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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大汉情缘——大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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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中毒(1)
早上送别霍去病后,我就搬回了红姑处,没有他的霍府,我住不下去,毕竟妻不妻,客不客,住在那里面,我究竟算什么人呢?

一大府人,眼多口杂,我懒得应付暗处的各种眼光。陈叔对我的心思倒是很体谅,一句话未多说,只吩咐一直在霍府伺候的几个仆妇丫头并厨子加侍卫都跟来,浩浩荡荡一群人,红姑看得讶然而笑。

在园子里转悠了一圈,我惬意地展了个懒腰,“还是在自己家里舒服。”

红姑轻叹一声,“霍府呢?”

我笑道:“去病在就是家,不在就不是。”

红姑替我拨开几个探到面前的树枝,“你遇见霍将军也不知道究竟算幸还是算不幸。”

我展开一个大笑脸凑到红姑眼前,指着自己的脸让她看,“看看!看见了没有?这是什么?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红姑忙笑道:“看见了,看见了。”她瞟了眼我的肚子,“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像谁?不过不管像谁都是个小魔头,只要别把你们两个的厉害都继承了就好,否则还给不给别人活路?”

以前在霍府时,丫头们都不识字,如今红姑相伴,比丫头们陪伴有趣得多。读卷书,弹段琴,下盘棋,或讲一些长安城内的风俗趣事,日子过得很是安逸。言语间有时提起往日的事情,我没什么感觉,红姑倒很是感慨落玉坊当年的辉煌。说起方茹,红姑轻叹:“我看她不是薄情的人,可现在见了我却总是能回避就回避,有时候迎面而过,她也当做没有看见我。”

我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李延年本就对我心中怨愤,以前和李妍关系好时,还罢了,现在关系不好,方茹总不能违背整个夫家的人。”

红姑赶着掩我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说话注意些,现在怎么还叫人家名字。”

我冷哼一声,“我叫不叫李妍的名字都不会影响她对我的态度。”

以前因为心存怜悯,我对她总是一再忍让,但她步步进逼,昔日的几分情全淡了。可是碍于那个毒誓,我虽握着她的命脉,却拿她无可奈何。她的命再重要如何抵得过去病和九爷万一?

只是我虽然恪守诺言,她却对我不能放心,最初还只是想逼我离开霍去病,离开长安,到了现在,估计她对我也没什么感情了,如果能早一日置我于死地,她早一日舒心。去病现在不在长安,我又有身孕,对她只能是采用躲为上策。

人生永远是这样,越是躲的事情越是躲不过。怕的就是李妍,李妍就找到门上来了。

李妍下旨召我进宫贺她的生辰。李妍再得宠,却仍是嫔妃,不比皇后,不可能接受百官朝贺,只是宫中女眷之间的一个小宴,可越是小宴我越不放心。

红姑道:“宴无好宴,不如进宫求皇后娘娘帮忙挡掉。”

我苦笑着摇摇头,陈叔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知道玉姑娘已有身孕,可皇后娘娘一直很照顾玉姑娘,如今将军不在长安,皇后娘娘肯定也不放心让玉姑娘一个人进宫,若能挡肯定早已经挡了,定是皇上点了头,皇后娘娘不好再说什么。”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形,“如今身形已显,肯定瞒不过了,而且说不准本就是李妍得了什么风声,特意召我进去看一看的。大夫说怀孕头三个月最是危险,很容易小产,如今能瞒他们这么久,过了这几个月的清静日子,我也心满意足了。”

陈叔忽地跪在地上向我磕头,“玉姑娘,老奴求您务必照顾好自己,若真有什么事情为了孩子也先忍一忍,不管多大的怨气,一切等将军回来再给您出。”

我哭笑不得,侧开身子道:“我是孩子的娘,我比你更紧张,用不着你叮嘱我。我在你心里行事很任性冒失吗?”

陈叔讪讪无语,我轻哼一声,只为着我没有识进退知大体地去说服霍去病娶公主,我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一个行事完全不知道轻重的人。

红姑握住我的手,笑对陈叔说:“玉儿虽然有时行事极其任性,却不是一个完全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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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中毒(2)
我无奈地看着红姑,她这是在夸奖我,宽慰陈叔吗?只怕让陈叔听着越发没底。我现在算是犯案累累,想得一声赞恐怕很难。

正是盛夏,一路行来,酷热难耐。还未到宴席处,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只闻水声淅沥,精神立即清爽。

李妍甚是会享受,命人架了水车,将浸了冰块的池水引向高处,从预先搭建好的竹子缝隙处落下,淅淅沥沥仿若下雨。宴席就设在雨幕之中,冰雨不仅将夏天的热驱走,也平添了几分情趣,一众女子有隔着水帘赏花的,有和女伴嬉水的,有拿了棋盘挨着水帘下棋的,还有把葡萄瓜果放在水帘下冰着,时不时取用,的确是舒服自在。

待字闺中的女孩看到我的身形,又看到我梳着和她们相仿的发式,而非出嫁后的妇人发式,不禁露了好奇,偷偷地瞄了一眼又一眼,不少夫人露了鄙夷之色,急急把自己家的女儿拽到一旁,不许她们再看我,仿佛多看我一眼,那些女孩子也会未婚先孕。

有些风度好的,或碍着自家夫君不敢对我无礼的,对我点头一笑,或匆匆打个招呼就各自避开。我像是瘟疫,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迅速散开消失。

我随手从水中捞了一串葡萄出来吃,李妍看到刚才的一幕应该挺开心。不过可真是对不住她,看到我这副样子,她恐怕又开心不起来了。我这个人荒漠戈壁中长大的,不够娇嫩矜贵,这些伤不着我。

正吃得开心,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李妍对这个临时背叛了她的西域舞女肯定也是深恶痛绝,却特意请了她来,李妍想干什么?

我一面吃着葡萄一面朝她走去,她看见我,脸上几许不好意思,我将葡萄递给她,“你穿汉人的衣裙很好看。”

她向我欠身行礼,“这段时间我常听日讲你们的事情,很想能见你一面,只是我们不大方便去看你,听日说霍将军把你护得很周全,就是霍府的一般下人都见不到你。没想到你有身孕了,日若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我笑瞅着她,很是感慨,“你叫他日,他让你这样叫他的?那我不是该叫你声弟妹了?”

