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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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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8 23: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方向是对的。”山下雄治说。
  四人缓缓走向前。两边还是小小的房间。关键似乎能看见房间里、牢笼里,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脚下,时不时会有一具尸骨横在地上,仿佛要阻止他们走向危险。
  终于走到那台子前。台上是具骷髅,仰面朝天。一把长而微弧的日本军刀倒在骷髅的双腿骨之间。关键站着发了会儿怔,听到安崎佐智子说:“看这个。”
  军刀的刀柄上拴着一块小木片。
  手电光聚在佐智子手上.木片上下两层,侧面有个小小的搭扣,拉开搭扣,上下两层木片平摊而开,贴在一面木片上的,是张小小的照片,一名军人和一名妇人的合影。
  安崎佐智子忽然说:“这人……这尸体,是我的祖父。”
  这张照片有大幅的挂像版本,在奈良的安崎家大堂里悬了几十年,安崎佐智子自然一眼认出。“没想到我父亲毕生找寻的答案,却被我不经意发现。”
  “看!”关键手里的手电光照在大铁台后面的墙上,靠顶端处,排列着五个图标,正是研究所后墙边那个别致又古怪的小铁台子的形状!也正是刘石材的姥爷当年用鲜血画在剪纸布片夹层间的图标!
再向别处看去,手电光照出,走廊两侧的墙顶附近,也都有许多同样的图标。
  “多半是一种类似图腾的标志,和这里的存在意义有关。”关键说。
  山下雄治忽然说:“看看那边就知道了!”
  不远处是很大的一个房间,里面也有两张大铁台子,也悬着灯。有趣的是,一面的墙上有块巨大的黑布。关键上前,揭开了黑布。黑布下是张白布,布上是彩笔绘的图,一张人体神经系统的解剖图!关键自言自语:“我总算知道,那图标的意思了。你们看那图标,猛一看,像个什么?”
  “像个小人。”佐智子道。
  关键说:“嗯。我认为,这种图标代表了人的神经系统。上面像‘头’的那部分,其实就是人脑,往下,是脊髓,到了盆骨附近,是下肢最主要的坐骨神经的开端。刘石材的姥爷丁一顺看见这里面有许多这样的图标,又发现外面那铁台子形状和这图标相像,就猜到这是个标志性的图样,才会画在了那块布片上。”
  安崎佐智子说:“难道这是……”
  “一个类似731的地方。”关键其实在看到安崎宗光的尸体前,就有这样的猜测。这地下建筑的构造,那一个个小小的单间,不正是用来关押作为实验品的囚徒?这间大房间,很可能是解剖人体和做实验的地方。
  安崎佐智子问道:“山下博士,你一定知道这里的背景,对不对?”
 菊野勇司对这茫无目的的周游忍无可忍,怒斥道:“山下博士,如果你再不告诉我陶器在什么地方,我就要对着两位少年下手了!”
  山下雄治冷冷地说:“陶器就在你身后的屋子里,你可以自己去看。”
  对面同样大的一间屋子里,竟摊着一地的碎玻璃,好像是试管和烧瓶之类的碎屑。菊野勇司手电光定住了地面,说道:“佐智子,把那个不像玻璃的碎片捡起来。”
  那是一块深色陶瓷片。山下雄治说:“你再仔细找找。”佐智子又找到了十余片。她挑出其中几片,在地上拼凑,渐渐拼成一个如花瓶样的形状来。关键越看越惊:“这是……”安崎佐智子起身,手中的一块残片递给关键,上面是他熟悉不过的昆虫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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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8 23:41:58 | 显示全部楼层
山下雅广清俊憔悴的脸顿时一片红晕,渐渐肿起,嘴角渗出血来。黑木胜沉声说:“山下君,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弟弟看,所以会直率地告诉你,你太令我失望!”
  “我已经让所有人失望,包括我自己。”
  “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同学在努力学习,你的好朋友们纷纷入伍,连妇女都在发奋工作,都为了我们日本国的富强!为了天皇的雄图大业!你怎么还能在床上躺得下去?你这样的消沉,是在为国家付出吗?还是成为国家的累赘?”
  奋斗和图强——为日本国奋斗图强,为天皇献身,为众神眷顾的日本献身,是山下雅广从小学起就被灌输的理念。他又热衷于自由思考,对诸岛内全民皆兵的那种狂热感觉略有不安,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但此刻他才发现,卧床难醒的,恰恰是自己。
  黑木胜长叹一声,语调略放柔和:“我并非毫无人情,我也理解你此刻的苦痛,你此刻应该投入学习和事业中,奋斗是忘却伤痛的良药。”
  说到底,自己选择学医,不正是要救人、济世、报国吗?
  “黑木君,你和以前一样,一直是激励我的马鞭。”山下雅广的嘴角虽然还在淌血,却挂上了多日未现的淡淡笑意。
就这样,山下雅广在黑木胜的引导下,拾起了荒废的学业,燃起了报国的热情。他甚至以黑木胜为楷模,也希望能进入陆军军医学校那个神秘的研究所。黑木胜指点了他一条“捷径”:先以照顾家乡奈良的年迈父母为由,转学入京都帝国大学的医学大学,陆军军医学校那个研究所的元老许多都出自京都帝大,因此在招生上也有对京都生源的偏爱。果然,在京都学习一年后,山下雅广以优异成绩顺利进入了陆军军医学校的防疫教研室。
  那不是个寻常的防疫教研室,是日军细菌战研究的总指挥部。
  “听黑木君说,石井部长很赏识你的才华。”安崎宗光亲自走出大楼,和山下雅广互行军礼后,热情握手。他也是奈良人,早山下雅广两年出道,目前在江京掌管这一绝密计划。“石井部长”就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部长石井四郎,日军细菌战的奠基人和领袖。山下雅广说:“过奖了。其实你也才华卓著,年纪轻轻,就掌管我们这里的一支部队。我们这支部队的重要性,石井部长和黑木君都和我谈过了。”
  安崎宗光眼中又露出艳羡的神情:“石井部长亲自给你交待的任务吗?又让我嫉妒一次。其实,什么掌管不掌管,都是为天皇效忠,黑木君传电给我,要你我合作。”
  “可是,我一直不明白,江京这一带的军务,该由华中派遣军掌管,为什么我要先去关东军报道,正式加入关东军,再转到这里?”
  安崎宗光四下看了看,说:“很简单,因为从今天起,你就不存在了。”
   “什么?”
