去冒险,若真有什么事情,你让我……”他的声音蓦地顿在嗓子里,眼中全是心酸,好一会后,才缓缓说道,“你不仅仅是我心爱的玉儿,也许你也是世间我唯一的亲人,唯一不管发生什么都信赖我,站在我这边的玉儿,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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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4: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信任(5)
我拼命点头,“我不会再干这样的事情,我……”我的手指在他的眉眼间轻抚,“我虽在昏迷中,可那几日你守着生死未卜的我,心里的痛苦煎熬自责伤心,我全明白,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你再经历这样的痛楚。”

他眼中暖意融融,猛地捧着我的脸,响亮地亲了一下我的唇,又索性沿着唇角一路吻到眼睛,把未干的泪痕都吻去。两人之间的火苗又蹿起来,越烧越旺,本就不多的清醒早被烧得一干二净,我嘴里喃喃道:“去病,你也不可以让我经历那样的痛楚。”

他嘴里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腰往前一送,两人的身体已结合在一起……

★★★★★★★★★★

元狩五年的春天一点儿都不像春天,立春已久,却仍旧寒气迫人,草木也未见动静。

一片萧瑟的长安城保持了将近半年的平静骤然被打破,大汉朝的丞相李蔡因为盗占陵墓用地和神道用地而被告发。

刘彻一直信奉鬼神,很重神道,宫中的术士都极受恩宠,就是皇子公主见了他们都很客气。自己的丞相却敢侵占神道用地,刘彻大怒,立即将李蔡下狱,等候审理。

李广将军一生清廉,仗义疏财,扶危济困,虽享俸禄二千石四十余年,身死后,却家无余财。他的灵柩入长安城时,满城百姓感念其德皆哭。

如今李广去世不过半载,他的堂弟李蔡,李氏家族的掌舵人竟然就被人举证揭发为了敛财而私自盗地。虽然案子还未审理,可这样的丑闻立即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传遍长安内外。

一般的百姓哪里懂得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民心可欺,很快李氏家族的声望就遭到重创。

李敢在朝堂内极力游走,甚至曾来霍府求见去病,去病却没有见他。

当年陈皇后被废,卫子夫称后的一个重要事件,就是因为从陈阿娇的宫中搜出了卫子夫等受宠女子的木偶小人,传闻阿娇日日扎小人诅咒这些女子。

此时看到宫中术士貌似为神鸣冤,实际却帮了卫氏一个大忙,我心中对当年那些木偶小人开始疑惑,也对如今的那一亩被侵占的神道用地疑惑。几个木偶小人只要有合适的宫女就可以放进阿娇的宫中,或者更聪明的做法是直接派人去诱导病急乱投医的阿娇。而一亩地,对于李蔡来说是比芝麻还小的地方,只要文件上稍做手脚,李蔡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忽略过去。

其实这很符合兵法之道,卫氏外戚明面上吸引了李氏的全部注意力,却在背后藏有一支没有任何人想到的奇兵,突袭而至,让敌人措手不及间兵败,只是仍未置敌人于死地,所以最后胜负还难料。

案子正在审理,结果还未出来,李蔡竟然在狱中畏罪自尽。曾经的轻车将军,安乐侯,大汉朝的丞相,竟然为了一亩被侵占的神道用地而自尽在狱中。

自尽?我冷笑着想,如果当年我和维姬在狱中毒发身亡,是否也会是一个畏罪自尽的名目?

短短半年时间,李氏家族官阶最高的两兄弟李广、李蔡都自尽,旧丧未完,新丧又添。一门两将军不是死于匈奴的刀枪下,却是都死于自尽。

霍去病冷眼旁观着整个事件的发展,他如常地射箭练武,打猎游玩,甚至还会请了人来府中蹴鞠,蹴鞠场上的气氛依旧热烈,可去病眼底深处的厌倦却越来越重。

公孙贺携卫君孺来看霍去病,说是顺道而来,这个道却顺得真是时候。在丞相位置空缺,朝中各方势力都盯着这个位置的情况下。

卫君孺一看到我,立即上前笑挽住我的手,笑问我身体状况,日常起居,语气含着嗔怪对去病道:“你穿得少是正常,可你看看玉儿穿的,天仍冷着,我这大氅都未脱,你怎么也不提醒玉儿多穿几件衣服?”一转头又笑对我道,“去病要敢欺负你,你来找我们,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人。”

