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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安邪

《七十二夜》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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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天上的月影缺了又圆,岸边的柳叶瑟瑟飘摇。时光飞逝,似水无痕,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离鲤鱼跳龙门的九月十五之夜,已经越来越近了。就连湖岸上的我,都能感受到水中的暗潮汹涌。原本波平如镜的湖面,现在常常会泛起一些奇怪的涟漪,还时不时会有几条长如人臂的鲤鱼跃出水面,惊起一阵飞花碎玉。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鱼?”我蹲在岸边,好奇地问湖里的那条鲤鱼,“它们都是来跳龙门的吗?”

“是……”它费力地跟我说了一句话,就差点被别的鲤鱼挤走,“湖水里已经全是鲤鱼了,有好多鱼是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只为了明晚的一瞬!”

“怎么这么快?就是明天了吗?”我吃了一惊,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果然,月亮已经如皎洁的玉盘般完美无缺,静静悬在深蓝色的天空中。

“我、我不与你说了……”它艰难地摆了摆尾巴,就被汹涌的鱼潮卷走,“明晚,子时!我在这里等你!”

我盯着湖水中声势浩大的鱼群,望着不停翻涌的白色水花,不由攥紧了手里的乌弓!成败在此一举!那条鲤鱼的,楚河的,还有我的未来,都维系在那个虚无而缥缈的传说上,摇摇欲坠!

第二天白天,我变成了一只老鼠。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蹲在灰尘满布的墙角,望着正在摇头晃脑地苦读的楚河。他皱着好看的双眉,俊脸上带着一贯的不耐烦,时不时还会打两个哈欠。虽然他是如此懒散,虽然他是这样的没出息,但是我依旧是那么的喜欢他,哪怕倾尽所有,也要给他幸福!

阳光映透西窗,挥挥洒洒地照在楚河的身上,由耀目的金色,渐渐变成如血的绯红。夜晚,就要来了!

我悄悄地转过身去,顺着狭小而曲折的老鼠洞钻到了院子里,身后细小的动物脚印,随着阳光的隐没,慢慢放大,幻化为一个人的足迹。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衣带临风,弓似弦月!我沿着长安冰冷的街道,向那唯一能实现梦想的方向走去!七十二个夜晚,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今晚的努力化做泡影,我就会变成一只老鼠,时间最是残忍,不会留给任何人重来的一次机会!

或许是我思绪万千,愁肠百转,令我的步伐比以前慢了许多。等我走到长安城外的湖畔时,月亮的影子已经将至天心,午夜就要到了!但是今晚非常奇怪,一向静谧的湖泊变得格外喧嚣。还没等我接近岸边,就远远地听到嘈杂的击水声,浪花的拍打声,以及一阵高似一阵的哀号声。

我的心不由一紧,急忙加快脚步往前跑去,哪知刚刚跑到湖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偌大的一个湖泊,完全丧失了平日的安静优美,像是煮开的沸水,一浪接一浪地翻滚着。浪花下是数不清的鱼群,它们扭动着身体,用尽全力往天空中跳跃,再重重地跌回到水中,激起无数的缤纷水花。

眼前的鱼群是如此声势浩大,不由令人目瞪口呆。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都有着鼓鼓的眼睛和银白色的鱼鳞,这叫我到哪里去找那条和我闲聊谈天的鲤鱼去?

“小、小老鼠……”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条瘦小的鲤鱼,正奋力地摆着尾巴,穿过熙熙攘攘的鱼群,往我的方向游过来。我一见到它,就立刻兴奋地提着裙摆,跃上了平时放到岸边的小船。单薄的小船已经无法划到湖心,被水面下的鱼群挤得颠簸飘摇。

“是不是我来晚了?”我探头对它说,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鱼!”

“你、你没有来晚,刚刚赶得及……”鲤鱼费力地喘着气,在水下对我说,“快看那边的天空……”

我紧紧地抓着船舷,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中,皎洁的明月下,竟然平添了一颗璀璨耀目的星星。它是那样的美艳而不可方物,挂在遥远的天空上,几乎夺去了月亮的光辉。

“那、那就是传说中的龙门吗?”但是怎么会是一颗星星?

“是……”鲤鱼断断续续地回答,“一年……只有这么一瞬,那颗星星才会亮!据说……星星的后面,有一个五彩斑斓的大门……”它还没有说完,周围的鱼群顿时像是发了疯,一条翻天的银色巨浪,从我的身后瞬间暴起,气势汹汹地涌向半空。与此同时,一股腥湿的气息扑面而至,我这才发现,原来凌越在我头顶的,根本不是什么水浪,而是无数条银色的鲤鱼!


[ 本帖最后由 安邪 于 2008-9-23 14: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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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12

“哇!!”我被这壮观却又可怕的景象震慑,双手抱头,蹲在小船上大叫起来。不断有点点滴滴水花从半空中挥洒下来,偶尔还有几条鲤鱼,因为跳得不够远,重重地摔在船板上,激烈地扭动着身躯,无助地吐着水泡。

“快点,快点,小老鼠,我们该怎么办?星星就要消失了!”鲤鱼在水里焦急地催促着我。

我努力从摇摆不停的小船上站起来,仔细地望了望那颗星星的方向,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你这个呆子!”我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自己看看,那颗星星比你说的松树高了几十丈,鱼怎么能跳到那么高的地方!”

