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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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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0 16: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天机》第一季:《沉睡之城》

 叶萧做了一个梦。

  ......

  当梦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只见满山遍野的绿色,竹子如箭矢刺入瞳孔,一朵巨大的花放肆地绽开。头顶巍峨的高山颠簸起伏,再往上是层层叠叠的乌云,随时会有一场大雨倾泻。

  这是哪?恶梦带来的汗水从额头滑落,身下是摇晃的车座,右边是明亮的窗玻璃,左边是一张熟悉的脸。

  孙子楚冲他咧嘴笑了笑:“喂,你总算醒啦!”

  “你——”叶萧把眼睛睁大了,费力地支起身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没睡醒?可我记得昨晚你没怎么喝酒。”

  酒?叶萧捂着嘴呼了口气,并没有闻到酒精味。他环视了周围一圈,这是辆小型的旅游巴士,车上坐着十几个游客。车外是热带或亚热带山区,茂密的绿树间点缀着鲜艳的花。一条公路在大山中蜿蜒,通向不可捉摸的命运深处。

  叶萧只认识身边的孙子楚:“现在去哪里?”

  “兰那王陵——我们刚从清迈开出来。”

  “清迈?”这地名好像在哪听到过,“我们在哪个省?云南?还是贵州?”

  孙子楚苦笑了一声:“拜托,不是开玩笑吧?我们现在泰国!”

  “我们不在中国吗?”

  “当然不在!清迈是泰国北方最著名的城市——你忘了几个钟头前,我们在清迈的酒店吃的早餐?”

  心又浸到了浴缸底下,叶萧用力揉着太阳穴,后背心已满是冷汗。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就连自己的脸也随之破裂,没有人能重新拼合起来。

  不过,起码找到了坐标横线:泰国北方——清迈——兰那王陵。

  那么竖线呢?

  “今天是几号?”

  “9月24日!我真搞不懂,发车时你还很正常,现在却好像从外星球回来了?”

  而叶萧问出了一个更愚蠢的问题:“哪一年?”

  “公元前841年!”孙子楚已被他气糊涂了,“你故意耍我吧?连2006年都不知道?”

  “2006年9月24日,泰国北方清迈,前往兰那王陵?”

  时间竖线与空间横线终于在平面相交,这个特殊的坐标点——

  或许是致命的。

  在确定时空坐标点的瞬间,叶萧模糊的视野里,浮现出一片山间盆地——酷似一幅古老的水墨画,从尘封的箱子里翻出来,纸上还扭动着几只虫子。

  不,那不是虫子,而是袅袅的炊烟,如白雾弥漫在墨绿的山色中。在绿与白的颜色调配下,宛如特殊处理的电影镜头,渐渐幻化出数十间高脚茅屋,可是“荒村”的南国版本?

  11点30分,旅游巴士在路边停下,导游小方招呼大家下车。

  叶萧随孙子楚一起踏上地面,这就是泰国北方的土地吗?脚底板有些电流般的麻感,蟾蜍在野草下呱呱乱叫,也许还潜伏着几条竹叶青蛇。

  导游用机械的语气介绍说:这个少数民族村落,两百年前自中国云南迁来,有着与泰国本地人迥然不同的风俗习惯。而贫瘠的内陆山地,也比不得肥沃的湄南河平原,只能生长玉米红薯之类,此外就是美丽而可怕的——罂粟。

  旅行团被安排在此午餐,可享受纯正的山间野味。立即有人兴奋起来,这些天泰国菜都吃腻了,这下定然要大快朵颐。也有几个女人皱起眉头,想起几年前“非典”的果子狸。

  众人还未到村口,便听到一阵沉闷悠扬的鼓声,孙子楚紧皱眉头道:“铜鼓?”

  果然,一进村便看到两口大铜鼓,几个穿着民族服装的老人,举着骨槌用力敲打。铜鼓后站着数十个怪物,个个面目丑陋,被硫酸毁过容似的,气势汹汹地手持刀剑,活像是古代的山贼,几个女游客吓得要拔腿逃回巴士。

  导游小方立即喊道:“别怕!是傩神舞。”

  叶萧也点了点头,这是中国西南常见的“傩”神面具,在木头上画出狰狞的鬼怪或野兽相貌,据说有驱鬼破妖的神效。鼓点节奏越来越快,几十位“傩”神载歌载舞,手中挥舞着刀光剑影,像远征血战得胜归

 “MY GOD!”旅行团里还有个外国人,二十多岁的女孩,棕色长发围绕着白皙可人的脸庞,说了一串浓郁美国味的英语,转眼又说了句熟练的汉语:“请问这是一项旅游节目吗?”

  年轻的导游犹豫了一下说:“是......是的,一项特别的欢迎仪式。”

  孙子楚仔细观察铜鼓,这是两千多年前铸造的古物,曾广泛分布于中国西南和中南半岛,至今已极为少见。鼓的边缘是奇异的花纹,似乎某种巨大动物。就在孙子楚掏出放大镜时,两个干瘦的村民目露凶光,他只得尴尬地放弃了观察。

  叶萧跟着旅行团进入村子,发现这里真是穷得出奇,除了四处疯长的野草,完全死气沉沉,好像踏入了古代墓地。或许全村人的财富,都集中在了女人们头上——戴着沉重的贵金属,仿佛头顶开着银色的花,身上却是全黑色的衣裙,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旅行团里有个年轻男子,一直端着DV摄像机拍摄,忽然喊道:“好香啊!”(晕,难道现在的摄像机还有嗅觉功能?)

  进入村子中心才看到,有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周围摆着一圈低矮桌椅。而那扑鼻而来的香气,正是从翻滚的锅汤里发出的。

  “啊,是什么野味啊?”

  叶萧身边一个男人馋馋地喊道,他戴着一副卡通墨镜,打扮得像个“城市精英”。

  村民们漠然地注视这些不速之客,导游小方跟司机耳语几句,叶萧总觉得这两人表情很怪。四十多岁的司机,长着典型的泰国人的脸,他和村民们说了几句,便招呼大家坐下就餐。

  导游小方说:“今天我们来得很巧,正好碰上这村子的一个重大节日——驱魔节!在这一天到来的人都是贵客,村民们会设宴招待我们,请大家就坐享用大餐吧。”

  驱魔节?让人联想起一部同名的经典恐怖片,大伙心想真倒霉,怎么正好赶上这鬼节日了?

  叶萧忐忑不安地坐下,每人面前有一个大陶罐,像中国人的砂锅,里面并无垂涎已久的野味,而是最普通的红薯。这道“砂锅红薯”让大家很失望,不过平时极难吃到这种东西,在这穷山僻壤也别有风味。此后几个菜无不是阉肉醪糟之类,大家感到上当受骗了,有个火气大的女生站起来问,会不会吃完又要收钱呢?

  当导游脸色铁青不知如何作答时,最后一道菜上来了,有个浑身鸡皮疙瘩的老太婆对司机说了几句,司机用很烂的汉语报出了菜名:“黄金肉!”

  黄金肉?

  在琢磨这三个字的同时,一个小碗已端到他面前。诱人的香气从碗里飘出,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唾液已然开始分泌,果然是闻所未闻的美味!碗里盛着一小块豆腐,周围是金黄色的汤——金豆腐?

  叶萧用木勺挖了一小块“豆腐”,放到嘴里并未化掉,而是滑而不腻的口感,稍微带点咸味,舌尖竟幸福地颤抖了几下。

  美味,天下难得的美味!

  绝对不是“豆腐”,而是某种动物的肉。

  赶紧把剩余的肉送进嘴里——这是他二十九年来吃的最美的一碗肉。

  可惜只有这么一丁点!叶萧一丝丝慢慢咀嚼,更像在品尝一杯上等新茶。几十秒后,最后一丝“黄金肉”咽下了喉咙。碗里金色的肉汤也没放过,不知世上还有什么野味会比这更鲜?碗底朝天后仍意犹未竟,用舌头舔着嘴唇回味。

  再看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个个夸赞这碗肉的美味,就差把碗也给一起吃了。大家纷纷要求再来一碗,司机无奈地摇头:“每人只能吃一碗,这是规矩。”

  这倒也是,这样的美味是稀缺资源,必须限量供应才弥足珍贵。

  戴墨镜的精英站起来问:“‘黄金肉’到底是什么肉呢?”

  几经翻译传递之后,导游小方转述了村民们的回答:

  “天机——不可泄露!”

  “切!至少不是黄金做的肉!”

  在大家以为导游又要额外收午餐费时,小方却说:“这顿午餐是村民们免费赠送给我们的,因为我们是‘驱魔节’光临的贵宾,能帮他们驱走魔鬼。”

“有没有搞错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用台湾腔的国语嘟囔着。

  旅行团全都站了起来,跟着导游离开村子。墨镜男无限留恋地回望那口大锅,却发现锅边有一堆白骨。

  那是什么骨头?

  走出了无生气的村口,孙子楚发现铜鼓不见了。这种铜鼓通常是全族至宝,或许每年只能拿出来一天——驱魔节?

  穿过贫瘠的田野,大家回到旅游巴士。仍有人在问什么是“黄金肉”?司机却说自己也是第一次吃到,以往几次带团路过这村子,吃的只是一般的野兔山鸡,从未听说有什么“黄金肉”。

  车子向大山更深处驶去,森林越来越茂密,已完全看不到人烟迹象。预计下午两点抵达泰北著名的旅游景点——兰那王陵,晚上住宿在附近的清莱市。

  叶萧仍坐在原先的座位,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上身是休闲衬衫,下身是条旧牛仔裤。左边裤袋里有台西门子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2006年9月24日中午12点20分,大概是泰国当地时间吧。

  右边裤袋里有个皮夹子,里面有他的身份证,还有一张警官证——叶萧想起了自己的职业,他是一个警官,一个遇到过无数可怕事件的警官。

  可他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泰国?

  皮夹子里有中国银行的信用卡,还有几百块人民币、几十美元和几千泰铢的现金。

  肩膀上有个背包,里面有一台SONY数码相机,还有些零星的食物、掌上笔记本电脑、充电器和电池,还有他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在护照出入境记录的最近一页上,盖着在泰国入境的图章,时间是2006年9月19日。

  他使劲抓了抓头发,车窗玻璃隐隐映出自己的脸。这张脸年轻、冷峻而憔悴,只是双目仍似剑般锐利。

  这张脸外边是泰北的崇山峻岭——难于上青天的盘山路,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另一边却是万丈悬崖。

  司机在山路上不停打弯,若车轮再多滚几圈,全车人便要捆绑下地狱了。饶是司机艺高人胆大,竟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扶着排档杆,悠闲自得地哼起了小曲。

  这一路根本看不到其他车辆,无论是相同或相反方向,似乎这条漫长艰险的山路上,他们这一车人是仅有的生命。

  车子突然急刹车,孙子楚的头撞在了前排靠背上。

  原来,公路边出现了一个女孩,穿着泰国常见的长筒裙,身后就是险要无比的悬崖了。

  巴士差点把她撞了下去,司机刹住车怒气冲冲,刚想大骂她不要命了,那女孩却毫不畏惧地走到车门边。她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有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蛋,身材也是婷婷玉立。

  小方不由自主地打开车门,女孩大方地上了车,双手合十鞠了个躬,用泰国味的汉语问:“请问你是小方吗?”

  年轻的导游不知所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玉灵啊?昨晚我们通过电话的。”

  这女孩的声音相当甜美,彬彬有礼可爱动人,孙子楚不禁轻声赞叹:“上品啊,上品!”

  “哦,你就是玉灵啊!”小方这才回过神来,但语气还是很不自然,“欢迎欢迎。”

  少女玉灵又面朝大家,双手合十用泰语祝福了一句,接着用汉语说:“中国朋友们,欢迎来到美丽的清迈。我是清迈玫瑰旅行社的导游,将和小方一起陪伴大家前往兰那王陵和清莱城。大家可以叫我玉灵,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吩咐,我会尽全力满足,愿各位旅途平安愉快,谢谢!”

  导游小方又补充道:“是的,玉灵是清迈玫瑰旅行社为我们安排的地陪,她是清迈本地人,对这里最熟悉了。”

  玉灵的长相、身材和服饰,都让人想起西双版纳的傣族,因此很受旅行团欢迎,尤其是年轻的男性团员们。清迈是个出美女的地方,眼前的玉灵皮肤白净,眉清目秀,修长苗条,明显不同于黑瘦矮小的泰国中南部人。

  但叶萧奇怪的是:玉灵怎么会在此拦车?既然是旅行社安排的地陪,完全可以在清迈一起出发。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完全荒无人烟,难道她是从悬崖底下爬上来的?

 车子继续在山路上疾驰,玉灵接过小方的话筒,用娇美的汉语说:“我们将要前往本次旅行最重要的兰那王陵,这也是东南亚最新的旅游景点,对外开放还不到一年,已接待了来自全世界的超过五十万名游客。兰那王陵是在十年前才被伐木工发现的,位于一片原始丛林中。兰那王国是八百年前的一个神秘古国,至今仍未发现这个王国的都城和宫殿,所以兰那王陵在考古学上的意义就更重大了。我们将要看到的王陵,虽然已经被森林覆盖了几百年,但规模仍然极其巨大——大家听说过世界第八大奇迹吗?”

  “柬埔寨的‘吴哥窟’!”

  孙子楚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说,因为他几年前去“吴哥窟”专门考察过。

  “恭喜这位中国大哥,你答对了!但是,我们的兰那王陵,发掘出来的规模要比‘吴哥窟’还要大,不但有极其精美的佛像,宏伟的寺庙和陵墓建筑,还有错综复杂的地宫,埋葬着十几位兰那国王的遗体,甚至还有一个奇异的诅咒传说——”玉灵忽然故作神秘地微笑了一下,“好了,我不能再多说了,谜底等到了兰那王陵就知道啦,呵呵。”

  她的口齿相当伶俐,虽然比小方年轻好几岁,说话却老成熟练了许多。小方根本插不进话来,再也不敢用年轻作挡箭牌了。而玉灵这番绘声绘色的讲解,更激起了大家浓郁的兴趣,几个原本要打磕睡的家伙也来了精神,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要多拍些照片。

  前面座位上有个年轻男子,一直端着DV对玉灵拍摄,忽然问了一句:“你的汉语真好,是向谁学的?”

  “我是这的本地人,但村子里住着一些华人,我从小就跟着学中国话。”

  就当两个人开始聊天时,后座突然有人站起来说:“对不起,能不能停一下车?”

  说话的是“墨镜精英”,他满头大汗的走到车厢前端,脸上显得痛苦无比。

  “不行,你想找死吗?”司机无情地拒绝了他。

  “我——我——肚子疼,实在憋不住了!”他说话不停地颤抖,脸色也涨得通红。

  玉灵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同时还有其他人说:“停车吧,我也吃不消了!”

  转眼间已有五六个人都这么说了,这时小方对玉灵耳语道:“我也不行了。”

  没想到司机自己靠边停车,看来他也支持不住了。路边正好有块平缓的山坡,被茂密的树林覆盖着。玉灵的脸色大变:“你们中午吃了什么东西?”

  “黄金肉!”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还没等玉灵说话,小方就第一个跳下了车,接着是“墨镜男”,其余六、七个男人也都纷纷下车了。叶萧走在最后一个,他同样也感到腹痛难忍,虽然在这露天解决十分不雅,但实在是忍受不了。

  男人们纷纷冲到小树林里,各自找了一小块空地解决,茂密的树叶遮挡了他们的“尊体”。而女人们也不堪忍受,个个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玉灵告诉她们,最近的厕所也有一个钟头的车程。这时车上已没有了男人,几个女人窃窃私语商量了片刻,一个三十多岁的的女人站起来说:“我们还是先下车解决掉吧。”

  六个女人鱼贯下车,在玉灵掩护下跑到一片更隐秘的小树林,前头还有块大岩石遮挡。

  十几分钟后,全体旅行团回到了车上。小方尴尬地点齐人数,又问问司机身体是否吃得消。在司机示意没事之后,巴士继续开上了险峻的山路。

  车里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刚才露天解决的女士们,都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倒是孙子楚恐惧地叫唤着:“我们中午究竟吃了什么啊?”

  “墨镜男”冷冷地回答道:“我看到那口锅旁边有一堆白骨。”

  “难道是——”

  孙子楚没敢把“人肉”两个字说出来,他怕大家听到后又会集体呕吐一遍。

  “不,不是人肉!”

  玉灵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她紧接着问道:“今天是不是他们的驱魔节?”

[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世界 于 2008-10-10 17:53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导游小方总算恢复了精神,“到底是什么肉呢?”

  玉灵的嘴唇已经发紫了,缓缓吐出两个字——

  “猴脑!”

  全车人都一阵颤抖,小方几乎坐倒在了地上:“‘黄金肉’就是猴脑?”

  “对,而且不是一般猴子的大脑,是本地特产的珍惜物种。那个村子是几百年前从中国迁来的,和我们泰族人不一样,他们不信佛教。他们的‘驱魔节’要驱的‘魔’,就是这种猴子。他们会在这天把捕获的猴子杀死,脑子取出来煮成汤吃。”

  她的话音刚落,后排就有个年轻女子,打开车窗大口呕吐了。大家莫不露出恶心的表情,“墨镜男”自言自语道:“原来那口大锅边上是猴子骨头啊?怪不得那么像人骨。”

  “里面一定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否则为什么会拉肚子?”

  “会不会传染非典呢?”

  就当旅行团在议论纷纷时,有个女生厉声道:“导游,你事先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小方的脸色煞白:“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黄金肉’和‘驱魔节’。”

  “你是导游啊,随便带我们吃不干净的东西,我要向旅行社投诉!”

  这时玉灵为小方辨解道:“驱魔节一年只有一次,除非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外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些情况。晚上到了清莱,我会陪大家到医院检查,如果查出来有什么问题,保险公司会赔偿给大家的。”

  这柔美的声音让那人无话可说。巴士继续在艰险的山路上疾驰,前方隐隐有些白烟升起。这烟尘缭绕的神秘深山,宛如西游记里的白骨精盘踞的山头,不知有多少狼虎熊罴、青貂白狐在等着他们。

  忽然,挡风玻璃上多了些雨点,再看高山上的天色已是风云突变。转眼间一场倾盆大雨落了下来,漫山遍野都是白花花的雨幕,烟雨中的山道更加险要阴森。内陆山区是“十里不同天”,九月间的大雨是常有的。雨刷在车前窗来回摆动,前方视线越来越模糊。

  叶萧的心跳莫名地加快,右侧窗外的水流,竟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前排坐着一对母女,不时发出恐惧的叫声。没过几分钟,旅游巴士突然一个急刹车,还好叶萧抓紧了前面的把手。

  在全车人的咒骂与尖叫中,导游小方颤抖地喊起来:“路上有个人!”

  就在车前不到几米的地方,公路上竟躺着一个男人。如果司机慢一秒钟踩刹车,车轮就要把他的脑袋压扁了!

  司机和小方冒雨跳下车,冰凉的雨点打在山间公路上,感觉竟像中国南方的深秋。他们扶起那躺在地上的男人,才发现附近一地都是鲜血,还有许多碎玻璃渣子。更意外的是,这男人长着欧美人的面孔,肯定是某个西方旅行团的成员。老外的脸上也全是血,手臂上有一道道的伤口,已然紧闭双眼面色铁青,但嘴里还有一口气在。

  小方只能向车上挥了挥手,叶萧和孙子楚也打着伞下了车。四个男人一起用力,把这受伤的老外抬到车上。旅游巴士的最后一排还空着,正好可以让那老外躺在上面。

  坐在叶萧前排的那个三十多岁的母亲,说自己曾做过医生,自告奋勇来照顾那外国人。她紧张地检查了老外的伤势,用随身携带的药物给他消毒,又撕了些纱巾包扎伤口。

  就在大家关注这个神秘的“公路来客”时,叶萧注意到了公路边的浓烟。他打着伞走到悬崖边上,才看到十几米深的山沟下,正斜躺着一辆旅游大巴,浓郁的烟雾从车里飘上来。

  刚才发生了翻车事故!

  这个受伤的老外,想必就是从车里翻出来的。司机和导游也发现了下面的车,小方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信号。

  “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救人,先下去看看再说吧!”

  说罢叶萧大胆地爬了下去,有条山坡上的羊肠小道,可以直通到山沟底部。司机和小方也跟在后面,孙子楚自然不甘落后。还有个四十岁留着酷酷的长头发,看起来很像齐秦的男人。

 五个男人艰难地爬到沟底,全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山上的雨水汇集下来,形成一条湍急的小溪,也使坠崖的大巴没有立刻爆炸。开路的叶萧指示大家停一下,他仔细嗅了嗅大巴的气味,确认没有汽油泄露后,才爬到了大巴旁边。

  所有的车窗都已震碎了,车头完全撞得不成形状,到处是鲜血与玻璃渣,底下的水沟已被鲜血染红。几具尸体半挂在车窗上,全是惨不忍睹的模样。孙子楚他们也来帮忙,从车窗里拖出许多死人,除了司机和导游以外,清一色是欧美人的模样。既有黑发的拉丁人种,也有金发的日耳曼人种,看不出是来自哪个国家的。

  导游小方太过年轻,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恶心得呕吐起来。倒是我们的司机毫不畏惧,竟独自钻到车厢里,把尸体一具具拖了出来。大概他经常见到翻车的惨状,一起参与处理过这种情况。

  车里总共有二十八具尸体,叶萧逐一检查了所有的死者,他们全都已经死了,身上到处是伤痕,没有留下一个幸存者——除了公路上那个家伙。

  小方已经彻底慌了:“怎么办?”