  “就像我,和我手下这些军医及技术人员,军籍虽然保存,但去向没有人知道,包括家属——我的新婚妻子,就留在关东军总部。我们是无名的,地下的,你应该能想像到了吧,这一计划该有多么机密!”安崎宗光脸色凝重。
  “我已经在黑木君的引导下,宣誓保密。我会以军人的荣誉保守誓言。”
  安崎宗光领着山下雅广往“大东亚药物经营局”的院内走,向前一指:“你看,我说我们是‘地下的’,没有打诳语吧。”只见院内有数百名壮丁在冷风中苦干,整个院内几乎都被挖开,而且挖入地下很深,仿佛在建一座地下宫殿。
  “因为保密的性质,我们所有的活动,都将在地下进行,”安崎宗光介绍道。“怎么样,规模够宏大吧。当然,我们在这里大兴土木,绝不想让外界知道得太多,毕竟,我们从名义上,只是一个药材进出口公司。所以这段时间,围墙上有带电的铁丝网。”
  “还用中国俗话说,没有不透风之墙,这些壮丁,施工完毕后,回到外界……”山下雅广已经从安崎宗光眼中的残忍神情中找到了答案:这批壮丁,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走进了大楼里部队的总办公室,安崎宗光介绍了山下雅广的私人办公室,又和另外三位课长会面,商讨了一些业务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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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8 23:42:35 | 显示全部楼层
会议结束,看着桌上摆放齐整的笔墨纸张,山下雅广修长的手指不自主地抽动了起来。直到今天,每次看到文具,他都会有一种创作的冲动,俳句、和歌和他最爱的中国豪放不羁的古体诗和韵律婉转的词。
  战火纷飞的时代,怎么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可是历代英雄豪杰,在激战之余,艰险之中,不也有澎湃诗情?他终于没能克制住创作的冲动,开始在一张信纸上游笔。
  菊野勇司举枪对准山下雄治:“我只好把你们灭口,在此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不伤害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一旦杀人,就是死罪!”山下雄治平静地劝说。
  “说得容易!”菊野勇司几乎在暴怒,“为了有机会能得到那些失窃的陶器,在你那枯燥乏味的实验室里一干就是三年,想让我就此放弃,无功而返,简直是做梦!如果你觉得那几件陶器比你的命值钱,那我就成全你。”
  菊野勇司的手枪忽然换了方向,对准安崎佐智子,扣动了扳机。枪声透过消音器,发出“卜”的一声,却射在了地一室的墙顶上。原来是关键迅疾无比地扑在了菊野勇司的身上,将他撞倒在一地碎玻璃屑上,同时叫道:“你们快走!快走,我拖住他!”菊野勇司右手仍紧握着枪,黑暗中一时无法再瞄准,情急之下扣动扳机,子弹射碎了墙上的砖泥。
  安崎佐智子说:“不,要走一起走。”冲上前来。山下雄治也扑向菊野勇司。
菊野勇司的后背靠在那些玻璃碎屑上,忍痛一翻身,挥起左拳,重重击在关键脸上,关键因为双手被铐,失去重心,被推倒在地,也被玻璃碎屑扎了全身,仍就势抓住了菊野勇司的左脚,又叫:“你们快走!不要糊涂!”
  菊野勇司,双手已得解放,手枪垂下,对准死死抱住他的关键,再次扣动扳机。安崎佐智子和山下雄治奋力向前扑去,虽然知道已经无法挽回。
  但枪声并没有响。
  菊野勇司扣动扳机时,手指上突然没了力道。接着,全身都没了力道,软软地倒下。
  门口转出来一个黑影,手电光再次亮起,一个说着日语的女声:“好危险!”
  是千叶文香救下了三人!“千叶博士!”安崎佐智子兴奋地叫了一声。一向不苟言笑的山下雄治也轻叹了一声,柔声道:“文香,你果然细心,你怎么……”
  “今晚最后一次实验嘛,结束后我其实一直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收拾差不多了,刚出门,发现菊野用枪逼着你,从你办公室出来。我躲在暗处观察,跟到地下,更觉不妙,就跑回实验室里拿了麻醉枪。用麻醉枪还是我以前在非洲进行野生生物研究时学会的呢。”
  山下雄治说:“文香,菊野勇司的身上,或者他的包里,一定有开手铐的钥匙。”
  一阵钥匙响过之后,千叶文香似乎终于打开了山下雄治的手铐。关键对安崎佐智子说:“佐智子,麻烦你先上去,拿着我的手机,给巴警官打个电话。”
  黑暗中,安崎佐智子应了一声,但很轻,随即又叫了一声:“关键。”声音更轻。
  千叶文香拖着那串钥匙走过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关键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但说不出为什么。
  也许是安崎佐智子和山下雄治的沉默。
  “千叶博士……”关键顿时想起,千叶文香不懂中文。但她却回答了,以一双手铐,套住了关键脚踝!手铐虽有伸缩,但脚踝比手腕粗了许多,箍得关键一阵钻心疼痛。
  “放开我!千叶博士……千叶文香,你疯了吗?”
  关键顿时明白,佐智子和山下雄治一定也被千叶文香用麻醉枪放倒了。
  她要干什么?千叶文香缓缓走到门口,柔声说了句什么,关键虽然听不懂,却觉得毛骨悚然。黑暗中她的身影如魅,又渐渐和黑暗化为一体。
  千叶文香临出小屋门时说的那句话,本身一点儿也不恐怖:“我去去就回。”但如果关键粗通日文,听了这话,还是会感受到脊背后的冷气。
  老师稻本宏允毕生的理想,终于可以得到实现。
  这一路走来,还真不容易。最初听说山下雄治要组队来江京找关键做实验,她自告奋勇随行,但山下雄治因为经费有限等借口,并不准备带她来中国。
但她还是达到了目的。山下雄治并非真正的好色之徒,只是个有缺点的男人,一失足,谈不上有千古恨,但全身尽湿。千叶文香就是他身上挥散不去、又拧不干的水。
  到了江京,实验开始后,她逐渐成为了山下雄治真正的副手。所有的实验数据,她都已经备份。稻本的吩咐,她已经样样照办,唯一未做的,她根本不认为会有机会做的,今天正好可以完成。
  她推着一个实验小架子车,车子里有一些器械。底层架子上是一个提包和一个轻便的皮箱,提包里有张随时可以飞香港、再飞里约热内卢的机票——这些天来她一直整装待发,只要时机一成熟,她完成了这最后一项“工作”,就可以轻装上路。
  而这个时机就在眼前。仔细想想,这时机的得来并非全靠“运气”,而是她多日细心观察的结果。她观察到关键和安崎佐智子实验后经常一起神秘消失,或者聚合在后院草坪。今晚,她远远看见了两人和那个奇怪汉子的约会,又一起回楼,依旧鬼鬼祟祟的。
  她躲在黑暗里,看着关键和安崎佐智子鼓捣着那些墙上的小匣子,这时,她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菊野勇司和山下雄治走进了地下通道!
  细心加耐心。蝉和螳螂先后入地,她这个黄雀轻松果腹。
  她的胃口一点儿也不大,她甚至不在乎菊野勇司嘴上不停提起的那些据说价值过百万美元的艺术品。她眼中,真正的顶级艺术品,就是地底下那个英俊的少年。
  她从容地启动电梯。小车在黑暗里穿行,小车轮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提醒着千叶文香,她是这片黑暗的唯一主宰。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刺激”或“兴奋”能形容,想想看,她要做一件亿万世人中独一无二的壮举,改变世界、改变人类的壮举。
  她脸上带着微笑,她脸上永远带着微笑,事实证明,她的确笑到了最后。
  但她的笑容忽然凝结。
  因为屋里已经没有了关键的身影!