去病面上虽冷淡,心里却一直很重亲情,他虽然姓霍,其实却在卫氏亲戚中长大。我不被卫氏接纳,一直是他心中暗藏的一个遗憾,此时看到卫家的长姐如此待我,他脸上虽没有变化,依旧淡淡和公孙贺说着话,眼中却带着欣悦,甚至享受着家族亲戚间的热闹。

第十九章 信任(6)
我心中暗叹一声,原本只是任由卫君孺握住的手,此时反握住了她,“有姨母帮我,去病自不敢再欺负我。我这几日正在绣花,可总是绣不好,正好姨母来,烦劳姨母指点一二。”

公孙贺闻言,抬眼从我脸上掠过,大概感于我的知情识趣,眼中难得地带了两分赞赏。

卫君孺笑瞅向去病,“外面有的是巧夺天工的绣娘,大汉朝的大司马还要玉儿亲自动手?这是为去病绣东西吗?那我可要去看看。”

去病的眼光从我脸上扫过,虽在克制,可仍旧带出了笑意,透着隐隐的得意。

卫君孺和公孙贺看到去病的表情,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笑挽着卫君孺的胳膊,两人一面笑谈,一面出屋去看我的绣活,留公孙贺向去病说想说的话。

晚间,我已经有些迷糊时,去病忽地轻轻叫了声“玉儿”,半晌却再无下文。

我笑在他肩头轻咬了下,“怎么还没睡着?你想怎么做都成。我虽然不想你卷进皇族夺嫡的乱局中,这是一盘以生死为赌注的棋局,但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意见。”

他一言未说,只是又把我往怀里抱了下,紧紧地搂着我。

不过一会,他的手却不老实起来,我在他耳边细语央求:“你心事去了,就来惹我!我正困呢!你让我好好睡觉……唔!”

他笑着吻住了我,把我的话全堵在了唇舌间。

不知道是他看的那方面的书多,还是他出入宫廷“见多识广”,反正去病的调情手段一流。半晌后,我已被他撩拨得再无反对的声音,全身滚烫酥软,不自禁地已如藤蔓缠树一般,纠缠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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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4:50 | 显示全部楼层
死计

