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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6 14: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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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第四章 别怨楚云深(5)
纯属没来由的惊醒,由侧卧变为平躺,想要拉上下滑的锦被,却触到一双暖热置于自己胸腹的手,心下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幸而只是一瞬,片刻之后,熟悉的触感,令她认得主人来,及时止住了呼叫,保持沉默。顿了顿,悄悄掀开床沿锦被一角,不提防,触痛了腰伤,椎心的疼痛令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去哪儿?”朦胧中犹带几分疲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有些困顿,却没有忽略她的行踪。
慕容倩影暗叹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坐好,不再乱动,低低开口回话:“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自两年前的那夜开始,便是这样了,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旁若无人出入风雨阁,常常是一觉醒来,惊觉身旁多出一人,久而久之,她倒也习惯了。
一夜露水,想来在他眼中,既然买下她,她又主动委身,你情我愿之事,寻欢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她以为在今日触怒他之后,他定是不想见她——黑暗中,断定他难以发觉她的小动作——偷偷睨了一眼,但见模糊的人影动了动,随后,感觉他的手慢慢滑过来,触到她的腰际。
“楼主……”她咬唇,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腰际的力道或重或轻,泛疼的伤处如细小蚊蝇叮咬,缓缓的痛,又酥麻不已。
“别动。”又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胳膊,按下蠢蠢欲动的身子,“我不帮你拿捏,难道明日你肿着腰去献舞?”
娇颜红了红,为自己错料他的意图。不敢再随意造次,听他的话,无论伤处传来的奇异感受如何,都乖乖地忍耐。
只是,这样的气氛有些奇怪,两厢无语,又这生的亲密,叫她觉得好生不自在。
“我与大哥,只相差三月,自懂事起,我便知晓,他待我极好。”坐立难安之际,穆冬时突然开口。
不提防,慕容倩影愣了愣,迟钝地发现他破天荒地在对她提及家族私事。
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生怕任何一个细微举动会打断他。
“父亲对兄长视若珍宝,年幼时我生生嫉妒,时常找大哥麻烦,对我的挑衅,他总是忍让,一笑了之,让我好生无趣。”敏锐地感觉他为她拿捏的举动顿了顿,不知他是否沉浸往事回忆,好一会儿,才听他轻笑一番,“直到一日我故伎重施,害他失足落下红枫楼,面对父亲雷霆震怒,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他对穆秋时尊崇如山,却曾有置他于死地的念头,倒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慕容倩影再偷偷瞅了瞅他看不真切的面容,暗地里揣测——依照传言中穆王爷对穆秋时的重视,穆冬时应该是被重罚了吧?
“他足足昏迷了三日,我也胆战心惊了三日,如他转醒据实照说,父亲的脾气,定不饶我。”大手平摊,滑过她的腰际,溜到另一侧,揽着她,缓缓往自己怀中带,“你知道他醒来后,说了什么吗?”
听得正是紧张,他如此问,她直觉地摇摇头,又想起他可能看不见,于是反问:“说了什么?”
贴近了她温香软玉的身子,穆冬时埋首在她颈间,枕着柔软的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开口:“他说:别怪冬弟,他有意,却无心。”感觉她似乎怔了怔,他抚上她的面颊,扳过她的脸,黑暗中,彼此的眼眸确定或不确定地如此对视,“那一年,我和他,十一岁。自那以后,我才重新认识了这位孱弱的兄长。”
——有意,却无心。她在心里喃喃咀嚼这句话,在脑海中拼凑着穆秋时的相貌。
“你不知道……”他的手,插入她的长发中,滑到发根,又继续重来,柔滑的发丝似乎给了他极大的兴趣,乐此不疲,“我想,世间再无人能做到他那样宽容的笑……”
她静静聆听,不插话,也不言语,任他点点回忆,述说往事,直到声音越来越低,倦意越来越浓,到最后累极,他靠着自己的肩,沉沉睡去。
这才拉了锦被,小心替他掩好,按住他揽着自己的手,顿了顿,须臾,终是放弃。探出手去,贴在他的胸前,犹豫了一会儿,臻首也靠拢过去,缩成小小的一团,在他怀中,闭眼,满足地睡去。
翌日,清晨时分,悠悠转醒之后,身边早已无人。
起身,着装,揽容,从容告别芝兰和洛儿,步出宅门,迎向早已恭候在外的韩心,入轿之时,侧身,淡淡地抛出一句话——
“若我去南京城,会如何?”
第64节:第五章 不见行不得(1)
第五章 不见行不得
江南春光无限好,自古风流出秦淮。
立春,踏青,秦淮河面,画舫凌波,佳人巧笑秋波流转,文人沽酒吟诗作赋,不负当好的潋滟春日。
至于寻芳留香之徒,也为数不少。
“楼外楼?”穆冬时挑眉,抬头望对面旁若无人与美人调情的家伙,不动声色,“冷兄何时也对乐律感兴趣了?”
