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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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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09: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4章

  四人见面时,已很挨近神域出口。那里又是一派白茫,回头看时,来路依旧是红黑交绕的蒸芸雾气,仿佛没路,提脚就是虚空。九雅和落华互相搀扶,都是面白唇裂,十分狼狈。

  “九雅。”夫墨和梵迦就如从天而降,穿过重重迷雾径直来到她们的身边,梵迦看起来气也是不好,夫墨却仍旧神采飞扬,他伸手扶住小姑娘的肩,笑得挺开心,“自己走到这里来了?”

  九雅戴着面纱遮沙,只扬起脸看他,眼睛弯弯地也是在笑,双手就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相反旁边两个貌的少,倒沦落为陪衬。两人相视一眼,微微地苦涩地笑了笑,走在一处:“夫墨,先回去吧。”

  九雅立刻就撩袖子给夫墨看她的手指,眼睛圆溜溜湿漉漉地十分可怜。

  “你这个没事的。”夫墨反而还很高兴,摸着她的脑袋,“你几乎没修炼过,圣水的吞噬之力其实是来自于自身,圣水只给一个初力,吸附对手的力量哟对付对手,自身越强越挣不开。也因此总有传说,惟有凡人在河里可以得到福泽。”他拉起九雅的手,笑得十分温柔,“可凡人怎么会知道进入星河的通路?这是星河的印记,会保护你的。”

  “真的?”九雅立刻护住手上的黑印,嘿嘿笑了一会,又和他说起头疼的事,还解下面纱:“你看,我的脸好了。”

  夫墨这时眉宇反皱起来:“哦?你已经知道了?”

  九雅点头,伸手给他看:“手上也长满了的。”

  夫墨摸摸她的头,拉近身边,伸两只指头给她切脉,半晌眉宇仍是不展,过了一会伸手从怀里抖出仙,两指掐着它的细瘦脖颈:“你做了什么?”

  百合奄奄一息,半垂着头,从长发里射出眼光:“……承诺你不杀我,并许我长生……”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候。

  “休想。”夫墨道,“或者你想换种死法?”

  “死都是一样的。”百合虚弱地道,甚至扯起一讥讽的笑,“血咒是我给她下的。我死她也别想活。”

  九雅望着夫墨,也想伸手去拽拽百合的头发,拉两下她的面颊,但还是算了,噘着嘴看它。因为信任夫墨,好像生死这样的问题也不足虑。

  夫墨冷笑一下:“好,你救着。”仍是放回怀中,回头对三个子道:“前面就是神域出口,你们看见了吗?”

  九雅回头看梵迦和落华,为自己能挨着夫墨这么近而满心得意,边心满意足地拉着夫墨的袖子边望眼穿地死盯着前方,可前面只有虚渺的白雾,哪里有出口来着?进来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夫墨低声对她道:“炕见没关系,待会我带你出去。”

  “恩。”她使劲点着脑袋,更抓紧了他的袖子,以此表现和他的亲密,心里甜蛋蜜。

  在一片白里走,虽然眼望着是无垠的地界,然而走的时候会感觉到两旁压来的无形压力,九雅悄悄伸手一摸,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却坚硬如铁。

  那狭长的甬道只容一人走过。夫墨牵着她,她牵着落华,落华后面跟着梵迦。出去的路比进入的路更难辨识,连落华也得靠人指点。

  出去后不久立刻遇见天咎宫人,西方各处遍布这些灰衣的子,不懈地等待宫主。一问才知道进去的长老们已经出来了,她们走得不远就遇到食物危机,不得以先退回来带干粮,然而完全找不到回来的路,最后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才勉强找到那处出口,力量虽然强大,然够纯粹,几乎都受到自身力量的反噬,各有损伤。

  梵迦一行洗更衣,恢复原样。

  过了这日就要各奔行程。

  那日出来就是傍晚,西天还是红霞烧空,一问时日,神域中的几日原来在外界已是半月有余。天咎宫人已重金买下一小院,重新设置一新。

  落华和九雅的房间在一处,洗完就坐在桌前说话。落华神寂寥,面含淡笑,一身绿衣都显得萧瑟起来。

  “。”九雅凑在她身边,觉得她真是身姿无双曼妙天成,容貌清丽音如宛莺,虽然挨在一起,却感觉到离绪。她遍摸身上,最后取出一只小袋,倒了一颗绿濯的小珠子,放在手心里气四溢,清淡安心。

  “哦。”落华接过来,问:“给我的?”

  “恩。”九雅道,“这个最配,味道也合适。”

  “也好,我就不推辞了。”落华撩起袖子,取下一串青竹编灸纤细手镯,别致清雅,“这个喜欢吗?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我闲时无事做的,给你吧。”

  那一串四五只镯子上了九雅的手腕,红衣配着青绿,倒说不出的好看。

  两人又一起说了会话,落华说起回去继续守护火祥兽,九雅对后面的事没有过安排,有些茫然。又说起灵兽来,因为担心着小乖,说着说着就要去找夫墨,进了他的院子就被灰衣使拦住,恭敬地说着,公子和宫主正商量要事呢。又只得干等。

  “想什么?”夫墨轻飘飘地落到身边,像一片飞絮,微笑地坐到她身边问。

  小姑娘穿着红衣,腰间别着深红线,颊边晃着一小溜细细的辫子,头一动就跟着晃悠。这会儿她双手捧着头,仰面看天上的星星。那一下眼神迷蒙,一下忘了身周事。

  “没什么。”她喃喃地答。

  “如今我的事办完了,马上就回圣山。”夫墨望着她,“你要去吧?”

  九雅点头,问:“当然,可小乖呢?”

  “它……”夫墨犹豫一下,“它在。”

  “什么意思呢?”九雅立刻紧张起来,意识到话中的问题。

  “它受了点伤。”夫墨斟酌着说,“妖发现了它,进入神域前就把它打伤。不过不会死,你放心。”

  九雅听了开头就已经坐不住,本来沉静的样子一下焦急起来:“我要去看它,我要看它去……”站起来想走,却有些不辩方向。

  夫墨道,“我已经让水神把它带走了,暂时不带它走……”

  “怎么可以这样呢?”九雅失声叫起来了,“你怎么可以叫它跟着百合?它不是成魔了吗?小乖根本不是它的对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夫墨扶住她的肩:“安静。”

  “小乖那么可怜……”九雅哭出来,“那么可怜……它为了救我……那么可怜……”

  “它不会有事的。”夫墨看她哭得难过,少见地有了些愧疚的神,“它本是神兽之子,妖再厉害也动不了它的根脉,别担心。”

  “你对它不好,一点也不好。”九雅兀自哭着念叨。

  “九雅……你不明白的。”夫墨叹了口气,“它是不该诞生的。其实依我的想法,是想一除了之不留后患。带它回圣山,也只是权益之计。”

  “小乖那么弓…”

  “因为它还小。你要知道,它有万年长的命,如果没有制得住它的人,日后会如何,谁又说得清?”

  “可是有你啊。你谁都不怕。”九雅哼道。

  “我……是,这一百年是没问题。可我百年之后呢?”

  九雅道:“你不是说你可以修炼得和神仙一样,长生不老吗?”

  “是。”夫墨淡淡一笑,移开目光望向别处,九雅虽然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却感觉到气氛募然冷却。她抹了眼泪伸手搭在夫墨的身上,轻轻按了一下。

  “你不知道。”夫墨闭上眼睛,有些哀伤地,“我都是不该降临这世间的。”

  九雅靠着夫墨,两人就顺势坐在青石台阶上,石阶的缝隙里钻出葱绿的草,还有一朵不醒目的野,忙碌的爬虫来去匆匆,避开了他们。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夫墨按着太阳穴,皱着眉,“我的前生应该与神兽相熟,而且颇多关系。不管如今怎么样、我所负使命如何,不停地与他们厮杀都有背道义,然而……”他长叹一口气,“我停不下来,每次面对它们,血液里好像有什么在催促我,我有时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任由我的血中本,我一定会把它们都杀死。”

  九雅小小地抽气:“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夫墨认真地看着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夫墨。”九雅看他黯然神伤,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摇,“没事吧?”

  “没事。”夫墨轻笑着摇头,眼里慢慢又浮现出些邪魅的气,“若我知道谁敢在我身上动手脚,决不轻饶!”

  九雅跟着坚决地大力点头,然后眉一皱,啧了一声:“可你为什么说你不该降生呢?那什么是元素平衡?还有为什么小乖就不该生?我不明白。”她摇着头,不能理解的样子。

  夫墨看着她,忽地一笑,伸手搂她到膝上,一手围她的肩一手在空中画出五个虚圈,手过留痕,有淡淡的五个环形留下,慢慢融合结为完整的一体。

  “看,金木水火土,世间元素根本。许多许多年前,上古大地上还有不少神尊,他们吸收天地精气,早登大宝,离开这个世间去往东极苦乐天,临走时看这世间萧条,遗留的神力仙气必会遗生妖孽,人不能独活,因此留下五大神兽,分掌五行根本元素,相互制约相互平衡,引领人间正气。这许多年过去都没出过事,然而一旦神兽产子,势必打乱平衡。它们的孩子会带着本身的神力繁衍,再过些年,三五百年,幼兽长大后世间就有六大神兽,水之一脉尤甚,那么……修炼时偏水脉的妖孽极易修成,会成为一方之,及遍天下。”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些修炼成妖的小妖们势必又要奉水神为首,力量的改变本来就打破平衡,再从势力上发生倾斜,必会引发神兽间的争执,谁又知道那争执是大是小?毕竟往后是无尽的岁月。”

  “这样么?”九雅理解地点头,随即又怏怏地低下头,“所以小乖不能留在这里,那为什么圣山就可以呢?”

  “圣山……它本来的名字叫冰崖,因为是众神东升的离去之所,是人间灵力最甚的地方。在那里,什么能力都被封存,不会逸散开,为世间。”

  “真的吗?”九雅拉着他的衣袖,看他一只手在空中勾勒,一忽儿就出现一座孤绝的山峰,它的四周是群山,连绵千万里,独它一座孑立孤高。

  “那里……很单调。四季飘雪,入眼成冰……我就住在这里。”他修长的手指点一点孤峰的绝高处,那一点指让影子一样的山峰慢慢散去。

  “你一个人,没人陪你?”

  “当然没有。”夫墨说,“不过有许多书。珠玑阁有无数的书,靠墙放着,最高处需得人仰望才能见,密密匝匝都是书。那些书怎么收集荡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幼时就是看书过的日子。”

  “哦。”九雅对书的感觉不大,但又觉得夫墨可怜,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你说你是不该降生的呢?我就觉得你该!”

  夫墨听了不由弯了弯嘴角,含笑看她。

  九雅被那一望,不由红了脸,又贪恋这样的温柔,把头微微偏过去一点,身子靠着他的手臂,本就是暧昧的姿势,如今更见亲热。夫墨收紧了手,似乎也爱惜这亲密的时光。

  “人不能做的很多事,我都能做。”夫墨等了一会才缓缓地道,“如今想来,我年纪还很小时就能打赢师傅,实在是奇怪的事。”

  “你最厉害啊。”九雅说,并不觉得奇怪。在她心里,夫墨最厉害。

  “我幼时爱用妖精的精魂修炼,可我不是魔族也并非练蛊弄药,单纯只是为了增加修为。人是做不到这些的。”夫墨耐心道,“这还是只是其中的一点。其实我幼时就觉得很奇怪,有些是我天生的本事,不需要师傅教,很多我懂的他根本不懂不会。小时候我还觉得……他很怕我,凡事都不管我,我说这样就这样,似乎单纯只是为了带大我。”

  “为什么呢?”九雅咬着下唇,疑惑地问。

  “我也不懂,即使到如今也是云里雾里。”夫墨说。

  九雅抿唇望着他,半晌拍她的肩:“没事,不知道就算了。又没关系。”

  “我不知道。”夫墨笑笑,“我自己的事,却从来炕清楚。”他平掌在前,给她看手上掌纹,然而一片空空,没有脉络穿过。

  “夫墨?”九雅捧住他的手,望着他。

  “我的命数如何,是算不出来的。”

  “别怕。”九雅拍着他的肩,安慰,“这样还好些,你的命怎么样谁都不知道,恩,你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不用依着命定的事去做,多好啊。”

  “我幼时其实很害怕,跑去问过师傅,他只说不知,那神却像我是个怪物。因他那一眼,我有不懂的事再不去问他,就自己去珠玑阁查书。”夫墨苦笑一下,“然而翻遍珠玑,却没见过哪本书中写过我这样的手。”

  九雅不知道如何劝他,便使劲向他偏过身子,把头搁在他肩上,心里很想拥住他的肩,然而然敢,这样就让她面红耳赤了,半晌不能抬头,慢慢等面上的红晕消退。

  “到了圣山,我带你去看珠玑阁的藏书。”

  “好。”

  “那里唯一盛开的是白莲,很小一朵,有时会开,有时不会。我带你去看。”

  “好。”九雅兴奋着,头在他肩上点。

  夫墨笑着,把她拥在怀里。

  那样一刻会让人以为是永恒,天下人,人人有不同的幸福,这一刻这迥异的两人也是幸福开怀的。

  许久夫墨问她,吐出的气在耳边:“九雅,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你,你会怎么样?”

  九雅呆了一下,身上满是夫墨带给的温暖。这时星辰闪烁,她歪头靠着夫墨的脖颈,懒懒地仰望天空,如此地惬意潇洒,真不想起来。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她含笑望着,迅速在心底许下一个愿望。

  “我能怎么办呢?”她回答说,漫不经心地,或者根本没把这话听到心里去。

  夫墨搂紧了她,但只是一下,然后他放松了力气,仍是那样相拥的姿势,两人一起看星星,过不多时,又有几颗流星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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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5章

  临走的时候,九雅又回头去看落华,她却已先转身离开了。天咎宫灰衣的使们各守着一辆马车,梵迦在其中一辆中;落华牵着马,头也不回地跟着离开。

  “走吧。”夫墨站在前面一步,黑袍张狂红衣嚣张,衣襟上暗的绣纹在阳光下微微反光。九雅点点头,走到他面前。

  “我们要往哪里走?”

  “往东,最东方。”夫墨伸手指太阳升起的方向,太阳才跃出远方高山,晨雾还未消散。

  “就像西方神域一样?”九雅问。

  “比西方神域更远,不过我们不需要走那么远。”夫墨摸摸她的头,手滑到小辫子上,轻轻一扯,“到时我们坐长天箭去?”

  “咦?怎么现在不坐?”九雅想懒,扯着他的袖子问。

  夫墨屈指轻弹她的额头:“不想走?”

  九雅嘿嘿地笑。

  “好,等她们走远了再说。”夫墨倒也没说要一直走回去,九雅的心顿时踏实了。

  草长近膝,晨雾凝露很快沾湿了九雅的衣衫,悄悄去看,夫墨倒是好好的,人走草伏,黑袍上洁净干爽。

  “夫墨。”九雅拉着他的衣袖,忽然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拉着他的衣衫,虽然和他一起走过那么多路,虽然曾被他抱在膝前,听过他温柔的声音,看过俊的笑颜,然而那时或多或少还有个旁人在侧,如今真是要和他一起去那天下人景仰的圣山吗?

  “恩?”

  “夫墨,你对我真好。”九雅认真地说,诚恳地望着他的眼睛。

  “恩。”夫墨点下头,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眼睛,遮了一下,“走吧。下过了那座沟,我们坐长天箭。”

  九雅点着头,心里全是鼓鼓地甜蜜,像要炸开来。这样的感觉昨天晚上都没有,真是奇妙。

  看夫墨祭箭是件绝妙的事。

  长天箭乃是神兵,即使在他手下也颇有些不情不愿,没事还要挣两挣,上次九雅就注意到了,这回夫墨看它弹蹦调害,不得以弹了它两指才让它安静下来。回头看九雅时,颇有些无奈。

  九雅却觉得神奇得不得了,感觉像是有生命似的,也伸手去摸,被夫墨中途握在手里一拉,身子跟着跃上箭身。那极细的箭身……不知夫墨是怎么坐得稳的,反正九雅得坐他膝上,反手搂着他的腰,生怕滑落。

  夫墨微微一笑:“那我们就走了。”右手一指东方,唇嗡动几下。

  “恩。”九雅点头,一脸雀跃。

  长天箭一去如电,盘旋升空,向正东而去。

  “夫墨你看。”九雅侧坐着,低头正好看见地面上蜿蜒而去几顶小轿,轿旁一溜整齐的灰衣少;落华骑着高马,跟在队伍觜后。她们走得并不快,也像是眷恋着什么似的,落华偶尔还会回头看看。

  箭越薪高越薪远,渐渐地那清晰的熟悉的人影变小,及至模糊……

  九雅惆怅地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夫墨问,他的宽袖里灌满了风,头发用高冠束起,又在天上飞,就如仙人,偏偏问起的神情带着温柔。

  “落华走了。”九雅怅然说,她十分喜欢落华。

  “恩。”夫墨淡淡地望下去,也许他能透过遥远的距离看到她们,然而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只点了点头,“那又怎么呢?”

  “没什么。”九雅因他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明白他和自己是不一样的,虽然还有机会再会落华,然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她自从和夫墨一起,除了夫墨小乖,也就只有落华还对她不错。落华回去山谷守护那僻静的荷湖,九雅只是想一想都为她难过起来,这样的人儿,难道不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吗?

  伤心了一会,九雅又止不住好奇偏头问,“夫墨,你和宫主,我和落华一起走了这么久,分别时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呢?”

  “万事随缘吧,拥还能再见。”夫墨爽快回答道,“为什么要伤心?”何至于伤心?

  “夫墨,”九雅倒是一下难过起来,联想起自个儿,半晌拉着他的袖子,认真地告诉他,“如果有一天,我们两分开,我可会很难过的。”她叹着气,“你不懂的。”

  夫墨微微一笑,遥望东方:“也不是不懂。”

  “恩?那你懂什么啊?”九雅马上笑笑。

  “我下山也有一年多了。”夫墨说,像是责备她一样。

  九雅呵呵地低头笑,因为阳光照耀着,眼前太亮了,不得不眯缝着眼睛。太灿烂的阳光忽然让她忘记多愁善感,她一手搭凉棚一手拽夫墨问:“夫墨,中午会不会很热?”

