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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涅槃荷花

前世今生——黄泉、涅槃荷花(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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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9 08:38: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七生七世

沉思往事,似梦里,泪暗滴……
  
第一世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你在江南,小桥流水,坐看云起。微微细雨,点滴霖霪。
  当时的你,每一日如何度过?一定是,呼朋唤友,喝酒,吟诗,下棋,嬉笑怒骂,高谈阔论,国事家事天下事。潇洒而从容。
  
  我在塞外,蓝天白云,风吹草低,牛羊成群。
  当时的我,每一日也无忧。牧马放羊,引吭高歌,间或策马驰骋。也会在午后,躺在草地上,静看流云飞渡。悠闲而惬意。
  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我们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我;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
  我们是彼此从未想象过的远方。


第二世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勤雕鞍游冶处
  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庭院深深深几许?
  帘幕无重数的豪门宅院禁锢着我的青春。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能让我感受到由衷的快乐。每一日,我坐在秋千上,无声的悠荡,对着天空,渴望着放飞的自由。
  
  你背着货架,终日穿梭在大街小巷,吆喝着,推销自己的货物。胭脂水粉,玉佩珠花。那一日,我在秋千上听到你的声音。激昂的,浑厚的,自信的。丝毫不卑微。
  
  那样的一把嗓音,天空一般宽广,让人莫名的振奋。忽然很想很想,看一看这把嗓音的主人。可是,当我跳下秋千,穿越一道又一道的宅门,等待我的却依然是,死一般寂静的巷子。了无生气,没有尽头,如同我的人生。
  
  只差一步,我便可以遇见你。
  这一次,你在我的心里,留下一道声音,一句惊叹。



第三世
  
  清晨帘幕卷清霜
  呵手试梅妆
  都缘自有离恨
  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
  最断人肠
  
  烟花勾栏,纸醉金迷。
  青楼俗艳放荡的笑闹声中是我被淹没了的人间。美丽的容颜,动听的歌喉,一切的一切,终也改变不了命运的安排。
  我是歌女,卑微却绝不低贱。我用自己的灵魂来歌唱,纤指十三弦,唱的是浮生长恨,花间晚照。
  
  那一年,你进京赶考。是冬日的清晨吧。我坐在窗前,对镜梳妆。红颜未老,心已沧桑。情难自禁,我幽幽的吟唱,一曲《诉衷情》。
  我的歌声,让你停下匆忙的脚步。你沉醉在悠扬的曲调中,用心地,体会着我的哀伤。有那么一个瞬间,你甚至冲动的想要走进来,到我的世界里,一睹芳容。只因为,我的歌声已然令你心痛。但,你终究还是迟疑着,转身离去。
  
  如果你肯迈进一步,你便可以遇见我。这一次,我是你记忆中的一阙词:-----清晨帘幕卷清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第四世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萧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长安城。上元灯节。
  热闹的街市,到处都是我的好奇。和伙伴躲在人群里,看舞台上热烈上演的角抵戏。你在台上,带着奇异的面具,动作娴熟有力。
  我注视着你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比这一夜的星光还要闪亮。我的心微微的热了。于是,只有更专注,追随着你的眼光。
  虽然,我知道,你的视线也许永远不会落在我的身上。
  
  你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却忽然被一道注视的眼光扰乱。
  你循着感觉向人群中搜索,不停的寻找。终于,被你发现。竟然真的有那样一双海一般的眼眸,沉静,深邃,让人忍不住要沉溺其中。
  你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却被人群挡住了视线。停留在你眼中的,除了那注视的眼光,就只有远远的一抹湖蓝色的身影。
  
  当人群散去,我们的视线便被切断。
  又一次,我和你失散在茫茫人海。只有曲终人散的舞台,空洞的,沉默的,见证了2条视线的刹那交会。
  今生,我们留给彼此的,仅仅是一道专注凝望的眼光。
  


第五世
  
  几日行云何处?
  忘了归来
  不道春将暮
  百草千花寒食路
  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倚楼频独语
  双燕来时
  陌上相逢否?
  撩乱春愁如柳絮
  依依梦里无寻处
  
  临安,春日天气。
  我到绸缎庄,想买一块料子做一件新衣裳。
  街上,一个人狠狠地撞到我。我吃痛,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已经追了上去。然后,你拿着我的荷包回来我身边,将它塞在我手里。我愣了下,然后忽然明白了一切。
  抬起头,想要向你道谢,却发现你已转身离开。从发生到结束,一切都是那么快,那么快,快到我都来不及看清你的样子。
  本想叫住你的,却矜持到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就只能懊恼地望住你渐渐远去的身影,白衣胜雪,手握长剑,飘逸而挺拔。
  你消失在我视线尽头的刹那,我的心莫名的疼,却只是不懂。
  