“啊?”它隔着悠悠碧波,抬眼望了望天空,“我怎么不觉得?大概是在水里待久了,视力难免有点偏差……”

我瞪了它一眼,又看了看眼前波澜壮阔的万鱼争涌,一咬牙,手一伸就把它从水里捞了起来。

“啊啊啊——”鲤鱼的身体滑不留手,布满鳞片,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掐住它,它则在我的手中不停地哀号,“你的指甲太长,掐得我好痛啊!”

“再坚持一下,只要一会儿就好!”我弯腰捡起那把弓,手臂一展,怀中就出现了一个饱满而晶亮的圆弧,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

“呜呜呜,小老鼠,我能不能反悔……”眼见我把它搭在弓弦之上,闭上一只眼睛开始瞄准,它开始期期艾艾地求饶。

“喂!”我的手臂没有一丝犹疑和颤抖,仿佛多年来等待的就是这一瞬,“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大概就是描述我们现在的情况?”

“什么话?”它可怜兮兮地朝我瞪着白眼,“是不是悬崖勒马,尚自有救?”

“嘿嘿……”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一声,“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笨蛋!”

接着手指一松,弓弦刷的一声弹出掌控。

一条银色的弧线,像是闪亮的流星,带着百转千回的光芒,往无尽的天边飞去。“哇哇哇,救命啊——”美中不足的是,在这难得一见的胜景中,还夹杂着一阵凄惨的哀号,随着那闪烁的银链,渐去渐远。

眼见那条鲤鱼化做流星,消失在天边,我也大汗淋漓,浑身脱力的倒在船上。小船渐渐由颠簸摇晃恢复成了舒缓的平稳。天空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星闪了几闪,终于隐觅了身影。

鱼群渐渐褪去,击水的声音也随之停止,深蓝色的湖面,倒映出月亮的影子,又恢复了昔日的静谧和安详。而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景象,似乎只是一个夏末秋初的梦,

梦醒时分,了无踪迹。繁华过后,往往就是无尽的空虚!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船上爬起来,呆呆地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心神不宁!而每当有一条鲤鱼靠近船舷,我都要仔细打量一番,看看是不是被我射上天空的那只。但是直到我等到天边泛出鱼肚白,它都没有出现!于是我只好失落地提着长弓,走回了自己那狭小却肮脏的窝。

“乖囡啊,你又怎么啦?”妈妈见我茶饭不思,身材日益消瘦,开始担心起来。

“妈妈,我做了一件让我非常后悔的事情……”我躲在洞口里,用爪子擦着眼睛,可惜是老鼠的模样,连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活着难免犯错,关键是能不能挽回!”妈妈好奇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妈妈……”我失声悲泣,真正心如刀绞,“我、我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把唯一的朋友,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没有那么严重吧?”妈妈显然认为我夸大其词,“你以后好好对他不就行了?”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撒开四脚往湖边跑去。为什么?我当时怎么会没有想到?如果让鱼离开水,无异于让它踏上死路!而我却如此心狠,居然在它的苦苦哀求下,依旧义无反顾地松开了手里的弓弦!

那条鱼!那条喜欢说着大道理,喜欢在水里与我谈天说地,真真正正全心全意为我付出的鱼,再也不会回来了!它被我亲手扼杀了,扼杀在自己狭隘的梦想中,自私的幸福里,不复重生!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负罪感完全侵占了我的灵魂。我日日夜夜守在那弯静谧的湖水边,那条孤独的小船上,甚至把楚河的事情都彻底抛到了脑后。就这样不知过了几个夜晚,天气越来越寒冷,湖边的草木皆已枯黄,我却依旧没有看到那条会开心得跟我摇头摆尾的鲤鱼。

直到有一天,我依旧像是往常一样,趴在船舷上对月长哭,哭得正伤心欲绝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银白色衣服的年轻男人正站在草木枯黄的岸边,朝我亲切地微笑。他的面孔很文雅,美中不足的是一双眼睛里,眼白有些过多,乍一看有些双目无神。

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人,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印象。

“嗨,小老鼠!”他的声音也如此陌生,语气却似曾相识,“许久不见了,你又瘦了好多吗!”

“你真是条笨鱼!”我听到这里,心口一暖,不由破涕为笑,“我叫茜茜,怎么永远都记不住我的名字!”

“在下姓李,名鱼!字飞天!”他朝我抱拳作了个揖,身上的衣服像是鳞片一样流淌出耀目的光芒,“见过茜茜小姐啦!”

我听到这个好笑的名字,再也按捺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

长久以来,积郁在心头的阴霾,终于在这个月冷风清的夜晚,烟消云散!


[ 本帖最后由 安邪 于 2008-9-23 15: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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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04:30 | 显示全部楼层

13

“龙门的那边是什么?有没有别致的风光?”我抱膝坐在小船上,好奇地问他。

“嗯,我也不清楚……”他虽然变成了人,却跟做鱼时一样稀里糊涂,“好像迷迷糊糊地飞到了天上,等到再清醒时,却发现即便不在水中,也可以自由呼吸!”

“那你现在是龙吗?”我上下打量着他,却依旧无法在他的脸上发现一丝睿智的神采。

“或许是吧?”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羞赧地挠了挠头,“不然我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做人是不是非常有趣,你再也不会被困在一汪湖水中,抵达不了外面的天地啦!”