暂时停止了对怀中佳人的逗弄,冷傲凡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摇晃,“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个音痴。”
“那是——”穆冬时进一步试探,既然对乐律没有兴趣,为什么还要——眼前突然一亮,他有些了然,“据说楼外楼的姑娘个个天仙绝色,连如今代楼主执掌乐坊的慕容倩影都是世上难得的佳人。外人皆说楼主姿色更在其上,可与西子王蔷媲美,冷兄不会是为此而来吧?”
心中知晓,楼外楼有今日名望,除了有个传闻中深居简出的神秘楼主外,慕容倩影的色艺双绝,功不可没。这本是好事,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冷傲凡对慕容倩影似乎也感兴趣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穆冬时忽然觉得烦躁起来。
“看上去,你的心情不大好啊。”冷傲凡哪能猜到他的心思,只是见他突然拧眉,一副襟危正坐的模样,不免好笑,于是悄悄对靠在身旁的妖娆女子眨了眨眼,“芊芊,去,好好伺候二世子,千万不可怠慢了。”
“是……”名唤芊芊的女子会意,柔弱无骨地顺势依偎进穆冬时的怀,顺势端了案几上的酒樽,吐气如兰,“二世子,芊芊敬你一杯。”
穆冬时低头看她一眼,轻纱薄裙,艳妆媚笑;琼浆在手,十指丹蔻,款款秋波之于他,频频暗递。
终是不及慕容倩影,她可以将同样的举动,同样的眼神,于迎来送往之间,化为三分妖娆,三分娇媚,三分慵懒,外加一分的欲迎还拒,不愠不火,拿捏得恰到好处。
怎么又想起她?穆冬时的黑瞳中闪过一丝恼意,为了掩饰,他接过芊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掌下用力,将她送回原来的座处。
冷傲凡大笑,手不规矩地摸了摸身侧歌姬的脸颊,惋惜地开口道:“佳人美酒为伴,你不懂享受,真是可惜。我要是你——”
言于此,忽然止住,半晌没有动静。穆冬时奇怪,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他的目光穿过画舫的窗棂,定定地望着对面河岸边一艘停泊的小舟。
还来不及探究原因,河面突如其来的骚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隐约的歌声从远方传来,有些模糊,偏他听得真切。分神望去,只见远处有一艘华美的画舫缓缓驶来,三层楼船,垂八角宫灯,紫纱紫幔,随风飘动。船头异常宽敞,一群体态轻盈的女子,水袖流云,和着音乐,轻歌曼舞——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熏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恰如远山薄雾一云拨开,吴侬软语,歌声醉人。
可惜,穆冬时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啊呀呀……”旁边的冷傲凡啧声连连,放开怀中歌姬,步出船舱,举目望去,美色无限,“莫不是我跟这楼外楼的执事心有灵犀,我这一想她,便大般排场地过来了……我说二世子,佳色如此,你好歹给点笑脸,别叫人家误会这方水土欺生不善,好生罪过了……”
紫幔飘飘,遐想无限,冷傲凡对身后的穆冬时挤了挤眼,拿胳膊肘撞撞他,“你说,慕容倩影会不会在里面?”
“这可巧,冷兄不是正要找她?”
语气听上去有些冲啊——冷傲凡奇怪地看了穆冬时一眼,总感觉他今日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不过没太多时间揣摩他的心思了——偷偷从旁望了一眼,意料之中的发现,心中连声叫苦。
——今日不是出门天啊……
见冷傲凡古怪地瞧自己,意识到自己言谈之间太多过激失了分寸,穆冬时不免有些懊丧,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冷兄——”
正在思忖,敏锐地感觉到不远处有了细微动静,眼角余光扫到一条白影拂过,惊觉地侧目,在众人惊呼中,发现那条白影踏水化波,如履平地,眨眼之间,已立于对面的楼船之上,停顿片刻,旁若无人地走入船舱。
好快的伸手,绝佳的轻功,心中一闪而过的不安,居然开始有些担心船楼中的人。
紧随其后,又是一道人影,这回看得清晰些,依稀是位姑娘家。
穆冬时拧了眉,却按下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不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插手。
若是慕容倩影在,照她左右逢源的本事,当是无事。
可是,万一——
好端端的,她来南京城做什么?
“老天保佑啊……”
这边绷紧了心弦,结果出乎意料地听到了冷傲凡的小声嘀咕,穆冬时挑眉,转过头来,朝前倾身,发现冷傲凡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两眼瞪得直直的,而且,一反常态的,额头居然冒出了冷汗。
“冷兄,你说什么?”