  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啊。
  这一世,你是我眼中一个梦一般的背影。


第六世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1921年,北平。
  我将一个小小的手提箱遗忘在火车上。很懊恼很懊恼。
  那里面有我最喜欢的济慈的诗集;有陪伴了我好多年的洋娃娃;有我最钟爱的一条丝巾;还有,我的日记本。找不到,找不到,火车已经开了。心痛得流出泪来。不知道谁会捡到它们呢?但愿他会善待我的宝贝,不要把它们丢进垃圾桶。我珍惜的,希望也会有人同样珍惜。
  
  你在火车上拾到一个小巧的手提箱。你一直坐在那里等,希望可以等到失主,完璧归赵。只是,你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见人。天已经黑了,你无奈,只好带着这只手提箱回家。
  
  你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几样东西:一本诗集,一个漂亮却陈旧的洋娃娃;一条淡雅的丝巾,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呵,一定是个粗心的小女孩吧。你这样想。
  
  你翻阅着那本日记。字体流畅洒脱却不失温柔,清新的文字,细腻的心路历程,淡淡的忧伤仿佛花香,沁入心田。你一字一句的读,深深被打动。
  你觉得自己的面前摆着的不是一本日记,而是一颗,高贵敏感纯真的心。
  此后的岁月里,你细心收藏着这个拾到的手提箱。那本诗集,那本日记,你时常翻阅。在每一个孤寂的暗夜,你幻想着它们的主人,那会是怎样可爱的一个女子?
  
  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仍然认为,是上天的安排,让你得到这样的一些东西。所以,你珍惜着。始终。
  机缘巧合。这一次,我是你偶然拾到的一颗心。
  
  


第七世
  
  天不老
  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
  中有千千结
  
  我在这里。
  每一夜的梦境里,不停闪现的片断,凌乱却清晰。
  渐渐的,我记起从前。忍不住,只能听凭心内的力量引领我,用文字记录下过往的一切。一边写,一边重温着那些曾经属于我的记忆。遥远却熟悉。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心里复活。微微的叹息,然后我笑了。原来,每一生,每一世,我都不孤单。
  
  你在那里。
  偶然的。不经意的。你看到了这样的一篇文字。散淡的记叙,支离的情节,却是如此这般的亲切,感同身受。你一点一滴的看下来,似有若无的伤感在悄悄蔓延,浸湿了你的心。偶尔的闪念,有一些什么终于也被你记起。你便知道了,这样的一些故事,也曾经属于你。
  微微的叹息,然后你笑了。
  原来,每一生,每一世,你都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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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9 08:4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千年花妖

在玉帝掌管的天庭里有个以花为名的花溪谷,尘世间的人们只知道迎风笑、黑色莲、风信子、雏菊、醉百合这些常见的花卉,却不知在方园数百里的花溪谷中,峰峦叠嶂,飞瀑溪潭,各类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花木何止万千。
   每年的花开之时,总会有些娇艳无比的珍花异草被司花娘娘选入天庭与日月争辉做永不凋谢的花仙,所以进入花溪谷是每朵花开的梦想。司花娘娘掌管着天地间万种繁花,花开花落花的生死时序,她选中了梅花、桃花、牡丹花、杏花、石榴花、莲花、兰花、桂花、菊花、芙蓉花、山茶花、水仙花,为十二个月的花神。于是每个月的花神便会在自己花开的季节,奉命将自家门下所有的花蕾竟相绽放。
   牡丹开在三月,正逢王母娘娘三月初三生诞之时,所以贵为百花之首,牡丹花族势力强大,单是牡丹的色泽便要分红、黄、紫、白、墨、粉、蓝、绿诸多花色。而各色牡丹中又以红色为牡丹之首,所以国色天香,秀韵多姿也以红牡丹为最。
   她是一朵刚满千年的牡丹,一千岁,是一个花仙最好的年纪,犹如世间正值花季的少女。她的美貌与身段足以与各路花仙相妍美,可这样一支牡丹却被花神流放至花溪谷边的野花池旁,沦落成一朵朝开暮落的下等花。她每天迎着朝晖看着日落,似乎习惯了命运所给予的这种安排,她不知道自己的宿命会葬在哪里,只是明白自己空有一个牡丹的外表,却永远无法成为牡丹家族的仙子。
   她从未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但见过她美丽容貌的花仙都会说,那一定是枝拥有贵族血统的红牡丹,为了维护她尊贵的花簇地位,把刚生下来的她抛弃在花溪谷中的一块岩石上后,便从此不再相认。她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在她修长的胳臂和美丽的双腿上长满了绿色的茸毛,那是一棵灌木的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印证。
   花与灌木的杂交一向为百花所不耻,何况一枝牡丹犯下的罪孽更为花簇内所不容,所以她生下来,便背上父母的债,和一个跟随她一生的恶名,花妖。
  
