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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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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发什么呆啊?"

    顶顶硬把他从教室门口拉走了,在走廊尽头爬上一道小楼梯,便是这栋建筑(准确地说是学校)的天台。

    月光洒在空旷的楼顶,但这里的高度还是不够,旁边一些大榕树有五六层楼高。他们又只能爬上楼顶的水塔,从一架几乎生锈了的铁梯子上去,终于占据了最佳的制高点。

    但水塔顶上根本难以站立,他们只能互相抓着保持平衡,稍微有个意外掉下去就会GAMEOVER。

    月光下的城市竟如此安宁,四周的群山只看得到轮廓,宛如婴儿梦乡边的摇篮。方圆数百米外没有更高的地方了,只有城市南端有栋十几层的高楼,那就是上午他们造访的"南明国际大厦"。而在城市遥远的另外一端,则有栋几乎同样高度的大楼。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巨大的弧形圆顶掠过夜空--这是体育场看台的天棚,尽管刚才走了两个钟头,但始终都在它的眼皮底下。

    "要是所有的灯都能亮起来的话,应该是很美丽的景象吧!"

    顶顶坐在高高的水塔上幻想起来,只是身边不是她的阿拉丁,水塔也不会变成飞毯。

    但某种声音从心底响起,似乎将她的身体变轻,像羽毛一样随风飘浮,插上一对薄薄的翅膀,缓缓凌驾于水塔之上,在数百米高的云端,鸟瞰底下这沉睡的空城,和曾经存在过的芸芸众生,还有迷途的自己和叶萧。

    于是,那个同样沉睡了几千几百年的旋律,自周边的黑暗空气中传来,汇集到萨顶顶的心里,又升到咽喉和唇齿之间。。

    对!就是这个古老的旋律,就是这首神秘的歌,令血液和神经凝固,令世界万籁俱寂,令宇宙变为尘埃,化为一个微小的光点,由此某个漫长的旅程开始--万物生!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

    你说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雪呀

    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呀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来遇见人们破碎

    人们在行走身上落满山鹰的灰

    蓝蓝天哪灰灰天哪爸爸去哪了月亮是家吗

    睡着的天哪哭醒的天哪慢慢长大的天哪奔跑的天哪

    红红的天哪看不见啦还会亮吗妈妈天哪

    是下雨了吗妈妈天哪别让他停下妈妈天哪

    在黑夜的水塔之上,顶顶情不自禁地纵声歌唱,神秘的音符似咒语一般,自她的唇间倾泻而出,这首歌的名字叫《万物生》。

    她的歌声飘荡在空旷的星空下,似乎这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也包括每个沉睡的灵魂、天使抑或恶魔。

    而叶萧则睁大了双眼,被身边的顶顶惊呆了,这年轻女子单薄的身体里,竟能发出如此响亮高亢的声音,与她平时说话的音色截然不同,好像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

    虽然他看不清顶顶的脸,但能感到她的轮廓和目光,随着歌声穿透空气与自己的身体,迎来那轮想象中的异乡明月。

    几分钟后,当《万物生》的一曲终了,顶顶满足地闭上眼睛,天地重新陷入黑暗,万物确已在此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株参天大树,变为这沉睡的南明城。

    "你。。你。。是怎么唱的?"

    叶萧怀疑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发出的声音,或者也不属于这个平庸的时代,而只能从一千年前的"智慧女"口中唱出。

    顶顶暗示似地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我是在唱歌吗?"

    "我说不清楚,又像是唱歌,又像是--咒语?"

    "本来就是咒语嘛!"

    "什么?"

    咒语--这两字让叶萧打了个冷战,在这黑暗的水塔之上,山风掠过他的头皮,凉凉地沁入大脑之中。

    "是古印度梵文的‘百字明咒‘,又称百字真言、金刚百字明,或金刚萨百字明,在西藏尼泊尔等地流传很广。刚才我唱的汉文歌词,是高晓松给我的。另外,这首歌还有个梵文版本。"

    顶顶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四周都是她的回音,在深深的洞窟中回荡,又像是做过特技音效的处理,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

    "奇怪,这么好听而特别的歌,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

    叶萧猛然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要一不小心从水塔上摔下去,那就真的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这是最近刚刚写好的歌,公司正和我一起制作,预计2007年7月全球发行,专辑的名字就叫《万物生》。"

    "啊,那全世界都会听到这首歌的。"他回想刚才听到的旋律,心跳又莫名地加快了,"只是专辑的名字--"

    "怎么了?"

    "既然我们到了这个地方,恐怕叫《天机》更好吧!"

    顶顶睁大了眼睛,目光在星空下闪烁:"天机--不错的名字啊,或许我下一张专辑就叫这个。"

    天机?

    究竟是什么?

    答案是--不可泄露。

    两人不再说话了,沉浸在片刻的安宁中。寂静又覆盖了叶萧的心,他俯视这片沉睡的世界,想到的却是另一幅可怕的画画--

    黑夜里所有灯光亮起,这城市的罪恶全部显现,四处都是腐烂的尸体,野草浸淫着鲜血生长,等待天火来把这一切扫荡殆尽。

    就在这幅地狱般的画面中,亮起了一点幽暗的光。

    叶萧立即揉了揉眼睛--没错,在几百米外的一片黑暗中,有点白色的光亮在闪烁。

    "瞧,那里是什么?"

    几乎同时,顶顶也注意到了,在这黑夜里地面只要有一线光,也会刺激到她的瞳孔。

    就在他们的水塔底下,大约隔着一条街的花园里,有栋两层楼的建筑,闪烁着一点白色幽光。

    有光就有人!

    尤其是在这没有电的城市里--叶萧和顶顶看准了方向,手忙脚乱地爬下水塔,飞快地跑下学校四层楼。

    他们在学校外找到标记物,又按记忆穿过一条街道,来到发出光源的那个花园。

    没有夜莺在歌唱,只有黑夜里绽放的传说中的荼蘼花,天知道顶顶是怎么认出这花的?

    两人屏着呼吸跨过木栅栏,脚下碾过一片残损的落花。渐渐靠近花园中央的小楼,透过随风摇曳的树枝,叶萧看见了那点白光。

    光--也是黑夜里的花朵。

    顶顶的动作如母猫般轻巧,她走到那扇敞开的窗户前。就是这里发出来的光线,刺激到了水塔上的两双眼睛。

    她的视线掠过月夜的窗台,触到那支即将燃尽的蜡烛,白色烛火散发出的光晕,让这个房间像古代的洞窟,而三千年前壁画中的少女,正拿着木梳整理那一头乌发。

    不,那不是一幅壁画,而是活生生的真人,一个正在梳头的黑发少女。

    少女背对着窗户,烛光倾泻在她的头发上和碎花布的连衣裙上。她的体形是纤瘦的,微微露出的后颈就像玉色的琵琶,随即又被黑发覆盖。她的手腕呈现出特别的角度,轻举着木梳抚弄发丝,从头顶缓缓滑落到发梢,仿佛抹上了一层黑色油脂。光线便从她身上弹起来,宛如四处飞溅的水花,刺痛了偷窥者的眼睛。

    于是,顶顶的牙齿间轻轻碰撞了一下。

    这点音波虽然轻微,却仍足以穿透空气,让那只握着木梳的手停下。

    白色的烛光下,少女转过头来。

    她--

    叶萧睁大了双眼,再一次看到那张脸,就是她。

    黑伞下的眼睛,狼狗边的眼睛,壁画里的眼睛,聊斋里的眼睛,她的眼睛。

    没错,就是下午见到的神秘少女,撑着黑伞穿行在雨巷中,在体育场里有忠犬相伴。此刻,却在这荼蘼花开的院子里,在这冷漠幽谧的烛光下。

    她也在看着叶萧和顶顶,或许也在思考着相似的问题。

    窗外的人与窗里的人,分别对峙在阴阳的两端。

    时间凝固了吗?

    一阵花香隐隐飘来,少女转身向另一道暗门走去。

    三

    夜晚,九点,大本营。

    四楼,最大的那套房间里,成立的手机再也不亮了。今天他又反复开了几次,没能盼望到手机信号,倒是把最后一格电耗尽了。肚子里憋满了火,真想把手机摔在地上,虎落平阳遭犬欺--在上海的公司里他就是皇帝,人人要看他的眼色行事,女人们恨不得把脸蛋贴在他屁股上。但到这鬼地方他却什么都没了,就连妻子和女儿也瞧不起他,他不过是个平庸且发福的中年人罢了。

    秋秋依然不和他说话,现在一个人闷在屋里。成立枯坐在客厅吞云吐雾,烟灰缸里是密密麻麻的烟头。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黄宛然端着蜡烛走出来,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她刚用冷水擦了擦身,湿润的头发让成立的心微微一颤。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妻子了,尤其当烛光照耀她的身体时。光晕让欲望从毛细孔中溢出,牵扯他站起来要伸手触摸。

    黄宛然却闪身躲开了,将蜡烛放到茶几上轻声说:"你早点去洗洗睡吧。"

    "对不起,我知道我待你不好,我也不是一个好男人。但现在我后悔了,我发觉你一直都没有变,依然是当年那个让我心动的女人。宛然,你能原谅我吗?"

    一向颐指气使惯了的成立,头一回那么低三下四地说话,但黄宛然并不领他的情,轻声说:"秋秋已经睡了,别吵醒她。"

    成立却完全理解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收进自己怀里。黄宛然完全没料不到,她被逼退到房门后,双手拼命挣扎,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来。

    最后,她重重地扇了丈夫一个耳光。

    在成立捂着脸颊发愣时,黄宛然打开房门逃了出去。

    外面黑暗的走廊里,她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似乎身后仍跟着一头野兽。慌乱中她难以辨别方向,抓着楼梯栏杆就往上跑。

    她一直跑到五楼走廊,撞上一扇刚打开的门。

    额头被门重重地撞了一下,黄宛然倒在地上什么都看不清,直觉得头上火辣辣地疼,全身仿佛掉入深渊。

    然后,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

    那力量是如此巨大,让她难以抗拒地被拽起来,随即贴到一个胸膛前。那温暖的胸膛那么坚硬,是记忆里曾经有过的吗?

    虽然依旧没有光线,但她却看清了那双眼睛。

    某种东西在闪烁,她听凭自己的胳膊被揉疼,泪水继续打湿睡袍。一个男人的气息,热热地扑在她脸上。

    "天哪,怎么是你?"

    钱莫争也看清了她的脸,又将她拉进隔壁的空房间,关紧房门后点上蜡烛。

    昏黄的烛光照着他们的脸,彼此相对却沉默了片刻。

    "我恨你!"

    还是黄宛然说的第一句话,她的眼神却是柔和的。

    "不是说好了晚上不能出来的吗?干嘛要一个人上来?"

    "放开我。"

    钱莫争的手还抓着她胳膊,这才缓缓松了开来,轻声说:"对不起,你老公在找你吧。"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不行,在这里独处是最危险的!"

    黄宛然径直走到房间最深处,阴影覆盖了她的脸,嗔怨道:"你还知道危险?"

    "唉,我知道你还记恨着我。"钱莫争端着蜡烛靠近她,烛光重新照亮了她的睡袍,她的身体还没有走形,适度的丰满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轮廓,"我不是故意和你同一个旅行团的,谁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脑海中浮现起一周以前,上海浦东机场的那个清晨,旅行团在国际出发大厅汇合。钱莫争跌跌撞撞地最后一个赶到,几乎没有赶上领登机牌。在大家的齐声抱怨中,他见到了某张似曾相识的脸,居然是。。钱莫争又揉了揉眼睛,努力调动记忆中的全部细节,老天爷,你不会搞错吧?

    刹那间他的眼神凝固了,而黄宛然的脸也变得煞白--岁月并没有改变她多少,反而更加成熟而光彩。就当钱莫争想要冲上去时,却发现她手里还牵着个少女,旁边是个身着阿玛尼西装的中年男子。毫无疑问这是一家三口,她的老公看起来非常有钱,她的女儿也长这么大了,个头都和妈妈差不多高了。

    于是他愣在了原地,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还有她的老公和女儿。最后,还是导游小方把他拉进了安检。一路上他都拖在最后,不敢靠近黄宛然一家,更不敢接触她的视线。上了飞机他们居然是前后排,而他硬是跟人换了座位,躲到了最远的地方。

    到泰国后的全部旅程,钱莫争都在心神不安中度过。他居然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倒是和她的老公聊过两句--那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自以为有钱就摆着一副臭架子。直到他们误入了这座空城,一起被囚禁在这巨大的监狱里,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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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此刻,他们的脸相隔只有几厘米。他渐渐靠近她的唇,跳跃的烛火几乎燎到下巴,才让他将头扭了过去:"宛然--不,成太太,请原谅我的失礼。"

    "请叫我宛然。"

    她这声平静的回答,让钱莫争心底又是一跳,他盯着她眼角的泪痕说:"为什么哭了?"

    "我没哭。"

    "你为我哭过吗?"

    "不。"黄宛然冷冷地摇了摇头,然后推开他说,"对不起,我要回去陪女儿睡觉了。"

    钱莫争只能目送她走出房间,但他随即又紧跟上去,打着蜡烛陪伴她走下楼梯,轻声道:"请照顾好自己,晚上不要再跑出来了。"

    她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到了老公和女儿的房间。

    走廊里卷来一阵冷风,钱莫争手中的烛火便被吹灭了。

    独自站在黑暗中,眼眶微微湿润。

    四

    而在几公里之外,荼蘼花开的小院。

    烛火也熄了。

    那个轻巧的身影没入黑暗。

    "别走!"

    叶萧大声喊了出来,他用一只手撑住窗台,推开窗户跳进屋子。

    是的,那少女并不是幻影,前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他大踏步地追上去,同时用手电照射她的背影。碎花格的衣裙忽隐忽现,长长的发丝几乎撩到追赶者的脸上。

    里面是迷宫般的走廊,四处扬起厚厚的灰尘,手电光束艰难地穿越烟雾,紧紧地追着少女的后背。尘土不断涌入叶萧口鼻,让他的肺里异常难受,眼前的走廊更让人头晕,仿佛是梦中早已出现过的场景。

    突然,少女冲出了屋子。外面正是花香弥漫的小院,月光哗哗地洒在她身上,像镀上了一层白银。叶萧在冲进花园的刹那,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花丛中--糟糕!又要让她逃走了?

    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少女又掉头向他跑来。原来顶顶已堵在了门口,少女一出门就几乎被逮个正着,只能慌不择路地向回跑。

    她终于自投罗网了,四周的花丛布满荆棘,令她乖乖地束手就擒。

    面对无路可逃的小猎物,叶萧的手却在剧烈颤抖,整个身体都近乎僵硬,便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你是谁?"

    月光掠过少女的眼睛,渐渐勾出几滴忧郁,又迅速变成不安与狂躁。

    她开始反抗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竟一把将叶萧推倒在地。当少女要从他身上跳过去时,躺在地上的叶萧抓住了她的裙子。

    这碎花布的裙子异常结实,任凭少女怎么挣扎都没有破碎。叶萧吃力地跳起来,整个身体将她扑倒在地。顶顶也冲上来帮忙,和他一起紧紧压着少女,直到她再也无法动弹。

    少女在底下发出嘤嘤的哭泣,叶萧使劲压着她耳语道:"对不起,我们不能让你走。"

    叶萧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换由顶顶将少女扶起。他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警觉地扫视着花园,那条吓人的狼狗哪儿去了?那个大家伙在的话,就算三个叶萧都抓不到她吧。

    顶顶感到少女浑身都在颤栗,只能安慰地说:"别害怕,我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她抬头看了顶顶一眼,眸子冷得可以让海洋结冰。月光下她的脸色更加苍白,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却全然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春。

    顶顶也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手抓得更紧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但少女聋子似地毫无反应,双眼冷冷地盯着她。

    顶顶接着问:"你听得懂中文吗?"

    女孩依然是懵懂的表情。

    "你不肯说是吗?我知道你听得懂!"叶萧突然插话了,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这是什么地方?"

    女孩的耳朵果然没问题,她转头看了看四周的荼蘼花,黑夜里正绽放到美的极致。但她随即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息这花朵即将凋零。

    叶萧继续板着脸审讯:"你的大狼狗呢?怎么把你扔下不管了?"