  “不会。”

  “可现在都有些热了。”

  夫墨道:“若嫌热,就下去走路。”

  九雅心里叮~~地一响,立刻摇头笑道:“也不是很热……”

  夫墨无言地笑着摇头,拉过她一只手,横两只手指切脉:“是不是体虚口干?我看看你的眼睛。”九雅便歪过头张大眼睛看他。夫墨不由一呆,眉微微一抖又若无其事舒展,“恩,好了。”

  九雅一看他那神情,就猜到眼睛有什没对,不由自主伸手去揉眼睛,才挨上去就被夫墨拉下:“别揉……痒吗?”

  “也不是,有点痒。”这样一来九雅的眼睛倒真的干涩起来,忍不住眨了几下,挤出点水来,阳光极好,金的光线照耀在她身上,因为不能平视前方只能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指甲上微微有水红的颜,配上白皙的肤,十分丽。这一眼又让她不微微自得起来,把一双手举在面前翻来覆去地晃,心想:夫墨也该看见了吧!

  “想不想去找处地方纳凉?”夫墨的声音十分平静,带着点严肃。

  九雅讪讪收手,摇了摇头。

  夫墨自言自语:“前面有淡绿灵气,是木犀兽待过的地方,可以去看看。”

  九雅好奇,手搭凉棚观察良久,什么都炕出来,只得问道:“什么木犀?我炕到。”

  夫墨拍她的肩:“修为不够。”

  “夫墨,你可以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我看见的东西你也看得见,那你是不是看得见很多东西?”九雅好奇地问。

  “……是有些眼。”

  “是吗?”九雅斜眼只瞥得着他的唇,是淡红颜,薄得像是无情,然而又实在是丽,不由斜眼看得呆住。

  夫墨唇角一勾,面上带了些邪魅神,屈指弹她的额。九雅吃痛,扶额哧嘴,要知道被夫墨弹额头不是一次两次,这么疼却是第一次。她带了些恼怒瞪他,实际上心里又极没底气,瞪了两眼就回头去了。

  夫墨却扳过她的头,一对眼唇挨上唇,一口长气度进她的嘴里,然迅离,眼对眼又看了一会,抬起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即使是挨在唇上,九雅都不会如此震惊发痴,因为那有度气之说。然而吻在额上的一下,虽浅浅如风吹柳拂,却犹如有巨雷轰耳,震声滔天……她张口结舌,圆睁双眸,一动不能动。许久回神半许,才知道那雷声轰鸣来自自己胸腔,然而茫然呆重转过脸去看其他地方,入眼的还是和平时见到的无异,原来傻住的时间太长,那一口气已呼出去了。

  她半晌不敢回头,又急切想要回头去看夫墨,天人交战许久,终于小小侧脸,拿眼角扫了夫墨一下,他垂目低眉,面朝东方,什么表情都没有。一时九雅不知道是哀是愁,心里却空落落的无处可依。
第56章

  夫墨带着九雅落在一片苍茫的草原上,这里算是一派平原,离神域并不远,只有些起伏的丘陵,入眼到处是青草,高可及腰。不过这里荒远,离最近的城镇都有上百里路,少有人烟。

  因了那一吻,九雅反倒对夫墨疏远起来,再不敢拉他衣袖,再不傻兮兮在他左右凑热闹。九雅年纪也不算小,十五岁多了,然而每一挨近夫墨,仿佛又回到刚认识他时那个撒娇卖痴的小姑娘。只是如今,一下子变了。

  夫墨回头看看九雅,对她怎么离得那么远,神情又如此别扭有些不解。“九雅,怎么了?”他想到的是别的,十分担心,等了一下看她扭扭捏捏不肯上前,只好几步走近那小姑娘,一手撩起她额前短发,“不舒服?”

  九雅面雪白。

  她本来肤还算白皙,然而跟着夫墨东游西走,还是染上黎,十分健康。但现在却……十分苍白;这倒罢了,还有一双眼眸血红,睁眨里带着些厉意,眼眸所射之处都泛出寒意。小姑娘半低着头,酡红着面颊,全然不知,只顾着不好意思去了。

  “怎么了?”夫墨还在问,对于她的羞涩他并不十分清楚,只是看着那血红的眼苍白的脸,想当然地觉得,她应该不舒服的吧!那安慰的吻,也是想告诉她自己的不离弃。

  九雅摇摇头。

  “不舒服就告诉我。”夫墨道,直起腰继续向前走,“木犀已在沉睡,这里也没什么危险,不过你还是别离我太远。”

  “好。”九雅道,等他走出一步才抬脚走,边走边伸手去摸自己的额,一忽儿嘿嘿地笑起来,连忙赶走几步挨近他一些。

  夫墨很熟悉这里的路,走到一半处,感觉到脚下的滞绊,回头对九雅道:“小心,九雅。”

  “什么?”夫墨一手平举,有淡淡的白光凝成,在他手下,有一片浅绿无形无影的篱笆覆盖了方圆几十里地。

  “呀。”九雅惊讶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木犀封界,这里面有一味灵草,乃是木犀十年一呼吸凝成,我们去取点。”

  “取来做什么?”九雅不解地问。

  “给你煮汤喝。”

  “可我吃了琼浆,不能吃东西。”

  “灵草汤能喝。”

  九雅于是喜孜孜道:“是什么宝贝吧?”

  “虽然比不上你以前吃的天桑,不过药用不同,对你的身体也有帮助。”

  “那天桑是做什么的?”

  “天桑?哼。”夫墨轻哼一声,“那是魔物。”

  “咦?”

  “天桑是真正的上古魔物。”夫墨扶着她的肩,一跃而上封界,在其上脚不点地地飞驰而去,又觉得无事,便和九雅讲解起来,“它若开,便可通过它到达世间任何一处地方,即使是圣山也不例外。”

  “只是一朵……”九雅不解。

  “它是魔物,怎么只是一朵?你见过要用三千年长成的一朵吗?”

  “三千年?”

  “不过它极娇嫩,半点不小心就能功亏一篑。书上说几万年前,星河边上遍地是天桑,然而现在却难觅一朵。”

  “是吗?”九雅谔道,“那我吃了它的根,有没有事?”很惜命的人。

  “对你有好处。”夫墨低头看她的红眸,“你现在安然无恙有不少功烂算到它头上。”

  “啊?”九雅惊讶,怎么说到自己头上,“我怎么了?”

  “没事。”夫墨笑笑,“走吧,快到了。”

  草原上有一座孤独的草屋。阳光很好,然而平原的风也很大,草屋顶上的草蓬就不停地纷纷飞起,然而不管怎样在风中转圈飞舞,落下时还是在飞起来的地方。虽然一团乱,然而风止的时候,一切还是老样子。九雅不由看得呆了,嘴里啧啧地惊叹。

  “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夫墨在她耳边说。

  “很好看。”九雅笑眯眯地说。

  夫墨不置可否。

  草屋前站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双手拄着一根拐杖,全身的力量都依靠在其上,远远地就朝着两人笑:“先生又来了。”

  夫墨沉默地点点头。

  “先生是要什么?”老人问。

  因为他实在太老,九雅忍不住要上前扶他,被夫墨拉住了:“别去。”

  “怎么了?”

  “他修为很高,不会摔倒。”

  九雅这才站住了,然而怎么看都觉得只是个平常的老者,连穿的衣服都是破旧老朽的,行走时颤微微。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殷勤地说:“小心些小心些。”

  然而老人看到她面上的目光并不和善,简直是强忍着要把她的手拉开。九雅善观人相,于是讪讪收手,有些不知所措。夫墨拉过她,朝房里走去。

  “犀诞草?”老人边说着边揭开一只不大木箱,“活着的就只这一颗,实在是太难成活了。”揭开的箱子里是黑的胚土,中间耷拉着有两三根草叶子的植物,和杂草没什么区别。九雅仔细打量着,想伸手去碰,被老人不动声地搬开了箱子。

  “恩,就是它吧。”夫墨道,“煮点汤吧。我等你。”

  老人有些踌躇,言由止地抱着箱子去了厨房。

  “灵草?”九雅回头问。

  “恩。”

  九雅瘪着嘴摇头。夫墨不由失笑起来,然而看着那双红瞳,心里又滞了一下。其实他也不太理解自己,一方面想着要如何对待九雅;一方面又受不了她的红瞳,看着心里就焦急,会想办法,会焦虑,会难过……

  九雅的心思还在那灵草之上,眼睛就盯着厨房门,一会儿工夫就有青草味飘出来,倒真不像寻常草,味异常。

  不鞠者一手拄拐一手端着粗瓷碗出来。

  “给我。”夫墨伸手接过,一指沾了一点尝了尝,转手递给九雅,“喝了。”

  九雅接过来咕噜噜喝了,味道清甜,可也没别的感觉。

  老者在旁边看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扁着老嘴。

  “坐下来。”夫墨按着九雅的肩,让她盘膝坐到上,“我给你疏导一下筋脉。”

  “好。”九雅有些迷惑地坐好,又问道,“为什么?”

  “没事。”夫墨遮着她的眼睛,“闭眼。”

  九雅自从吃过天桑,身体百骸发生了些变化,尤其是筋脉扩宽,骨络发达健壮得多,身体跟着轻盈起来,只是小姑娘不自知。然而这对于身体里沉积的魔血是有许多好处的,不至于立刻就显魔颓态,过了这几天看起来还是和平常无异。

  夫墨双指点上她的脖颈,从脉穴往下探去,一路跟着刚咽下灵草而漫散开自己的灵气,九雅舒服地呻吟一声,嘴角翘起。看着这无忧虑的脸,夫墨只好叹息一声。

  老者看九雅陷入迷蒙状,便问:“先生,这位姑娘是魔道中人吧?”言下很是不解。

  “她不是。”夫墨道。

  “可她……”那红眸白肤如此明显,怎没是?

  “我知道,但她不是。”夫墨道,瞥了他一眼,冷淡地。

  “……”

  “我们很快就走。”夫墨道,“我这里有点东西给你,算是感谢你的灵草。”另一只手取了只金瓶掷给他,“这是星河水。”

  “啊!星河水!多谢先生!”老者毫不掩饰地狂喜,双手捧着那小瓶,连拐杖都不用了,脚步也不再踉跄,很平稳地就走到一边去,眼睛也不再厌恶地直往九雅身上看,一心只在那神秘的河水上。

  夫墨把九雅体内大半魔血围到一处,虽然还有不少已经遍布身周,但他也拿那些固执的魔物无法。收手时看,九雅的肤又有了些黎。她小小的微尖的下巴,纤细稚嫩的脖子,落下一圈阴影的睫毛,淡红形状姣好的唇……一瞬间像有了魔力,在他心里蔓延出魅惑的藤蔓,迅速盘绕上他的心房。

  夫墨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还搭在她脖子上的手指轻颤几下,像受了惑般轻轻滑走,慢慢向上,修长优的手指在下巴上抚摩了一下,食指攀上她的唇畔,如此地……夫墨想象不出词汇,只觉得心里有根弦,跟着手指的滑动在轻轻地颤……他忽然又欣喜又难过,然知道为何有这样复杂的情绪,缓缓低头,唇想要垂下去挨着她的某处,然而又犹豫了,要亲在何处?她的每个地方都如此令他心醉,却仿佛只能印下一吻似的。

  他犹豫了许久,在她还显得有些苍白的面颊上印下一吻。

  抬头时,九雅仍在迷蒙中,诸事不知。沉静的容颜上带着几分稚气,然而又带着安静的圣洁,惹人怜爱地微仰着头,一副极信任的模样。夫墨的手扶着她的双肩,神情说不出的复杂,狠毒和爱惜交错变幻……既想把她扼在手下,又像是生怕弄疼了她。那样神变幻了许久,才忽然丢下她走出门去。
第57章

  黑袍少年负手站在草原上,风吹草伏唯他静立。

  许久,阳光为他投下的影子从一边转向另一边,草屋门口才走出红衣的小姑娘,先是站在门口仰望屋顶飞得乱七八糟的草,嘴里啧啧个不停,半晌展着双臂才朝着少年站的地方跑去。草那么高,跑也跑不起来,只能边拔开草丛边走。

  然而还差着两步就要挨到少年,少年却仿佛不知道似的,展臂飞开。虽然他姿势优,翩跹如仙,九雅却阑及欣赏,只气得直跺脚:“夫墨,夫墨,是我。”

  夫墨头也不回,然而身子却滞了一下。

  九雅怏怏地又走回来,夫墨就站在门口等她,面却古怪得很。

  “夫墨。”九雅看他一脸冷漠,只好站惦了一步,小心翼翼看他脸。

  “恩。此间事了,我们走吧。”淡漠的口气。

  “这么快?”

  “多留无益。”夫墨迸出这几个字,又垂下眼帘,不太想深谈。

  “好。”九雅只好点头。看他抽出长天箭,因他看起来心情不好,连长天箭也乖顺得很,半点不敢调皮停在半空。

  “来。”夫墨向九雅伸出手,又一下子变得十分僵硬,立在一边。

  九雅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身子一轻跟着飞上箭身坐在夫墨胸前。然而夫墨的背脊十分僵直,连九雅都感觉到沉闷难受。

  “怎么了?”九雅不由担心地问,她的眼眸中红褪了一半,然而还是十分恐怖,一圈眼睫带着阳光的淡金,两种颜和在一起有些吓人。

  “没事。”黑袍少年沉着脸手指东方,长箭嗖地一声远去了。

  “夫墨,”九雅没有放弃,皱着眉担心地拉起他的手,“你怎么了?”

  夫墨在心里叹口气,面不觉缓和:“没事。”这一缓和,面具一样的冷漠于是被丢弃了,低头看看血眸少,忽地想为她做点什么来,一时这奇怪的心思堵满心房,让他莫名高兴起来,想了想道:“灵兽……我们去接它吧,一起去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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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啊?”九雅点头,为他的变化奇怪着,“小乖不是受伤了么?”

  “它的伤我也能治。”夫墨道。

  “好啊。可是……要是小乖不想走,就别为难它。”九雅道。

  夫墨垂目不语,那就由不得它了。

  一路上十分安静。夫墨是一副勿扰的神情,九雅是几番言又止,只好紧抓着他的衣襟,食指在其上上下摩挲。夫墨本是侧头看向东方的,不知怎地,唇角轻扬,好的微笑。

  九雅看到他的笑,心里跟着高兴起来,笑容马上爬上眼眸,即使是血,也有了一瞬的风情。神情马上就活泼起来,又琢磨着要说点什么热闹热闹。

  夫墨搂住她的手微微一紧,身子贴紧不少。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远远地离开那血红的西霞,在天空中流星一样掠过。

  “九雅,你怕吗?”夫墨忽然打断小姑娘的唧咕问。

  “怕什么?”九雅不解地抬眸问。

  “你不怕我么?”

  九雅好笑似的看着他,理所当然地摇头。

  夫墨于是笑了:“你不用怕我。”

  “当然。”

  又行两日,两人处得十分融洽,说说笑笑,尤其是夫墨,九雅说到好笑的时候总是不吝惜笑容,被那丽的笑容一照,九雅不由有些神魂颠倒,经常讲着讲着不知道说到哪里,只得又重新开始,夫墨却像从来没发现似的。

  太阳太炙时就落下地面,寻一处清凉树下,两人或肩挨肩坐着或并头躺倒,好象不解世事的少年。有时夫墨看着九雅活泼的样子,会跟着起劳她一起捉蝴蝶小鸟,就像个普通少年郎,因九雅的一笑而笑,又因她的一跺脚而惊慌起来……又蓦然醒悟后,一甩手走回树下坐着,让九雅愣在原处摸不着头脑,一时喜一时忧。

  一切恍然如梦。

  这日长天箭在天空中划出一个丽的弧线,转而向南而去。

  “真去接小乖?”九雅还有些不置信,又想见小兽得很,小兽受了伤不知会是什么光景。想到自己被百合捉那会,若是没有小兽,可该怎么办呢?

  “粹里直走五千里,就是南海温水,灵兽在那里疗伤最好,水神定是把它安置在那里。”夫墨道。

  “要是小乖不肯走,那就算了啊。”九雅忍不住又回头叮嘱。

  夫墨对于自己做不到的事从阑置词。

  九雅眨着红眼睛,细细地看了看他才转过头去。

  夫墨指着南天的一空幻霞给九雅看:“看那霞云。”淡绯的云霞成一枝多叉状,乍看下什么都不是,九雅细细地看,又在心里想了又想,却没想出个什么来。

  “那云怎么了?”

  “很好看。”夫墨微微笑着,眼眸温柔。这神情十分少见,看得九雅一头栽进去,半晌傻愣,被夫墨轻弹额头才回神,捂着额头哭笑不得。

  “看什么看?”夫墨道,眼睛然看她,唇角一点笑。

  九雅一看他笑,方放下心,强迫自己掉转目光,看向别处,只是这半空之中离地几千尺,所踞不过夫墨左右一尺,坐得久了腰酸背疼又不能多动,挨得稍近便能感觉到夫墨呼出的气息荡在耳边。她受不得这样的安静,尤其是互相依偎着的两个人,无话可说的时候就不免感觉到尴尬。

  九雅歪一歪头,忽地奇怪问道:“夫墨,怎么你吐的气这么凉?”

  夫墨剑眉一挑:“哦?”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是真的。”九雅稀奇地说道。

  夫墨掬了一捧九雅呼出的暖气,微一沉吟后摇头:“我也说不清。”

  “恩?”

  夫墨想了想倒一笑:“还有比这个更奇怪的,我记得幼时初习剑,自己一剑削到肩上……”夫墨微微皱着眉,又不太确信地说,“似乎流出的是蓝绿颜的血,然而从那之后再受伤,就是红了。这些事情不少,细细想来真是奇怪。”

  九雅对这个倒是不以为然,只摆手道:“那个定是你眼看错了。”

  夫墨一笑则过。

  “只是你出的气是凉的,好奇怪。”九雅分两只手各接在一张嘴巴下面,一手温一手凉。一边啧啧称奇又一边为自己跟他走了这么久现在才发现懊恼不已。

  “没事。”夫墨拉下她的手,“生来如此的事。”

  “夫墨,你小时候还做了些什么?讲讲。”九雅不由分外好奇起来,默了一会又受不住两人间安静的沉默,挑起话题问他。她自己的事情,这几天事无巨细讲得嘴巴都干了。

  “就是那样,不是已经说了吗?”夫墨道,语气还十分诚恳,“看书习剑修法,没事就找个地方坐坐。”

  “恩。”九雅沮丧地恩了一声,又找着话引,“那,你的圣是什么样的?讲讲好吧?”