他听到这里,居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无限眷恋地看了一眼脚下的碧波千里,拉着我的手跳到了岸边。“茜茜,我们走吧!”他的衣服似片片鱼鳞,在黑暗中流泄出不尽风华,“你助我完成心愿,我也要帮你实现梦想!”

我急忙提着裙子,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知为什么,变成了人的他,似乎平添了一丝欲说还休的惆怅!

但是不过一时半刻,惆怅就一扫而空,此时我们正蹲在楚河家的高墙下,吵个不休。

“喂,你不要在一边干站着,在下面托我一把,我要爬进去!”

“呜呜呜,茜茜……”他跟我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痛心疾首地唠叨,“你这样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半夜爬墙呢?实在是太有伤风化啦……”

“闭嘴!我本来就是一只老鼠,偷鸡摸狗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还在乎这点小节?”

说完我就手脚并用,也不管他的抗议,踩着他的肩膀就爬到了墙头。或许是因为那短短的七十二夜已经过了大半?我原本肥胖沉重的身体已经变得轻盈无比,腰肢一扭,就像秋日翩翩的黄叶,无声无息地落到了院子里。

昏暗的夜色中,楚河的书房里,正透出无尽温暖的灯火。我小心地一步步接近,伸手轻轻叩了叩窗棂,在寂静的夜晚中发出笃笃的清响。而我的一颗心,也随之忐忑不安,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么多个日夜过去,不知楚河再次见到我,是惊诧还是开心,是会邀我共饮美酒,还是与我吟风弄月?可是还没等我想完,雕花的窗户就被人轻轻推开,昏黄的灯火里,映出楚河温润俊美的脸庞。他的鼻子依旧是那么挺拔,他头发在夜色中闪耀出动人的光华,只是他的目光却冰冷犀利,似乎还带着一丝鄙夷。

“小姐,深更半夜,怎么如此不知自爱,跑来敲一个陌生男子的房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若不曾相识。

“楚、楚公子……”我愣愣地望着他,目瞪口呆,“我、我是茜茜啊,你忘了我吗?”

“茜茜?”楚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小姐你还是不要说笑了,更不要打着别人的名号招摇撞骗!茜茜她怎么会长成你这个样子?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要叫家丁赶你了!”说完,他双手一合,发出砰的一声清响,那扇曾经为我敞开的窗户,已经无情地在我面前紧紧关闭!

我愣愣地站在清风冷月之中,只觉得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月亮的光芒挥挥洒洒,在墙上投映出一个苗条婀娜的身影。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浑身肥肉的少女了,也不再粗俗笨重!可是,多么可惜,当我拥有了美丽的同时,却永远失去了楚河追随的目光。

我受到了强烈的打击,懵懵懂懂地翻过高墙,失魂落魄。

“喂,小老鼠,你怎么啦?”那条鲤鱼正蹲在墙角等我,见我出来,立刻高兴万分地跑到跟前。

“没什么……”我心下黯然,低头指着自己的心口,“小鱼,我好难过,就像这里丢失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永远也不会复原!”

“是不是楚公子不认得你了?”

“是……”我抓着衣角,开始小声悲泣起来,“我、我好不容易变漂亮了!才想跑过来让他看看……”

“这不能够怪他,他本就是一个凡人,只能靠肉眼去辨别事物,而人类总是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边说边用手替我擦去眼泪,“那你要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帮助他?”

“当然!”我没有丝毫犹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助他实现梦想,原本就不奢望得到什么回报!”

他听到我的回答,白目中现出了然的笑容,伸手掐了掐我的脸。“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仙界吧!”


[ 本帖最后由 安邪 于 2008-9-23 15: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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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25:51 | 显示全部楼层

14

“你、你再说一遍?我们要去哪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仙界啊!”他昂首挺胸,似乎非常骄傲,“莫非你忘记我说的话了吗?一旦成为了龙,就能通行三界!我既然能够变成人的样子畅行于人间,自然就能上天入地!”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的眼前现出一条光明大路,“知道楚河中举人无望,所以才想买通天上的神仙,看看有没有偏门可走?”

“嘿嘿,差不多吧,虽然不知能不能成功,总是要试一试!”他边说边定定地看着我,忧心忡忡,“不过有一件事,我很担心!”

“什么事?”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恨不得速速启程。

“那个,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他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似乎有什么事令他十分为难。

“什么话,你快点说啊,不要急死人了!”

“那个,人们都说,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边说边小心地望着我,“小老鼠,即便如此,你也要跟我去吗?”

“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得一颗心似乎沉到了冰冷的湖底,“你的意思是说,当我回来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只老鼠,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做人?”

他没有回答,但是表情却十分凝重,印证了我的想法。

“不碍事的!”我轻轻笑了一下,拉起他的手,“我们走吧,我不会后悔的!我也从未奢望能得到人类的灵魂,只要如此,就已足够!”

“唉!我寄愁思与明月……可怜月华逐流水!”不知为什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一会儿就带着我走到了一条夜雾弥漫的小路上。

“你在说什么?”我一边好奇地问他,一边打量着周遭紫色的雾气。

“没什么,只是在念要去天上的咒语而已!”他笑了一下,引我走向浓雾的深处。他的手很冰很冷,像是湖泊中碧蓝的水,但是却又坚定有力,让人觉得很安心。

雾气越来越浓,湿湿冷冷,几乎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喂!小鱼!”我只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似在攀登一个险峻的山峰,“如果此番回来,我变回一只老鼠,你还会不会理我!”

