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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21: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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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The others
怜司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望着车站陷入了沉思。
因为现在正值傍晚时分的高峰期,西远市的站前通道简直是一片人山人海。公巴和出租车不断地来往穿梭,人行道上也全挤满了行人。剪票口前面、以及售票机的周围,都已经被身穿校服和西装的人们填满了。
在把车站通道和人行道划分开来的护栏上坐着许多少年少女,有的在摆弄手机,有的在跟伙伴谈笑。怜司也跟他们一样坐在护栏上。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用嘴叼起一根烟,可是却并没有点火。
——那个,我希望你能留在那个女孩的身边。
名叫立花利菜的少女,曾经对怜司说过这么一句话。她请求自己去办什么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自从在赤牧市的幼儿园里第一次认识她以来,利菜这个少女就已经有着吸引入的独特魅力。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包围在面露笑容的她的身边。
与此相反,怜司并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朋友的人。他既不觉得寂寞,也不认为有那个必要。这种状况——大概是因为自己天生就欠缺了什么东西吧。怜司在心里是这么想的。
怜司将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的握了起来。在他的手臂周围,吹过了一阵白云般的烟雾,噗嘶……就像把碳酸饮料的盖子拧开时的声响似的,传来一阵空气外泄的声音。
从嘴里叼着的香烟上,冒出了自烟——不知什么时候,怜司已经点着了香烟。然后,他又把手插回到口袋里去。
——幼儿园、小学……他一直都注视着利菜的身姿。
最初到底是谁先跟谁搭话,他已经忘记了。那应该是非常微不足道,没什么特别的开端。但是怜司所去的地方总会有利菜的身影,利菜所在的地方也大多数会有怜司的影子。
从幼儿园到小学,利菜都是班上最受欢迎的人物。性格开朗而温柔的她一直都被朋友们所包围,可是却总会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露出沉思的表情。
那应该是小学高年级发生的事了。
利菜走到了独自一人在屋顶抽着香烟的怜司身旁。
她时不时都会为了转换心情而接近怜司。那一定是因为怜司的身边并不存在任何人、而怜司本身也像空气一样毫无存在感的缘故吧。每当利菜想一人独处的时候,都会来到他身边。怜司是这么认为的。
——也给我一根吧。
——嗯。
——我说,怜司。
——嗯?
——你知道……附虫者是什么吗?
——听说是通过吞食梦想还是希望什么的来成长吧,都是一些传闻。还听说过会吃人啊。
——嗯,吃掉了。不过,那只是我而已。其他的人我想是不会吃掉人的……
那是利菜成为附虫者的日子。
利菜以平淡的口吻把经过说了出来,怜司开口说道:
——你想让我帮你吗?
——不,大概……我是想让你惩罚我吧。我觉得怜司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你想让我杀了你吗?
怜司若无其事地问道,利菜很痛苦似的咬紧了嘴唇。那时候,怜司第一次看到了她想哭出来的表情。
但是,利菜垂下脸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马上就恢复了笑容。还说什么未成年人吸烟会危害健康,然后把叼着的那根烟还给了怜司。到最后,她还是没有点燃那根烟。只说了一句再见,利菜就转身离开了。
利菜似乎只是对怜司一个人道了别。从第二天开始,她就没有再到小学来上课了。
下一次见面,已经跟上次相隔了一年多的时间。
从本地的一所中学放学回家的路上,怜司在赤牧市的街道上见到了利菜。她正跟一些怜司并不认识的同龄少年们在一起。他们大概都是市外的人吧,因为在上学放学路上遇到的路人容貌,怜司都基本上记在了脑海里。
仔细问了一下,才知道利菜在某个人的安排下,正在相邻的兵炮市里的一所中学就读。但是,因为有事情要办,所以现在又来到了赤牧市。
久未谋面的利菜,依然是那么漂亮。而且她的笑脸显得比读小学的时候更清新开朗了。当时就觉得,她一定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我好像也成了那所谓的附虫者了啊。
虽然怜司一脸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可是利菜似乎感到很惊讶。不过,她马上就探出身来,询问怜司的梦想是什么。还说既然成了附虫者,就一定是拥有梦想的人。
怜司只是歪着脑袋,答了一句“不知道”。
把怜司变成附虫者的“不明东西”,嘴里说着怜司也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比如“你将会成为保护王的存在”什么的。
利菜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愣了一会儿,但马上就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
——没问题吗?
