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 <br/>看似璀灿的霓虹下,或许隐藏着不可告人的丑恶。 <br/>我住在上海,一座华丽又浮躁的城市。这二十多年,于我而言,最大的失意共有两件事。一是,我写的小说从来跟不上所谓的主流,不受出版社关注。二是,高考那次另类发挥,让我进入了海学院。 <br/>与我同届被录取的学生,入校时,都不知道那件被校方隐瞒的事,一件令人寒心的事:海学院曾有一名女生为赚生活费,在外做家教。她的日程排得很满,给最后一名高三生补习结束,回寝室时已值深夜。就在回学校的那条路上,女生遭到了袭击,她被强暴了。 <br/>歹徒很快落网。当人们都以为正义得到伸张,事情圆满结束时,没人想到这只是一切的开始——那名女生怀孕了。 <br/>校方对她处理极为简单,开除学籍! <br/>从头至尾,学院方面低调地沉封了这件事。而让它重浮于水面的,是一通莫名的电话留言…… <br/>那天,我拿着履历,在各家报社转了整个下午,仍旧一无所获。所有人给我的答复,惊人的一致:回去等消息。 <br/>上海的气候很潮湿,未下雨,寝室依旧湿得慌,我坐在电脑前修改稿子,突然响起的电话铃让我浑身一颤。 <br/>莫非是报社打来的电话? <br/>我刚想去听,对床的卢姐突然叫住我:“别接!” <br/>她的样子异常紧张,我这才想起,打我回寝室开始,见到的卢姐就有些反常。电话铃响前,她就呆呆地坐在床上,没说过一句话。 <br/>“怎么了?我在应聘呢。” <br/>卢姐看我一眼,不再作声,眼神游移着坐回床上。 <br/>电话铃依旧响着,刺耳非常。我走去接起,“喂”了一声。可对方已经收了线,听筒内一阵嘟嘟声显得有些空洞。 <br/>“卢姐,是不是有人骚扰你?”我问。 <br/>卢姐比我大两岁,大二时参了军,现今在读大四。听我一问,她摇摇头,也不言语。我坐去,揽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她的身体是瘫软的。 <br/>“电话……录音……”卢姐含糊地说了几个字。 <br/>我想起寝室的电话,带有录音功能,便拿起听筒,按下播放录音键——一串遥远的声音缓缓传来,是滴水声!声音由轻渐响,异常清晰。 <br/>它就如盥洗室、厕所一类地方,时常听到的那种声音。可在听筒内传来,则显得怪异。而真正令我凉了脊背的,是随后的低喃声。那音质有些像变调的童声,辨不出男女,如同做过特殊处理。我隐约听见它在说:它们会来复仇的…… <br/>这是一句可怕的诅咒,如烙印般一下子刻上我的脑海。我对文字有着天生敏锐感,此时耳畔浮现那句话的主语,呈汉字状,反复敲打着心脏。 <br/>它们!它们!它们! <br/>不是汉字的他们、她们!而是它们! <br/>我“砰”一声挂断了电话,掌心已潮湿一片,一时连呼吸也感不畅。卢姐依旧不说话,我猜想,她一定也被那通留言吓到了。 <br/>空气有些凝固,迟迟无人打破沉寂。 <br/>寝室一共住了四名女生,等到陈晨和盛靓洁回来,听了录音后,均不以为然。盛靓洁更嘲笑说,电信局现已开通变声业务,这一定是某个内心阴暗的男生,搞出的恶作剧。 <br/>半夜,卢姐的床头灯始终开着,盛靓洁辗转反侧,低声抱怨。在部队的两年,造就了卢姐极规律的作息,她从不影响他人休息,可见那通留言搅乱了她的生活。 <br/>我侧头向卢姐的床看去,她像是正在阅读一本大开面的书。当她翻动书页时,我发现书内黑压压的,那并不是一本书,更像一本影集。 <br/>我探出头想努力看清影集里的照片,正巧和卢姐的视线撞上。那一刻,我看见她眼里盈满泪水,下一瞬,卢姐的脸庞消失在黑暗中,她拧灭了床头灯。 <br/>“卢姐?”我低低唤道。 <br/>“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盛靓洁咕哝了一句。随后,陈晨咳嗽一声,示意大家维护寝室和平。 <br/>我说过,上海的气候很潮湿,此刻睡在被窝里也不觉得暖和。我不再说话,隐隐约约听见滴水声,许是厕所的水龙头又坏了。尽管这样想,我心头还是一阵发悚,赶紧蒙头就睡。 <br/>□ <br/>而后的几天,一切如常,大家都忙碌在各单位的面试中。 <br/>得知学院被曝光,惹上麻烦时,我正在一家拉面馆催促服务员,吃完了,还得赶下午的面试呢。而在馆子内,那台沾满油腻的电视机里,我看到了熟悉的校舍。 <br/>知名新闻节目组,跑来海学院采访,问及五年前,是否有一名女生因怀孕而遭开除。学生处主任出面辟谣,措施是以手捂住摄像机镜头,拒绝采访。眼看堵不住记者的攻势,此公一路小跑,躲进了办公室。 <br/>原来,除大多大四生在外奔波,未闻此事外,学院其他学生早在期待片子的播出。播映那天,校方下令,食堂内的电视机均被搬走。 <br/>纸终究无法包火。 <br/>收看地点,从食堂转到了学生寝室。据媒体称,是一名热心观众打来电话,揭露海学院当年对一名女生的过激处罚。 <br/>舆论力量强大无比。一时间,不少法律人士也站出来,愿为五年前的那位女生作法律援助。但苦于相隔时间过久,找不到她。 <br/>一开始,校方的态度依旧强硬。加剧它名声变恶的,是另一件骇人听闻之事的发生——学院的女宿舍厕所内,惊现一具婴儿尸体! <br/>发现婴尸的是卢姐,由于当时过于恐慌,她辨不出婴儿的性别,只记得那应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因为它还连着脐带,身上糊着粘湿的血水。 <br/>警方界入调查,这类案子在国内其实并不罕见。一些妇女错过了最佳人流期,便选择将婴儿生下后,即刻遗弃。死在学院的婴儿四肢不全,像是有人为便于将它塞入下水道,故意弄残。 <br/>寝室内,卢姐已不见踪影,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决定暂时住去上海的亲戚家。惊恐之余,卢姐还显得有些愤慨,大骂现在的女学生不知自爱自重。临走前,她坐在桌旁,在一张纸上疯狂地涂写着,眼神格外空洞。写了满满一张,又揉皱了扔进纸篓。 <br/>好奇心驱使,卢姐走后,我拾起了那张纸,抚平后一看,上面重复写了一句话:还是那个地方! <br/>卢姐的字迹很深很粗,数千句“还是那个地方”互相挤压,冲击着我的视觉。 <br/>好奇的口子被撕大了,卢姐反复写的,那个地方究竟指哪里?我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这两天的怪事,变声留言、学院曝光、婴尸惊现,这些与“那个地方”又什么关联? <br/>当天夜里,我蓦然发现,寝室里除我以外,别无他人。 <br/>卢姐住去了亲戚家。陈晨的母亲住院,她这一周都需陪夜。而盛靓洁原就很少在寝室过夜,每到傍晚,总有漂亮的跑车在楼下接她。 <br/>我开启电脑,登入BBS,征集采访对象的帖子,依旧无人回应。托一位报社朋友帮忙,我接了个采访任务,主要关注社会上,未婚先孕的女性。 <br/>我把联系方式,公布在BBS上,招集符合条件女性接受采访。帖子挂了一个礼拜,冷冷清清,我开始怀疑这一做法的愚蠢性。未婚先孕对传统思想的女性而言,本就难以启齿,又怎么会主动找记者,接受采访? <br/>我登上MSN,在昵称上发着牢骚,半嗔道:没结婚有孩子者,笔者重赏! <br/>“噔!”一声巨大的登录音突然响起,着实让我打了一个冷战。系统显示,我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署名为小青。 <br/>——我愿意接受采访,你敢写吗? <br/>信内只有这简单的几个字,语气则显得十分傲慢。无论如何,这都是第一个愿意接受采访的对象,我压下想要与她抬扛的情绪,公式化地回复道: <br/>您好!我是《S报》的记者陶子。很荣幸能采访您,您可将您的情况口述于我,我将对之进行整理、撰写。截稿前将原文发还给您,在您同意前,绝不会发表稿件。因这次采访是以专题形式进展,故我会长期采访您,能否以语音聊天进行? <br/>邮件发送出去,几秒钟后,小青加上了我的MSN。 <br/>她上线时,系统发出的巨大提示音,同样吓了我一跳。小青的头像很别致,是一张乡村小路的黑白图片。 <br/>唯一有些怪异的是,那条小路上,像是喷洒着一摊液体。由于只有黑白两色,辨不清液体的真实色彩。看到图的人,很容易将之想像成血迹。我认识的几个美术系的学生,就很喜欢在画中刻意加些血腥。 <br/>小青没有打字,直接发送了音频邀请。接通后,我礼貌地说:“喂!小青,你好。” <br/>她像是不在意我的问候,直接进入主题:“我没结过婚,但已经有了孩子,符合你的要求。” <br/>或许是网络问题,耳机中,小青的声音显得十分遥远,我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听清她说的话,并迅速输入WORD,尽管我已把音量调到最大。 <br/>“您慢慢说,可以告诉我孩子的父亲,对此是什么态度吗?” <br/>“我不知道他是谁”。小青回答,声音有些颤,像是在寒风中说话。 <br/>她的声音听来不过二十出头,和我差不多大。仅仅两句,我已大致猜出个所以然,这是个典型的少女妈妈。许是年龄相仿,让我对她起了恻隐之心,我忘了提纲中的采访进程,直接关心起她的现状,问:“那您家人知道吗?您怎么打算?” <br/>对面没有回话,只听见轻弱的呼吸声。我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小青,你还在吗?” <br/>此刻,令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耳机内的呼吸声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变成一滴滴渐渐变响的滴水声! <br/>——滴答、滴答! <br/>记忆之门猛地被扯开,现在的滴水声重叠着留言里的,一起卷入我的耳中。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有一刹,只感觉水滴就落在我的眼前,像要将我溺在其中。 <br/>“对不起,如果您不在,我就下线了!”我几乎是喊着说出句话,如梦初醒。 <br/>骇人的滴水声终于戛然而止,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我已经生了,孩子被我扔在了厕所里。” <br/>那是小青的声音,但她的音杂突然变得平淡,有些像机器的发音。与之相比,令我更加不安的,是她所言的内容。我开始后悔接下这个采访任务,它不再是个简单的社会现象,小青的那句话一旦属实,她就已触犯了法律。 <br/>我倒抽一口凉气,忙问:“你扔了的孩子是一出生就夭折,还是活着?” <br/>任何一个公民,在分娩出母体后,就有了他存活的权利。我开始为这个叫小青的女孩担忧,担忧她在受到伤害的同时,再度无知地伤害了自己。 <br/>耳机内突然又充斥起杂音,尖锐不堪。我正想试着调试,音频突然中断,对方的状态已呈现“脱机”。 <br/>这次采访,虽进行了不到五分钟,我却对着屏幕,久久发愣,手一摸后背,竟已冒汗微湿。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为午夜十二点。这个时间,向来又一些危言耸听的引伸意。 <br/>回过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小青发了封邮件,约她继续接受采访。 <br/></p><p>2 <br/>对于我发去的邮件,小青并未及时回复,这让采访陷入了僵局。我不愿放弃于《S报》刊登稿件的机会,再度发信予她,并把手机号码留了下来。 <br/>陈晨母亲的病情得以控制,陪夜的工作,由几个亲戚轮流,她又住回了学校。对此,我深感高兴。往日里狭小的寝室,真当一个人住时,总觉得有些害怕。 <br/>过去卢姐讲过一个鬼故事,说是一个学生死去后,家人来校,带走了他所有的遗物。可当天夜里,同寝室的室友亲眼看见,死者光秃秃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br/>这种蹩脚的鬼故事,往往不能在诉说时吓到我。就如陈酿般,它的后劲要在身处同境、感同深受时,才能被真正体味。 <br/>陈晨回来住的当天,半夜里,我莫名地醒了过来。这种莫名难以解释,唯一的感觉是累,闭上眼却睡不着。 <br/>“陈晨?”我看着侧床突起的人形,低唤一声。 <br/>我突然很想聊天,或是唱歌,找一个方式打破这死一般的宁静。侧床的陈晨没有理我,我坐起身,想摇醒她。手伸去,摸到的却只是拢起的冰冷被褥。 <br/>陈晨并不在! <br/>寝室刹时又变得偌大起来,而她床上半卷的棉被,着实像一个人形,这让我想起了故事中躲在死者床人的人。我坐了起来,把背贴靠在墙上。面对一些未知的东西,人的后背总是最危险的。因为你永远看不见,自己的背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br/>很少看到陈晨半夜起床,去上厕所,难道今天腹泻了? <br/>我等了许久,依然不见她回来。一个暗示始终在心头跳跃,我必须尽快找到陈晨,就像在迷途时,急于找到出路一样。 <br/>我穿上衣服,下床打开门。目前,能去找陈晨的地方,仅限于厕所。出了寝室门,向右走至尽头,就是厕所与盥洗室。我猜想,陈晨应该不会去我们所处的楼层上厕所,因为就在那里,卢姐发现了死婴。如果不是很急,这层楼的女生,都不愿意独自靠近那个地方。 <br/>我看了一眼右方,漆黑一片,而就是那片黑暗,让我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好像在它内部,正有一个可怕东西正喘息着注视我。 <br/>我快步走向左方的楼梯,决定去楼下的厕所,寻找陈晨。在我下楼的同时,听到一个令我心颤的声音——“滴答”! <br/>如果这声音,在我走出寝室时就听到,它将变得毫无像征。三楼盥洗室的水龙头一直有问题,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关拧紧。可为什么先前没有声音呢? <br/>难道里面有人,把它拧紧了? <br/>如果没有再度拧开水龙头,它不会滴水,也就是说那人并没有走,还留在右侧的盥洗室,使用自来水? <br/>“嘎——” <br/>这声音,我很熟悉。是三楼盥洗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可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门打开后,并没有听到,意想中的脚不声。我的手指显得僵硬,冷汗直冒。此刻,我不知道自己该站着不动,还是扭头就跑。如果我发出一点动静,会不会引起躲在盥洗室附近,某个东西的注意? <br/>最终,我挪动着灌了铅的腿,拼命向二楼跑去。