“那我就再变成一条鱼好了!我们再去放舟五湖,聊寄忧思!”

“一言为定!”我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宽,“你可不能反悔,定要陪着我一生一世!”

“嘘!不要说话!”我正开心得不能自已,他却猛地拉了我一把。

“嗯?怎么脚下变软啦?”我慌乱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青烟萦绕,万花缤纷的地方。那些花姹紫嫣红,白的、红的、紫的、黄的,似乎汇聚了人世间所有美丽的颜色。而再仔细打量,则更是奇怪,花丛中梅花、菊花、兰花、芍药,无一不全。明明是花期不同的花,却会同时盛放。

我面对这样的人间仙境,无限芳菲,刚刚要张口欢呼,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巴。

“小声些!”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看看那边有什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花海中央,正有一株风骨不凡,虬枝伸展的古松,松树下坐着一个眉须皆白的老人,闭着眼睛频频点头,显是在一心一意地与周公进行会晤。

“这个糟老头子是谁?”一见有人,我立刻趴在花丛中,大气都不敢喘。

“是月老!”鲤鱼看了我一眼,眼波中有不尽的调笑,“我记得你不是说过,想要楚公子喜欢上你!所以才特意带你来见他!”

“你这条讨厌的臭鱼!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也当真!”我满面通红,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只老鼠,找个洞钻到地底。

“现在机会来了!我们不能错过!”他伸手指了指那棵松树,“看到没有?那棵树上有很多红线,你只要找到自己的那根,和楚公子的系在一起就行了!”

“人和老鼠也可以?”我将信将疑。

“对!只要够长就行!”他斩钉截铁。

天啊,这也太没有天理了!怪不得世间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离奇姻缘,看来都是拜这个老眼昏花,稀里糊涂的老头所赐!


[ 本帖最后由 安邪 于 2008-9-23 15: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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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26:10 | 显示全部楼层

15

不过放眼天下,皆是情天恨海,满葬生命无数,或许也不多我这一个海底冤魂?想到这里,我蹑手蹑脚地越过花海,爬到那棵松树的下面。而鹤发童颜的月老,此时正双手抱怀,斜倚在松树边睡得香甜,似乎完全没有发觉到我的靠近。

“啊……”我一抬头,就看到树枝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不由眼花缭乱,“怎么这么多根红线,到底哪根是我的?”

“把手伸出来!”鲤鱼也四脚并用地爬过来,蹲在身边指点我,“属于你的姻缘就会被你的心意吸引,自动落入掌握!”

“这么容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呵呵轻笑了一下,往那堆乱七八糟的红线的方向伸长手臂。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饶是我如何努力,甚至恨不得跳脚爬到树上去,还是没有一根红线缠到我的手上。

“怎么会这样?”我望着头顶如织如絮的红毯,欲哭无泪,“呜呜呜,难道我这一辈子没有姻缘吗?”

“茜茜,不要伤心!”鲤鱼见我不快,急忙过来安慰,“闭上眼睛,想想对将来的期许,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对未来的期望吗?可是我有很多梦想,到底要想哪个?于是我闭上眼睛开始遐想,或许做白日梦一向是我的长项,因此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美好的画面就前呼后拥地涌进脑海中。

嗯,我要一个很大的窝,最好南北通透,里面要有温暖而充足的干草;还要有很多很多的粮食,多到我一辈子都吃不完;最重要的一条是,白日里上街,再也不会被人围追喊打,可以像做人一般快活,开开心心地享受阳光!

想着想着,我发现不对劲了!这全都是一只老鼠的梦想,而并非一个人的!可是,如果我真的嫁给楚河,怎么可能再做一只老鼠?

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错位的噩梦,刚刚想推翻重来,就听到那只鲤鱼在我耳边兴高采烈地喊:“成了!成了!找到了!”

“在哪里?”我听到欢呼,迫不及待地看向手掌,哪想却一无所获,仍然没有半根红线缠到我手指间。

“在上面啊,上面!”鲤鱼伸出手,高高指向松树的树冠。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青翠茂密的树冠间,正有一截又短又细的红色绢绳,像是蚯蚓一样左摇右摆,可惜实在是太短,无论它怎么努力,依旧无法企及我遥远的手指。

“这、这就是我的姻缘?”我看到头顶上那个尴尬扭动着的红绳,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嗯!看它那么努力地响应你的呼唤,应该没错!”

“呜呜呜,真是气死我啦!”我又羞又恼,“为什么别人的姻缘线都那么长,轮到我这里,就剩下了一根线头?”

“茜茜,不要着急,可以找找楚公子的,或许他的姻缘线比较长也说不定呢!”

长又能长到哪里去?除非奇迹发生,它能长过一条银河,否则无论如何都接不上我那根可怜的线头!