  “我们先回到车上去吧,看看哪里能有手机信号,等会儿到了兰那王陵,再让当地政府派人来处理。”

  叶萧冷静地对大家说,好像是处理这种事情的老手了。

  随后,他们依照原路返回上面的公路。那个长头发酷酷的男人,还拿出相机来拍了十几张照片,说要记录下现场的原始情况,以便今后的事故调查。叶萧注意到他的相机非常高级,只有专业的摄影师才会使用。

  五个男人回到车上时,浑身都是雨水和血水,把车里的女人们吓得不轻,还以为遭到了土匪的攻击。他们只能在车里换了衣服,擦干净身上的血污,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司机的脚有些颤抖了,他休息了好几分钟,终于踩动油门继续行驶。躺在最后排的老外还在昏迷之中,但身上已不再流血。叶萧摸了摸老外的衣服口袋,发现了一本法国护照,照片就是眼前受伤的这个人。护照上的名字叫Henri Pépin,音译过来就是“亨利?丕平”,年龄是二十九岁——正好与叶萧同龄。

  照顾亨利的是个充满母性的女人,看起来三十七、八岁,正是女人最成熟的时候,她抬头瞥了瞥叶萧的眼睛,却又胆怯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车外的雨越下越大,山野间的雾气令人晕眩。而车内的气氛更让人窒息,大家都知道刚才有车坠崖了,有将近三十个人惨死在车里——但愿这种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玉灵说还有40分钟就能到兰那王陵了,那有医院可以救治这个法国人,警察也会去勘察刚才的事故现场。

  叶萧脸色凝重地回到座位,头发尖滴着水,脸颊有丝血迹还来不及擦掉。孙子楚捅了捅他的腰说:“喂,你在发抖啊。”

  “也许刚才在雨里淋得着凉了。”

  “不!”孙子楚对着他耳语道,“你是在恐惧地发抖!”

  叶萧冷冷地回过头来,停顿了半晌才说:“我承认,我心里是很恐惧。因为刚才有一点我没有说出来——”

  接着,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刚刚我仔细检查过那些死者,他们并不是在汽车坠崖中摔死的。”

  “什么?难道他们在翻车前就已经死了?”

  “嘘——”叶萧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用最轻的气声说,“不要让其他人听到,我在公安大学进修过法医课程的,我知道如何判断死因。那些人身上的伤口,都是在死亡以后才留下的。所以,他们绝不是死于这场车祸。”

  孙子楚也用耳语说:“也就是说整个大巴上的人都是死人?除了司机和刚才这个幸存者之外,司机是把车开到这里才翻车出事的!”

  这个耳边的秘密推论,让两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是的,但我也不清楚这些人的真正死因?这只有等泰国方面的法医来鉴定了。奇怪的是这个幸存下来的法国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叶萧的嘴唇都发白了,他看着外面险恶的山崖说,“真是一片吃人的山啊!”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但还是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会来到这条不归路?

  眼前仿佛有座阴森的大山,缓缓地向他倾倒而来。就在叶萧痛苦地睁开双眼时,车顶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大家恐惧地抬头看着上面。像有人在用力敲鼓——孙子楚想到了村口的铜鼓。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难道是下冰雹了?可笑,这里是北回归线以南的九月,怎么可能有冰雹呢?难道是山上滚下来的石头?但那声音有规律和节奏,就像有人在车顶上散步——车顶上有人?

  天哪!谁会爬到疾驰的车顶上去呢?而且是在这滂沱大雨之下,司机只要一打方向盘,上面的人就会被甩到百尺悬崖下去。

  车顶的声音越来越响,动得也更加频繁,从车头一直响到车尾,明显有个什么东西在走。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司机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在一处凹地靠边停车。他打着伞跳下车,从巴士后面爬了上去。

  司机的头刚一探到车顶,就见到一对小眼睛闪烁着精光,淡蓝色的脸庞,鲜红的鼻子,张开一副血盆大口,长长的胡须像钢丝一般,嘴里露出利刃似的獠牙。

  “鬼!”

  司机用泰语高喊了一声,差点从车顶摔了下来,这张狰狞的鬼脸委实吓得他不轻。他手忙脚乱地爬下来,立刻跑回到旅游巴士上,猛踩油门朝前头开去。

  他满头大汗的恐惧模样,让全车人都提心吊胆。玉灵用泰语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鬼!”

  司机像是疯了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而车顶上的声音仍在继续,一双有力的大手敲打车顶,仿佛随时会砸出一个大洞。

  车子在蜿蜒的山道上飞驰,时速居然将近一百公里,小方害怕地大喊着:“快点停下来,这样大家都会死的!”

  旅行团里几个女孩都哭了出来,叶萧则始终抬着头,观察那个声音移动的方向。突然,一阵尖利的叫声传来——那个会说流利中文的美国女孩,吓得倒在了座位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边,只见车窗上倒挂下一张脸来。不,更像是面具,狰狞到极点的鬼面具!

  还是两边淡蓝色的面颊,鼻子就像驴脸那样长,簇拥着一双小眼睛,巨大的嘴巴里伸出森白的獠牙,凶猛地向车窗里的人嘶吼。

  分明是地狱的恶鬼!

  紧接着那张脸又消失了,车顶上继续拍打的声音,那个恶鬼就在雨中的车顶,任凭车子如何摇晃都不下来。

  司机终于踩下了刹车。几个女孩吓得抱成了一团,男人们则面面相觑。最后,那个长发男子自告奋勇地说:“让我下车去看看。”

  小方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四十岁的长发大叔,背着专业照相机下了车。他的动作相当熟练,在大雨中猫着腰,轻巧地绕过整个车体,看来很有野外工作的经验。他没有直接爬上车顶,而是抓着山崖上的藤蔓,人猿泰山似的爬了上去。

  他爬到三、四米的高处,再回头去看车顶上的“鬼”。

  不——他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猴子。

  这猴子的体形有些像藏獒之类的大型犬,高度和一个成年男子差不多,而它的肌肉显然更强大。身上的毛就像美容院里出来的“蓬蓬头”,一直长到额头,向上耸立呈三角。它长着一张无比怪异的脸,嘴巴和眼睛看起来都凶猛异常。这只“超级大猴子”显得异常焦躁,用力拍打着车顶,似乎对车里的人有深仇大恨。

  长发男子一只手抓着藤蔓,另一只手拿着照相机,对车顶的大猴子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慢慢地爬下来,小心翼翼地绕回到车上。

  一回来就被大家围住了,他冷静地说:“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我是个职业摄影师,在全世界很多地方拍过动物,我们头顶上的这个怪物叫‘山魈’。”

  “山魈?”

  “对,山魈又名鬼狒狒,是世界一类保护动物,主要产于非洲中西部。山魈有浓密的橄榄色长毛,马脸凸鼻,血盆大口,獠牙越大表明地位越高。雄性山魈脾气暴烈,性情多变,气力极大,有很大的危险性。五年前,我在非洲拍过山魈的照片,险些遭到它们的攻击,差一点就送了命!”

 前排端着DV的年轻男子问:“既然是非洲的物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中国古代文献里也提到过山魈!”孙子楚从后边站起来说,又摆出一副大学历史老师的面目,“这是一种非常神秘鬼魅的动物,或许至今仍幸存在一些偏远山区。由于它体形硕大,相貌丑陋,行为凶悍,常被古人误以为是野人,《聊斋》里就有一篇短文《山魈》。”

  这时,玉灵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你们知道吗?中午你们吃的‘黄金肉’,就是这种大猴子的脑子。”

  整个车厢立刻鸦雀无声。就连车顶上的山魈,似乎也听到了下面的声音,静静地蹲在上面等待时机,唯有窗外的大雨哗拉拉下个不停。

  “你是说‘黄金肉’的猴脑,就是山魈的脑子?”

  导游小方睁大了眼睛,再一次摸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随时呕吐出来。

  “对,这种大猴子非常稀有,只有采药人和伐木工见到过它们,但每年都有这种猴子伤人的报道。最严重的是去年,有两个村民被大猴子活活撕碎吃掉了。”

  “怪不得要有‘驱魔节’!原来他们的魔鬼就是山魈!”

  忽然,职业摄影师颤栗着说:“成年山魈非常有力量,一般人很难捕获它们,除非是山魈的幼崽。”

  玉灵也点了点头:“也许你们中午吃的猴脑,就是那只大猴子的孩子?”

  “啊!我们吃了它的小孩的脑子?”一个女生浑身发抖地说,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它一定会报复我们的!怪不得盯上我们不放了,惨了!惨了!”

  是啊,就像人类的孩子如果被杀害了,父母一定会痛不欲生,并会想尽办法复仇的。

  动物同样也有父母子女的亲情,同样也为失去自己的骨肉而悲痛,这种血缘上的感情古今无不同,人兽亦无不同!

  人类的报复可以理智,但动物的报复却是疯狂的。

  疯狂的山魈正在他们的头顶。

  司机的双手也在颤抖,但他的脚果断地踩下了油门。汽车飞一般窜了出去,在湿滑的公路上疯狂“飘移”起来。

  “简直就像《头文字D》!”孙子楚差点又撞到了前排,他抓紧了把手说,“看来司机是想把车顶上的怪物甩下去。”

  在比秋名山更险要的山道上,这辆旅游巴士载着十几号人,不停地急转弯刹车再起步,如果车顶上是个人的话,早就不知被摔死多少回了。但山魈仍然牢牢抓着车顶,用力敲打着铁皮,它的力量真是惊人,简直是迷你型的金刚。

  “它有强烈的复仇欲望!想为它的孩子报仇,要把我们一车人全部斩尽杀绝!”

  孙子楚仍像在课堂上教书那样喋喋不休,当对面的美国女孩晕得东倒西歪时,他伸手扶住了对方的香肩,并用英文说了一长串安慰的话。

  那美国女孩虽然已七昏八素了,却还没忘记中文怎么说:“闭嘴吧!”

  就在大家惊慌失措时,挡风玻璃前突然出现了一张“鬼脸”。

  司机和导游小方都瞪大了眼睛,就连玉灵都摔倒在了地上。全车人不论男女都惊叫了起来,那张“鬼脸”倒吊着盯着车里的人,凶狠的目光放出紫色的火焰。

  一只有力的爪子砸向挡风玻璃。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这块德国产的坚固玻璃,竟立即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司机下意识地抬手挡在面前,方向盘居然转到了另一边,车子失控般地冲出了公路——

  前方就是万丈悬崖!

  旁边的小方眼看着前方的山沟,似乎正张开双臂要拥抱他们。这是死神的拥抱,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坐在前排的那个小伙子,飞快地把住了方向盘,并用力向反方向打过去。

  而车轮几乎已滚到悬崖边上,就这么又转了回去——全车人在地狱门口游览了一圈,侥幸被赦免回了人间。

  然而,旅游巴士冲向了另一边裸露的岩石,司机再踩刹车已来不及了,车头轰然撞到了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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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幸好是方向盘打过来的,而不是车子正面撞上。大家只感到全身剧烈震动一下,车子便不再动弹了。

  车外大雨依旧,车内却是难得的寂静。

  他们还活着——司机身上绑着安全带,所以几乎毫发无伤。导游小方和玉灵,之前都已倒在了地上,所以也没受伤。车上其他人都抓紧了把手,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就连躺在最后一排的法国人,也没有从座位上掉下来。

  就当大家在庆幸车子没有爆炸,自己从悬崖边上死里逃生时。司机却再也无法发动起车子了。其实车子撞得并不是很严重,车头只是略微有些凹陷。但也许发动机某个部件撞移位了,需要打开车盖仔细检查一下。

  可是,谁都不敢下车。

  车顶上还有一个凶猛的怪物。

  不断有人看自己的手机,可依然没有任何信号。而头顶的山魈忙累了,坐在上面也不怎么动了。这样的寂静更让人疯狂,在车窗外的大雨声中,所有人都恐惧到了极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几个女生再度失声哭泣。他们就这样被困在这里,只能等待有来往的车辆救援。但一直等到下午三点钟,也不见有一辆车开过来。玉灵说可能是因为大雨,清迈开出来的车辆都停了。旅行团好像被世界遗忘,孤独地停留在这荒凉角落。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后整个路面都在颤抖。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爆炸,也像世界战争中的大炮轰鸣。

  前面有军队在打仗?

  有人想起了几天前,旅行团刚刚抵达曼谷机场的夜晚,发现气氛很不正常,许多机场工作人员的神色诡异。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到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军人。等到了曼谷的酒店,发现街道上竟停着几辆坦克。子夜原本热闹的街头,却除了士兵以外别无人影。而酒店里的泰国电视节目,全变成了关于国王的纪录片。

  那一夜是2006年9月19日,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知道,昨晚泰国发生了军事政变——陆军总司令颂提率军控制了泰国局势,而远在国外的总理他信则失去了权力。这场震惊世界的政变,就发生在旅行团抵达曼谷的当晚。这是一个很大的不祥之兆,或许这场旅途还会遇到更多艰险?

  那天就有人提出立刻飞回上海,但中途回国将有很大损失,旅行社将不会退回团费。而且泰国的这场政变并未流血,旅行社也保证大家安全。有几个家伙更喜欢这种刺激,希望能继续这次不平凡且很有纪念意义的泰国之旅。

  于是,他们继续在曼谷市内游览,并在次日前往大城府,参观了泰国古都遗址。然后,他们又去了芭提亚与普吉岛,在海边晒太阳看人妖。昨天,旅行团依照原计划,抵达了“北方玫瑰”清迈。一路上的旅行并未受到政变影响,大家都觉得政变只是个小插曲。

  但此刻却让人绝望,头顶上有个可怕的山魈怪物,前方还爆发了一场战争,难道已变成人间地狱巴格达?

  “让我到前面去看看!”长头发的职业摄影师站起来说,“或许可以找到人来帮助我们。”

  另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非常体面的男人说话了:“要是前面真的在打仗呢?这里已接近金三角了,战争可是当地人的家常便饭,你们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也许吧,但我们不能困死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去。”孙子楚兴冲冲地站起来,“我倒真想看看战争是什么样呢。”

  孙子楚和摄影师走到车门口,导游小方根本不敢拦他们,只能回头看了看司机。可怜的司机叹了口气,从驾驶座下面掏出一把斧子和镰刀。野外开夜车常遇到土匪强盗,这些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摄影师拿起一把斧头,就像端着照相机那样熟练。孙子楚也紧抓着一把镰刀,只是手心已经冒汗了。当他们两个小心地走下车时,发现身后又多了一个年轻男子——叶萧。

  叶萧手里端着一根沉沉的铁棍,也是从司机手里接过来的。现在他们是三个人,走到大雨中的公路上,回头看着车顶上的怪物。

 山魈骇人的眼睛也盯着他们,立即从车顶爬了下来。它像狗一样用四肢在地上爬行,但两只前肢明显更孔武有力。浑身上下的毛早已被雨水淋透,阴森可怖如同水底的恶鬼。那血盆大口突然张开,森白的獠牙足有十几厘米长,绝不亚于一把锋利的钢刀。它把身体向前微微倾斜,那是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

  也许,自从旅行团吃完那顿终身难忘的“黄金肉”美味午餐后,这个家伙就已充满仇恨地盯上他们了。村民们一定有驱赶野兽的办法,可能那古老铜鼓的声音,就是对山魈最佳的警告——对啊,孙子楚忽然明白古代铜鼓的作用了,除了用于祭祀仪式外,就是为了驱逐山魈等怪兽。

  既然不敢靠近有铜鼓的村子,山魈就只能向旅行团动手复仇了。它是一种有高度智慧的动物,或许知道旅行团将要从这段山路经过。便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地抄了条近路,最后跳到了他们的车顶上。

  身为警官的叶萧站在最前面,锐利的目光与山魈的眼睛对视。他知道全车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自己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整个旅行团都会完蛋!

  人与兽的对峙持续了几十秒,山魈终于发动进攻了。

  它怒吼咆哮着扑上来,嘴里发出的声音竟似非洲的狮吼!而叶萧丝毫没有退缩,双腿笔直地站在地上,竟如铜铸的雕塑一般。他的目光透过雨幕直视前方,而死亡的獠牙离自己咽喉只有十几厘米——

  车上的人都在尖叫。

  “铛!”

  就像金属之间的碰撞,叶萧手中的铁棍,准确地砸在了山魈的头顶。

  而山魈钢铁般的爪子,则从他的胸口划过。T恤破了一道口子,隐隐有鲜血渗出来。

  但叶萧仍牢牢地站在原地,后退的是凶猛的山魈。

  虽然头顶遭了重重一击,可对它来说却只是挠痒痒,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但它的目光却露出一丝畏惧,第二次攻击却更加迅速,整个身体高高跃到空中,两只铁爪直指叶萧双眼,简直像金庸小说里的某种武功招术。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但叶萧就是不想后退半步,只能举起铁棍横在自己头上。就当那铁爪即将抓破他的眼珠时,眼前闪过一道寒冷的光芒,随即响起山魈的一声惨叫,这个怪物便摔倒在地上。

  叶萧大口喘起了粗气,再看身边是那摄影师,他的斧头上沾着几丝血迹。原来是摄影师的斧头救了他的命。现在,叶萧、孙子楚和摄影师三人并排站在一起,铁棍、斧子、镰刀各司其职,构成了一个兵器阵。他们一步步向野兽逼近,而山魈的前爪已中了一斧,鲜血正随着雨水淋漓而出。

  山魈又狂吼了一声,向这三个勇敢的男人,发动最后疯狂的反扑。但他们并没有后退,铁棍、斧子、镰刀齐下,结结实实地给山魈来了几下,终于把这怪物逼到了路边。

  路面上已满是鲜血了,山魈似乎也支持不住,只能绝望地仰天长啸一声,整个山谷中都充满了它的悲鸣。它在为自己的孩子哭泣,也在为无法复仇而叹息。此刻它只能暂且后退了,但它绝不会放过这些人类。山魈的目光依然凶狠,身体却渐渐隐入了树林,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

  但它还会回来的。

 孙子楚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中的镰刀也掉到地上。车上则是一片掌声,大家都在为他们的勇敢而叫好。

  叶萧和摄影师互相拍了拍肩膀,其实背后全都是冷汗了。他们又向车上关照了几句:“我们现在去前面探路,你们千万不要随便出来走动,必须要等到我们回来!”

  说罢,三个男人手里端着“武器”,顶着大雨向前面的山路走去。

  摄影师拍拍叶萧的胸口说:“你这里的伤要紧吗?”

  “只是被抓破了点皮,没事的。”当警察受伤是家常便饭,叶萧也确实没感到什么,他倒是对这个长头发的摄影师很感兴趣,“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你刚才的斧头救了我的命,要不然我就成了一具没有眼睛的尸体了。”

  摄影师潇洒地大笑起来:“呵呵,小事一桩,有啥好谢的。”

  “我叫叶萧,你呢?”

  “好,兄弟,我叫钱莫争,平时四海为家,拍几张照片糊口饭吃。”

  “钱莫争?”孙子楚终于忍不住插话了,“莫争钱?真是好名字啊。”

  三个男人一路说笑着走出几百米,在曲折的山路上转过几道弯,突然发现眼前横亘着一座大山——无数的石头和泥土,像建筑材料堆积在路上,随着大雨变成数条小溪,山上还不断有碎石滚落。

  他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人类战争中的轰炸,还是大自然的无边神力?

  “泥石流!”

  摄影师钱莫争大喊道,他走过全世界很多地方,当然也看到过这种自然灾害。通常是山区暴雨时,容易引发这样的山洪倾泻。这条道路就此被吞没了,任何车辆都无法通过。这里的地质条件很不稳定,随时还可能爆发第二次。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绝望地摇了摇头,只能又原路折返了回来。

  当三人回到旅游巴士时,司机正披着雨衣检修撞坏的部件。车上的人们全是期待的目光,以为前方救援者就会来到。但叶萧如实地告诉了他们坏消息,立即把大家都打回到了十八层地狱。

  难道今天就要被困死在这绝境了?

  “大家不要惊慌!”叶萧站在当中高声道,“至少这里没有爆发战争!我们一定会有脱困的办法。”

  忽然,车下响起一阵发动机的声音,司机兴奋地跳上车说:“汽车修好了!”

  旅行团又是一阵欢呼,仿佛绝境逢生。所有人都已归心似箭,原路返回清迈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司机迅速把车倒了出来。挡风玻璃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缝。在狭窄湿滑的山道上,他小心翼翼地将车掉了一个头,然后飞快地向清迈开去。

  众人总算吁出了一口气,今天的旅程真是无比惊险,连兰那王陵的影子都没看到,就险些自己变成了殉葬品。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大多闭上眼睛打起了磕睡,只有叶萧还紧盯着车窗外。

  胸前的T恤被山魈的铁爪划破了,幸好伤口很浅,几乎没什么感觉,早就凝固结痂了,但若再深半寸就可能会送命。叶萧现在才感到后怕,仿佛四周砌起了看不见的墙,将他牢牢地困在当中。或许,来这遥远的泰国并不是旅游,而像古时候的罪犯那样,发配流放到天涯海角。

  虽然,想要努力看清车外的路,眼皮却越来越重了。阵阵寒意从身下袭来,心底有个声音在猛烈地挣扎,大脑已渐渐陷入了黑暗。

  似乎已沉睡了一辈子,叶萧再度从梦中惊醒。

  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全车人也随之而震醒。他下意识地抓紧把手,额头布满豆大的冷汗。车窗外仍是无边无际的大雨,万丈悬崖也看不见了,两边是深深的峡谷,旁边有条暴涨的溪流,中间夹着这条崎岖的公路。

  他怔怔地看了几秒钟,突然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跳起来说:“不对!我们没有从这条路走过!”