  千叶文香发出一声和她一贯的微笑和温柔神态全然不符的怒吼。
  千叶文香一走出小屋,关键知道,等她再次回来,自己将彻底失去对命运的掌握。
  此刻,他至少还能移动。手铐、脚铐、黑暗、身上被玻璃划破的疼痛、时不时袭来的莫名的疼痛,关键需要克服的“仅仅”是这些。
用膝盖和肘,关键爬出了那间屋子。为了加快速度,他开始“滚动”。不久,他的夹克和裤子被磨破,关节各处又添加了一层“真实”的疼痛。
  逃到和另一条走廊的岔口时,电梯声又响了起来。
  关键继续往前爬,躲在两条走廊呈“丁”字交叉的一角,黑暗中看着手电光从面前经过,还有一辆小车。他知道千叶文香立刻会发现自己的潜逃,如果此刻继续沿着走廊向门口爬滚,她肯定能追上。于是他只好就近爬入了一间小屋。
  一阵怒吼传来。她在确保两条走廊内没有人的情况下,一定会先仔细搜索走廊两侧的屋子,这给了他一定的时间,可以继续沿着另一条走廊前行。越深入,千叶文香需要越多的时间找到他,拖延了越多的时间,增加了被营救的机会。于是,当千叶文香的脚步声从岔口匆匆经过后,关键爬出了小屋,向着地下建筑更深处爬去。
  关键连滚带爬,到了另一个岔口,他就地一滚,开始在另一条走廊爬行。滚爬了一阵,耳中传来脚步声,似乎是向这边过来了,他立刻爬进了旁边的一间空屋。
  脚步声走远了。关键舒了口气,轻轻推开屋门。
  一道手电光正照在他的脸上。千叶文香又挂上了优雅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恐怖。
  千叶文香蹲下身,手电光聚在灰黑的水泥地面,关键这才看清,一道血迹从门外延伸而入。原来自己身上已多处磨破,细心的千叶文香顺着关键的血迹,发现了潜逃的囚徒。
  她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血迹上抹了一道,又伸进嘴里吮了一下,笑着说了一句什么。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关键仍是毛骨悚然。
  如果关键能听懂千叶文香的那句话,只会更增惧意。“原来你的血也是咸的。”
  千叶文香读到了任教授在一小圈同行内部发表的一篇论文后,惊叹:“这小关键果然不是个普通人!”稻本宏允冷笑说:“关键,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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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8 23:43:14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千叶文香终于知道,至少,关键的血和常人一样,也是咸的。她从腰间解下一条铁链,将关键的双腿和屋中铁床的床腿绑在一起,套上了一把锁。又柔声说:“好,我再去去就回,我答应你,这次一定不会去那么久了。”
  关键虽然听不懂,还是心头一颤。疼痛也乘虚而入,他几乎要叫出声。
  他知道,这是畏惧的疼痛。
  果然,千叶文香很快就回来了。她竟然用一个小推车,架着一个大铁台子。千叶文香将台子从小车上移了下来,打开细铁链上的锁。拖起关键,往台子上推。
  当关键终于平躺在台面上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很悲惨。因为千叶文香随即又将刚才那细铁链绑紧在他身上。
  千叶文香在小车上打起另一个高功率的充电电筒,屋里亮堂了许多。
  千叶文香拿过一柄手术刀,几刀下去,关键一头浓密的黑发已几乎剃净。然后是一阵马达声响,千叶文香手中已多出一只小型无绳充电电锯。她在关键的头皮上轻轻一吻,轻声说:“我只打开你的头,一定会轻轻的,不弄痛你。”
  关键逐渐可以看见电锯的锯齿,慢慢靠向他的前额。
  他这时才又想起,“它们”果然都是对的,那一排铁台中,有一个就是自己的死床。
  “砰”的巨响竟盖过了马达声,关键侧目看去,只见一个人影从身后将千叶文香压倒在地,另一个人影夺过千叶文香手中的手术刀,用日语怒喝着。
  “车田先生,井上先生!”关键暗叫“好险”,知道今天的考验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千叶文香怨毒地看着来人。“看来谣言没有错,你,和稻本宏允,果然是极端科学组织的人物,你……你是想解剖关键!”井上仁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准确,我只是想剖开他的头而已。”千叶文香的话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车田康介将关键扶下铁架,一眼看到小推车上的一个小蓄电电热恒温箱,又是一凛:“剖开头……那又是为什么?”
  “跟你们这两个书呆子有什么好说的,我要的是他的脑,整个的脑!”
  井上仁说:“我想起来,稻本曾有过一个很具争议性的理论,认为特异功能者的脑组织移植到其他人脑中,说不定能让受体也产生特异功能,莫非,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两位记者扶着关键,千叶文香被自己的那根铁链捆住了肩臂,跟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车田康介告诉关键,山下雄治不久前打电话给两人,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却突然煞住了话头,近乎粗鲁地挂断了电话,引起二人猜疑。两人在研究所大楼里仔细寻找了一遍,想起山下雄治曾提起通往美术馆的地下通道,便找了下去,正巧看见那个电梯。两人不知道怎么开电梯,便从缆绳爬下。所幸没有来晚。
  关键说:“我感觉,系列杀人的,说不定就是千叶文香。”
  车田康介突然一拍脑袋:“这么要紧的事,应该通知警方。”他掏出了手机。
  关键说:“这么深的地下,手机难道还有信号?”
  车田康介摇头说:“你真说对了,一点信号都没有。”
  说话间,又回到了那间屋子。两名记者看到山下雄治等人昏睡不醒,无奈地摇摇头。
  井上仁问:“开手铐的钥匙呢?”
  千叶文香冷笑说:“你们有本事自己找,就在这屋里。”
  两记者四下仔细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串钥匙。车田康介说:“千叶文香,请你不要和我们做游戏,这不是玩笑,你不要一错再错。”
  “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想触犯法律?”
  车田康介和井上仁对视一眼,这两个书生,显然一时不知所措。
  关键道:“还是设法唤醒山下博士他们吧。”
  车田康介道:“井上君,我先上去给巴警官打个电话。你翻看一下千叶文香的包,看是否有麻醉药的解药。”说着,匆匆离去。
  井上仁举着手电,翻看着千叶文香的那个皮箱。关键说:“看看有没有一种叫氛马择尼的药剂,应该是可以注射的。”
  井上仁翻了一阵,取出了一个小药剂瓶,又翻出了一个一次性的塑料针管,吸了一些在针管里,竖起针管,弹去气泡,又不知所措了:“该,该怎么打?往哪儿打?”
  关键道:“你可以交给我,我的手虽然被铐着,动手注射还是没问题的。”
  数分钟后,山下雄治和安崎佐智子都苏醒了过来,只是意识先逐渐清晰,肌肉尚未恢复。关键迫不及待地问道:“山下博士,究竟是怎么回事?”
  山下雄治说:“唉,一言难尽。”
关键说:“刚才我看到那些赝品片,就想,那些陶器确实是被山下老先生转移,五年前的杀人劫匪并没有得到真品,发现真相后,一怒之下,便将赝品在这里尽数砸碎。天哪……是不是我们挖出老先生写给何玲子的诗稿后,你联想到了山下老先生自己的墓下,说不定还有秘密,去万国墓园挖开了山下老先生的墓穴……”
  山下雄治长叹一声:“罪过!”