    女孩继续冰凉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几片树叶落到她的头上,整个人像尊静止的雕像,或许连鸟儿都会来停靠。

    "你这么会吓着她的。"顶顶皱起眉头,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说,"算了,看来她是不会回答的了。"

    叶萧以冷峻的眼神盯着她,其实他心里也是异常忐忑,女孩的目光令他感到畏惧。他回头看看黑乎乎的洋房,再扫视一圈寂静的花园,低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点回去找大本营。"

    顶顶点点头,对女孩柔声说:"对不起,我们现在要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里也都是些好人,你不会有事的。"

    然后,她拉着女孩离开了花园。叶萧走在她们的前面,和顶顶一前一后夹着女孩。顶顶的手始终抓着她,随时提防她会突然逃跑。

    他们像押解逃犯似的,将女孩带到街道上。叶萧找到刚才留的标记,很快就辨清了方向,月色中高高的水塔很是醒目。

    "笔直往南走,或许就能找到那条路了。"

    他目光犀利地扫视四周,不知从哪儿捡起一根钢筋条。他担心黑暗中会蹿出一条大狼狗,以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攻击他们--假设这女孩真是狼狗的主人的话。

    此刻,女孩再也不反抗了,影子似的跟在叶萧后面。晚风吹过她的碎花布裙摆,顶顶也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这只是一幕午夜电影的散场。

    真正的电影,才刚刚开场。

    五

    2006年9月25日,22点30分。

    孙子楚。

    一把雪白的利刃刺入大脑,浆液和细胞全部碎裂,整个身体被分解成无数块,满世界的鲜红色。。他抱着脑袋东摇西摆,似乎真的头部中弹了。眼前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他仔细摸索直到撞上墙壁。下面好像有个金属编织物,一格格细小的铁条组成,像个长方形的铁笼子。墙上还挂着些铁链条,冰凉的钢铁支架,可移动的担架床--

    孙子楚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铁笼、链条、担架,所有这些都指向一种可能性:酷刑!

    难道自己被人绑架了?抑或这里还有专搞SM的BT?背后的冷汗冒了出来,似乎自己已被拷打得体无完肤了。

    他赶紧摸了摸身上,幸好没什么伤口,也没有被折磨过的迹象。这里并不是二楼的房间,而是个陌生的黑暗屋子。孙子楚大喊了一声:"喂!有人吗?"

    没有人,只有鬼?

    忽然,摸到口袋里的手电筒。急忙打开手电,迎面是幅南斯拉夫斑点狗的照片,另一面墙贴着《导盲犬小Q》的海报。再看下面的铁笼子里有许多黄毛,那些链子都是给狗准备的--原来是一家宠物美容店。

    终于松了一口气,手电继续往前照去,直到出现一块玻璃橱窗,外面就是清冷的街道。

    孙子楚冲出这家店铺,大口呼吸外面的空气。月亮又一次躲入云中,榕树的根须垂在身后,就像多年前的一次宿醉街头。

    忽然,街道彼端亮起了一点幽光。

    他反而把自己的手电关了,藏在黑暗中揉着眼睛,直到对面的光圈越来越大。光点悬浮在半空中,不规则地移动,后面依稀还有两三个黑影。孙子楚按捺住恐惧的心跳,悄悄藏身于榕树背后,等待那幽灵的光影渐渐靠近。

    十秒钟后,他猛然从树后跳了出来。

    那光线也剧烈颤抖起来,随后孙子楚的胸口挨了重重的一拳,他惨叫着倒在地上。

    "孙子楚?"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却痛苦地躺在地上,只见对面的手电光线里,露出了叶萧的脸。


    刹那间,孙子楚是又惊又喜:"居然是你!"

    "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们了。"

    叶萧伸手把他拽了起来,孙子楚捂着刚被打过的地方嚷道:"哎呀,你出手够狠啊!"

    "你干什么跑出来吓我?我还以为是坏人呢。算你走运,要是我用飞腿你可就惨了。"

    "咦,你后面是谁?"

    这时,孙子楚注意到了叶萧背后,那穿着碎花布裙子的神秘女孩,她身后则是萨顶顶。

    叶萧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对他耳语道:"我回头再跟你细说。"

    "她到底是谁?"孙子楚不依不饶的执拗脾气又来了,"是这座城市的居民吗?你们找到这里的人了?南明并不是一座空城?"

    女孩依旧冷静地看着他,好像所有这些问题都与她无关。

    顶顶厌恶地打断了他:"够了,让我们先回大本营好吗?"

[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世界 于 2008-10-10 16: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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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的。"

    孙子楚茫然地回过头来,没有月色的街道更难以看清。他用手电四处照了照,远处一辆汽车忽隐忽现。他们立即跑了过去,神秘女孩夹在中间也被迫快跑。

    来到那辆汽车旁,正是他们的宝马车,停在"大本营"所在的巷口。

    "到家了!"

    孙子楚说完又觉得有些怪,难道真的就一辈子跑不出去,要把这鬼地方当"家"吗?

    叶萧和顶顶都是一阵激动,他们已经迷路五六个钟头,千辛万苦终于跑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个"俘虏",抑或是战利品。

    四个人走进住宅楼,顶顶在女孩耳边说:"别怕,我们暂时住在这里,里面都是普通游客。"

    叶萧在走楼梯时问孙子楚:"大家都还好吧?"

    "都好,我和童建国一组都平安回来了,就缺你们两个了。"

    "哦,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叶萧还郑重其事地宣布,"我这一组的屠男失踪了。"

    孙子楚却苦笑了出来:"其实失踪的人是你们啊,人家屠男早就自己回来了!"

    "啊?他已经回来了?"叶萧着实没有想到,屠男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人在哪里?"

    "就在二楼,今晚他和我住一个房间。"

    说着已经到了二楼走廊,孙子楚原本是想要敲门的,却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大概是刚才出门时没关好。

    他们轻轻推开房门,用手电照了照客厅,屋里仍然寂静无声,屠男那家伙一定睡得正香。顶顶把门关好,寸步不离地盯着神秘女孩。孙子楚在厅里点了蜡烛,然后轻声走进卧室。

    果然,屠男正躺在床上睡觉呢。

    那身破衣烂衫早就换了,他穿着干净的睡衣,像个婴儿般睡着。孙子楚拍了拍他的屁股,喊道:"醒一醒,你看谁回来了?"

    但屠男依旧躺着毫无反应,叶萧不禁警觉地走上来,将屠男的身体翻了过来。

    然后,他用手电照了照屠男的脸。

    屠男也在看着他。

    两只眼睛睁得非常大,眼球几乎都要弹出眼眶了;头发全部竖直起来,宛如刺猬灵魂附体;鼻孔扩得很大,根根鼻毛清晰可见;就连嘴巴也大张着,似乎在拼命地呐喊。。

    这是一张死人的脸。

    他是第三个。

    六

    深夜,十一点半。

    屠男死了。

    二楼的这个房间里,已经挤了十几号人。差不多整个旅行团,活着的成员全都在这儿了,包括受伤的法国人亨利。只有四楼的成立夫妇没有下来,他们必须要保护秋秋,不能让女儿看到可怕的死者,这会伤害孩子的心灵。

    除了对屠男尸体的恐惧外,大家还对另一位新朋友很感兴趣--神秘的少女。

    顶顶始终坐在她身边,希望其他人不要围着她。每个人都以异常的目光看着她,但无论提出任何问题,女孩都不会理睬回答。以至于伊莲娜打出了手语,但女孩并不是聋哑人,她冷漠地看着所有人,随后继续低头不语。顶顶受不了他们的骚扰了,好像在观赏外星人似的。她只能把少女带进了一个小房间,然后紧紧关上了房门。

    旅行团的新朋友--有来便有去,正如有生便有死。

    生者心底产生了无数悬疑,死者身上引来了数只苍蝇。

    叶萧静静地站在床边,屠男依旧张大着嘴巴,躺在床上倾诉他的绝望。

    几分钟前他仔细勘察了现场,并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除了门虚掩着以外,窗户都关得非常牢固,地上也没有特别的脚印,屠男甚至都没流血。

    这里只有警察,没有法医,但就算法医到场了又能如何?

    屠男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自然死亡还是外力致死?是自杀还是他杀?他杀的话凶手又是谁?这位凶手是人还是鬼?

    或者,这只是对整个旅行团的诅咒的一小部分。

    他缓缓把头转过去,看着旁边孙子楚的脸。这位S大历史老师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死者起码在今晚是他的室友,当他独自出去闲逛的时候,室友却惨死在了床上。

    "对不起。"

    孙子楚在众人的注视下,低头退出了房间,坐倒在沙发上抱着头。那把利刃仿佛又刺入脑内,将整个身体分割成两半。

    "你还好意思坐下?"童建国毫不留情地吼起来,就像长辈在训斥晚辈,"不是说好了不准单独外出的吗?你为什么擅自跑出去,把屠男一个人留在屋里?你没看到晚上他回来时的样子吗?应该要重点照顾好他才是!"

    "够了,人都死了,再怪来怪去有什么用呢?"

    杨谋来打圆场了,他刚才用DV拍下了屠男的死相,这场面将来变成纪录片,一定会是最顶级的!

    "你说他回来时什么样子?"

    叶萧却突然插嘴问道,目光依然停在屠男身上。

    "衣衫褴褛,惊慌失措,好像个叫花子似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时钱莫争捏起拳头说:"他一定是见到了什么!很可能与他的死有关。"

    "他也见过那个神秘女孩吗?"

    说话的是林君如,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指了指顶顶和少女所在的房门。

    叶萧点了点头:"是的,但至少屠男的死,与那女孩没有直接关系。因为在屠男死亡的时候,这女孩已经与我和顶顶在一起了。"

    "好了,现在还有个新问题--我们如何处理死者?"

    钱莫争走到屠男的床边,挥手驱赶着可恶的苍蝇。

    厉书不禁想起了什么:"是啊,还有我们的楼顶天台,导游小方至今还躺在那儿吧?估计小方现在的模样更惨。"

    "我们不动尸体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方便警察的勘察,以免破坏了现场。"杨谋举着DV边拍边说,"但问题是如果警方一直不到呢?任由尸体长时间在高温环境中,也会被昆虫和细菌所破坏的。"

    "对,与其这样的话,不如我们自己先给死者做些处理。既能多保存几天时间,在伦理道德上也说得过去,否则我们将来怎么向死者的家属交代呢?就说我们眼睁睁看着屠男被苍蝇的蛆吃掉?"

    林君如大胆地加入男人们的话题,而其他女生都害怕地躲到了一边。

    杨谋接着她的话说:"我可以先用DV记录下现场环境,钱莫争也可以做现场拍照,叶萧不是现成的警官吗?这里没有政府也没有警察局,一切都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完成!"

    "我同意!"

    沉默许久的童建国举起手,旅行团中最年长者的意见,无疑具有很大的权威。

    叶萧怔怔地看着他们,其实他的脑子里已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于是,童建国打开主人的大橱,撕掉许多被单之类的布料。然后把屠男的尸体翻过来,熟练地用布料缠绕起来。旁边的人们都目瞪口呆。在这空城的黑夜,将近子夜时分,屋子里烛光闪烁。一个在恐惧中死去的人,迅速被包成了“木乃伊”形状。然后,童建国又在厨房里,找了一些药水和调料。他说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可以起到防腐剂的作用,他将这些东西洒在屠男身上,屋子里很快弥漫起一股怪味。

    所有人都看傻了,吃不准童建国到底什么来头。处理尸体的工作很快完成,童建国吹灭蜡烛,紧紧关上房门说:“这个房间不要再用了,相信也没人再敢住这了。”此刻,叶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团硝烟升起在瞳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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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罪恶之匣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五楼,某个窗户里,一个声音在轻轻叹息。她是萨顶顶。

    这宽大的双人床,她睡在靠门那一侧,而她身旁就躺着那神秘女孩。根据叶萧的指示要寸步不离,连睡觉都要同一张床了。

    顶顶担心女孩半夜要逃跑,自始至终都提心吊胆,强打精神不敢睡着。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某个清脆的声音,如童年挂在屋檐下的铃铛,随风摆动出金属的撞击声。意识的大门缓缓打开,身体里的精灵们都被释放,围绕在耳边轻轻呼唤:

    “萨顶顶……萨顶顶……跟我来……跟我来……”

    于是,顶顶睁开眼睛,跟着精灵们而起身,离开身边依旧熟睡的少女。

    精灵们的翅膀引导她,迈步走下黑暗的楼梯,一直来到底楼的小巷。月光,继续被扼杀在浓云背后。

    只留下她孤独地一个人,行走在漆黑寂静的街道里。然而,她的眼睛却能清楚地看到,四周每一个角落的细节,仿佛都与白天换了模样,被人彻底地清洗了一番。

    还是那座叫南明的无人空城吗?

    突然,街边亮起了一点幽光,居然是家24小时的小超市,里面隐隐晃动着人影,里头传出收银机抽屉打开的响声。

    又有一个窗口亮起了灯光,那是路边的四层楼房,三楼临街的窗户里,映出一个灯下读书的女孩。

    她还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从对面的小店铺里传来,哗哗地宛如流水冲涮,再仔细侧耳一听———居然是搓麻将的碰撞声!

    那店铺随之而亮起了灯光,同时玻璃里映出四个人的身影,正围绕着一张方桌“挑灯夜战”,骤然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大喝:“罡头开花!”

    顶顶茫然地不知所措,难道这些人影都是鬼魂?抑或主人们全都野营归来了?就在她失魂落魄的时候,迎面的黑暗里显现了一个身影,不知从哪里打出来的白光,正好笼罩在那个人的身上。

    他是个看来七八十岁的老人,虽然满头白发却腰板挺直,身材高大如黑夜的金刚。

    老人突然出现在顶顶面前,相隔还不到一米的距离。他的脸庞在白光下极其冷酷,目光里透射出无尽的威严,让不管任何年纪的人都望而生畏。

    “你是谁?”顶顶慌乱地问道,脚底却再也无法后退半步。

    老人的眼神是如此逼人,像一团火焰燃烧顶顶的瞳孔。

    天哪,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被烧干了,就当她要声嘶力竭地呼喊救命时,老人却高声说话了———“罪恶之匣,已被打开。”

    这抑扬顿挫的八个字,回荡在黎明前的街道上,回荡在顶顶的脑细胞里———罪恶之匣,已被打开。

    时间,停顿一分钟。月亮,悄悄地露出半张脸,随后再度被浓云绑架。时间,重新开始,没人发觉这多出来的一分钟。而这抑扬顿挫的八个字,继续回荡在黎明前的街道上,回荡在顶顶的脑细胞里。

    老人面色依旧凝重,接着对她点头示意,似乎在问她:你听明白了吗?

    顶顶下意识地也点了点头。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也许这一天会很快,也许这一天会很远。

    但老人已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阴冷如坟墓的风,卷过她身体的右半边,连半个肩膀都似乎僵硬了。转眼间,老人消失在身后的黑雾中。

    她独自站在街道中央,无数幽灵般的灯光交织在黑夜里,路边仍然响起收银机和搓麻将的声音。某个临街的窗户里,有个文学青年正彻夜未眠,便打开电脑音响,陈升与刘佳慧合唱的《北京一夜》,悠扬地飘散到街角路口———

    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

    就当旦角唱起的时候,顶顶自己的手机竟然响了!

    电磁波,在黎明前肆虐地飘荡。

    不管有还是没有信号,她都茫然地接起了电话。

    半秒钟后,手机里传来一个沉闷的男声———“GAMEOVER!”

    随着最后一声鼻音,顶顶猛然睁开了眼睛。没有漆黑的夜空,没有幽暗的灯光,也没有麻将室与小超市,更没有手机信号,她仍然身处五楼的房间里,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

    原来是个梦。额头却全都是冷汗,像是从游泳池里出来一样,顶顶惊慌失措地喘息着,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拳着里捏着自己的手机。手机不知何故已经打开了,屏幕上却收不到任何信号,耳边犹响着那声“GAMEOVER”。

    虽然自己仍然活得好好的,但心里颇有些遗憾:为什么仅仅是个梦?又为何这个梦做得如此怪异?但她对自己的异梦早就习以为常了,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心里却一沉,这下完蛋了,神秘女孩趁机逃跑了吧?