  是啊,下午过来的一路上,他都仔细观察着路边景物,但绝没有现在看到的情况——他们从没来过这条峡谷,旁边的溪流也完全陌生,车子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司机究竟要带大家去哪里?

  周围的人也看出了不对劲,纷纷恐惧地吵闹起来,叶萧冲到司机旁边问:“这是在往哪里开?”

  “对不起!”司机终于把车停了下来,脸上布满了绝望与愧疚,“我也不知道。”

  “什么?”旁边端着DV的小伙子急了,“你也不知道?”

  司机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回答:“我......我明明是按照......原路返回的......但开着开着......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好像不是刚才开过的路......但我又记不清......是哪里开错了。”

  导游小方也刚醒过来,心急如焚地问:“是不是开到哪条岔路上去了?”

  “我也想不起来......也许下雨天看不清......也许我们全车人都......中邪了?”

  “中邪?”小方也不客气了,“胡说八道!”

  叶萧摇摇头说:“算了,再急也没用,还是让司机安心开车吧。我看他也是心里太着急了,要是再来个不小心,我们全车人就真的完蛋了。”

  转头再问玉灵,但她也搞不清楚:“对不起,刚才我也没看清是哪条岔路。奇怪啊,我是在这附近长大的,却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个峡谷!”

  玉灵用泰国话安慰着司机,让他的情绪稍稍平静一些。她想让司机掉头返回,却发现这里的路太狭窄了。这样长度的旅游巴士,根本没有掉头的可能,总不见得一直往后倒车吧?最后,还是决定车子继续往前走,若前面有开阔的空间,便可以让司机倒车回去。

  叶萧再看看手机,依然没有任何信号。其他人的表情更加绝望,真是刚脱险境又入虎口。

  车子在峡谷间穿梭,他探出车窗看了看头顶。两边崖壁竟如刀削似的,起码有五、六十米高,如同两堵高大的石墙,当中夹着一条羊肠小道。上头是名副其实的“一线天”,耀眼的白光落入昏暗的峡谷,连带着无数冰凉的雨点。

  司机茫然地向前开去,峡谷中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眼前那一条道路,不知通向世界的哪个角落?

  巴士又颠簸着了十几分钟,道路随着岩壁弯弯曲曲,司机不停地打着方向盘,车子没有任何掉头的机会。

  车上的人越来越着急,“墨镜男”第一个叫起来:“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啊?什么时候能回到清迈呢?今天真是好一个‘驱魔节’啊,村民们把魔鬼驱到我们身上了,再跟着我们的车子一起走了,怪不得村民们要好好感谢我们呢!”

  “好了,你有完没完?”一个明显“台湾腔”的女生打断了他的话,“真是讨厌!让司机大哥安心开车吧。”

  这荒无人烟的峡谷底部,犹如弦乐的共鸣箱,雨声被反复回荡放大,简直震耳欲聋,不时伴奏着某种野兽的嚎叫。就当整个旅行团都陷于绝望时,峡谷突然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堵高耸入云的山崖。

  原来这峡谷是一条断头的死路!

  它就像个狭长的口袋,也像人体内的盲肠,底部早已被牢牢结上了。

  司机踩下了刹车。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在绝壁的最底部,挂着数十米高的藤蔓,像女人的长发一直拖到地上。旁边有片小型的瀑布倾泻而下,正是峡谷溪流的源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绝路?叶萧不甘心地用拳头打着自己,而司机则几乎瘫软在驾驶座上了。其他人都恐惧地叫喊起来,全车人十几号人乱成了一锅粥,就像被逼入绝境的军队,仿佛身后还有大军追杀。

  叶萧让导游小方打开车门,独自冒雨跳下车。瀑布高高溅起水花,谷底似千军万马呼啸。他仔细看了看脚下的路,虽然布满了碎石和野草,却还能看出是用沥青铺的,当中还有油漆白线的痕迹。显然是人工修筑的公路,但为何要在这只有进口,而没有出口的“绝路”里呢?

  不,不可能没有出口的!叶萧走到车子前方,抬头观察了周围形势,密集的雨点落到他眼睛里。在昏暗的峡谷底部,头顶的光晕令人目眩,“一线天”也被收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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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猿猴飞鸟亦难越过的天险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藤蔓上,那茂密的枝叶后头似乎还有什么。叶萧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藤蔓,却没有想象中的粗壮,似乎是最近才新长出来的。他用手撩开眼前的枝叶,发现里面竟然是中空的!

  藤蔓后隐藏着一条隧道!

  叶萧欣喜若狂地回到了车上,指示司机立刻向正前方开去。导游小方还以为叶萧精神错乱了,要把车子往绝壁上头撞。

  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司机小心翼翼地踩动油门。随着眼前的藤蔓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挡风玻璃与藤蔓碰撞了,绿色的枝叶像瀑布散开,里面不是冰凉的岩石,而是黑暗的虚空。

  司机打开了大光灯,照出一条幽暗深长的隧道。随着车子的前进,藤蔓由车子的前方滑到后方,每扇车窗都像被长发抚过了一遍,直到全车都没入黑暗中。

  坐在最后一排,照顾受伤老外的前女医生,回头看了一眼车后——藤蔓如巨大的幕布重新合上,他们进入了一个空旷的舞台。

  隧道之旅——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这是条双向两车道的隧洞,内部形成规则的圆拱状,底下的道路相当平坦,相当于内地的高等级公路。

  许多人都想到了火车隧道,突然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无尽的铁轨与车轮碰撞声,等待回到天空下的光芒。其实,隧道里还有许多滴水的声音,只是被汽车的轰鸣声掩盖了。里面没有灯光,只能借助汽车自身的灯,照出前头十几米的距离。司机必须开得很慢,时速还不到20码。

  叶萧注意了一下时间,开进隧道是下午四点半,现在是四点三刻了,车子仍然在黑暗里行驶,这么算来至少有好几公里——要比黄浦江底下的隧道还要长,不知这隧道顶上又是什么?隧道的另一端呢?

  突然,车窗外闪过一些白色光点,在黑色的洞壁上分外醒目。大家都被吓了一跳,那些光点就像在空中漂浮,忽隐忽现又一闪而过。仿佛某些人的眼睛,又像是长明灯,孙子楚想起了古代坟墓常见的鬼火。

  “这就是地底的鬼魂吧?”

  不知哪个女孩轻轻说了一声,立即引起一片女生的尖叫。叶萧却拍了拍司机的手说:“不要停,继续开下去。”

  “鬼火”渐渐停息,漫长的隧道却仍永无止尽,前头还有大大的弯道,黑暗中只看到车前的灯光。叶萧忽然产生某种错觉,仿佛这十几个人已回到了母体。是啊,每个人在生命的开始,都要经历一条漫长而艰险的隧道。

  羊水已然破裂,母亲艰难地呼吸,胎儿睁开眼睛,努力穿越分娩中的产道——如果隧道的尽头不是地狱,那将是他们的又一次诞生。

  尽头!他们看到尽头了!

  在远远的隧道彼端,有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车子前方的人都紧张起来。轮子又向前滚了几圈,那个影子越来越明显,是一道白色的光——出口!

  隧道的出口!

  真像胎儿到了诞生的刹那,即将见到母体外的世界,全车人都兴奋地击掌相庆。司机也加大油门,眼前白色的光晕越加明显,叶萧被刺得闭上了眼睛。

  终于,车子开出了隧道。

  他们的第二次生命。

  旅游巴士疾驰出一道拱形大门,回到久违的天空底下,大雨继续倾泻着。所有人免不了眯起眼睛,司机也只能把车速放缓下来。

  “总算离开这该死的隧道了!”导游小方难得咒骂了一句,指着前方的山路说,“真是别有洞天啊。”

  孙子楚忽然想到陶源明的《桃花源记》,那武陵人不也是通过一条小溪源头的隧洞,抵达了那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吗?

  其他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叶萧只感到脚下一软,刚才淋过雨的身体直发冷,真想好好洗个热水澡啊。

  司机看到的是条蜿蜒山路,反光镜里的隧道口上方,仍然是一堵万丈绝壁。四周被层层叠叠的高山阻拦,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盆地。

  叶萧向远处瞥了一眼,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看到了无数座建筑物。

  一座城市!

  车子也在同时停下,司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就在他们的正下方,公路盘山下去百米,一座城市正矗立在万山丛中。

  周围全是巍峨的大山,惟有中间一块巨大平坦的盆地,那些高低错落有致的建筑,就活生生地竖在其中,是名副其实的“山谷之城”。

  虽然这座灰蒙蒙的城市,在南国的大雨中有些凄凉,但足以让旅行团全体欢呼雀跃了。今天的旅程历尽千辛万苦,总算见到了人烟稠密之处,看来这隧道是通往人间的出口——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司机好不容易才让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沿着盘山路继续往下开。每个人都像饥饿的猫那样,望着餐盘里的最后一条鱼。

  接近黄昏五点,大雨依然没有停的迹象。

  山谷里的城市越来越近,孙子楚还以为会是一座古城遗址。但是,那些建筑的高度和格局,却分明告诉大家这是一座现代城市。他甚至还看到在城市入口,有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印着刘德华微笑的头像,推销某种品牌的手机。

  两分钟后,车子开到这块广告牌下,司机又一次踩下了刹车。

  车上每个人都感觉回到了人间,有人期望能快点吃上晚餐,有人盘算着到酒店安顿下来,也有人想要立即找到厕所。

  但是,叶萧却感到了不对劲。

  因为没有人。

  车子关掉发动机,除了雨声外一片寂静。广告牌下是条双向四车道的路,两边各有几幢三四层高的楼房。但马路上没有任何车辆,两边的人行道上,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导游小方打开车门,大家沉默了一分钟,除了雨声还是听不到任何动静。眼前的街道也没有任何变化,惟有广告牌上的刘德华在微笑。

  “怎么回事?”叶萧紧张地看了看前头,“车子先停在这里不要动。”

  然后,又是他第一个跳下车,导游小方也大着胆子下来了。后面几个男女实在憋不住,纷纷下车寻找厕所解决内急。

  叶萧总算撑起了一把伞,小心地走进前方的街道,这就算是进城了?人行道上铺着带花纹的石板,雨水冲刷出许多污垢。他注意到了路边的排水道,雨水被及时送入了地下,使得这里虽位于谷底,地上却见不到多少积水。

  掏出手机看了看,仍然没有任何信号,让他的心更加忐忑。这时,那美国女孩已走到他前头去了,叶萧大声说:“喂,不要随便走动!”

  但那美国女孩听若罔闻,笔直走到前面一栋房子前,原来那有公共厕所的标志。她第一个大胆地走进去,之后几个女生也跟了进去,看来这个生理需求谁都拦不住。

  叶萧索性也走进旁边的男厕所,一进去便闻到股怪味,并不是普通厕所里常闻到的酸臭,而是满地灰尘扬起的陈旧气味。便池里的水倒还是干净,居然还能自动冲洗。等叶萧走出厕所时,其他的男士们纷纷冲了进来。

  小心地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放出看来还干净的自来水。叶萧匆匆洗完了手,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那镜子早已蒙上了一层灰,模糊中只见到一双锐利的目光。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镜子里又多了一张脸——属于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有一双长长睫毛的明亮眼睛。四目在尘封的镜子上相交,那女子立刻低下头,扭开水龙头洗起了手。

  叶萧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回到雨中撑起了伞。随后那女子也回过头来,神情冷峻地凝视着他,不知是轻蔑还是矜持,她快步从叶萧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幽幽的异香。

  这时孙子楚也从厕所里出来,拍了拍叶萧的肩膀:“你怎么又发呆了?”

  “她是谁?”

  孙子楚看着那年轻女子的背影:“也是我们旅行团的,好像是搞音乐的,你不记得了吗?”

  “哦,记得,记得——”

  叶萧咬着嘴唇走到旁边,其实他根本就不记得。

他仔细看着周围每一个人,要把旅行团里所有的脸都记清楚,以免和这座城市里的其他人搞混。

  但是,他还没有看到一个“其他人”。

  马路对面有家小超市的店铺,摄影师钱莫争第一个走进去,叶萧来不及喊“别乱进”,只能也快步跑了过去。

  缓缓推开小超市的店门,头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原来门上挂着一串风铃,看来这店是女孩子经营的。钱莫争披散着一头长发,从背后看酷似六十年代的披头士,吃惊地看着超市里的一切。

  店里的灯都没亮,雨天显得异常昏暗。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商品,从洗发水、餐斤纸、方便面,到香烟啤酒、男女内裤一应俱全,就和中国内地的小超市没什么区别。店里大多数是中文繁体字,就像到了香港的尖沙咀。收银台后面贴了一张黎明的海报,收银机也和香港的一样。叶萧按下了墙边的电灯开关,却完全没有反应。

  钱莫争拿起一罐啤酒,上面却是密密麻麻的泰国文,看来是泰国本地产的。但方便面全是中国大陆生产的,有统一也有康师傅。粗略浏览了一下货架上的商品,大约有一半是泰国货,还有一半是中国大陆货。这些商品实在太熟悉了,以至于让叶萧有了回到上海的错觉。

  货价上的标识都是中文繁体字,但价格全用泰国铢表示。所有商品表面都有一层灰,有的不宜久存的食品,已发出些异味了。叶萧拧起眉毛大声道:“喂,有人吗?”

  巴掌大点的店铺,连个老鼠也被吓死了,但他还是用英文又叫了一遍。

  “算了,这鬼地方没人!”

  钱莫争走进收银台,轻轻拉开装钱的抽屉,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叠钞票。大部分是泰国铢,也有几张人民币,硬币里甚至还有一块港币。

  “钱都在收银机里,人却不见了,究竟到哪里去了?”叶萧走到后面摇摇头说,“这地方真的很奇怪啊。”

  随后两人走出小超市,大声招呼其他人不要随处乱走。导游小方也拿起小喇叭,叫大家都集中到路边的一个店铺里。

  隔着马路和茫茫的雨幕,叶萧隐隐看到那店铺里有几个女人。他急忙飞快地跑过去,才发现不过是模特假人而已,穿着几款夏装站在橱窗里面。

  这是一爿不小的服装店,大厅有几十个平米,大部分衣架上都有衣服,基本上都是MADE IN CHINA的,看起来都是上海七浦路的款式(说不定进货的源头就在那呢)。这些衣服都是用泰铢标价,换算下来也和内地差不多。

  几分钟后,旅行团集中到了这家店铺,除了司机在车上守着大家的行李,还有前女医生守着那个受伤的外国人。街两边都是各种商家,商品还好好的放着,却见不到一个人的踪迹。大伙都迷惑不解,这里的人都到哪去了?

  小方让每个人检查自己的手机,但没有人收得到信号。服装店里有一台固定电话,他拿起电话来却听不到拨号音。他又试了一下其他电器,也全都没有电源——今天全城大停电了?就算因为停电而提前下班,也该把店铺的大门锁好,把营业款都收起来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就连在这土生土长的玉灵,也已茫然失措了,她说自己从没来过这里,也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座城市。

  “很快就要天黑了,我们还是先考虑一下,今晚应该怎么过吧。”

  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三十岁的男人,这也是叶萧今天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先在这找家宾馆或酒店再说吧。”

  旅行团里最年长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说话了:“你觉得这里有酒店吗?”

  “刚才我们从山上看下来,这座城市的规模还不小呢,最起码的旅馆总该有的。”

  始终端着DV拍摄的小伙子说,他身边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那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多半是他的女朋友。

  “不!”叶萧终于站出来说话了,“这个城市非常奇怪,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我不同意大家在这里过夜!不管有没有旅店,也不管有没有人,我们都不应该留下来。”

“那你什么意思?不在这里过夜,难道再原路开回去吗?”

  就连那美国女孩都加入了争论。

  “没错!”叶萧点了点头,目光更加犀利,“难道大家忘记了?我们开到这里来的原因是什么?”

  导游小方低下头想了想说:“为了给我们的车子掉头。”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掉头了,为什么不按原路再开回去呢?”

  “还要再进那个隧道?”旅行团里年纪最小的女孩说话了,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愁眉不展的样子,“天哪,还有那个可怕的峡谷。”

  “但我们早晚要离开这里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搂着小女孩说:“到明天早上再走也不迟,晚上穿过峡谷太不安全了吧。”

  他显然是女孩的爸爸,女孩却厌恶地一把推开了他。

  叶萧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用异常沉重的口气说:“在这里留一晚?好的,请问你知道这个城市叫什么名字吗?你知道这条街上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吗?在一切都不清楚的状况下,我们千万不能冒险过夜,天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什么?天知道晚上还会发生什么?”

  “好了!先别吵了。”导游小方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让我去问一下司机,毕竟车是他开的,他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说罢小方独自走出服装店,其余人都焦躁不安地留在原地。叶萧看着街上的大雨,将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了。乌云下的天空越来越昏暗,夜色即将覆盖所有人。

  几分钟后,小方撑着伞跑回来了,脸色异常难看,犹豫了一会儿说:“大家跟我去车上吧。”

  “不,我们不想要司机开夜车!我们不想摔到悬崖下边去!”

  四十多岁的男人冷冷地说。

  小方仍然愁眉苦脸地回答:“对不起,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大家和我一起回车上拿行李,今晚我们必须要在这里过夜了。”

  “为什么?”这回轮到叶萧着急了,“司机怎么说的?”

  “他说——车里的汽油快要用完了,最多只能开几公里的路。”

  当小方低着头说完以后,许多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啊,这些油恐怕连隧道都开不出去!早就该想到汽油的问题了,原计划下午两点就到兰那王陵,却在山里开了这么多冤枉路。

  “我们应该去找加油站!”

  “算了吧,鬼知道这里有没有加油站,先在这凑活着过一夜吧。”墨镜男终于说话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各位不想解决晚餐吗?”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大家,在车上担惊受怕了一整天,“黄金肉”又让他们上吐下泻,多数人都已肌肠漉漉了。

  接着,他们带着伞走出服装店,跑回旅游巴士去取行李。司机不敢把汽车开过来,他想尽量节省汽油,以防应急之需。叶萧也只能跟着大家回去,在孙子楚的帮助下找到自己的行李。几个男人把受伤的老外抬下来,司机也锁好车下来了。

  “墨镜男”发现了一家小餐馆,招牌上挂着“南顺和云南菜”——想必是云南籍华侨开的店。餐馆大门敞开着,只是没有服务生和客人,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层淡淡的灰尘。其他人也跟着进来了,各自把沉重的行李放在墙边,好像旅行团光顾此地来吃饭了。

  导游小方又一次清点人数,连他自己和司机还有受伤的法国人在内,总共加起来是十八个人。

  18——这个在汉语文化中的特殊数字,孙子楚突然想到了“少林十八铜人巷”。

  他们走进餐馆的厨房,这里也太昏暗了,只能用手电筒照了照——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特别是大量干瘪腐烂的辣椒和花椒,还有许多特殊的云南生产的调料,显示出这家云南菜的正宗。

  端着DV的小伙子可惜的说:“在这么阴冷的雨天里,要是有过桥米线和火锅该多好啊。”

  披着长发的钱莫争试了试灶台开关,没想到竟把火打出来了。原来这里是用液化气烧菜的,厨房后面的液化气瓶还是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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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着潮湿的厨房灶台上,升起了蓝色的火苗,大家都莫名兴奋起来,只是不知道该烧什么才好?有人打开了冰柜,但因为没有电,里面的东西大多已腐烂了,只能捏着鼻子把冰柜门关上。

  “那个小超市里有很多吃的。”钱莫争快步冲出厨房说,“如果包装得好一点,没有过保质期的话,应该可以拿来吃的。”

  几个人也跟着他去了小超市。他们掏出手电仔细看了生产日期,大多数都是2005年生产的。最近的生产日期是2005年6月,保质期是十八个月,包装什么都还完好无损。于是,他们把这些可以吃的东西,全都搬到了云南餐馆里。一次来不及就分几批来搬,好像过年搬运年货似的。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不问而取是为窃也。”

  “暴殄天物也是极大的罪孽!与其让这些食物过了保质期烂掉,还不如赶快吃掉,让它们发挥一下作用吧!”

  有人拿出旅行用的汽灯,总算把厨房照亮了。打开水龙头检验一下,自来水还算是干净,看来这顿晚餐是要自己动手了。然而——万事俱备,只欠厨师。

  照顾受伤的老外的前女医生站起来说:“我叫黄宛然,你们也可以叫我成太太,是成龙的‘成’。我正好是云南人,在家一直自己烧菜的,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由我来做厨师。”

  当旅行团人人夸奖她时,她的老公成先生却面露不快,黄宛然在老公耳边轻声说:“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菜吗?别担心。”

  随后她走进厨房,玉灵等几个女孩也进去帮忙了,钱莫争却低头严肃地走了出来。孙子楚在叶萧身边叹道:“哎呀,这个女人又会治病,又会烧菜,她的老公还真是幸福啊!”