“那要怎样才能找到楚河的那根?”人们大多存有不切实际的妄想,我虽是一只老鼠,却也不能免俗。

“你只要想着楚公子的音容笑貌就行了,只要用心,自然就能找到……”

他那厢话音未落,我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想了起来。点点滴滴的甜蜜,像是小溪一样,汩汩流向我的心头。好像自有记忆以来,一有空闲就会想想楚河的脸,想想他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线的眼,想想他潇洒不羁的气质,还有他挺拔俊美的五官。
果然,这次我刚刚浮想联翩地开个头,耳边就第二次响起了那条鲤鱼雀跃的呼唤:“出现啦,出现啦,我已经看到了……”

“真的?在哪里?能不能和我的那根系在一起?”我急忙兴高采烈地睁开了眼睛。

“在那边……”他挠挠脑袋,欲说还休,“只是……”

“只是什么啊?”平日里怎么不见他说话这么吞吞吐吐?

“……又是一根线头!”

果然,顺着他指点的方向,我毫不费力地又找到了另一根扭曲的短小红绳。只是它在树冠的另一边,和我的那一根,宛如传说中的牛郎织女,隔着层层叠叠的松枝,遥相辉映!


[ 本帖最后由 安邪 于 2008-9-23 15: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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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26:23 | 显示全部楼层

16

于是我的脸再次失血,变得白中泛青!

“呜呜呜!”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怎么会这么倒霉?偏偏我们俩的姻缘线都这么短?”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或许只是凑巧!”他也一头雾水地望着两根距离遥远的线头,连连叹息。

“能不能想想办法啊?”我边哭边伸手撕扯着群裾,“用别的东西接一接也不行吗?比如裙子?”

“茜茜,你不要这样!”他被我吓得脸色青白,急忙拼命阻止,“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先离开这里,一定有办法的!”

接下来容不得我抗议悲泣,他就连拉带拽地把我拖走。其间我不停地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那棵挂满了姻缘线的青松。我多么想留在这里,直到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每当看到那高高树冠上的两根又小又短的红线,都令我双目如灼,心中刺痛!

就这样,我只好一步三回首地,穿过缤纷绚丽的花海,走出青烟萦绕的仙境,踏上了通往人间的归途。

只是此时此刻,我们都被悲伤蒙蔽了双眼,完全没有注意到,树下一直酣睡的老人,正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露出狡黠的微笑。在他苍老得如枯枝般的手中,赫然缠绕着两根长长的,缱绻温暖的红线。

因为接二连三地受到打击,我比来的时候更加心灰意冷,以至于双脚刚刚踏上结实的土地,跟着就打了个寒战。

“哇,好冷……”我哆哆嗦嗦地抱着肩膀,“果然是心境使然,明明没有到冬天,怎么就觉得这么冷?”

“茜茜……”冷风中有人在叫我,那声音略带些哭腔,竟从遥远的头顶传来。

我抬眼一看,却见一个瘦高而英俊的年轻人,正面带哀伤地俯视着我,一双眼白有些过多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喂……你怎么啦?”冷风侵袭着我的身体,令我像是秋天的枯叶般不停地颤抖,“你这条傻鱼,为什么要哭呢……”我说着说着,语气竟然也有些哽咽,急忙伸手抹干了眼泪,“走的时候……不就已经料到会这样了吗?”

是的,就在我们去往天界的短短一瞬,人间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个日夜。而我那短短的,可以变成人的七十二个夜晚,已经所剩无几。

“走吧!”我把手举过头顶,拉着他宽厚的大手,朝他笑了一下,“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你看,起码我还没有变成一只老鼠。只是,变得小了一点而已!”

“是!”他善解人意,努力露出开心的笑容,“我也一直希望有个妹妹,这次终于可以如愿以偿!”我听着他的安慰,想笑却笑不出,只好提着松松垮垮,层层叠叠的裙子,努力地跟上他的脚步。

此时已经是寒冷的冬天,北风萧萧,白雪茫茫。脚踏在积雪的路面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冬天来了呢,真快啊!”

“是啊,我从来没有想到冬天会来得这么快,只是走了一段奇怪的路,树上的黄叶就都落光了,万物都被融成了白银!”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俏皮话,月亮的光芒将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大,一个小,映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时而被冷风吹得飘摇,时而被雪花弥漫得模糊,只余下稀稀落落的脚印,渐行渐远。


[ 本帖最后由 安邪 于 2008-9-23 15: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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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26:37 | 显示全部楼层

17

冬夜的明月似乎也欠缺了几许温情,冷冷地挂在天际,似一弯化不开的愁绪。

“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走着走着,望着这个洁白冰冷的世界,只觉得悲从心来。只是一只老鼠,却妄想改变自己的以及别人的命运!这真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所谓痴人说梦,大概就是如此!

“也不是没有……”他低头看着我,小声应了一句,“只是有点凶险,也许我会有去无回!”

我仰头望着他,仿佛我们是初次相识,他的银色衣服被白雪映出晶莹的光,宛如沙场上将军的铠甲。

“不过为了你,我打算试一试!”他亲切地笑了一下,蹲在我的面前,“只是如果这次能回来,我再也不要做什么人,还想变回碧波中的一条鲤鱼!”

“你怎么这么傻?”我看着他无神的双眼,继续努力开导他,“君不见跃龙门的那天,有多少条鲤鱼奋不顾身地争涌而上,比起人类的追名逐利,有过之而无不及!”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摇头晃脑地咬文嚼字,仿佛又变成了那条明明一文不名,却有着清高傲骨的鲤鱼。

“我怎么记得那个时候,你的乐趣就是跳啊跳,拼了老命也要跳到那高高的龙门里!”