    她紧张地回头,却发现女孩仍然熟睡着,碎花布裙子上盖着毛毯,也许明早该给她换身衣服了。又是虚惊一场。顶顶深呼吸了几下,总算从梦境里解脱了出来,思量着明天该怎么办?这神秘的女孩究竟是谁?

    她又翻了一下身,不小心碰到了女孩后背,便响起一声轻微的呻吟。糟糕,把她弄醒了吗?顶顶一动都不敢动了,屏声静气地像个木头人。但女孩继续发出声音,轻得就像猫叫似的——“妈妈……妈妈……”

    顶顶依稀分辨了出来,女孩居然在叫“妈妈”?这时女孩又翻身过来,与顶顶面对面了,嘴巴里依旧喃喃自语:“不要……死……不要……”黑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那嘤嘤细语声。

    突然,神秘女孩睁开了眼睛。虽然几乎看不见,但顶顶可以感受到那犀利的目光。四目对视,在同一张床上。终于,顶顶决定说话了:“刚才我听到你的梦话了,你在说汉语,请不要再装聋作哑了,能和我说说话吗?”

    几秒钟后,她听到了女孩的声音:“你想和我说什么?”这二十岁女孩的声音,如甘甜的露水穿透黎明,来到这五楼房间的大床上。顶顶第一次微笑了:“什么都可以说,亲爱的。”

    “谢谢你。你打断了我的恶梦,把我从地狱里救了出来,在梦里我快要死了,是你救了我的命。”她说。

    “好吧,我还准备向你道歉呢。”顶顶觉得与她的距离拉近了,索性用手托着下巴说,“我们再聊些别的吧,比如——你的名字?”

    女孩沉默了片刻:“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既然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就叫你‘无名女郎’了。”

    “无名女郎?”她的语气有些古怪,随后柔声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顶顶无奈地苦笑一下:“好吧,无名女郎,你几岁了?你从哪里来?”

    “二十一岁。我不知道从哪儿来。”女孩冰冷地回答,但顶顶并不气馁:“那条狼狗是你养的吧?”

    “是的。”谢天谢地,这次她总算没回答不知道。

    “它叫什么名字?”

    “天神。”用“天神”来形容那条惊人的大狼狗,也确实是名副其实。“它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刚才还在楼下等着我。”

    顶顶再也不想谈狗了,还是说说人吧:“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有。”无名女郎回答,“你不就躺在我身边吗?”

    “哎呀,我是说除了我们旅行团的人以外。”

    “我不知道。”又是一个“我不知道”,干脆把她从“无名女郎”改名成“我不知道”!顶顶都快受不了了。窗外,黑夜正悄悄流走,一点白光缓缓地浮上天空。微暗的晨曦穿透玻璃,如薄雾披在无名女郎身上。没错,她本身就是一幅完美的作品。

    清晨六点。"

    进入空城后的第三个白天。

    四楼,在整栋楼最大的那套房里,床上同样睡着两个女子。

    黄宛然与成秋秋。

    这对母女背靠着背,母亲面朝着窗户,清晨的天光先射到她的脸上。她缓缓睁天眼睛,瞳孔被猛然刺激了一下,才发现泪水早已打湿了枕头。

    眼眶一定还是红红的吧,她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千万不能被女儿看到。黄宛然自己也没想到,居然在梦中流了那么多眼泪,谁才能让她如此伤心呢?至少不是躺在隔壁的成立。

    她看着窗外的大树,一阵风卷过几片叶子,将它们带到某个并不遥远的地方,或许是她彩云之南的故乡——昆明。

    十七年前。

    尽管她总是逼迫自己忘掉,但又常常顽固地在梦中跳出来。那年黄宛然只有二十岁,刚从昆明医学院毕业。因为父母都只是普通工人,没法像别人那样托关系走后门,结果她被分配到了一个最偏远的县--今天被称为香格里拉,当年却穷得揭不开锅。在大山深处的一个乡村医院。她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虽然是个穷乡僻壤,病人基本都是藏族和纳西族的牧民,没有电话和电视,对外通讯全靠每周来一次的乡邮递员,但那里的景色却美得出奇,开门就是高耸入云的雪山,山下是一大片芳香的草原,牧民骑着骏马领着藏獒驱赶羊群。而医院所在的建筑,当年是一座古堡,乃是丽江土司木天王所建。她很快就爱上了这里,宁愿独自享受孤独,也不愿再回到城市中去了。

    几个月后,牧民们送进来一个骨折的病人,就是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情况非常紧急,来不及再往外面的医院送了,黄宛然只得硬着头皮做了外科手术。没想到手术异常成功,病人的腿侥幸保住了,而且还没有留下后遗症,否则很可能要截肢。

    她觉得这个病人很怪,年经轻轻却留着长头发,永远抱着一个摄影包。她怎么会爬到悬崖上去呢?就连当地采药的藏民都不会去那里的。因为石膏至少要打两个月,他只能住在医院里,每天都和黄宛然聊天--当然,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的名字叫钱莫争,是个职业摄影师,立志走遍中国拍下最壮丽的风景。他很偶然地来到这片山谷,这里的无比美丽让他想起一部美国小说描述的地方--香格里拉。他被这美景深深震撼,便想尽办法要拍摄下来,甚至不顾危险爬上悬崖,只为了拍摄一朵珍贵的雪莲。不过他不走运,失足摔了下来,差点断送了一条腿。

    当钱莫争拆下了腿上的石膏,便拉着她去山里拍照片了。她成了他的御用模特。他为她拍了数百张照片,每一张她都含情脉脉,也令摄影师耳热心跳。他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根本不需要语言来表达,因为这里本就是人类的伊甸园。正如亚当与夏娃,他们在夕阳的草地上漫步,在杜鹃花丛中嬉戏,在古堡残垣后接吻。。。

    然而,美好的时光终是短暂的。

    半年以后,钱莫争的家人寄信来告诉他,他投稿给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照片被采用了--正是那张以雪山为背景的照片,黄宛然穿着当地藏族少女的服饰,嘴里衔着一支杜鹃花,风情万种地躺在镜头前。这张名为<雪山、杜鹃、美人>的照片,获得了当年的世界艺术摄影大奖,<国家地理>杂志邀他去纽约领奖。

    犹豫了三天之后,他最终决定离开香格里拉,前往另一个天堂--美国。

    虽然黄宛然流了许多眼泪,但她并没有阻挠他离开,而是一路送他出了山谷,直到县城的汽车站。钱莫争也哭了,他知道若是没有黄宛然,自己早就失去了一条腿,更不会有机会去美国--何况她本就是获奖照片的模特,这张照片能够征服全世界,一半要归功于她在镜头前的魅力。

    钱莫争踏上长途汽车后,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宛然,请再等我半年。我钱莫争对天发誓:半年后我一定从美国回来,娶你!”

    黄宛然只觉得周围一切空白,只剩下他在车窗上说的这句话,久久地环绕在她的脑海里。

    漫长的半年终于过去了。他没有回来。

    黄宛然以泪洗面地又等了半年,他依然音讯渺茫。

    最后,她认定自己所爱的男人,已经葬身于遥远的异国他乡,否则他绝不会违背誓言!

    她对未来感到无比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这时,她的妈妈来到了她身边。妈妈是上海人,六十年代支援三线建设而去了云南。她不甘心让女儿在山里待一辈子,正好黄宛然的舅舅在上海做了处长,便通过这层关系把她调回了上海。

    舅舅很喜欢这漂亮的外甥女,便把同事的儿子介绍给了她--那时成立已是电力局的工程师了,有一份令许多人羡慕的金饭碗。他们只谈了半年的朋友,就闪电般地结婚了。

    一晃已过去十五六年,当年轰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雪山杜鹃的美人,而今已是三十八岁的成熟妇人。女儿都长成了大姑娘,正熟睡在她的身旁。

    黄宛然翻身朝向女儿,才发现秋秋已经醒了。母女俩面对着面,晨光洒在十五岁的秋秋青春的脸上,简直是她少女时代的翻版。

    她伸出手抚摸着秋秋,这时女儿也不再倔强了,温顺得如一只小猫,依偎在母猫温暖的怀中,毛茸茸的小爪子搭着妈妈的肩膀。

    “秋秋,你要听妈妈的话。”

    秋秋睁大着眼睛,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说:“你们总是吵架,爸爸也总是对你不好,我知道他不是个好男人。”

    “对不起,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和睦的家。”

    “我已经不在乎了。”

    “秋秋,等我们回家以后,我会好好考虑和你爸爸的关系。”黄宛然紧紧搂着女儿的脖子,“如果是最坏的结果,我们母女俩从此就相依为命吧,我大不了再去做医生,或者去私人诊所干也行。”

    女儿却冷冷地回答:“我们还回得了家吗?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了,我们出不去了。”

    “你说什么?”黄宛然有些生气了,她不允许女儿自暴自弃,“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也许--是的吧。”

    “你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黄宛然都有些气糊涂了,而秋秋的回答让妈妈更吃惊:

    “因为我喜欢这个城市!”

    同时。

    镜头移过黄宛然与秋秋的房间,穿越床底下的水泥地板,来到楼下三层的屋子里。

    有一双眼睛,正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似乎感应到了秋秋的声音。

    她是玉灵。

    同屋的伊莲娜继续熟睡,玉灵却天刚亮就醒了过来,在泰北农村长大的她,从小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窗外的雾气正渐渐散去,但那感觉依然缭绕于眼前,又像昨天清晨那样充盈着心底。让玉灵的身体越来越轻,整个人缓缓浮升起来,被森林中的露水和白雾包围,回到那个十六岁的清晨。

    被打断了的回忆在继续,还是那片最黑暗最诡异的森林。永远不见天日的大榕树底下,四周飘满了植物和动物的气息,无法超度的亡魂们聚集于此,静静等待某一场天火降临。

    十六岁的玉灵见到了一个英俊的十八岁僧人。“另一个世界”

    少年僧人平静地说出为句话,他的嘴唇隐隐发紫,黝黑的脸颊异常削瘦,唯独声音是如此洪亮有力。

    玉灵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才注意到在他的身后,还坐着另一个僧人。

    那是个老年的僧人,老得都不知道有多少岁了,白色的眉毛垂下来,脸上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皮包骨头的样子竟与骷髅差不多。那弥漫在森林中的白雾,似乎就是从他身体里发出的,正通过他周身不断地飘出来。老僧瘦小的上半身却挺得笔直,整个人仿佛一尊千年前的雕塑,岿然不动在这阴暗的世界里。

    “他睡着了?”当她要伸出手去触摸老僧的眉毛时,少年僧人走到她身边说:“别!别碰他!”

    “怎么了?”英俊的僧人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回家去了。”“回家?在哪里?”

    “另一个世界。”玉灵不解地问:“又是另一个世界?”

    “我们从‘另一个世界’来,又将回‘另一个世界’去。”

    玉灵心里隐隐有了丝感觉,她轻声问:“他是不是死了?”

    “不,师傅圆寂了。”

    圆寂--不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了吗?

    “不,是‘回’了另一个世界。”

    少年僧人脚下一晃,几乎跌倒在玉灵身上。原来他已经不吃不喝守在师傅身边三天了,怪不得骨瘦如柴。

    玉灵赶紧搀扶着少年僧人,他再也没有力气拒绝她了,两个人互相依靠着走出森林,渐渐摆脱了黑暗和白雾,回到了稻田围绕的村子里。

    村民给了少年僧人许多食物,村寺里几个胆大的僧人,由玉灵他们带路进入森林,找到了圆寂的老僧人。他们就在原地将老僧人火化,骨灰还给少年僧人保管起来。

    少年僧人的身体太虚弱了,他被迫在村里休息了几天。玉灵每天都来看他,为他送些米饭和蔬菜。

    他说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是老僧人将他领养大了,他们属于一支特别的宗派--森林僧,从十九世纪起就在泰国的森林中修行。但近几十年来森林被大量砍伐,失去了家园的森林僧也就销声匿迹了。那位圆寂的老僧在五十年前,曾是泰国最著名的森林僧,他从没有接受过政府的馈赠,坚持在森林中艰苦地修行,远离喧嚣的尘世。而随着森林越来越稀少,老僧人也向越来越偏远的地方云游,直到进入这片泰北最后的森林。

    而这十八岁的英俊少年,则是老僧人最后的弟子。他在师傅圆寂前接受了衣钵,可能成为森林僧唯一的传人。

    玉灵看着他的眼睛,多么漂亮而柔情的男人的眼睛啊,它已经占据了十六岁少女的心。

    是啊,他才只有十八岁,完全可以像村里的男孩们一样,从寺庙里还谷回家。

    但少年僧人拒绝了她,他的生命是老僧人赐予的。他曾经在老僧人圆寂前发誓,要永远留在森林里修行,将森林僧的衣钵传授下去,在森林的最深处寻找世界的真谛。

    三天后中,玉灵流着眼泪送别了他。

    她知道他的心里也在流泪,只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因为那身僧袍和森林里的誓言。

    一直送他到森林边上,他终于回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会记得你的,如果我还不能忘掉我自己的话。”

    玉灵真想抱着他的肩膀大哭一番,但却怔怔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只能让眼泪缓缓地打湿自己的手背。

    少年僧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本子,交到玉灵的手里说:“这是师傅留下来的,我把它全部看过并记在心里,已经不需要它了,就把这个本子送给你吧。”

    玉灵接过小本子揣在胸口,抹去眼泪送他转身离去。少年僧人再也没有回头,走入莽莽的森林深处,直到被落叶和藤蔓吞噬。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她每天都会在森林边等待,期望那张英俊的面孔出现。

    然而,玉灵从十六岁长到二十岁,再也没有见到过这少年僧人。

    他也回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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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5:57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晨,七点半。

    除了萨顶顶和那神秘女孩外,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二楼,杨谋和唐小甜的房间。虽然,隔壁还躺着屠男的木乃伊,大家依旧要填饱肚子。用厨房里的液化气,和昨天从大卖场“借”来的各种食品,搞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冒险早餐”。

    今天的气氛很沉闷,也许因为昨晚又死了个同伴,或是凌晨时那狼狗的嚎叫,每个人似乎都没睡好,大多成了无精打彩的“熊猫眼”。好几个人的手机电池用光了,其余的人都不敢再开手机,尽管从来都没收到过手机信号。

    “这已经是我们在这里的第二顿早餐了!”伊莲娜以美国人的直接发泄了情绪,随后吐出一个好莱坞电影里的常用词,“shit!”

    厉书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用英语回应道:“但愿不要再有第三顿了。”

    “除非我们今天都死了!”钱莫争却兜头浇了他们一盆冷水,“还是做好吃第三顿早餐的准备吧。”

    玉灵躲在墙角掉眼泪。林君如安慰着她说:“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不是你的错。”

    “我是你们的地陪导游和,小方和司机出事了以后,我就更要担负起全部责任。”玉灵仍穿着傣族的筒裙,只是好像已洗过了一遍,她低下头,长发遮住脸庞,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杨谋走到她跟前说:“你的家人也在着急地找你吧?从现在起你就和我们一样,也是我们大家庭中的一员,我们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的。”

    唐小甜有些醋意地拉了拉老公的衣角,杨谋只得又退了回去。

    叶萧给顶顶和“无名女孩”送早餐,走进五楼的房间,他发现那女孩的脸色好了许多,顶顶还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件很合身的KAPPA运动T恤。

    叶萧把锅放在桌子上:“饿了吧?快些吃吧。”

    “你可真是个好男人啊。”顶顶把头发都梳到脑后扎了个马尾,看起来更精神了。她拿出两个洗干净的碗,给自己和“无名女孩”盛了面条。

    虽然那女孩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MM的样子,但吃起面来食量还蛮大的,很快就把一大碗面吃得底朝天了。顶顶吸着面条说:“你昨天晚上吃什么了?”

    她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回答:“我不知道。”

    “又来了!”顶顶无奈地向叶萧摆了摆手,“她总是‘我不知道’。”

    “耐心一些,她会告诉我们一切的。”

    叶萧说起来很有自信,他紧盯着女孩的眼睛,那眸子总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觉得已开始掌握主动了--再坚硬的冰块也有融化为水的时刻。这时顶顶也吃完了:“上午你准备做什么?”

    “嗯,我想去城市周边转转,探探有没有出城的其他道路。”

    “我也要跟你们去!”