记不清一步连下了几格台阶,只记得这一路,我如同处在长跑的冲刺中,很想快跑,咽喉处却像被石头重压着,难以喘息,身体笨重。 <br/>出来时,我带着手机。一家报社的主编告诉我,随身挟带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手机,是一个记者的基本素质之一。而现在,它的用途只有用来照明——三楼的水龙头有故障,二楼坏的则是走廊灯。 <br/>微弱的手机光亮,只能照清眼前半米左右的景象。入目皆是紧闭的房门,毫无生息,令人有种走入古墓的感觉。我的恐惧并未消停过,我害怕再向前一步,手机光线将照出一张有眼无瞳的惨白人脸。但我必须向前跑,好像一旦停下来,就会被这黑暗所吞噬。 <br/>二楼盥洗室内传来水流声,相比那令人尖叫的滴水声,“哗啦啦”的流动,反让我安心一些。 <br/>撞开盥洗室门的一瞬间,惹来一声大叫,我隐隐看见盛靓洁站在里面。对于我的突然闯入,她显得有些生气,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br/>这话也正是我想问她的,手机背光暗了下去,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见盛靓洁竟是赤裸着身体。 <br/>“你到这里来洗澡?”我有些惊讶。 <br/>黑暗中,看不清盛靓洁的五官,只听到她的声音在说:“浴室早关门了,我到这里来擦个身。你小声点,别让管理员抓到。” <br/>盛靓洁很漂亮,但在学院里的名声并不好。她所交往的情人个个有钱,一些无聊的学生将此称为傍大款。大三时,曾有一名穿着讲究的贵妇来学校,找靓洁。两人很快就争论起来,最后,那贵妇扇了盛靓洁一记耳光。 <br/>大家私传,说是盛靓洁与有妇之夫来往,人家的妻子找上门来了。 <br/>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从不过问盛靓洁的私事,她依然夜不归宿,过着阔绰的学生生活,只要她自己觉得值得,再多的议论也是徒劳。 <br/>“你有没有看到陈晨?我半夜起来,就找不到她了。” <br/>“没看到。”盛靓洁与我没有多余的话,她擦干身体,穿上睡袍。 <br/>室友当中,我与卢姐的关系比较好。而陈晨则像一颗开心果,就连盛靓洁也更愿意与她交流。但她现在不见了,我在寝室等了起码一个小时,如果是上厕所,早该回来了。 <br/>我开始不安,担忧中夹杂恐惧,我说:“靓洁,你陪我去一楼厕所找找陈晨吧。我刚从楼上下来,她又不在二楼,怪叫人担心的……” <br/>话未说完,已被盛靓洁打断,她忍不住叫道:“二楼?陶子,你没睡醒吧,这里明明是三楼,我们住的那一层啊。” <br/>她的这句话不长,却在我心头重重一捶。我不答话,回头看向盥洗室门顶端的气窗,透过气窗,外面的墙上模模糊糊地印显一个血红色的“3F”! <br/>不可能!怎么可能?! <br/>我一下子觉得身体有些虚脱,软靠在墙上。我明明是从三楼的寝室走出来,一路跑到了二楼盥洗室,怎么可能又身处三楼?那我之前走过的路全是在绕圈吗?楼梯又怎么解释? <br/>头皮有些发麻,这种感觉如同被某种力量,玩弄于股掌间。 <br/>“你怎么了?”盛靓洁也发现我的异常,轻声问道。 <br/>事到如今,没有隐瞒的必要,我木然开口:“我下过楼……这里不该是死过婴儿的三楼……” <br/>话尾那个前缀很具杀伤力,盛靓洁明显打了一个寒颤。她像是有些气我,提起死婴的事,低道:“别说了!” <br/>氛围愈加诡异起来,当我们回过神来,想要赶快回寝室时,却发现盥洗室的门居然从外反锁,打不开了! <br/>“让我试试!”看着盛靓洁转动把手许久,门还是牢牢紧闭,我决定上去开。 <br/>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盥洗室的门,从外上了锁,任我怎么努力,它依旧纹丝不动。我的掌心已被汗水浸湿,手也打滑起来。 <br/>“打个电话回寝室,说不定陈晨回来了。”盛靓洁在说这个提议时,话音是颤抖的,我知道她也开始害怕了。 <br/>盥洗室连通厕所,中间以一道门相隔。我看了看同样紧闭的厕所门,问:“你在这里擦身时,里面有没有动静。” <br/>“求求你,别说了!我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盛靓洁不再是颤抖,而是有些歇斯底里了。 <br/>我知道我把恐惧的阴影扩大了,相比盥洗室这扇打不开的门,厕所门背后一些令人臆想的东西,更让她惊魂不定。 <br/>“打回寝室!打!”盛靓洁用命令的语气,向我说道。 <br/>我明白现在已别无他法,只有祈祷陈晨已回到寝室。颤抖着手,我慌乱地搜索出寝室电话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br/>短暂的等待音后,随之“喀”一声,电话接通了! <br/>“陈晨?”我像是抓住了水里的一根浮草,几乎流出眼泪来:“你快来三楼盥洗室,我和靓洁被困在里面了。” <br/>对面没有回音,静静的,如同在欣赏着我们的绝望。 <br/>一刹那,我的心沉到了最低谷,一个可怕的概念在脑海形成——对方根本不是陈晨! <br/>矛盾!挣扎! <br/>我极想弄清对方是谁,却害怕,对方一张口将会是一串可怕、凄厉的哭泣,或是吐出一句诸如七天之死的诅咒。 <br/>僵持许久,电话那一头终于有了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后,手几乎无力再托住手机,它没有哭泣,没有诅咒,有的只是单一、无起伏的滴水声。一滴一滴,就快将我逼疯! <br/>“小孩在哭!有小孩在哭啊!”身侧的盛靓洁突然一把抓住我,手机掉地,灭了屏幕背光。我们互相扶持着,静静去听。果真,背后一门之隔的厕所内,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br/>盛靓洁紧紧地抓住我,黑暗中,我仅能看见她闪动的眼波,那中间充满了恐惧。她问:“会不会是上次捞起的那个婴尸?” <br/>这句的话中,夹杂着一些错误。毕竟婴尸已被捞走,不可能复来。即使来了,它也哭不出声,因为它是一具尸体。 <br/>我的逻辑仍在运转,话却已说不出口,脑子越是清醒,就越是深刻地解读到恐惧。令我更不安的是,盛靓洁似乎只听到婴儿的哭声,而厕所内分明还伴有一阵阵阴森森的女人哭喊。 <br/>脚边的手机背光,突然又亮了起来,不住振动。我战战兢兢地拾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喂?” <br/>“你还敢写吗?” <br/>毫无感情的五个字蹦向我的耳膜,那一刹,我的眼泪滚了下来。我听得出,那是小青的声音,而她的问题、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威胁。不像是在考验我敢不敢记诉她未婚先孕的经历,一种直觉告诉我,这个威胁与现在发生的一切有关。 <br/>“请你……不要伤害我的朋友……”我不知小青能否听清我的话,因为我已泣不成声。 <br/>一声带着嘲讽的笑,回复而来。身心俱寒,当我还想说话时,小青已经收了线。我顿时跌倒在地。 <br/>“是谁?谁打来的电话?”盛靓洁蹲下问,但未得到我的答案,她突然哭叫起来。是因厕所门背后传来“咣当”一声,像是揭开了所有恐怖场面的序幕。