在临别的时候,怜司向利菜问道。大概是领悟了他的问题指的是哪一方面吧,利菜马上回过神来。
周围的少年们都一脸惊讶地注视着面露寂寞表情的利菜。
——现在还在努力当中,并不是太顺利。
怜司就像过去那样问她是不是想让自己帮忙。但是理财却浮现出了调皮的笑容,伸出了舌头。
——我越来越觉得怜司你……真的,总是这样子来让我发生动摇呀。不,不那样的话可不行呢,因为我们……所以就打算只有怜司一个也好,必须要让你留在“那一边”。
说了一句怜司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好,那我就先保留着一个请求吧。总有一天,我要拜托你一件足以让你后悔的大事。而且还是足以动摇怜司的人生的那种事哦。
自那以后,怜司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利菜了。但是怜司却认为,她迟早也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吧。
怜司的预感并没有落空。在即将面临高中入学的时期,她又出现在怜司的面前。
——我要到樱架市去。虽然我考虑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决定了。我有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做的事情啊。因为我已经知道,那就是我的梦想。
怜司已经决定了要进入由指定校推荐进入的一所本地高校了。那只是因为没别的事可做而决定下来的、极其普通的一所高校。
怜司默默地听着利菜的话。只是,他却在心里茫然地想着——那样的话不是颠倒顺序了吗?明明是因为有梦想才成为附虫者的,可是她时至今日才说终于找到了梦想。
怜司问了一句“没问题吗?”,利菜就露出了跟以前完全一样的表情。她似乎还没有找到对自己来说可以安心的容身之所。
最后一次听到利菜的声音,是在电话里。
——我,明天也许会死。
——所以呢,我有一个请求。
——好啊,你尽管说吧。
怜司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他的话中并没有丝毫虚伪,心里也想着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无论是什么都会为她做。
利菜大概也很清楚这一点吧。彼此都能预料到对方回应的这番对话,就好像某种“契约”一样。
——没问题吗?要是随便答应下来的话,你可是会后悔的哦。
——不会后悔的。
——是吗?不过这可是我的报复啊?以前我也说过吧?因为怜司你总是让我发生动摇嘛。
——行了,你尽管说吧。
——……谢谢你。
——那个,我希望你留在某个女孩子的身边。如果我接下来做的事遭到失败的话……我希望你能看着她做到最后,她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你是说希望我去守护那个人吗?就为了那个人自己?
——不,不是的。你只要留在她身边就行了。其实,这也是为了怜司你着想。
——为我?
——我希望怜司能看到最后啊。诗歌她有着怜司和我都不具备的东西。
——这真是莫名其妙啊。那就是你的愿望吗?要我去做为我着想的事?
——啊……你果然还没有察觉到吗。你——不,我们的确是……
直到最后一刻,立花利菜这个少女也依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她偶尔会跑到总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的怜司身边,就像时不时要冒出水面换气的淡水鱼~样,留下一瞬的寂寞笑容之后又离开了。直到最后,怜司也没有理解到她的真意何在。
说到底,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
但是,怜司在跟她进行了最后一番对话之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正在就读的高校。
而他的目的,却仅仅是为了知道跟自己结下孽缘的那位少女给自己留下的“报复”的真正含义。
“……”
为了知道利菜所在的地方,他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到利菜的老家去问,却被告知她已经失踪了好几年了。明明如此,他们却说没有向警察提出协助搜索的请求。在冰炮市里展开地毯式搜索,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利菜正在就读的学校。在那里,他打听到了利菜升学到了位于鸨泽町的一所名叫摩伊洛高校的学校
那只是一个伪装。她虽然提交了入学申请和学费,但并没有就读。
怜司相信了她的话,在樱架市寻找着她在读的高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就读的一所公立高校,可是对方却说她已经失踪了。就算找她的同学来问,也没有打听到她的住所在哪里。明明是公立高校,却很严密,就是不肯说出利菜住所的地址。而且她还好像辈当作休学处理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可疑的学校。
没办法,怜司只有趁夜潜入了学校,把学生的个人情报偷出来看了。于是,他就按照上面的那个地址去找,谁知道最后找到的那个公寓的租房人竟然登记着一个不存在的人的名字。
接下来就只能来硬的了。从房东的家里偷出了管理资料,查出缴纳房租的银行账户——正当他在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宗方槐路就主动跟他进行接触了。
由于他本来也带着要把相关人员引出来的目的而故意做得张扬一点,所以当宗方来找他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感到多吃惊。而在他口中知道了利菜正在做的事情之后,也并没有感到惊讶。
“......”