她双颊晕红,神态却落落大方,“你叫我维姬就可以了。”

“好!你叫我玉儿、小玉都可以。”

瞥到她拇指上戴着的玉戒,我心下一惊,立即握住她的手细看了两眼,她看到我的神色,低低道:“是今日出门前日从自己手上脱下,让我戴上的,我本来还猜不透原因,现在……”这个一直透着几分冷漠疏离的女子眼眶红了起来。

这个指环是日的祖父留给他的,从小一直没有离身,却特意让维姬带它来赴宴,他是把这个流落异乡的孤女托付给我了。我放开了她的手,“他不放心你。”

我用手捶了下腰,维姬忙问:“你要坐一下吗?”说着四处帮我寻位置,好一些的地方都已经被人占据,剩下的几个边角旮旯里的位置,却没有两个人一起的。维姬笑指了指一个看着稍好一些的位置,“我们去那边坐一下吧!我不想坐,站着说话就成。”

我向她做了个鬼脸,拉着她径直走向风景最好的位置,正在那里谈笑聊天的女子立即沉默下来,诧异地看向我们,等我走到她们身旁站定,几个女子忽地站起来,一脸厌恶鄙视地匆匆离开。

我笑着对维姬做了个草原上牧人比马胜利时的手势,轻叫一声,整理好裙子,施施然地坐下。维姬坐到我身旁,掩着嘴直笑。

那几位夫人现在才明白我所为何物,四处一打量后,都恨恨地瞪着我,却又不愿太过失态,只得故作大方地对我越发鄙夷,用似乎很低,却偏偏能让我听到的声音说着话,“听闻她以前是歌舞坊的坊主呢!专做男人生意的,难怪行事如此没有廉耻。”

我扭头对正扇着扇子的江夫人笑了笑,“这位夫人听闻得不够多呀!难道不知道李夫人正是从我的歌舞坊出去的吗?”

她的脸霎时雪白,长安城中的歌舞坊有史以来做过的最成功的男人生意就是出了个倾国倾城的夫人,这个江夫人居然贪图一时嘴快,忘了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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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中毒(3)
我的眼光冷冷地从其余几个女子的脸上扫过,她们虽然不甘愿却终究低下了头。

维姬低声道:“她们怕你?”

我笑着摇摇头,“她们怕的是去病,也许……还有李夫人。去病的脾气你应该听闻过一二了,这几个人虽然是文官的夫人,她们的夫君并不归去病统辖,可皇上重武轻文,她们毕竟不敢拿夫君的前程性命做赌注和我斗气。而我……”我冷哼一声,“今日势必是一场鸿门宴,反正服软也不可能有退路,那我也不用再客气,索性把这些小鬼吓走了再说。”

正说着,李妍和卫皇后携手而来,身后随着刘彻新近册封的尹婕妤。李妍和卫皇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腹部,又都假装没有看见,各自移开目光接受众人的叩拜。反倒尹婕妤向我一笑,轻声说了句“恭喜你”。

李妍恭敬地事事都先请示卫皇后,想看什么歌舞,或行什么酒令取乐,卫皇后笑着推却了,“今日你是寿星,凡事自然是你做主,本宫也只是陪客。”

李妍和尹婕妤以及其他几位娘娘商量后,最后以抽花签为令,服侍李妍的女官做了令主。席间各位夫人使出浑身解数,力求逗李妍一笑,倒也是满堂欢乐。

席上气氛正浓烈时,有宫人来传旨,抬着一个檀木架,上覆着织锦绣凤大红缎,一座晶莹剔透、宝光流转的九层玉塔立在其上。如此大的整块玉石本就稀世难得,再加上雕刻工艺,真正的世间罕见宝物。

刘彻的这份寿礼一看就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望向李妍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畏。李妍笑盈盈地命宫人将玉塔摆置于宴席正中间,方便众人欣赏。

走路还走得不太稳的刘摇摇晃晃地捧着一个大寿桃上前给母亲贺寿,像个小大人一样,很是规矩地磕头行礼说吉祥话,本来还像模像样,结果说到一半突然忘词了,一面吞着口水,吮着自己大拇指,一面求助地扭头看向后面的太子刘据;刘据低低提醒他,他却越急越不会说,望了一圈四周笑盯着他的目光,瘪瘪嘴,索性扑进了哥哥怀里,藏好自己的脑袋不让我们看。

好一对可爱的兄弟,一直淡然看着一切的我也不禁笑了出来。卫皇后笑着摇头,李妍面上虽笑着,眼睛里却透着冷,她身旁的侍女立即上前把刘从刘据身旁强抱走。我心中暗叹一声,皇家哪里来的兄弟呢?即使他们想天真烂漫,他们的母亲也不会允许。

签桶落到了起先和我们起过冲突的江夫人手中,她抽了一根签递给令主,令主笑读道:“牡丹签,抽此签者可命席上任何一人做一事。”读完立即将签放回了签桶中。

卫皇后静静地笑看着江夫人,江夫人似乎颇为踌躇地想了好一会,眼光从我们面上扫过,落在维姬的脸上,“我至今难忘上次夫人在席上的示情舞姿,想请夫人为我们再跳一次。”

维姬的身份今非昔比,虽然出身低贱,又不是汉人,可毕竟现在已经是堂堂光禄大夫的如夫人。满堂的歌舞伎,江夫人不点,却偏偏点了维姬,嘲讽我们当日堂上争霍去病的一幕,也借此羞辱维姬。

我嘴边噙了丝笑盯着令主,那个宫女与我对视了一会,眼中终是露了一丝畏惧撇过了头。她们对我毕竟还有几分顾忌,可对维姬……维姬的脸涨得通红,又慢慢恢复正常,她在案下握了下我的手,姗姗立起献舞。

李妍向我一笑,端起杯酒慢品。卫皇后听到江夫人点的是维姬,神色释然,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和刘据说着话。我心头忽然闪过一句话,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

维姬的舞姿曼妙动人,奈何满席的人或惊诧,或嘲弄,或鄙视,或不敢惹事低着头只顾着吃东西,根本没有真正在看的人,反倒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刘看得极是专注,精彩处拍着小手咯咯笑,挣扎着要下地,乳母无奈何只得放了他下地,让他立在一旁观看。

维姬随着舞曲旋转着身子,我看到两三个滚圆的珠子不知道从哪里滚出,“小心”二字还未出口,维姬已经踩到珠子上,身子向后摔倒,她的手下意识地去扶东西,匆忙中拽住了托着玉塔的红绸,身子摔倒在地上的瞬间,那座晶莹剔透的稀世珍宝也砸成了数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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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中毒(4)
原本立在一旁看舞的刘看到维姬要摔倒,摇摇晃晃地想去扶她,幸亏一旁坐着的女子手快,拽回了刘,可即使这样,溅起的玉片从刘胳膊上滑过,不大会儿工夫,已流了一手的鲜血。吓得宫女乳母全乱了套,扯着嗓子喊“太医”。

原本打碎皇上赏赐给娘娘的玉塔已是重罪,此时又伤了皇子,更是罪加一等。李妍低头查看刘的伤势,待擦干净血后,发现只是割了两条口子,她眼中的惊惧淡去,面上却越发显得仓皇,眼中珠泪盈盈,厉声喝骂着乳母宫女。

我憋着的一口气现在才缓缓吐出,幸亏,幸亏没有大事。可即使这样……心中咯噔一下,扭头看向维姬,一堂慌乱中,她反倒只是静静跪在地上,虽然脸孔煞白,神色却十分平静坦然。她脱下拇指上的玉指环,迅速塞到我手中,低低道:“维姬无福,麻烦你转告日,沦落异乡,能遇见他已是此生之幸,不必再挂念我。”

李妍看了一眼维姬,抱着刘,望着地上的玉塔碎片对卫皇后道:“一切听凭皇后娘娘处置。”