  二十分钟后,天色已全部黑了下来。街道上仍然大雨淋漓,同时厨房里响着热闹的烧菜声。有人不知从哪搞来了菜油,用几个小碟子点在桌上,居然也把整个小餐馆照亮了。昏黄的菜油光线照出的人脸,犹如古代洞窟里的壁画,彼此看着对方都有些不寒而栗。

  叶萧看了看老外的伤势,可怜的法国人还没醒来,躺在墙边的长椅上,身上裹着一条毛毯。他已没有生命危险了,伤口也止住了血,黄宛然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女人们把菜端上来,都是超市里的袋装食品。最大的一盆是水煮方便面,将十几包面下在一起,再放了许多真空包装的蔬菜与牛肉。大家早就饿得不行了,这顿特殊的晚餐吃得特别香,纷纷夸奖厨师的手艺。黄宛然谦虚地说:“连一点新鲜的菜都没有,让大家辛苦了。”

  厨房还在熬一锅粥,这是为受伤的病人准备的。黄宛然仔细检查过那些米,全是泰国产的上等香米,虽然已放了些时日,但还是可以吃的。

  当大家全都吃不动时,只有“墨镜男”还在吃着第三碗面,孙子楚不禁苦笑道:“哎,简直是个饕餮啊!”

  晚上六点半,在“饕餮”放下大碗以后,导游小方给所有的“灯”加了菜油。旅行团全体汇聚在一起,必须要讨论一下目前的形势。

  第一个说话的是玉灵,她紧皱着眉头道:“今天,非常对不起大家,没有把大家带到兰那王陵,却到了这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非常抱歉!但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请大家千万不要害怕。”

  确实有人对两个导游很不满意,但看到玉灵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有她诚恳的道歉,实在发不起火来了。

  但有人把矛头对准了小方,说话的是四十多岁的成先生:“喂,不管结果怎么样,也不管责任在谁的身上,旅行社一定要给我们赔偿,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不是来受罪的。”

  “对不起!对不起!”

  小方毕竟年轻,二十五岁在导游里太“嫩”了。这只是他第三次带泰国团,就搞得如此狼狈,都急得要哭出来了。

  “好了,饶了他吧,突发泥石流是导游的错吗?”钱莫争站起来为小方说话,“还好那只山魈阻拦了我们,否则我们正好遇到泥石流,现在就要在地狱里吃晚餐了!”

“你的意思是——那只大猴子还救了我们一命?”

  钱莫争毫不退缩:“客观上它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好了,别吵了!”说话台湾腔的女孩冷冷地说,“还是先想想今晚怎么过吧。”

  “至少不能在这个地方。”

  美国女孩用流利的汉语说:“对,我们必须要找到人来帮助我们!”

  叶萧终于大声说话了:“这样吧,我们分成两组出去找人。每组由三名男性组成,都不要走得太远,一个小时内若是找不到人,立即回到这里来集合。女人们都留在这里,把餐馆的门关好不要乱动。”

  他的声音非常响亮,在没人提出异议后继续说:“好,我是第一组,我的名字叫叶萧,谁跟我走?”

  孙子楚站起来说:“当然是我喽。”

  “不,你到第二组去。”

  “什么?”孙子楚有些迷惑不解,但立刻明白了过来,“好吧。”

  那个也许还不到三十岁,戴着眼镜的沉默男人站起来说:“我叫厉书,我跟你走吧。”

  然后,始终端着DV的小伙子也说道:“算我一个,我叫杨谋。”

  第一组的三个男人都确定了,孙子楚点点头说:“我的名字大家都听说吧,S大历史系大名鼎鼎的老师孙子楚!愿意跟我在第二组的请举手。”

  这家伙好像还在大学讲台上,对他的学生们讲课。

  “你就是孙子楚?《旋转门》里的贫嘴老师?”鼓着肚子的墨镜男上下打量着他说,“好,我跟定你了!我叫屠男,是IT界有名的精英呢!”

  又来一个自吹自擂的“高人”,四下响起一阵轻微的不屑声。接着一头长发的钱莫争说:“我也跟第二组吧,我的职业是拍照片,叫钱莫争。”

  “好了,现在分组定好了,剩余的男人都留在这里,保护好女人和孩子们,没什么事不要轻举妄动。”叶萧像去执行一项公安任务似的,目光犀利地说,“两组同志做好准备工作,一分钟后出发!”

  “同志?你不是公安吧?”

  操着台湾腔的女孩疑惑地问道。

  “没错,我是上海市公安局的警官——”叶萧的表情有些冷酷,随即又柔和了下来,轻声道,“但我正在休假,还要继续审问我吗?”

  说罢他撑起一把雨伞,拿起一根铁棍,给手电筒装满了电池。他们从超市搬来几箱干电池,保存很好没有受潮走电。

  两组人都已准备就绪了,叶萧在出门前又关照了一遍:“这里没有交流电源,手机电池必须节约使用。请把所有手机关掉,等到明天早上再开一次,看看是否收得到信号。”

  在女人们纷纷关手机时,六个男人冲入了黑暗的雨幕中。

  走在这小城的街道上,再看看周围的房子,叶萧觉得自己到了某部电影里,眼前的景象竟如胶片般凝固。手电筒照出的雨点,像记忆中的碎片乱舞,打到脸上是冰凉的感觉。六个人走到街道彼端的十字路口,大家商量第一组继续往前走,而第二组则拐进右边的道路。

  叶萧身后跟着厉书和杨谋。这三个人年龄相访,都是那种不太说话的类型,每个人都撑着伞默默前进,三道手电光束划破前方的黑夜。杨谋把DV放到了背包里,他的手电不断来回照着两边。一家家店铺从眼前掠过,有美容院、洗衣店、女装店、饮料亭,除了橱窗里的模特假人以外,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终于,厉书向四周大叫起来:“喂,有人吗?”

  声音很快就被大雨淹没了,叶萧苦笑着说:“别叫了,保留些体力吧。”

  但厉书并不善罢甘休,他还没有看清楚招牌,就推开了一家紧闭的店门。他大胆地走了进去,用手电往里扫了一圈,突然看到小孩的一双大眼睛。

  他禁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手电又扫到了一个小女孩脸上,那张脸竟毫无生气,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转眼间他看到了许多张脸,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他,脸上发出白色的幽异反光。他立即后退了一大步,撞在了后面的叶萧身上。

  但厉书还算是有胆量,冷静地说:“这家店里有鬼魂!”

  叶萧却什么话都没说,端着手电缓缓踏了进去。他也找到了那个小孩的眼睛,但毫不退缩地走上去,一直摸到了小孩的头——

  居然是一个塑料头!原来是个玩具小孩。再用手电照了照周围,整个屋子摆满了玩具和公仔,特别是笆比娃娃和泰迪熊。

  “这是个玩具店!”

  说罢叶萧回到街道上,继续在雨夜中扫视着四周。

  而在同一时刻,右边的那条街道上,孙子楚正和钱莫争、屠男小心地前进。一路上屠男都抱怨个不停,说根本不该参加这个旅行团,就连本来贫嘴的孙子楚都被他说烦了。

  突然,手电光束照到一辆汽车。

  三个人都停了下来,这辆车就静静地停在雨中,车灯也没有打开,看不到车里有人的迹象。他们又走近了仔细照着,这是辆1.8排量的丰田车,看来是泰国本地组装生产的。

  奇怪的是这辆车并没有车牌,挡风玻璃上也没贴着其他标志。把手电贴近玻璃照进去,前后排的座位上空空如也,而车门则紧紧地锁着。

  这是谁的车?为什么会停在这里?车的主人又到哪里去了?

  他们用手电照了照四周,却看不到其他人影。这时钱莫争看到一条巷子,正好可以容纳这辆车开进去。三人便小心地走进巷子,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还有几棵大树在墙边,茂密的枝叶下落着雨点。

  巷子尽头是一栋楼房,黑夜中看不清有多高,但至少有三四层楼。楼下停着一辆摩托车,居然还是中国产的力帆牌。

  这明显是居民楼,里面应该有人了吧。他们立刻走进楼道,仍然漆黑一团看不清。在底楼长长的走廊里,孙子楚敲了敲一扇房门。但里面许久都没动静,其他几扇门也是紧锁的。

  “没有人?”屠男早已摘下了墨镜,失望地说,“我们走吧。”

  “再去楼上看看吧。”

  钱莫争坚持走上了楼梯,孙子楚和屠男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二楼依旧没有灯光,屠男敲了敲第一扇房门,没想到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

  门开着——钱莫争轻轻喊了一声:“有人吗?”

  房间里传来幽幽的回声。他们彼此使了个眼色,便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手电里照出客厅的样子,当中有茶几和沙发,还有个31吋的电视机柜。随着三个男人的脚步,一阵灰尘轻轻扬起。里面的房门也敞开着,有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一个厨房和饭厅,还有个卫生间。卧室里有大床和各种家具,紧闭的窗户外装着铁栅栏,就和中国内地的多层单元房一样。

  卧室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孙子楚轻轻走到窗边。楼下是幽静的小花园,几棵芭蕉树在雨中摇曳着。他们又走到隔壁的卧室,这里有个小小的阳台,上面摆着许多盆花,有的已经干枯死掉了,有的却长得异常茂盛。

  阳台下还有个小玻璃缸,他蹲下来用手电照了照,发现里面居然有只小乌龟。灯光刺激了沉睡的动物,厚厚的龟壳下似乎有些动静,看来这小家伙还活着呢——它是这屋子里唯一的主人。

  孙子楚回到卧室对两个同伴说:“瞧,这里有床也有卫生间,除了不能洗热水澡,没有电视和电灯以外,和宾馆的房间没有区别。”

  “没错,今晚我就在这儿过夜了!”屠男掸了掸床单上的灰,“欢迎光临五星级酒店!”

  “再看看其他房间吧。”

  钱莫争说着回到黑暗的走廊里,又推了推二楼的其他几扇房门。有两扇房门还是紧锁着,但最后一间屋子却是虚掩的。

  又是一套空房间,家具和电器全都有,装修得还是不错的。餐桌上甚至还有一筐腐烂的水果,厨房里的碗都没收起来,似乎主人刚刚出门。

  接着他们跑到三楼,又发现两个没上锁的房间,里面的情况和二楼相同。四楼还有一扇敞开着的大门,里面是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这栋楼最高是五楼,顶层有三扇房门是虚掩的——总共有八套房子可以自由进出,正好能给全体旅行团过夜。

 三个人兴奋地跑出这栋楼,回到淫雨霏霏的街道上。他们小跑着折回原来的路,一直跑到大家聚集的云南餐馆。

  其他人早已等得不耐烦,总算看到“先遣部队”回来了。听说找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所有人都非常高兴,急忙冒雨拖着行李赶过去。

  只有两个人留在了小餐馆——孙子楚和导游小方,他们必须要等到第一组人回来。

  夜雨绵绵,黑漆漆的街道,只剩下焦虑的等待。

  此刻,数百米外的第三个十字路口,叶萧的小组也有了新发现!

  一座加油站。

  它孤独地矗立在这个路口,四面的马路都十分宽敞,正好适合各种车辆进出。虽然四处都是雨水的气息,但还是闻到了一些汽油味。叶萧经常自己开局里的小车,他熟悉加油站的内部结构。这里还存有不少的汽油,足够加满他们的旅游大巴油箱了。

  探明了这个情况,叶萧三人都很高兴。等明天一早把车子加满油,大家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第一组人沿着笔直的道路,迅速回到云南餐馆,孙子楚和小方正等着他们。随后,他们收拾好所有行李,一起前往那新发现的“五星级酒店”。

  雨夜山城的街道愈发寒气逼人,叶萧胸前的T恤还破着一道口子,雨气直钻他的心窝。随着孙子楚拐进右边的马路,看到那辆没有人的丰田车。叶萧紧张地注视四周,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几个小时了,到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后背心隐隐出了阵冷汗。

  他们走到巷子尽头,来到黑暗中的居民楼。刚到二楼便听见一阵喧哗声,大嗓门的屠男正在吵吵嚷嚷,大概看中了他发现的那张大床。这家“五星级酒店”没有服务生,也没有前台登记,客人们得自己寻找房间——谁先下手为强,才能抢到最好的房子和床铺。

  二楼有两套单元房,屠男和司机先占了一套。杨谋和他的老婆(抑或女友)占了第二套房间。

  三楼的两套都被女生们住了,玉灵和那美国女孩住一间。说话台湾腔的女孩,与叶萧从厕所出来时见到的女孩住一屋。

  四楼的那间大房子,住了前女医生和她的老公、女儿一家三口。受伤的法国人也必须由她来照料,幸好那套房子有三间带床的卧室。

  五楼的三个空房间,叶萧和厉书住一间,孙子楚和小方住了另一间,还有一间给钱莫争和全团最年长的男人住了。

  叶萧又去每个房间看了看,告诫大家晚上必须锁紧门窗,没特别的事不要出门。如果半夜有人敲门,要先问清楚对方是谁。屋里的东西尽量不要乱动,也不要吃房间里的食品,以防有毒或变质。今夜谁都不要洗澡,最多用冷水洗脸。明天早上七点半,他会来逐个敲门叫醒大家。

  然后,叶萧和厉书回到五楼的房间。他们用手电仔细检查,这个两室两厅的屋子布满灰尘。家具和电器都很齐全,拿起电话却听不到声音。卫生间里的水也算干净,甚至抽水马桶也能正常使用。厨房里有半瓶液化天然气,油盐酱醋等各种调料都有。

  厨房的水池里,摆放着好几个碗碟和筷子,上面生了一层暗绿色的霉毛。在散发刺鼻腐臭味的同时,也带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好像主人刚刚吃完晚饭,急匆匆地出门去看一场电影院,很快就会回家洗碗收拾干净。

  只是,这里一切都是黑暗的,窗外阴冷的雨生淋漓,死一般的空气在飘荡。

  没有人,到处都没有人。

  除了叶萧他们这些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想到这里肩膀一阵颤抖,好多年都没这种感觉了,就连下午面对山魈时也没这样过。因为野兽是看得着的恐惧,而此刻的恐惧却是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无”,是比“有”更大的危险。

  捏着鼻子拧开水龙头,自来水迅速冲刷着碗筷。叶萧临时客串了一回主妇,找了块抹布草草洗了洗碗,又打开厨房窗户透着气。

  退出厨房正好撞在厉书身上,两人都彼此捂着胸口吓了一跳。厉书绝望地问:“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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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至少比在车上强吧。”

  叶萧蹲下来打开客厅的低柜,里面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好不容易摸出几截蜡烛。厉书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在茶几上点燃了蜡烛——闪烁的烛光渐渐照亮房间,也照出两个男人沉默的脸。

  “已经八点半了,如果下午没有遇到这些倒霉事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在清莱吃晚餐吧。”

  厉书说着走进一间卧室,也点燃了一根蜡烛。这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面铺着一层竹席,还有裹着草席的枕头。烛光照亮了墙上镶嵌的照片,是一对中年夫妇的婚纱照,夫妻两人都不漂亮,但相貌肯定不是泰国本地人。床头有个小小的书柜,里面基本上都是台湾出版的中文书——这明显是中国人或华人的家庭。

  他们找到一个塑料脸盆,还有几块干净的布,就把竹席仔细擦了两遍,直到确定可以睡觉为止。叶萧看了看窗外说:“夜里还挺凉的,睡觉时把衣服盖在身上吧。”

  随后,他又走到另一个房间,同样也用蜡烛点亮了。这是一间儿童房,床的长度刚够叶萧的身高,估计是十岁左右孩子的床。窗边有个写字台,上面摆着课本和作业簿,似乎那孩子刚刚还在做功课。柜子上放着奥特曼和蜘蛛侠,这是个调皮男孩的房间。

  叶萧决定今晚就睡在这张小床上,他费力地把席子擦干净,虚脱般地倒了上去——就像小学三年级时做累了功课。

  床头那点烛光,仍然微微跳动,屋里充满了一种“死气”,仿佛那孩子的幽灵也在床上,就倒在叶萧身边均匀地呼吸。

  想到这他从床上跳了起来,门口闪进厉书的影子:“今夜,你能睡着吗?”

  “不知道——鬼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厉书的脸庞在烛光下更加严肃,镜片上闪着昏黄的反光:“我有个预感,我们在这里会很危险。”

  “但是,我们已无处可去了,甚至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叶萧烦躁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这还是孙子楚帮他找到的。他脱下被山魈划破的T恤,胸口还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箱子里有些换洗的衣服,他换上了一件灰色的衬衫。靠在小木床上说:“我知道你睡不着,但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也许,明天还会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呢。”

  “我听说你是个警官?”

  “是,你呢?”

  厉书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叶萧,上面写着北京一家出版公司主编的头衔,叶萧皱起了眉头:“搞出版的?果然名字里也带个‘书’字啊。”

  “没错,我还读过蔡骏所有的书,知道小说里写的关于你的事情,没想到竟在这里认识了你,真是幸会啊。”

  “哦,那都只是虚构的小说而已,你不会当真吧——”叶萧无奈地苦笑一下,“去睡觉吧,记得要把蜡烛吹灭!”

  “好吧,明天再聊。”

  等厉书退出房间后,叶萧的嘴唇才抖了一下,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恐惧的一面。他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然后吹灭蜡烛,独自躺在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窗外的雨声陪伴他。

  在这陌生的他人的床上,不知道名字的城市里,烟雾缭绕的泰北群山间,黑夜将无比漫长而残忍......

  叶萧躺了几分钟,心跳却越来越快,只得又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微光照着窗玻璃上雨水的影子,似乎有无数条蛇正缓缓蠕动。

  就在他拧紧了手心的刹那,客厅外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谁?

  他立即翻身下了床,和厉书两个人冲到门后,这时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紧张的声音——

  “受伤的法国人醒了!”

 晚九点,空旷的居民楼,五层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叶萧警惕地打开房门,用手电照亮来人的脸——是旅行团里那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的名字叫成立,也是黄宛然的老公。他穿着一套昂贵的睡衣,漆黑的楼道里没有其他人了。

  “那个法国人醒了?”

  穿着睡衣的成立点点头,叶萧和厉书便跟他下了楼梯。

  来到四楼的大房间里,客厅里站着个十五岁的少女,那是成立和黄宛然的女儿秋秋。少女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却沉默寡言让人难以亲近。

  主卧室里躺着那个受伤的老外,黄宛然正坐在旁边照料他,叶萧走上去问:“他怎么样?”

  烛光照着黄宛然的脸,这个三十八岁的温柔女人,正是最有风韵的年纪。她轻声回答:“伤口的情况都不严重,现在看来已经没事了,刚才他醒过来一会儿,还能够说话了。”

  “说了什么?”

  “好像是法语吧,我没听清楚。”

  这时,躺着的法国人又开始说话了,吐出几个法语单词,屋里谁都听不懂。厉书坐到床边对法国人耳语了几句,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懂法语?”

  “不,我说的是英语。”

  厉书继续和法国人说话,而法国人也似乎听明白了,便吃力地用英文回答他。叶萧担心他的身体,但黄宛然示意没有问题。成立走上来搂住她的肩膀,冷眼看着屋子里的人们。

  幸好这法国人也会说英文,而厉书的英文听起来很棒,两人简单地交流几句。然后厉书用中文转述道:“他是法国人,全名叫‘亨利?丕平’,今年三十五岁,常住在巴黎。”

  亨利睁大着恐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几个中国人,还有这陌生的屋子,窗外无尽的夜雨,以及那点幽暗的烛光。厉书急忙用英文安慰他,告诉他这里都好人,是他们救了亨利的命。叶萧又催促道:“他怎么会昏倒在路上的?”

  厉书追问了好几句,黄宛然给亨利喝了口水,他才断断续续地回答了。厉书赶紧做了同声翻译:“他们是法国来的旅游团,全团人是昨天到的清迈,今天早上就出发去兰那王陵了。”

  “他们也路过那吃猴脑的村子了?”

  “不,他们早上八点就出发了,很早就开过了那个村子,没有停留下来午餐。”

  成立摇摇头说:“看来法国人要比我们走运。”

  厉书又和亨利沟通了几句,费力地翻译说:“他们是在车上吃的午餐,这时公路上出现了一条狗——那条狗从路的中间横穿了过去,大巴开得太快来不及刹车,当场就把狗轧死了。”

  “真惨啊!”

  黄宛然面露恶心地拧起了眉头,也许她在家也是养狗的。

  叶萧叹了一口气:“其实,长途司机经常碰到这种事情,特别是在这种山路上,就怕这些小猫小狗出现,倒霉的话会车毁人亡!”

  “法国旅行团的司机停了车,本想把车头收拾一下就开走,突然从林子里出来一个老太太——亨利说这老太太简直像传说中的妖怪,披着长长的白头发,佝偻着瘦小的身体,穿着一件全身黑色的衣服,长得还不像当地的泰国人,眼窝深深地陷进去,鼻梁高高的像吉普赛人。”

  接着亨利又说了一大堆英文,看来精神已恢复许多了。厉书用中文解释道:“那个老太太抱着被轧死的狗痛哭,看来和这条狗的感情很深。她浑身沾满了狗血,口中不停念着咒语。司机想要把她劝开,但她凶狠的样子让人害怕。车上的游客们都很怜悯她,大家凑了一百欧元赔偿给她,但谁都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将一百欧元的大钞撕碎了!”

  成立轻蔑地说:“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欧元长什么样吧。”

  厉书也不理会这家伙,继续做亨利的同声翻译:“老太太撕碎了欧元后,又对着旅行团的大巴,念出了一长串似乎是诅咒的话,还用狗血在大巴车身上画了什么符号。司机也被她吓住了,不敢去擦那个符号。亨利也说不清楚符号的具体样子,总之十分怪异。司机再也不管老太太了,继续开着旅游大巴前进。大约十几分钟后,车子开到公路转弯的地方,司机突然浑身发抖抽搐起来!”