    “不,你留在这里,好好地守候着她--”叶萧转眼又看了看“无名女孩”,微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会很乖的。”

    “如果我把她也带上呢?”

    叶萧只能把顶顶拉到另一个房间,耳语道:“第一,她可能会逃跑我;第二,她出去会引来那条狼狗,那我们所有人都要惨了。”

    顶顶无奈地叹了一声:“好吧,那今天我就牺牲一下,留在这里做个典狱长。”

    “对,你们就待在这个房间,哪里都不要去,离那条狼狗越远越好!”

    “万一它冲上来呢?”

    “把门锁好再用柜子顶住,我不相信狗会自己撬锁!”

    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也不相信。”

    两人回到“无名女孩”面前,她依旧安静地坐着,正翻着房间里的一本旧书。叶萧看了下封面,是个对镜梳妆的古代女子,竟与昨晚发现她的场景一模一样。再看书名却是<聊斋志异>,是台湾出的繁体字版,自上而下的排版更近似于古书。

    “干吗看这个?”叶萧疑惑地问了声,“没读过吗?”

    “不,从小就读,已经读了一百多遍了,但还是喜欢读。”

    叶萧撇了撇嘴角:“你怎么和我表弟一样?”

    “我知道你的表弟是谁。”

    女孩这句干脆的回答,让叶萧为之一震。但他不想再纠缠这种问题了,低头轻声说:“昨天早上,加油站对面小巷里的人,是不是你?”

    对方沉默了十几秒,终于幽幽地承认道:“是我。”

    “谢谢你!”

    叶萧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神色异常地古怪,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为什么谢我?”

    女孩仍执拗地追问道,而旁边的顶顶也觉得很奇怪。

    “因为你救了我们的命。”

    叶萧边说边走出房间,飞快地跑下五楼--是的,昨天上午在加油站对面,正是这神秘女孩的出现,吸引了叶萧等人的注意力,他们才离开了危险的加油站,跑到马路对面的巷口去。否则,他们都会和司机一起被炸得粉碎的!
    五楼,顶顶重新把门锁好,回头看着女孩的眼睛,宛如面对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正喷出旋涡,吞噬一切时间与空间。。。。

    八点十五分,探险队从“大本营”出发了。

    由于昨天发生的许多变故,决定把三组人变成两组人,这样每组人数增加,也可以互相照应。

    童建国、钱莫争、杨谋、玉灵、成立构成第一组,五个人正好坐一辆宝马车,向城市东部进发。

    叶萧、孙子楚、林君如、伊莲娜构成第二组,他们四人步行去城市的西部。

    两组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通向外面的通路。

    绝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这回就连一向缩在妻女身边的成立,也主动要求随队出去探险。

    留守部队也分配好了,除了顶顶在五楼照顾神秘女孩,其余的人都留在二楼--厉书、黄宛然、秋秋、唐小甜,还有法国人亨利。

    厉书也想一起出去探队,但叶萧决定把他留下。大本营里有五个女人,但只有一个男人亨利,而且是个伤病员,必须再留个男人防范万一。考虑到厉书的英文最好,与亨利的沟通没问题,便让他“镇守”后方了。

    第一组人马坐上宝马,带着南明地图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第二组人则步行拐向另一个方向,孙子楚手里拿着地图抱怨道:“叶萧,你也该弄辆车来开开,省得我们天天练马拉松。”

    “我不觉得在这里有必要开车,而且坐在车上只是走马观花,很可能遗漏掉许多有用的线索--假设昨天我也开车的话,就不可能发现那神秘女孩了。”

    林君如不禁附和道:“有道理啊,你这个公安还真不简单。”

    “切。”自负的孙子楚不以为然,他摊开地图说,“好了,别自己瞎走了,还是看看地图该走哪条路吧。”

    叶萧却是胸有成竹地说:“我在昨晚走过的路上做过标记了。”

    “昨晚?你走的哪条路?”

    “押送之路。”

    四个人笔直向西走了十分钟,叶萧忽然在一条路口右拐了。

    孙子楚立即叫住了他:“去哪儿啊?”

    “看那边地上。”

    他们低头看着人行道上,有三块排成品字形的砖头,伊莲娜急着问道:“这就是你的标记?”

    “昨晚,我和顶顶带着女孩回来的路上,每经过一个路口都留下这样的记号,以便下次不会迷路。”

    “GOOD!”

    叶萧带着他们向北走过好几个路口,都看到这种品字形的砖头阵。孙子楚仔细研究地图说:“喂,我们方向不对了,应该向西才能出城。”

    “先跟我去个地方再说。”

    他们拐进一条更小的街道,路边种了些不知名的树木要,两边都是花园洋房,看起来异常幽静,足够做恐怖片的景地了。

    林君如想起台北也有这种小街:“看来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啊。”

    终于,叶萧在一个花园前停下来,低矮的木栅栏后面绽开着荼蘼花。

    这就是昨晚捕获神秘女孩之地。

    眼前的房子也如那女孩一样神秘吗?整个屋子都灰蒙蒙的,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屋檐上长满野草,伴着四周的荼蘼花香,伊莲娜拉了拉叶萧的衣角说:“这房子让我想起<闪灵>。”

    “别怕,我进去过。”

    叶萧第一个推开房门,顶上立时掉下来许多灰,屋里升腾起一片黑色烟雾。他遮着头跑进去,又挥手招呼其他人,他们只得硬着头皮进去。里面一团漆黑,叶萧打起手电筒,照出一条残破不堪的走廊。

    墙壁上的石灰大半剥落了,地上的灰尘也积得厚厚的,四处弥漫着陈腐的气味,林君如掩着鼻子说:“天哪,这里怎么可能住人呢?”

    说罢她就被灰呛得咳嗽了几下。叶萧也没想到居然是这副景象,昨晚怎么没这种感觉呢?他想到小时候看过的<聊斋>,书生晚上见到的华丽屋宇,到白天却成了破庙与荒冢,原来这都是女鬼或狐精的障眼法。

    推开旁边一道房门,是个面对花园的小屋。窗户敞开可以闻到花香,叶萧这才注意到这窗户装饰极其精致,是植物几何图案的阿拉伯风格,宛如来到一千零一夜的异境。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只有张小桌子放在当中,上面有一枝蜡烛的残迹。

    没错,昨晚神秘少女就在这间屋里,他也是从这扇窗户跳进来的。

    伊莲娜突然叫了一声,大家都紧张地回过头来,原来墙上还镶嵌着一面镜子--椭圆形的镜子蒙着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擦过了。伊莲娜站在镜子前,无法看清自己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

    昨晚的女孩就对着这面镜子梳头吧?但那么模糊怎么看得清呢?也许只是面对一点烛光?

    这时,最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伊莲娜离开了镜子,但镜中女子的身形却仍然没变!

    一开始只有叶萧注意到这点,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仿佛面对着一张幽灵照片。直到孙子楚莫名其妙地转向镜子,却吓得几乎坐倒在地上。林君如和伊莲娜也回过头来,见到那镜中女子,莫不是面如土色。尤其是伊莲娜,刚才分明是她站在镜子前,难不成自己在镜子里生成了副本?

    叶萧缓缓走近镜子,伸手擦了擦肮脏的镜面,原来里面印着一个女子的形象,由于被灰尘遮盖而十分模糊。镜中女子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半张脸,一只玉手拿着木梳,正是昨晚神秘女孩的姿势。

    她是镜子里出来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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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6: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组。

    宝马车驶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很快到了城市睥最东侧。穿过最后一排建筑,道路隐没在荒凉的野草丛中。

    车轮再也不能往前滚了,童建国他们跳下车来,手搭凉蓬向四周眺望。南北两面都有稀稀落落的房子,唯独正前方是片芳草地,青纱帐似的疯长着。再往后便是郁郁葱葱的森林,顺着斜坡布满整座山峦。有些奇异的巨石从平地升起,就像桂林阳朔等地突起的山峰,这景象让大家都很吃惊。

    “不知道这座山有多大?或许翻过山就能找到路了!”

    杨谋端着DV边拍边说。

    “你错了!”钱莫争的表情异常冷峻,“山在外面,还是山。”

    这句王家卫电影里的台词,再度打击了众人的情绪,还好玉灵走到杨谋跟前说:“别害怕,我带大家往前走!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这样的山难不倒我。”

    她将筒裙的裙摆稍稍捋起,在杨谋的DV镜头里,是个典型傣家女子的背影,那纤瘦的腰肢和高挑的身段,出没在这荒野中真似神话。

    童建国也佩服地点了点头:“这女娃儿真不错!”

    四个男人跟在她身后,一同步入示知的山林。茂密的树冠覆盖了他们,乌云下的天空,变作更阴暗的丛林世界。四周响起各种鸟鸣,藤蔓从大树上垂下,脚下布满网状的树根,每个人都把心提了起来。

    成立走在最后面,是五个人里最害怕的,每走一步双脚都在颤抖--他也是旅行团里最有钱的,自然格外珍惜自己的每根毛发。他更担心这些团友都来路不明,万一把他这千万富翁绑架了怎么办?更恐怖的是妻子女儿都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人质,到时候谁来救她们?

    但他还是决定跟着大伙出来探险,根本原因是想离妻子远一点,他再也无法忍受黄宛然的眼神,那种冷漠和不悄根本是侮辱。还有十五岁的女儿秋秋,好像只要爸爸在身边,她就变得古怪而暴躁,甚至总想着要逃跑。干脆离开女儿的视线,说不定能让她太平一点。

    玉灵在丛林中找到一条小径,虽然只是被人踩过一些脚印,却可以连成一条甬道。这条路过去肯定经常有人走,只是后来被落叶和野草掩盖了。她知道哪里可能有危险,什么树根底下可能有毒蛇,哪些有毒的果子不能去碰。特别是一些可能有陷阱和捕兽夹的地方,至少在她长大的那个村子,猎人们总是惯用这些伎俩,经常可以捕获猴子和小黑熊。

    不知不觉间地势越来越高,虽然不知山顶还有多远,但童建国爬到一块大岩石上,回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眺望山下的南明城。几幢高楼都被抛在身下,大半个城高变得模糊而渺小。

    钱莫争的运动手表可以测量海拔,现在距离海平面高度为一千零九十米--看来这是个高山盆地,周围的山峰至少有一千五百米高。

    他们跟着玉灵继续穿越山林,忽然耳边响起一些有节奏的声音,像许多人聚在一起的喧哗声--大家的神情都为这一振,希望是泰国警方的搜索救援队。

    五人加快脚步向前跑去,但那声音又不像是人发出的,也不是什么动物的叫声,而是--水的声音。

    终于,玉灵第一个透过树林看到了,居然是瀑布!

    这惊喜让她欢呼起来,就像远古人类发现了一片绿洲,其他人也都聚拢过来,欣赏着山间瀑布的奇景。

    但成立却看出了不对劲,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说:“不,这不是瀑布!”

    “那是什么?”

    “是水库大坝的泄洪口。”

    现在他走在了最前面,攀着树根走下几道斜坡,眼前出现一条深深的河谷。瀑布就从右侧倾泻而下,在谷底形成缭绕的水雾,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四周都充满了雾气,湿润的感觉扑面而来。

    而在瀑布的最上端,却是一道混凝土的大坝。

    成立说的没错,这并非是自然界的瀑布,而是人工建造的大坝泄洪口。

    虽然这道水坝修得很高,但宽度仅有二十米左右。泄洪口开在接近坝顶的位置,放出来的水流量也不是很大,与平时看到的开闸泄洪完全不同,只是一条窄窄的白练垂直坠下,看起来酷似小型的山间瀑布。

    他们很快爬到悬崖边,底下的河谷起码有三十米深,相当于十多层楼的高度,“瀑布”的冲击声,令人头晕眼花、心惊肉跳。

    “大家要小心些,跟着我来!”

    玉灵又找到一条小路,抓着树根藤蔓而上,直通大坝顶端。众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了,只得佩服这纤瘦的泰族女孩。她将筒裙挽成短裤般的样子,异常灵活地攀登山路,并第一个摸到了大坝边缘。

    几分钟后,五个人全部爬上大坝,无不累得汗流浃背。但坝顶又是另外一番风光,山上清凉的风吹来,杨谋与玉灵彼此都笑了起来,也只有如此才能有成就感。

    然而,在仅仅不到二十米宽的大坝两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瀑布”与深谷,另一边是大片平静的湖面。

    “水库!”

    成立又赞叹似的喊了一声,他走到大坝内侧,又是一道陡陡的斜坡,两米之下便是清澈如镜的湖面了。

    其他人也都惊呆了,目睹这大自然与人力结合的奇迹。水库的面积并不大,与两边的山势一样呈狭长形,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峡谷中。四周环抱着茂密的森林,倒映在水中呈现出碧绿色,只有大坝这么一个小小的出口,从空中看,宛如一只封闭的葫芦。

    “这个水库是做什么用的?”

    成立仔细观察着回答:“水库有许多个作用,我猜这个是用来城市供水的。”

    “自来水厂?”

    杨谋端着DV不停地拍着,钱莫争也掏出了他的宝贝照相机。

    这时,成立注意到在大坝的另一端,还有几栋两层楼高的房子。五个人立刻跑了过去,大坝这头好歹有块平地,除了这些房子外,还有一条山间的公路。

    “天哪!”杨谋高声抱怨道,“我们根本用不着爬上来,这里可以开汽车上来的!”

    童建国苦笑了一声:“算了吧,不爬上来怎能发现这地方呢?还是玉灵的功劳啊。”

    “大本营的自来水是干净的,就是这个水库的功劳吧?说不定还有人在维护吧?”

    钱莫争提醒了大家一句,他们赶紧走到一栋房子里面,杨谋大喊道:“喂,有人吗?”

    巨大的房间里只扬起一片灰尘,成立发现下面是个过滤池,水库里的水进入这里处理。虽然没有人维护,也没有任何电力供应,但这里的设计非常巧妙,可以依靠大坝产生的水力,提供基本的过滤动力。这水库在全天然的环境中,没受到任何污染,周边也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所以,库里的水本身就很干净,足够人们直接饮用了!”成立围绕着过滤池侃侃而谈,看来他很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其实,我们本不需要喝自来水或净化水,自然界的水只要没被污染,都可以直接饮用,反而更有益于人的健康。”

    钱莫争不断地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水库的设计理念,只要维持一个全天然的环境,就比任何水处理系统更有效!”

    “对,这个水库设计得太棒了!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不需要太多的高科技,也不需要过多的资金和基础建设,顺应大自然才是王道。可惜,我们国内的水利工程思想完全相反。”

    玉灵听不懂他们的专业讨论,只能轻叹道:“原来就在我的家园旁边,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啊。”

    而钱莫争已经等不及了,他快步跑出去,来到水库边上的浅滩。这池墨绿色的湖水,在深山之间碧波荡漾,就像他十七年前爱过的一个女子。

    他迅速脱掉上衣和长裤,湖水映出他发达的胸肌,常年的野外摄影与锻炼,使他拥有超出一般中国人的体格。虽然两个月前刚过了四十岁生日,但他没觉得自己已步入不惑之年。这身体和这胸膛里的心,依然像个生机勃勃的小伙子,依然能做当年做过的任何事。

    其他人也都走到湖边,异常诧异地看着钱莫争。正当杨谋问他要干什么时,他纵身跳进了水库里。

    放心,钱莫争只是在游泳。

    冰凉的湖水浸透皮肤,感觉简直爽到了极点。自从进入这该死的空城,他已经两个晚上没洗澡了,身上难受得要磨出茧子。现在全身都被这清澈的水包围,只有头部不时露出水面,呼吸天地间最新鲜的氧气。他舒展四肢游到水库中心,他知道底下是深不可测的,或许有不知名的鱼游在脚边,是为他们准备的伊甸园?

    玉灵羡慕地看着那湖心游泳的人,杨谋则帮他保管着照相机。只有成立的神情异常凝重,他看到钱莫争光滑的脊背,在如镜的水面上忽隐忽现。。。。。

    第二组,上午九点十五分。

    叶萧面对着镜子里的长发少女。

    在这香气弥漫的忧伤花园,布满灰尘的空洋房之中,这面镜子安装在斗室里,对着一扇阿拉伯风格的窗户。他把镜面稍稍擦了擦,窗外那团白色的荼蘼,正好巧妙地映在镜子上--肯定是精心设计过的!从叶萧所在的位置看过去,镜面上印着的那位少女,怀中正好捧着镜子里照出的花。

    再看窗外有一小潭水池,加上窗里的镜子,真是名副其实的“镜中花,水中月!”