厕所门内部的插销,已被拔出,躲在内部的东西随时可以爬出来! <br/>崩溃的边缘,我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不知是发自自身,还是身边同样惊恐万状的盛靓洁。接着,眼前的所有景象均黯淡了下去。 <br/></p><p>3 <br/>等我有知觉时,身体所倒的位置,从盥洗室变成了厕格。学院的女厕构造采用的,是一格格封闭式的小间,内设有一个蹲便器。 <br/>头痛欲裂,我站起身来,想要出去,却发现厕格门已被封死。整扇门的上方顶至天花板,惟独靠地面处,留有二十公分的空隙。但这点空间,根本不足以让一个成人爬出去。 <br/>厕格的空间十分狭小,令人有一种窒息感。不敢想像,将困死在这里,我拼命捶打着厕格门,大喊道:“救命!这里有人,开开门!” <br/>隐隐约约,从相连盥洗室与厕所的大门处,传来开启的声音,像是有人进来了。我欣喜若狂,急忙叫道:“在这里!我在这里!” <br/>周围一片漆黑,我听见那人一步步向我所在处的厕格走来,步子格外沉闷。突然,我心头一紧,如果是有人来救我,他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不应我一声呢? <br/>进来的,不是人!是我把它招来了! <br/>恐惧,如一条长长的毒蛇,刹那间缠遍我的全身。我蜷缩到厕格的角落,低声呜咽起来,尽管我已强行捂住自己的嘴,不想发出声音,但实在难以控制。 <br/>清清楚楚地听到,仅一门之隔,那东西就站在外面。此时,我只希望厕格的门可以坚固一些,我宁愿昏厥不醒,也不要门被打开,与外面的东西打照面。 <br/>对面而立,它站在我所处的厕格外,没有任何言语,如同一种无言的挑衅,像是在说:不是你叫我来救你的吗? <br/>“轰——” <br/>巨大的撞门声,几乎把我的身心全部镇碎。它不再有耐心了!它想要冲进厕格!厕格门不堪重负地战栗着,或许仅再需一次,门就将轰然倒下! <br/>“不要……不要……你有什么冤情可以好好说。我……我可以写成文章发表!求求你不要害我!”我语无伦次地讫求着,将身体最大限度地靠向内侧。因为我实在害怕,厕格门离地面的二十公分处,会有一些可怕、恶心的东西涌入。 <br/>过度的紧张,使我无法自控地抽搐。身体不经意间压住了水箱的引线,身边的蹲便器突然抽起水来,吓得我再度惊叫。 <br/>厕格外突然宁静了。我张大了嘴,却不敢哭出声,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断地压抑着。我害怕它是在蓄积力量,接着一下子冲进来,将我残食。 <br/>人在恐惧时,对时间的概念十分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仍没有动静,我吃力地把头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却分外小心。身体几乎麻痹,动一动,如同万蚁钻心。 <br/>没有谁先打破僵局,人胶着在危难中时,会想起许多事。我突然觉得有些自嘲,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没有一条告诉我,要怎样摆脱现今的境遇。 <br/>我想起我有文笔,没市场的小说,想起一个关系暧昧,但始终没去挑明的男孩,还有我的家人、朋友…… <br/>打断这一串思路的,是从胃部涌上的一股呕意。就在我低头的一刹,赫然看见蹲便器内浮着一具鲜血淋漓的死婴。说它是死婴,是因为婴儿的面部朝下,已浸在了水里,且它不哭不闹,显然已经夭折。 <br/>便器里的水,慢慢蓄了起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死婴被水流冲转过身,面部朝上,目露凶光! <br/>“啊——” <br/>那一声惨叫,像是用尽我毕身的力气。此刻,即使选择立即死去,我也不愿待在这里。那具死婴正凸着双目,狠狠地瞪着我。 <br/>我忆起许多欧洲油画,对小天使的刻划,一般都以插上翅膀的婴儿为形像。但如果你仔细去看画中婴儿的眼神,会发现它们太过成熟、太过慑人。这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目光,久久看着,令人心颤。 <br/>手臂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我意识到婴儿爬了过来,赶紧去推,嚷道:“放开!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br/>身体猛地一栽,只听盛靓洁大叫道:“陶子,你看!那是什么?” <br/>再度睁开眼时,人又躺到盥洗室内。盛靓洁紧抓我的手臂,不住摇晃:“快起来!你看从厕所里溢出什么了?” <br/>我坐起身,料想自己做了一场梦。但那梦实在是太逼真了,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灵魂在那段时间,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我看向盛靓洁所指的地方,只见厕所门底部从里溢出液体。可以肯定那不是水,因为它有颜色,已染深了所及地面的一大片。 <br/>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钻入鼻腔。盛靓洁痉挛着身体,低呜道:“那是……血!” <br/>厕所的门开了一条缝,像是有所指引。没有人敢去推开门,一看究竟。好奇,与生俱来,可恐惧,却无处不在,牢牢压制住了好奇。 <br/>盛靓洁蹲到我的背后,牢牢抓住我。 <br/>黑暗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厕所门,它自行打开了! <br/>“陈晨!”我和盛靓洁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br/>冲门内望去,一抹冰凉月光洒下,恰好照亮陈晨的半边脸。她跌坐在厕所内,眼睛闭合。我再也无法忍耐,赶紧跑到她身边,摇喊着她。许久不见反应,我颤抖地伸手到陈晨的鼻息下…… <br/>谢天谢地,她还有呼吸! <br/>正当我想把这消息告诉盛靓洁,侧头要叫她时,目光再一次凝滞了。在我找到陈晨后,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从厕所里溢出的血。现今,身处厕所,一排长长的厕格前,入目尽是黑压压的液体。而它们的源头所在的厕格处,厕门大开,一只类似人手的东西,耷拉垂下! <br/>盥洗室内不设灯,是为避免学生不利用正常的洗漱时间,熄灯后,在此洗衣用水。但现在我走进了厕所,这里是有灯的。 <br/>如同看到希望的出口,我挣扎着站起身,猛然按亮厕所的灯。顷刻间,地面上刺眼的红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厕所内遍布的血浆令我身形一颤。 <br/>“哪里来的血?你看到什么了?”盛靓洁在外哭喊道。 <br/>我没有答她,只是重重地关上了厕所门,阻止她走进来。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已不能再见到这样的景象。 <br/>走到那间冒血的厕格前,我怔在了原地,呼吸急促。只见狭小的厕格内,横塞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生,她的左手滑落在外,右手则握着刀柄之类的东西,刀刃部分已生生插入了腹部。