听他如此问,冷傲凡讪讪地一笑,打开折扇拼命扇风,“当然是求上天保佑花容月貌的慕容执事不要被一帮没规矩的家伙给惊扰了。”
难得一见冷傲凡紧张的模样,要说他是在担心慕容倩影,未免太牵强了些。
第65节:第五章 不见行不得(2)
“原来如此。”穆冬时淡淡地应了一句。
“当然,我一向是怜香惜玉的。”话虽如此,扇风的速度倒越来越快,与其说是在降温,倒不如说是在泄愤。
“不如,我们过去看仔细些?”言罢,当真准备嘱咐船家。
“不了不了。”冷傲凡一把拉住他,连连摇头,努努嘴,示意他看周遭围观的人,“人山人海的,何必硬要着过去?到时候被挤落了水,很难堪的……喏喏喏,你看,那边那个,不是快要被——”
本是不经意扫视的目光,经冷傲凡提醒,放在了不远处一艘画舫上围观人群最前的一名男子身上。但见他苍白着脸,被争先恐后意欲一睹楼外楼风貌的人群拼命挤攘,推到最前,无可依托之下,一个趔趄,便跌入了水中,载沉载浮地挣扎。
“——推进河里了。”慢了半拍,冷傲凡耸耸肩,缓缓收起折扇,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完。才闭嘴,便觉眼前人影一晃,穆冬时快如疾电,掠过水面,瞬间将快要没顶的落水之人救起。
“大哥!”
听闻穆冬时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呼声,冷傲凡愣住,有些滑稽地出了神,收了一半的折扇就这么挂在手中。
不会吧?那个形容枯槁的男子,就是传闻中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穆王府正出小王爷穆秋时?
水雾缭绕,笼了一室氤氲,玉人芙蓉,雪肌出水,羞了月娘脸,撩起春色无边。
“执事……”屏风外,有人低低呼唤,是韩心。
撩水的素手顿了顿,沐浴在半人高的浴桶中的人拢了湿漉漉的黑发,向肩后一甩,缎样的光裸身子婷婷站起,长腿跨过桶沿,踩了矮凳,下得地来,拾了搭在一边屏风上的素衣,裹了玲珑身躯,这才绕过屏风,问之后等了片刻的韩心:“打探到消息了?”
韩心点点头,“穆王府今夜乱得慌,我塞给了门房几两银子探口风,说是小王爷受了惊扰,至今昏迷不醒,大夫都进出好几遭了。”
“哦。”慕容倩影淡淡地应了一句,叫人听不出她的喜怒。赤脚从韩心身边走过,推开窗,取出精致的琉璃梳,静静拢发,半晌后,才再开口,“他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韩心愣了一下,才迟钝地意识到她所问何人,“听说穆王爷动了怒,要责罚下人看护不力,楼主他——”
“他怎么了?”如此说来,落水的那人,果真是穆秋时了。若是照坊中所言,他的身子羸弱不堪一击,想必此刻正挣扎在生死存亡间。那么,穆王爷盛怒之下,势必追究,要是穆冬时又恰好当了他的出气筒——发被扯痛了一下,细看去,原是几缕发,卡于梳齿之间。
韩心抬眼望了望慕容倩影的背影,无法瞧见她的表情,想了想,回道:“楼主为几名下人辩白了几句,被穆王爷狠狠责骂,听说——”顿了顿,见慕容倩影维持姿势未变,不知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权衡之后,继续说了下去,“还要责罚。”
“责罚吗?”慕容倩影突然嗤笑一声,语气半冷半热,嘲讽意味甚浓,“穆王爷还真是赏罚分明哪……”化了妩媚娇俏,错杂了锋芒犀利,从未听过慕容倩影如此笑声,韩心一时怔忡,愣在原地。
“这件事,我知晓了,你睡去吧。”慕容倩影的凤目扫视了一转窗外的阑珊灯火,终是回转身来,对韩心颔首示意。
韩心点点头,依言退下。
独留她冷清一人了。脚底有些冷,三月天,竟还有寒意。缓步踱到桌旁,抚上搁置其上的白玉琵琶,眼神柔和下来,留恋不舍。
多年前的事了,至今想起,记忆犹新。
——赠予你手,相得益彰。
当年,他是如此告知她的。
白玉纤尘不染,依旧无暇,只是她,浑浊了情丝,乱了分寸。
慕容倩影轻叹了一口气,低头,灭了铜台灯火,独留小烛一盏,一室暗影摇曳。
端了琵琶,慢慢捻拨,低缓的弦音,似诉还怨。
烛光突然晃动,一曲罢,慕容倩影抬头,敞开的窗前,不知何时,伫立了人影。
不意外,也不慌张,她镇定地收了弦音,放下琵琶,站起身来,从容开口:“你来了?”
费了这么大的气力,用了这么大的排场,砸了这么多的银子,住了这么大的客栈,就怕他不知,她已来了南京城。
不惧兴师问罪,就怕避而不见,对她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为什么要来南京城?”背光处,沉郁的语调,听得出,心情极为不好。
慕容倩影不语,只是秉了烛火,趋步走近。
“我说过,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可——”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微弱烛火中,穆冬时盯着步步朝自己接近之人。
白衣素服,脂粉未施,容颜清丽,如水翦眸。
“倩影?”他哑然怔忡半晌,才唤出名来。若不是她少了艳妆的容貌如昔,他当真要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认错了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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