   花妖在千年前被修行万年的喇叭花神收养,跟着喇叭花族的花女们生长在野花池旁的路边。喇叭花族在万花中因为外表的普通而无缘进驻花溪谷内,数千年来一直在野花池旁盘木生根。喇叭花神将花妖养育了千年,并给她起名羞容以衬闭月羞花之美,疼爱之心自然视如已出。花妖羞容很想跟着喇叭花们称她一声母亲,可每次张口时,都被喇叭花神拒绝了。她说你身上流有牡丹的血统便是花中的贵族,莫以喇叭为娘折了自家的身份。
   羞容憎恨着母亲为何贵红牡丹偏爱上一个身份卑微的杂草灌木,既然是一段善终的爱情,又为何有她这样一个花果。她最喜欢听喇叭花姐妹讲牡丹的故事,除了牡丹花族的地位在百花之首外,也知道了有位跟她同龄在牡丹中最为出色的仙子羽懿。
   羽懿的母亲是曾经连获三届百花评比的花魁,她的父亲也是牡丹中的玉面花神,羽懿得自父母遗传,举手投足无不透着大家之美。只是自小被人娇生惯养,行为举止更是骄傲三分。任何花女在她面前均不能吐艳,只能做以配衬簇在她的身边隐藏芬芳。
   第一次见到羽懿,她正拉着玫瑰、百合偷偷的溜向天庭凌霄殿的路上。看到喇叭丛中的羞容,她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晴看了羞容好久,羞容也望着她一身镶着金丝线的镂空长裙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那样的华丽美艳,羞容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牡丹可以担当起的高贵二字。
   “你?就是一千年前那个下残牡丹生下的花妖?”看来她早已知道是羞容花妖,并一张口便将对羞容的轻蔑表露无疑。
   羞容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自己的身体挺直了面向阳光,喇叭花神曾经告诉过她,虽然出身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她能选择自己如何面对生活。站在阳光下,用纯洁的心灵去拥抱自然,坦坦荡荡便是一朵花开最美的绽放。
   羽懿见羞容不肯回答,便接着说下去:你这下等的花妖,只配与野花为伍,我们要去天庭凌霄殿看看王母娘娘的潘桃会准备得如何。等三月初三的盛事自有百花齐放和我的表演。想去参加吗,哈哈,我看你连做个花童都不配”
   一阵露水飘过,打湿了羽懿的金线镂空长裙。玫瑰与百合慌忙过来帮她擦拭裙角儿的积水,羞容转过头去,看见身边的喇叭花姐妹们对我顽皮的眨着眼晴。
   羽懿的身影渐渐的远去,羞容的心情却低落到深谷。为什么同是牡丹偏不同命,为什么她可以随百花齐放,而自己做花童都不配。
   喇叭花神心疼帮羞容擦去眼泪,她轻轻拥着羞容的肩说孩子不要这么伤心,我愿意尽我的努力,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羞容问,我可以改变我的出身吗。喇叭花神说不能,对于前生的注定我们无能为力。
  
   羞容又问,我可以把腿上那些绿色的茸毛去掉吗?喇叭仙女笑,傻孩子,那是你生来便带在身体里的痕迹无法消除。
  
   羞容咬着嘴唇低头无语。
  
   “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孩子?”
  
   “我想去参加王母娘娘的潘桃会”
  
   喇叭花神叹了口气,可怜的羞容,你已经开过千年,以花界的规距,千年的牡丹花一定要到凌宵殿朝圣的。你的美丽已经不可方物,如果不是因为出身低微,早已贵为牡丹仙女。现若想去凌宵殿瞧个仔细也不是不能,但必要经历过一番苦难,不知你是否愿意?
   羞容叩拜喇叭花神先谢她千年的哺育,请求她再一次的帮助,只要能上到天庭看到百花齐放,就是香消玉殒,羞容也在所不惜。
   喇叭花神说,她本是下等花神,自然无缘亲眼见王母娘娘的生日盛况。但是如果去羞容掉身上的绿茸便可堂而皇之以牡丹之身步入圣殿。这绿茸虽不能施法力驱除,却可以以芒针刺进皮肤,再一根根将绿茸挑出。想挑出绿茸除了必须承受难以忍受的剧痛外还要耗去羞容两千年的生命,而一朵牡丹的花魂不过三千年。没有绿茸的美丽却只有三天。
   “也就是说我在三天的美丽过后便会迎来死亡?” 羞容问道
   “是的,你认为值得吗?” 喇叭花神将第一根芒针插入羞容的手臂内,芒针以蜜蜂之尾制成,针口处刺痛无比,看着羞容因疼痛难忍而扭曲的脸,喇叭花神再次询问她是否要改变主意。
   “值得,永远不后悔” 羞容咬紧牙关说道:我不要做一辈子的花妖,要做真正的牡丹。
   喇叭花神用了整整七天的时间,扎下九九八十一芒针,终于取掉羞容身上的三千两百根绿茸,羞容在剧痛中几度昏死过去。
  