  为了李蔡畏罪自尽后空留出的丞相位,各方势力都拼尽全力,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保荐推举纷纷扰扰地开始。
  霍去病在整个事件中,保持着他一贯不理会朝堂内人事变迁的冷漠态度,自顾练兵、游玩、打猎、蹴鞠。只是蹴鞠场中太子刘据的身影频频出现,霍去病还带着刘据出去游玩打猎,表兄弟二人不顾宫廷规矩,不带随从,私自进入深山,一去就是三日,满载猎物,兴尽而回。
   因为突然失去太子踪迹三日,一贯温和的卫皇后都气怒,太子刘据在宫前长跪请罪。他没有为自己求情,而是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一意为去病开脱,卫皇后气道:“你们两兄弟都要受罚!”反倒刘彻摇头苦笑着说:“ 罢了,罢了!去病那胆大妄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第一次打仗,就敢带着八百人往匈奴腹地冲杀,他没有领着据儿跑去西域逛一趟就算不错了。”
   霍去病不遵照规矩,随性而为,对他而言,的确并不希罕,希罕的是他和刘据的亲厚。
   秋天到时,刘彻决定丞相位置由太子少傅庄青翟接掌。自李广自尽后,朝堂内针对卫氏的斗争,以卫氏的一场大胜暂告一段落。
   我和太子基本没有说过话,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朝堂中的传闻和私语中,知道他和刘彻性格不象,更象卫青和卫子夫的性格,虽然贵为太子,却对人一直谦恭有礼,体恤民间疾苦,很得深受刘彻穷兵黩武之苦的百姓和提倡仁政的文人的爱戴。
   这次太子的表现却让我心中颇惊。霍去病的用意,他心中肯定明白,事前不拒绝,顺水推舟地跟着霍去病私自离开长安,根据他以往循规蹈矩的品性,谁都知道肯定是霍去病的任意妄为,可他口口声声地只为霍去病辩驳求情,满口全是自己的错,让出事后满不在乎,依旧沉默冷淡的霍去病越发显得错处更大,而他却让听到的人都交口称赞。的96b9bff013acedfb1d140579e2fbeb63
   “去病,太子年纪不大,心思却好深沉。”
   去病淡然一笑,“他那个位置,心思深沉不是坏事。你不要太怪责他,他若没几分心思,我们倒真该发愁了。
   话是如此说,可去病眼中还是闪过几丝失望和难过。我也心中满是心疼和难受,你尽心尽力地帮他们,他们却总是不能完全相信你。一面要你为他们出力,一面却又个个想弹压打击你在朝廷内的势力和声望。
   我想引开他的不快,朝他吐吐舌头,噘着嘴道:“既然你心甘情愿地做冤大头,我才不会多事呢!不过……”我凑到他身旁,挽起他的胳膊,“你也要带我出去打猎,听说皇上打算带文武官员去甘泉宫打猎,你带……”
   他立即道:“不行!”
   我摇着他的胳膊,一脸哀求。他一面走着,一面一眼都不看我地说:“我要去军营了,等我回来再说。”
   我才不理会他的缓兵之计,仍旧蹭在他身边,摇个不停,他哄道:“玉儿,回头我有空时,带你去山里好好玩几日,何必跟他们一起去?说的是打猎,其实都是做些官场上的文章,你又不能玩尽兴。”
   我哼哼道:“有空?你这段日子哪里来的空?要么是忙所谓的正事,要么是忙所谓的闲事,什么射箭蹴鞠打猎,看着在玩,却哪一件不是别有用心?累心耗力,我见你一面的时间都不多,还能指望你特意带我出去玩?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一路行去,路上的丫头仆人见我们姿态狎昵,都纷纷低着头回避,霍去病叹道:“你现在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
   我一直盯着他看,并未留意四周,被他一提醒,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却不甘示弱,“还不是拜霍大将军所赐!反正更亲密的动作他们都曾见过,我还怕什么?带我去吧!带我去吧!……”又开始念咒。
   他终于禁不住侧头看向我,本来还眼神坚定,一见我的表情,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好了!别一脸委屈哀怨了,我带你去。”
   我霎时笑颜如花,他本还是苦笑,看我笑了,他也真地开心地笑着,伸手在我脸颊上轻捏了下,“难怪孟九对你百依百顺,无法拒绝你……”
   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一直如花,可他脸上的笑意却是一滞,明白大意下失口,不该拿我和九爷的事情来开玩笑,立即把未出口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就送到这里吧!”