 黄宛然已听得入迷,仿佛在看一部恐怖电影,急忙又给亨利喝了一口水。法国人看着窗外的雨夜,战战兢兢地说了许多英文,语气越来越恐惧。

  叶萧已基本听懂了,但仍让厉书口译一遍:“司机像被邪魔附身,车子在公路上乱开起来,而亨利也被晃得晕车了,打开窗把头探出去要呕吐。没想到大巴竟冲出了悬崖,正好把他整个人都甩出车窗。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后的车子上惨叫声一片,接着就摔倒在公路上,失去了知觉。”

  “这小子真是因祸得福啊!”成立摇了摇头说,“不然要在悬崖下送命了!”

  亨利想要挣扎着爬起来,用英文问车上其他人怎么样了?但厉书没有直接回答他,担心可怕的真相会刺激到他,只说在公路上发现他一个人躺着。

  然后,黄宛然要亨利继续休息,成立让她到另一个屋睡觉,由他在旁边陪着法国人。

  叶萧和厉书走出房间,嘱咐黄宛然把门窗锁好。他们又看了十五岁的秋秋一眼,这少女只是冷冷地站在一边,像被塑料薄膜包裹着,鲜艳而难以触摸。

  他们走上黑暗的楼梯,回到五楼的房间内。叶萧重新点亮了蜡烛问:“你相信那法国人说的话吗?”

  “难以置信——法国旅行团的司机突然中邪了?是那个老太婆的诅咒吗?”厉书不禁坐倒在沙发上,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你知道蛊吗?”

  “蛊?”

  叶萧当然这是什么,只是装作不懂的摇摇头。

  “中国西南地区和东南亚常见的巫术,也可能是一种毒术和昆虫控制术,通常都是由老太婆来下蛊,被施了蛊的人就会遭到大难!我编过好几本关于‘蛊’的惊悚小说,许多次深夜看稿之后就失眠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吧。但是,我觉得这个法国人可能在撒谎!”

  “什么?这不是真的?”

  “下午我亲自去悬崖底下看过,法国旅行团的大巴就在山沟里,里面的人在车祸之前就都死了!他们并不是死于车祸,而是其他原因,奇怪的是为什么只有那个亨利活着?”

  厉书的眼镜几乎掉下来了,面色煞白道:“你是说那辆大巴上拉的都是死人?”

  “是——也许今天是一个离奇的日子,我们也才会来到这个离奇的城市。”

  “离奇?”

  就当他们绞尽脑汁之时,窗外的黑夜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地板和墙壁都开始摇晃......

  “天哪!那是什么?”

  他们恐惧地扑到了窗口。

  此刻,三楼的窗玻璃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巨响如雷鸣般震耳欲聋,随着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整栋楼都在瑟瑟颤抖着。

  “啊!”

  林君如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吓得躲进了墙角里,一大团灰尘把她的裙子弄脏了。一盏壁灯也从墙上掉了下来,随着窗外的巨响而摔得粉碎。另一个女孩赶紧吹灭了蜡烛,免得蜡烛倒了引起火灾。

  在屋子陷入黑暗的同时,那个巨响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三十秒后,一切又恢复了死寂,只有黑夜里永无止尽的大雨。

  “是什么声音?”林君如依然藏在黑暗的墙角,双手抱着头说,“以我在台湾的经验,这可能是高强度的地震!”

  “你果然是台湾人?”

  “我是在台北出生长大的——地震后的一分钟内是最具有破坏性的,七年前我妈妈就死于‘920’大地震中。”

  “对不起。”

  时间又过去了三分钟,但地板和墙壁没有再摇晃,还会不会有余震?林君如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把头探到窗口看了看,外面的雨夜漆黑一团,只能隐隐看到绿树对面的建筑物。

  林君如长吁了一口气,问对面的年轻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萨顶顶。”

  “听起来有些耳熟,你是做什么的?”

  黑暗中闪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搞音乐的。”

“歌手?”

  对方沉默了片刻回答:“也算是吧。”

  “天哪,我想起来了,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演唱,非常好听!萨顶顶?就是你?”

  “对,你也可以叫我顶顶。”

  两个年轻女子在黑暗中的对话,却未曾等到那预料中的猛烈余震。顶顶站起来点燃了蜡烛,昏黄的光照亮她的脸,长长的睫毛下明亮的眼睛,配合着眼线和脸的轮廓,竟有种敦煌壁画里女子的感觉。

  “顶顶?怪不得你这张脸很熟。”林君如这才坐倒在床上,这是一张双人大床,应该是一对夫妻睡过的。她摸着自己的肩膀说,“在这种吓人的地方,我一个人肯定睡不着,我们两个都睡在这好吗?”

  “好吧。”

  顶顶盘腿坐在床上,却没有睡觉的意思。她在想这次旅行发生的一切,从刚到泰国就发生的政变,到大城古城见到的令人惊叹的佛像。还有今天从清迈出发,旅行团一路上的惊心动魄。下午,她惊奇地见到了一座群山中的城市,就像睡着了一般寂静无声。脑中被隐藏的记忆,仿佛一下子被唤醒了——就是它,眼前的这座城市,神秘缭绕着的雨雾,将她从遥远的北京召唤至此。

  还有,傍晚从厕所出来时见到的男子。她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在小说里的事,但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从镜子里看到他那双眼睛,却好像被一层雾遮盖着,他想说什么?

  林君如已经吃力地躺下了,她吹灭了床边的蜡烛,嘴里自言自语:“今夜还会有余震吗?”

  而顶顶依旧盘腿坐着,她细细的腰身和身体的轮廓,都酷似黑暗中沉睡的神像。忽然,她听到了什么——不是窗外的巨响,也不是地震时的前兆,而是客厅里轻微的细声,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就像从她的心上爬过,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总算站到了地上,轻轻地来到客厅里,用手电照射着每一个角落。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她们的行李箱有些不对劲,林君如的箱子还破了个洞。那声音又从厨房响了起来,顶顶踮着脚尖走进去,只见几条黑影从地下穿过。她心跳剧烈加快起来,用手电扫射着地下,一直追到了卫生间里。

  光束正好对准了浴缸,她看见几只硕大无比的老鼠!

  黑色的老鼠飞快地跳进浴缸,又钻进了敞开的下水孔,它们像蛇一样扭动身体,迅速消失在手电光束中。顶顶吓得几乎摔倒了,拼命深呼吸让自己镇定。然后她找来一堆破布,将浴缸的下水口牢牢地塞住。但她还是不放心,又用一脸盆的水压住它。

  突然,一只手轻轻搭在后肩,顶顶毛骨悚然地回过头来,却看到林君如茫然的脸:“你看到什么了?”

  “老鼠。”

  林君如面如土色道:“啊?”

  “老鼠都跑了,很大的老鼠。”

  “在地震、海啸、台风等自然灾害到来前,最先有反应的通常都是老鼠,它们会预知到灾难发生并逃命。”

  顶顶紧咬着嘴唇回到卧室:“也许,我们的灾难就快要来了。”

  已经十点钟了,那雷鸣般的声音没有再响起过,窗外依旧是令人心悸的大雨。

  在旅行团借宿的居民楼第五层,叶萧与厉书的房间隔壁,正点着一支幽暗的蜡烛。跳跃的烛光照亮了孙子楚的脸,他的对面是年轻的导游小方。

  “那声音怎么又停了?”

  “地震?”

  “鬼才知道呢!”小方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导游才是旅行团里最紧张的人,他肩上承担着十几个游客的生命安全,出任何差错都是他的责任——而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赔偿给游客了?

  食物中毒......野兽袭击......司机迷路......失去通讯......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随便哪一条罪名,都足以让他丢掉饭碗。要是有人出了三长两短,他甚至还有上法庭的危险——而这想象中的全部,都是建立在他们可以重返人间的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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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万一,要是出不去呢?

  小方立即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但愿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恶梦,明早醒来已在清莱的酒店里了。

  “我睡觉了,你有什么事就叫我。”孙子楚拍了拍小方的肩膀,“哎,本想仔细看看传说中的兰那王陵,现在却走进了另一座坟墓!”

  这家伙说话一向没什么忌讳,走进隔壁卧室就睡了,只扔下小方孤零零坐着。他看着窗外难熬的夜晚,又想起今天大家看他的目光,那一张张充满怀疑的脸,似乎都想把他吞噬。

  小方大学读的就是国际旅游专业,刚毕业就进了国内最大的旅行社之一。开始是带国外游客在中国旅游,那可是很令人羡慕的职业。今年旅行社突然内部调整,他被调到出国旅游部了。他的英文和法文都不错,原本想去带欧洲团。但因为旅行社的人事斗争,结果被发配去了东南亚。小方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去泰国踩点。

  当他半年前踏入兰那王陵,看到那巨大的陵墓时,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他跟着旅行社的同行们,踏入幽暗的王陵地宫,灯光照亮了兰那王的棺材,传说中的女王就躺在其中。小方偷偷地摸了摸石棺,居然还有活人般的温度。他急忙将手抽了回来,只见对面的洞窟上,雕刻着一个奇异的佛像——简直太像真人了,栩栩如生地睁大着眼睛,似乎不是雕刻在石头上的,而是一张被岁月洗涤过的黑白人像照片。

  地宫里的佛像在对小方微笑。刹那间,他感到某种被征服的感觉,似乎自己的灵魂已永远留在了此地。

  就在这样的回忆中,他缓缓闭上眼睛,那个神秘的微笑就在眼前......

  不知隔了多久,大约已是子夜时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小方立即警戒地睁开眼睛,黑暗中摸着来到门前,大声问道:“谁?”

  但外面并没有人回答,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他准备回屋睡觉去时,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不,绝对不是幻觉,外面真的有人。

  他又大声问门外是谁,但那个人只知道敲门,并没有任何回答。小方恐惧地回头看看,又跑到孙子楚的房间里,却发现床是空着的!他急忙打起手电筒,去卫生间和厨房找了找,但孙子楚早就不见踪影了。

  天哪,这家伙又跑哪儿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小方一个人了,焦虑地不安地站在门后,而那可怕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小方深呼吸了一口气,左手端着手电筒,右手拿起一把铁扳手。

  颤抖了几秒钟后,他缓缓打开了房门。

  然而,楼道里黑暗一片,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阴冷的风吹进走廊,潮湿的空气让人头晕。小方警觉地看着楼梯,隐隐有什么脚步在移动。他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忽然身后的房门竟开了。

  他吓得躲到了一边,但手中的手电却暴露了自己,另一道电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小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只见门口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胡子拉喳紫黑色的脸庞,看起来已饱经了风霜。

  “童建国?”小方叫出了旅行团里最长者的名字,“你怎么会出来的?”

  “应该我来问你这个问题。”

  童建国的名字顾名思义,出生于1949年,他紧盯着小方手里的铁扳手。

  小方立即把扳手藏到背后:“这是,这是我用来防身的。”

  “是吗?晚上睡不着觉?”

  “对。”

  童建国用手电晃了晃小方的眼睛:“我觉得你有问题。”

  “什么?”

  “你是我们旅行团的导游,只有你最清楚我们走过的路线,怎么可能会迷路呢?也是你带我们去了那个村子午餐,吃了该死的‘黄金肉’,结果让大猴子缠上了我们,你会不会是故意的?先把我们引到这个鬼地方来,再把我们一个个都干掉!”

  小方终于忍不住了,推开童建国的手喊道:“你在说什么啊?请不要随便怀疑人!”

 “哼,小子,你自己小心点吧!”

  童建国随即回到门内,重重地关上了房门。楼道里又剩下小方独自一人,他用手电照射着黑暗的前方,茫然而不知所措。

  突然,身后有人喊起了他的名字:“小方!”

  他缓缓回过头来......

  旅行团在神秘城市的第一夜过去了。

  凌晨五点。我们的司机睁开眼睛,这里是住宅楼的二层,房间里更加幽暗。他艰难地爬起来,走到紧闭窗户的跟前。

  雨停了。

  外面的世界寂静无声,偶尔有水滴从楼上落下,他庆幸自己活到了第二天。

  这泰国汉子又坐倒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佛像,默念起小乘佛教的经文。念完经又打开手机,依然没有任何信号——昨晚本该给妻子和儿子打电话报平安的,想来他们又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夜晚吧。想到这他捏紧了拳头,重重捶在自己胸口,下午怎么会开迷路了呢?这是旅行社司机最忌讳的事情,就算明天能够逃出去,公司也会把他开除的吧?

  天哪,佛祖保佑自己不要被开除!1997年泰国金融危机,他原来所在的旅游公司倒闭了,他曾失业长达整整一年。那是恶梦般的一年,只能四处打零工开黑车为生,就连妻子也一度去街头拉客。最可怜的是刚满一岁的儿子,生了场大病却没钱送医院,很快就夭折了。他把死去的孩子送进寺庙,浸泡在药水里成了一名“鬼童”——灵魂永远不会转世投胎,孤独地飘荡在尘世间。后来泰国经济好转,他才又找到了这家旅行社工作,妻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发誓不能再让妻子受累,让孩子受苦了。

  但是,恶梦好像真的来了——在接到这个中国旅行团的晚上,泰国就发生了政变。然后,他开始梦到了魔鬼,骑着白马长着翅膀的魔鬼,那种在大王宫里常见的雕像。在他带旅行团离开曼谷的前夜,他去寺庙看夭折的第一个儿子。“鬼童”仍然浸泡在药水里,就像刚从家里抱出来那样。忽然,他看到死去的儿子睁开来了眼睛!那双惊异的瞳孔竟与成年人一样,里面装着一座沉睡的城市。他跪倒在死去的儿子跟前,他知道孩子的灵魂正看着他,也是对父亲的某种警告?

  那晚他很犹豫要不要出车,但旅行社已无法调派其他司机了,如果不开车的话一定会被老板解雇,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大巴,带着旅行团前往了大城府。

  昨天晚上,他们来到了清迈。那个恶梦再度降临,双翼魔鬼骑着白马来到,还驮着一个浑身黑色的小男孩——“鬼童”,那是司机的儿子,不断悲惨地呼号着,直到他从恶梦中醒来。没错,他整晚都没有睡好,早上起来开车就无精打彩,在车子驶上危险的山路时,只能唱着小曲来排解恐惧。然而,他还是开错了路,带着旅行团进入了迷宫般的峡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那魔鬼已纠缠上他了,抑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司机恐惧地回过头去,看到那个魔鬼露出獠牙,对他邪恶地微微一笑,然后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听不清在喊什么,似乎就在楼道外面。他的心几乎被震碎了,赶紧冲出房间。和他住一屋的屠男也跳起来了,看来两人整夜都没睡好。他们打开房门,用手电照射着楼道,果然看到一个晃动的影子。

  屠男抓住那个人的手,却听到了一句极熟悉的英语:“Shit!”

  他立刻也回敬了一句:“我靠!”

  这时手电才照亮了那个人的脸,原来是那二十多岁的美国女孩。她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地对着他们,嘴里已经语无伦次了。

  屠男又用蹩脚的英语问了几遍,美国女孩才开始用中文回答:“楼上......楼上......”

  还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楼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屠男立刻冲上楼梯,司机则扶着美国女孩,三个人一起往上面跑。

 在凌晨五点半的楼道里,手电照射着黑暗的前方。美国女孩却没有在三楼停下来,而是继续跑到了四楼。

  “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但美国女孩并不说话,又带着他们上了五楼——这栋楼的最高一层了。

  五层楼道的尽头还有一个小楼梯,看样子是通往楼顶天台的。美国女孩轻轻指了指上面,司机第一个走上天台,屠男紧紧跟在后面。

  雨已经停了,天色微微放明。天台上仍积了一些水,凌晨阴冷的风从四周吹来,空气湿得要把人溶化。

  三人来到空旷的天台,屠男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周围的楼房大多比这个还要矮,登高远眺可以见到城市的大半,但许多街区都被茂密的大树覆盖了,只能看到一簇簇绿叶和屋顶。他回头看着美国女孩问:“WHAT?”

  “在你后面——”

  屠男和司机转过头来,才发现在身后的天台栏杆边,躺着一个男人的身体。他们立即扑到了那个人身边,看到了一张恐怖到极点的脸——整个脸都溃烂了,简直是惨不忍睹。死者的手指深深地抓着地面,几乎把水泥抓出了白点子。

  唯一可以看清楚的是他的眼睛。

  不!只是一对眼珠子,几乎已弹出了眼眶,空洞地注视着阴沉的天空。

  他看到了什么?

  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才能让一个人的眼睛如此恐惧?

  屠男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腿一软就摔倒在地。就连见多识广的司机,也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往生超度经。而美国女孩就躲在他们身后,不敢再看那尸体第二眼了。

  “可怜的小方!”

  凌晨五点五十分。

  叶萧、孙子楚、厉书、屠男、司机、钱莫争、童建国,还有最早发现尸体的美国女孩,全都聚集在五楼的天台上。

  尸体依然躺在栏杆边——正是他们的导游小方。

  司机认出了小方的眼睛,还有他的衣服也没有换过。在小方的裤子口袋里,是他的护照和各种证件。司机还记得小方手上的疤,果然与记忆中分毫不差。虽然整个脸都不成人形了,大家还是看出了他的样子,毫无疑问他就是导游小方,不幸惨死在了天台上。

  他是第一个!

  人们围成一圈看着小方,每个人都不敢开口说话,沉默像天上的乌云般,笼罩着这座城市和这些人。

  终于,有人蹲下来呕吐了。厉书再也支撑不住了,把昨天的晚饭全吐了出来。而美国女孩已经吐了两回,胃里再也吐不出东西了。

  叶萧抬头看看天空,长叹了一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是警官。”孙子楚抓了抓他的衣服说,“这里由你说了算!”

  “不,我没有带任何工具,现在没法判断小方的死因。而且他的脸都烂成这样了,肯定是很特殊的缘故。大家请各自后退几步,离尸体远一点,以免破坏案发现场。”

  他又开始了现场指挥,好像周围都是他手下的探员。当大家都退到很远时,叶萧回头叫住了那美国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伊......伊莲娜。”

  “你中文说得很好,在哪儿学的?”

  “我在美国读高中时就开始学了,后来在北京和上海都学过中文。”

  叶萧突然把脸沉下来:“你是怎么发现导游尸体的?”

  “我?”伊莲娜不敢看他的脸,扭过头说,“我一夜都没有睡着,到凌晨五点实在忍不住了,就悄悄出门转了转。”

  “到哪儿去转了?”

  “不,我没有去哪儿,就是在这栋楼里面,从三楼走到五楼,再想到天台上看看——于是,就发现了这具尸体。”

  伊莲娜紧张地回答,许多汉字声调都错得离谱,与她昨天的流利完全不同。叶萧摇了摇头:“好吧,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然后他又对厉书说:“你送她下去吧。”

  厉书擦干净刚呕吐过的嘴巴,便带着伊莲娜下楼去了。

“你怀疑这美国女孩?”

  孙子楚轻声在叶萧耳边问。

  “不知道。”

  叶萧的沉默像这座城市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这时屠男嚷嚷起来了:“我看她八成有问题嘛!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凌晨五点出来转悠?还偏偏跑到了这个天台上?不是说好了晚上不要出来的吗?”

  倒是钱莫争为伊莲娜说话了:“美国人嘛,可能想法就和我们不一样。”

  “小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谋杀还是意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说过我不知道!”叶萧捏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福尔摩斯,连半个华生都及不上,他只有心底的愤怒和火焰,“我只是不明白,小方为什么会到天台上来?从周围的痕迹来看,他不可能是在其他地方遇害以后,又被拖到天台上来的”

  “尸体在天台的栏杆边上,会不会是想要跳楼自杀呢?”

  “不排除他有自杀的可能,但最终伤害他的肯定是其他原因。”

  “是恶魔鬼,是恶魔干的!”

  我们的司机忽然狂叫起来,接着飞快地跑下了天台。

  叶萧摇摇头说:“我们也快点下去吧。”

  “那小方怎么办?”

  “就让他躺在这里吧,我们不能破坏现场,更不能移动尸体,否则会破坏更多的线索。等我们逃到清莱或清迈以后,再带泰国警方回来处理尸体吧。”

  钱莫争却皱着眉头说:“这里有很多鸟,还有老鼠,这些小动物都会破坏尸体的!”

  “那我们只有祈求老天保佑小方了。”

  说着,叶萧第一个走下了天台,其余人也只能跟着他下来。

  在他下楼梯的时候,走到童建国身边问:“昨晚,我似乎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

  “哦,真的吗?”五十多岁的童建国一脸平静,“我整晚上都在睡觉,除了那声巨响之外,没有其他的动静。”

  叶萧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童建国回到五楼的房间。

  他一个人站在冷冷的楼道里,抬头看着天花板。仅仅隔着一层水泥,正躺着一具可怜的尸体。

  “也许,真是恶魔干的?”