所有的血,或许正是从她剖腹的伤口流出。女生倒下时,半边脸先着地,故可见她的脸是扭曲、破碎的,半嗔半笑,可怖至极。 <br/>在我冲回盥洗室,捡起手机报警前,再度看了死者一眼。我虽然喊不上她名字,却见过。与我一样,她的寝室也在三楼。 <br/>当管理员与警察一同赶到,强行破门而入时,已是凌晨四点,随行的还有两名法医。仍旧昏迷不醒的陈晨和几近崩溃的盛靓洁,被先行抬去了校医院。 <br/>黎明到来,我被赶来的同学扶回房间时,大脑异常清醒。一名中年男警官来给我作笔录。 <br/>我把怎么碰上盛靓洁、陈晨及如何发现死者的经过,告诉了他,但跳过了那些外人听后,会把我归为疯子的情节。我没有提起采访工作、那些可怕的滴水声、二楼与三楼的互换、诡异的婴儿啼哭、小青的神秘电话和那个令我胆战心惊的噩梦之旅…… <br/>不可否认,想起这些,我依然惊魂不定。笔录进行过半时,我说:“警察先生,我能抽支烟吗?” <br/>中年警官看我一眼,笑了笑,从自己的制服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扔给我一支:“别害怕,都过去了。” <br/>真的过去了吗? <br/>不得而知,但愿如此。 <br/>□ <br/>不用警方公布,三楼寝室的女生们,当天就知晓了死者的身份。警方在运走遗体,下楼时,裹尸布意外滑落,露出了那张扭曲的脸。虽然已拦了警界线,但还是有学生认出了死者,惊叫一声:“是张娜!” <br/>张娜在出事的半年前,就办理了休学,待在家里。休学的具体原因,只有她本人和校方知道。第二天一早,我顾不上一夜的惊吓和疲劳,试图去张娜的寝室,问问她的室友,关于她的情况。 <br/>只可惜,她们都不愿对我多说,或许是因为我发现了张娜的尸体,并报了警。就如家中刚有人过世,便跑去窜门不受欢迎一样。 <br/>盛靓洁已被她的男友用跑车接走。在校医院的输液室,我看到了苏醒过来的陈晨。一见我,她立刻哭了起来:“陶子!308的张娜剖腹自杀了!” <br/>我握住陈晨的手,仍感觉她在不住发抖。那段记忆烙印过深,连我自己也不敢多去回忆,更何况只身一人的陈晨,她看到的,或许更多、更恐怖。 <br/>我指指躺椅上方的吊瓶,示意她先打完点滴。但陈晨坚持现在就告诉我,她所知道的。我看得出,她很害怕,想要一次诉尽,从此沉封这段记忆。 <br/>陈晨脸色苍白,身体陷入躺椅内,抽泣道:“我上完厕所,出来前,听到一声刀子撞肉的声音从隔壁厕格传来。你知道的,那里刚死过婴儿,我很害怕,动也不敢动。然后……” <br/>她抽泣着说不下去,我劝道:“算了,别再想了。” <br/>“不,陶子!你听我说,我不觉得这是普通的自杀!”陈晨突然叫道,她睁大了眼睛,瞪向天花板,似在回忆最不堪的画面,接着道:“然后我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你别把它想得很可爱。实事上,那听起来阴森的很,像招魂曲一样。我冲出厕格,想往外跑,经过隔壁厕格时,我看到……” <br/>“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紧紧拥住陈晨,让她瘫软在我身上大哭。 <br/></p><p>4 <br/>继卢姐、盛靓洁走后,受到惊吓的陈晨,高烧不退,也搬回家住了。婴尸的惊现、张娜的剖腹,使得我所住的寝室冷冷清清。 <br/>张娜死后不久,一些流言在校园BBS上散布。有人透露,张娜真正休学的原因是怀孕。说她生前有个男友,对方提出分手。张娜大哭大闹,仍不见男友转意。不久,她居然有了身孕,并称这是男友的孩子,以此相要挟。 <br/>一时间,匿名留言四起,说是张娜是被婴尸的鬼魂缠上。海学院内,不明不白怀孕的女生都将受到诅咒。更有人回帖说,这种荡妇,活该受死。 <br/>我关上了网页,不想多看。我厌恶那些以网络为庇护,出言恶毒的人,更何况现在被诋毁的是一个死者。 <br/>夜半,仍旧毫无睡意,我登陆MSN。联系人一栏里,小青的名字突现在眼前,我试着点击她的暗红头像。指针突然跳动一下,像是不愿去按那个名字。我调整鼠标,右击,选择发送电子邮件。 <br/>面对空白的邮件,我迅速输入一句话,发送出去。内容是: <br/>——我还敢写。 <br/>简短一句,却包含了许多要表达的意思。这四字一出,即代表我接受了小青的挑战。此时此刻,我不得不信,她与所有诡异事件背后的联系。前方未知,背后又是悬崖峭壁。现今,已出了人命,我猜想如果不尽早弄清真相,泱及范围将会进一步扩大。 <br/>我没去浏览网页、也没开WORD写作,几个夜猫子写手邀我聊天,也全被回绝了。我在MSN昵称上输入“勿扰”,一心一意等待小青的回复。 <br/>几秒钟后,屏幕右下方果然跳出提示,收到了一封E-mail! <br/>我飞快打开新邮件,而它的内容却使我微微皱眉。很无聊的垃圾邮件,十分不礼貌的问题,信内突兀地写了一句: <br/>——你怀过孕吗? <br/>小广告无处不见,连网络也难逃其魔爪。我想只要回复信件,对方怕是要将上海最著名的地下人流诊所,介绍来了。刚准备把这封信打入垃圾邮件,我的手突然抽搐一下。先前打开得太快,没有多加留意,此刻再看,只见发件人一栏上清晰呈现小青的名字。 <br/>是小青?她问我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 <br/>正思索着,下方任务栏中的一个对话框,猛然闪动起来。我急忙打开,一看头像,恰是那张摊着深色液体的乡村图片,小青的图片。 <br/>她是什么时候上线的?怎么MSN系统没有提示我? <br/>惊讶的最高点,在于我发现小青竟是以“脱机”状态与我对话。也不能说是对话,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发送给我一个realplayer文件。 <br/>——这是什么? <br/>我问。 <br/>小青毫无反应,只有那文件静静地待在对话框内,等我接收。接与不接,在我一念之间。最终,我按下了“另存为”键。 <br/>接收文件的那段时间,我打开了google网页,搜索关于MSN最新版的信息。值得欣慰的是,8.0的试用版果真推出了隐身功能,用户可在“脱机”状态下,与人聊天。 <br/>这是一个完美的解释,解释为什么呈脱机状的小青,可以发文件给我。可我仍觉得牵强,这份牵强不是对MSN8.0的怀疑,而是另一个可怕的臆测——小青根本没使用8.0,脱机正是她的目前状态! <br/>不敢接着往下想,见文件传输完毕,我匆忙下了线。打开realplayer播放器前,我作了些心理准备,将电脑中未发表的稿件一律贴去网上专栏备份。深吸一口气,我点击了播放按钮。 <br/>画面一下子跳成最大化,占满了整个屏幕。我看见一个小村庄,破败、落后,一片萧条。光看画质,就知道是一部简单的DV片,普通的家用摄像机都可办到。令我惊叹的是,片子的剪辑十分巧妙,镜头的过渡自然得体,如同一气合成。 <br/>显示屏上,镜头跟入一间残旧的土屋,一个女孩双目无神地站在阴暗的墙角。她脸色苍白,腹部略微臃肿,却不像孕妇那样饱满,许是刚生产不久。 <br/>女孩出了门,我跟着她走在村里的土道上。一路上,无数村民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远远看她走来,村妇们大声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让他们快闪开,别让她碰着。