    孙子楚也赞叹了一声:“太妙了!这么好的花园和房子,破败了真是可惜啊。”

    “但很奇怪,我原本以为那女孩就是住在这里的,但现在看来显然不可能,这里完全不能居住--难道只是来对着镜子梳头的?”

    叶萧皱着眉头离开镜子,又到外面仔细查看了一下,到处都是灰尘和垃圾,脏得就像建筑工地。而那神秘女孩身上非常干净,一尘不染的样子,绝不可能住在这里,除非--她真的是幽灵?

    “也许这只是她的活动地点,平时住在其他某个秘密的屋子?”

    插话的是伊莲娜,她总算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不再捂着鼻子了。

    “我猜她是来这里赏花的吧。”林君如指了指外面的荼蘼花,“她恐怕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像杜丽娘一样感慨青春易逝吧。”

    她的这番话不禁让孙子楚刮目相看,像夸奖他的学生似的:“哎呀,真是孺子可教也,把我刚才说的全都学会了!”

    林君如煞时就脸红了:“在台北读大学的时候,我还参加过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

    孙子楚的眼睛更亮了:“你演什么?小姐还是丫头?”

    “都不是,我只是道具,跑腿的罢了。”

    “够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叶萧又一次打断了孙子楚的胡扯,带头匆匆走出房子,四个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可真是憋坏了。

    离开这神秘的花园,叶萧回头向四周张望,看到那个高高的水塔。昨晚他和顶顶就是在那水塔上,发现了小屋里的灯光。他们拐弯穿过一条街道,来到那栋建筑的大门口,只见挂着一块牌子“徵南小学”。

    “徵南--好个古色古香的名字,像是明清的演义小说,难道是诸葛亮大军南征孟获的后裔吗?”

    孙子楚又开始卖弄学问了,但叶萧再度扫了他的兴致:“不要进去了,还是按照原计划,前往城市边缘探路。”

    离开这片幽静的住宅区,四个人沿着昨晚放下的标记,回到东西向的大路上。仰起头依然是阴暗的天空,远处的正前方山峦叠翠,似乎有渺渺烟雾升腾。那是南方原始森林里特有的“瘴疠之气”,古代中原人极其恐惧这种雾气,诸葛亮南征大军渡金沙江时,还要特地隆重祭祀一番。

    叶萧领头快步向前走去,沿路仔细观察周围的建筑,照旧是死一般寂静无声。倒是孙子楚一路上话很多,不断与林君如、伊莲娜开玩笑,像要去山上野营游玩。

    半小时后,他们穿过最后一排建筑,眼前是郁郁葱葱的山林。笔直的马路到此为止,变成一条石头台阶的上山小径,被茂密的树木覆盖着,不知通向哪个神仙宅邸。

    四人走上这条小路,顺着台阶缓缓步入山中,很快没入了绿色世界。伊莲娜好奇地冲在最前面说:“好像没有想象中可怕啊。”

    “是啊,我觉得这山道很有些禅意,是高人隐居的好地方。”孙子楚也兴奋地附和道,但他随即又悲观地说,“不过,这里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叶萧根本不予理会,只是仔细地观察路上每一棵树,乃至每一片树叶,鸟叫都会让他停下脚步。

    忽然,眼前的台阶变得平缓,树木一下子稀疏了,整个视野豁然开朗,大半个城市匍匐在脚下。身边出现一排排平台,沿着45度倾斜的山坡,依次由高到低排列下来。

    而在这些阶梯般的平台上,每一排都竖立着上百个--墓碑。

    山坡上的墓地。

    阴凉的山风掠过墓地,四周树木发出奇异的呼啸。墓碑上的每一张照片、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四个不速之客,嗔怒他们打扰了死者的安宁。

    看来就像西南山区常见的梯田,只不过种植的不是庄稼,而是尸骨与墓碑。每一个坟墓都用砖头砌成半圆状,有的圆冢后还围着半圈砖墙,这是南方富裕人家的“靠背椅”式坟墓。

    任何人都会被深深震撼,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幕场景,壮观抑或悲凉?诡异还是沧桑?

    叶萧半晌才回过神来。虽然南方许多山区都有这种墓葬形式,就连香港也因为人多地少,而只能在山坡上建造公墓,但在南明城的这种环境里,对于这些急于逃生的人们而言,突然目睹这大片坟墓,心灵上的冲击力更胜过视觉。

    他们原本在浓荫蔽天的山道上,却一下子进入墓地,毫无阻挡地面对天空,直接俯瞰下面的城市--这不正是为埋葬于此的死者们设计的环境吗?

    是某种可怕的预兆?还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生还是死?

    在墓地里成为了问题。

    还是叶萧打破了恐惧的沉默:“只是公墓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世上有生便有死,每个城市里都有墓地,只不过这里是狭窄的盆地,人们只能把墓地建在山上。”

    “对,在中国许多地方都是如此。何况从风水学上说,这也是一个背靠莽莽群山,面朝繁华盆地的好去处。”孙子楚看来对什么都有研究,他大胆地走到一个墓碑前说,“虽然位于城市的西侧,但平台朝向有些偏南,每个墓碑也都有角度,这样墓碑就正好朝南了。”

    说罢他拿出指南针来看了看,果然他身边的墓碑几乎朝向正南。所以根据墓碑的方向,只能看到城市南侧的一角。也许就是这个角度的原因,人们站在山下的城市里,几乎看不到裸露在山坡上的墓地。

    林君如和伊莲娜胆子也大了,她们走到一排排坟墓前,甚至粗略地数了一下--每排平台有130到150座墓碑,自上而下总共有十三排平台。

    孙子楚立刻做出了心算:“这里埋葬着1690到1950位死者。”

    “不,你的算法是错误的。”叶萧又一次破坏了他的炫耀,“你漏掉了重要的一点:中国人的许多坟墓,都是双人合葬的鸳鸯穴!”

    林君如频繁点头道:“对,‘生要同寝,死要同穴’,这里最多可能埋葬了三千多人。”

    想到脚下可能埋葬着那么多尸骨,伊莲娜也吸了口凉气:“现在要比刚才冷多了,好像一下子到了冬天。”

    经她这一提醒,孙子楚打了个冷战,抱起肩膀说:“是啊,墓地阴气极重,又在山上,与山下简直两个世界。”

    “本来就是阴阳界嘛。”

    林君如说完嘴唇皮都发紫了,孙子楚仍玩世不恭地说:“那我们现在在阴间喽!”

    “恐怕,当我们踏进这南明城,就已经到达了阴间!”

    两人的对话越说越冷,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而是来自背后坟墓里的灵魂。

    叶萧没在乎他们的扯淡,而是仔细观察墓碑上的文字,比如他身后的一块--

    “先考妣欧公讳光南贤配太君美兰之墓,子小锋、女小雅恭立”

    这是非常中国传统的墓碑写法,也是一个夫妇合葬墓。在墓主人姓名下还有籍贯,男方籍贯为“云南省腾冲县”,女方籍贯为“兰那八百村”。墓碑上还有生卒年月,男性为“民国八年-民国八十年”,女性为“民国二十年-民国九十年”。

    墓碑上还镶嵌着两幅陶瓷相片,男性头顶着军人的大盖帽,有着明显的西南中国人的脸,双目炯炯有神英姿勃勃;而女性则像典型的傣族人。

    墓碑上男性籍贯全是云南省,女性籍贯均为“兰那某某村”,叶萧和林君如一起查看了其他墓碑。在这一排的138个墓碑上,单穴与双穴墓几乎各占一半。除了8个单独的女性墓外,有95个墓碑男性是云南人,15个四川人,8个贵州人,6个湖南人,5个广西人,甚至还有一个浙江绍兴人!

    他们的出生年月最早为民国三年,最晚为民国五十年,死亡时间是早为民国六十六年,最晚为民国九十四年--也就是公元2005年。

    来自台北的林君如对这个很熟悉:“计算方法很简单,只要把民国年份加1911,便可以得出公元年份。”

    伊莲娜不理解什么是民国纪年:“我看不懂,很古老吗?”

    叶萧一直默不作声,他又仔细观察了这一排的女性墓主。除了九个云南女性外,其余的籍贯均为“兰那某某村”,出生年月大多小于男性。很多对同穴而葬的都是老夫少妻,年龄差距最大的有二十五年之多。

    “兰那又是什么地方呢?”孙子楚也拧起眉毛,暂时忘却了恐惧,“虽然是各个不同的村子,但前面都冠之以兰那,显然是某个国名或地名。”

    这是叶萧终于提醒他了:“你忘了我们从清迈出发,要去游览的是什么地方吗?”

    “啊--兰那王陵?”

    “没错。”林君如的脸色又变得煞白了,“这些女人的籍贯,都是从陵墓里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否则就是陵墓里的陵墓了!”孙子楚恢复了冷静,在墓碑间踱着步说,“既然有兰那王陵,这里古代自然就叫兰那王国。‘兰那’之名沿用至今,变成了地名或族名,‘兰那某某村’和西双版纳某某村是一个意思。”

    最后,叶萧扫了巨大凄凉的墓地一眼说:“快点走吧,我们还要继续上山探路。”

    他们离开了这一千多座墓碑,回到刚才的山间小径,才明白开凿这条艰险道路的用意:这是人们清明冬至上山扫墓的路。

    再往上的山道就越来越陡了,很快脚下的石阶也没了,狭窄得仅容单人通行。湿滑的泥土让他们更为小心,一些奇怪的鸟鸣自深山中响起,宛如某个少女的尖叫声,让四个人都心惊肉跳。伊莲娜看着被树叶覆盖的天空,原本流利的汉语也变得结结巴巴了:“好像,,,已经没有路了啊,,,我们会不会,,,迷路?”

    “不,我每走几步都留下了记号。”

    叶萧回头看了看,又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密林里树叶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沉闷声响。。。。

    刹那间,空气凝固。

    心跳,心跳,心跳,心跳,四颗心的跳动几乎同时加快,肾上腺素也疾速地分泌,迅速遍布全身每一根血管。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到处刺眼的绿色,但那感觉确确实实--墓地就在脚下数百米外,而他们刚刚打扰了死者们的安眠。

    上面突然传来一阵风声,叶萧只感到头皮迅速发麻,并在十分之一秒内仰起了头。

    终于,那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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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6: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上午,十点整。回到第一小组。

    在城市东侧的深山间,一池碧水荡漾在高坝内,钱莫争终于从水面浮起,裸露着背部的肌肉,畅快淋漓在回到岸上。他草草地擦了擦身体,水珠几乎自动从皮肤上弹开,说明他的身体依然非常棒。

    “好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童建国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告别这桃花源般的水库,顺着山间公路走了下去。这条路穿行在深山峡谷中,在岩石上生生开凿出来,或许就是为了修建这个水库吧。

    “但愿这条路可以通到山外面。”

    杨谋一路都在用DV记录,还不时把镜头对准玉灵。传说清迈是个美人国度,眼前的女子果然颇为上镜,还不时对镜头露出甜美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

    成立打破了他们的好心情,毫不客气地盯着玉灵的脸,似乎美丽的笑容会变成他的恶梦。

    众人都感到很诧异,玉灵的脸更是刹那间凝固了,只能蹙着娥眉躲到了一边。

    杨谋放下DV打抱不平道:“她不能笑吗?”

    “看看现在的情况吧,都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成立又摆出一副大老板的架势,像在训斥自己的员工,“旅行团里已有三个人死了,随时可能再死第四个,鬼知道这条路会通到哪里!我连哭都来不及呢,你还笑?笑我们全死光啊!”

    “你太激动了!”童建国冷冷地回了一句,眼神里满是轻蔑,“这不是你的公司,我们也不是在给你打工。在这个旅行团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请你尊重别人!”

    说着他把玉灵拉到自己身边,就像父亲保护女儿一样。

    “狗屁!”成立又指着童建国的脸说,“你不要处处包庇她!”

    “你什么意思?”

    童建国毕竟是旅行团里年纪最大的,完全不买成立的帐,捏起拳头随时准备揍他。

    在这幽静的山路上,五人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成立盯着童建国身后的玉灵说:“这个小女人根本就是来历不明,突然跑上我们的大巴,从此给旅行团带来了厄运!我怀疑她是不是旅行社安排的导游?还是安插在我们中间的特洛伊木马?”

    “不,你胡说!”玉灵一个劲地摇头,满脸都写满了无辜两个字,“因为我家村子在兰那王陵那头,只能搭车过来在公路边停下,等你们的旅游大巴。”

    “就算你真是导游,难道不该为现在的情况负责吗?凭什么把我们导到这鬼地方来?因为你的工作失误,玩忽职守,导致我们无法按时回国。你知道我每分钟值多少钱吗?有多少员工等着CEO回去吗?有多少重要的合同等我去签字吗?又有多少笔巨额投资需要我去谈判吗?因此而造成的我个人以及我公司的巨大损失,由谁来负担?你这小贱人能负担得起吗?我要向旅行社索赔五百万美元!让你们旅行社关门大吉!”

    当他说出“小贱人”三个字时,童建国就怒不可遏了,抓住成立的衣领说:“你敢再说一遍?”

    成立却冷笑一声道:“别以为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你老头子就机以趁机吃豆腐了,当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最要命的是“偷鸡”两个字,实在是对玉灵的一语双关--还好她是泰国人没听明白,童建国却再也忍无可忍,举起钵大的拳头打了出去。

    “砰!”

    成立应声倒地,鼻血飞溅而出。。。。

    似乎没人怜悯他,只是漠然地站在旁边看着。钱莫争拧着眉毛,不明白成立怎么会突然失态?尽管,他在旅行团里的颐指气使让大家都很讨厌,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子,刚才在水库边他还是很冷静的。

    成立倒是自己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鼻血,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钱莫争实在不忍心,走过去搀着他说:“你失态了!算了,大家都冷静一下吧。”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成立一拳打在了他头上。钱莫争完全没有防备,当即重重地倒在地上,成立还要伸腿去踹他,幸好钱莫争一个翻身躲了过去,否则定然伤得不轻。

    这时杨谋紧紧抱住成立,让他再也动弹不得,直到他反复深呼吸,最终停止了反抗。

    钱莫争揉了揉嘴角,幸好嘴唇没被打破,他也不和成立计较,只是淡淡地说:“我不会在意的,请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如果我们这些人四分五裂,彼此仇恨打来打去的话,那就真的一辈子都逃不出去了。”

    成立以狼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却不再说话反击了。

    童建国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刚才我打了你一拳,现在我向你道歉,你也可以再打我一拳,我们就算扯平了。”

    成立没有理会他,沿着山间公路向前走去。其他人也不敢落下,继续踏上山间的探险征程。但也没人敢靠近成立,尤其是玉灵一直躲在童建国身后,杨谋也收起了DV,钱莫争则满腹狐疑,搞不懂成立为什么要打他。

    五个人怀着各自揣测的心,在山道上走了十几分钟,明显感到高度在下降。钱莫争手表上显示的海拔,也已降到了八百六十二米。

    突然,眼前出现一条岔路,笔直地从岩石中生出来,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童建国在路口仔细观察,这条路只有四米多宽,两边都是刀削般的崖壁,仅能容一车汽车通过。犹豫几秒后,他第一个走进去,其余四人也紧跟在身后。

    岔路在岩石中弯弯曲曲,竟有些像F1赛场的弯道设计,又像古代的石头迷宫阵。就这么转了十几个弯,当他们感到阵阵头晕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

    这地势就像一口深井,四周都是高高的井壁,当中有道深井直插地底,而他们五个人都已在井底了。

    在他们正前方的崖壁上,有一道人工开凿的大门。

    钢铁大门上挂着把巨大的锁,童建国走到门前仔细一看,才发现大锁早已被锯断了。以大锁的坚固程度来说,恐怕是电锯之类的家伙才能破坏它。他小心地卸下大锁,又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开这道沉重的大门。多年从军的经验告诉他,这扇大门是由防弹钢板制成的,类似坦克炮塔的材质,能抵御包括手雷在内的大部分轻重武器的正面攻击。

    门里传来一阵浓烈的烟味,他们立即蒙住口鼻,打起手电往洞里走去。显然这不是天然的山洞,顶上是规则的圆拱形,墙上还刷着白色的繁体汉字--严禁吸烟,违者处死!