维姬背叛了李妍,李妍肯定想让她死。今日的事情明面上全都是维姬的错,而且两件都是重罪,卫皇后犯不着为了维护一个与己无关的西域舞女而与李妍起冲突。

卫皇后看都没有看维姬一眼,淡淡道:“一切按照宫中规矩办,误伤了皇子先受杖刑一百,虽然是后宫的事情,但玉塔之事本宫觉得还是应该由皇上处置。”李妍点点头。

杖刑一百!光这个罪名,维姬已经是非死不可,还需要什么后面的?李妍哄着刘,眼睛却是挑衅地盯着我。立在卫皇后身后的云姨朝我摇头,卫皇后看向我时,带着劝诫的眼光扫向我的腹部。

我手中紧紧拽着日的指环,拽得手都疼。为了孩子我应该忍,应该忍……日给维姬这个指环时,他绝对想不到我已有身孕,我还需要照顾一个脆弱的小人儿,事后他应该会体谅我的处境。而且今日偏偏如此倒霉,或许连李妍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的陷阱能发展得如此完美,会把皇子牵扯进来,伤得虽轻,罪名却是天大。

维姬被宫人向外拖去,她闭上了眼睛,一脸平静。

我一面不停地找着各种理由让自己忍,可一面又在不停地问自己,如果我今日让维姬死去,我以后能活得心安吗?我和越变越阴狠的李妍又有什么区别?我当年恨伊稚斜背叛朋友,难道我这不是另外一种背叛?

我蓦地叫道:“等一下。”卫皇后满是无奈地瞪了我一眼,装作没有听到,李妍却是得意地笑了,微朝我点点头:金玉,你没有让我失望,欢迎进入陷阱。

我跪倒在卫皇后和李妍面前,“维姬虽然有错,可却不是罪魁祸首。”我摊开手掌,一颗碧玉珠子躺在掌心。

当时一团混乱中,我只抢着捡到一个珠子,这个物证实在太单薄,单薄到似乎只是把我拖下了泥塘,却不能让任何人浮起,“当时维姬跳舞时,民女看到有几颗这样的珠子滚到她的脚下,她因此而摔倒。”

李妍瞟了眼珠子没有说话,她的宫女道:“皇子和公主们常拿着这种玉珠子弹着玩,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她猛地掩住嘴,跪下磕头,“奴婢万死。”

李妍扇了她一耳光,喝骂道:“贱奴才,什么话都敢乱说!”李妍看向周围的人,“除了金玉,还有谁看见这种珠子滚向维姬脚下了?”所有人都拼命摇头。

李妍一言不发地看向卫皇后,此时已经不是杀一个维姬就可以了事了,一个珠子把流言导向了在场的皇子和公主,谁有可能会心怀嫉恨想打碎父皇赏赐给李夫人的玉塔?还伤了幼弟?卫皇后的唇边带了丝冷笑,“彻查到底,先把维姬带下去关着。”李妍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卫皇后,卫皇后保持着唇边的那丝笑,继续道,“把金玉也带下去看管好。”

“咣当”一声,狱卒锁上了牢门。维姬眼中泪花滚滚,“小玉,你何必把自己卷进来呢?”

我拿起她的手,把玉指环给她戴上,“既然是日亲手交给你的,即使要还给日,也该你亲手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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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中毒(5)
维姬刚才赴死时面容平静,此时反倒眼泪簌簌直落,我替她把眼泪擦去,四处打量了下牢房,“比我想象得好一点。”

维姬立即站起,把地上铺着的稻草往一起拢,堆了厚厚一高垛,要我坐上去,“牢里终年不见阳光,地气太阴毒。”

我摸着自己的腹部,心中暗道,对不起,你爹爹走了未久,我就把你照顾到牢狱里来了。我一直把李妍看做卫氏的敌人,并没有真正把她当做我的敌人,可今天起,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情分。她竟然一个陷阱套一个陷阱,这个陷阱的尽头到底指向何方?李妍想靠此来伤害刘据和卫皇后,出手未免太轻了,她究竟想做什么?我此时一点都看不清楚。

两天过去,没有任何动静。估摸着陈叔和红姑她们早已乱套,也肯定想过办法来看我,却一直没有出现,事情看来很严重。

我们的饭菜已经好过其他犯人很多,但和霍府的日常食用一比,和猪食也差不多,我并不是挑嘴的人,什么都能吃,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却被我们养得有些娇贵,自怀孕后一直贪吃的我变得吃不下东西。

维姬把她的饭菜中看着好一些的全都拣给我,只给我吃两份饭菜中最好的一部分,我也不和她客气,但即使这样,我仍旧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多吃几口,一转眼又立即吐出来,维姬急得眼泪汪汪。

我满腹担心和无奈,却不愿维姬太过自责,强笑着自嘲,“不知道像谁,我和去病都不是挑食的人,却养了这么挑嘴的一个孩子,以后要好好教导他一番。”

整座牢房只有栅栏前的一小块地方,在太阳正中午时,有几缕阳光通过一方窄窄的石窗斜斜射进来。光柱中,万千微尘飞舞,看久了人变得几分恍惚,不知道微尘是我,我是微尘,或者大千世界本也是一粒微尘?

一双薄靴,一袭合身熨帖的月白袍,阳光自他身后洒下,为他周身染上一层淡薄如金的光晕,令他看上去几欲随风化去般虚幻,可那个暖若朝阳的笑却真实地直触心底。在这个幽暗阴冷肮脏的牢房中,他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明媚温暖。我不能置信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他依旧站在阳光中。

九爷细细打量着我,仿若隔别三世,眼中藏着担心恐惧。他向我伸手,虽一言未发,我却就是知道他想要替我把脉,他要立即确定我一切安好才能放心,默默地把手腕递给他。一会后,他面色稍霁,我想收回手,他却一转手握住了我,力气大得我手腕生生疼起来。

他仍旧笑着,眉梢眼角却带着几分憔悴,看来竟比我这个待在牢狱中的人更受煎熬。我心中滋味莫辨,说不清楚是幸福还是痛苦,半晌后方挤出一句,“我没有受什么苦。”

他缓缓放开我的手,“陈夫人不许任何人通知霍将军,你要我设法通知他吗?”

我摇摇头,“战场上容不得分心,此次战役是对匈奴单于的决战,这是他自小的梦想,如果他不能尽全力打这场仗,会成为他生命中永远的遗憾。何况我不过是在牢中住几日,没什么大碍。对了,你怎么能在这里?”