  清晨七点,楼里的所有居民——旅行团成员都被叫醒了。

  有的人还没睡够,脸上尽是眼屎骂骂咧咧。但更多的人是彻夜难眠,黑着眼圈变成了熊猫。叶萧让大家在屋里解决早餐,但不要动人家留下来的食物。他和孙子楚、厉书去了附近的小超市,“借”了很多保质期内的快速食品回来。至于饮水问题,有人自带着小锅子,就把自来水烧开了饮用。

  这顿特殊的早餐,足以让旅行团员们终生难忘——假定他们的终生不是很短的话。

  然后,大家都被招呼出了房间,带着各自的行李物品。叶萧打开手机看了下,依然收不到任何信号,看来这里不会有手机店铺和移动业务了。随后他关掉手机,和大家商量着做出了决定——趁着早上没有下雨,由司机开车去加油站,加完油旅行团便离开这里。

  各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十几号人艰难地走下楼梯,来到住宅楼外的巷道上。受伤的法国人亨利恢复很快,已能在别人搀扶下走路了。雨后的清晨异常湿润,每次呼吸都怕湿气把鼻孔堵住,很有中国西南的重庆或贵阳的感觉。

  大家先是谈论昨晚那声巨响,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吓到了,但谁都说不清那是什么,尽管来自台湾的林君如咬定是地震。

  接着又有人发现导游小方不见了,而屠男这家伙是个大嘴巴,把天台上发生的悲惨事件说了出来——叶萧气得差点扇他耳光,早上还关照过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大家陷入恐慌之中。他甚至已编好了一个理由:昨晚小方已出去寻找救援了,正带领援助人员向这里赶来。

  但已经太迟了,小方的死讯传遍了整个旅行团。

  玉灵听了差点瘫倒在地上,还是童建国一把抓住这女孩。女人们都恐惧地窃窃私语起来,就连黄宛然的老公成立都搓着手说:“糟糕了!难道法国人说的是真的?所有人都被那个老太婆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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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君如也紧张地问:“连导游都死掉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杨谋的小娇妻恐惧地趴在新郎怀中——他们多半是来泰国度蜜月的新人,她有些神经质地说:“已经死了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吗?”

  这时玉灵大喊起来:“不,我不相信,我要到天台上去看一看!”

  说着她就要往楼道里冲,但叶萧一把抓住了她,在她耳边冷冷地说:“请相信我,小方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再有人看到他的样子。”

  “真的吗?他死得很惨吗?”

  叶萧默默地点头,目光沉着地对着玉灵。

  两个人对峙了一分钟,最后还是玉灵认输了,缓缓退回到大伙中间。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死亡最大的恐惧,是能像瘟疫般传染给每一个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是谁?

  突然,伊莲娜低声抽泣起来。厉书搂着她的肩膀,用英文轻声安慰了她几句。

  玉灵已迅速恢复了镇定:“大家不要惊慌,虽然小方发生了意外,但我会担负起他的责任,作为导游把大家安全带出去的!”

  但是,现在谁会相信一个二十岁的泰国小姑娘的话呢?

  叶萧让玉灵先留在这里,保持大家的稳定。他和司机去开车加油,孙子楚和钱莫争也紧跟着他们。

  四个人走出小巷,又注意了一下那辆无主的丰田车。转过十字路口,叶萧他们穿过进城大道。在巨大的刘德华广告牌下,就是旅行团的大巴了。

  司机先仔细检查了大巴,一夜的大雨冲刷掉了许多污垢,这辆车并没有其他人动过的痕迹。接着四个人都上了大巴,司机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发动机轰鸣着踩下了油门。车子缓缓驶离广告牌,在叶萧的指示下开往加油站。

  车子经过进城的大道,笔直开过了十字路口,很快来到加油站前。这里的规模不小,设施也颇为现代化,和上海等地的加油站差不多,就连文字也都是繁体中文,当是所有进出城车辆的必经之地。

  他们四个都走下车子,仔细查看空无一人的加油站。钱莫争大叫几声也没反应,叶萧走进加油站办公室,发现收银台里还有很多钱,大部分是泰国铢,也有美元和人民币。司机则一直在摆弄加油的机器,他确定这里有汽油,在看怎么才能把开关打开。

  这时,叶萧看到加油站对面站着两个人,他立即飞快地冲了出去——原来还是旅行团里的人,杨谋正端着DV拍着他们,身边倚靠着他的新娘子。

  叶萧走到他们跟前,严肃地问:“干嘛自己出来?不是说好等车子开过来的吗?”

  “我是电视台的纪录片编导,拍摄DV是我的工作也是最大爱好。”杨谋尴尬地笑了笑说,“这次旅行所发生的神秘事件,我一定要用摄像机全程记录下来,这将是本年度最精彩的纪录片!”

  叶萧摇摇头说:“对不起,我可不想做你的演员。”

  忽然,杨谋身边的新娘脸色大变,惊恐万分地尖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小甜!”

  杨谋立即放下DV,紧张地抓住新娘的肩膀。

  “瞧!那里有个人!”

  新娘小甜抬起颤抖着的手,指向右侧的一条小巷子。

  叶萧和杨谋都转头看着右边,巷口只有一棵茂盛的木棉树,并没有半个人影。她的尖叫声也吸引了对面的人,孙子楚和钱莫争都从加油站跑过来了。

  钱莫争过来大声地问:“你真的看到有个人吗?”

  “是的,我真的看到了,但一眨眼就消失了。”

  “是我们旅行团里的人吗?”

  小娇妻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叶萧立即冲进巷子,孙子楚和钱莫争也紧随其后。这条巷子非常深,两边是些破旧的老楼,还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地面坑坑洼洼有许多积水。

  那个影子,在小巷迷宫般的尽头,他似乎看到那个影子了!

 然而,就在同一秒钟,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某种奇异的声响......

  惊天动地!

  震耳欲聋!

  加油站爆炸了!

  在两又四分之一秒的瞬间,巨大的冲击波如狂风般卷过。叶萧只感到身后有一只大手,将他强行摁倒在了地面上。而周围的孙子楚、钱莫争、杨谋和他的新娘子,全都被冲击波重重地打倒了。

  爆炸持续了二十秒钟。

  时间停滞,世界禁声,万物轮回。

  冲天而起的火焰,还有浓重的汽油味道,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灼热。等到他们重新睁开眼睛时,四周全都是灰尘和碎屑——破碎的塑料招牌、玻璃渣子、扭曲的钢筋......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地狱?

  小甜的后背盖满了尘屑,幸好穿了一件长袖的厚衣服,否则非搞惨了不可。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头上,她抓起那东西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烧焦了的断手!

  这是我们旅行团司机的手。

  她尖叫着把断手甩出去,正好扔到自己老公的头上。杨谋揉着眼睛一看,又大叫着扔到孙子楚手中。孙子楚像接到个手榴弹,又赶紧塞进钱莫争怀里。钱莫争干脆往天上一扔。

  最后,接住这只断手的人是叶萧。

  他已经笔直地站了起来,头发给冲击波弄得鸟巢似的,衣服沾满了泥水。他仔细看着这只断手——只剩下手掌和半个手腕了,还缺了两根手指——小指和无名指。

  这只可怜的手完全被烧焦了,大概在爆炸的一刹那,就从司机的手上炸断了出去,又高高地飞上天空,最后落在了他们头上。

  叶萧再回头看看加油站,烈火仍在燃烧,四周的空气仿佛被蒸发了。而旅行团的豪华大巴,则已被炸得无影无踪。车上所有的钢架和铁板,都炸成了金属碎片,就连轮胎钢条也成了锯齿形!

  而加油站则被炸成了平地,只剩下几块断垣残壁,还在被油库的大火灼烧着。浓烈的黑烟升上天空,几乎把半个城市都覆盖了。

  唐小甜痛哭着躲进杨谋怀里,孙子楚和钱莫争也互相支撑着,他们脸上都满是泥泞和烟尘。还算是这五个人命大,没被炸出来的金属碎片击中,否则很可能被切断脑袋或手脚。

  而叶萧依旧抓着司机的断手,似乎那剩下的三根手指还在抽搐!

  孙子楚倒吸了一口冷气,拍着他的肩膀说:“把这个东西放下吧,我们的司机死了!”

  我们的司机死了。

  他是第二个。

    但叶萧把那只断手抓得更紧了。他呆呆地看着继续燃烧的加油站,真想大声喊出司机的名字,也许那可怜的灵魂还能听到?

    然而,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司机的名字!

    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了,但他强忍住把眼泪藏在体内。是啊,司机一路陪伴着旅行团,但没有一个人叫得出司机的名字,这世界真不公平!

    这个四十岁的泰国汉子,家里应该还有老婆孩子,还等待着他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呢。但他却这么被炸死在了这里,整个人都化为了碎片和尘埃——他的皮肤、骨骼和全身的器官,都化整为零地散布在周围的土地上,也许就在他们几个人的衣服上?而在这烈焰滚滚的空气里,则有他被融化了的血液和体液。

    “命运——命运真他妈残忍!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瞬间化为乌有了。”

    钱莫争轻叹了一声,他的脸也被烟熏黑了。

    “至少他还留下一只手!”

    叶萧突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地狱里的恶魔,拿着一只断手在烈火边行走着。他找到一团很大的破塑料布,然后把司机的断手包裹在了布里。

    现在看不出这是一只断手了,外人还以为是水果或者零食吧?他把塑料包裹夹在自己掖下,冷冷地说:“如果我们能够走出去,我会亲自把这只断手交给司机的家人。”

    “你疯了么?”

    孙子楚大声地说,他的衬衫后背已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幸好只是擦破了一些皮。

    “好了,让我们想想是怎么会爆炸的?”钱莫争走近了加油站的废墟,火眼已退下去好多了,“当我们过来看那个影子的同时,司机应该也在给大巴加油。也许是他操作不当吧,也可能是这个加油站早有安全隐患。总之最不幸的是,有一点火星触发了汽油爆炸,最后连人带车外带加油站全都送上了天。”

    杨谋已重新端起了DV,他心爱的机器并没有受损,这是被他紧紧压在胸口底下的缘故——他宁可自己被炸死,也不能让摄象机受一点点的伤。

    “也可能没那么简单!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全车人都在车上呢?通常在加油的时候,乘客们大多也在车上,或者在车子的周围活动。那样发生爆炸的话,我们整个旅行团就全部完蛋了!我们现在也只能在地狱里讨论自己的死因了。”

    孙子楚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他踢了一脚地下的碎砖块,脸上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你是说这个加油站,也许早就被人做了手脚?”杨谋一边拍着DV,纪录这可怕的灾难,“那就是有人要故意害我们?通过这个加油站,把我们全部都消灭掉?”

    “是的,也学一开始就是个大阴谋,通过让我们在山里迷路,再把我们引入这个鬼地方,直到加油站的大爆炸。”

    孙子楚近乎疯癫地喊叫起来,他的精神要崩溃了。

    但叶萧已恢复了冷静。

    “别再乱想了!我们回去找大部队吧,我会向大家解释的。”

    他们不再说话了,跟着叶萧向回走去,身后是惨不忍睹的大爆炸现场。

    在第一个路口左拐,很快来到了那条巷口,整个旅行团都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看者这五个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而刚才发生的大爆炸,早已响遍了整个城市,自然也包括这些留守的人们。他们还以为发生了战争,急忙趴到地上躲避空袭。

    此刻,天空依然飘荡着浓烟,大家心有余悸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们身上都怎么了?”

    孙子楚还想要隐瞒,但叶萧却如实相告了:“加油站突然爆炸了,我们的司机,连同我们的旅行大巴,全都完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们再看看叶萧等人的脸色,他们身上的灰尘和黑烟,再结合刚才的大爆炸声,禁不住有人失声痛苦了出来——刚才已听到了导游小方的死讯,但短短十机分钟后,旅行团的司机又被炸得尸骨无存,那谁再来带领他们逃出去呢?那么下一个牺牲品又将是谁呢?

    除了女孩的哭泣声,就是男人们的沉默。现在是上午八点,他们依然被困在这不知名的城市中。黄宛然为孙子楚检查后背的伤口,幸好只是些皮外伤,上些药就好了。

    谁都没注意到叶萧把他掖下的包裹——里面包着司机的断手,悄悄地塞入了行李箱。

    “没有了车,也没有了司机,那我们该怎么办?”

    成立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他穿着一件昂贵的休闲衫,抓着十五岁女儿的手。

    靠着杨谋身边的小甜哭着说:“我们快点逃出去吧。”

    然后,她和杨谋拖着行李回到住宅楼,要找个房间换掉满是烟尘的衣服。

    “怎么逃?难道要靠我们这些人步行吗?还要拖那么多的行李?就算是马拉松运动员,恐怕也会在这山路上累死的!”

    厉书托了托眼镜架说:“我建议大部队暂时留守在这里,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再由几个精干的男人出去求救。”

    “我同意!”

    钱莫争和叶萧都换好衣服了,迅速洗了一把脸。不知是谁又嘟囔了一句:“如果有车就好了。”

    大家的目光对准了巷口,一辆丰田轿车正孤独地停在那——屠男第一个跑到车子旁边,他摘下墨镜看了看车窗里面,回头问:“你们谁能把这个车门打开?”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能把锁着的车门打开的,除了贼还能有谁呢?

    “我能!”

    旅行团里最年长的童建国走了出来,这让大家都很意外。只见他快步走到车子前,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熟练地钻进了车门的钥匙孔。他的手指转动了几下,很轻松地就把车门打开了。这些动作丝毫不像五十多岁的长者,更像是江洋大盗海洋飞贼。

    叶萧出于警察的职业敏感,仔细观察着童建国的动作,同时搜索脑中的通缉犯相片。在十几号人众目睽睽之下,童建国已坐进了丰田车的驾驶座。当然车里也没有钥匙,他又掏出了个什么工具,钻开了方向盘底下的钥匙孔。接着他低头捣鼓了一阵,似乎有电火碰撞的声音,接着发动机就响起来了。

    这是标准的偷车贼的动作——孙子楚对叶萧轻声耳语道:“这个老家伙不得不防啊!”

    钱莫争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而叶萧和孙子楚坐进了后排。他们让旅行团在原地等待,绝对不能离开随便走动——就像孙悟空给唐僧画了一个圈。

    “你检查过油箱没有?”孙子楚擦了擦座位上的灰尘,“这辆车看起来很长时间没动过了,会不会有问题?”

    童建国指了指仪表盘说:“油还是足够的,至于有没有危险,只有开过了才能知道!”

    说罢他便踩动油门,缓缓开上了无人的街道。叶萧回头看着大家,那个叫顶顶的女孩站在巷口,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十子路口。

    但车子并没有向左拐,而是向右进入那条大道。副驾驶位置上的钱莫争喊道:"你要去哪儿?我们应该出城去寻找出路,而不是相反朝里走。"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有汽车代步,不如仔细看看这座城市,说不定还能遇到其他人呢。"童建国的语气异常冷静,"我还想看看加油站变成了什么样子?"

    车速在他的脚下逐步加快。但这辆丰田毕竟"休息"太久了,开起来摇摇晃晃叮咚作响,发动机器也响起哮喘般的声音。孙子楚紧紧抓着把手说:"还是慢一些!我可不想再被炸死在车里。"

    转眼间已开到加油站废墟了,火焰基本上熄灭了,但浓烟还是从瓦砺堆中冒出。四周布满爆炸形成的残迹,简直是一片狼籍,像刚经历过一场空袭。

    童建国并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停顿片刻,眼睛里有种特别的东西,好像这场景似曾相识。随即他踩下油门继续向前开去,嘴里念念有词:"愿我们的司机安息吧。"

    加油站周围的许多建筑,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爆炸破坏,不是墙壁被震开裂缝,就是窗玻璃震得粉碎。车子又向前开了数百米,房屋才恢复了原样。全是各种店铺和商家,许多橱窗里还摆放着各种商品。路边种植着榕树和木棉树,一夜的大雨让它们生机勃勃,就像中国南方的许多城市--但惟独看不到人。

    丰田车上的四个人,全都仔细观察着四周。突然,童建国急刹车了一下,大叫道:"有只猫!"

    前排的钱莫争也看到了:"没错,是只黑色的猫,从我们车子前面窜了过去。"

    叶萧往左边的看了看,猫大概窜进了那个小巷子。

    "黑猫?"孙子楚的嘴唇有些发紫,"开车碰到黑猫真是不吉利啊,还好现在是大白天!"

    这时空中飞过一群黑色的鸟,正好被叶萧的眼睛捕捉到了,他知道这是什么鸟--乌鸦。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乌鸦们在屋顶上消失。

    车子继续往前开去,笔直的街道似乎永无尽头,车轮不时溅起昨夜的积水。钱莫争冷冷地说:"这城市还真不小呢!"

    正当童建国准备要右拐弯时,叶萧大声说:"不行,拐弯的话很可能迷路的!"

    方向盘停顿了一下,童建国回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好吧,继续直行。"

    他们很快开过了路口,在清冷无人的街道上,叶萧看到一家音像店,立即喊道:"停一下!"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叶萧第一个跳下车,其余三人也跟着他下车了。街边的音像店门面很小,就像中国许多城市的同行一样,门口贴着最新的电影海报。

    令叶萧急忙跳下车的海报是《头文字D》--周杰伦、陈冠希、余文乐并排耍酷的照片。

    "怎么了?这么神经质的?"

    孙子楚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萧并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进音像店。这个狭窄的店铺呈长条形,不会超过十五平方米。墙边是一长排的音像货架,散发着一股塑料气味,大概是空气长期不流通,DVD的塑料薄膜发出的气味。大部分是美国片子,其次是港片和日韩片,还有大量的电视剧集。特别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韩剧,《大长今》在最醒目的位置。当然,还有一些中国的电视剧,像《中国式离婚》和《汉武大帝》都有。倒是泰国片少得可怜,只有几部恐怖片和历史片。CD架上也是五花八门,从大陆香港到美国欧洲一应俱全。这些DVD和CD的封面上全是繁体中文,片名大多也是港译,看来是用港台的版子做的。

    其他三人也跟进来了,小心地扫视着音像店,墙上还贴着美国片《24小时》、《世界大战》和《恐怖蜡像馆》的海报。

    "天哪,这里还有卖《所多玛的120天》!"

    孙子楚看到了货架最底下的片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店老板也够大胆的。

    叶萧转了一圈走出音像店,冷冷地说:"我们把车开出城去吧。"

    他们全都回到了车里,童建国把丰田车掉了个头,踩足油门笔直向回开去。孙子楚轻声问叶萧:"刚才你怎么了?对这个音像店这么感兴趣?"

    "因为一个城市的音像店,是最能反映当地的流行资讯的。而音像店门口挂的海报,通常也都是最新上映的电影。《头文字D》的公映时间是2005年6月,至少说明了这个音像店,在去年六月份仍然正常营业。考虑到偏远地区的滞后效应,以及这个海报的张贴周期,还可延续到2005年的七月或八月。"

    孙子楚连连点头:"对啊,我看货架上那些DVD,大部分是2005年上半年的片子,最近的也是去年夏天公映的,比如《世界大战》。但架上确实没有去年下半年的片子,像去年万圣节档期的《电锯惊魂2》就看不到。"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音像店里就没有人了!"

    "那就是大约整整一年以前,可是为什么呢?"

    就在叶萧和孙子楚困惑之时,丰田车摇摇晃晃越开越快,转眼就驶出了进城的大道。童建国指了指眼前的山路说:"这就是我们进来的路,直接往上开吗?"

    "是的,往上走!"

    发动机沉重地嘶吼呼啸着,小车艰难地开上了斜坡。童建国的开车技术不错,几个人抓紧把手,很快就开到了坡上。

    再回头看整个城市,与昨天下午相较又是不同景象。昨天是在大雨之中,大家处于迷路的惶恐与孤独里,突然见到这样一座异样的城市,心里既兴奋又好奇。然而,此刻再看这堆死一般寂静的建筑,却是更大的绝望。隐隐可见加油站的位置,仍然冒着一些黑烟。雨后的天空依旧阴郁,覆盖着巨大的盆地,而周围的群山朦胧一片,绿得让人心里发慌。

    而在山路的另一边,隧道就在他们眼前了。

    这深深的隧道,指引他们来到此地的隧道,张着黑色的血盆大口,似乎可以吞噬时间与空间的"黑洞"。

    "这洞口让我害怕。"孙子楚忽然抓着叶萧的衣服说,"昨天就像是通往生命的出口,像是胎儿在母体分娩的产道,但今天却像是地狱的入口!"

    但叶萧并不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说:"开进去吧,我们别无选择。"

    童建国继续踩动油门,丰田车打开大光灯,缓缓驶入了黑暗的隧道。

    黑色,全部吞没了车子。

    他们进入一条无边无际的通道,漆黑一团的世界里,只能看到前方几米处的光亮。

    这让孙子楚想起了小时候看的连环画《后西游记》,其中有一集叫《蜃腹脱险》:小行者师徒四人看到一座漂亮的城市,走进城门洞里才发现,里面是个深深的无底洞,原来竟是一条大蜃妖的食道,一直走到它肚子里的五脏庙,差点被消化掉呢!

    难道此刻见到的这座城市,也一样是蜃妖的幻境?所谓的建筑和店铺全都是假的?他们都被吸入了妖腹之中,早已成为妄想的孤魂野鬼了?

    虽然脑中还在胡思乱想,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前方。同时,几人听到前面不断传来奇怪的声音,像什么东西碰撞着,在岩石中发出浑厚的回响。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难道前方还有其他人?或者是什么特殊状况?

    童建国紧紧把着方向盘,开过几个弯曲的转角,灯光里忽然跳出什么东西--

    这时钱莫争几乎跳起来大叫:"刹车!"