镜头切到她的脸部,我看见她眼里涌上的泪水。 <br/>画面突然抖动起来,一个外表猥琐的男子忽然冲来,从背后一把抱住那个女孩。那人嘴里似乎还说着不堪入耳的言语,周围的村民麻木地看着,大人誊出手去蒙小孩的眼睛,却没人去帮她。 <br/>这是一部无声的片子,我听不清主人公在说些什么,却依然看得热血沸腾。女孩死命挣扎着,她咬了男人的手背一口,终于逃脱箝制,拼命奔跑。随着她急促的呼吸,我的心跳也不断加快,命运像被系在一根绳索上。 <br/>入夜,画面又返回女孩家中。一个满面愁苦的老汉走到她身边,那老汉是典型的农民形像,老实巴交,深深的皱纹分布在黝黑的脸上,如同干涸的黄土地。女孩的眉目与他有些相像,我猜想,他们应当是父女。 <br/>老汉握着女孩的手,说了些什么。女孩哭着摇头,像在拒绝。等老汉再度入画时,已是老泪纵横,他看了女儿一眼,默默走出房间,背影苍老、颓然。 <br/>画面一下子暗了下去,显现的是女孩那双带泪的眼。 <br/>心猛地一沉,有那么一刹那,那双眼睛令我看了不寒而栗。因为在那双漆黑的瞳眸中,可以清楚读到绝望、哀伤、无奈,还有……憎恨! <br/>待屏幕亮起来时,我终于明白父亲对女孩央求了些什么。女孩要结婚了,对像是由老汉决定的。 <br/>乡下的婚礼很传统,女孩身穿吉服,坐在狭小的新房里等待。当新郎醉醺醺地推门而入时,我吃惊得动弹不了。那新郎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路上,想要非礼女孩的猥琐男子! <br/>他坐到床边,去解女孩的衣服。她背过身,逃避着。男人急了,嘴里咒骂着,一把拽过她狠狠掴了一巴掌,接着压倒在她身上。 <br/>女孩激烈抵抗,男人依旧咒骂,神情凶恶。不知他说了什么,可能是提起了女孩最不愿回忆的东西。这大大刺激了她,女孩发疯般捶打着,顺手抓过床边一只破旧的闹钟,朝上方男子的额头狠狠砸去。 <br/>男人低呜一声,倒了下来。女孩惊恐万分,她迅速站起身,左顾右盼,全然不知所措。紧接着,她突然笑了,笑得像哭一样,在一身吉服的映称下,更是显得慑人。 <br/>她踉跄着走出门,冲入化不开的黑夜中。我随女孩奔到一个路口,她依旧停不下来,一路飞奔,像一只扑向烛火的飞蛾。 <br/>那路口,我有些眼熟,似曾相识。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景象,我惊恐地握紧了拳,在我记起哪里见过这路口的同时,只见一辆飞驶的卡车横穿而来,猛地撞向那个女孩。 <br/>镜头变慢,我亲眼目睹了她下坠的全过程。她的脸瞬间苍白,瞳孔猝然缩小,露出大片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是一个由人变魔的过程! <br/>巨大的落地声,在我心头回荡,尽管音响里什么也没传出。 <br/>血桨四溅!喷洒在整个显示屏内,映显而出。画面开始变为黑白色,摊着深色液体的山村小路,那就是小青MSN的头像图片! <br/>我长时间盯着显示屏发愣,说不出一句话来。清醒后,我试着站起身,却一下碰翻了桌上文件柜。那只塑料柜子是卢姐的,见里面的书本、纸张散了一地,我赶紧蹲下去捡。手不经意间,拿到一本影集,我想起这就是卢姐含泪翻阅的那一本。 <br/>下意识打开影集,当翻阅到中间时,我的身体僵硬了,凉意由心而生。在那本仄旧的影集里,除了卢姐,我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那部DV中女孩的脸! <br/>□ <br/>卢姐的姨妈家,是一栋石库门房子,住在那里,她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请我坐下后,卢姐问:“怎么有空来看我,找到工作了?” <br/>没有多余的客套,我开门见山说:“卢姐,我想向你打听五年前,那起女生因怀孕被开除的事情。那时你大一,应该还记得。” <br/> 卢姐的微笑,在听到这段话后僵住了,她不看我,斜视别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br/>意料之中的回绝,却让我焦急万分,我说:“卢姐,我在写一个专访。一个叫小青的女孩主动联系我,她说她未婚先孕,不知孩子是父亲是谁,我怀疑……” <br/>“行了!”卢姐忽然打断我的话,问:“编小说不好吗?你去写什么采访稿?想做新闻女侠吗?” <br/>“现在不是探讨我写什么的时候。你知不知道,学院里又死了人,是308的张娜!” 我有些激动,见卢姐一脸难以置信,我稳定下情绪说:“卢姐,你曾是一个军人。我知道你并没有彻底回避所有事,把五年前那件事告知媒体,为那女孩抱不平的人,就是你吧。” <br/>卢姐的眼眶湿润起来,她摇头道:“没用的,那恨太深了,不只出自她一个人……” <br/>我扶住卢姐的肩膀问:“她是谁?” <br/>卢姐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终于,她叹了一口气,低道:“她叫徐丽青,是我大一时的同学。遭强暴怀孕,被校方开除。返回原籍不久,她就被一场车祸夺去了性命。” <br/></p><p>5 <br/>自从我看了那段DV,翻阅了卢姐的影集后,小青的死,已在意料之中。我想安慰卢姐,却一时词穷,不知要说些什么。 <br/>座椅对面放着一张老式的梳妆台,一面大大的镜子正对着我。不知所措间,我望了镜子一眼,下一瞬,手中的茶杯猝然掉地。只因镜子里坐在座位上一脸惊讶的人,居然不是我,那艾怨、凄楚的眼神分明是小青! <br/>“卢姐……镜子镜子……”我语无伦次地指着梳妆台大叫。与此同时,那面镜子“喀”的一声,从中间裂出一条缝,深深嵌入镜框,犹如解不开的仇恨。 <br/>卢姐看着镜子,似在对另一个空间的人说话:“丽青,看开吧,那些事都过去了。” <br/>这次镜子彻底崩碎了,像在绝决地回应着。眼看此景,卢姐潸然泪下,她劝我道:“你还是走吧,她放不下那段事。” <br/>“我决定要做的事,即使是失败也会去尝试。”这句话,我是握着拳对地下的玻璃碎片说的。 <br/>见我如此坚持,卢姐下了逐客令。我不依不挠地站在弄堂里,唤道:“卢姐,我不会走的,就在楼下等到你肯说为止。” <br/>傍晚时,下起了雨。为防错过卢姐,我给了弄堂里一个小孩一些钱,请他帮我去便利店买些干粮,自己则继续等。终于,卢姐的窗户打开了,看我依然站在户外,她转身下楼。 <br/>“进来吧,既然你已陷进这件事,我想丽青也不会介意你知道更多。” <br/>重返卢姐的房间,地上的碎片已被清理。她让我换下湿衣服,说道:“最早发生的事,你也知道。其实自从遭到强暴后,丽青的日子就不好过。系里取消了她在学生会的干士身份,她的名字成了一个热门话题,无论是在大教室、食堂、浴室,都会有学生指着她,小声议论,说那就是被强奸过的徐丽青。” <br/>我静静听着卢姐诉说,如同飞越到五年前。 <br/>比起同学间的排挤,对徐丽青而言,最致命打击的是学院给出的开除通知。她曾哭着跑到系里,求系主任帮她,得到的却是冷漠回应。 <br/>徐丽青来自一个无名小村,闭塞、落后。从那穷山恶水间,跨入一座摩登城市的学府,是她梦寐以求的。可如今,这座城市遗弃了她。卢姐曾问她,需不需要一笔钱,先把孩子做掉。徐丽青不答,紧握的手掌已被指甲刺出血来。 <br/>被开除的徐丽青,并没有回老家,而是继续留在上海,成为不夜城无数漂泊人员中的一份子。