   清晨被林中的小鸟唤醒,睁开眼晴时,羞容的喇叭花姐妹们跳跃着欢呼:牡丹,好漂亮的牡丹,看啊,我们的羞容变成了一朵真正的牡丹。 三月初三的天庭中热闹非常,在这玉皇金苑处处是祥云满空,光景熙熙,凌宵殿内装饰华丽,金碧辉煌,可谓天下美景尽可博览,天下美食尽在其中。羞容站在万花池中与众仙子一同守候王母娘娘的到来,她还第一次见到了蟠桃,这个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熟,须经过二万七千年成长的珍奇异果。相传说得食蟠桃之人必可修炼成仙长生不老。可是每年蟠桃园中众多的蟠桃中只有三颗熟透,除去玉帝、王母的享用,最后一个已成为众神仙所求的珍宝。羞容甚至幻想着能够得到一颗蟠桃便可以长生不老。
   玫瑰仙子猜中了羞容的心事,她告诉羞容,得王母蟠桃之人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只要在这宴会赢得了王母娘娘的喜爱,第一个被请到王母宴上的人便会得到那个最珍贵的蟠桃。羞容对玫瑰仙子的指点再三感谢,自从身上的绿茸去掉之后,众多的花仙早已把她当成花中的真牡丹。
   潘桃宴会终于拉开帷幕,为取悦王母娘娘嫦娥第一个翩翩起舞,八仙带来自酿美酒,南极仙翁与太上老君奉上各自的仙丹,孔雀仙子引着百鸟朝凤的美景,司花娘娘也挥袖舞散开了百花齐放的壮观。玫瑰花的热情似火,莲花的出泥不染,菊花的金色争艳,香水百合的气吐清香,梅花的孤寒傲雪,勿忘我的郁红香婉。
   羞容身在百花丛中,尽情的张开每片花瓣,吐露着芬芳,千年来在喇叭花丛的修炼使羞容具备了牡丹的热烈和喇叭的冷艳,她在百花池中起舞翩跹,在冷与热的个性中变化万千,她早已经忘记自己曾是个花妖,而此刻万花丛中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她犹如一只在蜡烛上起舞的飞蛾,虽然知道生命已将终止,还是尽情的释放着最后的美丽。
   羞容从众神仙啧啧称赞的唇齿间,万花嫉妒的目光里看到了美丽自己,一枝香艳欲滴的牡丹在花池中尽情的绽放,不停的旋转。她将千万的喜悦停留在花开的瞬间时成为一个定格的美时。听到王母娘娘的声音:带那枝最漂亮牡丹上来一同进宴,羞容喜悦泪水打湿身上的花瓣。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轻轻的折起羞容的萼片,她的整个身体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看见一张坚毅刚强的面孔,还有一双深遂望不到边的眼眸,是他,刚刚还听到百合花们提起,王母娘娘御前最英俊的侍卫,也是羽懿暗恋已久的心上人祁宵。
   羞容与祁宵四目相对,心跳在那一刻骤然静止,祁宵也望着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羞容从他的腮边泛起了阵阵红晕解读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所有的怨恨都化解开来,她原谅了母亲,一个也曾有过爱情的母亲。
   “怎么会是她?”耳畔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羞容回头望去,百花池中羽懿绝望的眼神里蓄满了泪水,羞容终于明白羽懿为何那么在意她是否参加蟠桃盛会,穿上金丝线镂空长裙的羞容比羽懿更多一种冷艳的美。羞容平静的看着羽懿流出的眼神,原来在情字面前,她也会伤心,也会哭得如此可怜。
   “祁宵,放下她,她是只花妖”羽懿终于懊恼自己一时的大意给羞容抢去了光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羞容的身世秘密。
   祁宵整个身体征了一下,犹豫着掀开了羞容的镂空长裙,一双光滑的玉腿露在外面,羞容羞红了脸。天庭中的人都知道花妖是有暇疵的,而羞容却是如此的完美。
   羽懿的哭泣声阵阵传来,她爱祁宵爱得如此深刻,更没想到抢走意中人的竟然是她眼中那个下等的花妖。羞容被祁宵抱在怀里,一步步走上凌宵殿,两对目光分秒不离的交织缠绵,众神仙嘘息的羡慕羞容如此好运,可以第一个成为王母娘娘宴席的座上客人,羞容看到王母娘娘是那样的雍容华贵,善目慈祥。她知道在百花中能得此殊荣与王母同饮者,只取一人。这份荣誉也代表着,她是新一轮的花魁,更重要的是她将得以珍贵蟠桃,可以从此长生不老。
   羞容忽然间听到一只小鸟的尖叫声,抬眼望去金龙玉凤盘中的一只小鸟也许是在固定地方盘踞的时间太久,体力渐渐不支,竟一头从高处栽了下来,小鸟挣扎着振动着翅膀想要再次飞起,却意外的撞到玉凤盘下的石环,翅膀被折断了。
   众多鸟类万分焦急,绝望的看着小鸟从高空处坠下,却不敢贸然伸手去相救,因为在这玉帝、王母与群仙聚会的好日子里,任何的差池都是自寻死路一条。
   小鸟因为翅膀已断滑落的速度瞬间加快,从那么高的空中落到地上,弱小的身躯必死无疑,羞容来不及多想从祁宵的怀中飞身跃出,在小鸟落地的最后一刻敞开花瓣稳稳的接住了它,随即自己应声倒地。膝盖被金殿里的玉石磕出鲜血来,强忍着双腿的疼痛放下受惊的小鸟再一步步挪到盘龙玉柱边。
   这一切的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的神仙都呆住了,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花仙居然敢违抗王母的旨主为一只小鸟而奋不顾身的自作主张,王母娘娘早已经气得拍案惊起,放肆!放肆!马上将这无礼的花仙押送凡尘,罚它做几千年的荒草。
   凤凰仙子,司花娘娘齐齐跪在地上求情,希望王母看在牡丹年幼无知的份上莫怪她的行事卤莽。祁宵也单脚跪地长叩不起,请王母可怜她虽有所不敬,却是有爱心的花仙,如果不是舍身相救鸟儿也不会将自己牵连。如果她贬入凡间,纵是再做几世的荒草也从此不能再还花魂。
   王母娘娘叹口气道:祁宵,你跟随我这么多年从未见你为谁动过心,今日居然为一个小小的花仙肯跪地求我,罢罢罢,看在你多年有功无过的份上,我便将这大胆的牡丹放过,你去将她送出凌宵殿,从此不许再踏近半步。
   祁宵走过来把我轻轻的扶起,羞容迎着祁宵心疼目光:送我回去吧,我无悔。   牡丹还魂
  