    这条严厉至极的标语,让大家看了不寒而栗,特别是酷爱吸烟的成立。讨厌香烟的杨谋则暗想,若把这条标语移到上海,估计也用不着“吸烟有害健康”的教育了。

    手电光束照射着黑暗的深处,他们心底都七上八下,这深山中的神秘岔道,井底般的阴暗空间,还有坦克钢板做成的大门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呢?

    黄金还是毒品?抑或某些人的秘密基地?还是<笑傲江湖>里关押任我行的湖底天牢?

    他们加快脚步向前走去,眼前的通道骤然变宽。手电向四周反复探去,像一个地下大厅,还不时有铁门出现在光束中。

    “果真是个地下监狱?”

    钱莫争举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向一道铁门。这道门是半敞开着的,电光射入门内,里面是个窑洞似的房间。在两边的墙壁上,分别挂着许多黑色的长条形物体。

    他伸手去触摸墙上的东西,却是冰凉的钢铁感觉。他将那东西拿在手中,再用手电那么一照,立时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AK47!”

    第二组,上午十点半。

    城市西南角的那座山,其实是南明城的墓地。叶萧他们来到墓地上方,小路已被密林吞噬,四周晃动着无数的影子。

    是的,那个。。。。来了。

    还来不及回过头来,孙子楚便感到某个物体,挟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扑到他的身上。刹那间有毛茸茸的感觉,随后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那东西的力量大得惊人,幸好他的后脑勺摔在泥土上,只是双手被硌得剧痛难忍。恍惚间只看到天旋地转,和一双放射精光的小眼睛,接着便是两对森白的獠牙。整张恶鬼般的脸庞,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与这张脸仅相隔几厘米,它口中的热气直扑到他鼻子上。

    孙子楚心底一片空白,只能仰起脖子等待被尖牙戳破的瞬间,想象自己的鲜血从喉管喷射而出。然后灵魂渐渐脱离身体,飘浮到密林上方的空气中,或许才可以看清这空城的天机。

    然而,那恶鬼突然被推开了,头顶的树叶再度显现。接着是林君如俯下身子,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叶萧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刚才大家看到树丛中蹿出一个巨大的物体,浑身都是橄榄色的蓬松长毛,猛扑到孙子楚身上。在两个女生恐惧的尖叫声中,叶萧舍身扑向那家伙,居然将它推到了一边。当那动物愤怒地回过头时,他才认出了这位老朋友。

    山魈!

    没错,这张鬼脸实在太独特了,就算化作了灰也认得。它就是那只巨大的山魈,在旅行团进山的路上,跳到旅游大巴上大闹,几乎要了一车人的性命。最后,还是叶萧他们奋不顾身,下车与这头凶猛的野兽搏斗,最终将它打伤赶跑了。

    现在它又一次出现了,叶萧确信这绝非偶遇,而是一次预谋已久的突然袭击!

    他与山魈对峙着。

    两双不同的眼睛彼此注视,一双是仇恨和凶残,另一双则是紧张与冷峻。

    人兽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两天前打跑它的时候,叶萧手中还有一把斧子,现在则是赤手空拳--用什么来对付山魈的利爪,难道是旁边的树枝?

    叶萧后退了半步,心底有些后悔了--要是有把手枪该多好!

    但山魈容不得他多想,张开血盆大口猛吼了一声,整个山林随之落下许多树叶。转眼间,猛兽已扑到叶萧身前,钢铁利爪直指他双目。

    眼前只见黑影袭来,叶萧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侥幸躲过了山魈第一击。但这野兽迅速回过头来,第二击眼看要接踵而至。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伊莲娜在身后大叫了一声:“接着!”

    随即,一要手电筒似的东西飞了过来。叶萧立即伸手接住,居然是女子防狼用的电击棍!这是伊莲娜从美国带来的,她曾在纽约用这家伙击倒过数十条色狼,来中国后还没派上过用场。

    这时山魈已扑上来了,叶萧举起电击棍,按着直流电池的开关,打向山魈的前爪--电流随着橄榄色的毛皮,瞬间传遍全身,它立刻痛苦地怪叫,摔倒在地。

    “干得漂亮!”

    死里逃生的孙子楚站起来,和林君如一起为叶萧鼓掌。但转眼间脸色又变了,原来山魈重新从地上爬起,似乎是电影里不死的金刚。

    它以轻蔑的目光注视着四个人类,仿佛在说:这电棍对付色狼还可以,对我却只是挠痒痒罢了!

    叶萧后退了半步,伊莲娜手中又飞出个东西。他接到一看,竟也是对付色狼的喷雾器--她可真是全副武装,在美国堪称“色狼克星”。

    山魈发起了第三次攻击--叶萧低头躲开它的爪子,几乎同时伸出右手,电击棍重重地打在它的胸口,左手的喷雾器则对准了野兽的双眼。

    电流猛然穿过山魈心脏,双眼被火辣辣的药水喷个正着,它再也抵挡不住人类的武器,惨叫着弹出半米多远。

    当它再从地上爬起时,只是把头埋得很低,眼睛已被药水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山魈愤怒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让人不寒而栗,随即转身隐入密林,融在一片墨绿色中。

    “啊,我们赢了!”孙子楚跳起来与林君如击掌相庆,“太惊险了!我们简直是捡回了性命!”

    叶萧的面色依然凝重,虽然这次又击退了山魈,但它对旅行团的仇恨不会减少,反而会加倍增长。他对这野兽也没什么仇恨,毕竟失去亲人的是山魈--它的孩子变成“驱魔节”的黄金肉,最后又被旅行团吃到了腹中。

    丧子之痛是人和动物共有的,这样的仇恨任谁都难以消除,这是旅行团永难偿还的债。

    两天前叶萧赶走这家伙时,就预感到山魈还会回来复仇的,果然,它等在这里伏击了他们。

    这一切都是山魈的安排?让旅行团走错了道路--误入峡谷中的隧道--来到这神秘的南明城--使山体坍塌堵住逃生之路--在凌晨突然袭击了小方--在加油站炸死了司机--在夜晚活活吓死了屠男--刚才又在这山上袭击了他们--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他越想越恐惧,直到浑身汗毛倒竖起来,这是个疯狂的推论!

    如果全都是真的话,这山魈简直是个绝顶聪明的阴谋家,拥有比人类更高的智商。旅行团的敌人并不是某个人或组织,而是一个非人非兽的这样的魔鬼--这个魔鬼还拥有为子复仇的充足理由。

    不,这怎么可能?它明明是个动物,怎么可能那么聪明?那个神秘的女孩又该如何解释?

    叶萧猛摇了摇头,四周的大山被密林覆盖,山魈完全有可能继续发动攻击,他大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点下山!”

    四个人立即转回头去,他们已在丛林中做了记号,每隔几步便在树上绑根红带子,很快找到了下山的小径。

    叶萧把电击棍和喷雾器还给伊莲娜说:“谢谢你的武器,它们救了我的命。”

    伊莲娜把这些对付色狼的工具放回包里:“也是在救我们大家的命。”

    回到石头台阶的小路,他们又看到了那片墓地。

    林君如叹了一声,对着脚下的泥土,恭敬地双手合十道:“对不起,打扰大家了,我们不是故意的,敬请谅解。”

    “你们台湾人就是迷信!”

    孙子楚嘴里嘟囔了一句,虽然声音很轻,还是被林君如灵敏的耳朵听到了,她转头不屑地说:“埋在这里的人们,不也是你的同胞吗?”

    这句话让孙子楚彻底闭嘴了,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山下走去。叶萧仍然保持警觉,不时回头看着丛林,以防山魈卷土重来。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出山林,回到大盆地的底部。

    眼前是南明城的建筑,叶萧疲倦地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就在前天中午,他也是在几乎相同的时间,在旅游大巴上恢复了记忆。

    从这个故事开始的时间坐标,到此刻为止,仅仅过去了四十八个小时。

    48个小时。

    三天两夜--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却在这片遥远的山谷中,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其间还死去了三条人命。

    48小时≥24小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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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6:48 | 显示全部楼层
2006年9月26日,11点15分。

    大本营。

    唐小甜胸中的小鹿越跳越快,她枯坐在二楼的窗边,外面覆盖着茂盛的芭蕉树叶,将绿色的阴影投射在她眼睛里。于是泪水随着阴影溢出,缓缓荡漾在她的脸颊上,滴滴答答弄湿了衣襟。

    因为,她的新郎还没回来。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便只能把脸朝着窗外。同愈成熟愈美丽的黄宛然相比,唐小甜觉得自己是一只丑小鸭,她不敢面对那个女人的脸,尽管她比黄宛然年轻十四岁。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漂亮,也谈不上迷人两个字,但让自己感到幸运的是,她嫁给了英俊帅气的杨谋--她相信自己的新郎,是整个旅行团里最帅的男人。

    一周前是,唐小甜和杨谋正式走上了红地毯。她倚靠在新郎肩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就在婚礼的第二天,他们坐上了前往泰国的飞机。她相信这是一次浪漫的蜜月之旅,值得两人在头发花白后仍能温馨地回忆所有细节。尽管一下飞机就遭遇了政变,但唐小甜依旧确信他们将平安无事,她和她的新郎将愉快地完成旅行,回到上海开始两人世界。

    9月22日晚上在芭提亚,她与国内的朋友通短信,得知尚雯婕已进入超女决赛四强时,她欣喜若狂地期待起9月29号的决赛--她将坐在上海家里的电视机前,疯狂地发短信给尚三儿投票。

    今天是9月26日,还有三天就是超女决赛夜!

    唐小甜却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三天--三天内能否回家?尚雯婕能否拿到冠军?

    她沮丧地咬着嘴唇,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

    突然,有人在后背拍了拍她。

    唐小甜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来,却不是深深思念的杨谋的脸,而是十五岁的少女成秋秋。

    “你为什么哭了?”

    少女纯洁的眼睛盯着她,似乎能洞察一切人的心灵。

    “我没哭。”

    唐小甜意识到自己的眼圈还是红红的,赶忙强颜欢笑地撇了撇嘴。

    这时黄宛然走过来了,对秋秋说:“别打扰姐姐。”

    她拉着女儿回到了客厅,漫长的等待让人心烦意乱,只能把时间用在准备午餐上。

    屋里还有两个男人--厉书正低着头记什么东西,一本小簿子已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或许是在写日记吧。

    另一个是法国人亨利,他始终坐着一言不发,像雕塑似的过了一上午。厉书几次用英文和他说话,亨利却好像聋了似的。做过医生的黄宛然也很奇怪,但她确信亨利的伤势已好了大半,自己走路完全没有问题,再过两天就可以痊愈了,难道是亨利的精神出了问题?

    忽然,亨利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白色的天花板上除了有些灰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黄宛然也奇怪地看着上面--如果他们拥有透视眼的功能,便能穿过三层楼面的天花板,看见五楼的两个不平凡的女子。

    萨顶顶,她正盘着腿坐在床上,脑后梳着长长的马尾,留出光滑的额头。整个人几乎笔直地坐着,双手朝上放在腹边,两腿是标准的佛像姿势。身后是雪白的墙壁,五楼的光线射在她侧面。右半边脸光洁神圣,似舞台上灯光的聚焦;左半边脸却被黑暗笼罩,只能看到闪烁的目光。

    一半是黑,一半是白,明与暗--在她的眉心、鼻尖、人中、咽喉、胸口分界,那条边境线竟是如此清晰,像是硬生生画出了两张脸。

    这两张脸上的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二十一岁的女孩。

    无名女孩。

    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在暗夜的荼蘼花香深处,只因对着镜子梳妆,而被叶萧与顶顶捕获。

    她的双眼也写满恐惧,身体蜷缩到对面的墙上,双手支撑着地板,后脑勺紧贴着墙面,恨不得墙上生个大洞藏进去。

    顶顶的眼睛,让人无法逃脱的眼睛,穿透画皮与古书的眼睛,从此将成为无名女孩的恶梦。

    四目相对。

    女孩闭上了眼睛,终于开口说话了:“别!别看着我!”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顶顶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又念出了一长串奇怪的词。女孩一个字都没有听懂,显然不是现代汉语,又不像是某种方言,会不会是某个外国小语种?

    但顶顶坐在床上的姿势,以及双目放射出来的光芒,还有嘴里发出的声音,无不像是某种奇特的仪式--来自地狱的咒语。

    女孩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脑袋都要被她说裂了,只能哀求似的喊着:“不!不!”

    “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根本没通过嘴巴和耳朵,而是由顶顶凌厉的眼神,直接传递到了女孩心中。

    她无法抗拒,她只能投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小枝。”

    第一组。

    深井,井底,黑洞。

    在手电的光影之下,钱莫争看到了一把AK47自动步枪。

    枪管几乎还是全新的,摸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冰凉得让人心跳加快。他在非洲拍照片时,曾多次背过这种枪,在当地军阀混战中防身所用。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枪膛,绝不是仿真枪,而是钢铁做的真家伙。

    再把手电照向墙壁,那些挂着的全都是AK47,发出金属的黝黑反光,粗略数了数至少有八十枝。

    钱莫争打开弹匣看了看,还好里面并没有子弹。外面的大厅灯光更亮了,童建国点亮了一盏汽灯。这里的空间异常巨大,完全由人工开凿,几根粗壮的钢筋水泥柱子,支撑着花岗岩的洞顶。大厅是深深的长方形,两边都布满了一个个洞窟。

    走进另一个洞窟,里面同样挂满了AK47自动步枪,童建国甚至看出了制造商--俄罗斯新西伯利亚兵工厂,出厂日期是1997年9月。

    杨谋用DV抓紧拍摄,他装着夜视镜头,手电光线里是绿色的画面,宛如进入丛林武器库。过去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场面,真正面对那么多杀人武器,何况是单兵枪械中最经典的AK47,他端着DV的双手都颤抖了。玉灵的胆子还比他大些,随手抓起一把AK47,却没想真家伙分量不轻,重重地掉到地上,在洞中发出铿镪骇人的回声。

    童建国捏紧了拳头,又走进下一个洞窟。里面不再是自动步枪了,而是二十枝机关枪--完全是当今军用的装备,口径大火力猛,还有支架用作防空机枪,必须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才能搬动。

    第四个洞窟更让人吃惊了,应了句谚语叫“鸟枪换炮”--居然是二十门60毫米迫击炮!

    第五个洞和第六个洞,分别是火箭筒和肩杠式反坦克导弹和防空导弹。

    后面的十几个洞窟又是单兵枪械,除了数百枝俄制的AK47外,还有更多的美制的M16和一百多枝微型冲锋枪,最后是几十枝配红外线仪的狙击步枪。

    这些仅仅是大厅左面的洞窟,右面的几十个洞全是弹药库,装满了一箱箱各型号的子弹,还有大量的手雷、炮弹和地雷。此外就是各种军用通信装备,甚至有战地医院的设施。

    在最隐秘的一个洞里,是极度危险的烈性炸药,只要半公斤就能炸平一座摩天大楼。同样的道理,只要童建国等人稍稍有些疏忽,半夜山连同他们自己就会变成粉末。

    大家蹑手蹑脚地退到最外边,生怕踩到什么酿成大祸。

    “这里根本就是个军火库!”成立不敢出大气地说,“足够装备一个团的军队吧?”

    “嗯,可以打一场局部战争了!”

    童建国心想,当年要是他的游击队有了这些装备,今天的地图就会被改写了吧?

    杨谋放下DV问道:“南明城是泰国的军事基地?”

    “不,这里并没有任何泰国政府或军方的标记,倒是有这个特别的记号--”

    童建国把手电对准了一处洞壁,上面用彩色的油漆喷出一幅图:左边是宝剑,右边是长矛,中间是太阳和弯月。

    “宝剑与长矛互相交叉,保护着心中的日月?”

    杨谋忽然想起那首王力宏的歌--<心中的日月>。

    “也许是南明城的徽记吧。”

    钱莫争走近洞壁仔细看着,发现底下还有一行楷体小字--我武维扬。

    “怎么和武侠小说里镖局的口号一样?”杨谋也看到了,他仰头盯着地底深处的大厅,“在这地方多待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我们还是快点撤吧。”

    “说得没错,快点走!”