   我看已到府门口,遂点点头。 3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脸终于垮了下来。亏欠九爷良多,他唯一想要的回报,我这一生是给不了他了,所能做的就是如他所要求一般,尽力快乐地活着,幸福地活着,那么他也会有些许欣慰。只是那算什么样子的欣慰?
   我抬头仰望着碧蓝的天,那白云的上端真住着神吗?那我求你让九爷忘记我,给他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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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直到坐上出长安城、去甘泉宫的马车,霍去病对我非要跟着他去狩猎依旧不太理解。他知道我不喜欢和一堆皇亲国戚呆在一起,可这次狩猎偏偏是皇亲国戚云集。太子刘据、三个皇子、卫大将军、公孙贺、公孙敖、李敢、李广利、赵破奴……一堆的新旧显贵、朝廷重臣。既然从皇帝皇子到将军候爷全在,那自然也免不了重兵护卫。的577ef1154f3240ad5b9b413aa7346a1e
   看似狩猎,实际却很有可能成为一场风云变幻、党派相争,不知道狩谁又猎谁的盛宴。我不想独自呆在长安城焦急担心地等候,我只想伴在他身边,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在一起。
   刘彻看到我时,手点了点霍去病摇头而笑。霍去病看到刘彻身后的李妍也笑了起来,“臣这次又和皇上不约而同了。”
   刘彻笑道:“不约而同的好,有你挡在前面,省得那帮家伙罗里罗嗦地劝诫朕,搞得朕象沉迷美色就要误国的昏君一样,熟不知无情未必英雄,豪情时气吞山河,柔情处缱绻缠绵,人生一世,活得畅快淋漓尽兴方是真豪杰。”
   霍去病赞了声“好”,随手拿了悬挂在马侧的酒囊向刘彻一敬,就自顾饮了一大口,刘彻也拿起酒囊,大笑着喝了一口。
    他们两人之间此时倒更象惺惺相惜地江湖英雄,而非皇上臣子。
   也难怪刘彻偏爱霍去病,他们两个在骨子里有很多东西很相似,都是豪情满胸,都是胆大任情,也都有些不顾礼法,这些让刘彻欣赏霍去病;可另一面他们两个又绝不相似,一个对权利热衷,一个对权利淡漠,这一点让刘彻更是倚重霍去病。
   李妍的精神并不好,人倚在马车中,颇为慵懒的样子。这段日子她应该过得很不好,再加上她的身体本就怯弱,内忧外患,免不了小病不断。看来刘彻特意带她出宫散心。的
   刘彻对李妍的确恩宠冠绝后宫,出来行猎游玩,宁可不方便,也只带着风吹吹就倒的李妍。
   甘泉宫因位于甘泉山上得名。山中林木郁郁,怪石嶙峋,飞泉流泻,景色美不胜收。
   去病自小跟着皇上和卫大将军出入,对山中一切极为熟悉,入山路上,他和我轻声笑谈,指着每一处景点说着来龙去脉。
   后来他索性带着我从大队中溜走,两人马也放弃,沿着山径,手牵着手攀援而上。
   不知道其他人几时到的甘泉宫,我和去病一路戏耍,天色黑透时才进入甘泉宫。
   两人依旧不肯走大路,专捡僻静小路行走。层叠起伏的山石小道间,隐隐看到两个人影。我和去病的眼力都比一般人好,虽只就着月色,却都已半看半猜出对方。
   我看到的一瞬虽然惊讶,反应却还平静,但去病显然十分震惊,立即顿住了脚步,眼中满是不能相信。
   无法知道这是一场真正地偶遇还是一场制造的“偶遇”。只见李敢曲膝低头向李妍请安,李妍伸手示意他起身,李敢在起身的刹那居然拽住了李妍的指尖。
   李妍大概也没有想到李敢有此意外之举,一脸惊讶,身子却是轻轻一颤,双眼中蓦地隐隐有泪。
   一向聪明机变的李妍此时却化做了石块,没有抽手,只呆呆望着李敢,李敢抬头看向李妍,两人的视线相对时,他好似霎时清醒,立即放开了手,匆匆退后几步。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短得我都怀疑自己眼花,虽然只是三根手指的指尖,只怕李敢连李妍的手温都未曾感受到,可那隐忍间的爆发,爆发时的极力克制,更是令人心惊。
   不知道李妍是否原本有话想提醒李敢,可她现在却只是一言不发,匆匆地从李敢身侧逃开,她的速度太快,我和霍去病还未来得及找地方躲藏,已被她看见。
   她立即定在当地,脸色惨白地望着我们,李敢也发现了我们,下意识地几个箭步,闪身挡在李妍身前,彷佛我们如洪水猛兽,就要伤害到李妍,可他又立即明白过来,现在的状况比遇见洪水猛兽更可怕。
  李敢的双眼内有冷光,手紧拽成拳头。霍去病眼中的震惊散去,把我往身边拉了下,护住我,带着丝冷笑道:“李三哥打算杀人灭口吗?”
  李妍几声轻笑,从李敢身后走出,短短一会,她已面色如常,“我们的死活自然全不在骠骑将军眼中,不过你的宝贝玉儿能否逃脱可不见得。”
   李敢和霍去病都不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我“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古怪,我和去病刚过来就看到娘娘匆匆跑过来,我们还未请安,李大人又冲了过来。”