  夫墨想了一下才为难地道:“就那样吧。闭着眼睛睡在冰棺里,从阑变。”

  “那长得怎么样?”九雅八卦着。

  “她……她算很吧。”

  九雅心里顿时就不大开心了,眼睛珠子一转:“比宫主还?”

  “不一样的。”夫墨笑笑道,“也无所谓,都是别人。”轻轻拍拍她的背。

  “那就是比不过啦。”九雅点点头。世间真的还有比宫主都的人?那得长成什么样子啊!她觉得不可能,甩甩头又问别的去了,“那你师傅呢?”

  “不是早告诉你了么?他死了。”

  九雅捂住自己的嘴巴,弯着眼睛歉意一笑:“哦。”

  “就只你一个人?”

  夫墨点头。

  “那你怎么过的?也没人和你说个话……”九雅不由怜惜起他来,这少年本事通天,却活得如此寂寞,不过看他的样子,自己倒是不觉得。

  夫墨不以为意笑道:“自小就那样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幼时随师傅去天咎,看见那么多人还吓了一跳,不过那里的人不怎么说话,也就罢了。真正自己下山后,走在集市里,到处人来人往,耳边都是声音,还很难受。”

  “是吗?”九雅不由更怜惜起他来,伸手揽着他半边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又忍不住满心欢喜起来,想着自己以后就能陪着他,再加上一个小弓…不管那圣山上怎样清冷冰寒,日后会有多么寂寞难耐,就算什么也得不到,就算夫墨什么也不明白,自己都会一心一意陪着他,看他练剑一起修道,为他洗衣为他做饭,什么样都好只要能陪着他,偶尔能这样坐他膝头拍他的肩,和他无所顾忌地聊天……

  忽地腰上一紧,夫墨的手揽得两人靠近,气息可闻。九雅不由从自己甜蜜酸滋的幻想里回神,抬眸就看见夫墨星亮的双眼,真像是星星落到他的眼眸里,闪闪地亮着光。九雅自从喜欢上他,就总是被他的俊给摄住,不知不觉就失了神,怔怔望着他。

  夫墨笑着低头在她颊边印上一吻,那里的柔软清新一直令他魂牵梦绕,一吻罢了又在另一颊边亲了亲。

  “你……你……”九雅闷闷地喏了几声,脸立刻涨得通红,这样子,这样子亲在颊边是做什么?是喜欢么?她忐忑地想着,控制不住快要溢出心房的喜悦,抬了几次眼皮都睁不开眼睛,反倒越眨越眯了。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夫墨道,也垂下眼帘。

  “啊!”九雅小小地惊叫一下,我想的事他知道?是了,夫墨如此本事,即使能读心也不该奇怪……然而脸就更红了,配着血红的眼眸,那样子虽然吓人,却也十分可怜。

  夫墨的手缓缓抚过她的背脊:“恩?”

  九雅两只手抓着一跟小辫,半晌才轻声问:“你亲我干什么?”

  “我喜欢你。”

  什么都比不过这句话,九雅一时痴了,抬眸看他,少年的脸庞也微微地发着红,分外好看,和九雅的眼睛一对上,便立刻移开目光,看在她耳朵边上。他的耳朵也是绯红的颜。

  “你,你你你,你不是修道的吗?”不知怎么的,九雅好不容易自己回过神来,从那狂喜里就挑了这一句话来问。

  “是啊。”夫墨点点头,“我是圣山传人,也是这一代门主。”

  “那……”九雅不由马上担心起来,脸白了几分。

  “不怕,”夫墨道,“山中规矩多,都是祖师们定的,我也是门主,可以改的。”

  “真的吗?”九雅不由嘿嘿笑起来,手伸上去拉住夫墨。

  “恩,当然。”夫墨道,他早已想过许多遍,若真要白日飞仙,又定要除去九雅的命,那便等她这一生完吧,他自信自己活得比她久,即使那时老了,也没有关系。

  “夫墨,”九雅喜滋滋的,捧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傻笑几声一会又抬头叫声他的名字,听他应一声便又低头。

  “怎么了?”

  九雅喜洋洋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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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0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8章

  南海福禄湾,一湾碧水,水温较高,也算是四海福脉。

  “你先去看灵兽吧。”夫墨落地后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又回头看向另一边,那里风大浪急,天空中是飞旋的气浪,“我去那边和水神说间话。”

  “好。”九雅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转身朝那个华的温池宫邸跑去。

  这福禄湾临近一衣零星岛屿,各处均修建有行宫,华磅礴,来去都是衣饰精容貌清丽的鱼妖水怪,行路都铺着鹅卵石,路旁还种着扶桑。九雅按夫墨指的去处一路行去,沿路上都是中招伏地的鱼妖蟹将,令她长驱直入无人阻拦。

  “小乖,小弓…”九雅隔得很远就闻到浓重的药味,遮过海水的腥味,好象那一带漫天里只有药味。她心下一揪差点就落下泪,立刻跑了起来。然而越离那药味近,心里就越发堵难受,有些气息不稳。

  露天下,华帐里,晶莹的白玉雕池内一汪碧水,小兽紧闭眼眸,在池中不停地起伏翻转,浑身柔软的细毛在水中就像蒲公英一样,炕出它疼痛与否,只四肢随意伸展着,上不挨水面下不着地,像无根的浮萍。

  “小弓…”九雅一见到它那模样立刻就咧嘴哭了出来,束手无策地又做不了什么,只能跪在池边一声声地呼唤它。这里空旷无人,声音被风传出去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也亏得九雅喊个不停,灵兽的身子终于有了反应,缓慢地一滞,慢慢地停止了随波起伏,直立地浮在水中。

  “啊?”九雅抹了泪,期盼地咬唇等着。

  许久许久,终于它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先是左右上下缓慢地扫视一眼:“恩?这是哪里?”然后目光游移起来,最后才定在九雅身上,一愣之后咧唇一笑:“啊,是九雅……眼睛怎渺了?哭了吗?”

  九雅哽咽着摇头。

  “你的眼睛……呀!那魔……”小兽皱着眉苦涩摇头,“我打不过它,怎么办?它把我踢下悬崖了。”

  “哇……”九雅一听不由大声哭了出来,几乎要扑进那绿的药池抱住它。

  “九雅别过来。”虚弱的小兽闭了下眼,摇头阻止她,“我想起来了,夫墨给我爹爹传了箭翎救我,恩。”它低头俯视自己的身体,七零八落的身体已完好无缺,连以前那些碧的乳毛也全部变成了白。

  “小弓…你哪里疼?”九雅炕出它伤到了哪里。

  “恩,现在都快好了,你看外伤都好了。”小兽冲她笑笑,“可是,我现在还得泡在这里面,爹爹说我还要至少泡上七年才能出来。”

  “七年?”九雅呆了。

  “夫墨没骗我,他说只要元珠在,怎么受伤都不会致命。”它微微地笑着,安慰九雅,“七年也没关系,到时我会来找你的。”又皱起眉担心地说,“九雅,你要是没地方去,就住这里吧,我葫爹说。”

  九雅哽咽着:“都是我……都是夫墨……”

  小兽垂下眼帘:“九雅,别哭了,看你眼睛都红了。”看起来也在难过。

  “……我要去圣山……”九雅又抹了把泪,“你放心,我跟夫墨说去,说你不能去……你就留在你爹爹身边吧。”

  “夫墨也来了吗?”小兽叹口气,“那我就是非去不可了,我爹爹也跟我说了。要是他来了,我久跟着去。”

  “啊?不用不用,我去跟他说。”九雅连连摆手,就要起身去找夫墨。

  “不,我留在世间是不好的。”小兽有些黯然,小小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嘴巴微微地瘪着,“虽然爹爹疼爱我,却也没有办法。本来依得它的意思,我是不该出生的,都是我娘亲……她一开始瞒着……”

  九雅怎没知道其中的曲折呢?可因为是小乖就忍不住为它开脱:“可你现在受伤了啊,还要养这么久的伤……我去帮你说,等你好了,我们再来接你……”

  “夫墨都来了,事情怎么可能还有转圜?”小兽强自笑笑,“反正我也愿意跟着你走。”

  “恩。小梗”九雅仍坚定信念,一边点着头一边安慰它,“你别怕,我去跟夫墨说。”

  “九雅,”小兽迟疑地叫住她,“圣山清苦,你也要去?”

  “恩。”九雅点头,迟疑着,又掩不住那一刹的光华,因为可以和夫墨在一起,再苦的地方都可以呆下去的,“我要去。”

  “那你别和他说什么了。”小兽垂下眼眸,因为话说得太多而疲累,“我也要去。”

  “可是……”九雅跪在池边,深深地皱着眉,“你的身体……”

  “九雅,既然我早晚都要离开这里,那么早走晚走就没什么区别?”

  夫墨从怀里掏出三只小瓶,各取出三粒小药丸:“你先吃了,固本培元,我再治你的内伤。”九雅在一边早殷勤地端了水杯来,一脸期盼地看着小兽,希望它吃了立刻就能好。

  “吃了后半个时辰,我再来为你导气。”夫墨说着站起来,“九雅,我们出去。”

  九雅依言出去,但脑袋还扭在后面:“小乖,吃了怎么样?有没有好些?”终于被夫墨一拉出了门。

  “抓到我头发了。”九雅嘀咕。

  夫墨立刻松手,有些歉意地看着她:“别和它太过亲密。早和你说了,怎没听?”

  “小乖我因为我才受的伤,它那……它反正不会对我不好。”

  夫墨不语,看着九雅又变得苍白的面颊,忍不住伸手去抚摩,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红的丝络了,眼白处也沾染了粉红。

  “你的眼睛……”夫墨抓住她的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九雅这些天是有些心浮气躁,偶尔喘气会十分急促,总觉得脑袋刺疼,但因为大喜在前,也没在意。

  “可能还撑得过去。”夫墨看她一副茫然的样子舒了口气,面上带了些笑,“我虽然带了些好药,却与你如今的体质完全不符,不敢给你抄…等我们回了圣山,一切都会有办法的。”伸手揽过她的肩,“走吧,这里的药味对你身体不好。”

  “我又没事。”九雅红了脸,被夫墨直视的目光逼得不好意思,“就是小乖,它很好,你要对它好。”

  “恩。”夫墨点头,“我会尽力治好它。”

  得了他的承诺,九雅才松了口气,拉着他的袖子,满面笑容地一起走到海边去。

  “水神呢?”九雅对着辽远大海问夫墨。

  “它在海底吧。”夫墨拉着她并肩坐下,松软的细白沙滩上半个人都没有,海风吹拂得真有些逍遥,宫阁就隐在身后的茂林里,“我带灵兽走,它已经想通了。”

  “怎么想通的?”九雅奇怪地问,“上次不是还水淹崂山么?”

  “讲道理讲通的。”

  “你也会讲道理啊?”九雅啧着嘴笑,阳光明媚,衬着她的肤苍白如将死之人,偏偏一双红眸似火,燃着魔焰。

  “恩。”夫墨正经地点头,“几百年前火神和金神也诞过一子,而且那幼兽在人间活了三百年,天下金元素火元素太盛,导致妖孽横生民不聊生,半边天下落在妖魅手上。像水神木神心有不服,自己力量被打压太甚,也大肆纵容底下妖孽,你看这海底下该有多少海妖,据说还有强抢人间子诞子,好生下的就是半身人,缩短修炼时间……圣下山时,走过的山路遍地都是半妖下套害人,淌过的河流里都有吃人妖兽。”

  九雅双手捧颐:“我知道了,几百年前的书我也看过几本,是写过一些。听说那时的人到了晚上就不敢出门,慢慢地边境人都失踪了,就只能聚在京都附近几个大城,那最后怎么办的呢?”毕竟时间相隔太远,她说起来也没什么感觉。

  “圣是我门中不世出的高手,一路斩妖除魔就不必说了,最后使计智擒那幼兽,剥皮取骨,只余元珠一颗,拿它与金火二神做交易,要它们节制手下妖孽,最好彻底清算。你也知道,那两神在世间活过数万年,从未吃过那种苦头,尤其是看圣对爱子下手太狠,当时就假意答应了,然后下毒手加害。不过也不知道那时又发生了什么事,圣不仅没死,还情大变功力大涨,养伤回荔,不仅凭一己之力力克水神木神,几乎把它们的座下妖孽赶尽杀绝,还拿住刚重生的幼兽,逼得金火进西方神域,在那里她的法力竟不减半分,轻易把两神彻底湮灭在河底,回头又去挑战土神,也就是在它这里吃了亏,大战经日不得便宜,只好回去,还好土神的情淡不似其余四个,座下势力不大,对不对付它也无所谓。”

  “哦。”九雅抿唇点头,对这样的事觉得遥远不可及,又想到夫墨也能做这些事,又不衷心钦佩起来,“那夫墨,你为什么也和圣一样,要和它们做对?我觉得这世上的妖怪还是少数吧。”

  “不是这样的。”夫墨冲她笑笑,转开的脸上慢慢冷了下来,“我心里总是有个声音,他说他就是我,总在催促着我做这做那,如果不依着他说的做,就觉得前路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

  “是吗?”九雅奇怪地左右看着他,“心里的声音?”

  “恩。本来我以为是蛊术,或是幻像,可其实都不是。”

  “那是什么?”九雅担心地伸手覆在他心口。

  “不知道。”夫墨有些失神地道,“和土神、虎斑兽谈了间,虽然总是语焉不详,但我也大致猜到一些。”

  “恩?”

  “我想,我该是当年的幼兽转生吧。”夫墨闭了下眼睛,随即睁开,目光已清明,“然而前世今生的事我都记不得,如今我转世为人,不该背前世的包袱,就算我做这些事,心里也没什么俏。”

  “……你自己想得通就好。”九雅安慰地拍他的手背,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莫名地哀伤,然而九雅对这些事说不上话,也知道自己的安慰什么都不算。

  “恩。”

  “可是,你怎么转世后倒当了圣山的弟子?”九雅道,“也太奇怪了。”又问:“圣山的弟子怎么当的?怎么选的人啊?”

  夫墨不语,半晌站起来:“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给灵兽调理一番……这里很安全。”

  “我也去。”九雅说着已经站起来。

  “别去了。”夫墨伸手拦她,“那药池里的药有几味对你不好,闻多了恐怕有事。”

  九雅回想起来,似乎挨着那池子就头晕目眩,只好放手,又细细叮嘱:“可要小心些,一定要治好它。”

  夫墨点头,回头去了。

  九雅目送他走进椰林,直到黑的衣袍隐然不见,才回头望海。她坐在海边的巨大方石上,上面有台级可坐,水淹不到。默默看了一会,百无聊赖地伸手把玩,这才发现,十片圆润的指甲全成了红,有细细的红血管在皮肤下隐隐起伏。

  九雅倒吸一口冷气。

  她原以为这血纹消失了,百合被捉了,自己跟着夫墨,又是喝药导气的,这些应该好透了的。怎么会这样?她怔怔望着手上,半晌撩起袖子往手臂上看,还好这里还是一片白皙。稍松口气,准备等夫墨过来就给他看,他肯定会救自己的。

  九雅长呼口气,跳下石墩准备往回走,然而一落地就被一股大力往海里拽,她忍不住大叫出声:“啊~谁?”

  无人回答。只有拖行的大力,令她迅速沉进水中。她食过水神珠,在水里意识不失呼吸无异,反而便于动作。只是那力道还快就消失无迹,她原处转了几圈也没见到人。

  “怪事。”九雅心里觉得怪异,她并不是很警醒的人,如今却觉得全身生寒,马上扭头就要往岸上游去。然而很快就被绊倒,缓慢地往水底沉去,头仰上看,清澈的水面湛蓝的天空慢慢被血染红。

  九雅知道,有什没同了。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响应这炽热的火红,落到滑软的海底,她已恢复了力气,脚尖一点人已凌空而起,跃出水面落到岸边。

  抬手看,十指纤长,十片朱红尖细的指甲,她的头发本不算长,只及背脊,如今已长到膝弯,且又蓬又多,风一吹,一头乱发就像刚经过的草房子。

  九雅呆呆地看了半晌,想哭,可心里又有种怪异力量,反而觉得挺满意的。两相综合,她哭丧着脸走了几步,慢慢也就觉得还不错,这样就这样吧。

  她自己以为只是水中一刻,其实落水时日在中天,如今夕阳西下,已过了半日有余。她这番顾影自盼全落在林边一人一兽眼中。

  “……放手,我要去看九雅。”小兽气力不济,被夫墨拽着动也不能动。

  “等她过来,看她的本事。”夫墨道。

  “你……”

  “她已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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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10: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9章

  “她入魔了怎么样?”小兽面现哀伤,“难道连她你也要杀?”

  夫墨皱起眉,目光紧紧地望着那不住按着散乱长发,满地想找个什么捆头发的少,良久,摇了摇头:“……不。”

  “你不杀她,啊,那就好。”小兽悄悄松口气,攥紧的拳头松开,这才敢回头再去看九雅。

  夫墨的目光越过九雅,叹了口气只看向大海,然后掏出怀中的百合,这些日子里,百合的精神调养得好了许多,如今淡淡地对着夫墨笑,既不会把他惹怒也不让人小觑。

  “这是怎么回事?”夫墨问。

  旁边小兽一见,眼红目疵,挥拳就要打过来,被夫墨轻松格开:“不想九雅活命么?”

  “……魔族……的……极……化血咒。”百合被夫墨的手指掐得几乎断气。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夫墨皱着眉,目光冰冷,“她入魔后,我留不留她的命还是个问题呢。至于你,你想怎么死?虽说死是一样的,你真不怕我的手段?”