    童建国催促大家离开,他走到最后押阵,沿着原先进洞的地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几分钟后,大家走出那扇坦克钢板做的大门,总算回到了天光底下。几个人的眼睛都被刺痛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钱莫争看着狭窄的天空,这才体会到井底之蛙的感觉。

    五人走过狭窄的岔道,弯弯曲曲地走了许久,到外面的山道才放下心来。这样的探险再来几次,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盘山公路的海拔渐渐降低,周围的树木也由密到疏。十五分钟后,眼前出现了大片空地,便是南明城的无数楼房了。

    钱莫争看了看手表显示的海拔--六百二十四米,差不多就是盆地底部,但他搞不清方向,两小时前是从城市东南缘上山的,这里显然不是刚才的位置,宝马车也无影无踪了。

    就当众人担心迷路时,童建国看着光影的角度说:“这里朝向正西,我们还在南明的东端,但可能是靠东北面了。”

    下坡是一条宽敞的街道,路边停着一辆中巴车,里面可以坐十几个人。童建国敏捷地跳上车,在方向盘上做了些手脚,车子就被启动了。其余四人坐上中巴,由他驾驶向前开去。

    虽然外面看上去很脏,里面的座位还算干净。童建国把车子开到五档,赛车似的在街上飞驰。玉灵紧张地抓着扶手说:“会不会太快了?”

    “放心,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童建国这多听话让玉灵脸都红了,其他人听在耳里也都不是滋味。

    车子迅速开到一个十字路口,当中还有个大转盘的街心花园。副驾驶座上的钱莫争觉得似曾相识,中巴车已停了下来。他们跳下车走进花园中央,看到了那尊威严的铜像--马潜龙。

    “啊,昨天下午我们路过了这里!”

    “没错,现在向反方向开,我们就能回到大本营。”

    回到车上,童建国大力转动方向盘,车子绕过街心花园,转向南面那条大路。

    一路上的景致都在记忆中,两边曾经繁华过的商店,还有餐馆、银行、邮局等等,就是昨天走过的那条路。

    飞快地奔驰了十分钟,几乎穿过了东半个城市,转弯便是那条最熟悉的路。

    中午11点45分,他们来到大本营巷口。

    “总算活着回来了!”

    钱莫争放好相机第一个跳下车。童建国把中巴车停在路边,五个人疲惫地回到二楼房间。

    唐小甜立即扑进杨谋怀抱,这样的热情却让他有些尴尬,扭过头躲避她热情的唇。杨谋想起了那些录像带,昨天从电视台大楼拿回来的。他急忙推开妻子冲进书房,幸好那些录像带都还在,或许藏着南明城的许多信息。但现在连电都没有,又如何能播放这些带子呢?而他的DV是全数码的,也不能用小录像带,真是糟糕!

    童建国与玉灵走进厨房,都已渴得嗓子要冒烟了。钱莫争瞥了黄宛然一眼,她却转身退入卧室。

    成立面色铁青地跟进去,屋里是黄宛然与秋秋母女俩,她们都不愿与他说话。她拧着眉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点起一根香烟。

    “为了女儿的健康,请你不要在房间里吸烟!”

    黄宛然冰凉地说了一句。

    “好的。”成立把烟在憋在嘴里不吐出来,“请你也跟我一起出去,我想和你谈谈。”

    两人仇家似的对视了几秒钟,黄宛然还是站起来跟他出去了。

    他们从钱莫争身边走过时,黄宛然轻轻碰了钱莫争的手指一下。钱莫争像被触电了似的,呆呆地看着她和成立出去。

    来到外面的楼道中,成立板着面孔对妻子说:“你知道我想和你谈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而且--我也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

    黄宛然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想和你离婚。”

    寂静的楼道,世界悄然无声息,似乎所有人都已死了。

    这里有两颗心也死了。

    “离婚?”

    成立呆了许久才吐出这两个字。

    这是让他恐惧了许多年的两个字,让他在个人资产上做过手脚的两个字,让他在外人面前假装恩爱的两个字。

    而从未提出过这两个字的妻子,却在他完全意料不到的关头,用无比冷静的语气说了出来。他傻傻地站在昏暗的楼道里,随着她口中的这两个字,挟带着一股凌厉的风,被一记重拳击中了鼻梁。

    “是的,我没有开玩笑,昨晚我已经想清楚了。”黄宛然的神色如此冷静,与十天前那个逆来顺受的贤妻良母完全判若两人,“过去以为只要维持一个家庭的样子,女儿就可以顺利地成长。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这样只能使女儿更痛苦,我们都不该继续冷战下去了,彻底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成立只是默默地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原本要对她说的话也忘了。

    突然,楼下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仿佛刺激了他哪根神经,狠狠地蹦出一个字--

    “不!”

    两秒钟后,身后响起叶萧的声音:“谁在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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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7:06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午,十二点整。

    大本营二楼的走廊内依旧昏暗,叶萧、孙子楚、林君如、伊莲娜组成的第二小组回来了。他们步行了几十分钟才走到这里,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只见楼道里有两个人影,随后响起一声骇人的“不”字。

    那两人慌张地回过头来,原来是成立与黄宛然夫妇,面色都是苍白而尴尬。见了叶萧他们也不打招呼,转身便回了旅行团所在的房间。

    叶萧先放下心中的疑惑,让孙子楚等人进屋去汇合。他自己急匆匆跑上五楼,去看看顶顶和那神秘女孩。

    五楼,他边敲门边大声嚷着,让里面听清楚是他而不是别人。

    房门缓缓打开一道缝,只露出顶顶小心翼翼的双眼,随后开门让叶萧进来。

    “她还好吗?”

    叶萧一进门就往里走。

    “那么牵挂她吗?”顶顶已在屋里关了一上午,百无聊赖地问,“你们怎么样了?探到出去的路了吗?”

    “还好,差点死在山魈的爪子底下。”

    叶萧用不经意的语气回答,说着快步走进卧室,看到蜷缩在墙角的无名女孩。

    女孩霍地站了起来,却又弱弱地靠在墙上,眼神像受伤的小猫般忧伤。

    “她怎么了?”叶萧回头冷冷地问道,“我看她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顶顶平淡无奇地回答,“你是来叫我们下去吃午餐的吧,我们走吧!”

    叶萧疑惑地拧起眉毛,点点头监视着女孩走出房间。他与顶顶一前一后,夹着神秘女孩来到二楼。

    此刻,大家又都聚在一起了,总算没人掉队。虽然昨晚屠男惨死在隔壁,但又多了一个无名女孩,所以总人数依然是十六个。

    黄宛然和玉灵已做好午餐,还是与昨天一样,只有单调的包装食品,而且差不多快到保持期了。伊莲娜用美式英语抱怨了一通,厉书也用英语回答道:“算了,再坚持一下吧,想想鲁滨逊是怎么过来的?”

    伊莲娜终于直白地爆发了出来:“我可不想做什么鲁滨逊,那么谁又是星期五呢?”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大家都尴尬地看着他们,伊莲娜也不好意思多说,只能闷头继续吃着。

    午餐之后,第一组和第二组互相交流起来。童建国说起深山水库,还有地下军火库的发现。叶萧则汇报了山上的公墓,和山魈的突然袭击。

    大家彼此交流得心惊胆战,虽然未能找到出去的路,但水库还是给了人们希望。

    “下午,我们要继续出去探路。”钱莫争大声给旅行团鼓劲,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水库的水从哪里来?肯定有一个源头,而水源地通常是山脉的分水岭。记住--我们只要翻过分水岭,便能找到出去的路!”

    叶萧点头同意:“嗯,还是按照上午的分组,第一组去东边的山上探路,我带着第二组去西边。”

    “你还要去那墓地的山上?”

    伊莲娜露出惊恐的眼神,同时想起那只隐藏在密林中的野兽。

    “不,那座山非常危险,今后不要再上去了。但我们还可以去西边找别的路。”叶萧发现许多人都精神不振,这样的午后是最容易打瞌睡的,只能加重语气说,“这个城市里还有许多未解的秘密,正等待我们去发现!”

    说完他瞥了那无名女孩一眼--她的眼睛里便埋藏着秘密。

    刚才众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顶顶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其实,也有不少人悄悄瞟她几眼,就边杨谋都被她吸引住了,亏得唐小甜对老公看得紧,暗暗捏了他大腿一把。

    偷看得最多的是孙子楚,原因倒不是她喜欢美女的本性,而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看到这神秘女孩的第一眼起,这感觉便一直纠缠他的心,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她是十六个人中最大的谜,谁都不清楚她的状况,突然来到旅行团中间,究竟是拯救他们的福音,还是未来厄运的预兆?

    她依旧楚楚可怜地坐着,似乎大家的讨论都不关她的事,或者耳朵里根本就没有听见。对于旅行团来说她只是个过客,就像曼谷市场上的卖花少女,普吉岛沙滩上的槟榔西施,清迈街头的惊鸿一瞥。。。

    “不,她是南明城最后绽放的荼蘼花。”

    孙子楚在心底暗暗地说,随后闭上颤抖的眼皮,仿佛黑夜永远统治这座城市。

    下午一点整。第一小组准时出发。

    宝马车仍留在山脚下,他们只能坐上那辆中巴,由童建国开车向东进发。他们仍然去水库,按照钱莫争的方案沿河谷上溯,寻找水源地和分水岭。

    摆脱了新婚妻子唐小甜,杨谋仿佛重获自由,打开蒙着厚厚灰尘的车窗,呼吸着南明城的空气。他还不忘用DV偷偷拍下玉灵,这泰族女孩眺望街景的画面,一定会成为纪录片中美丽的点缀。

    玉灵发现了他的偷拍,俏皮地用手封住镜头,微笑着说:“不要嘛。”

    “对不起。”杨谋红着脸收起了DV,“我已经偷拍过很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前面有你的画面都擦掉。”

    “不必了,还是留着吧。”她的汉语说得又软又酥,带着浓浓的热带风味,“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玉灵,是我没尽到导游的职责,让大家困在这里受苦了。”

    “千万不要内疚,来到这个神秘的城市,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宿命,这不是人力所能违抗的,任何一个导游来都无法避免。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不要分彼此,人人都是平等的,同舟共济来渡过难关。”

    “可是,你们的家人一定都很担心吧。”

    杨谋摇摇头安慰道:“你不是也一样吗?你现在想家吗?想爸爸妈妈吗?”

    “我啊--从小就没有了父母。”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飞驰的中巴车猛然抖了一下,钱莫争几乎撞到了挡风玻璃。童建国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紧握方向盘放慢了车速。

    玉灵顾影自怜地看着车窗,玻璃上的灰尘让她的脸异常模糊,就像那混沌不清的过去:“是村里的一个老人把我领养大的,他没有自己的田地,也没钱送我去上学。幸亏有个心地善良的老华侨,教我学会了中文。十八岁那年我到清迈打工,因为汉语说得很好,才被旅行社看中做了导游。”

    “啊,真像<边城>里的翠翠。”

    杨谋已经听得入了神,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人生,却在这个特殊的时空相遇了。

    “翠翠是谁?”

    “对,你肯定没看过沈从文的小说。”

    别说是远在泰国的玉灵,就连中国农村的孩子,能知道沈从文和翠翠的又有多少呢?杨谋不禁苦笑了一下,转过头却见到了成立的脸。

    这张憔悴的脸令人恐惧,双眼无神地朝着车窗外,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几乎要和童建国差不多老了。杨谋记得在浦东机场出发时,成立还是西装革履神采奕奕,一副春风得意的企业家形象,如今却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车子已经开到街心花园了,右转向城市东北侧前进。突然,前方街道上蹿出一个黑色的家伙,童建国赶忙急刹车停下,钱莫争又差点撞中了脑袋。

    包括失魂落魄的成立在内,车上的五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在清冷无人的马路上,站着一条巨大的狼狗。

    突如其来的德国黑背,体形矫健血统纯正,是最血气方刚的年龄,双目如炬在盯着中巴车,利齿间伸出血红的舌头。

    狼狗镇定自若地站在马路最中间,它的双目对着车子正中,距离不会超过十米。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条狼狗,全被它的气势震慑住了,仿佛正面对一头威严的狮子。

    车与狗,对峙了十秒钟后,它猛然高声吠了起来。

    嚎叫声穿过寂静的街道,冲击波透过车窗玻璃,撞击着五个人的隔膜。童建国感到底盘和四个车轮都在颤抖,挡风玻璃几乎要震碎了,半个城市在狼狗脚下战栗!

    “昨天半夜,在楼下狂叫的就是这条狗吧?”

    杨谋不会忘记这让他后半夜失眠的犬吠声,断定就是眼前这条狗发出的。原来它昨晚就盯上他们了,是为了救那神秘女孩?还是旅行团入侵了它的领地?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条狼狗异常凶猛,绝对不能惹怒了它,否则小命难保。

    “没错,就是它!”钱莫争拿出照相机来抓拍了几张,“开过去!”

    “什么?”

    童建国手心里全是汗,他在战场上杀过许多人,也对付过不少残忍的敌人,这次面对一条狗却害怕了。

    “我说把车开过去。”

    “那会撞到它的。”

    “对,就从这条狼狗的身上开过去,撞死它!”钱莫争的眼睛也变得通红,心跳剧烈地加快,“你不明白吗?这条狗是我们的巨大威胁,现在正好是消灭它的机会,否则我们随时会遭遇危险!”

    “你?”

    钱莫争看着在车前的狼狗大吼道:“还磨蹭什么?是人命还是狗命重要?你以为我很残忍吗?我拍过很多野生动物,我为保护藏羚羊差点死在盗猎者枪下。我也非常喜欢德国黑背,但现在是关键时刻,必须要下定决心!”

    狼狗的嚎叫已经停止,它收起两条后腿,居然就坐在马路中间。

    童建国知道无法反驳钱莫争,但双脚不停地颤抖。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底轻轻念了声:“对不起了黑背,等我们逃出去以后,再给你烧点纸钱纸骨头吧。”

    终于,他踩下了油门。

    中巴车轰鸣起来,缓缓向马路中间开去。童建国突然把头伸出车窗,对着狼狗大叫道:“你快点闪开啊!”

    然而,它居然如雕塑般坐在原地,只有它强健胸膛的起伏,证明它是个活着的野兽。

    车子离狼狗只有五米了,它依然丝毫都不惧怕,仍保持坐地姿势,冷酷地盯着驾驶座里的人。幸亏童建国曾身经百战,任何凶险的场面都见过,要换作普通人早被吓死了。

    轮子又向前滚了两圈,车头几乎要压到狼狗了。中巴上所有人都捏紧了拳头,钱莫争把头伸出车窗看着,童建国额头满是冷汗,杨谋连DV都忘记开了,成立的牙齿也打着哆嗦。

    唯独勇敢的狼狗岿然不动。

    这时玉灵闭上眼睛,几乎流着眼泪哀求道:“不!请不要!”

    童建国打了个冷战,双手似乎已不受大脑控制,下意识地转动了方向盘。

    就在狼狗跟前不到一米处,车头已转换方向。

    但车子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右前灯从它左边肩膀擦身而过--几根狗毛被擦了下来,狼狗幸运地安然无恙。

    中巴车已从它身边开过了,童建国的后背心已完全湿透。反光镜里那条狗依然坐着,似乎屁股已在地上生根。

    玉灵重新睁开眼睛,回头看到了那条狼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念了几句泰国话的经文,这是她从小跟村寨的和尚学的。

    钱莫争面色铁青地呆坐道:“也许,它命不该绝吧。”

    杨谋这才想到DV拍摄,当他把头探出车窗,将镜头对准车后的狼狗时,却发现这家伙已站了起来,向中巴车方向狂奔而来。

    “它来了!”

    随着这一声惊呼,童建国也从反光镜里看到了,那狼狗奔起来快得惊人,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了。

    钱莫争也大叫起来:“快!快点开!”

    童建国猛踩油门要加快车速,发动机却传来一阵怪叫,车子居然就此熄火了。他又手忙脚乱地重新发动,但火却再也点不起来。中巴停在原地不动,而狼狗已经要扑上来了。

    糟糕!这破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要命的关头坏了!

