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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人物，由恶魔变成英雄，有一条最不易为人觉察的路径——历史的浸泡。 4 @( o+ Q- X$ E8 a1 }7 W
" ~) G, V, Q3 Q3 {$ X; Z楚霸王项羽，是秦帝国末期人物， 是当代人熟悉的大英雄。这个“大英雄”的真面目，其实是一个令天下心悸的头号恶魔。 * K. z" U$ m$ r' H+ v! {& Z8 N4 i
& D" d4 U" p" t6 E+ G1 o在我的《大秦帝国》中，项羽虽只出现在最后一部，且只是一个次要角色，但项羽的出现，还是搅翻了天地，搅乱了思绪。历史浸泡的淫威，在修炼项羽的个例中，得到了最充分的挥洒。这种淫威，造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深思的另类历史变异，完全可以称之为“项羽现象”。历史变异的本质，是历史意识的扭曲。历史意识的扭曲，则源于社会历史土壤的变化。如此这般颇费脑筋的思辨问题，先不说。先来让我们看看，项羽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何等样的一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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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罗列一番基本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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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g: ~0 W( k2 T6 |《史记.项羽本纪》，记载了项羽集团的六次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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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襄城屠城，坑杀全城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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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h( @5 @: Y# b4 b第二次城阳大屠杀，杀光了辅助秦军抵抗的全城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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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新安大屠杀，坑杀秦军降卒20万。 " {! ^% e% E4 _/ l& e* r, m
+ P% _" ^9 }5 Y7 B/ w0 c7 u* s# C9 P第四次咸阳大屠杀，杀戮关中平民无计，大烧，大杀，大劫掠，大掘墓。 0 F2 I7 _; |7 L)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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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破齐大屠杀，坑杀田荣降卒数目不详，大劫掠大烧杀，逼反复辟后的齐国。 6 l1 M, o; v8 G- v- a
4 A' e' U) }: I& S( V q第六次外黄大屠杀，因一个少年的利害说辞，好不容易放弃。 4 r% |& P5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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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杀戮，全部都是战胜之后骇人听闻的屠城与杀降，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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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看项羽的社会政治作为，大体也是六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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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 j/ ], j& l% h/ P/ V' K9 W$ {其一，复辟狂。一举恢复诸侯分封制，使当时中国重新陷入战火纷争。 0 c. {0 i" m5 a+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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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酷刑狂。恢复战国大煮活人的烹杀酷刑，对说真话者当即一锅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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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a2 h4 j3 `1 T0 f其三，杀害狂。杀害郡守，杀害宋义，杀害楚怀王，杀害子婴，杀害全部嬴氏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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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毁灭狂。火烧大咸阳与整个关中，大火三月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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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盗墓狂。大掘秦始皇陵，地面建筑破坏殆尽，地下墓室严重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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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e- e2 g I其六，劫掠狂。典型两次：对关中财货大劫掠，对齐地财货人口大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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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i+ a' T0 g; P以上基本事实，证明项羽其人是一个完全变态的社会虐待狂，文明毁灭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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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集团的大规模施暴，使大屠杀的酷烈恶风在秦末之乱中骤然暴涨。 4 ~) ?# v# A- r1 E7 L0 c
! f0 j1 F9 N/ j( q* V8 I; h' y- P被称为“宽大长者”而相对持重的刘邦集团，也有两次大屠城：一屠颖阳，二屠武关。自觉推行安民方略的刘邦集团尚且如此，其余集团的烧杀劫掠与屠杀，自可以想见了。当时，进军中原与河北的复辟集团，莫不以大杀戮大劫掠为能事。在项羽集团的暴行恶激下，一大批复辟恶魔竞相施虐天下，将华夏大地近3000年以来累积的物质文明成果几乎全部毁灭，人口锐减，民生凋蔽，普天之下陷入一片萧疏！ , C. x% f; \& S% v1 B$ W6 G
. s3 Z! `0 Z5 f# R1 E# f以项羽集团为轴心的秦末复辟势力，变成了疯狂的恶魔，对整个社会展开了变态的报复，其残暴酷烈与秦帝国的文明建设精神相比，直有霄壤之别。此等无与伦比的大破坏暴行，使“楚汉相争”的短短几年，成为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毁灭时期。其直接后果是，繁荣昌盛的秦帝国统一文明，在五六年中骤然跌入了“人相食，死者过半”的社会大赤贫境地，以致西汉建政50余年后，仍然陷入严重萧条而不能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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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比，整个战国之世刀兵连绵，却没有过一次屠城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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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灭六国大战，秦军也没有任何一次屠杀平民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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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的恶魔暴虐，在当时的复辟阵营中，已经有比较清醒的评判。 s7 H9 B8 I/ {% B9 c!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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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成为“楚怀王”的芈心，对项羽的种种恶魔行径，始终心有余悸。