  蜷缩在他掌心的百合闭眼一笑:“我死她死,你要狠心就来杀我吧。”又一笑,“不知道是谁对她说过喜欢喜欢,如今翻脸真快。”扯嘴一笑,满是讥讽。她躺在夫墨怀里,两人说的话自是听在耳里。

  夫墨最终还是把它收起,和灵兽对望一眼,小兽言又止,回头去看九雅:“九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的血乃是神血,魔咒,她完全没有抵御能力。”夫墨道。

  “可九雅心思单纯,又没逾过大的变故,怎么可能入魔?”小兽低吼。

  “不是她的本心。这东西施咒时用的是自己的一魄魂灵,我用仙草导气,为她压制过,可她只是凡俗躯体,受不得我的功力,没奈何……”

  “你也救不了她?”小兽半带绝望,它知道一些魔魄上身的古事,知道那魄能支使宿体,等于是夺舍,然而又不像普通夺舍那样好对付,因为是共生共亡。“那怎么办?九雅她……难道你能眼睁睁看她入魔,以后万劫不复?”

  夫墨摇头:“我不会。”

  红瞳的少终于束上了头发,左铀盼一番,就看见了夫墨和小兽站在林边树下,不知为什么,竟不想走过去,然而看着小兽眼里不能掩饰的哀伤,心里还是动了一动,犹豫两下,慢慢朝他们走过去。越靠近两人越有愉悦的感觉,鼻子轻耸,嗅了几下,眼睛就盯住了夫墨怀里。

  “九雅的头发一下长好长了。”小兽不觉喃喃,不仅是头发变长,脸上的轮廓也加深一些,原本总是睁得溜圆的眼睛如今微弯,红眸里充满了惑味道。

  “夫墨。”九雅走上前来,歪一歪头,仿佛还是以前的模样,指一指他怀里,“这是什么东西啊?给我看看。”

  “你见过的。”夫墨不动声,“百合。”

  “哦,她啊。”九雅恍然大悟一样点头,其实她早知道不是吗?“给我好不好?”

  夫墨冷冷摇头。

  “夫墨,给我吧。”九雅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要它,心里像有什么在搔痒一样,避着她再去讨要,“给我吧给我吧……”说着说着,竟泪流满面,无限凄楚。

  “夫墨……”小兽先炕下去,大着舌头转来帮着求。

  “你想叫她万劫不复吗?”夫墨面无表情地问,伸手疾快地扣住她的双手,不顾九雅受惊一样挣扎不已尖叫连连,替她切脉,“还好,心肺皆未受损,还能到圣山去。”虽然话语冷得像没有感情,面却松懈不少。

  “那,那,那……”小兽被九雅的一连串尖叫挣扎弄翟糊晕头,加上身体极度虚弱,如今耳鸣晕眩险些站立不住。本来它就该躺上休息的,只是夫墨想着九雅必要见它,又不想她跑去药池边,就顺手拎来。

  “现在就走吧。”夫墨道,想了想硬起手在九雅后颈上一敲,立刻怀中人软了下去;又取两根银针在她后脑上扎下。小兽看着牛毛一样的针直末进脑,急得想去抢人。

  “别胡闹。”夫墨一甩手把它扫开,“对付魔族我有办法得多。”那银针只是封脑止行,让她不能乱动,对身体无害。九雅虽然入魔,然而对那一领域懵懂无知,真实的她应该是躲起来了吧。

  夫墨想着那孩子的魂魄不知缩在哪个角落,在那疯魔乱舞的场所一定胆怯心寒,会不会在等待着自己的救援?心越想就越软,然而对于那未知的领域,他也束手无策。即使对着这不是九雅的九雅,他也狠不下心来,最后一手虚托着她一手祭出两支羽箭,一拎灵兽的后颈甩上左边一支,自己抱着九雅坐上另一支。

  “疾,走。”他食中双指往天空一指,随即默念长串咒语,随着最后一个耳语般的咒符落下唇齿,两箭飞驰而去。

  “夫墨,夫墨……”九雅不久就睁开眼睛,一动不能动,只能噘着嘴别扭地看他。

  夫墨不语。他知道这人半是九雅半不是,只要自己一给好脸,那一魄魂灵必会马上巴上来。

  “我们去哪里?”

  “圣山。”

  “咦?”九雅微微一惊,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还是小心问了出来,“我,现在也能去圣山啊?”

  夫墨便知道她是百合那魄魂灵,冷冷看她:“怕了?”带魔族血液的人是不能接近圣域的,即使进西方神域,百合都是携着木神元珠遮蔽自身魔气。

  九雅一噘嘴。

  “不用跟我装。”夫墨冷声道,“你放心,不会让你逍遥多久。”

  “那我和她同归于尽。”九雅垂下眼帘。

  “也好。”夫墨冷笑一声,“她活着,死了,我都能接受。”心里仍是微微一抖,想把她掐在手里挤出那邪灵,然而这是九雅的躯体,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她永陷魔域。

  “那我现在就去死。”九雅似是看出他的犹疑,不由翘起嘴角得意哼道。

  夫墨修目一眯,危险气息立刻弥漫开来,又慢慢消散:“你不敢。”

  原本以为圣山是辽远无人烟的地方,会一走经日。然而并不是那样,次日傍晚,不过一日一的路程,两支箭羽便在一苍茫林海前停下。

  夫墨伸双手,像推启某扇神秘无影的大门,慢慢眼前的时空扭曲,绿浩瀚的原始森林渐渐扭变成白苍茫的不毛大地,温暖干燥的空气急剧降温,身周不知何时已变得寒冷潮湿,左右回顾,已进入另一世界般,再没有来路。前路苍茫,后面也是广袤无边,头顶上仍有太阳,却感觉不到一星温暖。

  在如此苍茫辽阔的疆域上就只余这两人一兽,坐在停帜箭羽上,九雅和小兽面面相觑,唯夫墨的红衣衫在风里起舞。大风吹白雪飘,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透明冰域。目光身侧的目光所及处是一座座连绵的巨峰,每一座都是奋往天长直立雄奇,在众山之中托起一座山中山,空中阁,掩在一片无垠的雪里,那里还闪烁着冰冷银光,让人看了遍体冰寒。

  虽然看起来那山离得并不远,实际上要到那里,还需要几日的飞行。

  单调的日复一日的行程,终于在四日后结束。他们终于到了圣山的山脚下。

  “好高好雄奇的山脉。”灵兽打着寒战错着牙齿极目仰头赞叹。

  九雅身上披着夫墨的外袍,背后是他抵着的温暖掌心,头歪在他胸口,不管她现在是谁,都眼含笑侧靠着,唇角有微笑,倒有几分温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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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0章

  夫墨面无表情,仰头往上看去,那里山尖直刺向天宇,厚重的积云遮住了一半的天空,另一半天空上是淡黄的太阳,几丝流云飘渺,一边下雪一边又有阳光,诡异的地方。他继续驱箭往上盘旋而去,在众山之上云浮着一座冰山,隐约可见其上有灰重的恢弘房宇,越往上行还能听见隐隐的唇语般的吟哦。

  “这是什么声音?”九雅不由问出声,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被那声音扰得心神不宁。

  “佛吟。”夫墨搂紧了她,微微一笑,“放心,只是些声音的碎片,什么用都没有。”

  “什么是声音的碎片?”

  “许多年前众神飞升时的符乐,因为这里还有神力,就一直流传下来。其实不过是多年前声音的回音,什么用都没有,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哦。”九雅点点头,眼里满是梦幻般的神采,“这真是梦一样的地方,完全与世隔绝,这声音也是。”身体慢慢适应这哼吟的声音,不再急噪上火了。

  与他们并驾齐驱的灵兽探头来担心地问:“九雅,你冷么?”

  九雅看了它一眼,哼了哼不语。

  “不是九雅。”夫墨代她答道。看灵兽一瞬间伤心起来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情竟然好起来,然而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

  小兽回过头,仍是半晌平富了心情。

  两支箭羽扶摇而上,终于来到浮山之牛有一小小平台留待人来,其上盘绕着上千级台阶,直蛇攀向灰的屋宇。隔得近了还能看见一边的山峰空无一物,孤伶伶地只余一望台。

  夫墨带着九雅飞落平台,又拽下灵兽,伸手收箭。

  “走吧。”夫墨当前抬脚,向那漫天的风雪中去。

  “这就是圣山?”九雅面含笑意,伸手兜雪,然而那雪落在手里虽然冰寒入骨,却半点不化。她也不以为意,任那刺寒下骨。倒是一旁的小兽打掉她手上的雪,冷冷地看着它。九雅冲它一笑:“小乖?”

  “走吧。”小兽推着她,即使知道她不是九雅,也对着那张脸狠不下心来,反而自己的话语里先软了下来。

  “这么多的阶梯……不如你背我?”九雅挽着它的臂膀,嘿嘿地说。

  “不行。”小兽摇头,指指夫墨,“快走快走。”

  “哼。”九雅甩开它抓紧长袍往上爬。

  小兽落在最后,望着九雅的背影呆了半晌,才塔着肩捂着胸口往上走。它的伤虽然好了许多,却没留时间休养,如今又是长途行路,虽是一动不动坐着,却更累人;何况这里的气候阴寒并不适合养伤……然而已经到了这里,再无退路。

  山顶上孤兀着一座高大建筑,依稀看得出些白墙红瓦,不过已被岁月与恶劣天候搓磨怠尽了颜。人站在其下,不过是极小的一颗。夫墨手举一颗巨大明珠,带着九雅走进去,当先一间就是间巨大书屋,满室墨书味,书柜高可及顶,每过几步就有一架很长的扶梯,尽头隐在极高处,要仰头到最大才能隐约看见。柜上满是雕的沉木匣,里面放着防虫干草。

  “这是珠玑阁。”夫墨低头对九雅道,“我幼时常在这里。”

  一排排的书柜,从门口走到另一扇门,几乎走了一天那么久,所看到的都是书,那么多书!九雅和小兽掩不住心里的惊讶,睁大了眼睛左右看,所有的柜子一模一样,如果一个人走在里面,是会迷路的吧。

  “这些书你都看完了?”九雅不由问。

  “不敢说看完。”夫墨摇头,“有许多我没兴趣。”

  “这里的书,太多了,像大海一样。”

  “没那么多!”夫墨失笑,“几代人所积,到了我这一代倒不想在这上面费心思,可能会断,看我的弟子吧。”

  “已经很多书了。”

  “恩。”

  过了珠玑阁,是一条风雪小径,弯曲的小路两边满是银白透明的叶片,趴伏在地,空旷的地上全是这些植物。

  “这个?”九雅指着那植物停下,眼里闪着光。

  夫墨惋惜道:“可惜你不是九雅,她知道这是什么。圣山上唯一的可能会开的……也可能不会开。它没有什么用,只是会开。走吧。”看九雅那闪光的眼睛,就知道她在动心思,必以为这又是什么仙草灵药,不过,这白莲的确是什么用都没有。

  “没有开?开了是什么样的?”九雅仍然问。

  “很小一朵。”夫墨道,又推开另一扇大门,那里凌空悬浮着无数的神兵,有弓箭有刀枪,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的古朴厚重有的轻灵纤细……一排一排整齐悬列着。从其中一列中间经过,刀剑争鸣,嗡嗡作响,无上的气势从中出来。

  这三处地方所占面积极大,走完这几处,日落日升又是一日。夫墨再推开一道门时,一阵比寒冷更寒的气息扑来,几乎要把九雅和小兽冻在原处,夫墨及时伸展双手,把那寒气挡住:“你们跟着我。”

  那是一间冰屋,一具具地横放着冰棺,也不知放棺人以什么排序,从前置的玉碑上完全炕出什么,第十八代门主与第七代并列一起,第三十七代黑二代摆在一起……

  夫墨径自走到一座棺木前,闭眼静默半晌,然后又直走到最前一棺前。

  九雅和小兽一进来就发现那是与众不同的。它不和任何一坐棺木并列,位于最高处最中央,颜也带着冰蓝。夫墨往前走,要受他的气场保护就不能离他过远,九雅也只好跟着走上前去。

  那座棺木如有魔力,走到其中一处,要再往前走一步就浑身刺软,排斥着她的靠近。她强自咬牙,一步一步抵御着那无形的怪力,然而很快就被进入身体的异力搅得生死不如,身体被力量撑得几乎要爆裂开来,她抱着头忽然就跪倒在地,半声都发不出来。

  “怎么了?”夫墨感觉到了,回头问。九雅捂着心张大嘴,脸上纠结成疙瘩。

  “夫墨……救我……”她颤抖无力地向夫墨伸出一只手,“夫墨,我轰好痛。”一口牙错得格格响,身上的黑袍全然遮不住冰寒侵袭,木冻的手指抓不住袍领,慢慢滑落。

  “九雅?九雅!”夫墨一步闪到她面前,眉头轻皱,又止不住笑意,“是你!”搂她在怀,一手抵背,又轻轻在她额间吹气,“怎么样?好些了?”暖气入体,九雅面慢慢红润起来。

  “九雅?是九雅吗?”小兽在一旁看着,见夫墨掩不住的欣喜,亲密的举动,忙问。

  “恩?小乖啊。”九雅合上眼睛,伸一只手给它,“你也在。”

  “九雅……九雅……”小兽没有眼泪,叫她的名字里却带着哭音,“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一下窘了这里。”

  “这是圣榻前,邪魔不得近。百合定是被弹回去了。不过九雅也不能在这里多呆,灵兽快带她出去。不能走远,怕会再上身,恩,就在这门口等我,不能走太远,要小心九雅。”夫墨边说边掏出百合,受了神力的作用,它也是翻眼张口,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和半个死人差不多。“它现在不能死,带它一起出去。”塞给小兽。

  “九雅,你先前到哪里去了?吓我……”小兽马上抱着它就往外走。

  “……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很黑的地方,这又是哪里?”九雅虚弱地回答,眼睛却扭过来望着夫墨,艰难地向他笑。

  “我们在圣山了。”小兽用一身软毛包着她,生怕她冻伤,“你回来就好了。”

  夫墨目送着两人出去,目光一直与九雅纠结。直到九雅隐在门后才回头,心情一下大好,几步跃上那放棺的冰台,一手掀开透明的冰盖,露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来。

第61章

  棺中子不过双十年华,阂着双目,长眉下一圈优的睫毛,唇似樱瓣颊如玉,生得太令人不能逼视;一身雪白厚重的锦服上绣着繁复的重;云英长发铺泻如锦,上面散放着些精致玉饰,华丽无边;胸前交叉放着双手,红蔻丹雪肌肤,那颜几百年不曾消褪。她平静的沉睡已有四百余年,这期间日月穿梭,时间飞逝,惟独她被隔阻在尘世之外,悠然不往。

  夫墨每次看她,都会生些感叹,天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聪颖无双貌绝天下,只手遮天逆转时光。从小他就爱坐在这里,单调的圣山上,惟独她称得上是风景,不像其他的沉眠的师祖苍老冰寒,甚至比还活着的师傅都多几分人气。

  不过今日他并无多的感慨,心里只有九雅。飞快取出三枚元珠,木神那一枚很小,是从百合身上夺下的。分别放在她额间手下足底,想了想眉头一皱,转手摸出一柄小剑,犹豫着伸出左臂,割开一道口子,血顿时涌出,流到圣本来就嫣红的唇上,渗进口中。

  然后盖上棺盖,起身离开。

  夫墨接过九雅,先吸出脑后银针,听她低呼痛,心里不由酸疼起来。为什么开始就没考虑到九雅会疼,只想着困住百合?手上不停,迅疾地给她全身各处下针。

  “我会好吗?”九雅地问,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眸子却越发地鲜红,仿佛每一眨眼都会落下血来,长发犹如稻草,蓬松干枯,它的突然疯长分去她太多气血,身体立刻萎靡不振。

  “会!会好的。”小兽急急地接过话,坚决地告诉她。

  “恩。”九雅冲它点头,又回头对夫墨努力笑道,“夫墨,要救我。”

  夫墨看着她,忽然垂眸吻着她的额:“自然。”

  小兽一旁看着,伸在半空的手抖了一抖慢慢垂下去了,心里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有些酸有些涩,闷闷的一团赌在喉咙间,声都发不出了。然而瞧着九雅一脸安详,闭眸弯唇淡淡含笑的模样,慢慢就把那酸涩强压下去。它又不是不知道:夫墨一直把九雅带在身边,九雅一直跟前跟后地围着夫墨……它伸手捧住九雅伸来的那只手,默默看夫墨施针。

  半晌夫墨住手,看她背上一根根的银针,刺猬一样,不由呆了一下。九雅感觉不到疼,力气也增了些,就想自己站起来走。这一会儿她眼睛四下瞄,不远处是一间丈高大门,门上一重一重雕着大朵浮云,不少地方班驳皲裂,这两层门之间狭长的屋里,满是冰寒味道,原来这就是圣山啊。果然冷啊,露在外的皮肤麻木祷有了知觉。

  “别动。”夫墨按住她,小心横抱在怀,“我的四象针暂时能封住你的灵魂不离体,如果感觉到有谁要带你去某处,不管它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要答应。这里太冷,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九雅点点头。

  这巨大的城堡一样的屋宇,几乎没有住人的地方,它虽然占地极广,却全迂书护剑,唯一有情调的白莲也是经年开一回。夫墨住的小屋在珠玑阁上,鸽子房一样的房间,这样的小间多倒挺多,只是大多数里面连个团蒲都没有,狭窄空荡得怕人。在这冰寒的气候下根本不能住人。

  除了夫墨的屋子。

  那里还有一张窄小的木,上甚至有一盏小天窗,用厚毡掩着风,也可推开来看乌沉沉的天空。九雅就俯趴在上面一动不能动。小兽被安置在旁边小屋里,它自己走了十几间鸽屋,找到几张蒲垫,又拣了一潮湿发霉的垫絮,自己收拾一通,又巴柏来找九雅。

  “你来了也好。”夫墨在九雅额间念了安神咒,让她陷入沉睡,回头对小兽说,神还是冷漠的,“我去珠玑阁查书,可能要很久,你在这里守着她吧。”

  “是。”小兽自然求之不得。

  夫墨走了几步又停住,顿了顿道:“你在这里会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是圣山门人。日后我会收一弟子,圣山会一直传承下去,你也有数万年可活……可能多年后,我的弟子们拦不住你……不过你自己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多年后的事,夫墨就管不了了。

  小兽默默站着,看着他几步走出门去。

  要在这陌生冰寒寂寞的地方独自住上那么多年,不,是永生不变……它不由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回头去望九雅,那一团棉被里露出的半边苍白小脸,慢慢安下心来。不管在什么地方有这个人,就能给它带来些暖意。

  可九雅只是普通的凡人,几十年匆匆岁月一过只余一捧枯骨,那时它该怎么办?它握着九雅的手按在额上,陷入沉思……即使只是这样看着她,心里都能平静;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却只有她肯把一腔热血愿意与自己分享。

  “九雅,我并不想那么长命。”它喃喃地说。

  小兽几乎能够理解夫墨的冷漠了,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人怎么会热情呢?它才来了一天,一颗心就已经冰面下熬着了,想着未知的以后,连活下去的心都失了一半。可下山又好吗?它摇摇头,怎能以一己之私为害天下呢?它虽然年幼,善恶在心中却早有了标准。

  夫墨竟日不归,九雅也一直没醒,只闭眼不住呻吟皱眉,痛苦难哪模样。小兽在前守了两日,耐不得九雅满面的挣扎又跑去看看夫墨做什么。

  珠玑阁一眼望不到尽头,又都是一样的摆设,几次去找人都没找到,后来有一次终于看见那红的衣衫,夫墨背靠在扶梯中央,一手撑着梯子一手捧书,书页纷翻,叫都叫不回神。

  小兽看着看着,心里百转千回:那人已如此厉害,身份高法力深不可测,对九雅又如此上心……它思来想去到底接受了九雅和他亲密的现实。

  回去时九雅竟坐在上,头顶上的厚毡被掀开,大风呼呼地灌进来。她穿得薄,也不在意,仰着头一边拔针一边在风里轻笑。

  “九雅!”小兽站在门边大喝一声。

  “噤声。”九雅食指比在唇边,微微一笑。

  “你不是九雅。”小兽立时明白了,捏起拳头大步踏进,可对着九雅的身体,它做什么都下不了手,左右检视一番,觉得在那身体上哪里都落不下拳头。眼看着她利落地跳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竟节节后退,痛苦地拦臂喊道:“九雅,九雅……夫墨不是说了,不管是谁叫你找你都不要理她吗?”