    再回头看那条狼狗,竟已扑在了中巴车门上。粗大的爪子打向玻璃,很快打开几道裂缝。

    车上的五个人都惊惶失措,仿佛整个车厢都随狼狗而晃动。钱莫争愤怒地喊道:“后悔了吧?刚才要是撞死这畜牲就好了!”

    童建国无暇和他争吵,回头对大家说:“不要惊慌,保持镇定,它不会冲上来的。”

    话音未落,车门的玻璃已经粉碎了,狼狗脑袋钻了进来,眼看就要冲上车来。

    玉灵已吓得哭喊起来,杨谋的DV差点掉在地上,就连钱莫争都束手无策了。

    冷静。。。。冷静。。。童建国不断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一车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上,万一有个疏忽就全都完蛋了。

    突然,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跳下车绕到狼狗身后,大喝一声道:“喂,有种就冲我来!”

    狼狗仿佛能听懂人话,兀地从车里钻出来,转身狠狠地盯着童建国。

    车里的人们这才明白,童建国是以自己作为诱饵,来转移狼狗的注意力,以便大家趁机逃生。

    钱莫争对后面的三个人说:“赶快从驾驶座车门下去,逃得越远越好!”

    成立第一个跳下了车,随即是杨谋和玉灵,三个人发疯似的冲过马路,跑进对面一条深深的小巷。

    最后一个下车的是钱莫争,但他并未随前面三个人逃跑,而是回到了童建国身边。

    “混蛋,你怎么还没走!”

    童建国猛推了钱莫争一把,钱莫争毫不示弱地回答:“让你一个人留下来,那我还是男人吗?”

    “白痴!”童建国又骂了他一句,此刻狼狗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其他三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你以为我真想和这家伙拼命吗?现在我数三下--”

    “干什么?”

    “一。。。二。。。三。。。快跑!”

    童建国扭头钻进路边另一条小巷,亏得钱莫争反应机敏,数三下时已有了心理准备,也紧跟他钻了进去。

    狼狗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转眼间五个人已跑得精光。但钱莫争留下的味道最重,狼狗循着他的脚步,飞快地追赶上来。

    钱莫争长发披散,双腿飞奔着追上童建国。身后响起狼狗的狂吠声,估计不会超过十米远。

    一个五十七岁,一个四十岁,两个男人毕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当他们冲出小巷时,狼狗的脚步已越来越近。

    他们慌不择路地穿过一条狭窄街道,跑进对面一幢未完工的楼房。看起来已结构封顶了,但裸露的钢筋与灰灰的水泥,以及满地的建筑材料,都让人望而却步。

    童建国和钱莫争跑上没有栏杆的楼梯,没想到狼狗也跟着爬楼梯上来了。两人只能继续往上爬,直逃到大楼的最顶层--四楼。

    到处都是水泥和灰尘,整层楼面是个空旷的大厅,只有承重墙和柱子竖立着。狼狗冲上四楼时,身上的黑毛已变成了灰色,但双目仍犀利有神。

    童建国和钱莫争屏住呼吸,缓缓倒退几步,到最外面的阳台上,身后就是水泥栏杆--他们已无路可退。

    钱莫争回头看了看下面,四楼跳下去有八九米高,不是终生残疾就是粉碎性骨折。

    那灰色的巨大怪物,正对着他们两人虎视眈眈。

    它一步步在靠近,舌头伸出了牙齿间--童建国的手指是按在裤兜上,用食指和中指反复敲打,居然还有如鼓点般的节奏。

    “怎么办?”

    钱莫争也束手无策了,刚才他让童建国开车去撞狼狗,或许已经被狼狗听到了,现在它是要来报复了吧?

    童建国却面无表情,他在裤兜里摸了好一会儿,手臂似乎僵硬住了。

    狼狗距离他们不到两米了,只要跳起来就能咬到喉咙。

    “妈的!你在干什么啊?”

    当钱莫争陷于绝望之时,童建国突然将手从口袋掏出,手掌里多了个黑色的家伙。

    一把手枪。

    黑色的枪管发出金属的光泽,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枪口正对着身前的狼狗。

    “你?”

    钱莫争完全没有料到,童建国居然掏出了一把手枪!

    十秒钟后,他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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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27: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午,一点半。

    当童建国的枪口对准狼狗时,叶萧和他的第二小组,正在南明城的另一端遛达。

    叶萧从出发就心事重重。半小时前离开大本营时,他关照顶顶带着“无名女孩”回五楼去。沉默半天的女孩却突然说:“不,我不想去五楼。”

    “不要任性!”

    顶顶像姐姐教训妹妹似的,搂着女孩的肩膀就往外走。而这二十岁的柔弱女孩,竟大力反抗起来,几乎将顶顶推倒在地。

    “你怎么了?”叶萧牢牢抓住她的手,让女孩一时动弹不得,又轻声在她耳边说,“听我的话,跟她上去吧。”

    女孩蹙着娥眉摇头,眼神里写满幽怨,仿佛刚被人欺负过。她看了看屋里的黄宛然母女,低声说:“不,我就想留在这里,有许多人可以陪着我。”

    顶顶叹了一声:“别说傻话了,在楼上更安全,而且我也一样陪着你。”

    “等一等--”叶萧打断了顶顶的话,他看着女孩的眼睛问,“你想让更多的人陪你?”

    女孩楚楚动人地点了点头:“是的。”

    “因为你很孤独?是吗?”

    她不得不再次点头。

    “你对孤独感到恐惧?”叶萧不依不饶地逼问,“而你已孤独太久,所以也恐惧我们?”

    女孩第三次点头:“是的。”

    这眼神这声音都让叶萧难以说“不”,尽管知道该让她去五楼,但他的心肠终究太软,缓缓后退了半步说:“好吧,你留在二楼。”

    “不行!”顶顶仍坚持已见,“在这里不安全,她必须跟我上五楼。”

    “算了,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你也可以留在这看守她。”

    叶萧不想再和顶顶争论,孙子楚、林君如和伊莲娜都在楼下等他。他快步跑出房门,将“无名女孩”留给了大本营。

    不知此刻她在干什么?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也许晚上会问出更多的线索。

    这时走到一条大路上,几乎是全城最宽的街道,两边种植着高大的树木,后面多是深宅大院。有块路牌标着“朱雀大街”,孙子楚翻出南明地图,仔细对照地图上的路名,果然地城市中心发现了这条路。

    地图显示这条大路从西向东,几乎横穿了南明市中心。此刻他们在路的西段,折向东走便是全城中心点。

    “朱雀大街--是唐朝京城长安最有名的一条大路,也是当时全世界最著名的街道。不过,长安城的朱雀大街是南北方向的,但这条街却是东西方向。”

    伊莲娜打断了孙子楚的啰嗦:“管他东西南北,只要找到路就行了!”

    “对,我们已经来这里两天了,还没到过这城市的心脏呢!”孙子楚收起地图,跃跃欲试地跑到马路中间,向身后的林君如喊道:“快点啊!”

    “真像凯达格兰大道啊。”

    林君如怔怔地看着四周,就连围绕城市的山峦也酷似台北。

    倒是伊莲娜快跑到了前头,显然她的好奇心更为急切。叶萧也走到大道中央,往日脚下应该车流如织,根本容不得行人吧。

    四人往前走了数百米,前方左侧出现大片空地,右侧全是绿色树木,大路从空地与树木之间穿过。

    “GOD,是个广场!”

    伊莲娜第一个叫起来,在一排高大的行道树后,是个能容纳上万人的广场。

    没错!一个宽阔的广场在他们面前展开。

    然而,当他们看到广场的正面时,四个人的心都被震住了。

    几百米开外的正面,是一座中国式庑殿顶的建筑--竟有几分像北京故宫的太和殿,特别是那雄伟的金色屋顶。大殿建在两排高高的台阶上,站在广场只能吃力地抬头仰望,仿佛古代臣子跪在太和门内,等待至高无上的皇帝的召见。

    叶萧又向前跨了一步,才确认脚下不是故宫的石板,而是沥青铺成的广场。

    广场西侧是栋现代化楼房,用玻璃幕墙包裹起来。它坐落在宫殿内侧,简直是不伦不类,像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

    东侧是幢古希腊科林斯式大厦,外侧墙体由九根花冈岩柱支撑,高大的柱子贯穿全楼,屋顶则是雅典卫城式的,上面有许多人物浮雕,站在广场上看不清楚。

    这场面让他们都看糊涂了,不知是到了哪个时代哪个国度,难道又一下子“穿越”了?

    在同一个广场里,居然有三种截然不同的建筑:一个是中国传统式的,一个是欧洲古典式的,另一个则是现代式的。

    古今中外的建筑全在这里撞上了,恐怕全世界都绝无仅有吧,广场的设计者要不是天才,那一定是个疯子!

    孙子楚又一次打开地图,确认这就是南明城的地理中心,东西向的朱雀大街从广场南侧穿过。马路对面的树林正是“南明中央公园”--他觉得颇为好笑,那么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竟还要学纽约搞“中央公园”。

    而在广场的正北端,就是眼前威严的“太和殿”,地图上标注的是“南明宫”。广场西侧的现代化建筑,在地图上叫“西厢殿”。东侧那古希腊式的大厦,自然就是“东厢殿”了。

    “什么鬼地方啊,像到了中国古代的王宫,本城还实行君主制?”

    “现在泰国也是个王国啊。”

    “但显然这里的建筑格局,与曼谷的大皇宫完全不同。”

    孙子楚又拿着地图走了几步,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地方--但关于“南明宫”和“西厢殿”,地图上并没有更详细的说明。

    “别管那么多了,先去宫殿里看看吧!”

    伊莲娜兴奋地向前冲去,走在空旷的宫殿广场上,四周回荡起自己的脚步声,每一道音波都在传递着什么。

    叶萧凝神静气地侧耳倾听,这广场有汇集声音的功能,就像北京天坛的回音壁。若有数千人站在广场上,就变成一个巨大的共鸣箱,音效被放大许多倍,如气势磅礴的合唱团。

    他们跟着伊莲娜往前走,来到宫殿台阶脚下。在此仰望的角度更大,脖子酸痛加剧,宫殿给人的压抑感也更重。

    四人小心地走上台阶,居然是用青石板铺的,石缝里还长着些青草。台阶共有两层,每层都有三十九级。

    “这个宫殿的设计师,想必是希区柯克的忠实影迷。”孙子楚一边爬一边抱怨,“好的,这家伙肯定是看过无数遍<三十九级台阶>!”

    在两层台阶之间,有个五六米宽的平台。走完两个三十九级台阶,膝盖都有些酸了--这正是古代宫殿的设计理念,让觐见君王的臣子身心疲惫,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天子脚下,完全屈服于皇权的威严。

    第二组已来到大殿之前,高大的屋檐下挂着金匾,从上至下三个正楷汉字:南明宫。

    他们几乎是九十度仰望金匾,那感觉直接震慑到了心里。叶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巨大的广场已在脚下,古时皇帝俯瞰群臣变不过如此。

    宫殿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中式窗棂里镶嵌着玻璃,已布满灰尘。孙子楚摸了摸门板,才发现居然不是木材,而是坚固的钢铁大门,只是表面喷了层红漆,看上去酷似北京故宫。

    他再用力往前推一下,大门竟被缓缓推开了。随着门轴转动声,里面显出一个昏暗的空间。

    四人都感到一阵冷风从大殿里吹出,仿佛考古队员打开尘封千年的古墓。孙子楚猴急地要闯进去,却被林君如一把拉住:“当心脚下!”

    原来是高高的门槛,足有成年人小腿那么高,若不是提醒一下,孙子楚非得重重摔一跤不可。

    “连门槛也是按照皇宫的规格来的,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孙子楚在庆幸之余,揣着满腹的狐疑,小心地抬腿跨过门槛。林君如和伊莲娜互相搀扶着跨进去,叶萧在门口徘徊片刻,也只得跟着他们跨入大殿。

    冷风伴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很快从大门飘出去消散了。借着外面射进来的光线,眼睛才适应殿内的昏暗。这是个数百平方米的大厅,中间竖着几根粗大的柱子,乍看还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细看才发觉是钢筋水泥。仰头向天花板望去,是否有中国传统宫殿的“藻井”?但上面太暗了看不清楚。

    并没有想象中的皇帝御座,整个大厅都是空的。地板居然是黑色大理石,怪不得空气都是冰凉的。

    “就像走进了殡仪馆!”

    林君如在大理石上滑了几步,随后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殡仪馆”三个字不断萦绕着他们。

    “拜托!轻点好吗?”

    孙子楚轻声告诫她,然后走到大厅尽头。除了一面是大门和窗棂外,大厅其他三面都是墙壁,左右两侧各开着几扇门。从外面看南明宫的规模,显然要比这个大厅大很多,墙后肯定还藏有很多空间。

    推开左侧的一道门,里面是黑暗的走廊。叶萧等人也跟上来,拿出手电照着前方。走廊两边还有一扇扇房门,进去打开其中一间。

    光束里腾起一团灰尘,大家捂着鼻子好一会儿,才看到一台电脑的显示屏--宫殿里的电脑?接着,手电又照出一张办公桌,还有上面的电话机和传真机,屋子角落里还有台饮水机。

    这明显是个办公室,但四面墙上没有窗户,关了灯就是个密闭的暗室。

    伊莲娜摇摇头说:“在这种地方上班,绝对会得抑郁症。”

    四人退出屋子,往走廊深处走去,很快遇到了楼梯,看来这大殿内部还有几层。叶萧端着手电走在前面,楼梯折了两道来到二楼。迎面是条宽阔的长廊,装饰也甚为考究。地面铺的是黑色大理石,墙上挂着许多幅油画,不知道是名家的真迹,还是批量生产的假货。

    走廊出乎意料的长,估计贯通整个宫殿二层了。推开右侧一扇房门,同样是没有窗户的办公室,只是内部装修更好。回到走廊里继续向前走,手电只能打到前方十米远处。

    忽然,光线里隐隐出现一个人影。

    叶萧放慢了脚步,孙子楚也捏紧拳头,四人仔细向前看去,但那影子总笼罩在灰尘中。

    又往前走了几步,每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不敢大声出气。走廊中只剩轻微的脚步声,布满尘埃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叶萧想到了那神秘女孩,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她,必然还会有第二个人吧?也许他们就隐居在这宫殿中,就像眼前这个人影--他(她)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纪?干嘛要在这里?刹那间许多问题涌出来,心中已准备好了“审讯方案”。

    第二组数林君如胆子最小,她禁不住缩在孙子楚身后,只敢透过他的肩膀往前看。孙子楚则想起古代宫殿的种种灵异传闻,据说故宫半夜里常有慈禧太后的鬼魂出没,拿起板子打妃子和宫女的手心。。。。

    电光里的影子越来越近,就站在走廊的尽头,距离已不到五米,叶萧都看清那人的轮廓了!

    那个人身材颇为魁梧,身高起码有190公分。两腿分开站在那里,手电光晕打在身上的气势,竟像敦煌壁画里的天王像。

    他还戴着一顶很奇怪的帽子,叶萧把手电对准他的头,居然发出金属的光泽,原来是顶钢盔!

    想必是军人或武装警卫,叶萧随即提高了警惕,会不会把他们当作入侵者呢?

    又走近一步,才发现那钢盔的样式很怪。盔顶竖着个尖尖的东西,盔的两侧拖着锁子甲,保护脸颊和下巴,盔正中还有一块护鼻。

    那个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不,那根本就不是钢盔,而是古代武士的头盔!

    再看那人穿的一身衣服,也都发出黑色金属反光。胸口有两片护心镜,后面衬着山字形的铁甲。肩膀有两个虎头家伙,下面咬着铁甲保护上臂,下臂则有铁制的护腕和护手。腹部围着绿色战袍,一根腰带紧紧系着,连接下半身的战裙,布满了鱼鳞甲片,就连护腿板和鞋子也是铁的。腰间挂着一把宝剑不,身后背一张铁胎大弓,箭壶里插着二十支羽翎箭。

    在南明宫殿的深处,黑暗走廊的尽头,他全身披挂重重甲胄,似从君王的坟墓中走来,从地狱的战场上归来。

    而来自遥远人间的四个人,早已在他面前目瞪口呆,等待他举起杀人无数的利剑。

    终于,盔甲里的男人睁开眼睛,放射出两道噬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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