“所以说嘛!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东西看上去很美,能令人迷惑,但是当得到以后,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是在说楚河?”这话明明另有所指,我心中不由得酸溜溜的。

“不!我是在说龙门!”他边笑边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柔声道,“我要走啦,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如果怕冷,回到洞里等我也行!”

“那你还会不会回来?”我现在的身量太矮,只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只能脖颈发酸地仰视他。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在风雪中整理了一下衣服,像是个即将出征的战士一样,沿着寂静而冰冷的街道,往未知的前途走去。冷风如刀,万里飞雪,他那单薄的背影仿佛随时都会被凄风冷雨吞没。似乎眨眼间,时光便会老尽,故人相隔千里!

“喂!”我望着他寂寥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潮湿,提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就追了上去,“你这条死鱼,到底要去哪里?休想抛下我!”

“这?”他低头看着状如女童的我,面上现出为难的表情,“你还是不要跟去了,会很麻烦!”

“不行,我一定要同去,谁知道你会不会中途变卦,躲到哪个河沟里,做你的逍遥鲤鱼去!”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一起走吧!”他伸出宽阔的大手,牢牢地拉着我的手,往城外走去。

“你到底要去哪里啊?还没有告诉我!”走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芜,风雪也越来越大,我不由问道。

“嘿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光中流露出得意神色,“说出来你会害怕!”

我扁了扁嘴,不以为然!

“我要去的地方,只有死人才能去!”他嘴唇微动,神色凝重地说,“就是地府!”

“地府?”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为今之计,只有去改地府的生死簿,才能让你的楚公子中举!”

我听到他的话,几乎要魂飞天外!似乎在很久之前,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论调,只不过那是她绝望到极点时,顺嘴拈来的玩笑。“你是在开玩笑的是不是?”我紧张地拉他的手,心跳如鼓,“如果活人去了地府,岂不是有去无回?”

“放心吧,茜茜,我是一条龙,而不是平凡的鲤鱼!”他柔声安慰我,“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改完了生死簿,我们就能快活逍遥地放舟四海了!”

我望着他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欢快地点了点头。

上天是何其公平,而我又是何其幸运!阡陌红尘中,虽然永远与喜欢的人失之交臂,却意外得到一位挚友,犹可聊寄平生。

可是走着走着,我发现不对劲了。虽然周围的风雪很大,虽然天色漆黑如墨,但是隐隐约约依旧能够闻到一丝香烛的烟气,看得到高高山峰上剪影般的起角飞檐。

“小鱼……”我一边沿着布满积雪的青石台阶拾级而上,一边拉了拉身边的鲤鱼,“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这分明是要去拜佛,而不是要去见阎王啊?”

“因为在去地府之前,我们还要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佛祖的香油啊!只有佛龛前的供品,才能抹去生死簿上的墨迹!”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可怕了,以至于我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偷窃佛祖的供品,属于渎天之罪,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天上神仙的惩罚,永世不得超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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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26:50 | 显示全部楼层

18

“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在这里等我!”我朝他露出一个奸猾的笑容,“反正我是一只老鼠,偷鸡摸狗是与生俱来的本领!”

说完,没等得到他的回答,我就提着累赘的裙子,踏着积雪,快步跑到了山顶的寺庙前。周遭风雪大作,山风呜咽,细碎的雪花,像是凌乱的刀子,无情地割痛了我的脸颊。我望着眼前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多年前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一个小小的男孩,有心无心地,用一个香喷喷的鸡腿,挽救了两只可怜老鼠的性命。

虽然草木无情,不识韶华飞度!

但是那两只老鼠,却结草衔环,倾尽生命,也要报答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恩德。一路上这么艰难,都趔趄着走过来了;变成人那么痛,都咬牙捱过来了,现在就差这么一点点,又怎能轻言放弃?

我想到这里,鼓足勇气,用尽全身的力量,伸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门沿上的积雪簌簌而下,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洁白的,银装素裹的道路。道路的两边,是形色各异的罗汉石像,他们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张牙舞爪,还有的圆睁双目,栩栩如生地站立在这个风雪之夜!

我见到这些恐怖的石像,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根根倒竖,硬着头皮就往前走去。一尊尊石像的影子,像是恐怖的鬼魅,生动地投映在白皑皑的雪地上。他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定定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不要怕,不要怕,只是石像而已,没有什么可怕……”我一边嘟嘟囔囔地自我安慰,一边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入了供奉佛祖的佛堂之前。

因为我是一只老鼠,平时根本不敢接近这种神圣的地方。不由拼命屏住呼吸,使劲压抑自己跳得狂乱的心。只见大殿之中火烛通明,香烟萦绕,在正中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宝相端庄的金身佛像。佛像身披红色袈裟,坐在金光灿灿的莲花座上,在辉煌的烛光中,升腾的香火里,似乎随时都能踏着五彩祥云,飘然而去。

我呆立在大殿前,被眼前奇异的胜景震撼,只觉得心中一片祥和安宁。方才在风雪中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仿佛灵魂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涤荡。

眼见四周无人,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蒲团前,双膝跪下,用尽全力磕了三个响头。“佛祖大人,您不是说过,众生平等吗?”我边磕边嘟嘟囔囔地念,“我虽然是一只老鼠,但是也有自己的梦想,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能够借一点香油成全我吧!”