  “她哪里是我的对手?”九雅不屑地一哼,推开它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小兽一急,竟扯住她的头发。

  “哎哟,疼。”九雅一顿足,恨了它一眼,“夫墨在哪里?”

  “你你你……你多穿点,别冻坏了身子。”小兽关心九雅,看百合完全不管不顾这具身体,心疼极了。

  “夫墨在哪里?”九雅不情愿地接过黑袍,仍问。

  “……珠玑阁。”

  九雅转身就走。小兽等了等,也只好跟上去。

  珠玑阁。

  夫墨一见九雅,面立刻沉下去,伸手放好书跳下长梯:“原来四象针也不管用。”边说边摇头,“那还是除魔利器呢。”

  九雅仰起头:“夫墨,你在做什么?”一脸可爱无辜。紧跟在后的小兽见了,一时无语。

  夫墨摆手:“罢了,你随便出去走走,反正你吃过琼浆,不饿不渴,有什么事再说。”完了又对小兽道,“她的衣服。”

  小兽忙把外袍递上。

  “我来看书的。”九雅披上袍子,也抽了一本书在手,装模做样地看起来。

  夫墨换了个书柜,依旧看书,他对这些书熟悉得很,手指掠过书脊,随着心意就有几本书缓缓掠出一格。然而看着看着心浮气躁起来,有什么在心里不动声地搅着,让他心神不宁。蓦地把手上的书一掷,身如疾电掠出门去。

  “做什么?”九雅和小兽都吃了一惊,立刻放下手中物,跟着掠过去。

  穿过几道门,人还在鬼斧阁中,透过半开的门就看见有荧光闪烁,渐渐光芒大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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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0章

  夫墨面无表情,仰头往上看去,那里山尖直刺向天宇,厚重的积云遮住了一半的天空,另一半天空上是淡黄的太阳,几丝流云飘渺,一边下雪一边又有阳光,诡异的地方。他继续驱箭往上盘旋而去,在众山之上云浮着一座冰山,隐约可见其上有灰重的恢弘房宇,越往上行还能听见隐隐的唇语般的吟哦。

  “这是什么声音?”九雅不由问出声,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被那声音扰得心神不宁。

  “佛吟。”夫墨搂紧了她,微微一笑,“放心,只是些声音的碎片,什么用都没有。”

  “什么是声音的碎片?”

  “许多年前众神飞升时的符乐,因为这里还有神力,就一直流传下来。其实不过是多年前声音的回音,什么用都没有,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哦。”九雅点点头,眼里满是梦幻般的神采,“这真是梦一样的地方,完全与世隔绝,这声音也是。”身体慢慢适应这哼吟的声音,不再急噪上火了。

  与他们并驾齐驱的灵兽探头来担心地问:“九雅,你冷么?”

  九雅看了它一眼,哼了哼不语。

  “不是九雅。”夫墨代她答道。看灵兽一瞬间伤心起来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情竟然好起来,然而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

  小兽回过头,仍是半晌平富了心情。

  两支箭羽扶摇而上,终于来到浮山之牛有一小小平台留待人来,其上盘绕着上千级台阶,直蛇攀向灰的屋宇。隔得近了还能看见一边的山峰空无一物,孤伶伶地只余一望台。

  夫墨带着九雅飞落平台,又拽下灵兽,伸手收箭。

  “走吧。”夫墨当前抬脚,向那漫天的风雪中去。

  “这就是圣山?”九雅面含笑意,伸手兜雪,然而那雪落在手里虽然冰寒入骨,却半点不化。她也不以为意,任那刺寒下骨。倒是一旁的小兽打掉她手上的雪,冷冷地看着它。九雅冲它一笑:“小乖?”

  “走吧。”小兽推着她,即使知道她不是九雅,也对着那张脸狠不下心来,反而自己的话语里先软了下来。

  “这么多的阶梯……不如你背我?”九雅挽着它的臂膀,嘿嘿地说。

  “不行。”小兽摇头,指指夫墨,“快走快走。”

  “哼。”九雅甩开它抓紧长袍往上爬。

  小兽落在最后,望着九雅的背影呆了半晌,才塔着肩捂着胸口往上走。它的伤虽然好了许多,却没留时间休养,如今又是长途行路,虽是一动不动坐着,却更累人;何况这里的气候阴寒并不适合养伤……然而已经到了这里,再无退路。

  山顶上孤兀着一座高大建筑,依稀看得出些白墙红瓦,不过已被岁月与恶劣天候搓磨怠尽了颜。人站在其下,不过是极小的一颗。夫墨手举一颗巨大明珠,带着九雅走进去,当先一间就是间巨大书屋,满室墨书味,书柜高可及顶,每过几步就有一架很长的扶梯,尽头隐在极高处,要仰头到最大才能隐约看见。柜上满是雕的沉木匣,里面放着防虫干草。

  “这是珠玑阁。”夫墨低头对九雅道,“我幼时常在这里。”

  一排排的书柜,从门口走到另一扇门,几乎走了一天那么久,所看到的都是书,那么多书!九雅和小兽掩不住心里的惊讶,睁大了眼睛左右看,所有的柜子一模一样,如果一个人走在里面,是会迷路的吧。

  “这些书你都看完了?”九雅不由问。

  “不敢说看完。”夫墨摇头,“有许多我没兴趣。”

  “这里的书,太多了,像大海一样。”

  “没那么多!”夫墨失笑,“几代人所积,到了我这一代倒不想在这上面费心思,可能会断,看我的弟子吧。”

  “已经很多书了。”

  “恩。”

  过了珠玑阁,是一条风雪小径,弯曲的小路两边满是银白透明的叶片,趴伏在地,空旷的地上全是这些植物。

  “这个?”九雅指着那植物停下,眼里闪着光。

  夫墨惋惜道:“可惜你不是九雅,她知道这是什么。圣山上唯一的可能会开的……也可能不会开。它没有什么用,只是会开。走吧。”看九雅那闪光的眼睛,就知道她在动心思,必以为这又是什么仙草灵药,不过,这白莲的确是什么用都没有。

  “没有开?开了是什么样的?”九雅仍然问。

  “很小一朵。”夫墨道,又推开另一扇大门,那里凌空悬浮着无数的神兵,有弓箭有刀枪,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的古朴厚重有的轻灵纤细……一排一排整齐悬列着。从其中一列中间经过,刀剑争鸣,嗡嗡作响,无上的气势从中出来。

  这三处地方所占面积极大,走完这几处,日落日升又是一日。夫墨再推开一道门时,一阵比寒冷更寒的气息扑来,几乎要把九雅和小兽冻在原处,夫墨及时伸展双手,把那寒气挡住:“你们跟着我。”

  那是一间冰屋,一具具地横放着冰棺,也不知放棺人以什么排序,从前置的玉碑上完全炕出什么,第十八代门主与第七代并列一起,第三十七代黑二代摆在一起……

  夫墨径自走到一座棺木前,闭眼静默半晌,然后又直走到最前一棺前。

  九雅和小兽一进来就发现那是与众不同的。它不和任何一坐棺木并列,位于最高处最中央,颜也带着冰蓝。夫墨往前走,要受他的气场保护就不能离他过远,九雅也只好跟着走上前去。

  那座棺木如有魔力,走到其中一处,要再往前走一步就浑身刺软,排斥着她的靠近。她强自咬牙,一步一步抵御着那无形的怪力,然而很快就被进入身体的异力搅得生死不如,身体被力量撑得几乎要爆裂开来,她抱着头忽然就跪倒在地,半声都发不出来。

  “怎么了?”夫墨感觉到了,回头问。九雅捂着心张大嘴,脸上纠结成疙瘩。

  “夫墨……救我……”她颤抖无力地向夫墨伸出一只手,“夫墨,我轰好痛。”一口牙错得格格响,身上的黑袍全然遮不住冰寒侵袭,木冻的手指抓不住袍领,慢慢滑落。

  “九雅?九雅!”夫墨一步闪到她面前,眉头轻皱,又止不住笑意,“是你!”搂她在怀,一手抵背,又轻轻在她额间吹气,“怎么样?好些了?”暖气入体,九雅面慢慢红润起来。

  “九雅?是九雅吗?”小兽在一旁看着,见夫墨掩不住的欣喜,亲密的举动,忙问。

  “恩?小乖啊。”九雅合上眼睛,伸一只手给它,“你也在。”

  “九雅……九雅……”小兽没有眼泪,叫她的名字里却带着哭音,“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一下窘了这里。”

  “这是圣榻前,邪魔不得近。百合定是被弹回去了。不过九雅也不能在这里多呆,灵兽快带她出去。不能走远,怕会再上身,恩,就在这门口等我,不能走太远,要小心九雅。”夫墨边说边掏出百合,受了神力的作用,它也是翻眼张口,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和半个死人差不多。“它现在不能死,带它一起出去。”塞给小兽。

  “九雅,你先前到哪里去了?吓我……”小兽马上抱着它就往外走。

  “……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很黑的地方,这又是哪里?”九雅虚弱地回答,眼睛却扭过来望着夫墨,艰难地向他笑。

  “我们在圣山了。”小兽用一身软毛包着她,生怕她冻伤,“你回来就好了。”

  夫墨目送着两人出去,目光一直与九雅纠结。直到九雅隐在门后才回头,心情一下大好,几步跃上那放棺的冰台,一手掀开透明的冰盖,露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来。

第61章

  棺中子不过双十年华,阂着双目,长眉下一圈优的睫毛,唇似樱瓣颊如玉,生得太令人不能逼视;一身雪白厚重的锦服上绣着繁复的重;云英长发铺泻如锦,上面散放着些精致玉饰,华丽无边;胸前交叉放着双手,红蔻丹雪肌肤,那颜几百年不曾消褪。她平静的沉睡已有四百余年,这期间日月穿梭,时间飞逝,惟独她被隔阻在尘世之外,悠然不往。

  夫墨每次看她,都会生些感叹,天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聪颖无双貌绝天下,只手遮天逆转时光。从小他就爱坐在这里,单调的圣山上,惟独她称得上是风景,不像其他的沉眠的师祖苍老冰寒,甚至比还活着的师傅都多几分人气。

  不过今日他并无多的感慨,心里只有九雅。飞快取出三枚元珠,木神那一枚很小,是从百合身上夺下的。分别放在她额间手下足底,想了想眉头一皱,转手摸出一柄小剑,犹豫着伸出左臂,割开一道口子,血顿时涌出,流到圣本来就嫣红的唇上,渗进口中。

  然后盖上棺盖,起身离开。

  夫墨接过九雅,先吸出脑后银针,听她低呼痛,心里不由酸疼起来。为什么开始就没考虑到九雅会疼,只想着困住百合?手上不停,迅疾地给她全身各处下针。

  “我会好吗?”九雅地问,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眸子却越发地鲜红,仿佛每一眨眼都会落下血来,长发犹如稻草,蓬松干枯,它的突然疯长分去她太多气血,身体立刻萎靡不振。

  “会!会好的。”小兽急急地接过话,坚决地告诉她。

  “恩。”九雅冲它点头,又回头对夫墨努力笑道,“夫墨,要救我。”

  夫墨看着她,忽然垂眸吻着她的额:“自然。”

  小兽一旁看着,伸在半空的手抖了一抖慢慢垂下去了,心里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有些酸有些涩,闷闷的一团赌在喉咙间,声都发不出了。然而瞧着九雅一脸安详,闭眸弯唇淡淡含笑的模样,慢慢就把那酸涩强压下去。它又不是不知道:夫墨一直把九雅带在身边,九雅一直跟前跟后地围着夫墨……它伸手捧住九雅伸来的那只手,默默看夫墨施针。

  半晌夫墨住手,看她背上一根根的银针,刺猬一样,不由呆了一下。九雅感觉不到疼,力气也增了些,就想自己站起来走。这一会儿她眼睛四下瞄,不远处是一间丈高大门,门上一重一重雕着大朵浮云,不少地方班驳皲裂,这两层门之间狭长的屋里,满是冰寒味道,原来这就是圣山啊。果然冷啊,露在外的皮肤麻木祷有了知觉。

  “别动。”夫墨按住她,小心横抱在怀,“我的四象针暂时能封住你的灵魂不离体,如果感觉到有谁要带你去某处,不管它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要答应。这里太冷,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九雅点点头。

  这巨大的城堡一样的屋宇,几乎没有住人的地方,它虽然占地极广,却全迂书护剑,唯一有情调的白莲也是经年开一回。夫墨住的小屋在珠玑阁上,鸽子房一样的房间,这样的小间多倒挺多,只是大多数里面连个团蒲都没有,狭窄空荡得怕人。在这冰寒的气候下根本不能住人。

  除了夫墨的屋子。

  那里还有一张窄小的木,上甚至有一盏小天窗,用厚毡掩着风,也可推开来看乌沉沉的天空。九雅就俯趴在上面一动不能动。小兽被安置在旁边小屋里,它自己走了十几间鸽屋,找到几张蒲垫,又拣了一潮湿发霉的垫絮,自己收拾一通,又巴柏来找九雅。

  “你来了也好。”夫墨在九雅额间念了安神咒,让她陷入沉睡,回头对小兽说,神还是冷漠的,“我去珠玑阁查书,可能要很久,你在这里守着她吧。”

  “是。”小兽自然求之不得。

  夫墨走了几步又停住,顿了顿道:“你在这里会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是圣山门人。日后我会收一弟子,圣山会一直传承下去,你也有数万年可活……可能多年后,我的弟子们拦不住你……不过你自己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多年后的事,夫墨就管不了了。

  小兽默默站着,看着他几步走出门去。

  要在这陌生冰寒寂寞的地方独自住上那么多年,不,是永生不变……它不由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回头去望九雅,那一团棉被里露出的半边苍白小脸,慢慢安下心来。不管在什么地方有这个人,就能给它带来些暖意。

  可九雅只是普通的凡人,几十年匆匆岁月一过只余一捧枯骨,那时它该怎么办?它握着九雅的手按在额上,陷入沉思……即使只是这样看着她,心里都能平静;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却只有她肯把一腔热血愿意与自己分享。

  “九雅,我并不想那么长命。”它喃喃地说。

  小兽几乎能够理解夫墨的冷漠了,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人怎么会热情呢?它才来了一天,一颗心就已经冰面下熬着了,想着未知的以后,连活下去的心都失了一半。可下山又好吗?它摇摇头,怎能以一己之私为害天下呢?它虽然年幼,善恶在心中却早有了标准。

  夫墨竟日不归,九雅也一直没醒,只闭眼不住呻吟皱眉,痛苦难哪模样。小兽在前守了两日,耐不得九雅满面的挣扎又跑去看看夫墨做什么。

  珠玑阁一眼望不到尽头,又都是一样的摆设,几次去找人都没找到,后来有一次终于看见那红的衣衫,夫墨背靠在扶梯中央,一手撑着梯子一手捧书,书页纷翻,叫都叫不回神。

  小兽看着看着,心里百转千回:那人已如此厉害,身份高法力深不可测,对九雅又如此上心……它思来想去到底接受了九雅和他亲密的现实。

  回去时九雅竟坐在上,头顶上的厚毡被掀开,大风呼呼地灌进来。她穿得薄,也不在意,仰着头一边拔针一边在风里轻笑。

  “九雅!”小兽站在门边大喝一声。

  “噤声。”九雅食指比在唇边,微微一笑。

  “你不是九雅。”小兽立时明白了,捏起拳头大步踏进,可对着九雅的身体,它做什么都下不了手,左右检视一番,觉得在那身体上哪里都落不下拳头。眼看着她利落地跳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竟节节后退,痛苦地拦臂喊道:“九雅,九雅……夫墨不是说了,不管是谁叫你找你都不要理她吗?”

  “她哪里是我的对手?”九雅不屑地一哼,推开它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小兽一急,竟扯住她的头发。

  “哎哟,疼。”九雅一顿足,恨了它一眼,“夫墨在哪里?”