就是这个楚怀王，曾对大臣将军们忧心忡忡而又咬牙切齿地说：“项羽为人，剽悍猾贼！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坑之！诸所过之处，无不残灭！”请注意，“诸所过之处，无不残灭”这句话。这是说，项羽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无一例外的被残酷毁灭！想想，这是一种何等令人发指的景象？故此，这个楚怀王坚执不赞同项羽进兵咸阳，而主张由“宽大长者”刘邦进兵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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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王说的“剽悍猾贼”，是什么意思？剽者，抢劫之强盗也。悍者，凶暴蛮横也。猾者，狡诈乱世也。贼者，邪恶残虐也。楚怀王芈心的这四个字，最为简约深刻地勾出了项羽的恶品、恶行、恶性。但是，这个聪明的楚王虽然对项羽有清醒的认识，却未能逃脱这个恶魔的杀戮。他当时根本没有料到，因了他的这番评价，项羽对他恨之入骨。此后两三年之间，楚怀王便被项羽以“义帝”名目架空，之后又被毫不留情地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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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5 W) L+ @' j0 S a" ]楚怀王尚有如此评判，足见项羽的酷烈大屠杀，在当时已经恶名昭著于天下了。 ) Q) R5 a7 N. I- y# b x
( h: r$ j/ ?; M" E, b( ]+ R太史公亦曾在《史记?项羽本纪》后对其凶暴深为震惊，大是感慨云：“羽岂舜帝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史记?索隐述赞》，最后亦大表惊骇云：“嗟彼盖代，卒为凶竖！”——很是嗟叹啊，他这个力能盖世者，竟陡然成了不可思议的凶恶之徒！ 8 ?, A1 z6 Q3 r- {( u1 i9 E
& k& \: r- Y. f4 x& g& F显然，项羽之凶恶为患，在西汉之世尚有清醒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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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世事无定，历经“历史浸泡”，一个骇人听闻的恶魔竟然炼成了英雄！ 0 I7 v3 ]- {* B" t s*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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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伊始，开始有人殷殷崇拜项羽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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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端的点，不是历史学家。迄今为止，历史学的主流对项羽还是清楚的——虽然谴责的程度已经大大减弱，却很少有人敢老着面皮吹捧项羽。只有极少数另类历史家，跟着“潮流”荒腔走板地胡诌。事情的本源，是不可思议的。崇拜项羽的发端，是一个名女人的无知的感性宣泄。这一宣泄，是那样的荒诞不经，那样的偏狭幼稚—— , x7 ?: ~* g! J+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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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 t3 J( ]0 B3 P3 @2 m; E
2 l- S( ?0 Q; }& D5 e2 D: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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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唯一流传下来的一首诗——无题绝句。 ) c# ` r0 y1 k. I
/ K. ]1 L$ W: i$ E( l这个李清照，富贵娴雅而极具才情。她伤感于北宋放弃抗金而渡江偏安，伤感于从汴京一路南逃的惊险艰辛，要发感慨，原是必然。可是，这个感性体验无与伦比的女人，历史认知却糊涂低能得惊人。她一生极少写诗，此时写了这首小诗，却竟然选择了一个罕见的恶魔，作为宣泄抵抗心绪的对象，实在荒唐幼稚得不可思议！ % V$ X0 N7 `' H- M7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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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凭着女人的感性想象，本能地认定：长枪骏马力可拔山最后又不肯过江的男人，一定是大英雄。于是，某个慵懒的午后，春睡醒来又对镜梳妆完毕的李易安居士，在庭院深深梧桐风雨的万般闲愁中，多情而伤感的吟出了那20个字的小诗。 / C. e7 C6 K4 `2 ^; |2 `( n- r
/ A6 g# p! ^0 _" z% {这首小诗，最充分地表现出名女人喜好感性臆断的毛病。易安居士不知道的是，正是她的这句小诗，成了点进“历史浸泡”中的恶性药引子。迭遇抗战倒退的南宋社会，大觉这首诗为自己的柔弱灵魂找到了一个无比“阳刚”的历史依托。于是，不由分说地，对项羽的思恋情结开始在市井勾栏间弥漫了。其后，元明清社会也屡次遭遇如何对待抵抗运动的历史问题，对这种已经在民间市井流传开来的思慕抵抗的诗情，不想也不愿做历史澄清。于是，历史意识大扭曲，市井勾栏戏剧评话，竞相以项羽为哀思对象。实则，却是要展现自己的英雄情怀。 1 W1 t" m0 h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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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是，此后时代对项羽，开始实实在在地怜惜起来。惋惜者有之，赞颂者有之，以致颂扬其“英雄气概”的各种作品广为流播。时至今日，霸王别姬的故事，在中国几乎是妇孺皆知。无论在戏台下，在屏幕前，在音乐厅，在史学家的讲堂上，在诗词文人的笔端下，观者听者作者，无不为这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洒一掬同情之泪，发一通无尽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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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c* \5 ~' Q项羽，没有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 I; o9 ?; ~' u' j2 ^ k- }3 r
1 w0 v7 k( p- c& B# T: t0 J相反，项羽的头上，有了英雄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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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3 @4 ^# g' C5 U2 E6 H/ d3 K后来的关羽变身，较之项羽的恶魔英雄大转换，显然是小巫见大巫。 ' L. x( Q: h, l8 C# L6 h+ U
- q% A. x3 \ N J! R- l: K7 ~1 H如此荒谬史识，如此荒诞认知，我族良知安在哉，理性安在哉！ - U" C* U3 N) `$ z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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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出路的随军美女，一曲自大狂的末路悲歌，一匹杂毛马，一根大铁矛，一句“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哀叹，辄遇在抵抗外患中形成的反逃跑主义的社会历史土壤，遂在“历史浸泡”中生发出滑稽组合——于是，死硬的恶魔，骤然变成了不屈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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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恶魔炼成英雄的路径。 - w5 ^! I" C1 s: @-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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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英雄的人，却以恶魔为偶像。 3 U) }2 A4 u( |8 k' h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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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哈哈镜之滑稽，使人捧腹大笑，却笑出了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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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4 10:4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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