  
   祁宵默默的跟在羞容的身后走回野花池边,看着奔跑着迎出来的喇叭花神含泪为羞容抱扎着受伤的腿,终于相信了她是一个花妖。祁宵问喇叭花神为何羞容没有花妖的暇疵,喇叭花神告诉他为了三天的美丽,羞容放弃了两千年的生命。
   祁宵心疼的搂住羞容,正是因为长在野花池的路边,胸襟才与那些俗花不同,我永远不会因为你的出身将你看低,反而在我眼中,你是最美。我要为你去找最好的神丹妙药,等我回来。
   羞容含泪挥手同祁宵告别,不知此次一别是否还能相见,这世上花仙万种,又何必单恋一个羞容。
  
   喇叭花依旧在歌唱,是姐妹们在为她驱赶着心中的忧伤,羞容一步三叩首的跪在了喇叭花神的面前深深的喊了一声母亲,虽然你没有孕育过我的身体,却给予花妖千年的爱,我的生母没有给我一个阳光的生命,我的养母却给了我一颗阳光的心。
   喇叭花神已经泪如雨下,心疼着叫着羞容我的孩子,你虽非我生却为我所养,这么多年的母女情早已经把身份的不同遗忘。
   羞容告诉喇叭花神她想用生命里最后的两天前往花溪谷的鲜花圣地,要将自己的花瓣埋葬在牡丹家族的墓穴中。喇叭花神从头上摘下一只带有喇叭花形的银簪,那是一枚记忆的银针,只要轻轻插在一个人的头顶,便会消除那个人的某一段记忆,拿着吧羞容,如果在花落之时你要受肉身之苦,只要把这只银簪插在头上,你便不会有痛苦的记忆。
   羞容拖着受伤双腿一步步向走到鲜花圣地走去,因为不认识通往花径的小路而迷失在空谷外。一群翠绿羽毛的小鸟空中盘旋,它们受孔雀仙子之命前来为羞容引路。鸟儿们交给羞容一瓶疗伤药水,说这是孔雀仙子相赠以谢她对小鸟的救命之恩。
   一日后的晌午,羞容终于走进了向往以久的花溪谷,花溪谷的仙子们看到羞容顿时活跃起来,她们拉着羞容的手问她过得好不好,欢迎她来到花溪谷内生活在百花中间。她们记得在潘桃宴上记得羞容的舞姿,更钦佩她在小鸟跌落下来时的勇敢表现,她们叽叽喳喳的说一直以来花儿只供天上神仙的观赏,虽香娇艳美却无自主的生命,这鲜花圣地中虽吸收有天地间灵气,却有无数花开花落无缘看世外人间。
   羞容忽然想起养母喇叭花神虽然在路边的生根,但她给予羞容的思想灌输绝不输给任何一位母亲。
   羽懿的身影突然在花丛中出现,她面无表情的告诉羞容,花妖,司花娘娘让我来接你,她知道你只有一天的生命动了怜悯之心,现允你在鲜花圣地终了此生。羞容谢过羽懿便随着她象牡丹亭中走去。
   “花妖,你这是何苦” 羽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羞容居然对她没了敌意,反而为了她仅剩下一天的生命怜惜。“我只是想证明,我是一支牡丹” 羞容坚定的说。
  