他淡淡一笑,“皇上毕竟也是我的舅父,这个人情又不算大。”

他说得很是轻巧,可其中的艰险却是不想也知,只是不知道他为此究竟做了什么牺牲,又对刘彻承诺了什么。以他的性格,什么苦楚都是独自一肩挑,我即使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装作相信了他的话,让他一片苦心不要白费。

“玉儿,究竟怎么回事,细细和我讲一遍,我才好想对策。”

我静静想了一会,把事情缓缓道来,我和匈奴的关系,和日的情谊,以及李妍已经猜测到我和日关系非浅,所以利用维姬不露痕迹地把我收进了网中。

九爷听完后,蹙着眉头,“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朝中的人都知道霍将军和卫将军虽然是亲戚,可关系十分紧张,甚至在皇上的引导偏袒下,霍将军手下的人在军中常挤兑打压卫将军的门生。如果李夫人只是为了太子位置和卫氏有矛盾,她不应该开罪霍将军,反而应该利用霍将军和卫将军的矛盾,尽量拉拢霍将军,她怎么会一再对付你?这次虽然牵涉到皇子公主,但她显然更想要你……”九爷十分不愿意把我和那个不吉利的字眼连在一起,话说了一半未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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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中毒(6)
我笑向他作了一揖,“真是什么都不能瞒过你。”语气轻快,希望能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却没有成功,九爷依旧皱眉看着我。

“我和李妍的确还有些私怨,但我不能说,其实她对我恨意如此强烈也实在出于我的意料之外。”

九爷颔了下首,没有继续追问,想了一瞬道:“最关键的就是珠子是谁扔出来的,或者说关键是要找那个掉落珠子的人。江夫人虽然是事情的起端,但她不过是个糊涂人,估计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那个行令的宫女值得一问。”

“我也是如此想的,当时看到她迅速地把签扔回签筒中,我就有些怀疑那个令根本就是她自说自话,不过李妍能让她做这样的事情,肯定绝对相信她,她又在李妍庇护下,很难问出什么。”

九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不同于往日的笑意,而是透着寒意,“何必问她,只需让李夫人选择牺牲她就够了。”

我想了一瞬,明白是明白,却不知道九爷要怎么做才能让李妍做如此的退让和妥协。外面隐隐传来几声铁器相撞的声音,九爷眼中满是不舍,“我要走了,你再忍耐两三天。”

自九爷进来后,维姬就躲到了角落里,但一直时不时地看一眼九爷。此时听到九爷要走,她忽地上前对着九爷磕了三个头,九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顾不上多问,只极是客气地回了她一礼,“拜托夫人照顾一下玉儿。”维姬匆匆避开九爷的礼,带着惶恐重重点了下头。

九爷的离开带走了牢房中唯一的阳光,不过他已经在我的心上留下了阳光。

维姬有些怔怔愣愣,我看着她问:“你认识九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见过他,原来你们汉人叫他九爷。没有几个人见过他,可我们都想象着他肯定是一个心像天那么大的人,所以我们西域人都尊敬地称呼他‘释难天’。西域比中原干旱,很多药草都不生长,汉人总喜欢用高价把药草卖给我们,可释难天不仅把药草店开得遍及西域,价格和汉朝一样,而且每到疫病流行,或无故被卷进匈奴和汉朝的战争时,他的药草都是免费提供给无家可归的人。我还没有被挑中做舞伎时,曾见过他在街头给一个病重的小乞丐治病,那天他也穿了一身白衣,素雅干净得像神山托穆尔峰顶上的雪,而那个小乞丐的身上流着乌黑发臭的脓血,可他把那个孩子抱在怀里,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唯恐弄疼那个孩子,仿佛抱着的是一块珍宝。后来在龟兹的王宫里,我再次看到了他,当时小王爷刚试用完一把威力很强大的弩弓,兴奋地上前想要拥抱他,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尊贵礼节,他却丝毫没有动容,虽然他微笑着,可我能感觉到他心中的冷淡和拒绝。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两三句对话,又想起当年所见才猜测到他也许就是传闻中的释难天。天下间除了他,还能有谁的心能如此?他虽然身有残疾,可他的音容会让你觉得他比所有人更高贵。我每次见他时,他都笑着,可我总觉得他似乎背负着很重的东西,他的微笑下藏着很多疲惫,所以我一直想最大的尊敬大概就是不要打扰他。他在王宫中住了三天,我就在远处看了他三天,我每日都会向神祈求,祝福他有一日能像普通人一般。没有想到,今天竟然又见到他了,而且又是一个最想不到的地方。”维姬微弯着唇角,似乎在笑,可又带着伤心,“能见到这样的释难天真好,他会怒,会生气,也会因为放心而真心地笑,他不是那个寂寞孤独的神,可他……却在……伤心。”

我默默地扭过头,不知道视线落在了何处,看到了什么,只想躲避开维姬带着质问和她自己都未必明白的请求。释难天,他释着别人的难?可他的难该由谁释呢?

自九爷来过后,我和维姬的生活改善不少,每日的饭菜可口了许多,甚至晚饭后,还会送一大罐牛乳给我们。

因为我依旧很挑嘴,不喜欢吃的一口也不能吃,一吃就吐,所以维姬总把我能吃的、爱吃的都拣给我,两人如此分配,我这两日也基本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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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3: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中毒(7)
黑暗中,维姬轻声说:“明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我“嗯”了一声。维姬对九爷极度信赖,她根本不理会整件事情的微妙复杂,她只相信着九爷说过让我再忍耐两三天。

半夜时分,我一头冷汗地从睡眠中疼醒,想喊维姬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全身一时寒一时热,只是不停地打哆嗦,一丝力气也提不上。幸亏维姬睡得浅,我打着颤的身子惊动了她。她一看到我的样子,惊吓得眼泪立即掉出来,冲着外面大喊着叫人。

我看到她的反应心里蓦地冷了半截,维姬是一个行事冷静沉着的人,她竟然失态至此,我现在的样子恐怕已是半只脚在鬼门关外徘徊。

维姬叫了半晌都没有人理会,她匆匆把外衣脱下来罩在我的身上,我身子疼得像要碎裂成一段段,只恨不得立即灰飞烟灭,方能躲开这如地狱酷刑一般的疼痛,意识渐渐坠向黑暗。

不行,我不能睡去,睡着了也许再没有痛苦,可有人会伤心,我答应过去病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心中一震,拼着最后的一点清醒,用力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口中血腥弥漫,人却清醒不少。

疼痛来得莫名其妙,不像是病,倒更像是毒。说不出来话,只能用眼睛示意维姬,维姬倒真是冰雪聪明,看到我看向陶罐立即把罐子捧来,扶着我把牛乳灌下去。口中的血混着牛乳咽入肚子,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我还是逼着自己不停地喝,因为每喝一口,也许我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一分。

维姬抱着我只是哭,“小玉,要死也该我先死,是我背叛了娘娘,打碎了玉塔,为什么我没事情……”她蓦地明白过来,脸上全是害怕和悔恨,“我们交换了饭菜,你一个人中了两个人的毒。”

我已是满口的血,却再咬破舌头,也维持不了自己的清醒,在维姬的泪水和哭求声中,意识渐渐沉入了漆黑的世界。

第十七章 毒计(1)
人仿似睡在云上,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很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可灵台中的一点的清明却告诉自己一定要醒来,无论如何也要醒来。自己仿似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躺在白云间睡觉,一个在半空俯视着正在睡觉的自己,拼尽全力地对着下方呼喊:“醒来,快点醒来。”睡着的自己却一无反应,越来越累,累得随时都会从半空摔下,跌成碎末,神志也在渐渐涣散;可半空中的自己依旧拼命坚持着,一遍又一遍地呼喊:“金玉,你要醒来,你一定要醒来,你能做到的,只要用力睁开双眼,用力再用力,你就能醒来,你能做到……”