  关键知道山下雄治默认了,又问:“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山下雄治说:“我可以告诉你,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乎艺术品的下落。”
  大东亚药物经营局的地下工程竣工后,长期在此屯居工作的日军被命名为“秘字429部队”。4月29是天皇裕仁的生日,这支小小部队的重要性由此可见。
  那次壮丁集体潜逃事件后的处理,让山下雅广竭力思考起自己选择的道路和使命。修建地下工程的一批从陕西抓来的壮丁,因为不满封闭的生活环境和艰苦的劳作,蓄谋已久,集体出逃,在几乎成功的时候,因为卧底的特高课情报人员及时揭发,最终一网打尽,没有一个能逃出地下。部队长官安崎宗光向上司请示后,执行了一个山下雅广觉得怵目惊心的决定:全体出逃壮丁,集结入新盖好的毒气试验室,成为第一批毒气试验品。
  六十五名活生生的壮汉,十余分钟后就全部停止了挣扎。
  从此,噩梦开始反复在夜半来访。
  在此之前,山下雅广接受的是全面的人体生理和细菌学研究训练。他已经有了信念,解剖台上的活人,和自己需要忍受的残酷场面,都是为科学献身的一部分,为天皇和日本国尽忠的一部分。幼时的教育,在医学大学里和陆军军医学校里得到加强,山下雅广对自己的职责深信不疑。他要做个坚定的男子汉,对国家和社会有所贡献的杰出人才。
  可是,对这些逃跑壮丁的处罚,分明是赤裸裸的屠杀。
  “一是警告,按中国人的说法,杀鸡给猴子看,这里还有至少两百名劳工,”安崎宗光感觉出山下雅广的沉闷,“二是惩罚,你知道的,我们日本国之所以能夜不闭户,就是惩罚严格鲜明的结果;最主要的,是为了我们这个使命的秘密。”
  竣工后,集体屠杀结束后,一切平静了。
  山下雅广对自己选择投身的事业的热情将他拉入麻木不仁的状态。他甚至参与了许多次的活体解剖——事实上,“秘字429部队”里,这个地下建筑中,解剖学和病理学基础最扎实、解剖刀法最精良的,正是外表儒雅的山下雅广。
  被活体解剖的“马路大”(对受试验者的称呼),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嘶喊,他们愤怒和怨毒的眼神,都在“屡见不鲜”后成为麻木情感的遗弃品。
  来江京前,作为石井四郎中将要重点提拔的军医人才,山下雅广曾在其他部队见习参观过,他发现,“秘字429部队”前半年的研究工作,和其他细菌战和化学战部队并无太大不同,黑木胜和安崎宗光也都没有向他提及“秘字429部队”的“秘字”究竟在哪里。
直到那个秋天。
  那是个阴郁的深秋,久不见天日的山下雅广换上便服,来到地面,呼吸着湿冷的空气。外面一片烟雨凄迷。大东亚药物经营局的院门突然打开,一个标有“大东亚药物”商标的卡车从雨帘里穿入。又一批“马路大”到了。
  “马路大” 在日文的原意是“原木”,在这儿指的是人体试验品,像“原木”那样任由樵夫砍、伐、锯。他们主要是中国人,大多在活体解剖后,进了焚尸炉——焚尸炉和毒气试验室是同一间搪瓷小屋,小屋下就是个先进的大炉子,可烧煤、油和煤气。
山下雅广舒展了一番筋骨,走回大楼,沿着底楼向下的楼梯走进地下通道。地下通道里灯光微弱,他远远看见新到的“马路大”在一小队宪兵的押解下等待着一批批乘电梯。
  第一批“马路大”在三名宪兵的押解下上了电梯。地下通道里只剩下四名宪兵监视着十余名“马路大”。
  突然,“马路大”动手了。一名粗壮的汉子猛地将一名宪兵抵在墙上,双手紧紧掐住了宪兵的脖子。其余宪兵也被其他几个汉子抱住,有个女声叫道:“夺下他们的枪!”
  山下雅广立刻拉响了墙边的警报,凄厉的呜呜叫声响彻整个地下。同时,他拔出手枪,奔向打斗的现场。跑到前面,见一个女子已经夺下了一把步枪,正朝一名宪兵刺去。
  山下雅广大叫:“别动,再动我就开枪!”手枪枪口对准了那夺枪女子的后脑。
  众人都停住了,两侧的楼道里已涌来闻声而至的许多日本兵。
  “把枪放下!”山下雅广用中文叫着。
  那女子缓缓放下了枪,又缓缓回过头。山下雅广看到的,是一双怨毒、激愤和悲哀并存的眼睛。还有一张熟悉的脸,曾经魂牵梦萦的一张脸。
  何玲子!
  即便在山下雅广最恐惧的噩梦中,他也没想到会和曾刻骨铭心爱过的女子相会在这个地下魔窟中。何玲子淡淡地说:“希望你已经忘却了我。”
  是何玲子的再次出现,使山下雅广掘挖到内心深处:原来一直没有忘记她。
  她还是如此美丽,她还是如此不羁。
  就在看到何玲子的一刹那,山下雅广的心,像一只摔落在地的陶器,四分五裂。
  “她中文名是何玲,中国方面的间谍,精通日语,用了日本化名,主要用美人计,在皇军军方及行政方要员中如鱼得水,窃取了大量情报,导致多名官员被暗杀,包括特高课的一名高级长官 ……哦,对了,黑木君提醒过我了,你们以前有过爱情。”安崎宗光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已经忘掉她了。”
  “好,石井部长和黑木君的眼光果然不错……”安崎宗光忽然招呼了一声,一名勤务兵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柄短剑。安崎宗光说:“相信你一定见过这个。”那是一柄古色古香的短剑,何玲子当年在奈良用过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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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8 23:4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瞧,你还记着一些细节。据说她一直随身带着这柄剑,也用此杀过皇军要员。她既然转到我们这里,这个战利品也跟了过来,如果你要,可以拿去做个纪念。”
  山下雅广摇头说:“不用了,我想……忘得再彻底些。”
  “作为试验工作的负责军医官,你还是要合理利用她,这个马路大。”
  “我们……要对她……怎么样?”
  “正好你问到,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具体方案:其实我们做的,都是些准备工作,培训卫生兵和医学实习生。从今天起,我们429部队的使命才算正式开始。”
  “请明示。”
  办公室里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崎宗光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这些马路大,都不是寻常的人。”
  如果不开灯,429部队的地下基地永远是黑夜。
  此刻已入夜,山下雅广经过日本士兵的休息室时,停下脚步。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生活枯燥乏味,士兵们的思乡情绪也格外悠长。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收集了许多的萤火虫,按照家乡的习俗,将萤火虫放在纸质灯罩中,做成萤火虫灯。
  他的手心里,也托着“萤火虫”,琉璃罐中渡边玲子的画作上,萤火虫带着忧伤。
  日本民间传统,每一个萤火虫,代表的就是一个灵魂。429部队的地下基地建立不过一年,已有多少生灵转为鬼魂?想到此,山下雅广背脊一片冰凉。
他快步走到了一间关押“马路大”房间门口。山下雅广用钥匙打开门,里面还有一道铁栏杆——这就是何玲子的牢房。此刻,她盘膝坐在黑暗中,似乎在入定。
  “我想了一天,问了自己一天,发现还是无法忘记你……”山下雅广将手中油灯放在门口的桌上,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何玲子仍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沉默如刀,在山下雅广心里搅。 “你不该在这里,我会努力,让你自由。”山下雅广不知道该怎么将这独白进行下去,诉说他的相思之苦吗?责备她的不告而别吗?