说到一半,我偷偷睁眼看了看面前高大庄严的佛像。只见它的双目微睁,在杳杳的烟气中,似乎有生命一般,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众生。

“您不会在乎这一点点香油的是吗?”我继续自欺欺人,“我只要一点点,就能实现梦想了,如果您介意的话,就请摇摇头好吗?那我一点都不会碰!”

说完我再次斜眼看了看那尊金光赫赫的佛像,它依旧面无表情,用木然的目光看着我。

“那您是同意啦?您真是太慷慨了!”我见状开心地跳了起来。虽然明知对于一尊佛像来说,不管它是泥塑还是木雕,不论它是漆了彩或者镀了金,都是无法摇头或者点头的!

于是我放心大胆地从蒲团上爬起来,直奔供在佛龛上那满满的一罐香油而去!油盛在陶制的罐子里,在烛火的辉映下,闪耀出琥珀色的光辉。我顺手抓过身边一个盛放供果的玉碗,把上面的瓜果小心地摆在一边,捧起罐子,就开始仔细地往里面倒着香油。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液体倾洒发出的细碎声音。可是我倒着倒着,突然觉得背上凭空升起一丝寒意,直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正在暗处望着我。

我的手不由一抖,油罐里的油溅出几滴。心慌意乱地向四周看去,只见雄伟的佛堂依旧空旷寂静,哪里有半个人影?只有暗影里供奉的四大天网的雕像,或青面,或红脸,手持法器,威风凛凛地守护在大殿两旁。

我见状长舒了一口气,哪想刚刚回过头,就正对上一道严厉的目光。那目光是如此的可怕,如刀似剑,似乎能一直望到我的灵魂深处。我呆呆地仰着脑袋,望着眼前的奇异景象,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手里的油罐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琥珀色的液体,在地上蜿蜒出一道道小溪。

因为那犀利目光的出处,正是那尊宝相端庄,金光耀眼的如来佛像。它慈祥的脸上,已经一扫方才的平和舒缓,取而代之的是严厉的斥责,连半睁半闭的眼睛,现在也完全睁开。金灿灿的眼球,在烛火的辉映中,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啊啊——”我被这奇异的景象吓到,再也承受不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紧接着一把抓起那个装了半碗香油的玉碗,提起裙摆,撒腿就往大殿的门口跑去!

可是就像是个噩梦一样,刚刚还空空如也的大门前,此时正站着一个漆黑而高大的身影。风雪映透纸窗,在他的身后,投映出乱花缤纷。那是一个青面獠牙,头戴宝冠的魔王雕像,手上捧着一把巨大的宝剑,身披五彩盔甲,威风凛凛地挡住了我的出路。一双圆睁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毫无表情!


[ 本帖最后由 安邪 于 2008-9-23 15:0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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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27:05 | 显示全部楼层

19

天啊!怎么会这样?我双手护住油碗,仰头望着这个可怕的神魔,几乎魂飞天外。可是还没等我想到出路,他巨大的手臂一扬,一把宝剑似蛟龙出洞,带着虎啸龙吟,和腥风阵阵,直直地往我的头上劈下来。还好我反应敏捷,顺势就地一滚,总算躲开了这一剑。锋利的剑刃砸在青石地板上,迸出精亮的火花。
“饶了我吧……”我只觉得汗流浃背,小心地捧着手里的油碗,哆哆嗦嗦地说,“我再也不会犯了,只要这一点点油就好……”
但是那个神魔似乎完全听不到我的苦苦哀求,手臂一展,在黑暗中划出一个闪亮的圆弧,紧接着第二剑劈头而下,力道更加迅猛!我用仅存的力气,往旁边一跳,再次堪堪避过,只觉得全身几乎虚脱。那可怕的剑锋,虽然没有直接挨到身上,但是也令我伤筋动骨,周身无一不痛!
我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费力地喘息,努力想要爬起来,却苦于没有力气。高高的穹顶,是一望无际的黑。耳边回荡着铿锵的脚步声,踏出命运的节奏!我知道,那是死亡的脚步,绝唱的鼓点!
果然,我的面前渐渐出现了一双巨大的,油彩斑驳的脚,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出它正无情地挥舞着手中的惩戒之剑,要夺去我的生命。只是瞬息之间,周围尘土飞扬,死亡的腥风已经将我笼罩。我绝望地闭上双眼,准备等死!
从来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我今日终于明白,可惜已经觉悟得太晚!
可是就在这时,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有一股大力,斜斜地把我拉到了一边。那柄巨大而可怕的利剑,带着雷霆之势,掠过我的头发,第三次落空,狠狠砸到了地上。
“小鱼?你怎么来了?”我惊魂未定,呆呆望着身边穿着一身银色衣服的人,恍如看到了幻觉。
“你怎么这么笨啊!居然打碎了佛龛上的法器!”他看了我一眼,“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早就成了老鼠泥!”
“先不要骂我啦!还是想想怎么逃命吧!”眼见那个巨大的神魔甲胄叮当,再次一步步靠近,我几乎要哭出声来。
“这还不简单,还不快跑?”说完他脚下生风,拉着我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一条鱼变的人,居然比我这只老鼠跑得还要快!只觉得双脚几乎离开了地面,渐渐脚不点地!
“你的逃命本领居然如此出色,真是深藏不露!”
“过奖,过奖!”
还没等他话音落地,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大门已经被我们撞开。冰冷的风雪瞬间席卷而来,虽然凌厉无情,却带着生命的味道。
“太好了!太好了!”死里逃生,令我高兴得雀跃欢呼,“终于逃出来了!我们快去地府吧!”
可是我的欢呼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回应,一抬头,却见身边的鲤鱼正望着长长的甬道,面色严肃。
我呆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得一颗心立刻跌落到了深深的谷底!
只见刚刚还姿势各异,静止不动的罗汉石像,现在则像是有生命一般,全部双手合十,站在风雪中,弯腰对我们行着大礼。
“他、他们该不是在欢送我们吧!”这诡异的景象实在是太过恐怖,令我语无伦次。
“你看像吗?”鲤鱼翻了翻白眼,似在嘲笑我的愚蠢。
“不、不大像!”我哆哆嗦嗦地回答,“怎么看……都像是在邀战啊!”
“你糊涂一世,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那、那我们要怎么办?”我已经无心跟他拌嘴,只想求一条生路。
“只有一个大门,你说该怎么办?”他轻轻笑了一下,捏了捏我的手。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居然让我的恐惧一扫而空,仿佛看到了千顷碧波,万里月光。
“不要紧!”我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仰头笑道,“横竖都要去地府报到!就让我们,携手相伴吧!”
“一言为定!”他点点头,迈下了布满积雪的台阶。
与此同时,那些如泥塑般合十行礼的罗汉,瞬间全都动了起来。与凛冽的北风融为一体,带着冰冷的雪花,扑面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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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3:27:20 | 显示全部楼层