我能做到,我一定能做到,有人等着我呢!眼皮像山一般沉重,可我最终还是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九爷一脸狂喜,眼中竟隐隐有泪,猛地抱住了我,“玉儿,我知道你一定能醒来。”

维姬一面笑着一面抹泪,“幸亏九爷不肯等到天明接你出去,案子一定,即使半夜也求了皇上放人,否则我就是百死也赎不回自己的罪过。”

日静静看着我微笑,眼中也是一层水意,一旁的小风指着我道:“你们女人真是麻烦,只会惹人担心!”话没说完,他语声哽咽,蓦地扭过了头。看来我真的是从阎王殿前逛了一圈,以至于连九爷的医术也不敢确保我性命无忧,让众人担足了心。

我的手轻轻摸过腹部,知道他一切安全,才彻底放心。

九爷的眼中血丝密布,整个人说不出的憔悴,一向仪容优雅的他,衣服竟然皱巴巴地团在身上,看来一直没有换过。

我有心想说一声“谢谢”,可知道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这两个字太轻太轻,而内心深处的感觉,我却不愿让他知道,很多东西只能让它永远沉淀在心底最深处,说出来反倒徒增彼此的痛苦。

我哑着嗓子问:“事情都过去了吗?”九爷只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根本就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我不敢看他,视线投向日,石风嘴快地道:“你昏睡了将近四天四夜,天大的事情也有结果了。”

日平静地说:“玉石珠子是宴席上的发令女官搞的鬼,她是皇上新近册封的尹婕妤的人,尹婕妤本想借此机会一箭双雕,让卫皇后和李夫人反目相斗,她好渔翁得利。事情被查出来后,女官畏罪自尽,尹婕妤撤去封号,贬入冷宫。”

李妍虽然没有伤到卫皇后,却把另一个可能的敌人打垮了。尹婕妤,那个笑容健康明亮的女子,与李妍的楚楚动人截然不同的风致,刚得了刘彻的宠爱不过半载,却就在两大势力的打压下稀里糊涂地进了冷宫。

心中一震,金玉呀金玉!你还有空闲感慨别人稀里糊涂?难道你就是聪明人吗?如果没有九爷,你只怕早就稀里糊涂地见阎王了。不能再低估李妍,也不能再对她有所心软,否则只能害了自己,让仇者笑,亲者痛,“我是中毒了吗?”

九爷没有回答我,一扭头才发现我们说话的工夫,他竟然就半靠在榻上睡着了。维姬瞅着我道:“将近四天四夜,九爷一直守在你的榻前没有合过眼,我们怎么劝都没用。”我凝视着九爷憔悴疲惫的面容,心中的滋味难辨。

小风犯愁地看着九爷,我忙道:“不要惊动九爷,就让他在这里睡吧!把我挪到外面的榻上。”

看维姬和小风替九爷垫枕头、脱鞋袜,又在榻脚搁了一盆冰块消暑。维姬刚要转身离开,九爷睡得迷迷糊糊中,拽住了她的裙裾,喃喃叫道:“玉儿,不要离开我,不要……”屋子中的三人都看向了我,又都立即移开了视线。

维姬想把裙子拽出,九爷却一直没有松手,眉头紧皱在一起,“这次不放手,不会放手……”小风想上前帮忙,维姬摇头阻止了他,“让九爷拽着吧!至少他在梦里可以舒心一些。”

日轻叹一声,递了剪刀给维姬,维姬把裙子剪开,九爷握着手中的一角裙裾,眉头慢慢展开。我的头伏在枕上,心中全是疼痛。

日几分了然,坐到我的榻侧,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刚才不是问起中毒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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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毒计(2)
我深吸了口气,把心神拽回。事情走到今天一步,我和李妍之间已经无法善了,而且我还把已经从长安抽身而退的九爷再次卷进长安这个大泥塘,并且是大泥塘中最大的漩涡——皇子夺嫡,不管为了谁,我都必须打起精神。

日看我肃容倾听,赞许地轻点了下头,“这几日九爷一直忙着救你,很多事情都顾不上理会,我们问过九爷是何人下的毒,九爷没有回答,但我揣测应该是李夫人。皇上肯定已经知道你中毒的事情,宫里的太医和稀世难寻的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过来,虽然没有明说为了何人何事,大家都只是装糊涂罢了!看皇上的举动,他心里只怕也很担心,而且……”日微顿了下,“十分忧虑。”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一尸两命,皇上这边再封锁消息,九爷却肯定会让霍去病知道,以霍去病的脾气,现在又重兵在握,皇上还真应该担心忧虑。想到此处,身子陡然一震,李妍她并非是为私怨,她的最终目的原来还是大汉的天下。虽然霍去病和卫青不和,但毕竟同根连气,一损俱损,此次若真如了李妍的意,大汉朝堂内必定大乱,刘彻即使最后能拨乱反正,也会元气大伤,无暇再顾及西域。

维姬急急拧了帕子来替我擦汗,“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先养好身体。”

我道:“捡回一条命来,我自己更紧张自己。说说话不碍事,把事情说清楚,我心中有了计较也好安心休息。否则老是担心着下一次会有什么暗箭,更是休息不好。”

日道:“关键是你和李夫人一向交好,很多人到现在都以为你们亲如姐妹。而霍将军和卫氏在政治上并不是很亲昵,甚至和卫大将军在军中势力相抗,李夫人就算想替儿子争取太子之位,也没有置你于死地、激怒霍将军的缘由和动机。再加上李夫人现在正受宠,没有如山铁证,皇上根本不会相信,反倒会怀疑是因为卫氏惧怕李氏分了他们在朝堂中的权利而弄鬼陷害,所以中毒的事情即使追究肯定也追究不出名堂来。”

我叹道:“李妍既然敢做,肯定已经安排好退路和顶罪的人,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不知道又把哪个无辜的人做了牺牲品。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懒得去理会。倒是砸碎玉塔伤了皇子的事情,九爷怎么令李妍退步的?”