  于是他只能匆匆结束此行,何玲子却开口了:“其实不该在这里的,是你们。”
  山下雅广一怔,随即想到她被捕入狱的缘由,他的全身突然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玲子……告诉我……是不是当年你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我们这样的相遇?”安崎宗光告诉山下雅广,新来的这批“马路大”,个个都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何玲子的能力,是可以预感到危险的发生。也就是因为这种异能,她多次躲过日本刑警、宪兵和特务的追杀,成功地策划了多起暗杀和窃取情报案件。
  “我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当时的我,沉浸在爱里。是我妈妈。”
  “原来如此!”山下雅广顿时想起渡边玲子的那句话:“他会让你受苦。”
  渡边玲子虽然双眼已瞎,却能清晰地看见五年后发生的不幸!悲剧的主角正是女儿和昔日的恋人。所以当山下雅广准备向何玲子提出婚约的时候,母女俩骤然离去!
  那也恰好是日本国正式对中国进行全面入侵的时候。
  “令堂……”
“她已经到天堂会我父亲。她过世后,我也能看见未来了。所以我到了这里。”
  “你也已经预见到了今天?!”山下雅广无法想象,何玲子预见到自己的悲惨际遇。
  山下雅广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在颠覆。“最后,最后怎样?!”山下雅广几乎要咆哮起来,终于还是努力将情绪控制。“告诉我,你最后怎样了?”
  “我和我妈妈看见的一样。”何玲子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语调。
  “为什么你预见到了今天,还会铤而走险?为什么不躲避开灾祸?”
  “我能预见未来,并不代表能改变未来。”何玲子越来越平静。“我很自豪,做了对国家对父老有意义的事情,对天理正义维护的事情,死而无憾。”
  “你疯了!”山下雅广离崩溃越来越近。
  “记得我在奈良上学时的那些事吗?”何玲子忽然柔声将话题一转。
  山下雅广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
  “记得我的假日本名吗?”
  “和炎玉子。”
  “你果然没有忘记我。”何玲子莞尔一笑, “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怪名字吗?”
  山下雅广摇摇头。
  “和我父亲大致同一个年代里,有一位女侠,名字叫秋瑾的,也曾在日本留学,后来参与革命。她一介女子,竟写出‘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这样的豪迈诗句,激励了很多革命人士。她最终被清廷逮捕杀害。我,就是听她的故事长大的。”
  “和炎原来是‘秋’的拆字,玉,瑾也。”山下雅广觉得直到今天,他才开始真正了解他疯狂爱过的女子。“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你母亲,怎么会容你将这装着萤火虫画像的琉璃罐留给我?”他将那琉璃罐托起。
  “你原来还一直保留着。”黑暗中,何玲子是否在微笑?苦笑?“这萤火虫的画像是我妈妈送给我的,我想给谁,是我的自由。”
  “黑木大佐催要的试验计划书,需要你尽快完成!”安崎宗光已经隐隐觉察出这些天来山下雅广的变化。
  山下雅广将一摞笔记纸递给安崎宗光:“都在这里。”
  安崎宗光翻了翻,冷冷说:“为什么唯独没有何玲子的?”
  山下雅广说:“她的情况比较复杂,她的特殊能力,似乎来自后天,好像是她母亲去世后,才逐渐产生了预感,我正想和你讨论,是否有将她列入特殊马路大的意义。”
  安崎宗光说:“在这个阶段,总之都是在摸索。你不需要想太多,制订解剖计划吧。解剖真的只是第一步,只是个探索。”
  “下一步呢?”
  “具体行动,黑木大佐会在下一次电话中安排,我也无从得知。”
  这时,一阵婴儿的啼哭传了过来!从哭声判断,还远不止一两个婴儿!
  大东亚药物经营局大楼的走廊里忽然多出了许多护士模样的女人,每人都推着一个小车子,婴儿的哭声就是从这些小车子里传来。 “这些,都是我们的未来。”身后忽然传来安崎宗光的一句话。
  山下雅广坐在地下建筑的图书室里,翻看着刚来的医学期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为什么要婴儿?
“187号,马路大需要急救!”外面传来值班卫生兵的叫声。
  187号,正是何玲子被关押的房间!
  山下雅广箭步冲出门,心头暗暗奇怪:因为经常有规律的体检,很少有试验前的马路大需要急救。
  何玲子真的晕厥了。额头上的汗、苍白的面容、乌青的嘴唇,都不是能假装的。
  山下雅广亲自执行着急救措施,终于在一番抢救后,何玲子苏醒过来。他嘱咐勤务兵退出牢房,问道:“玲子,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我要问问你的病历。”
  何玲子微合双目,嘴唇轻轻嚅动。山下雅广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俯身上前。忽然,何玲子伸出双手,紧紧卡住了他的脖子。他这才发现,她双手上的力道,绝不输于任何一位须眉男儿。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随即升起另一个念头:为什么要挣扎呢!就让她杀了自己,或许就能免去许多烦恼。于是他再无抵抗,任凭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
  何玲子的双手突然松开了,却在山下雅广的脸上轻抚。一个吻,在他唇上。
  低语传来:“你真的想帮我逃出去吗?”
  安崎宗光走进187号房间,身后不远处跟着山下雅广。他进门后就问:“玲子小姐,听说你有意用招供换取自由。可喜。但是否能释放你,还需要和特高课研究后定夺。”
  何玲子笑道:“所以我先给你几个名字,你传话给特高课,看是否值得和我交换。但只能我们单独谈。”
  安崎宗光挥手让宪兵退下。就在宪兵关上门的一刹那,何玲子突然向前一扑,带着手铐的双手已经紧紧掐住了他的颈项。安崎宗光气管似乎立刻就要被掐破,几乎要窒息。
  当安崎宗光觉得要被毙命之际,何玲子的手突然松开,一柄军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是安崎宗光佩在腰间的军刀。“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俘虏。”何玲子冷冷地说,忽然又将声调放柔和,“她很美。”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夫人,军刀上小相片夹里的女子 ……你知道我不用打开,也能看见,对不对?……你死后,没几年,她也就死了;还有你的遗腹子,你在他生命中的缺失,是他一生中永远摆脱不掉的阴影,是他一生的寻觅,天哪!他甚至付出了生命……”
bsp; “够了!你这个巫婆!”
  宪兵和山下雅广闻声冲入,一时怔住。“你们退出去,也让我出去!快!”何玲子吩咐道。
“何玲子,你是不可能逃出这里的!”
  “立刻命令你的部下,不准拉响警报,拿过手铐的钥匙,你们快闪开!”
  山下雅广递去了钥匙,安崎宗光忽然说:“山下大尉,你快下令,杀了我。”
  “不,不,你是我们这里的长官,我没有这个权力!你是我的朋友,我更没有这个心肠。”山下雅广和宪兵已经退出牢房。
何玲子又叫道:“快将楼上的孩子,都送往东区的育婴堂!再将我们这批同来的人释放!这是我所有的要求。”
  “只要你不伤安崎长官,我们好商量。”山下雅广吩咐宪兵,立刻将新来的这批“马路大”释放,同时齐集在岗宪兵,防止暴乱。
  安崎宗光又叫道:“山下君,你怎么这么轻易地妥协!杀了我,或者直接杀了她!”
  山下雅广道:“保护长官是下属的职责,损失你,远比损失几个马路大要严重!”