   李妍笑道:“本宫散步已久,已经累了,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姗姗离去,我扭头望着她的背影道:“我本就没打算用这个做文章,否则不会等到今日,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怜悯。”
   李妍脚步未变地消失在夜色中,可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却刹那有些弯,似乎不堪重负。
   李敢冷冷地看了眼霍去病和我,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去。
   霍去病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举了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陪着笑说:“我立即从头道来。”
   说是从头道来,我却只告诉了他李敢捡起帕子,我把帕子交给李妍,以及当日李敢为何想射杀我的事情,至于我为何先把帕子烧掉,后来又改变主意把帕子交给李妍的原因只字未提。不是想隐瞒,而是不知道如何当着他的面去细述当年的心情,也不知道这种坦白会否伤害到他。
   故事讲完,我们已经回到住处。对事情前后,我态度变化的漏洞他一字未问,人斜斜倚在榻上,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我卸妆。我几次开口,想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他却都没有接话,我也沉默了下来,屋子中异样的安静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从镜子中望着他,心里越来越难受,咬了咬唇,刚想说话,他忽地起身,走到我身后,盘膝坐下,拿了梳子替我一下下梳着头。
   “去病,我……”
  “不用解释了,当日你为孟九那么做没有错,你的性格本就如此,我喜欢的也就是这样的你。只能庆幸地说,我比孟九有福,以后拥有这些的人是我。”他把我拥到怀里,轻声说道。
   正还为他言语间的款款深情感动,看到镜子中他嘴角的笑意,眼中的促狭,蓦地反应过来,一下挣开他,回身气打他,“你故意的!你故意装生气,装介意,你故意吓唬我!你个小气鬼!”
   他哈哈大笑起来,姿态轻松地与我过了几招,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揽住我腰,两人滚倒在地毯上,“你当年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我现在吓唬吓唬你也不为过。”
   他的大笑声,我的娇嗔声,盈盈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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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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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两日,我象一只小尾巴一样粘在霍去病身后,反正骑马打猎我样样不比这些男人差,甚至真要比,我才会是捕获猎物最多的人。不过现在不是我显示自己狩猎天分的时候,我只是做到让其余男子不觉得我跟在霍去病的身边是个负累就好。
  不过我有一个极不好的习惯,我总是忘记用弓箭。一看见猎物,选择的本能攻击方式居然是近身扑击,去病为此差点笑弯腰,每次都要提醒我,“玉儿,你有背后的弓箭可以借用,不要老是象只狼一样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看我侧头瞪他,他又忙笑补道:“你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可爱,其实我是很喜欢看的。”
   哼!看他笑得嘴歪歪的样子,信他?才鬼!
   隔着山头,听到远处传来呼叫声:“一大群鹿!”我闻声立即鼓掌叫道:“鹿肉!”
   霍去病纵身向前奔去,笑叹道:“好个直奔主题,看为夫的手段,今天晚上让你吃个够。”
  真的是一大群鹿,密密麻麻,恐怕有几千只,奔腾在山谷间,头上锋利的角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我困惑地望着这群野鹿,鹿群并没有大规模迁徙的习性,此地怎么会有这么多野鹿合群而行?