日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我只知道九爷和皇上密谈过一次。具体谈了什么,只有九爷和皇上知道。谈完后,皇上竟然下旨由九爷负责审查此事。也许是李夫人想到一个卫皇后她已经很难撼动,再加上势力未明的九爷,与其做无用的纠缠,不如牺牲一个卒子,把另一个正变得越来越危险的敌人先击垮。”

我“哼”了一声,“她哪里是放弃纠缠?根本就是还有后招,而且一招更比一招毒辣,所以假装放手麻痹一下众人,还让卫皇后帮她惩治了尹婕妤,皇上以后即使偶尔想起尹婕妤的好处,心中有怨,也全是冲着卫皇后了。”

日和维姬都露了后怕的神色,维姬喃喃道:“从一开始就是一环套一环,好缜密可怕的心机。”

我对日道:“真是对不住你,本来你在汉朝可以过得平稳安静,我却把你拖进了这场宫廷纷争。”

日握住维姬的手笑道:“危难识人心,一辈子能交几个托付生死的朋友,痛快淋漓地活一场,什么都值得。若非你,我在汉朝不会结识霍将军和九爷这般的人物,天照和小风这样的义气之交,这种事情,你多拖几回,我也甘愿。”

维姬也展颜而笑,“我也甘愿。以前听故事说什么一诺托生死,总觉得不可信,可认识你和日后,我相信了。根本不需要诺,一个指环就够了。”

小风嘟囔道:“我可不甘愿,小爷我只想好好做生意赚钱,你的破事以后最好别烦我。”

维姬皱了皱鼻子,一脸纳闷,歪着脑袋娇俏地问:“那起先是谁放着生意不做在这边待了几天几夜,还嚷嚷着要去刺杀李夫人为玉姐姐报仇?又是谁看到小玉醒来竟然背着身子抹眼泪?”

第十七章 毒计(3)
小风跳着脚往屋子外面冲,一面道:“我那是因为九爷,还有我爷爷。”我们三人望着小风的背影相对而笑。我的心中暖意融融,原本因为李妍而生的一些阴霾全部消散。有友若此,复何憾哉?

★★★★★★★★★★

九爷要我住在石府,天照、日和红姑也恳求我留在石府,陈叔本来颇有些微词,但当九爷问道:“你能确保霍府所有的人都可靠吗?”

陈叔神情复杂,发了会怔后,长叹一声,向九爷行了一大礼道:“都是老奴失职,等将军回来,他一定亲自上门重谢九爷帮他照顾玉姑娘。”

九爷搭在轮椅上的手蓦地紧了下,又缓缓松开,微微笑着回了陈叔半礼。天照气得“哼”了一声,“小玉一进长安城就在石府住过,我们本就是故交,不用霍将军谢。”

陈叔的目的已经达到,对天照的冷言冷语只装作没有听见,向我细细叮嘱了几句后转身离去。

日又是好笑又是苦笑,望着我摇头,维姬却是带了几分愤愤不平,我只能报以苦笑。不管九爷还是去病,一个女子若能遇见其中一人,得其倾心,绝对是一生中天大的福分,可两个天大的福分加在一起,却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幸福翻倍,而是一不小心三个人就会都被压垮。

再次住在竹馆,翠竹依旧青青,白鸽也依旧翩翩飞翔,可人面已经全非。我把我的感慨全藏到了心里,九爷也尽力掩藏了一切心绪,面上只有那个淡若春风的微笑。

偶尔,我不经意的一侧头或者一回眸间,恰恰撞上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幽暗无边的漆黑双瞳中波涛翻卷,几多心酸和痛苦在一怔后又立即化作了微笑,我的心会紧紧地一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般移开视线,可内里已是千疮百孔。

饮食严格遵照九爷的吩咐,何时休息,何时做适量活动,月余后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过来。我一再追问着九爷和刘彻谈了什么,又究竟许诺了刘彻什么才令刘彻让他负责调查玉塔事件,可九爷总是笑而不答。

自“生病”后,刘彻常命太医来探望,还时时赐药,皇后处也有宫人来探望,最最可笑的是李妍也打发了宫人来殷勤垂询,还写信传授她怀孕时养胎的诸般方法,字里行间全是担心,估计刘彻看到还真要感动于李妍不忘旧情,我们姐妹情深呢!

小风每次见到李妍的人就一股火上心头,想抽刀子的样子,却总被九爷的眼光逼得乖乖坐回原处。

人一走,小风就在我面前跳着脚骂,什么做生意也玩阴的,可没见过这么阴的,什么你们真是好涵养,居然还能微笑着应对。天照劝了两次,没有劝住,只能由小风去。

九爷有一次听到后,盯着小风看了半晌,看得小风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冒了一片,小风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沉默了下来。难得看到这只螃蟹服软,我用绢扇掩着脸偷笑。

九爷对小风淡淡道:“以后李夫人派来的人就由你接待,若有任何差池,长安你就不用待了,你也就是去西域给大哥和二哥打个下手的料。”

小风低着头,一个人在原地默默站了两个多时辰。我和天照说的话,他全充耳不闻。

一夜之后,小风的神色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天照看着小风对九爷道:“长安城的一切以后可以放心交给小风了。”

“他的心比小雷小电他们都大,如果想在长安城做一方霸主,这些和官家虚与委蛇的功夫必不可少。”话是如此说,九爷的脸上却没有赞许,反倒几分忧虑。九爷这是担心小风过犹不及,走得太过,但小风此时钻进了牛角尖,九爷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方法点醒他。

我既然病好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宫中谢恩。刚把意思和九爷说出,九爷立即道:“不行。”

我蹙着眉,学着他刚说过小风的口气慢慢道:“这些和官家虚与委蛇的功夫必不可少。”语气神态都学了个惟妙惟肖,九爷气笑地凝视着我,眼中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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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3: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毒计(4)
估计很少有机会看到九爷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天照正在喝茶,一声笑未出喉,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原本神情淡然立在一旁的小风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表情古怪的九爷,脸上露出了往日熟悉的笑容,吭哧吭哧地笑出了声。

九爷瞟了眼小风,唇边露了笑意,“行事可以虚虚假假,心却一定要真。长安城中多少富豪到最后除了钱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是在赚钱利用钱,而是迷失在钱中。凡事过犹不及,如何在纷扰红尘中保住自己的一颗赤子心全靠自己。”

小风怔了一会,向我嘻嘻笑着行礼,以示多谢,大声道:“我懂了。”

天照此时才明白我为何故意学九爷的语气说话去揶揄九爷,看看我,又看看九爷,带着遗憾轻声一叹。

“九爷,我知道你不放心。可这些事情总是要由我自己面对,按照规矩我必须进宫当面叩谢各位娘娘的挂心。毕竟……毕竟我已经不是一个人,和他们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九爷沉默地看着窗外,天照和小风都静静退出了屋子。半晌后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在空荡的屋子响起:“不要吃用宫里的任何东西,不管是李夫人或者皇后处,能早走就早走,真有什么事情立即找皇上,现在整个皇宫里反倒是皇上最可信。因为皇上答应过我……因为霍将军,皇上一定会护着你。”我心中很多困惑,此时却不好多问,只得立即答应。

★★★★★★★★★★

入宫后先去叩谢皇上。我去时,刘彻正在书房内批阅奏章,没有召我进去,只命我立在门口,随口问了我几句话后,就挥手让我下去。

别的都是问我病养得如何,只一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他问我“孩子还有几个月出世?”琢磨了一会,却想不出什么特别的道理,也许只是看去病能否赶回来迎接孩子出世。

按理本应先去拜见皇后,不过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决定先去见李妍,这样即使李妍有什么花招也会有个忌惮。

李妍笑靥如花,目注着我的腹部道:“这个孩子的命可真是多劫难,一开始就这么不顺,只怕日后磨难更多,说不定……”