大半年后的一天,她夜返海学院,手提一只沉甸甸的麻袋,走入了三楼女厕…… <br/>事后,徐丽青在与卢姐的通信中忏悔,她说自己生下一个男孩,却遗弃了他。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婴儿,自己就不会被开除。徐丽青一无所有,相比之下,她更恨海学院,恨这座无情的城市。她选择把刚生下的婴儿,扔在原来的宿舍厕所,以此报复。 <br/>把孩子装入麻袋前,她先扼杀了他。望着那双充血暴出的婴儿眼,徐丽青痛不欲生,她不再是一个人,已成了一个亲手弑子的杀人魔。 <br/>第一具婴尸出现,公安机关界入后,只当成普通的弃婴事件处理。知道真相的学生,均被系部叫去,进行思想输通,从此绝口不提此事。这其中就包括卢姐。 <br/>徐丽青频繁给卢姐来信,她说自己整夜失眠,一闭眼就想去死去的孩子。他满身是血,还拖着脐带,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爬来吮吸她,质问她为什么要遗弃他。 <br/>卢姐的回信,已不能平复徐丽青的惊恐,她无法继续待在上海,这里有太多使她崩溃的回忆。徐丽青回了小村,她的突然归来及身体状况,很快就引起村民的怀疑。 <br/>她的过去,最终还是被暴露了出来。村民们冷嘲热讽,几个曾追求她的小伙子没了踪影。徐丽青再次给卢姐写信,说她的父亲逼她嫁给一个赖汉,因为现在全村,也只有那个人还要她这种不干净的女人了。 <br/>“真正知道丽青出事,是在我入伍前。”卢姐轻道,“那时我们已许久没有通信,我就赶在入部队前,去了一次她的家乡,才发现……”卢姐哽咽得说不下去。 <br/>我听完,有些无法狠下心责怪徐丽青遗弃婴儿,毕竟她人已惨死,付出了代价。我拉住卢姐的手,说:“你愿意配合我,把徐丽青受的不公批露出来吗?” <br/>卢姐抽出手,无奈道:“我已做了我应做的。” <br/>徐丽青的怨气如此之深,卢姐做这决定,也是人之常情,我并没不埋怨她。出了石库门后,我立即赶回寝室,连夜赶稿,将徐丽青遭强暴怀孕被开除,校方对外界封锁消息一事,写成新闻稿。当然,我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一名记者,报道的东西需有可信度。因此,那些无法解释的怪事,都没出现在稿子中。 <br/>我的动机,是还徐丽青一个公道。 <br/>第二天,我把稿件送去了编辑部。接待我的,是《S报》的总编。因为先前,我已与那位做小编的朋友说过,这次送来的新闻,一定需要总编亲自审核。 <br/>总编辑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先生。很幸运,在我的要求下,他并没有给我按上个“狂妄”的头衔,看完我的稿子后,他说:“小陶,一个专题新闻能否发表,是须看它的真实性及社会影响力。你的新闻可靠吗?怎么会沉封这么久?” <br/>“总编,就因为沉封久才有待发搅。徐丽青虽然死了,但现在大多数人对未婚先孕的女性,还是持生硬态度。想要唤起人们观注,海学院这件事是最好的切入点。” <br/>我的话打动了总编辑。一周后,《S报》的社会版上刊登了亡者徐丽青的遭遇。报导一出,原就注意到海学院的媒体,再度前来,多台摄像机对准了当年处理徐丽青的师长们。 <br/>《S报》的专题仍在进行,闪光灯下,拍出一张张隐蔽着罪恶的校园照片。没有选用笔名,撰稿人一栏直接印了我的姓名。也因此,系主任找我谈话,他对我说,陶子大四了,不容易啊!何必得理不饶人呢?会写文章,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懂得哪一些事该管,哪一些事就该袖手旁观。 <br/>我一句话没说,离开了主任办公室。对于校方的嘴脸,我无话可话。 <br/>封封读者来信,寄来编辑部,有人想知道徐丽青的父母近况。报社预付我一笔差旅费,请我去徐丽青的家乡,采集一些资料。我又一次找到卢姐,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在乎好友之死,答应与我一起去徐丽青的故里。 <br/>出了火车站,我们又在破旧的公车上,颠簸了足足两个小时。卢姐带我走进村子,入目的景象均在DV中看到过,我并不陌生。我们停在一间仄黄的土房前,一个沧桑的老人从内走出,我认得出,他就是小青的父亲。 <br/>时过境迁,他一时没认出卢姐,问道:“你们找谁啊?” <br/>我上前说道:“您好,我们从上海来,是您女儿的校友。她的事得到平反,现在申城有很多人在关心您的生活。”我口口声声提到上海,提到申城,生活在穷乡僻壤的老人听到这些词,会带些羡慕。他们不知,他们的儿女正在那座城池中,苟延残喘、遭受着不公、不仁的待遇。 <br/>老人叹一口气:“人都走了这么久,还提这些干吗?怪我,是我不该逼她结婚……”他说这话时,眼里盈满了浑浊的泪。 <br/>卢姐又把来意表明后,老人似乎认出了她,他带我们前往徐丽青的坟。 <br/>上完香返回时,经过一个路口,画面刹时间重叠上DV片的最后一幕。我默默走到路口中央,蹲下身,轻抚凹凸的地面:“就是这里,小青就死在这里。” <br/>时值今日,仍能感觉到这地上沾染着淡淡的红。狂风忽然平地起,山草舞动,精魂难逝,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回荡在山涧,异常刺耳。 <br/>“喂?”合着风声,我努力张口,居然听见陈晨在另一头已是泣不成声。我心头一寒,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 <br/>“盛靓洁出事了,她也被婴尸缠上了。”这短短一句,差点让我立不稳跌倒,幸好卢姐走来一把扶住我。 <br/>我木然地挂断电话,目视卢姐:“还没完吗?她想怎么样?为什么还会有人出事?” <br/>卢姐苦笑,并未回答。而我突然想起她曾说过的一句话,那是一句致命且关键的话——那恨太深了,不只出自她一个人! <br/></p><p>6 <br/>盛靓洁在上海所住的别墅,极尽奢华,却因为她的独处,而显得空旷、寂寞。我跟着陈晨绕过空置的泳池,走入主屋时,我问道:“这么大的房子,就靓洁一个人住?” <br/>陈晨边走边叹:“过去是,但现在人家限她下个月前,搬出去。” <br/>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记述了三种女人的等待。一是后宫妃嫔等着天子的临幸,一直等白了头。二是战争时的妇女,死守着丈夫那句“我会回来”而日夜相盼。三是都市中的婚外情人,她们见不了光,只配待在暗处期待男人下一次的到来。而盛靓洁正属于第三类。 <br/>在一间华丽却昏暗的房间里,我看到了眼神呆滞的盛靓洁,她蜷缩在床头,头发篷乱,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连我坐到她身边也没有发现。 <br/>“靓洁?”我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却被她猛一挥手而拍掉。 <br/>“婴儿婴儿!”盛靓洁猛然抬头,露出一张惊恐的脸,指着我的后方嘶声尖叫。 <br/>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陈晨已上前抱住她,哄道:“没有没有!