   祁宵突然降临在花溪谷中挡住了羽懿与羞容的去路“羞容,跟我走,我去求太上老君拿仙丹来救你”羞容表情冷漠的谢绝了祁宵的好意。请他不要挡着路,羞容只愿今生可以还得花魂来世再为牡丹。 祁宵看着羞容痛心疾首,我不介意你是一个花妖,难道你还在乎一个牡丹的身份。是的,我在乎,我很在乎,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我的追求,请你不要再挡我的路。羞容固执的推开祁宵不去看他一眼,祁宵终于愤然拂袖而去时,羞容却目光暗淡,泪流不止。
   “既然你那么深爱着他,为何不跟他走,试一下太上老君的保命仙丹,或许会有一丝缓机?” 羽懿扶忧伤的羞容,不解的问道。
   “如果既然注定要收我,仙丹也无起死回生之用” 羞容何尝不想继续活下去,只是喇叭花神早已经告诉过她,以花妖之身遮了众仙的眼,本是死罪一条,何况拨光了绿茸便是断了自己的命脉,任是谁也救不了的。
   “羽懿,你对祁宵衷情已久,希望我走以后,你们可以终成眷属” 羞容真心的给羽懿和祁宵祝福,她相信有着牡丹家族纯正血统的羽懿与祁宵的结合一定成为天庭中的一段佳话。
   “他爱的是你不是我,你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别人无法代替了” 羽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既然今生与祁宵无缘,那空有千般爱慕也只不过春水东流罢了,她已经决定放弃了祁宵。
   羞容从头上拨下喇叭花神送给她的那只银簪交给羽懿“你只须将这支银簪插在祁宵的头上,在心中默念我的名字,祁宵便会失去对我所有的记忆。
   “为什么?你不后悔?” 羽懿双手接过银簪感激的望着,她知道羞容对祁宵的爱恋也是痴情万分
   “不后悔,我已经在一天之内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如果欲望太多,又怎么会有完美”
   羞容望着羽懿开心的离去,转身朝牡丹家族的墓穴一步步走去。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扭头一看,是位美丽的已近中年红牡丹。
   “你真美” 羞容由衷的赞叹,从这位牡丹仙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让她如此牵绊迷恋。
   “你。。。是在喇叭花族长大的羞容?” 中年的红牡丹慢慢的走近,双眼紧盯着羞容,象要把她整个人看穿。
   “是的,喇叭花神是我的母亲”
   “母亲?你称那种下等的花神为母亲?”
   “喇叭花神给了我一千年的哺育,我虽为花妖,但成长中并不缺少母爱” 羞容坚定的迎着红牡丹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喇叭花神是羞容的母亲,羞容将永生以此为荣。
   中年的红牡丹低下来久久不语,半晌,突然盯着羞容问道:你恨你的亲生母亲吗?是她弃你而不顾令你千年来尝遍了万般苦“
   “以前恨,但现在不恨了,也许母亲生下我时,也怀着一种无奈,我受尽了一个花妖的委屈,也理解她心中的苦” 羞容笑了,当她明白什么是爱时,也学会了宽容。
   “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可抱抱你吗?” 中年的红牡丹以一个近似哀求的口吻征求着羞容。
   羞容微笑的眼角却淌出了眼泪:“你当然可以抱抱我,因为,你是我母亲”
   “你??怎么知道?”
   “你有着与喇叭花神一样的眼神,我知道那一种关怀叫我母爱”
  
   十个时辰后,羞容刚从梦呓中清醒,她四处寻找,却看不见那个中年的红牡丹。母亲?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否真的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只是那个中年的红牡丹的影子这么多年一直映在她的脑海中,不管真实也好,虚幻也好,最后的告别终于圆了她最后一个梦。
   十二个时辰后,羽懿按着羞容所说的方法将那枚银簪悄悄放入祁宵的头部,在心中默念羞容的名字,洗去了她在祁宵脑海中所有的记忆,羞容则独坐在牡丹家族的墓穴将那些记忆溶进自己身上的花瓣中,看着它们一片片的脱落,每掉下一片便看到祁宵的影子,从花蕊到萼片都如钢刀割在肌肤般的剧痛,当最后一片花瓣飘舞着落地时,她的花魂也飞进了牡丹家族的墓穴,墓穴口的花牌上多了一条记录:
  
   花名:红牡丹 花寿:一千年 母系:牡丹家族 血统: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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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9 08:45:56 | 显示全部楼层