20

“哇——”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些石像的速度会这么快,似乎还没等我看清,一个硕大的拳头就扑面而至。可是紧接着脚下一滑,身子一沉,似乎有人踢了一下我的腿弯,让我躲开了这迎面的一击。

在血雨腥风中,在刀光剑影中,那条鲤鱼已经完全不似我印象中的温和愚蠢。一身银白色的衣服,像是滔滔的江水,波澜壮阔地徐徐展开。一俯身,一投足,都带着春水般的细致和绵长,在不经意间,将众生都笼罩其中,却又变幻莫测。

我一边夺路而逃,一边望着他的横眉冷对,他的飘逸身影,眼前幻化出一条升腾的银龙。它鳞甲森森,翱翔于九天,若它冲向云霄,即便是天上的诸神也无法阻挡!

“小鱼,小鱼!”我紧紧抓着他手臂,激动得热泪盈眶,“你真的变成龙了是不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白痴如你,也会有这么威风的一天!”

他朝我笑了一下,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但是与此同时,一条猩红的血线,正从他洁白的脸上蜿蜒而下。

“你快走吧!”他塞给我一个扁扁圆圆的东西,“我们两个人一起,根本就冲不出去!”

“为什么?说好同生共死,我才不要一个人逃命!”我一边躲避着那些石像无情的攻击,一边大声的抗议。

“笨蛋,我已经是龙了!他们奈何不了我的!”他尽量帮我挡住那沉重而凌厉的一拳一腿,笑着说,“你拿着那片金鳞,只要努力想着要去的地方,无论天涯海角,都能够到达!”

“真的吗?没有咒语?”我怎么记得他上次一直在嘟嘟囔囔。

“有!”他的身上已经受了更重的伤,银色的衣服被鲜血染上了缕缕绯红,却朝我展颜一笑,“我寄愁心与明月,可怜月华逐流水……”

“什么?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周遭的风雪太大,还夹杂着我们起伏不定的喘息声,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冷风无情打散。

“快走吧,小老鼠!”他说完把我的身体用力一推,我只觉得两脚离地,接着重重摔到了雪地上。再一抬头,那扇朱红色的庙门就在我的眼前。

“快走!”他被一堆狰狞的石像团团包围,银色长衣如练,在雪夜中舞出绝妙的光华。可是我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动!

“不要管我!”他大声朝我嚷道,“我不会有事的,改了生死簿,我在这里等你!我们还要去遨游四海,放舟五湖!”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放声大哭。只有声嘶力竭地朝他喊,“一言为定!你要在这里安然无恙地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他朝我笑了一下,跷起大拇指,比了一个坚定的手势,示意我快快离去。我见他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放了心,擦了擦眼泪,提起裙角,推开大门,奔向苍茫的夜色中。

我紧紧捏着那片圆圆扁扁的东西,捧着几乎洒干了的油碗,奔跑在风雪中。那个奇怪的东西似有生命附着,随着我的心跳起伏不停。“我寄愁心与明月,可怜月华逐流水……”我边跑边念着那句奇怪的咒语。

我寄愁心与明月,可怜月华逐流水!

是不是我记错了?为什么这句话念起来,会有哀伤的味道?似乎是一颗孤独的心,在深夜冰冷的湖底,发出的无奈叹息!

可是还没等我继续想下去,眼前的道路就开始慢慢变化了。黑夜更黑,白雪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脚下冰冷的冻土也变成了灼人的岩浆,一群青面獠牙的小鬼,正在火焰中窜来窜去。


[ 本帖最后由 安邪 于 2008-9-23 15: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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