它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br/>盛靓洁手所指的方向,使我有些心颤,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怨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里的一切。我吸了一口气,蓦然回头—— <br/>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婴儿!只是一只放在柜上的毛绒玩具。 <br/>“给我!把它给我!”盛靓洁强行挣脱开陈晨的双臂,猛地扑向那只玩具。一到手,她立即用力撕扯,嘴里喊着“死吧死吧!你死了,我就可以解脱!”。 <br/>她的神情十分可怕,让我想起弑婴的徐丽青。 <br/>玩具的头,被硬扯下来,绒毛填充物弥漫了整个屋子。望着掉落在地的玩具屈体,盛靓洁突然一阵战栗,急忙缩回床上。 <br/>陈晨见状,赶紧把支离破碎的玩具收拾了,拉着我一起走出房间。一出门,我忙问:“她都疯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送医院?” <br/>“靓洁害怕去医院,说那里有婴儿。私人医生给她诊断过,说是她的精神受到严重压迫,她的男友不想再要一个精神病人了。” <br/>如果我没有经历“弃婴”整件事,也许会觉得这话很可笑。但现在,除了心寒与恐惧,别无其他。 <br/>与卢姐一同回上海的路上,我已和陈晨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通话。原来在发现张娜的尸体后,盛靓洁就时常出现妊娠反应,去医院检查的结果,证实了她已怀孕。 <br/>半个月前,她约了陈晨陪她去做人流手术。碍于最近发生在学院的怪事都与婴儿有关,陈晨隐隐感到,盛靓洁此时有孕不是一件好事。 <br/>术后,靓洁潇洒依旧,她挥金如土,尽情享用情人拨予她的资产。但三天前的晚上,所有的美景均随着某样东西的出现,一同破灭了。 <br/>陈晨与我漫步到花园,她说道:“那天她看到楼梯上有血溢下来,就已经慌了神。等她上去时,发现楼梯口撂着一个血淋淋的胎儿。没人知道谁把它放在这里,靓洁快崩溃了,她觉得那应该是从她子宫里刮出的孩子。” <br/>我听得浑身发冷,问:“医院不可能搞这种恶作剧,那胎儿呢?” <br/>“就埋在你站的地方。” 陈晨看着我,启嘴说道。 <br/>那一瞬,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脚底冲上,我怔怔站立,无法动弹。陈晨拍拍我的肩说:“别害怕,靓洁把它埋了不久,更加不安,等她再来挖时,那个胎儿已经不见了。” <br/>显然,这话无法让我不害怕。我开始在繁乱的线索中,寻找线头,萦绕耳畔的仍是卢姐那句“那恨太深了,不只出自她一个人!” <br/>突然间,一个骇人的想法在我脑中形成。我一直想要为徐丽青平反,却忘了另一个重点。真正在索命的,不只徐丽青,还有那个当年被她扼杀抛弃的婴儿!是它在不断报复着,第一个受牵连的正是它的母亲,徐丽青! <br/>肮脏的下水道里,埋葬着无辜的生命。周身一下子潮湿、寒冷起来,隐隐听见凄厉的啼哭声。我想起张娜死前,那个同样被抛弃的婴儿,如果没有猜错,它就是张娜产下的孩子。如出一辙,盛靓洁同样把腹中的胎儿刮离。而它自己却寻了回来,静静地卧在了母亲必经的楼梯口…… <br/>头突然剧痛起来,我赶忙蹲下身。 <br/>怎么办?我不是它们的母亲,根本无法平息它们的怨气。海学院内,不明不白怀孕的女生,一旦遗弃了新生命,都将掉入轮回的诅咒。 <br/>回过神来时,天都已经黑了。陈晨拉着我去买食物,等我们再次来到盛靓洁的房间,看到的只有空余的恐惧,而她已没了踪影。 <br/>我和陈晨分头去找,当我经过花园时,听到一阵奇怪的窸窣声,像是有个活物在草丛中爬行。昏黄的路灯光不显浪漫,只有可怖,此刻,我宁愿那里面爬过的是一条蛇,也不要是那个占据心头的可怕东西。 <br/>不敢继续待在花园,当我快步走向泳池时,发现水里浮着一个人影。由于天黑的缘故,我看得不甚清楚,只能依稀查觉那人是面朝上漂浮着。 <br/>如同受了蛊惑,我不受自身控制地走到泳池边,眼睁睁地看着人影靠来。冷汗不住外冒,我很担心那东西会突然跃水而出,扑面而来。见人影越靠越近,我低下头,即刻倒抽一口凉气。 <br/>在我脚尖前方的水里,露出一张惊恐的脸。五官因为害怕,而过分扭曲着,那是盛靓洁的脸! <br/>□ <br/>毕业照的拍摄现场,少了两个人。一个是盛靓洁,另一个则是我。 <br/>落入泳池的盛靓洁在被送去医院后,奇迹地生还了。可惜苏醒后,她却彻底地疯了,对过去的事毫无记忆,每天只知抱着一只破旧的绒毛玩具又哭又笑。卢姐说,这可能才是她真正的解脱。 <br/>对于这类在校学生突发精神病的案例,海学院一如既往地沉封了。穿上学士服的学生们都不知情,迟迟等不到盛靓洁,无法合影,有人便讥笑说,做二奶的随叫得随到,哪能顾着和咱们这些人全啊! <br/>幸好我没听到这句话,要不我可能会扇那人一个大耳光。事到如今,我渐渐明白,与其说是婴尸复仇,不如说受到牵连的人都是死在人言中! <br/>人言可畏! <br/>徐丽青的死,是被周边这个冷漠的世界逼迫而致。离开了一度伤害她的上海,返回家乡,亦要面对另一番恶语相向。 <br/>张娜对爱情的执著,得不到恋人以及身边人理解。错上加错的是,她不惜怀上别人的孩子,以求恋人的回头。 <br/>荡妇荡妇! <br/>牺牲自己,换来的惟有荡妇骂名。 <br/>看似不在乎他人看法的盛靓洁,使她发疯的除了婴尸的诅咒外,还有流言蜚语的积压。幼嫩的女人、无辜的婴儿全死在了人的唾沫里! <br/>卢姐和陈晨打不通我的手机,等得十分焦急。我可以预想到,杂乱的噪音充斥着她们的耳膜。人们咒骂着,妒忌着,诋毁着,从中得到快感。 <br/>“不来就别等她了,人家是大作家,忙着呢!就是没见她出本能热销的书!” <br/>“忙着写稿和学校死磕吧!别让婴尸给撞着,哈哈!” <br/>…… <br/>与此同时,据管理员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进了宿舍,而那个人就是我。 <br/>直上三楼,拐至右边尽头,我脱去学士服,拿出隐藏在衣袍下的一瓶汽油。我想将这个罪恶的厕所,连同外面的盥洗室一同焚之一炬。 <br/>最初,把这个想法告诉卢姐和陈晨时,遭到她们的强烈反对。卢姐甚至拉扯着我说:“你和丽青、靓洁她们一样疯了!万一火蔓延开,控制不住怎么办?” <br/>“那就让学校开除我吧!它不是最擅长这个吗?”我倔犟地回答。 <br/>趁拍照的机会,卢姐和陈晨都走不开,我赶回了宿舍。尽管下了决心,可真当面临时,我又无法实施。思维渐渐混乱,我发现原来平息厉鬼的怨气,和改变人心的恶毒是同样难如登天。烧了这里,真能平息弃婴的怨气吗?一旦平息了,谁又能保证,那些隐蔽在暗处的罪恶不再重新逼出新的弃婴,逼出新的厉鬼? <br/>何时是个头? <br/>还是个未知数。 <br/>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拾起学士服走出厕所。就在我要跨出门的一刹那,一声清晰的滴水声在耳边响起——“滴答”! <br/>随之而来的,是背后某间厕格里传出的婴儿啼哭声…… <br/><br/><br/>—END— <br/></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