  “你你你……你多穿点,别冻坏了身子。”小兽关心九雅,看百合完全不管不顾这具身体,心疼极了。

  “夫墨在哪里?”九雅不情愿地接过黑袍,仍问。

  “……珠玑阁。”

  九雅转身就走。小兽等了等,也只好跟上去。

  珠玑阁。

  夫墨一见九雅,面立刻沉下去,伸手放好书跳下长梯:“原来四象针也不管用。”边说边摇头,“那还是除魔利器呢。”

  九雅仰起头:“夫墨,你在做什么?”一脸可爱无辜。紧跟在后的小兽见了,一时无语。

  夫墨摆手:“罢了,你随便出去走走,反正你吃过琼浆,不饿不渴,有什么事再说。”完了又对小兽道,“她的衣服。”

  小兽忙把外袍递上。

  “我来看书的。”九雅披上袍子,也抽了一本书在手,装模做样地看起来。

  夫墨换了个书柜,依旧看书,他对这些书熟悉得很,手指掠过书脊,随着心意就有几本书缓缓掠出一格。然而看着看着心浮气躁起来,有什么在心里不动声地搅着,让他心神不宁。蓦地把手上的书一掷,身如疾电掠出门去。

  “做什么?”九雅和小兽都吃了一惊,立刻放下手中物,跟着掠过去。

  穿过几道门,人还在鬼斧阁中,透过半开的门就看见有荧光闪烁,渐渐光芒大炽。

  夫墨进退不得,然而心里不知为何反感异常,强等她慢慢退回身才恭敬地放下她的手,单膝跪地行了一拜祖师礼。

  “没想到,你竟会向我磕头。”攸予淡淡地笑着看他,“果然是忘了前尘旧事。”又一回身拣起半融的元珠,“……你还唤醒了我。”

  “圣复苏乃是圣山门人之大幸……”夫墨道。

  “为什么要唤醒我?”

  “……”

  “因为你心底的声音?”

  “……”夫墨虽然未答,脸上却有一丝动容。是的,自年幼时,就有个声音在心底督促着他,要这样做要那样做,要唤醒圣……可她是怎么知道的?虽然面前人是圣,四百年前的传奇,然而夫墨并没生出自轻心,他自己也下山力斗过神兽,并不觉得自己会比她逊,相反还跃跃试,想与她争个高下。那她从何得知?难道真是法力在我之上?

  圣低一笑,依旧伸手给他:“扶我起来。”

  站起荔攸予修长的眉一皱,冷笑了起来:“谁给我换的衣服?”

  “恩?”夫墨一愣,这衣服挺好啊,雍雅华贵气度高华,衣衫颜如同月华一般,流水般的柔顺长发披在身后,连从阑注意人容貌的夫墨都一恍惚的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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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我的长鸿枪呢?”攸予依旧宛尔微笑着问,然而笑容间冰冷生寒。

  “在鬼斧阁。”

  攸予哼笑一声,忽地身体里迸出一篷火光,把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夫墨一愣,立刻站在一边,面容在火光照耀下忽亮忽暗。倏地火不灭而熄,露出一个穿着打扮完全不同的子来。她半个身体露在外,只胸脯横抹一雪丝涤,露出纤的腰;长纱曳地,手臂裹纱;腰间有两枝黑清的鲜缠绕;长发由九只大小不等的玉环松束,仍有过长的头发流水一般倾泻,长达臀腿。

  她身姿健又纤细柔弱,额上腾起火红的绛影,右手凌空一划,现出一只大半人高的银枪,在她手中低鸣不已。长鸿枪,二十四支为一体,圣的称手兵器。

  夫墨看她火换装,那更为绝代的模样令他想起心里隐隐不安的一些东西。他偶尔会做些奇怪的梦,在那里似乎就有这样一个身影,不分正邪。然而那些奇怪的梦境被什么封印压挤着,总在梦醒后就遗忘,只余一些清淡的影子。以前他从未深思过,也不对自己有什么怀疑,然而现在……

  攸予朝夫墨伸出手,一身散落的轻纱在一步一摇中翩飘而舞。

  “门边的人是谁?”她问,微眯着眸,不甚高兴的样子。

  夫墨回头,正对上九雅和小兽张大嘴圆瞪的眼睛:“是弟子的朋友,她受了魔蛊,还望圣施予援手。”

  “你竟会带人回来。”攸予半点没笑,目光在小兽身上轻飘飘掠过,“水神之子就罢了。”眼睛锁定在九雅身上,“这个本是凡人吧!带来做什么?为你洗衣做饭的奴仆?”

  夫墨被她这样一说,心里顿时不快起来。本来圣山算是他一个人的,带九雅回来也是全凭自己心意,虽然此九雅非彼九雅,却是他心中所系之人,被她这样一指责,几乎就想甩开她的手站到九雅身边去了。不过还是强自按捺着不快,皱起眉头。

  攸予回头对他一笑:“原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说得你难过了?”顿了顿道,“她不能留下来。”

  “为什么?”夫墨果然还是受不住这话,立刻放开她的手,站远一步问。

  “呵……”攸予不由失笑,“夫墨,你可是习道之人,还用我说?”

  夫墨不由想到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一吻,脸不由得更难看一些:“不,她是我朋友。”

  “今日暂不说这些。”攸予道,“我要去休息。”眉宇间满是劳累困顿,像行过千里路走过万重山一般,“夫墨,我们经年不见了,你陪着我。”

  夫墨心里直称奇怪,面上不动声,扶着她的一臂,带她去休息。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圣历四万八千五百二十年。”

  “……四百年了啊?果然是换了几番天地。”攸予感叹着,光的胳臂斜靠着夫墨,脚有些走不动,“我等了这么多年,夫墨,你长得比我想的还要俊。”

  “……”夫墨不甚喜欢做弱势的一方,然而身边人无论如何也不是弱者。

  “九雅。”小兽看扶额呼痛的九雅,还是忍不住去关心,“你怎么了?”

  “头疼。”九雅哼道,“那个就是圣?”

  “是啊。”

  “她真……”九雅言又止,那古怪又丽的衣饰,绝世清高的容颜,无上的法力……与夫墨的奇特亲吻,让她叹了口气,忽地又一笑出声,“哈,九雅就要遭殃了,看夫墨被她勾引了,她还能怎么样!”

  “那你呢?”

  “我?反正就跟九雅一起,共存亡罗。”

  “哼。”

  一人一兽目送着夫墨攸予远去,都有些惆怅。那忽来的一吻,不仅是夫墨愕然,两个看客也是大吃一惊。那圣既然是睡了四百年才醒的,有什么理由一醒来就对人发神经?何况,她还准确地念出了夫墨的名字。

  “好奇怪。难道他们上辈子就认识?可就是认识,也不会是这样的吧。”九雅嘀咕着。

  “听我爹爹说,夫墨身上金火元素大盛,可能前世真是两位伯伯的孩子。”小兽也猜测着。

  “可都已入了六道轮回,前世今生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若是你死了投胎,你爹还去找你?早换了爹娘了。”
第63章

  夫墨扶着攸予走了一段,越走越慢,最后停下不走。

  “怎么?”攸予一笑回头。

  “妖气。”

  “恩。”攸予点头,“不过很淡啊,你也闻得出来?”

  “我最讨厌妖。”夫墨一字一顿地道。

  “?……也是,虽然你忘记了许多,可根上的东西,还是印在脑海里的。”

  “你身上的妖气哪里来的?”

  攸予不答,转而道:“带我去看看白莲。”

  偌大的白莲园中,一地的银白叶子,不见半朵开,连苞都没有一个。

  “我诞生前,圣山上到处是白莲,听骓逸说,风起的时候到处是沙沙的叶子声,轻盈地莲瓣漫天飘舞,一点也不寂寞。”攸予卷手,一片叶子飞上手中,“及至我出生前二十年,生出一枝火红颜的莲,生着七枝虚根,无风自移,以噬吃白莲为生。那年的圣山门主是骓逸,他觉得那是不祥之物,可又知道圣山上生不出妖物,怕是什么神物,便留了它的命。二十年间,这漫天遍地的白莲,除了这房里,全被它噬尽。”

  “开后什么事都没有,反而结得一果。果熟一季便落蒂,坠地变成一个幼儿。你知道了吧?”

  “就是你?”夫墨听了开始就猜到,然而还是吃了一惊。

  “我是红莲之子,自幼带着妖气,后来跟着骓逸习法悟道,继承圣门。”

  “原来如此。”夫墨点点头,伸手扶住她,“我带你去休息。”

  攸予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形,伸出的手坚韧有力,忽地一使力,把他拉到正前方,相隔仅有数寸之距,眸直盯着他:“夫墨……”于她,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夫墨背手站得笔直,与她毫不示弱地对视:“请吧。”

  “不知道我做的对不董…然而你还是你,还这么倔强,如今这个样子,我更是不舍得你了。”攸予伸手去抚他的鬓间,“夫墨,我极想你。这几百年连绵的梦里,都有你。”温柔的笑容浮现出来。

  夫墨毫不掩饰地皱起眉,想问为什么,又罢了,连刨根问底都省了:“请吧。”让出一条路来。

  “夫墨?”攸予一挑眉,他又惹怒自己了。

  夫墨先回头走到前面去了。

  圣这一休养足去三十多天,九雅开始还过了两日安逸日子,第三日被夫墨拎着后颈丢到冰室,不过半晌又拎回来。

  “啊!!!轰啊。”九雅吊着一串鼻涕跳脚,手直打他的胸脯,“轰。”

  夫墨面含笑搂紧她:“九雅,怎没听我的话?”

  “怎么没听?”怀中少委屈地仰面问,唇抿得紧紧地。

  “去了哪里?”夫墨给她再披件厚袍,用手抵着她的背心,缓缓送入暖气。

  “这回我还看见了人,不不不,也不是人,不过长得和我们差不多。”九雅在他怀里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又哆嗦了两下,“它们告诉我,魔界和人界是平行的两个空间。可他们想的事和我想的都不一样,和我们这里很不一样呢。”

  “怕不怕?”夫墨呼出的凉气吹在她脸上,明明是凉凉的气息,却烧红了九雅的脸。

  “怕什么?”少有些扭捏,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刻有什么绞住两人的目光,各自失神,然而呼吸却近了。九雅微扬着下巴,慢慢慢慢闭上了眼睛,像要跟随那目光,夫墨失了心神迷了心窍,唇落在她的额上脸庞唇畔,辗转反复……那份旖旎让冰室生暖。

  及至唇离开了,九雅还是红着脸不肯张开,下唇咬得死紧。夫墨不由好笑地推推她:“怎么了?睁眼。”

  “……做什么?”九雅闭着眼吱唔。

  “……看我。”

  终于张开眼睛,少年的面上也带着动情的红晕,一见九雅的眼眸,反而移开几分,看向她的耳垂去。

  “呵呵……”九雅不由傻笑出笑。

  “笑什么?”夫墨收敛了一下羞涩。

  “你脸红了。”九雅捂着嘴直笑。

  “……自然,我也会脸红。”夫墨终于和她对上眸子,烟中含着几分涩然,然而一看那血红的颜,一下被揪住了心,轻轻抚她的长发,“放心,圣正在闭关中,她功力不一定比我高深太多,但懂的法术别门可能比我多,等她出关,我会让她救你的。”

  “恩。”九雅仍是不好意思地点头,红晕未消,那青涩涩模样不由叫夫墨罢不能,脸凑上去挨着脸磨蹭几下,唇又沾过来。两人在冰室中只知道这份入骨的痴缠亲密……忘记时间飞逝……

  夫墨遍翻群书,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法子解她的蛊,毕竟魔界与人间相隔太多,圣山上甚少有书提到它们。圣一醒,夫墨在一定程度上就寄托于她,他唤醒她,那么为他做一件事,应该是很应该吧。他这样想,然而想到她的那些奇怪话语诡异言行,有些不快。

  余暇时光,初尝甜蜜的两人半分也不离,九雅坐夫墨膝头,头亿他肩窝,絮絮地和他说话;夫墨忘记自己的身份使命,不过是九雅面前会微微脸红的寻常少年;他带她纵游这片天下,或晨观日出随风飘,或日飞千里俯仰天地,或为她舞剑翩跹……只为博她一笑。连小兽都数日不露面,只留这悠闲时光给两人。

  这日,两人挟风归来,落在占了半边巨山的刀削巨台上。这里地势较高,夫墨告诉她,这里曾是众神飞升之所。九雅认定这是福地,每日都要来走一走,夫墨必须守护一旁,一手不停地送真元,一手相依相携。有他的真气在体内翻腾,九雅才能不被离魂所迫。

  只是夫墨的身体日渐清瘦、衣衫渐宽。

  这一片天台占地极广,伴着喑呜般的佛音,有清涤人心之用。九雅和夫墨坐着坐着,半边天的夕阳西落,另一边天上依旧是乌云密布,絮絮的雪下个不停。夫墨见天暗了,便一错手指变出只明珠,放在两人脚边,荧光照亮身彻几尺,把他们兜围在其中,有种氤绕的温馨。

  在夫墨看来,这原本看过几千几百次的单调风景倏地也有岁月的风韵,连雪都飘得如此柔情蜜意,满腔入骨柔情下不扭头去看九雅,她怕这不化的冰雪,正不住地拍肩膀往下扫雪,他伸手去帮她。

  “夫墨你看。”九雅也一错手指,像擦亮了一盏灯,食中两指上现出一缕灿烂的火来。

  “恩?”夫墨微谔,“指火?”这是魔界法术。

  “有人教我的。”九雅宛尔一笑,微微惋惜着,“可惜他们不会解我的血咒。”

  夫墨伸手包住她手上的火:“这是要耗自身元气的。”

  “恩?”

  “魔族与我们修行的最大差别就是:我们借以外物或提升自身法力修行,少要十七八年,多则三四十年方有小成;他们则是竭取自身元气以求速成。你一个小人儿,不要学它们,对你自己不好。”

  “哦。”九雅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难怪小弟才八岁,就那么厉害了。”

  夫墨揉揉她的头发,微微地笑。

  冷漠孤傲如他也化作了绕指柔?只是人不自知。

  远处有光华似流星飞快地掠过,又似原本就如此,暗黑阴沉什么都没有过。九雅仰面望天不知道,夫墨却凝目一眯,手指一掐,伸手把她拉起来:“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后什么事都没有。

  圣在冰棺前为前辈后辈扫棺,见了夫墨和九雅也只浅浅一颔首,后来几日更是日日在珠玑阁中查书,无事时坐在白莲圃中,神情寂寥凝望远处。夫墨把九雅的事提了两次。第一次攸予听了冷冷地望着他,半晌拂袖而去;第二次听了淡淡苦笑,叹了口气摇摇头。

  夫墨觉得这不公平,只是面上不说,一哼而去。

  这样的日子一去就是两个月。九雅不能总是陪伴夫墨左右,他得翻阅群书,又有与攸予置气之意,定要亲自找出方法救九雅。

  那日九雅一睡醒来,眼眸转了两下,屈指弹小兽的额:“瞧你那丑样。”

  “百合。”小兽本来趴在她的边,这时看着她目光清明镇定自如,知道她不是九雅便起身而去。

  “夫墨在哪里?”九雅连忙追上它。她可不要单独一人,夫墨偶尔凶狠,然而看她是九雅的身体,尚还慈心;但要是碰到攸予就完了!

  说起来,攸予倒不会把她怎么着。只是见一次就像要掉一层皮:只被那纠绕生刺的目光包围,她就觉得生不如死!然而她又似无处不在,不论去了哪里,好象一回头就是她冷漠的脸。那脸是,但寒冰笼罩的风景再也不能打动人,就像巍峨的圣山。不仅是她,连小兽也十分畏惧她,每次一见到就忍不住颤抖。

  “你怎么也怕她啊?”九雅撇着嘴问,有点不解。攸予对她是不假辞,但对小兽却难得有耐心,最喜欢把它召到脚边,慢慢抚它的头颅,滑过它的皮毛,会对它和蔼地微笑……反正就是好……九雅摇摇头,叹口气。

  小兽打了个哆嗦,咬着牙不语。

  “说啊,怎么了?”九雅拧它一着。

  小兽站住,眉锁重楼犹豫许久:“……她,她……叫我……夫墨的名字。”夫墨的名字?不就是夫墨么?

  “呃?”九雅也怔住,半晌没想过来。小兽已低头走开。

  九雅想了想一咬牙,回头就往珠玑阁跑,夫墨一连数日留守在里面不曾见面。小兽回头看见,呆了呆也往那边跑去。

  才行至大门,九雅被小兽一手拉住:“九雅,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夫墨。”

  “……你又不是九雅,他也不愿意见你……”

  “那,那圣叫他的名字干什么?”

  “夫墨也应该……不懂吧。”小兽怀疑着说,“我看他也对这个很疑惑。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知道?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

  “那我去问他,别被人骗了。”

  小兽不由失笑,摇摇头:“你又不是九雅,担心什么?”

  九雅踏出去的步子踩在半空:“是哦,我干什么多管闲事?”然而想了想还是往那边去。

  “别去了。”小兽咳了咳,“那个人在白莲圃地。”粹里去珠玑,当然要经过白莲园。一句话说得九雅立刻退回来,抱着双手往另一边去了。

  “夫墨也不出来?”九雅哼哼。

  “在找对付你的办法。”

  “哼。”九雅自傲地仰头,“那可是我成魔的究法,一口气连吞了十万精魂才得到的法术,哪里那么容易破?”

  “也不是不容易。”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地底冒出的寒丝,令人胆战心惊。丝涤轻飞,发沉如水。有着容颜的子慢悠悠踱出来。

  和以前见她时一样,九雅和小兽都打了个寒战,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脸。

  “炕出你还敢得意。”攸予行到九雅面前,伸两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九雅?魔物?若不是夫墨坚持,我早叫你永不超生,魂飞湮灭了。”

  “是。”九雅在她的目光下只能地应是。



第63章

  夫墨扶着攸予走了一段,越走越慢,最后停下不走。

  “怎么?”攸予一笑回头。

  “妖气。”

  “恩。”攸予点头,“不过很淡啊,你也闻得出来?”

  “我最讨厌妖。”夫墨一字一顿地道。

  “?……也是,虽然你忘记了许多,可根上的东西,还是印在脑海里的。”

  “你身上的妖气哪里来的?”

  攸予不答,转而道:“带我去看看白莲。”

  偌大的白莲园中,一地的银白叶子,不见半朵开,连苞都没有一个。

  “我诞生前,圣山上到处是白莲,听骓逸说,风起的时候到处是沙沙的叶子声,轻盈地莲瓣漫天飘舞,一点也不寂寞。”攸予卷手,一片叶子飞上手中,“及至我出生前二十年,生出一枝火红颜的莲,生着七枝虚根,无风自移,以噬吃白莲为生。那年的圣山门主是骓逸,他觉得那是不祥之物,可又知道圣山上生不出妖物,怕是什么神物,便留了它的命。二十年间,这漫天遍地的白莲,除了这房里,全被它噬尽。”

  “开后什么事都没有,反而结得一果。果熟一季便落蒂,坠地变成一个幼儿。你知道了吧?”