就在怜司抽着烟的时候,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正是诗歌。本来他们之所以从宾馆走下来车站前广场,也都是因为整天对着文件资料的她说了一句“想转换一下心情”的缘故。
诗歌正注视着怜司的脸。这样接近一看,就更让人觉得她幼小了。
“嗯?”
“你……在吸烟吗?”
“你看不就知道了么。”
“对、对不起……”
诗歌红着脸低下了头。但是她却好像想说些什么似的,不住地用眼角偷看着怜司的脸。
其实那并不是对诗歌有什么成见,也不是在故意威吓她。但是怜司的眼神,似乎并不能让对方领悟到这一点。光是回答问题就激怒了对方的经历,至今为止已经发生过不少次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一直在注视着车站前的人潮。怜司向诗歌瞥了一眼,发现她光是这样望着平平无奇的风景,也好像觉得很开心。在宾馆里整天对着那些资料的时候,那副神态就好像被逼进绝路的小狗一样。
大概是察觉到怜司的视线吧,诗歌也回望着他。但是刚刚对上眼,她就很害羞似的挪开了视线。面对少女的这种态度,怜司来不由得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焦躁感。
利菜……这家伙,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虽然不知道利菜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平时是很少把朋友这个词挂在嘴上的。平时总是被许多人围在身边的她,总是把他们称呼为“大家”、“那些人们”之类的。自从移居到冰炮市之后,她就开始经常使用“同伴”这个词了。
“那、那个,大锹先生……”
诗歌以几乎要被人潮的喧嚣声掩盖的细小声音,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看来她好像还不习惯跟别人相处。
“你是利菜的儿时玩伴对吗?”
“……也不知道算不算,虽然从小就认识她,不过也只是纯粹的孽缘罢了。”
“小时候……利菜的小时候,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呢?”
这还真是第一次被问到的问题。在〈虫羽〉里面,就只有怜司是局外人,并没有人会特意问他这种问题。就好像在说自己比他还更了解利菜——外号为〈瓢虫〉的少女一般。
“是个很普通的人啦。”
他老实回答道。如果这样说的话,崇拜着利菜的〈虫羽〉那帮家伙会不会生气呢?
“虽然也有些地方让人觉得很费解,不过其他的人在这一点上也~样啦。”
“是吗。”
诗歌似乎很开心。看样子她似乎对怜司和利菜是自幼相识的伙伴这一点并不抱有任何怀疑。
大概是听到怜司老实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而感到安心吧。诗歌那紧张的表情也开始松弛了下来。虽然来到这里之前基本上都没有说话,不过那也是因为诗歌并没有对他发话而已。
“利菜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怜司向诗歌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在樱架市的利菜……那个所谓的瓢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诗歌似乎感到有点出乎意料,但马上就露出了笑容。虽然只是稍微舒缓了一下眼角和嘴角的腼腆笑容,但却有一种玲珑通透的感觉。怜司残留在心底的一丝焦躁,也仿佛随着诗歌的笑容消失无踪了。
“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是吗。”
“你知道吗?利菜,她有喜欢的人啊。”
“是吗。”
“也有憎恨的人。”
“是吗。”
“也曾经在我面前哭过。”
“……是吗。”
虽然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无论哪一个,都是怜司所不知道的利菜。
“谢谢。”
不知不觉,嘴里就说出了这句话。诗歌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想,那家伙一定只会在面对你的时候,才露出这样的一面吧。”
“……是的。”
诗歌点了点头,又低下了脸。她的右手在眼角上擦了一下。
“利菜拜托我的,只是留在你的身边而已。”
怜司说道。
“一直守望着你做的事到最后,仅此而已。我并没有打算帮你的忙。如果死了的话,也只是说明那就是你的结局而已。”
“是的。”
抬起头来的诗歌,眼睛似乎有点红,但是却露出了清新的笑容。
怜司眯起眼睛,把香烟吐了出来。随着“噗!”的一声,在空中的香烟仿佛被压缩了似的迅速变小,在下一瞬间就彻底化成烟雾消散了。诗歌以惊讶的表情注视着这一幕。
“你不会想让我帮你吗?”