   一侧头,发现公孙敖站在霍去病身侧,不知道他和霍去病说了什么,去病的脸色透着青,显是十分气怒。我向他们行去,公孙敖向我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指着鹿群对霍去病道:“大将军一意把此事隐藏,就是不想多生事端,连我都是昨日无意听到大将军的近侍聊天才知道。将军心中知道,留神戒备就好,现在还是好好玩乐。”
   我问道:“怎么了?”
   霍去病举弓对着山谷中的鹿群,“李敢打了舅父。”伴着话音,羽箭快速飞出,隔着这么远,霍去病射出的箭正中鹿脖。
   “啊?他……”我不知道该说李敢什么,他竟然如此冲动冒失,敢打卫青。
   卫青在去病心中的地位十分特殊。去病自小没有父亲,当时的卫青也还未有自己的孩子,去病第一次上马是卫青抱上去的,第一次挽弓也是卫青把着他的手教他的,去病听到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舅父征战匈奴的故事,去病的人生梦想也是童年对舅父的景仰中立下。虽然现在表面上看着去病和卫青在军中各自为政,可卫青在他心中的地位却是无人可替代。李敢如此对卫青,比打骂去病更麻烦。
   “你不是想吃鹿肉吗?再不快点,鹿就要跑光了。”霍去病领先向山谷飞跃而下,公孙敖陪着他急速掠向鹿群。
   我看他极力克制着怒气,不想多谈这件事情,遂也放开此事,随在他和公孙敖身后奔向山谷。
   对山谷熟悉的侍卫彼此呼叫着指点主人路径和哪个方位已被人占领,随在我身后的侍卫刘大山不小心在石头上扭了下,虽然伤得不严重,可奔跑的速度却明显慢下来,他请我先走,我顾及到此处虽还未近鹿群,可万一野鹿奔过来,却会什么凶险,不敢丢下他,“不要紧,我们慢一点过去,不影响猎鹿。”抬头寻霍去病的身影,想让他等我一下,却不知何时他和公孙敖已消失在山石树丛间,看来他是盛怒中,只想着去射鹿,用鲜血泄胸中怒意。
   人未近山谷,忽听到底下的惊呼声,混在鹿蹄声间,隐约不可辨。我心中不安,只想着霍去病,再顾不上他人,匆匆对身侧的侍卫道:“你留在这里,不要下来,我先走一步。”
   话未说完,人已急速而去。在山石间飞掠而过时,忽见一个穿得与我一摸一样的女子在树林间一闪而逝,我心内十分诧异,一时却顾不上多想,只急急向前。
   山谷越往此处越窄,两侧的山崖陡直如削,群鹿奔腾的声音宛如雷鸣,响彻深谷。霍去病竟然孤身一人立在群鹿间,他脚边不远处,李敢胸口插着一箭,躺在几头死鹿身后,不知是死是活。
   霍去病一手三箭,箭箭快狠准,奔近他的鹿纷纷在他身前毙命,可后面的鹿依旧源源不绝,只只不要命地向前冲,头上的鹿角锋利如刃,随时有可能插入霍去病身上。他把离他脚边近的死鹿,顺脚踢起,垒在他和李敢身子两侧,作为暂时的屏障。
   山谷外的侍卫狂呼大叫着,赵破奴他们几次想冲进鹿群,可都被鹿群逼退,只能在外面射箭。
    刘彻在侍卫保护下出现,看到霍去病的状况,对一众侍卫怒叫道:“还不去救人?”
   侍卫急急回禀道:“鹿太多,全都野性毕露,这里的地形又极其不利,两边是悬崖,只中间一条窄道,我们很难冲进去,只怕要调动军队。”
   刘彻立即惊醒,随手解下身上的玉佩,递给公孙贺,“传朕旨意,调守护甘泉宫的军队进来救人。”
    被众多侍卫护在中间的李妍凝望着鹿群间的霍去病和李敢,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刘彻紧握着拳头在地上走来走去,焦急地等着军队来,一面怒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李敢怎么了?”
   所有的侍卫都面面相觑,一个胆大地恭敬回道:“臣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当时骠骑将军和关内候身边都没有侍卫随行。”
   与我们焦虑的神色相反,立在众人之后的卫伉看向霍去病时,眼中似带着隐隐的笑意。
   卫青的门客都纷纷背叛他而去,唯独留下的任安自然极得卫氏诸人的重视,现在贵为太子少傅。他独自一个人立在角落处,阴沉着脸盯着远处,时不时与卫伉交换一个眼神。
   在远处打猎的卫青此时才赶到,看到场中景象,听到侍卫的回话,一向沉稳如山的他脸色一变,视线从公孙敖、任安、卫伉脸上扫过,公孙敖、任安都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了头,卫伉却是愤愤不平地回视着父亲。
   我立在树端,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切。去病箭筒中的箭越来越少,如果箭没有了,去病该如何面对千百只愤怒的鹿蹄和锋利的鹿角?身子不自禁地颤着,一颗心慌乱害怕得就要跳出胸膛。
   一定要镇静,一定要镇静!金玉,如果你要去病活,就一定要镇静。连着说了几遍后,我跳下树,向赵破奴跑去。