  “就是你?”夫墨听了开始就猜到,然而还是吃了一惊。

  “我是红莲之子,自幼带着妖气,后来跟着骓逸习法悟道,继承圣门。”

  “原来如此。”夫墨点点头,伸手扶住她,“我带你去休息。”

  攸予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形,伸出的手坚韧有力,忽地一使力,把他拉到正前方,相隔仅有数寸之距,眸直盯着他:“夫墨……”于她,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夫墨背手站得笔直,与她毫不示弱地对视:“请吧。”

  “不知道我做的对不董…然而你还是你,还这么倔强,如今这个样子,我更是不舍得你了。”攸予伸手去抚他的鬓间,“夫墨,我极想你。这几百年连绵的梦里,都有你。”温柔的笑容浮现出来。

  夫墨毫不掩饰地皱起眉,想问为什么,又罢了,连刨根问底都省了:“请吧。”让出一条路来。

  “夫墨?”攸予一挑眉,他又惹怒自己了。

  夫墨先回头走到前面去了。

  圣这一休养足去三十多天,九雅开始还过了两日安逸日子,第三日被夫墨拎着后颈丢到冰室,不过半晌又拎回来。

  “啊!!!轰啊。”九雅吊着一串鼻涕跳脚,手直打他的胸脯,“轰。”

  夫墨面含笑搂紧她:“九雅,怎没听我的话?”

  “怎么没听?”怀中少委屈地仰面问,唇抿得紧紧地。

  “去了哪里?”夫墨给她再披件厚袍,用手抵着她的背心,缓缓送入暖气。

  “这回我还看见了人,不不不,也不是人,不过长得和我们差不多。”九雅在他怀里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又哆嗦了两下,“它们告诉我,魔界和人界是平行的两个空间。可他们想的事和我想的都不一样,和我们这里很不一样呢。”

  “怕不怕?”夫墨呼出的凉气吹在她脸上,明明是凉凉的气息,却烧红了九雅的脸。

  “怕什么?”少有些扭捏,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刻有什么绞住两人的目光,各自失神,然而呼吸却近了。九雅微扬着下巴,慢慢慢慢闭上了眼睛,像要跟随那目光,夫墨失了心神迷了心窍,唇落在她的额上脸庞唇畔,辗转反复……那份旖旎让冰室生暖。

  及至唇离开了,九雅还是红着脸不肯张开,下唇咬得死紧。夫墨不由好笑地推推她:“怎么了?睁眼。”

  “……做什么?”九雅闭着眼吱唔。

  “……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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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张开眼睛,少年的面上也带着动情的红晕,一见九雅的眼眸,反而移开几分,看向她的耳垂去。

  “呵呵……”九雅不由傻笑出笑。

  “笑什么?”夫墨收敛了一下羞涩。

  “你脸红了。”九雅捂着嘴直笑。

  “……自然,我也会脸红。”夫墨终于和她对上眸子,烟中含着几分涩然,然而一看那血红的颜,一下被揪住了心,轻轻抚她的长发,“放心,圣正在闭关中,她功力不一定比我高深太多,但懂的法术别门可能比我多,等她出关,我会让她救你的。”

  “恩。”九雅仍是不好意思地点头,红晕未消,那青涩涩模样不由叫夫墨罢不能,脸凑上去挨着脸磨蹭几下,唇又沾过来。两人在冰室中只知道这份入骨的痴缠亲密……忘记时间飞逝……

  夫墨遍翻群书,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法子解她的蛊,毕竟魔界与人间相隔太多,圣山上甚少有书提到它们。圣一醒,夫墨在一定程度上就寄托于她,他唤醒她,那么为他做一件事,应该是很应该吧。他这样想,然而想到她的那些奇怪话语诡异言行,有些不快。

  余暇时光,初尝甜蜜的两人半分也不离,九雅坐夫墨膝头,头亿他肩窝,絮絮地和他说话;夫墨忘记自己的身份使命,不过是九雅面前会微微脸红的寻常少年;他带她纵游这片天下,或晨观日出随风飘,或日飞千里俯仰天地,或为她舞剑翩跹……只为博她一笑。连小兽都数日不露面,只留这悠闲时光给两人。

  这日,两人挟风归来,落在占了半边巨山的刀削巨台上。这里地势较高,夫墨告诉她,这里曾是众神飞升之所。九雅认定这是福地,每日都要来走一走,夫墨必须守护一旁,一手不停地送真元,一手相依相携。有他的真气在体内翻腾,九雅才能不被离魂所迫。

  只是夫墨的身体日渐清瘦、衣衫渐宽。

  这一片天台占地极广,伴着喑呜般的佛音,有清涤人心之用。九雅和夫墨坐着坐着,半边天的夕阳西落,另一边天上依旧是乌云密布,絮絮的雪下个不停。夫墨见天暗了,便一错手指变出只明珠,放在两人脚边,荧光照亮身彻几尺,把他们兜围在其中,有种氤绕的温馨。

  在夫墨看来,这原本看过几千几百次的单调风景倏地也有岁月的风韵,连雪都飘得如此柔情蜜意,满腔入骨柔情下不扭头去看九雅,她怕这不化的冰雪,正不住地拍肩膀往下扫雪,他伸手去帮她。

  “夫墨你看。”九雅也一错手指,像擦亮了一盏灯,食中两指上现出一缕灿烂的火来。

  “恩?”夫墨微谔,“指火?”这是魔界法术。

  “有人教我的。”九雅宛尔一笑,微微惋惜着,“可惜他们不会解我的血咒。”

  夫墨伸手包住她手上的火:“这是要耗自身元气的。”

  “恩?”

  “魔族与我们修行的最大差别就是:我们借以外物或提升自身法力修行,少要十七八年,多则三四十年方有小成;他们则是竭取自身元气以求速成。你一个小人儿,不要学它们,对你自己不好。”

  “哦。”九雅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难怪小弟才八岁,就那么厉害了。”

  夫墨揉揉她的头发,微微地笑。

  冷漠孤傲如他也化作了绕指柔?只是人不自知。

  远处有光华似流星飞快地掠过,又似原本就如此,暗黑阴沉什么都没有过。九雅仰面望天不知道,夫墨却凝目一眯,手指一掐,伸手把她拉起来:“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后什么事都没有。

  圣在冰棺前为前辈后辈扫棺,见了夫墨和九雅也只浅浅一颔首,后来几日更是日日在珠玑阁中查书,无事时坐在白莲圃中,神情寂寥凝望远处。夫墨把九雅的事提了两次。第一次攸予听了冷冷地望着他,半晌拂袖而去;第二次听了淡淡苦笑,叹了口气摇摇头。

  夫墨觉得这不公平,只是面上不说,一哼而去。

  这样的日子一去就是两个月。九雅不能总是陪伴夫墨左右,他得翻阅群书,又有与攸予置气之意,定要亲自找出方法救九雅。

  那日九雅一睡醒来,眼眸转了两下,屈指弹小兽的额:“瞧你那丑样。”

  “百合。”小兽本来趴在她的边,这时看着她目光清明镇定自如,知道她不是九雅便起身而去。

  “夫墨在哪里?”九雅连忙追上它。她可不要单独一人,夫墨偶尔凶狠,然而看她是九雅的身体,尚还慈心;但要是碰到攸予就完了!

  说起来,攸予倒不会把她怎么着。只是见一次就像要掉一层皮:只被那纠绕生刺的目光包围,她就觉得生不如死!然而她又似无处不在,不论去了哪里,好象一回头就是她冷漠的脸。那脸是,但寒冰笼罩的风景再也不能打动人,就像巍峨的圣山。不仅是她,连小兽也十分畏惧她,每次一见到就忍不住颤抖。

  “你怎么也怕她啊?”九雅撇着嘴问,有点不解。攸予对她是不假辞,但对小兽却难得有耐心,最喜欢把它召到脚边,慢慢抚它的头颅,滑过它的皮毛,会对它和蔼地微笑……反正就是好……九雅摇摇头,叹口气。

  小兽打了个哆嗦,咬着牙不语。

  “说啊,怎么了?”九雅拧它一着。

  小兽站住,眉锁重楼犹豫许久:“……她,她……叫我……夫墨的名字。”夫墨的名字?不就是夫墨么?

  “呃?”九雅也怔住,半晌没想过来。小兽已低头走开。

  九雅想了想一咬牙,回头就往珠玑阁跑,夫墨一连数日留守在里面不曾见面。小兽回头看见,呆了呆也往那边跑去。

  才行至大门,九雅被小兽一手拉住:“九雅,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夫墨。”

  “……你又不是九雅,他也不愿意见你……”

  “那,那圣叫他的名字干什么?”

  “夫墨也应该……不懂吧。”小兽怀疑着说,“我看他也对这个很疑惑。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知道?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

  “那我去问他,别被人骗了。”

  小兽不由失笑,摇摇头:“你又不是九雅,担心什么?”

  九雅踏出去的步子踩在半空:“是哦,我干什么多管闲事?”然而想了想还是往那边去。

  “别去了。”小兽咳了咳,“那个人在白莲圃地。”粹里去珠玑,当然要经过白莲园。一句话说得九雅立刻退回来,抱着双手往另一边去了。

  “夫墨也不出来?”九雅哼哼。

  “在找对付你的办法。”

  “哼。”九雅自傲地仰头,“那可是我成魔的究法,一口气连吞了十万精魂才得到的法术,哪里那么容易破?”

  “也不是不容易。”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地底冒出的寒丝,令人胆战心惊。丝涤轻飞,发沉如水。有着容颜的子慢悠悠踱出来。

  和以前见她时一样,九雅和小兽都打了个寒战,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脸。

  “炕出你还敢得意。”攸予行到九雅面前,伸两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九雅?魔物?若不是夫墨坚持,我早叫你永不超生,魂飞湮灭了。”

  “是。”九雅在她的目光下只能地应是。

第64章

  手指倏离,攸予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半晌方甩袖而去。

  又是半晌……

  “走了?”九雅耳语般的声音问小兽。

  “我看看……恩,走了。”松气的声音,放松的肩膀塔下来。

  “往哪里走的?”

  “不知道。”摇头。

  “那还去不去找夫墨啊?”九雅抱着手问。

  “去吧。”圣山之清苦孤寂,实在找不到事做,小兽想了半天叹口气,愿意去找夫墨。虽然夫墨对它冷淡,上山后然再狠毒。说起来也不算很怕他,毕竟还有攸予更让人害怕,反倒夫墨就可亲得多。

  珠玑阁幽长的木柜高抵天板,平实整平的石板被打磨得几可照人。九雅和小兽紧紧挨在一起,一排一排地走过去。这里安静到压抑,让人不敢出声唤人,也不敢单独一人,迷路后可能一天都找不到出路,越转就越晕。

  “看见夫墨没有?”九雅问小兽。

  “没有。”

  “前天好象在这几格柜子间的。”九雅失望地说。

  “……”

  “那里有个影子。”不知过了多久,小兽终于叫了一声。有两道浅浅的影子重叠拖曳在地上,一直延伸到另一边的柜子中。

  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攸予也在,两人并列站着,红衣的俊少年,轻纱笼罩无风也飘摇的子,共翻一本书。

  “九雅?”夫墨看了九雅一眼,认出不是九雅后垂下眼帘,不再看她。

  忽然就落墨起来,即使是百合的灵魂,即使只是残缺的一魄,啊,不,她已经在慢慢吸取百合完整的灵魂了……然而这人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她忽然就这样落入空白的寒冷里,战栗得仿佛没穿衣衫……怎么会这样呢?百合的灵魂是不喜欢夫墨的,她所感受到的也只是那人对另一个人的温柔体贴,不过是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就成了这样么?

  “我们走吧。”小兽扯着她的衣袖,悄悄地要退。

  “不,我不走。”九雅秘一甩袖子,转向一边,也抽一本书出来倚着书柜狠狠地翻着。小兽忙拽着她往一边拉,然而她也像动了真怒,脚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意气之举自然被人看在眼里,九雅又一次甩开小兽的手后,攸予抬头冷冷喝道:“滚出去。”

  这话如当头厉喝,一下唤醒她心里所有的害怕,九雅身子秘一震,心里的不甘反抗流于脸上,然而手还是慢慢合上书,下意识就要放回去。

  “做什么?”夫墨冷冷地道,“九雅是我朋友。”

  “夫墨,”攸予优的眉皱起声音转冷,商量似的问,“她会在圣山留多久?是不是她的蛊解了,就可遥”

  夫墨轻笑了一声:“当然不。”

  “那……你说说,灵兽我能留下。但你的朋友必须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你是前辈,可门主是我。”

  “哦。”攸予低笑出声,听着竟有几分凄凉,“看来是我做错了。”丹蔻手倏地紧捏。

  “……”夫墨望着她不语。

  攸予道:“让你忘记一切是我的目的,让你变成如今的模样也是我的期望,可你真的颈我是四百年前的妖物?连和我说间话都如此不情不愿?”

  “我并没有。”少年摇头,眉宇间没有悔意,只是疑惑,“怎么这么说,什么意思?”

  攸予盯他半晌,忽地足点地飘然而去,行出不远又落地回头狠狠道:“夫墨,你跟我来。”

  鬼斧阁之右侧其实还有一间暗房,里面和其他的房间一样宽大高冷,进门就从左到右排列着高矮不齐的竖柜,挖着木格摆放各式药罐,正中央是三只漆黑大鼎,下面的火池有残柴灰烬;倚墙边摆着几张药簸,空中逸散着奇怪的药味;对门墙边,离地七步台阶上摆着一只雅正的冰蓝大椅,左雕繁复枝如,右刻丁小字,密密麻麻如蚊蚁满地;椅旁几尺开外有一扇小窗,刚好看见左近的白莲疲

  圣一手支颐看一手执枪把玩坐在其上,半晌回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夫墨九雅,不言语却有凌烈的气势扑面。

  夫墨站在鼎炉旁,也是目光如剑,像要与她争出高下。圣算是他费尽心力才唤醒的,然而看见她人后,不知怎么的再没敬仰之心,反而时时厌恶,他心里也常暗自诧异,盘算许久却算不出所以然。

  九雅和小兽也携手跟到门边,推攘半天躲躲闪闪地还是进了门。然而一进来闻着空气里古怪的药味,九雅头就开始昏沉,意识飞快模糊地掠过,还没反应过来,灵魂已离体——拖着残缺的灵魂缩到身体的某处角落,随即是无日的黑暗——它知道,真正的九雅又回来了。

  夫墨立时感觉到,回头看她时面上有担忧闪过。

  “这个魔物与你,有何关系?”攸予问道。

  “九雅是我朋友,她中了血蛊,请圣救她。”夫墨见机又一次提出救九雅的事。

  “这魔物怎猛你相识的?”

  夫墨一谔,答道:“九雅不是魔,是……是我朋友,是有魔物上她的身,我与它倒是没什么牵圪。”

  “九雅是你朋友?”攸予沉吟一下,又叹口气,“夫墨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总要忤逆我。”

  夫墨皱眉:“此话怎讲?”心里大是不快,回头看到小兽和九雅探询的目光,更是不耐。

  “看来你本事见涨了,连听我说话都不耐烦。”攸予地笑,“唉,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道不是为了你?我才沉睡那么多年?”

  “这,这话什么意思?”夫墨不由大吃一惊。

  攸予手一翻,像握执着一面镜子,一线光自手心射出,只笼罩夫墨身侧左右。夫墨开始的确是有些不屑一顾的。那是他用过的翻天镜,当然知道破解之法。他身不动影不斜,右手食中二指成骈在光影上四划,有金玉相击之声,很快光影破碎,裂成几块坠下。

  “不错。很有天分。”攸予赞韶点头微笑,倒让夫墨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过来。”攸予冲他伸出双手,面带慈爱微笑。

  夫墨反倒后退一步,然而一动就觉出不寻常来:怎么?怎么……怎么回事???离地不过几尺,手脚竟趴伏在地?低头一看:红衣化作一身大红皮毛,满身威风凛凛的硬毛炸开,像是谁……像是……

  蓦地一个柔软的身体扑到身上,两双晶亮的眼睛对上,各自怔住:九雅的眼睛里是害怕合着坚强,夫墨则是茫然不信。

  “九雅。”他还是能清楚地念出她的名字。

  “怎么了?你怎么了?”九雅回头对着攸予,胆怯着又鼓起勇气质问,“你做了什么?快变回来!”

  攸予手一掀,孩的身子如风中落叶,又像牵线木偶一样摔到墙上,小兽惊叫着灵活跃起,却在半空中被一股力道拦截,也被重摔到墙上,几乎立昏。它在墙角坐了半天神志才恢复,忙扭头去看九雅,她靠墙坐着,身子被那火红的神兽托住。

  “夫墨……”攸予闭着眼睛叹息着叫它的名字,“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夫墨化身的神兽背着九雅到灵兽身边,放下人后慢慢踱到屋中央,“你给我下的什么法术?”并不高明的法术,他所有的力量都未消亡,甚至更有力魄,满身充盈的真气弥漫开来,每一丝毛发都被灌得笔直竖立。他甚至斗志昂扬,想要震喉尖啸。

  “这是你的真身。”攸予恳切地道,“本来是我最讨厌的,如今我却宁可你还是这副模样。”

  “什么意思?”夫墨的话语焦急起来,“别吞吐,告诉我。是不是我的前生?”

  “前生?你竟会这样想?”攸予微笑,“当然不,你忘记了……你已经活了五百多年,和我年纪相当呢你。”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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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1 16: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5章

  九雅倒趴到小兽身上,急忙巴着墙半跪而起。她眼巴巴望着夫墨的兽身,直到此时还惊惶不已,听了攸予的话更是茫然无措。小兽受了那样一击,心里先生了怯意,九雅偎在身边它便再无所求,忙把她藏在身后捂住嘴巴。

  场中的大红神兽昂头眯缝着眼睛,无形的气势便从身畔弥漫开来……夫墨第一次以兽身现人,但扑腾转折跃跳自如,反比人形时更灵动轻巧,一身的毛发伸展开来,威风凛凛;额间嵌一枚纯黑钢印烁烁生唬

  “怎么说?”他轻声问,房间里有流转的气浪周旋在他和攸予之间,连耳语般的声音互相都听得清楚。

  攸予没开口,扭过头去看窗外一地垂头丧气的银叶,许久摇头:“我不会告诉你,告诉你的话……”她优雅的手托起下巴悲哀地说,“那我睡的四百年……罪不就白受了么?”