“咦?”
怜司回望着反问自己的诗歌。她一脸疑惑的样子,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如果你说想要我帮忙的话,我也会帮的。”
“……”
“本来无论是什么事,我都打算去做,而且也没有其他可干的事。但是那家伙直到最后,也没有向我寻求帮助。你觉得怎么样?如果想要我帮的话,我可以帮你啊?”
怜司和诗歌互相对望着。马路的喧嚣,在这时候显得特别刺耳。
看到怜司正在等待回答,诗歌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因为,我现在还在迷惘……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以及应该怎么做,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仅仅是这样而已。怜司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单纯的疑问。
利菜……这个人不向我寻求帮助的理由,也跟你一样吗?
“!”
感觉到一股令脊背发冷的气息,怜司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车站前的喧嚣声在一瞬间内远去,同时出现了一种自己周围仿佛被异世界吞没了似的错觉。
又出现了吗……应该在近处吧——
那就是从樱架市到西远市,一直都缠在诗歌周围的那股气息。空气顿时变得混浊,感觉就像有一种带粘性的视线落在诗歌和怜司的身上。
怜司转动了一下眼珠,同时对周围提高了警惕。
不是在剪票口里的车站内部。也不在左右两旁的马路。稍微挪动了一下头,向身后的通道看去。但是那里也没有出现可疑的人影。
“怎么了呢?”
看向天真无邪地向自己发问的诗歌——在她背后的售票机前终于发现了那个身影。
那仅仅是一瞬间。甩动着一头长发的少女,正看着自己这边露出诡异的笑容。身上穿着住院服般的薄衣的那个少女,眼睛就像被黑暗吞没了似的漆黑一片。
在没人人潮之后,那个少女的身影就消失了。
真是个怪物……但是比起在樱架市的时候,存在感变得稀薄了。是不是由于远路来到这里感到疲劳呢?还是说在提高警惕呢……看来暂时还没有要向我们动手的迹象。是不是在体力恢复之前,最多也就能做到“观察”呢……
诗歌说不需要帮助。自己既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那样的怪物追赶。既然她并不渴求帮助,那么就算被那只怪物杀掉,也只是意味着名为杏本诗歌的少女迎来了这样一个结局而已巴。
但是,总是觉得无法安下心来。
这样说来,诗歌她毫无疑问的确是利菜的朋友。但是她跟利菜不一样。实在太欠缺防备了。
“一直呆在这样的地方没问题吗?”
“咦?”
“你不是正在被追踪吗?难道不觉得这里很显眼吗?”
怜司绕了个圈子提出警告,诗歌才猛然醒悟过来,慌忙从护栏上跳了下来。
“说、说得也是呢。不知为什么,我好像觉得放下心来了……”
“放心?为什么?”
“不、不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有大锹先生在吧。”
“我不是说过不会帮你的吗。而且你也没有要求我帮助。”
“的、的确是呢。对不起。”
怜司又再次产生了焦躁感。
这家伙,难道是傻瓜……?
正当他叹了一口气,准备跟诗歌一起回到宾馆里的时候——
“那好,我鲇川千晴——西远创成高校二年H班座号23号、副学生会长——不,是前?副学生会长,就在这里接受你的挑战吧!……。咦,呜哇!我原来没有钱耶!就连送行用的车票也买不起……可、可恶,早知道在学校饭堂吃午餐的时候就不该吃那个烤生姜套餐,选那个咖喱乌冬面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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