我哈哈笑了两声,把她后面难听的话挡回去,“怎么会呢?我和去病从未做过亏心事。娘娘这么相信命,倒是该好好担心一下自己,思虑忧愁过多折寿,听闻娘娘最近也病了一场,估计是谋虑太多。”

李妍捏着绢扇的手指节太过用力,渐渐发白。

“民女特意来谢过娘娘的‘殷勤爱护’,现在还要去皇后千岁处谢恩,先行告退。”

我起身要走,她冷笑道:“你真以为皇后是一心护你的吗?如果卫皇后心思真那么单纯,怎么可能专宠后宫那么多年?让陈皇后在冷宫中含恨而终。卫少儿和她比,简直愚蠢。卫皇后和卫青是卫家最聪明的两个人,卫氏宗亲中其余诸人都反对霍去病娶你,却独独他们两个既不明确反对,可也不表示支持,卫皇后反而对你不计前嫌,常常施以小恩小惠,金玉,你不会聪明了一世,反倒此处糊涂了吧?”她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你难道真一心认为你的病是因我而起?”

我心中念头几转,却只是对李妍欠身一笑,脚步未停地向外行去。她蓦地问道:“为什么?金玉,为什么?”

我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停住脚步回身问:“什么为什么?”

她的笑意褪去,脸上几分凄凉,几分困惑,“我也许该叫你玉谨,你为什么放过匈奴的单于?你不是和我一样有杀父之仇吗?”

“你果然已经查出了我的身份,大概让你失望了,竟然没什么利用价值。就算我是匈奴人,也是和伊稚斜有仇的匈奴人,不可能帮他对付大汉。”

“金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入宫前,你曾经劝过我放弃仇恨,过自己的人生,我当时只觉得你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才会说出如此轻松的劝诫,可现在才知道,你懂得,你懂我的仇恨。”李妍的语声转哀

第十七章 毒计(5)
一改往日的优雅从容,此时的李妍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眼中满是深深的无助,我心中暗自叹息,想了一瞬,认真地回道:“因为我有一个深爱我的阿爹,也遇见了阿爹企盼我得到的幸福。其实我的性子也是一根线,爱恨走极端,是为了一己之心其余全不顾的人。如果没有阿爹临去前一再叮咛和逼我许诺,也许我早就回匈奴伺机去报仇,根本不会来长安,不会遇见九爷,也不会遇见去病,说不定……”我摇头苦笑,“说不定我也会在万般无奈下对伊稚斜虚与委蛇,甚至嫁给他,唯一不同的是我会等他戒心消退时借机杀他,而你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掌控整个汉家天下。”

李妍眼中泪意盈盈,“你的阿爹要你放弃过去,走自己的路,我的娘亲却绝不允许我忘记仇恨,临去时也依旧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直到我点头承诺会去报仇时她才闭上眼睛。”

我微提着裙裾离去,李妍的声音在身后幽幽不绝,“为什么?为什么?……不公平,老天不公平……你和我本应该同样的命运,可如今你可以来去自由,拥有一心一意对你的霍去病和孟九,还有真心相护你的朋友。金玉,为什么你比我幸运?我恨你,我恨你……”

临出屋前,回头看向李妍。翠玉珠帘宝光晶莹流转,雕凤熏炉吐着龙檀香。李妍坐在凤榻上,繁复的裙裾一层层铺开在羊绒地毯上,显得人十分娇小。绯红的织锦华衣,越发衬得脸色苍白,眉眼间全是凄伤。

隔着长长的甬道看去,那密密的珠帘竟然十分像监狱的栅栏。屋外阳光明媚,可照不进这深深庭院。

我心中惊悸,仿似看到另一个可能的自己,忙扭回头匆匆逃出了屋子。人生的路越往下走,才越明白阿爹的睿智,也才越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在一个岔路口,如果选择了不同的路,就会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李妍,其实你也拥有很多:你有真心疼宠你的兄长,有什么都不计较,只希望你过得平安喜乐的李敢,现在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就是皇上对你也是爱宠非同一般,真心呵护。只是你把这一切都看做了棋子,你为了一个目的已经彻底迷失了自己。最后即使遂了心愿,你又会开心吗?

皇后宫中总是花香不断,上次来是金菊铺满庭院,此次却是一天一地的紫薇花:一天正在盛放的紫色花朵,一地已经飘零的紫色落花。

偌大的院子不见一人,静悄悄的,只闻头顶的紫薇花簌簌而落,时有时无。被这种幽静到极致的氛围所慑,我不禁放轻脚步,沿着紫薇花瓣铺就的路缓缓而行。

屋廊下,卫皇后正侧躺在湘妃竹榻上看落花随风而舞。廊柱一角的水漏声清晰可闻,滴答,滴答,越发显得庭院幽静。

我站了好一会,她方发现我,也没有起身,只向我笑指了指榻侧,示意我坐。

我静静地行了个礼,跪坐在榻下的席子上,“花开得真美。”

卫皇后淡然一笑,“时间太多,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全花在侍弄花草上了。”

我默默地坐着,半晌后,卫皇后问:“病全好了吗?”

既然大家都认为我只是偶感风寒地得了一场病,那我也只能陪着装这个糊涂,“好了,这段日子让娘娘挂心了。”说着想要起身磕头,卫皇后伸手挽住了我,“这里就你我二人,说话就是说话,别弄这些繁文缛节出来,你累我也累。”

庭院幽深,紫薇花树茂密蔽日,外面的太阳再亮丽,都和这个庭院毫无关系。坐久了,我身上泛着一层凉意,却并不觉得舒服。

水漏依旧滴答滴答,心头莫名地冒出几句诗非诗、赋非赋的话:更深漏长,独坐黄昏,紫薇花开,谁人是伴?终不过落花人影两相对。

“……也算得了一次教训,以后行事要谨慎,该忍的时候就要忍。”

我心思恍惚,只听到皇后娘娘的后半句话,一时嘴快,“总有些事情忍无可忍。”

难道冷眼看自己的朋友死在面前?忍着让去病娶了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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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7 15: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毒计(6)
卫皇后看着满地落花,漫不经心地缓缓道:“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人生没什么忍不了的。”

凉意从心头泛起,觉得有些冷。虽然这个宫廷美轮美奂,我心中却满是厌恶和疲倦,只想离去。起身向卫皇后行礼告退,她轻点了下头,“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本宫。”

快步走出院落,重新站在阳光下,不禁深深吸了几口气。在里面坐着,因为光线黯淡,只当已经黄昏,原来外面的阳光还如此明亮。其实这里和李妍那里,景致风情虽是截然不同,但有一点一模一样:阳光都照不进去。

卫皇后的心思,不是想不明白,只是很多时候人糊涂一点方能更快乐,事情想得太明白太透彻,反倒没了滋味。况且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把自己认做是霍去病的人,和卫氏可没什么关系。

去病愿意帮卫氏,我全力赞同,去病不愿意帮卫氏,我也全力赞同,于我而言,只是去病是否高兴和乐意做的事情,但于卫皇后而言,却是一定要争取的支持。她对我的几分好,肯定都是做给去病看的。卫少儿虽然是去病的母亲,却还没有卫皇后了解去病。他认定的人和事,岂能是别人几句不赞同就能拉回来的?