  “什么意思?”夫墨紧跟着问。

  “夫墨。”攸予微笑着伸出一只纤手,“来,到我这里来。”

  夫墨嗤鼻,忽地身周腾起浓密白雾,倏然又散去,红衣的少年重又站在消散的雾间。他慢慢理着袖子面带寒光:“你非告诉我不可。”

  “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我?”圣见他破解此术微微动容,背脊僵直双眼眯成一线,“你未免自视过高。”

  夫墨哼一声,回头看看灵兽九雅,终于还是忍回一口气不再说话。

  “九雅。”他走到九雅灵兽面前,伸手去抚小姑娘的长发。

  小兽迟疑地来回望着两人,慢慢放开九雅。

  “你怎么样?”九雅上下地捏着夫墨的肉,手有些颤抖,“……吓死我了。”

  “没事。”夫墨冲她微笑,随即揽住她的腰往外走。灵兽急忙跟上,手在后面伸缩着想去拉夫墨的袖子。刚才房中能量流转,与它相差的可说是天上地下,攸予那挑眉轻语的模样,让它不可制止地害怕。

  待出了门,九雅才按捺下扑通的心,挽着夫墨的手摇:“夫墨,刚才怎么了的?”她的印象里,忽然就来到满是药的房间,才看清身周所处,夫墨就突然变做神兽,害她心胆俱裂。

  夫墨已陷在沉思中,搂她的受臂仍紧匝着她,带着她往珠玑阁去。

  珠玑阁浩瀚的书籍名目全印在他的脑海里,直接就走到一处书柜下,抱着九雅飞在半空,右手凌空一划一个响指,便有七八本古朴的厚书叠放到手上。

  “夫墨。”九雅唤他。

  “恩。”

  “做什么?”

  “看下书,你陪我。”夫墨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带着她坐在楼梯上。九雅抱着书坐他膝上,看他飞快地翻书,修长的手指比着一行行的字,用气声读。她也凑上去看,只是文字弯扭如蝌蚪……

  小兽便等在楼梯之下,静静地想。夫墨化身为神兽之时,空气中并没营素之力量流转,只有单纯的原力。那么,夫墨前世是金火之子倒有可能,只是……那500年之说是怎么回事?它不觉得攸予在说谎,相反那带点悲伤的样子,和散发的破坏力一样令人信服。他仰头看,九雅和夫墨已经平静下来。

  夫墨合上书,嘴角似笑非笑,一弹手把书放回各自的地方。

  “怎么样?”九雅紧张地望着他。

  夫墨看着她不语。两人这样眼对眼望了许久,最后九雅急了,摇他:“倒底怎么了?”

  “你和灵兽呆在一起。”抚着她的长发,抱她落到地上,夫墨道,“到我的房里去。”

  “那你呢?”

  “我去问问攸予。”夫墨唇边还含着笑,一副轻松模样。

  “别去。”九雅忙拉住他,“问她什么呀?这里就这几个人,什么时候问都可遥”夫墨那含笑模样,凌人气势让她觉得很不妙。

  “不行啊。”夫墨笑笑,回头对小兽道,“照顾她。”边说边虚空取出一柄长刀给它,“这个拿去防身。”长刀鞘上满是凹凸的字纹,黑漆漆的,惟独刀把光润莹白,像玉石一样滑润。

  小兽愣愣地接过,抱在怀里有些无所适从。

  “刀不是这样拿的。”夫墨笑笑拿回刀,抽刀出鞘,便有莹洁的光芒从刀身渗出,照亮身周几尺;长刀完全出鞘,有嘤嗡的刀鸣盈漫耳畔,不动声地气势在慢慢逸走,“要把力量贯注在刀身上,拼尽全力挥刀……你多大?”

  小兽呆呆地望着他,被九雅拐了几胳膊才答道:“九岁。”

  “九岁……难为你了。”夫墨对它笑笑,“这刀名渊骅,众神飞升时留下的神器,你拿去用吧。”

  “哦。”

  黑漆阴沉的天光下,攸予坐在高大的屋宇之颠,身周有三四颗明珠起落,一身衣衫纷飞若仙。

  夫墨踏空而来,笑了笑,与她隔了几步坐下。

  “我曾想着,圣山虽然孤寂,可时光过得也快,就像修行得耐住寂寞,只要心静了,在那里都是一样。”攸予双手支颐笑微微地说,“谁知道遇着我命定的劫数?”

  “多谢你。”夫墨朗声道,“不管怎么说,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竟然会谢我!”攸予苦笑,“是为了那小姑娘谢我?”

  夫墨唇畔泛笑:“是。”若本体为兽身,如何与九雅相处?

  攸予狭长的目微眯,望着他慢慢点点头:“哦。”又问,“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把你变成这样的?”

  “我查过书,”夫墨道,“你说我五百多岁,呵……其实自幼我就在纳闷:为什么我天生禀赋,为什么我比师父强那么多,为什么我凭一己之力能与神兽抗衡……如今我是知道了:你用重莲飞凰树为我重塑胎身,拿我本命元珠做质,四百年肉身长齐,破而出。”

  “……过往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了吧。”攸予问。

  “是。”夫墨道,“但是猜得到。不过过去的就算了,一切都该宛若新生才是。”

  “不恨我了?”攸予笑着问,她凝望远方无尽处,笑容然达她眼底。

  “怎么?我以前恨你?”夫墨笑问,心里的确有别扭感觉,不过……能得身体,飞越兽体,还是该感谢她的。

  “你忘记你怎么到圣山来,忘记我下山挑战神兽,忘记我怎么认识你,忘记你生母生父,忘记你过往的一切……怎么办?”

  “……”夫墨默然摇头,“我是想过的,不过既然都忘了,那些就算了。”

  “为什么?”攸予倏地捏紧拳头恨恨地问。

  沉默一会,夫墨起身,风吹起他红的衣衫,少年道:“我走了。”

  “等着!”攸予沉声喝道,“你敢走!”

  “恩?”夫墨听她喝斥,眉一皱立刻就气满胸腔。其实说刚才这些话时,心里某处一直梗着他,让他满心不快,又无处发泄。

  “你想把我忘记,连恨都不留给我?!”攸予站起来,长发跟着蓬飞。

  “怎么说?”少年的眼睛里流露阴沉,唇角却温柔地一勾,手然由自主地捏紧。

  攸予似乎发现这是个圈套,不过是她说话,又嗤声笑道:“夫墨,你还和我耍什么心眼?是不是你如今变强了,觉得我和你那孩儿一样好哄?”

  夫墨正要否定,风中却传来微弱地一丝桶,如同雷鸣立刻把他钉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张大嘴望着攸予:“你……你怎么……你敢!”话音不落,人已如闪电飞掠而去。

  攸予冷笑一刻,立刻提气尾随半点不落于后:虽后发,却能与他并肩而行。

  众神飞升的宽阔平台上,有一边上有一刀削般的悬崖绝壁。绝壁下站着和身边人一模一样的子,白衣上沾着几朵血仍是迎风飞舞,眸含笑。她身后绝壁上,红衣的九雅……两处肩胛被洞穿而过的长枪钉在绝壁上,身下七尺之距,是喉管被穿的灵兽,它的神兵也钉在壁上,已失去光芒。

  夫墨落在平台上,倏然被抽走一身力气,竟不能站立。他单膝跪地怔怔望着九雅,竭力张大嘴然能呼吸……以前也有过许多次,他单独把她留下,不管那是什么地方,为了自己要做的事就把她抛下,好像每一次她都要受这痛那伤,他不是不心疼的,可又觉得带着她是负担……而且每一次事完过后,九雅还是在身边绕来绕去,可爱地微笑或伤心地哭泣,只要把她抱在怀里,她仍会信赖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怎样保护她……

  即使是和她一起最快乐的时刻,夫墨也常在权衡着飞升和留下她的利弊,即使在刚才的前一刻都是!九雅不是入魔了么?那还留下她做什么?……可如今,她全身沐血,红衣下是水流似的血河,为什么心如此地绞痛,眼睛连近旁的事物都模糊炕清,只看得见她!是什么这样抽痛着心,以致于觉得生不如死?

  夫墨嘤呜着,似叫似哭,如狂如癫……

  两个攸予走到一处立刻合二为一。她理着鬓角慢慢地走近夫墨,面上带着慈悲的苦笑。

  “……”夫墨沙哑着嗓子,耳语般说了一串话语。

  “什么?”攸予在几步前蹲下来,歪头倾听。

  “……我要……杀了你……”他用气声有气无力地说,精神力已经被抽空了。

  “四百年前,这是你每天都说的话。”攸予笑道,“但是我杀她是迟早的事。”

  九雅的脸已被冰寒冻得青白,眼闭着仿佛只是沉睡,嘴唇却半张着,她已经彻底地死去,可那枪穿过身体时一定痛得不可忍受吧!她的身周有红的灵魂碎片溅在山石上,是那魔物,终于在宿主的死亡时彻底消亡了。

  攸予向夫墨伸出手:“起来吧。”

  “我以前要杀你,是为了我的生父母吧。”夫墨摇晃着站起身,手撑着膝盖向后退行几步。

  “四百年前我下山,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神兽。”攸予道,沉浸在往事中,唇角轻扬,“你贪恋我的貌,才见过我就呆呆地执意要跟在我身边。那时你还小,又乖又憨还知道讨巧,比那灵兽不知伶俐乖巧了多少倍去,我也让你跟着……其实我自幼也没伴,和你一起走南闯北不知多快活,虽说你不是人,却学得些倜傥的手段,只觉得和你一起比什么都欢喜。因为你的关系,金火二神座下的弟子我都不想多加干涉。只是我不犯人,人要犯我,还以为我是怕它们……”

  “不至于要毁它们肉身吧!你有的是手段带我走。”

  “哼,还不是为了你!四百年前的纷争不都由你而起么?谁叫你是它们的孩子?若要带你回山,它们岂肯?还鼓策你与我做叮我生了一百余年,也就只有你使阴招,差点害我丧命。”

  “是么?”夫墨喃喃。

  “我待你如此,你竟狠得下心!若我不是红莲之子,这世间怕早就没有攸予这人了。”攸予恨声道,“可就是这样我仍对你狠不下心,不杀你,就只有杀你父母泄恨。好在你那时年幼,见我没死,愧疚倒是比恨多。我于是借你的愧疚引你父母前去西方神域,直到它们肉身消融我才泄恨。”

  “我的父母……算是我杀的。”夫墨道,“我都忘记了,难怪我恨你。”

  “不要以为只有我狠心。”攸予道,“我们谁也不比谁差,若我不是捡了一条命,这世间谁又知道是什么样?”

  “可九雅呢?重生后前尘旧事皆忘,我也不是拘泥于前的人,即使是我,使的手段也不比你光明到哪里去。只是九雅……”夫墨对以往的深仇大恨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只是九雅之死的痛回荡在胸腔之间,撞击着灵魂身体。啊,他宁可死,都不愿意这样。

  “她必死,因为你是我的。”

  夫墨的手颤抖着,浑身冰冷,第一次觉得在这冰天雪地里,有寒冷的感觉。

  “来吧。”夫墨虚空抽出神剑,面上是空虚茫然的表情,“来,杀了我或是被我杀。”

  “你不是我的对手。”攸予冷哼,“没想到,我为你沉睡四百年,到头来还是这样的光景。”

  “我要杀你。”

  “试剩”攸予的枪去了三根,还有二十一根在手,这时虚虚地挽起枪等待。

  “你在我身体里下了道蛊,自我重生起就在不停提醒我要下山收全神兽元珠,助你苏醒吧。”夫墨问。

  “是。只是没想到你那棉我,足足了四百年才肯重生,你想逃避我?可你逃不了。”

  “不是。”夫墨倒对这个有些模糊印象,“我是记得有段混沌时光,所有的想法只是聚集天地灵气,修炼自身。攸予,你沉睡四百年,我一刻不停地修炼,来看看谁能杀谁吧!”

  “难得你有如此想法!”攸予摇头,“你觉得你比我厉害?”她感觉着夫墨的气场,比自己的足足低了几圈,力量上的悬殊显而易见。

  夫墨长剑一挥,剑气已线揍扫,被攸予长枪一格弹了回去;少年借力腾空,鹏鹰般下落,剑光如网,气势扫得平台上留下网状剑痕,而站立的攸予仍一格长枪,便把他扫落一牛

  “看,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四百年前是,四百年后仍是。”攸予悠闲地笑道。

  夫墨一转手,手上忽现一堆元珠,有十二护神兽的,还有攸予未吸收完全的……一倒手吞下肚:“再来。”

  元珠下肚,气势立刻就变了。抬头时眼眸间立现邪魅,沉冷的面孔上俊无帱……“我知道你的力量也是来自吸收的元珠,它唤醒你,支撑你,但是多的就对你无用,我则相反。”夫墨道,“我便是如此打败神兽的。你的原始力量并不比它们强,再来试试看。”

  即使知道九雅已经死了,可取下长枪时仍动作轻柔,像生怕扰了她的梦。他们的身下,攸予被神剑钉在壁上,还没死透,却反抗不了,垂着手茫然睁大眼睛,嘴一张一阂,她在唱歌……被钉住的姿势和九雅有几分相似,这样痛苦么?夫墨甚至想去问问她,九雅也这样啊。

  “还有灵兽。”灵兽是九雅珍惜的,带它走的时候也尽量小心翼翼。不过灵兽有什担心的?它是上古神兽之子,元珠不灭真身不毁,它仍能恢复如初,可九雅呢?

  他抱着九雅,用法术把灵兽虚挖空中,转身往这天地间唯一的一处屋宇走去。

  “……夫墨……”攸予在唤他,夫墨眼里带着厌恶,但还是站住,犹豫许久终于回头看她。

  “夫墨……”攸予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不……后悔,如果你比我弱……你还是我的……我只是寂寞得太久了……”

  夫墨转身走了,身后事他已不想再管。怀里的小姑娘已经冰冷了,他得想法子让她暖和起来,九雅,从来都是个有活力、温暖的人。

  想起下山后孤独地来去,本以为在山上孤寂,下山后人那么多总该觉得热闹吧,事实上然是:没办法融入到那里面去,即使是交谈都不知怎么开口,习惯上就那么冷酷了;山下还有那么多限制,原来还有男授亲不亲,他便跟着人间的男子学,直到遇见九雅。

  其实九雅跟着他,心里是悄悄地高兴着的,尤其是后来熟悉了,他简直依赖着她。初识不久,那样柔弱的小姑娘就肯跋山涉水救他……他有些感激,不知道怎么说,脸反而板起来,于是就不能放过那个害她的仙,要狠狠地责罚它;而后看见她的眼泪,夫墨自己都忘记了,怎么就跟着心虚起来呢?伤心的小姑娘让他不住自责……而后呢?总是分离又总是走到一起,是命运还是缘分?不知道是第几次聚首,心里就开始牵挂她了,竟然有牵挂……

  夫墨望着怀里的九雅,他想把她抱紧,紧得能揉进怀里,却怕弄疼她;她的伤口血肉翻滚,被冰雪冻成白,长发如稻草般枯涩。他走着走着融入黑暗里,看这天地间又只剩他一个人,悲痛得不能自已,秘跪倒在地:“九雅……九雅……”声音遥遥地传出去,直到这片天地的天涯海角。

  低头,有泪潸潸落下:“我不想你死,不要你死……你回来……”神兽本是无泪的……

  可灵魂都远去了,死去的怎么回应他?

  “我会救你的。”许久,夫墨喃喃地念叨,“……我会救你的。”然而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有一颗悲伤绝望的心。

  九雅被搁置在冰室中,,本来是想弄暖她,火生了一半他才猛然想到这样不行;然后是彻日的查书,珠玑阁的书有一多半他翻过,然而对自己不感兴趣的内容从来没多看过一眼,如今只好从头开始翻阅。

  一日累极了,他靠在梯子上睡过去了。太沉的睡眠让他无梦可做,直到快醒的时候,朦胧中看见面前有青石板石阶,一个红衣的孩子坐在上面摸摸鞋子穗,拧拧辫子上的头,嘟着嘴巴叹气,一副百无聊奈的样子。

  “九雅?”夫墨不信眼睛所见,又悲又喜地想要跑过去拉住她,然而无论怎么动都近不了她的身。他于是知道了,这只是念想里出来的一个幻影……即使是幻影都让他激动得想落泪,那才应该是九雅,灵动的小姑娘啊!

  “我会救你的,九雅。”他对那虚幻的影子说,也对自己说。

  “你想救她?”有无处可觅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愉悦。

  夫墨与这声音打了好几次交道,沉声应是。

  “你可以救她啊。”声音微微笑着。

  “怎么说?”夫墨的心跳快两拍。

  “如果你愿意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就把你的元珠给她吃下。”

  “我?我营珠?”

  “你的本体就是颗元珠啊。”声音轻笑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夫墨听了沉思一刻,点头:“对,对,可九雅能吃吗?吃了她会死。”

  “呵……”声音忍不住笑起来,“她已经死了。只要你愿意,用血做引,自己取出元珠,呵呵,很痛苦的事,然后拿给她续命,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你要是愿意就去做吧。我就是你,也不会骗你。”

  “……你以前不是叫我杀她吗?”

  “你已经升不了天,我就不管那么多了,那时候你的心还有几分干净,如今,全是那姑娘,就算她死了你都不能飞天,我还能说什么?”

  “你,你是谁?”

  “我技术你啊。”声音笑着说。

  夫墨并不信,虽然每次他都这样说,然而也无所谓:“希望你说的有用,我这就去剩”

  “恩,好的。”

  夫墨立刻从梦中醒来,睁眼看身在阴暗的珠玑阁,有光影从天窗投下。他放下书跳下梯子,不管怎么说都要试试,而后果如何他阑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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