   去病身上的羽箭只剩最后三只,众人齐齐屏息静气地看着他,他瞟了眼地上的李敢,手发三箭的同时,身子急速向李敢跃去,拿了李敢身上的箭筒刹那,又一个漂亮利落地翻转落回原地,搭箭挽弓,又是三箭,眨眼间三鹿已倒,可有一头鹿已冲到他身前,距离过近,箭力难近。
   那头鹿锋利的角刺向他的腰,远处的鹿又在冲来。他右手四指夹着三箭,抬起右脚搭弓。左手抽刀,刀锋准确地落在身前的鹿脖的同时,三只箭也快速飞出,穿透了三只鹿的脖子。
   电光火石间,霍去病的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生死一瞬,却依旧透着洒脱不羁,英挺不凡,包括刘彻卫青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
   出自霍去病旗下的几个将军候爷甚至挥舞着刀,彷如军中,有节奏地呼喊着“骠骑将军!骠骑将军!……”
   我把赵破奴拽到一边,“赵候爷,麻烦你立即去追公孙贺,等他传完圣旨,再设法和他一道回来。不用你做任何事情,只需要用你的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我没有时间客气和解释,只简洁地说着要求。
   赵破奴面色先一怔,接一变,继而落地有声地道:“末将一定做到!”他用的是军队中接到军令的口气,无形中用生命保证完成我的要求,我感激地点了下头,他立即转身离去。
  我从几个侍卫手中抢过箭筒,全部绑在身上,捡地势孤绝处向上攀去,待觉得高度角度都合适时,身子吊在一棵探出崖壁的松树上,闭目了一瞬,长长地狼啸从喉间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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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5:37 | 显示全部楼层
  伴着狼吟,我松开手,身子仿若流星,急速地坠向山谷。鹿群听到狼啸,队势突乱,急急地尽力避开我所处的方位。鹿的数量太多,谷中的地势又十分狭窄,彼此冲撞在一起,虽然慢了来势,却没有地方可逃。
   我抛出金珠绢带,勾在树上缓一下坠势,又立即松开,重复三次后,已接近地面。最后一次松开,落下的同时,几近不可能地在鹿角间寻找着落脚点。
   众人全都屏息静气地盯着我,此时我人在半空,无处着力,脚下又都是奔腾着的鹿,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等待着我的唯一结果就是死亡。
   金珠先我而去,三击三中鹿头,三只倒下的死鹿替我微微挡了下奔腾的鹿群,我趁机落在了死鹿的鹿角后,金珠抡圆,周密地护着全身,同时以狼啸逼慢一部分鹿。
   霍去病一声大叫“金玉!”他这可不是什么见到我欢喜的叫声,而是暴怒震惊地斥责声。
   我向他一笑,一面随着鹿群艰难地接近他,一面吼道:“看顾好自己,我若发现你现在因为分神而受伤,一定一年不和你说一句话。”
   两人之间的距离,往日以我们彼此的身手不过几个起落,今日却走得万分艰难,每一步都在成百上千个奔腾的鹿蹄、锋利的鹿角间求生,当我越过他用鹿尸堆成的屏障,落在他身侧时,我和他的眼中都有泪意。
   不管下一刻发生什么,不管今天能否脱困得生,至少我们在一起了。
   我到的那一刹那,他正好射出最后一只箭。我立即把我身后的箭筒扔给他,霍去病接箭筒,挽箭,一连串动作快若闪电。望着轰然倒下的鹿,我刚才一直的冷静突然散去,心急急跳着,幸亏到得及时,如果再晚一些,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
   我的箭术不如他,所以不浪费箭,把带来的箭筒全都放在了他的脚边。把死鹿拖着垒好“堡垒”,又赶紧去检查他是否有伤着。的
   他一面搭箭,一面轻声骂了句“你个蠢女人!”
   躺在地上不动的李敢,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地说:“这样……的……蠢……是你的……福。”
   我看霍去病身上虽有不少血迹,自己却没有受伤,遂转身去看李敢,箭中得很深,因为穿着黑衣,远处看不出来,此时才发现大半个身子已经被鲜血浸透。
   我把金创药全部倒到他伤口上,他扯了扯唇角,艰难地一笑,“这可是霍去病的箭法,不必……废劲了,他虽没有想要一箭毙命,可也没有留情。早点救还说不定能活下去,现在……不行了。”
   我急急想止住他的血,“你一定要活下去,李妍正在外面,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你若真死了,她只怕真要再大病一场。”
   李敢面上表情变幻不定,这一生的哀愁痛苦欣悦都在刹那间流转过。