    但车子还是冲向了前方,后排的叶萧才看到大块的石头,正散布在眼前的隧道里。那些石头密密麻麻地堆积着,在车子要撞上去的千钧一发之际,钱莫争拉下了手刹车。

    丰田车剧烈颤抖着停下来,前轮几乎开上了石堆,童建国的额头也流下冷汗。大光灯已清楚地照亮前方--无数的石块堆积着,直到充满整个隧道。在尽头形成一道石壁,牢牢地挡在他们面前。

    "好险啊,要是我们开上去的话,肯定全部完蛋了!"

    钱莫争也抹了一把冷汗,小心地打开车门跳下去。他拿着一支大号手电筒,向洞壁四周照过去。隧道已经被严重破坏了,拱顶上完全不成样子,露出了千万年前原始的岩石,还不断有水从头顶滴下来,宛如古老的喀斯特溶洞。叶萧和孙子楚也跟着跳了下来,只有童建国在艰难地倒车。

    三个男人爬到石头上,前面已完全走不通了,巨大的石块堵住去路,任何人力都无法挪动。在这黑暗的隧道里,仿佛被人一刀剪断,又像血管突然阻塞,随时可能危及性命。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昨天下午进来的时候,这隧道不是还好好的吗?"

    叶萧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车前灯照亮了他的脸,冷冷地问:"还记得昨晚那声巨响吗?"

    "是啊,整栋楼都在摇晃,我们都怀疑是地震了呢?"

    "不,不是地震!"钱莫争仔细看着岩石,又摸了摸到处都是的积水,"是山体塌方!"

    孙子楚已然惊呆了:"什么?又是泥石流吗?"

    "比泥石流更可怕!泥石流不过是山上的泥土和石块倾斜而下,而塌方则可能是整座山体的崩溃,是一种严重的地质灾害。"

    钱莫争有着多年野外摄影的经验,自然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可以从隧道内的环境判断原因。

    "是因为昨夜的大雨吗?"

    "嗯,这一带的地质条件和中国的云南、广西等地很像,广泛发育着喀斯特地形。这个隧道很可能本来就是溶洞,人们将这个天然的溶洞改造成了隧道。否则以这个隧道的长度和深度,现代科技也是很难开凿出来的!昨晚的大雨不断使水渗透入隧道,使得顶层的岩石不堪重负,最后导致了严重的山体塌方。"

    叶萧也禁不住点头道:"原来这才是我们昨晚听到的巨响,怪不得连房子都在震动呢。"

    突然,头顶掉下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了他的旁边。孙子楚赶快把他拉下来说:"算你命大!快点逃出去吧。"

    三人飞快地逃回到车上,而童建国已经艰难地将车掉头了--要是车身再大一号,就像旅游大巴一样,就肯定要被卡死在隧道里了。

    这时头顶就像下雨似的,连带着无数的小石块,童建国猛踩油门向回开去。钱莫争看着后面喊道:"这个隧道很不稳定,很可能会接着塌方,我们要快点逃出去!"

    话音未落,又一块大石头向他们砸来……

    四

    致命的隧道。

    疯狂的石头。

    车子更疯狂地向前开去,那块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后备箱上,同时后车窗也被震碎了。全车人一阵猛烈晃动,颠得晚饭都要吐出来了。幸好车子还没翻掉,而后备箱基本已被砸没了。但这辆破车居然还可以开,童建国继续踩着油门,万分惊险地转过两个弯道,躲避头顶如雨的石子袭击。

    三分钟后,他们终于从虎口脱险,狼狈不堪地开出了隧道。身后还不断传来隆隆的声音,他们又互相开了一眼,彼此都是苍白的面色。

    "闯关失败!GAMEOVER。"孙子楚长吁了一口气:"这果然是蜃妖的肚子啊,我们差点全部埋葬在里面了。"

    "真是糟糕透顶,我们已经没有出路了。"

    钱莫争的额头稍微有些擦破,他旁边的窗玻璃也震碎了。

    "不,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其他逃生的路。"五十来岁的童建国仍未失去信心,他也在给其他三个人鼓劲,"只要活着,便还是有希望的。"

    车子冒着黑烟开下斜坡,又一次来到进城的广告牌下,刘德华笑得更灿烂了,仿佛是在对他们的嘲笑。

    叶萧也苦笑了一声:"华仔,你在笑我们走不出去了吗?"

    九点十分,丰田车回到出发时的巷口。旅行团的其他人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当他们看到车子时,全都目瞪口呆--车顶上全是碎屑,后备箱已经无影无踪了,好几块车窗都碎了,整辆车好像刚从地狱的第19层回来。

    四个人艰难地走下车来,个个都灰头土脸,钱莫争还有些出血了。屠男第一个冲到他们跟前问道:"你们怎么了?找到出去的路了吗?"

    钱莫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只是低头检查包里的照相机有没有磕坏。玉灵上去给每人递了一瓶水,这是刚才在住宅楼里烧开的水,都可以放心地饮用。

    叶萧大口喝着温热的水,挠着头发坐倒在台阶上,审视着周围的人们。其实他是在心里核对人数,在看到所有人一个都不少时,才告诉大家:"对不起,隧道已经不通了。"

    其余人一片骚动,纷纷叫嚷起来怎么回事?

    随后,孙子楚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大家这才明白昨晚的巨响是怎么回事。

    "原来不是地震啊。"林君如绝望地退到一边,"而是截断我们的不归路。"

    众人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纷纷交头接耳想办法。新娘子唐小甜忍不住哭起来,杨谋只得放下DV搂着妻子。四十多岁的成立也不住踱步,回头冷冰冰地注视着妻子和女儿。只有法国人亨利什么都听不懂,坐在一棵大树下发愣。

    "我怀疑这是个阴谋!"屠男忽然站到玉灵跟前,直视着这女孩的眼睛,"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一进山就发生了泥石流,后来又迷路来到了这鬼地方,转眼就导游和司机都死光了,现在只剩下你带领着我们--而你又究竟是谁?"

    玉灵无辜地睁大着眼睛:"你,怀疑我吗?"

    "是的,我怀疑你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就连我们的导游小方,不也是第一次才见到你吗?我们地陪究竟是谁?她的名字叫不叫玉灵?而玉灵又究竟是不是你的名字?"

    这番咄咄逼人的话,让玉灵退到了墙根上,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这也引起了其他人们的怀疑。但这时童建国拦在了屠男面前,一把将他推得老远说:"别再为难这女孩了!这些怀疑都是你的想象,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旅行团里最年长者的发话,让屠男也不敢顶嘴,看架势童建国是很会打架的。屠男只能忿忿地退到一边,强忍住心底的怒火。

    童建国把玉灵拉到自己身边,像领袖者一样说道:"现在我们的情况确实很危险,但这样我们更加要同舟共济,互相帮助,一个人的事就是全体共同的事,彼此间一定不要瞎猜疑。

    叶萧和孙子楚也低头交流了几句,然后孙子楚向大家说:"童建国说得没错,我们肯定会找到出去的路的。现在,我们必须要探查清楚这座城市的状况,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或者有没有与外界联络的设备。否则对这里一无所知,呆在这心里也不会踏实。"

    "我同意。"美国女孩伊莲娜说话了,也许孙子楚的建议正符合美国人的风格,"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也许还会发现更多的秘密。"

    "好,但不能所有人都出去,我们必须有人留守在这里,照顾行李、伤员还有小孩。"

    叶萧说完瞥了一眼法国人亨利和十五岁的成秋秋。

    这时成立突然说道:"我留守下来吧,我要照顾我的妻子和女儿。"

    "好,我想分成三组出去,每一组都是三到四人,彼此保持距离不要走远。"

    "第一组由我来吧!"童建国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有谁愿意坐我的车?"

    (倒,怎么一下子就成他的车了?)

    大家再回头看看那辆破丰田,除了挡风玻璃以外,似乎已经"体无完肤"了。但钱莫争还是举起了手:"我愿意。"

    而玉灵也走到了童建国身后说:"让我也一起走吧,我有这个责任的。"

    第四个人是杨谋,他放开了自己的小娇妻,举着DV走到破车边上:"也算我一个。"

    唐小甜使劲拉住了他,轻声说:"这个城市很危险的,不要去啊。"

    "没事的,你知道我是纪录片的编导,我一定要拍下这些宝贵的镜头。你好好留在这里,等我平安回来吧。"

    "别离开我。"

    她的眼泪又一次掉下来了,但杨谋依旧离别了她的新娘,第一个坐进破车的后座。随后,其余三人也坐进了车里。

    在童建国发动车子之前,叶萧对他们说:"请注意时间,12点30分以前必须回到这里!"

    说罢童建国就开动了车子,喷着黑烟离开了大家的视野。

    叶萧又对大家说:"现在召集第二组,由我来负责,谁肯跟着我走。"

    正当孙子楚要说话时,叶萧抢先说了:"你别插嘴,你来负责第三组。"

    大伙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跟着他还会发生什么。此刻,叫萨顶顶的女歌手说话了:"我跟你走吧。"

    这让叶萧有些意外,他走到顶顶跟前,盯着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昨天下午从厕所出来时,从模糊的镜子里反射到的那双眼睛。确实有些眼熟,似曾相识又仿佛如此遥远。对,她叫顶顶--叶萧轻声说:"我记得你的名字。"

    "是的,我想参加你那一组。"顶顶耸了耸肩膀,挺着鼻梁说,"我去过西藏的阿里,现在这种地方难不倒我。"

    "好吧。"叶萧点了点头,又回头问了问其他人,"还有谁愿意跟我?"

    "我来吧。"

    屠男又戴上了墨镜,一副黑客帝国里的模样。

    叶萧看着身边的萨顶顶和屠男,再看看孙子楚说:"你挑选第三组的人吧。"

    孙子楚的目光掠过林君如,这女孩长得不太像一般印象中的台湾人,他嘴角一撇说:"你跟我走吧?"

    "走就走,有什么好怕的。"

    林君如厌恶地回了一句,大步走到他的身边。接着厉书也主动加入了孙子楚的第三组。

    三组人马都已经敲定了,剩下的就是留守部队了。叶萧仔细地扫视了一圈:成立、黄宛然、秋秋、伊莲娜、唐小甜,还有法国人亨利。

    叶萧走到成立跟前说:"这里除了受伤的亨利之外,就只有你一个男人了,你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她们,不要去其他任何地方。"

    "好吧,但总不见得就待在这吧?"成立回头看了看住宅楼说,"我们还有伤病员,建议回楼里去休息。"

    "那就在二楼的房间里,有什么情况也方便出来。万一遇到了紧急事件,你可以弄堆破布在楼下点火,我们看到烟以后就会立即赶回来!"

    留守人员全都听清楚了,二男四女拖着全体旅行团的行李,又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现在,叶萧看着第二组与第三组的"队员",冷静异常地说:"出发!"

    五

    当叶萧与孙子楚分别出发时,童建国的第一组已开出去很远了

    破旧的丰田车颠得让人头晕,坐在后排的杨谋不得不放下DV,和玉灵一起清理那些碎玻璃渣,而他们身后既没有窗玻璃,也没有了后备箱。车子并没有像早上那样驶向城外,而是向道路更深处开去。

    两边的大榕树更加茂盛,每一棵都拖着长长的"胡须"。这一带似乎是居民区,两边基本都是住宅楼的入口,通常是深深的巷道,高墙里是花园的绿树。看来这里的环境还是很好的,少有的几家店铺也是为生活服务的,比如小超市和洗衣店。

    副驾驶位置上的钱莫争目不转睛,还不时拿着照相机拍摄。但开出去十几分钟了,始终未见一个人影。车子已穿过几条横马路,照这么看这城市还真不小。杨谋一直端着DV,他边拍边问:"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童建国镇定地回答:"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说着他把方向盘左转,拐进了一条更宽的马路。刚刚转弯杨谋就叫了起来:"停!"

    原来--在路的左侧有一家银行。

    南明银行。

    这四个烫金的大字镶嵌在银行大门上,童建国还没把车停稳,钱莫争和杨谋就跳了下来,玉灵也兴冲冲地跟在后面。银行大门居然还是敞开的,四个人全都冲了进去,就像是抢银行的劫匪。

    积满灰尘的银行大厅--死一般寂静,将近有一百个平方米,与国内的银行营业厅很像,外面有座位里面有窗口,但没有发现ATM机,也许这里不需要刷卡消费。

    每走一步都会激起灰尘,四处传来他们的脚步声,玉灵不禁掩起了鼻子。童建国走到窗口前面,伸手敲了敲柜台的玻璃,果然是最新的防弹玻璃,看来这银行的硬件设施还不错。他们都已经懒得喊"有人吗",而是好奇地看着银行里的一切。

    还是头一回来到这样的银行,没有顾客没有营业员更没有保安,如此真可算是"开门揖盗"了。钱莫争拉了拉进入后台的铁门,还是紧紧地锁着的。但可以从防弹玻璃顶上翻过去,他索性爬到了柜台上面。银行的玻璃异常牢固,他单手抓着玻璃上沿,硬是爬到了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常年的野外摄影使他练成了好身手。

    杨谋的DV镜头一直对准他,直到钱莫争爬过防弹玻璃,进入银行的柜台内部--这可是严重的抢银行犯罪了。玉灵还不忘地陪职责,冲着他喊道:"你想干什么啊?"

    "我还从没进过银行后台呢!今天正好能开开眼界。"

    他说着便打开了后台与大厅间的保险门,将三个同伴都放了进来。杨谋不停地拍着DV叹道:"我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啊。"

    童建国大盗似的拉开柜台后的抽屉,里面居然还有现金!一叠叠的泰国铢整齐地放着,台面上还有许多零散的账册、戳记、硬币、指纹钮等,好像营业员刚刚离柜去了趟厕所?但他随即把抽屉合起来,没有发现飞来横财的兴奋,而是更加压抑和沉重。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人们连抽屉里的巨额现金都不顾就消失了?

    而钱莫争已推开了一道大门,招呼其他人跟他走进去,原来里面就是传说中的金库。

    但金库大门还牢固地锁着,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钥匙,钱莫争断定里面堆满了钱。

    "你不会真想抢银行吧?"

    端着DV的杨谋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而钱莫争回头苦笑一声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四个人迅速跑出银行,回到了惨不忍睹的丰田车上。童建国在开动车子之前,又看了看银行的那块招牌:"南明银行?从来没听说过,是泰国的银行吗?"

    身为泰国本地人的玉灵回答了:"不,泰国没有这家银行,我也从没听说过。"

    然后,车子继续向前方开去。马路两边的店铺更大更多了,出现了门面很大的餐馆和火锅店,甚至还有一家日本料理!路边也停着几辆汽车,都是泰国组装的欧美品牌车,但所有这些车都没有车牌。看来这里是主要的商业街了,怪不得银行也开在这里,一定曾经繁华过吧。

    没开多久就看到了一家邮局,门口的招牌也是"南明邮政"的繁体中文字样。童建国停车下来看了看,邮局里依旧没有一个人影,大厅和窗口都积满了灰。相比较刚才的银行,他们轻而易举地进入了邮局后台。里面居然还有许多邮件,信封上贴的倒是泰国邮票,但邮戳却是"南明邮政"的汉语拼音。玉灵看了以后也摇摇头,说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邮戳。在包裹柜台里面,他们看到了寄往泰国其他地方,以及世界各地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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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但钱莫争特别注意了一下寄件人地址,其中有个包裹是怎么写的--

    金三角南明市忠孝路七十八号四零三室张小纯寄

    这个地址让大家都很感兴趣,杨谋端着DV拍了个特写说:"金三角?天哪,这里居然已经是金三角了。"

    "是啊,这里应该是泰国、缅甸、老挝三国交界之处,也是全球闻名的金三角毒品基地呢!"见多识广的钱莫争答道,"所以这个地址并没有写泰国,直接就是金三角南明市了。"

    "南明市!"

    "对,这才是这座城市的真正名称,刚才的‘南明银行‘就是这里本地的银行,而这个‘南明邮政‘也是一样的道理。"

    但玉灵摇了摇头问:"南明市?我从没听说过有这个地方。"

    "至少,现在我们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南明市,金三角的南明市!"

    六

    第二组,正穿过第一个十字路口,向从未走过的正左方走去。

    "我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到现在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说话的人是屠男,他依旧戴着那副墨镜,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头。

    随后,叶萧翻了一下背包,找出了一个简易的指南针。他发现箭头正指向自己的左手,那么左边就是南,正前方则是西。而昨天旅行团进城的大道,则是城市的正南入口。现在,第二小组正向西前进。

    紧跟在叶萧身边的是萨顶顶,她看来很有野外活动经验,一路上给叶萧鼓气:"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只有隧道一条路的,肯定还有其他的出路。"

    "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你?"

    叶萧转移了话题,一路直视着她的眼睛。

    "也许你看过我的演出。"顶顶做了个拿话筒唱歌的姿势,"最近有许多烦心的事,所以一个人来泰国旅游,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来泰国的原因。"

    他茫然地看着前头,远处的高山正冷酷地看着他。四周都是颜色单调的房子,大多是三四层楼高的,被浓郁的绿树包围着,看不清窗户里有什么。

    三个人继续走了十分钟,直到屠男在一栋大楼前停下--是他们在这座城市看到的最高的楼,数了数总共十二层。

    楼下并不开阔,但有地下停车场入口,看大楼门厅就很像写字楼,只是玻璃门上有厚厚的灰。屠男第一个推门进去,叶萧和顶顶也跟在后面。

    果然是写字楼的格局,但大厅暗着让人心慌。十二楼的房子当然有电梯,居然还是三菱牌子的。电梯是不能用了,他们走上了楼梯。屠男在楼道里打着手电,很快到了三楼。推开安全门是长长的走廊,里面是一个个公司的办公房。

    他们先走进301房,门口挂着块牌子"淘金网",还差点误以为是"淘宝网"呢。里面是标准的办公室,和上海或香港的IT公司没什么区别。前台、会议室、总裁室、市场部、技术部、客服部……

    只是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台电脑亮着,蒙着灰尘的玻璃,透进来恍如隔世的清光。

    随意翻了翻一张办公桌,上面叠着很多文件,一杯几乎干涸了的咖啡,电脑屏幕上有许多小贴纸。那些文件有英文也有繁体中文,几乎看不到泰国文的。墙上贴着网站的宣传海报,一个女生坐在电脑面前,她的脑子里想出了裙子、巧克力、光盘、图书、泰迪熊等等小玩意。显然这也是一个商品买卖的网站,估计那海报里的女孩正在网上购物呢。看来这里的生活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然而,屠男却莫名地难过起来,摘下墨镜露出红红的眼圈说:"我想回上海。"

    "我们会回去的,放心。"

    叶萧走到他身边安慰着说,而屠男的这样子就像个可怜的小孩,撅起嘴说:"我真后悔,不该来泰国!"

    顶顶在旁边冷冷地说:"后悔有什么用?"

    "我和你们不一样!"屠男有些失态了,他抓起桌上一叠文件,重重地扔到地上,"我必须要赶快回去!"

    "请控制好你自己,旅行团里每个人都想快点回国。"

    但屠男完全听不进去,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也许是这昏暗的办公室,和长久无人使用的电脑,散发出来的金属元件的气味,他喘息着大声说:"我从去年起筹备一个科技公司,你们知道吗?我的发明获得了国家专利,我还有一份天衣无缝的商业计划书,具有让人目瞪口呆的潜力。就在上个月,我得到了两百万美元的风险投资!两百万啊!美元!这还只是第一笔,很快还会有第二笔和第三笔。"

    "那恭喜你了。"

    "我已经组建好了我的公司团队,在浦东张江租下了办公室,一周后我的公司就要开张了!下个月我还会去埃塞俄比亚开拓业务,通过我最新的专利成果和商业计划,将解决几千万非洲难民的饥饿问题,联合国会成为我的最大客户,这是件公德无量的好事情啊--当然,顺便也会赚到成堆的美元和黄金,现在的陈天桥、丁磊、张朝阳都算什么?他们都会被我取而代之的!"

    他像站在福布斯排行榜上,意气风发滔滔不绝,仿佛面对无数仰慕的目光。

    可惜,只有叶萧和顶顶两个人看着他,面面相觑地说:"你太激动了,冷静一下吧。"

    "不,我必须在下周一前回到上海!否则,千辛万苦拿到的二百万美元都会付诸东流!"

    "既然那么要紧,你干吗还来泰国旅游呢?"

    屠男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因为……一个梦。"

    "梦?"

    "够了,别问了。"他紧紧地捏起了双手,粗暴地推开叶萧,"我们离开这里吧,我要快点逃出这鬼地方!"

    叶萧还想仔细看看其他的办公室,但也只能跟着屠男走了出来,他们又通过楼梯走出这栋楼。回头才注意到标志牌--南明国际大厦。

    "南明?"

    屠男咪起了眼睛,嘴角微微有些颤抖,这让叶萧和顶顶都有些奇怪。

    还叫什么国际大厦?只有十二层楼就这么大的口气,就好像镇政府造得像白宫,县招待所叫大酒店。

    离开这栋大楼继续向前走,屠男着急地走在最前面,远远地拉下了后面两人。顶顶对叶萧耳语道:"你看他是不是有些怪?"

    "嗯,我们快一些,别让他走丢就是。"

    他们快步跟在了屠男身后,直到了另一栋建筑跟前,叶萧立即停了下来。

    是的,他还没看到牌子就感觉到了,这里有令他熟悉的气味--警局。

    "南明市警察局。"

    屠男念出了门口的牌子,然后惊讶地看了看叶萧,萨顶顶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喂,到了你的地盘了。"

    叶萧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苦笑着走进警察局大门说:"原来这里叫南明市!"