  被释放的“马路大”陆续集中在何玲子的身后,何玲子问道:“小冯,楼上的孩子们怎么样了?”那个叫“小冯”的青年专注了一瞬,说:“已有鬼子上去安排了,婴儿推车已经集结在楼门口。”
  “好,我们聚在一起,一道往外走。”
  “往哪儿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就在何玲子的身后。一把手枪,顶在了何玲子的脑后。握枪的人,竟是刚被释放的“马路大”之一,一个清瘦的年轻人。
  “你能预见未来,预见到你的下场,对不对?可惜你看不清我的脸。”那人揶揄道。山下雅广这才明白,这批特殊的“马路大”中,竟已被事先安插了特高课的内线。
  “我可以预见未来,但我不会放弃希望。”何玲子冷冷地说。
  何玲子一走神间,安崎宗光奋力挣脱,立刻叫道:“抓起来,都抓起来!何玲,你……你将是我们的第一个试验马路大。”他狠狠瞪了山下雅广一眼:“山下君,今天之内,写出解剖方案!明天,就由你来主刀!”
  “是我无能……我一定会……”山下雅广不知该怎么说。
  “不要自欺欺人了。”何玲子道,“我知道,你的父母为你安排了婚事,有人在奈良,苦苦等着战争的结束,等你完婚,成家,生一个事业有成的儿子,也是个医生……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这种天分,反是种负累。”何玲子叹着气,她的心一定在哭。她忽然抬起头:“但是,有一点我肯定没错,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的国家就沉沦了,沦为奴役,沦为鱼肉。就没有未来了,就没有好的命运了。”
  明天,山下雅广就要进行解剖,但现在,他还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解剖。
  “明天,会是什么样的试验?是不是我在做?”
  “这是你的选择……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忘掉我。”何玲子再不说话。
  山下雅广关门而出,却发现不知何时,安崎宗光已经站在了门口。“你想知道什么样的试验,为什么不问我?”
  “我这就准备向你请教。”
  安崎宗光拍了拍山下雅广的肩膀:“你大概不满我把你放在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上。但这是为了你的健康和前途着想。这也是最直接最彻底的了断方法。”
  “到底是什么样的试验?”
  “你要取出何玲的脑组织,植入一个婴儿的脑中。”
  “什么?我……我没有听懂。”山下雅广觉得手脚冰凉。
  “这是黑木大佐的天才设想,就由你来完成这历史性的试验!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些马路大的异能,培养出大日本皇军有异能的未来战士。如果这次试验成功,我们就能将众多寻常的人转化为有异能的战士,多年后,可以想象,皇军的战斗力将如何突飞猛进!”
  这一夜,山下雅广一刻都没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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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8 23: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在长而幽暗的走廊里慢慢踱着。他又看到了那如鬼火般的萤火虫灯。
  这里有多少个灵魂,在这里黯然?还会有多少?
  玲子会是其中之一?她会化为一只萤火虫,永远在这幽暗的地狱冷眼窥视我吗?
  一向温和的他,忽然抽出军刀,奋力劈开了这纸制的萤火虫灯。萤火虫四散飞舞,暗淡的光星星点点,像是一群被释放的幽灵。
  想了一整夜,他还是不知所措。
  人生能有几回,盼望天永远不要亮?
  这地下世界,其实永远没有天亮。似乎有无数条的走廊永远是那么黑,那么长。山下雅广缓缓走着,双腿沉重,心更沉重。对何玲子的解剖,被特意安排在了主走廊的尽头。安崎宗光希望 “杀鸡给猴子看”。
  远远可以看见,何玲子躺在一张大解剖台上,一缕长发,垂在铁台子边。
  山下雅广一路走去,走廊两边的屋子和牢笼里,“马路大”们愤怒怨毒的眼神比手术刀更锋利,将他刮得体无完肤。他木然地走到铁制的解剖台前。
  面对何玲子凄美的双眼。怨毒和鄙夷,哀伤和愤慨,爱怜和无奈,绝望和坚忍,一双眼睛里竟然也能有那么多的神情。
  他只能痛苦地闭上眼。
  “山下大尉,你还要等多久?”安崎宗光厉声道。
  山下雅广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递来的小钢锯。卫生兵上来将何玲子的一头青丝剃去,根据试验步骤,要从前额锯开颅骨。
  冰冷的锯条捏在冰冷的手中,划破苍白的额头。
  他忽然一扭头,几乎呕出了五脏,咳出了心肺。
  “脆弱的精神!”安崎宗光高声吩咐:“给山下大尉重新消毒着装,继续手术!”
  当山下雅广再次回到解剖台前,何玲子的眼中,似乎只剩下了怜悯和泰然。
  当鲜血再次流出时,山下雅广忽然又大吐起来。这次,他连回身都来不及,冲破口罩,溅了何玲子一身的,是鲜血。
  他的眼前,漆黑一片,只有些黯淡的星星点点,仿佛是那群萤火虫,渐渐的,黑幕上只剩下了一枚萤火虫,清清冷冷地望着他。
  黑暗中一片沉默,山下雄治说的这个故事令人荡气回肠。 “家父自那次事件后,再也做不了解剖。黑木胜念及旧情,没有对他过多处分,在准他退役之前,发誓保守‘429部队’的秘密。接受了何玲子脑移植的孩子,神奇地活了下来。家父临离开江京时,将那婴儿偷了出来,给了一个教堂里的修女,托她送入育婴堂孤儿院。”
  山下雄治说出这番话时,关键脑中却翻过许多念头,说道:“看来,有人十分看重这个秘密的保守,才会杀了这么多人——山下老先生的这份笔记,不但是日军当年进行惨无人道的细菌战和活体试验的又一确凿证据,还可能启示着一个更大的秘密:他们培养了一批超乎常人的‘异能战士’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历史的?”
“别忘了,山下雅广就是家父。”
  关键又将山下雄治的话回味一遍,问道:“我感觉你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被山下老先生救出来的孩子……”
  “他就是你的父亲关绍鹏!”
  “啊,原来是这样!”关键、安崎佐智子和井上仁都轻声惊呼。
“只不过,你父亲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特异功能,却在你身上发生,似乎应了医学上常见的隔代遗传,而你对痛觉的奇怪感受……似乎能感受到冤死者的痛苦。”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萤之痛’!还记得令尊的那首词作吗?”关键开口,轻轻吟诵着山下雅广当年的伤心欲绝之作。“蒂并枝莲,房双宿燕,两三载同心、人心有千重眷。欲度朝夕拥帐暖,共画蛾眉、绘了平生愿……”
这时,车田康介匆匆走了进来,兴冲冲地说:“总算联系上了巴警官,不久就会赶到。日本领事馆也会有人来,和警方协同处置那些陶艺品。山下博士,你能走动了吗?”