琵琶行

重逢
??金锁已沉埋,晚凉天净月华开,遥怜荻花秋影,空照玉琵琶。
??岁月的记忆穿越清幽的琴音,纠缠在柔肠,百转千回。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是吗?乐天,难道真的不曾相识。
??你先开了口。姑娘的仙乐真是珠圆玉润,为人消忧解愁,可否再弹一曲,让在下为姑娘翻作《琵琶行》,以流传后世。
??我的心湿润了一片,我欠你的何止一首琵琶曲?
??我紧闭双目,任疼痛在琴弦上泛漫,十指因用力极深被生生勒出了血痕,像一朵朵茶靡的花绽放血红的哀伤。琵琶上,急马回旋,似有赶赴远方的驿使,把心碎的歌声传遍记忆的大街小巷。从琴弦上经过的人,你我都懂,爱从来都是绝症。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曲终收拨当心画日,四弦一声如裂帛。菡萏已逝,时间带着戛然而止的琴声,在指间停滞。你的泪,不断的被衣襟抹去掩饰。尘封的世界被开启,前世的泪与过,注定今生偿还。
??弹罢此曲,情数已尽,下一世,唯有虚无。
??
??月华
??我只是伶仙宫的一把玉琵琶,很久没人试音,只是静静地修炼。
??乐天的前生是看管伶仙宫的鲛鱼汐。所有的乐器以防沾染世间的邪祟,所以都浸入月华池。月华池其实是当年嫦娥凝炼液化而成的最纯净的月光,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并不是所有的鲛鱼都可以在月液中生存,但汐生于银波荡漾的夜海,有着月光般剔透的身体,由他看管月华池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至于琰,他与我出自同一块灵玉,经过不同的羽化和调教,最终他为玉筝,我为琵琶。朝夕相伴。
??就这样我们和其他的乐器都在静静地成长,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时间似乎没有在月华池停留过,各自心中的情愫却在偷偷发芽,满心期待着收获的秋天。
??
??成仙
??琰因音色极佳,又得到伶仙伶雪的赏识,修炼得十分顺利。
??天帝的寿辰宴上,琰与伶雪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深得天后的欢心,特被赐位列仙班,与伶仙享有同等地位。
??汐也因看护月华池万年无误特赐仙身。
??似乎只有我瑾很没出息,修炼万年无法成仙,只能乖乖地呆在月华池。
??他们时常会来看我。琰为助我一臂之力,经常向伶雪美言,希望她能弹奏我,让我多吸收仙家之气,提升道行,早日成仙。汐帮不了太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护我,陪我谈天,舒缓我在月华池万年无语的寂寞,让我在漆黑漫长的等待中能有一份闪闪发光的希望。
??沉鱼落雁又是万年,恍若白驹过隙,我终于也能位列仙班。
??刚离开月华池的我有些无所适从,幸好有他们的指点照应,我在众仙面前才不至失礼,言行举止颇为乖巧伶俐。
??晚晴风歇后又是初晓回凉,碧山暮云外仍是断桥游鸿。汐常陪我去往尘台看凡世的爱恨情愁如何变成雪泥鸿爪,又变得风清云淡。天际的绵绵的云朵总变幻着神秘的色彩,深藏着命运的精细的掌纹,翻云覆雨,人间又是另一番景象。我对于生离死别无能为力,只能冷眼旁观。
??偶尔我会流下翡翠色的眼泪,为曾经的沧海化为桑田而痛心。汐总会为我拭泪,用白皙的手指温暖眼角冰凉的伤心,无限的怜爱溢于言表。
??在凡尘的情爱我牢牢记住了这句。
??上邪!上邪!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短短的句子,竟然许定的生死。我期待,也等待。
??
??错爱
??我不能不惊讶于汐的勇气。
??那天万仙宴上,他拉着我的手,当着众仙的面,请求天帝天后赐婚。
??我愣住了,回望。他微微一笑,银蓝色的丝发披散在腰际,身边散开淡淡的月华,闪亮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眉宇间的坚定让我始料未及。
??天帝发问。瑾,你可愿意?
??我慌张失措,只见汐依旧是无邪的微笑和殷切的期盼。心里好乱,突然好想找到琰,去问他,我该愿意吗?可惟独不见他,或许他也默认了。
??我轻轻点头。汐开心地抱住我,伏在耳畔轻声念道,声音温热得如荷香米粥般糯甜。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瑾绝。
??看着汐满心的欢喜,我也笑得流出了翡翠色的珠子。
??宴席散尽,我在汐的陪同下重回了月华池。没想到琰早就在那里了。
??四目相对,已是别样的身份。
??今夜月液黯淡无光,一如琰的眼眸流泻出的悲伤,逆流成河。刹那间,心中缠绕出绞心的丝线,如藤草,以疯长的速度蔓延。悲伤和欢喜的颜料被打翻混合,该是多么斑斓的色彩。我只能选择沉默,在汐的陪伴下无尽的沉默。
??
??[归虚]
??自从联姻之后,汐对我的疼爱到了无以复加。不过汐讷于言辞,所有的似水柔情只能在他宝蓝色的眸子里得到破解。
??在伶仙宫,我和琰如同往常,各司其职。冥冥之中,微妙的气氛在发酵。彼此都是命运丝线下的玩偶,跳着各自安排好的舞蹈,华丽而哀伤。
??琰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许多心事却欲言又止。
??我好象开始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希望说那句话的人。懵懂又迷惘。可我已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坦白,包括自己。是时间早了一步,还是爱晚了一步?
??最近琰的表现很差,演奏的乐曲总是出错。伶雪对此很不满意,甚至对琰封琴十年。虽然十年只是弹指一挥间,但足以显示出伶雪的怒火。众所周知,伶雪是仙宫里最严格的伶仙,对乐器有着近乎残忍的标准。在伶雪手中得道的乐器不多,被毁掉的却不少。但若能得道也必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琰终于对我开口。一切的宿命被强行拉入另一个轨道。万劫不复。