    三人依次步入空旷的警局大厅,迎面竟是一排窗口柜台,大概是办理户籍民政等事务的。脚下布满了灰尘,远处传来自己脚步的回声,屠男不禁有些汗毛倒竖。身为警官的叶萧心情复杂,天底下的警局或公安局,也无非是这些样子吧。

    他注意到了这里的警徽,是从没看到过的一种符号:左边是宝剑,右边是长矛,中间是太阳和弯月。

    日月不就是"明"吗?大概就是这"南明"的意思吧--宝剑和长矛保卫着日月。

    这警徽让叶萧沉思了片刻,便怅然若失地走向楼上。楼梯口本该有道铁门的,但没锁却是打开着的。他们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楼上,这里就是警察们的办公室吧。

    屠男和顶顶都是第一次到警局内部,平时可没胆量到这种地方来,都好奇地看着四周。倒是叶萧有些尴尬,每走一步都疑虑重重,脚下的木地板也发出噶吱噶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破开一个大洞,将他们三个人吞噬掉。

    他们走进一间办公室,里面是零乱的办公桌,没有电的电脑,敞开着的窗户,把屋里的一切都吹乱了。看着这满目狼籍的地方,叶萧真恨不得立刻收拾干净。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警服,伸手摸了摸全是灰尘。这警服看上去很奇特,更像是电影里看到的德国党卫队军服。警服的徽章则是剑矛包围着的日月。

    正当叶萧在检查这件警服时,屠男好奇地拉开了一个抽屉,却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家伙--手枪。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家伙,两只眼睛都快弹出来了,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他抓住了手枪,乌黑的金属冰凉刺骨,沉甸甸的感觉让手不住颤栗。

    当屠男将手枪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时,顶顶紧张地喊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将枪放下来,枪口几乎已对准了顶顶。

    "把枪放下。"

    叶萧转过头冷冷地说,空气刹那间即将凝固。而屠男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仿佛已被这把枪所控制,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枪身上。手指僵硬地扣住扳机,似乎随时都可能走火。

    屠男的眼睛令人绝望。

    "趴下!"

    叶萧跳起来一把拉倒了顶顶,两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很不幸地吃了一脸的灰尘。

    但这总比吃子弹好。

    枪声几乎在同时响起,一颗子弹呼啸着冲出枪口,从顶顶和叶萧的头顶掠过,击中了对面的墙壁。

    沉默,几秒钟后,当叶萧再度抬起头来,只见屠男依旧傻傻地站着,右手仍然是举着手枪的样子,只是那把枪已经不见了。

    枪已经掉到了地板上。

    叶萧立即将枪捡了起来,退到一边迅速检查,枪镗里居然还有七发子弹。

    而顶顶已忿忿地抓住屠男的衣领,就差扇他一耳光了,失态地大喊道:"你想把我们都杀死吗?"

    屠男好像已清醒了过来,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面红耳赤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叶萧过来隔开了顶顶,看着屠男的眼睛说:"以后不要自作主张,这把枪已经打开保险了,拿在手里非常危险,算你命大没被自己打死!"

    "刚才……刚才是我太紧张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搞的。"

    叶萧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我们快些离开这吧。"

    然后,叶萧小心地给枪上了保险,轻轻放回原来的抽屉里。屠男胆怯地问了一句:"你不把枪带在身上吗?出去的路上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有你这个带枪的警察还可以应急。"

    "不用了,有这把枪才是我们的危险呢!"

    说着他将屠男拉出房间,他们迅速跑下楼梯,告别了这个可怖的警察局。

    那支黑洞洞的枪,仍静静地躺在抽屉角落里。

    七

    第三组:孙子楚、林君如、厉书。

    他们在十字路口右转,沿着笔直的进城大道,继续向城市深处进发。穿过加油站大爆炸的遗址,还有残余的薄烟冒出来。孙子楚想到司机的身体碎片,可能就在地上的尘埃中,不禁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早上他已坐车走过这条路了,所以决定在走过加油站后右转。这是条更宽阔的马路,两边种植着茂盛的凤凰木和榕树,还有大大小小的店铺。远看只见许多竖着的招牌,印着繁体中文的店名和广告。

    路边跳出一个高高屋檐的中国式庙宇,其实前后就是一间大房子而已。这突然出现的庙让人大吃一惊,庙门口挂着"关圣大帝"的匾额,门口有个巨大的香炉,只是早就没有缭绕的香烟了。

    "居然还有关帝庙!"

    孙子楚惊讶地走进庙门,林君如和厉书也紧跟着他。阴暗的殿宇里寒气森严,一尊小型的关公像就在神龛中,似乎用上等木料雕刻而成。这位关圣帝君可能已一年未见人影,见到这三位不速之客倒也未曾发怒,只是手中的青龙郾月刀微微一抖,阵阵杀气从黑暗中袭来。

    厉书第一个逃出庙门,孙子楚也冲了出来。只有林君如并不害怕,她从容地跪倒在关圣大帝面前,毕恭毕敬地三叩头,口中还念念有词。

    她在拜完关公后,平静地走出来说:"台北街头有许多这样的小庙,因为我爸爸以前是个军人,小时候常带我去关帝庙,关二爷就成了我的保护神。"

    "你向关公祈祷什么?"

    "让我快点发现这座城市的秘密。"林君如看了看四周的街景叹道,"这里可真像台北啊!"

    厉书不免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会祈祷让我们快点逃出去呢。"

    三人离开关帝庙,继续向前探索。前方路边停着不少车辆,有小轿车也有摩托车,大多是泰国本地组装的。孙子楚还看到几家房产中介店铺,便看了看橱窗上的房产买卖牌子。上面全部由中文繁体字写成,标价则全都是泰铢,而路名简直是台北的翻版:忠孝路、仁爱路、信义路、和平路、中山路……

    不过面积单位则是平方米,孙子楚迅速换算了一下泰铢和人民币,这里的房价每平米折合五千元人民币,相当于中国西南的许多城市。但以此地交通之闭塞,这样的房价也算很高的了。

    厉书推开门进去看了看,照旧是半个人影也没有,他失望地叹了口气:"人都到哪去了?"

    孙子楚这才发现这条路的名字,居然叫"南京路"!虽然在中国很多城市都有南京路,但在这样一个时间和空间,身处于这条空无一人的南京路上,感觉是命运给自己的嘲讽。

    他苦笑了一下向前走去,便看到一道长长的围墙,直到一间宽阔的大门,旁边挂着牌子:南明市公立医院。

    "终于知道这里叫南明市了。"厉书也紧跟了上来,看着大门里寂静的建筑说,"进去看看吧!"

    三人小心翼翼地步入医院大门,眼前是栋四层楼高的白色建筑,茂盛的树木围绕着大楼,每扇玻璃窗都是暗暗的,令人联想起许多关于医院的传说。

    林君如倒吸了一口凉气,拉了拉孙子楚的衣角说:"这里看起来怪吓人的,别进去了吧。"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孙子楚虚张声势地回答,还走到了厉书的前面。医院的玻璃门上布满了灰尘,孙子楚用脚顶开了门,先让厉书和林君如走进去。前头是个宽敞的大厅,布局和国内的医院差不多,只是没有灯光而异常暗淡。

    虽然看不到一个人影,林君如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药水气味。这是所有医院共有的气味,深深埋藏在墙壁和天花板里,永远都无法消散。孙子楚走到医院的挂号台和收费处,里面有几台蒙尘的电脑,还挂着医生和护士的照片,全都是华人的面孔。

    忽然,走廊深处传来什么声音,好像某个物件掉到了地上。三人立即警觉地靠了过去。孙子楚绷紧了脸说:"别怕!"

    他轻轻踏入走廊,厉书和林君如也屏着呼吸在左右。幽深的走廊里只有微弱的光,孙子楚打出了手电。刚走几步便又听到了细微的声音,林君如轻声问:"是不是还有病人啊?"

    突然,走廊里窜出一条黑色的影子,飞速扑向他们三人。孙子楚拉着林君如闪到一边,手电里照出一只硕大无朋的黑猫。

    黑猫。

    一只浑身黑色的毛,只有眼睛放出绿色的精光。它的体形要比一般的猫大很多,长长的尾巴令人生畏,简直就是头迷你型的豹子。

    林君如几乎恐怖地尖叫出来,却被孙子楚硬生生地压住了嘴巴,眼睁睁看着黑猫从他们身边窜过去,转眼就消失在走廊另一头了。

    稍微平复一下呼吸,三人继续朝走廊里走去,尽头是一道坚固的大门。但这道门并没有封死,而是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想来黑猫就是从这出来的。厉书用力推开这道门,重得就像银行的保险门。

    门里还是一道走廊,双脚刚刚踏进去,就不知从哪窜出来一群野猫。这回是黑的白的花的五颜六色,呼啸着从他们脚下跑过。林君如感到脚面被猫踩了一下,还有一只猫从自己膝盖处飞了过去,毛茸茸的感觉让她浑身发麻。就连孙子楚也几乎跌倒,与厉书两个人互相扶了一下。

    几秒钟后那些猫就无影无踪了,他们面面相觑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猫?"

    厉书的目光忽然有神起来:"没有人,哪来的猫?"

    "有道理!"

    三人继续向里面走去,直到黑暗的走廊被一道铁门封住,野猫们或许就是从这跑出来的。孙子楚首先推了推门,好不容易才打开了一小半。当他即将跨进去的时候,林君如突然拉住他说:"什么气味?"

    "嗯,我也闻到了,好难闻啊!"

    厉书拧起鼻子,露出恶心的表情。

    但孙子楚依然执拗地推开铁门,带着林君如和厉书小心地走进去。里面是个全封闭的房间,只能依靠手电筒照亮一部分。那味道越来越强烈了,林君如禁不住用手帕蒙住口鼻。

    手电扫到一排铁皮柜子,就像档案库房里的大抽屉。厉书用力地拉开其中一个,里面扬起一层黑色的烟雾,呛得三人眼泪鼻涕直流。待到烟雾缓缓消散,手电里才照出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已经死去了的男人,一个已经死去了并且几乎已腐烂了的男人。

    抽屉里躺着一具腐尸。

    说它是腐尸,因为尸体还没有完全烂掉,可怕的骷髅还连着些头皮,深陷的眼窝里似乎还放射出垂死的目光。

    那想象中的死者目光,随着手电光影而颤抖。柜子前的三个活人也目瞪口呆,直到林君如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孙子楚立即伸手封住了她的嘴巴,他担心这女人的叫喊声,会把眼前的死人惊醒。

    用手帕遮住口鼻的林君如,看起来就像蒙面的女盗墓贼,此时却浑身猛烈地颤栗,孙子楚使劲让她不要乱动乱叫。而厉书直勾勾地看着死者,仿佛那个灵魂已附着到了他身上。

    沉默了一分钟后,孙子楚把装着尸体的抽屉,塞回到巨大的铁柜中。

    然后,他又拉开了旁边的抽屉。

    里面躺着一个女人。

    说她是女人,因为腐烂的头皮上,还连着一把长长的黑发--除此之外,她和隔壁那个男人没什么区别。

    手电光线稳稳地照在那绺长发上。虽然它的主人早已化为腐尸,但头发竟还保持着乌黑与光泽,真是应了那句古语"发可鉴人"。想来她是个很注重保养头发的女人,这把秀发是如此漂亮诱人,或许当年还拍过某个品牌的洗发水广告吧?

    此刻,林君如脑中幻出如斯画面:某个女子对着镜子梳头,从背面看上去光艳动人,乌黑的三千烦恼青丝,在梳齿间如瀑布倾泻,当她突然回过头来,却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骷髅,还顶着那头美丽的长发--白骨精。

    厉书马上趴在地上,把早饭全呕吐了出来,林君如也拼命按住喉咙,胃里翻腾得难受。

    孙子楚用力地把抽屉推了回去,黑发随着枯骨被收藏进柜子。

    但是,他还意犹未尽地拉开了第三个抽屉。里面躺着具缩小了很多的尸骨,估计还是个不幸的孩子吧。

    "够了!"林君如终于歇斯底里般地叫了起来,"你这个人真变态!"

    孙子楚好像已经对恐惧麻木了,冷静地说:"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这里不过是医院的太平间罢了!"

    "太平间?"

    也就是临时的停尸房,只是这些可怜的死者们,还没等到殡仪馆来接他们,便要永远地葬身于抽屉里了。

    厉书拼命地将孙子楚拉出来,三人冲出医院走廊,林君如才卸下了手帕"面纱",大口地喘息起来:"好恶心啊!"

    "这地方太诡异了,医院怎么把太平间里的死人扔下不管呢?"

    "也许医院里的其他人也都死了。"

    厉书忽然想到了更可怕的:"怪不得会有那么多野猫,它们会不会是来吃腐烂尸体的?"

    "啊!"

    林君如使劲擦着自己的膝盖,刚才有野猫从上面擦了过去。

    孙子楚绝望地看着医院走廊,这是一个怎样的城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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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10 16: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疯了?

    也许所有人都疯了。

    按照正常的逻辑和可能性,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存在,然而却无比真实地呈现于眼前。那么唯一的逻辑便是观察者自己疯了,他们观察到的并非真实的存在,而是自己脑中的幻想。

    寂静中的大家面面相觑,这房间仿佛成了疯人院。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谁?"

    孙子楚立时打了个冷战,想起一部号称世界上最短的悬疑小说--

    "当全世界还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他听到屋外有人在敲门。"

    就在众人疑惑犹豫之时,钱莫争小心地抓起根棍子,缓缓打开房门。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的人站在门外。

    "鬼啊!"

    不知哪个女生轻声叫了一下,大家马上紧张地缩起来,钱莫争也强作镇定道:"喂,你是谁?"

    门口的人身材高大,衣服已被撕成了碎片,露出肚皮和大腿,活像个讨饭的叫花子。孙子楚却在暗想,是不是这房间的主人回来了呢?

    没想到那人抹了把脸上的烂泥,露出一双黑黑的眼圈,大家这才认出了他--屠男!

    他浑身颤抖着走进来,接着脚底一软瘫在地上。

    钱莫争迅速拉住了他,玉灵给他倒了杯热水,林君如拿毛巾来给他擦脸。众人手忙脚乱了一阵,总算让屠男恢复了过来。

    他坐倒在沙发上大口喘气,目光呆滞地看着大家,随即又变得异常恐惧,像刚经受过BT者的SM酷刑。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孙子楚抓着他的肩膀大声问,"叶萧和萨顶顶呢?"

    屠男的眼神直往后面缩,好像面对一头喷火恐龙,嘴角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算了。"伊莲娜怜悯地说,"他都这个样子了,一定受到了过度惊吓,你不要再刺激他了。"

    厉书忽然说:"也许叶萧他们在外面?"

    说罢他飞快地冲出房间,一种可怕的预感是--可能叶萧和顶顶受到了更大的伤害,而向受伤较轻的屠男回来求救。孙子楚也跟着他跑了出去,两人拿着手电筒在楼道里乱照,又冲出去跑到外面的街道上。

    已是晚上七点多了,一轮新月在云朵间忽隐忽现。空旷的街道上寂静无声,他们的宝马车还停在路边,哪里有什么叶萧的踪影?他们又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遍,最后只得失望地空手而归。

    回到二楼房间,才发现屠男已可以说话了:"对不起。。我。。我和叶萧他们。。走散了。。"

    杨谋放下DV耐心地问:"怎么会走散的?"

    "发现了一个女孩。。还有一条狗。。"

    "什么?女孩和狗?"林君如也着急地问道,"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吗?"

    屠男又喝了一大口水:"不知道。。但肯定是活生生的真人。。她撑着一把黑伞。。还有条大狼狗。。狗带着我们到了体育场。。"

    "体育场?"

    孙子楚赶紧摊开南明地图仔细搜寻,果然在城市西北角发现了体育场的标注。

    "是的。。很大的体育场。。叶萧和顶顶先跑了进去。。我跑得慢了。。就掉到了沟里。。"

    这些话虽然断断续续,但大伙基本都听明白了。特别是听到那神秘女孩的存在时,至少证明这里并非绝对的"空城"。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然后呢?"

    "然后--"

    屠男皱起了眉头,眼睛也使劲眯了起来,似乎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童建国注意着回头看了看,那是窗外晃动的树影子。

    "快说啊!"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屠男索性闭上了眼睛,嘴角不停地颤栗着。童建国摇了摇头,拿出自己的一件宽大外衣,披在他几乎半裸的身上。

    孙子楚却不依不饶:"难道你连自己怎么走到这门口都不记得吗?"

    但屠男仍然摇摇头,身体蜷缩得像个小孩。

    "他应该好好地休息。"

    黄宛然拉开了孙子楚,又给屠男盖上一条毛巾毯。

    "但叶萧和顶顶怎么办?"孙子楚还是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好朋友叶萧,"我们还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会不会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出去找他们?"

    但是,童建国迅速表态:"我不同意,黑夜里出去太危险了,晚上我们必须守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叶萧他们回来。"

    孙子楚再也不说话了,他知道没人愿意晚上跟他出去冒险。

    "好了,大家不要再多想了,免得晚上睡不着觉影响体力,必须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起来再想办法。"童建国继续向大家发号施令,"这栋楼里的房间,我们今晚还要继续使用,再重新挑选分配一下吧。"

    旅行团的行李都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现在还得再重新拿到各自的房间。而且,由于今天发生了重大减员--导游小方和司机的意外死亡,还有叶萧与顶顶的至今未归,使得一些房间空了出来,人员要重新搭配组合了。但原则上还是两个人一间房,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互相照应。

    屠男还需要休息,就让他睡在这个房间,照料他的任务落在孙子楚身上。

    而二楼隔壁那个空房间,则继续充当杨谋与唐小甜的"蜜月爱巢"。

    三楼有两套空房,法国人亨利的伤势已无大碍,不需要黄宛然的日夜照料了。因为厉书的英文水平很好,便和亨利住了同一套房间。另一套留给了伊莲娜、林君如、玉灵三个女生,她们昨晚住的就是这间,现在也只能三个人挤挤了。

    四楼最大的那套三室一厅,仍归成立、黄宛然、成秋秋一家三口。钱莫争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秋秋这女孩看住。

    五楼倒是有三个房间,但有两间空了出来,剩下一间由钱莫争和童建国住了进去--楼顶天台还躺着导游小方的尸体,也只有他们两人敢住在五楼。

    这是旅行团在空城的第二夜。

    叶萧与顶顶在哪里?

    二

    放心,他们还活着。

    难得见到南明城上的月亮,这似乎永远都在阴霾中的城市,总算露出了一些妩媚温柔。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落在顶顶头上,仿佛落了许多串珍珠。叶萧也深吸了一口气,或许能吸收这月夜的魔力。

    眼前是条幽深的小街,两边的花园栽满榕树,再往后便是二三层建筑的阴影,很像上海一些老花园洋房的马路。叶萧打开手电筒,前方的小道依旧没有尽头,就连月光也沉睡了。顶顶紧张地扫视四周,所有的建筑都在黑暗中,无法期待某个窗户里的烛光。

    "我们已经在这儿转了两个小时!"

    叶萧看了看时间,目光变得疲惫而松散--他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下去了,他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么坚强。但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又只能顽强地向前走去。

    其他两组人马回到"大本营"了吗?大家还在焦急地等待他们吗?是的,他能想象孙子楚现在的表情。

    他们迷路了。

    这是叶萧做梦也想不到的,自己作为警官居然迷路了!

    下午,他和顶顶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孩,又随着一条狼狗,进入一座巨大而空旷的体育场。但同时屠男又失踪了,他们两个人四处寻找屠男,但始终都没有他的半点踪影。一直折腾到黄昏时分,他们才无奈地从体育场撤离。

    当他们走进一条幽静的街道,又转过几个三岔路口的转角时,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方向。原来体育场有两个进出口,而且外观看来几乎一模一样,叶萧在完全无意识中走错了。

    但愿这不是致命的错误--然而,当叶萧他们往回走时,却发现越走越远,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环境,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标志,就连巨大的体育场也看不到了。还好顶顶一直在安慰他,更多时候是她走在前面,充当向导和探路的角色。

    此刻,当叶萧陷于绝望时,顶顶忽然仰头指着月亮说:"我们可以通过它辨别方向。"

    叶萧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心里骂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去年我在西藏的时候,也有一次在荒原上迷失了方向,就靠着月亮找到了回大本营的路。"顶顶倒显得很是兴奋,她指了指左边说,"瞧,那边是南!"

    "我们是从城市的南面进入的,只要笔直向那个方向走,就会找到旅行团了。"

    顶顶点了点头说:"没错,但我们的视线都被这些房子和树挡住了,最好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能看清周围的形势再走。"

    叶萧想不到这二十五岁的女歌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领。身为曾经破案无数的警官,他的脸都快挂不住了。

    两人先折向南走了两条街,总算看见了一栋四层高的建筑,顶上有个高高的水塔,比起周围算是鹤立鸡群了。他们先在路边做了个记号,以便回来时不再迷路,然后便冲了进去。

    晚上也看不清是什么地方,两人打着手电跑上楼梯,一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只觉得身后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飞快地跑到四楼,停下来喘气才发现,走廊两边全是教室--尘封的屋子里课桌椅仍然整齐,黑板上甚至还写着暗淡的粉笔字。

    叶萧手中的电光闪过黑板,依稀有繁体的"中国历史"字样,仿佛历史老师已化作幽灵,仍站在讲台前侃侃而谈,从北京猿人到光复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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