  山下雄治说:“人清醒了,手脚却仍是软软的,动不了。”
  “陶艺品在哪儿?我可以守在那里,第一时间交给官方。”车田康介说。
  “你们扶着我,我带你们去找。”
  两名记者上前来搀扶山下雄治。但山下雄治身躯长大,两人怎么也难将他搀起。
  “警方和救护车反正不久就要到来,不如你告诉我们,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办公室的保险箱里,密码是零三四九一五。”
  车田康介手里忽然已经多了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安崎佐智子:“山下雄治,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你的保险箱里,只有一堆无用的废纸。”
  久未开口的井上仁忽然说:“是关键,刚才念了一遍山下雅广的词,却加了几个字,间接告诉了山下雄治他对我们的怀疑。”
  山下雄治不再多说,怒目而视。的确是关键提醒,在念词时将前四句的每句开头,都加了一个字,分别是“蒂”、“房”、“两”、“人”,即“提防两人”。
  关键说:“不过也晚了,也不知道你给我们注射的是什么,我们能保持头脑清晰,但肢体却被进一步麻醉,什么高明药剂,不经过脊髓,却能麻醉到这么广的范围。井上先生用针管抽药剂、弹气泡的手法非常专业;你们出现的时机也太恰到好处;十年前佐智子小姐的父亲被杀,五年前的陶艺品劫杀案,和最近的这系列杀人案,其中唯一的常数,似乎就是你们两位。也只有你们两个合伙,才能将这些案件做得天衣无缝。你们的目的,就是山下雄治博士刚才说出的那段历史。他是个善良的人,不忍让这段历史就此沉埋,同时,他又是个软弱的人,直到临死,也没有勇气公布于世。但他一定心动,尤其五年前,正是细菌战受害者家属对日本政府的诉讼案如火如荼之际。《萤火虫相望》的赝品被砸碎在此,说明你们想要的是陶瓶里面的秘密!山下雅广一定记下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你们想让那秘密永不见天日!你们到底是谁?”关键总算听出了眉目。
山下雄治说:“让我发挥一下想象力吧,井上先生,我甚至怀疑你就是黑木胜的幼子,离奇自杀的那个孩子,一名医学院的高材生,就是你!其实你被换了身份,成为了军国主义分子,到中国来做民间间谍。甚至,黑木胜也还没有死,在操作右翼集团……你们……你们就是杀害家父的元凶!”
  井上仁怒喝:“不用再多废话了,你到底交不交出《萤火虫相望》的真品?”
  “我已经做了安排,家父告诉我的一切,都有另一方知道,一旦我被害,真相就会立刻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条。”山下雄治仍保持着高度镇定。
  “其实,只要大家都管好自己那张嘴,地狱会少掉许多冤鬼。”车田康介道。
  “但如果这样,就是任凭邪恶纵横,人世就会成为地狱。就像五十年前的这里。”关键怒视着两人。
  “那就委屈你的女朋友先入地狱了。”车田康介的枪口抵上了安崎佐智子的头颅。
  山下雄治大叫一声:“我说!”却已经晚了,叫声中夹杂着一声枪响。
  车田康介手中的手枪滚落在地。井上仁飞快地跑出门,却被几束手电光照定,有人喝道:“不准动!”只见陈警官和数名荷枪实弹的刑警已将车田康介和井上仁团团围住。
  沿着井口垂下吊索,巴渝生缓缓降入圣母堂后院的井中,手电光在井壁上游走。井壁原是青石砌就,不见阳光,黑黝黝的,而其中的一片,略略突兀,颜色也淡。巴渝生用力推了一下,一小块石板向后倒去,井壁上现出一个“洞”来。
  进洞后,是一条极为局促的通道,只能一个人爬行。巴渝生向前爬出十余米,前面忽然现出一具骷髅!爬了不远,又遇见了一具尸骨。
  爬过十余具尸骨后,巴渝生从通道的另一个口里出来,发现身处在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屋里有个硕大的灶台,七八个炉灶,显然是个厨房。他周游完整个地底建筑后,得出结论,这里是一个日军的秘密医学基地。方位上,正是中西医综合研究所的地下。
  莫非,蔡修女和安崎仁济之死,是不是跟这“井里的秘密” 相关呢?
  他向上级汇报后,提议暂时将这个发现保密。就在他连夜查找各方面资料,汇总线索的时候,电话响起。“巴警官,不好了,关键失踪了!”欧阳姗的语气慌张。“我给他打电话,总是没人接。”
  不久,各路查询的结果已经反馈而来。
  情况远比想象得糟:暗中保护关键的干警被人暗算打昏。关键、山下雄治、菊野勇司、千叶文香和安崎佐智子都失踪了!巴渝生和陈警官立刻带上几名干警,赶往中西医综合研究所。研究所里,众人的私人物品都还在,说明失踪可能就发生在研究所。
  巴渝生带分队来到小教堂的后院,领头下井,众警员鱼贯而入,分两队寻找。陈警官的小队发现了关键等人驻留的那间屋子,在两日本记者大下杀手时由神枪手开枪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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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8 23:4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关键听巴渝生叙述完,说:“你们爬进来的那条通道一定是当年陕西壮丁集体出逃时挖的通道。日军和特高课安排了内线在劳工中,那批壮丁没有走成。那个通道,日军也一定会堵上。我有个推测,通道和地下建筑里的尸骨,正是日本兵。这里的最高长官安崎宗光,看起来就是剖腹自杀的。当年日军战败后,自杀非常普遍。安崎宗光听说日军准备投降,要将他数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说不定陷入绝望和疯狂;他剖腹自杀,也会要求下属效仿。也许,想活命的士兵中,有人记起了劳工挖的通道,所以重新挖开了被封堵上的一段,也许,最终还是因为筋疲力尽,或者被射杀,没能逃出这里。这条通道,成为两名日本记者进入这里的另一条秘密通道。我甚至想,他们当年杀害山下雅广和两名警卫,走的就是这条通道。”
  “有道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最近车田康介和井上仁又开始频频光顾那口井和那条通道,他们是在暗中观察你们的实验进程。他们的行踪终于被老眼昏花的蔡修女看见。蔡修女认准了他们是恶魔,恶魔是从井里出来的,便在井口放了一个十字架镇魔。两人因此知道行踪被蔡修女发现,便杀人灭口。”巴渝生说。
  “他们的作案动机,是不想让这地下魔窟的秘密公布于世,对实验小组的兴趣,也就是希望我的‘特异功能’能帮山下博士找回失踪的陶器。”
  巴渝生转向山下雄治:“请问山下博士,《萤火虫相望》的真品,到底在哪里?”
  这时,陈警官走了过来,捧着一个大花盆,盆里栽着一棵硕大的四季海棠。正在接受治疗的山下雄治点头说:“请你把里面的花和土倒出来。”数块陶瓷片从土里现出,巴渝生蹲身,将这些陶瓷片拼成了一个细长花瓶的形状。《萤火虫相望》!