   “去病,你……为什么?”此时此地,我不好说他糊涂,可他此事真做地糊涂,他要李敢死,这没什么,可他不该用这么蠢的方法。李敢是大汉朝的堂堂候爷,家族世代效力汉朝,他如此射杀李敢,按照汉朝律法也是死罪。
   霍去病一声不吭地盯着前方的鹿群,“嗖嗖”几声,几头鹿又应声倒地。
   李敢低低道:“你不必生气,我们都被人设计了。我这几日心中不快,所以命侍从都走开,只身一人专捡偏僻处打猎,到此处时一个女子突然出现,莫名其妙地就和我打在一起,招招狠辣,逼得我也不得不下杀手,看到你今日的装扮,我才明白……”他咳嗽起来,话语中断。
   我一面替他顺气,一面道:“我明白了。我刚才隐约看到一个女子打扮得和我一模一样,鹿群奔跑的混乱本就让人心烦意乱,血气涌动,杀意萌生,何况去病事先已被公孙敖激起怒气,所以急怒之下就射了你。”
   李敢呵呵笑起来,嘴角的血向外涔着,“公孙敖和你说我打了卫大将军?”
   霍去病沉默地没有回答他,李敢自顾说道:“当日听闻父亲自尽,我一时伤心过头,就去找卫大将军想问个清楚明白,他为何不肯让父亲带兵正面迎敌,父亲又不是第一次迷路,为什么偏偏这次就会自尽?他的侍从拦着不让见,嘴里一面不干不净地说着话。全都是些辱骂父亲的言词,我一怒之下就大打出手,恰好卫大将军出来,他想喝止我,我气怒下顺手推了他,但立即就被侍卫拉开了。卫大将军问我为何打人,我能怎么说,难道要把他们辱骂父亲的言词重复一遍?何况当时正气急攻心,觉得都是一帮小人败类,懒得多说,没想到恶人先告状,那两个侍从一番言语,就变成了我主动生事。”的46922a0880a8f11f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哼了一声,冷声道:“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公孙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今日就说了出来。”
   李敢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嘴里的血不停涌出,他拽着我的手,“金玉姑娘,求你……求你……”
   一个生命正在我眼前消失,看到他眼中的不舍和痛苦,我突然觉得过往的一切恩怨都没什么可计较的,犹豫了下道:“我不可能没有底线,但我一定答应你尽力忍耐李妍,也会劝去病不要伤及她的性命。”
   李敢大喘了几下,眼中满是感激,面色虽然惨白得可怕,但神情却很平静。看到他的平静,我本来的几分犹豫散去,一点都不后悔做出这个承诺。
   他阖上了双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右手的食指缓缓移动,手簌簌颤抖着,却仍然挣扎着想做完一件事情,抖了一会,手终于停了下来,一动再不动。嘴边的那丝笑,凝固在殷红的血色中,透着说不尽的凄凉悲伤。
   我轻轻抬起他的手,一个用鲜血画出的藤蔓,浸透在袖边上,虽然没有写完,可因为对这个太熟悉,明白那是一个藤缠蔓纠的“李”字。
   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看到这个“李”字,想起初见他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豪气冲天的场景,心里也酸楚起来,本想立即用刀把袖片划碎,一转念,把袖片细心割下,藏入怀中。
   远处赵破奴、复陆支、伊即靬率领着全副武装地军士隔开鹿群,向我们冲来的鹿数量锐减,我们的箭也恰好用完,霍去病随手扔了弓,用刀砍开冲撞过来的鹿,
   “他死了。”我走到霍去病身侧,挥舞金珠打死了几头欲从侧面冲过来的鹿。“李敢的话已经死无对证,不过还有很多蛛丝马迹可查。鹿群很有问题,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法子让这些鹿汇聚到此处,但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查清楚。”
   霍去病伸手来握我的手,眼睛看着逐渐接近的赵破奴他们,“我要你把李敢刚才说的话全部忘记。”
   他的手冰冷,我的手也变得冰冷。我的眼中涌出泪水,紧咬着唇把眼泪逼回去,“好!”
   赵破奴奔到我们身前,单膝向霍去病跪下,脸却是朝着我,“末将幸不辱命!”
   赵破奴看到血泊中的李敢,脸色瞬间大变,复陆支、伊即靬性格粗豪,没什么避讳地紧张问:“关内候死了吗?”
   霍去病淡淡吩咐:“把李敢的尸身带上。”说完不再理会众人,当先而行,赵破奴向我磕头,“如果末将再快点,也许关内候可以活着。”我摇了下头,沉默地远远随在霍去病身后。
   刘彻见到霍去病的一瞬先是大喜,却立即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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