刘彻想让去病和他的关系更加亲近,甚至取代卫氏在去病心中的位置,所以想许嫁公主;可卫皇后却肯定不乐意见到这种事情的发生,恰好去病自己不愿意,她乐得顺了去病的心意,既是一个极大的顺水人情,说不定还可以让去病失宠于刘彻,一举扭转刘彻借去病打压卫青的局面。

我当日何尝没有纳闷过,以卫皇后在卫氏的地位,她若真有心护我,下面的弟妹怎么可能反对?只是不愿意深想,宁愿做个快乐的糊涂人,反正我在乎的只是去病。可现在为了孩子,却不得不想,一举一动都务必要小心谨慎。

去病虽然和卫青不算和睦,频频拆卫青将军的台,甚至公然和卫青将军对着干,但去病如此做的原因却是一大半为了让刘彻安心。在太子这个底线上,他无论如何,一定会帮着卫氏。但卫皇后不会相信霍去病,就如她不会相信刘彻一样。

其实在那个阳光照不进去的宫廷里待久了的人,最后除了自己还会相信谁呢?

我若真因李妍出什么事,对卫皇后而言,只要时机掌握得好,事情处理好,不但不是坏事,甚至是天大的好事。去病不会放过李妍,那卫皇后自然可以坐看去病如何铲除她现在最大的敌人。

李妍和卫皇后要的结果一样,只是因为个人的目的不同,所以事情发生的时机选择不同,事情过后的处理不同而已。

在那个宫廷里,现在真心希望我和孩子平平安安的人居然只有皇上。

难怪进宫前九爷一再叮嘱我有事去找皇上,反而对卫皇后只字不提,他其实早就看明白一切,只是顾忌到我和去病的关系,不忍心伤我。

我趴在马车窗口长长一声叹气,去病在外面打着一场艰苦卓绝的仗,我这边也是凶险万分,不过,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一定会保护好孩子和自己。

马车还未到石府,就看到九爷的身影,他竟一直等在府门口,我忙向他招了下手。一下马车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他点了下头,探手把我的脉,一会后才神情真正释然,“奔波了一天,吃过晚饭后就休息吧!”

我心中别有滋味,脸上却只淡淡点了下头。

★★★★★★★★★★

……

“多久孩子出世?多久孩子出世?……”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刘彻的面容、卫皇后的面容、李妍的面容交错着在眼前飞过,一个分裂成两个,两个分裂成四个,四面八方全是他们,笑意盈盈的,眼中带恨的,冷若冰霜的……蓦然间都向我飞扑而来,我护着肚子,拼命躲闪,却无处可逃。眼看着他们就要抓到我的肚子……我“啊”的一声惨叫,从榻上坐起。

第十七章 毒计(7)
窗外月色很好,映得榻前一片银光。已经明白只是一场噩梦,身子却还在微微发抖,九爷拄着拐杖匆匆而进,“玉儿?”

我抱着头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坐到我的榻旁,“不管什么噩梦都不会成真。”

他的声音如同春风,驱除了我身上的寒意,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毒药是不是也可能是皇后所下?”

九爷唇边一抹苦笑,“是不是皇后亲口吩咐,不可得知。卫氏如今是一个大的政治利益集团,从平阳公主到一般门客都与卫氏的荣辱休戚相关。李妍和皇后一方的势力都有可能下毒。如果是皇后这边所下,他们就会准备好证据指向李夫人,事情一旦成功,则是逼迫皇上对霍将军做一个交代,那以皇上的性格,十之八九会牺牲李妍,美人是难求,可名将更难寻,而且一个女人在皇上心中,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千秋功业万里江山。可皇上虽然会牺牲了李夫人,却会因此对霍将军心中怨恨。这也算是一箭双雕的计策了。如果是李夫人下的毒,证据也许会指向卫氏,也许会指向别人,就看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目的你应该最清楚,甚至她的目的应该更能说服你和吸引你的注意,否则以你的聪明,不会一直怀疑是她,而忽略了皇后。”

我一脸苦涩的笑,“难怪你一定要把我留在石府。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他们都想要我的孩子。迄今为止,战场上传来的消息一直是捷报,我虽然也担心,可我更相信去病一定能大胜而回,此番如果再胜,去病在军中的地位就要盖过卫将军。皇上虽然极其器重去病,可疑心病是皇家通病,随着去病的权利地位越高,皇上的疑心也会渐增。”

九爷道:“霍将军表面上行事张狂随性,实际却城府暗藏。这些事情霍将军应该早有计较,皇上也还算明君,应该能把疑心掌控在合理范围之内,我相信霍将军不会替自己招惹到杀身之祸。”

“这个我懂,以前去病就和我提过一些,他在军中行事张狂,不得兵丁的心,也就是出于这些考虑,现在看来成效很好,皇上显然对他比对卫将军更信赖。我目前计较的不是这些,而是我觉得皇上想要这个孩子,他想把孩子带进宫中抚养。”说到后来,我心中酸楚,虽然极力克制,眼中依旧有了泪花。天下间哪个母亲舍得让孩子离开?虽然看上去臣子的孩子能得皇上抚养,的确宠爱万千,尊贵无比,可内里却不过是一介人质。

九爷眼中又是怜惜又是痛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会这样,即使皇上没有这么想过,李妍也一定会提醒皇上如此,她对我恨怨已深,只要能让我不快乐,即使对她没利,她也会做,何况此事对她还大大有利。”

“啊!对了!”我忽地叫道,“李妍已经查出我小时在匈奴中的身份,我在想当日日吹笛伴奏,我跳匈奴舞的事情皇上也看在眼里,那皇上应该也清楚了我和匈奴的关系。”

九爷的脸色变得惨淡,眼中全是痛楚,匆匆扭头看向别处。我这才想起他如果知道当时的一幕,对他而言,是何样滋味,我咬着唇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浅笑着转回头时,面色已是如常,“往好里想,你和伊稚斜有仇,皇上不该对你有任何疑心,可往坏里想,无论如何你毕竟是匈奴人,你就真没有一丝帮匈奴的意思?”

我叹道:“的确如此。毕竟去病的地位特殊,如果我利用去病做什么,或者去病一时糊涂听信了我什么,这些都是皇上不得不防的。李妍再巧言点拨一下,皇上把孩子带进宫抚养的可能性就很大。”

九爷默默想了一会,“不要着急,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抢走你的孩子。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们总会有对策,现在先好好休息。”

我还想说话,九爷摇了摇头,示意我噤声,扶我躺下休息,“你不累也该让小孩子休息了。”

他替我拉好纱被,又拿了绢扇帮我轻打着扇子。我一直睁着眼睛,瞪着帐顶。他没有问我,却完全知道我的心意,温和地说:“不会再做噩梦了,我在这里帮你把噩梦都挡开,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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