  山下雄治道:“我在关键和佐智子的启发下,挖掘了先父在万国墓园的墓地。最初,我只是希望能将这艺术品完璧归赵,设法带回日本,但随着恶性案件的升级,当我看见关键眼中思念黄诗怡小姐的悲哀,我就会想起先父给我留下的遗嘱,一张《萤火虫相望》的照片,和一条只有四个字的遗嘱——一句中文成语:‘不破不立’。”
众人明白了“不破不立”的意义——山下雄治砸碎了天价的《萤火虫相望》。

花盆的土里,还有一个密封塑胶袋。山下雄治说:“那个袋子里,就是我早些时候讲的那个故事,还有对这个地下试验基地的详细描述,一段丑恶的历史。”
  关键等人将过去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向巴渝生汇报过一遍后,对发生在五年前的陶艺品劫杀案以及最近发生的解剖杀人案的来龙去脉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了解。
山下雅广提前退伍时,曾在军旗下向天皇发誓,永远保守秘字426部队的秘密。他一直恪守诺言,但内心里在谴责那惨无人道的战争和更灭绝人性的试验计划,所以他一直希望“秘字426部队”的秘密能大白于天下。但如果从自己口中说出去,不但是违背誓言,在暗处的军国主义组织会立刻让他家破人亡。
  于是,他将以前写的手记塑进了因追悼何玲子和那场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灵魂的陶艺品《萤火虫相望》,希望在他死后有人“失手”打碎那陶器,让手记瞬间成为公共资料。终于,他选中了在江京举行展览会的机会,准备提前实施这个计划。
  诈死的黑木胜一直监视着山下雅广的举动,他的右翼组织在海关有暗线,陶艺品出关前做安检扫描和艺术品鉴定扫描,扫描过程中,《萤火虫相望》“腹中”的秘密被透露出去,黑木胜的组织得到消息,猜到陶艺品里藏了有关秘字426部队的秘密。他立刻通知潜伏在江京的井上仁和车田康介,要设法劫下《萤火虫相望》。
  山下雅广到江京后,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在多日的接触中,他认为中方警卫黄冠雄值得信赖,两人在某晚更换了大衣,黄冠雄戴上假发,将跟梢引走,山下雅广到万国墓园埋下了《萤火虫相望》。这是为什么山下雅广的衣服上有黄冠雄的指纹甚至毛发。两记者发现一直跟踪的并非山下雅广,就知道老人采取了防范,他们从圣母堂后院的井口进入“秘字426部队”的地下试验基地,坐电梯到美术馆的地下电路间。进入四号展厅。转眼间,两名保镖一死一伤。凶手看出了陈列在堂的《萤火虫相望》是赝品,逼山下雅广和黄冠雄说出真相,顽强的黄冠雄在重伤之余,爬上前死死抓住了车田康介的脚踝。破案后,江京警方分离出了五年前从黄冠雄手中取下的DNA样品,确证了车田的行凶。
  凶手杀了山下雅广,知道没有最终完成使命。同时,他们发现一名致力于异常生理现象研究的中年科学家任泉,有个奇特的实验对象,一位叫关键的少年。
  不久,他们又在一些有日文书刊的图书馆、资料室里,发现了黄诗怡的身影和借阅记录,显然,她在通过另一条途径,查找父亲被害的真相,最可怕的是,她离真相越来越近。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车田和井上这两个“日本通”和中日友好人士。两人向黄诗怡显示了极大的热情和帮助,同时设计杀人方案。
  在一次约见时,车田康介和黄诗怡订好,在江医旧解剖楼见面,一起勘查他最近发现的解剖楼里保留的当年江京沦陷时日军做恶的痕迹。黄诗怡对两人相当信任,但为了不给同时有约会的男友关键添麻烦,还是叫上了褚文光去解剖楼和她见面。而褚文光进楼时就被在外面潜伏放风的井上仁发现,井上仁偷袭,击昏了褚文光。
黄诗怡和褚文光惨遭杀害。黄诗怡随身带的书包里有不少她以前陆续积攒的证据,被付之一炬。两人用解剖手法杀人,是想嫁祸于关键。“诸葛胜男”的安排,也正是让关键无法洗脱嫌疑。而当山下雄治一行来到江京,凶手发现,通过这次实验,他们有可能会发掘那被山下雅广掩埋的陶艺品和秘密。
  任泉调戏黄诗怡的“爆料”其实只是一段小插曲;方萍的被杀,同样是段插曲,不但是两个恶魔的“即兴表演”,也有着一举多得的深意:可以嫁祸于任泉;分散警方的注意力,增加不必要的头绪。
  蔡修女的死,则是因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蔡修女之前,另有几名教堂的主持离奇去世,显然也和地下试验基地有关——小梁村的壮丁从井口爬出后,“秘字426部队”的日本宪兵接到告密后尾随而至,可能就是在圣母堂里逮捕了逃跑的苦力。可能日本情报部门也有间谍留在了江京,监护着这个秘密。他以隐秘的方式警告圣母堂的那些神职人员,并杀害了对研究所产生了兴趣的侦探,继而又监视着神职人员们的举动,每当他们准备讲出那段遭遇时,就下手杀人,使中西医研究所和圣母堂也都成了民间传说中的“鬼地”。后来车田康介和井上仁到江京来“接班”,这一恐怖的传统,也保留了下来。
  “所有这些都是他们犯的恶,莫非十年前佐智子父亲安崎仁济的死,也是他们……”这是关键留下的最后一个疑问。
  巴渝生翻着手中的资料说:“安崎宗光自尽后,他的遗孀和遗腹子安崎仁济一直受黑木家的救济。安崎仁济整个大学教育的开销,都是由黑木药业的基金会赞助的。所以他的军国主义立场,和对这个地下试验基地的了解,并不奇怪。不过,十年前安崎仁济的江京之行,使他的政治立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此事他只是在长途电话里,隐约向他夫人提及。他思想转变,向伪装的两位‘左翼’记者提起,两人知道安崎仁济掌握了地下试验基地的秘密,怕他今后说出去,因此在安崎仁济勘察圣母堂水井里秘密通道时,下了杀手。被认定为凶手的小流氓,只是个替罪羊。”
  “可是,安崎仁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政治立场?”
  “无人得知。我想,他是个认真的学者,他在中国的考察过程中,去了几乎所有日军犯过极大罪行的地区,也阅读了大量的资料,以治学的态度研究了日本侵华的史实,对日军犯下的罪行和中国人民所受的损失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些,直接对应上他所了解的‘秘字426部队’惨无人道的试验,有良知的人幡然醒悟,也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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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8 23: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关键默默点头,说:“所以他们整个疯狂杀人的初衷,就是为了掩饰那段丑陋的历史,他们暂时不杀我,也是希望通过我的特异功能,在实验进行中找出他们五年前没能拿到手的山下雅广手记。”
  雪夜清冷,熄灯后的江医一附院病房大楼格外静谧。住院医师办公室里,关键独坐疾书。送走了山下雅广和安崎佐智子等日本友人,他又回到了平静的大学生活,白日里便多接了几个大病史,一直写到现在。
  久坐之下,他起身舒展一下。窗外,下着入冬后江京的最大一场雪。远处,楼门前,如瀑长发,黑色皮风衣,正是黄诗怡!和黄诗怡酷肖的安崎佐智子已远在海之东,这还会是谁?等不起电梯,关键从楼梯狂跑下楼。“诗诗!”关键忍不住叫出声来。
  听见关键的呼喊,她缓缓转身,脸上是淡淡的笑,还是淡淡的忧伤?是安崎佐智子! “我正要打手机给你,”安崎佐智子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又看了看楼门口的值班保安,“他们不让我进去,说是已经过了探视时间。”
  “佐智子……你好。”关键不知该说什么,“我以为,你现在该在京都呢。”
  “其实那天,你送我们到机场……”安崎佐智子幽幽道,“在你离开的一刹那,我忽然觉得,江京,有我难以割舍的东西。”她低下头,看不清她的眼神和脸色。
  关键心头顿时一片茫然。“我……我知道,你妈妈还在江京。”明知道是傻到家的话,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说出来。
  安崎佐智子抬起眼:“回到京都的那两天,我一直在挣扎,要不要回来找你,想问你……我在考虑,和妈妈一起在江京定居。”她注视着关键的双眼。
  “啊……好啊,太好了,欢迎!”关键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安崎佐智子轻轻一叹:“可是,刚才你那声‘诗诗’,终于可以让我的内心矛盾告一段落。我们都需要时间……也许,我还是应该离开……”沉默。心头大乱。还是安崎佐智子先说:“我该走了,我妈妈还在等我回家呢。”安崎佐智子又仰脸浅笑,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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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0 16:0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实丰太过份了,日本人竟然在中国的土地上这么苍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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