??瑾,你我生于同一块灵玉,心性相通,你……你,愿意和我合体,回归原玉吗?
??合体?!你想重归虚无,可是……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敢相信。归虚不是修炼中的正术,虽然归虚之后琴质得到疯狂的提升,但此法被天帝所禁,因为这打乱了仙家修行的规律,一旦不成功,万年的修行也会毁于一旦。
??我只为一个人。琰惜字如金,却那么坚定和决绝,如同那天请求赐婚的汐。
??我明白了琰的心。第一次泪如潮涌,抽泣声弥漫在仙宫的浮尘里,带着潮湿的气息。泪眼迷蒙,相思白萍洲。翠玉色的发丝虚掩住了他冷俊到结冰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温暖到可以融化千年冰雪。悲凉和幸福的乘积是什么,蜂拥在心头,闷的人心慌意乱。
??好,我答应你。不过先回月华池吧,我……我想再见汐一面。我点头同意了琰疯狂的提议。
??那晚,我们全部重回月华池。汐似乎没有觉察到我异常。我,琵琶。琰。玉筝。汐,鲛鱼。如万年前修炼时般安宁,各怀各的心事。
??
??轮回
??我和琰尽量小心行事,回到凡尘,重归虚无。
??可我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琰的真身玉体竟然千疮百孔,相比我修炼的真身,我难以想象这万年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他又用了其他恐怖毒辣的咒术,不然同为灵玉他怎么会比我成仙早万年。我抱着心疼的口气却始终没问出口,毕竟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归虚之后一切都会重归初生时般美好。
??我们最终还是被天帝发现了,双双被押回天宫,予以重处。
??我和琰跪在九层浮云之上,接受众仙的处罚。
??我义无返顾,正像琰当日所说,我只为一个人。可我不敢与汐相视,虽然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交织着疼惜与怨恨。
??天帝震怒。琰,瑾,为何用这种旁门左道,置万年修行不顾?
??琰自知罪孽深重,无话可说。但——求见伶雪一面,如何处置听凭天帝天后。琰带着哀求的神色,却不见悔意。
??心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义无返顾立刻变的多么的苍白无力。原来琰所有的疯狂的行为为的是伶雪,而不是,不是我。天旋地转。
??是我太傻,琰一直都是在满足一个对琴器挑剔的伶仙,乐此不疲。是他给了太多错误的暗示,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过喜欢我,只是我在枉作多情。我的牺牲只是在成全琰的牺牲。不仅伤了自己,更伤了汐。当我开始明白自己喜欢谁时,一切都开始阴错阳差。过错的路已经起程,我一直在不断错过,爱我的,我爱的。最后我只剩自己和影子,形影相吊。
??天帝,请让我代瑾受罚。是我没能看护住瑾,她刚成仙不久,尚属无知。请责罚汐吧。汐一下子跪在了我的身边,声音在颤抖。
??我无法再面对他。汐,何苦呢?
??你又何尝不是呢?他勉强对我挤出一个微笑。
??天帝给了我们合理的处罚。
??琰被贬凡尘,永世为琴。瑾被贬下凡,再不得成仙。汐被贬入唐,成了一位仕途坎坷的诗人。
??
??还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万年不过一瞬,爱这个醉心的字眼,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繁花落尽蝶舞翩翩,光阴荏苒,此情绵绵,恨也绵绵。
??我亏欠汐太多,我要去还汐,若无法还爱,至少是一首琵琶曲。
??浔阳江头夜送客,水上忽闻琵琶声。乐天,不,汐,你当真看不出这是我绵薄的法力能做的最巧合的安排吗?还记得我们在往尘台看到的云彩吗,还记得你为我抹去的泪珠,你说过那会是夜幕中最美的星辰。
??春江花朝秋月夜,我为汐再弹一曲《霓裳》,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本文来源于 中国灵异网·灵隐岛灵异社区 - http://www.lingyi.org.cn | 原文链接:http://bbs.lingyi.org/viewthread ... F%B6%CF%CB%BF%C1%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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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9 08:46:27 | 显示全部楼层

黑白无常


  
  你还记得那女子吧?
  
  我们走下奈何桥,望乡台下,手中的铁链忽然绷紧。你和我一起回头,那柔弱的女子,在那簇曼珠沙华前,驻步潸然。
  是你抖动了手中冰冷的铁链,那女子便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歉意,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如此美丽的花。”
  她说那话的时候,我看到一滴泪滑落下来,在她胸前那朵骄绽的梨花雪上溅开。
  这个可怜的魂魄,仍是因为担心这森森地府看不到那些鲜艳的色彩才携着这满身牡丹从折花崖一跃而下么?
  那沉静而冷漠的山林,落英缤纷,花碎遍地。
  心中一声叹息,忍不住说道:“其实这儿,这花倒也多的。”说完,我抬头看你,却碰到你严峻的目光,不禁黯然,转身拉了那女子,“该上望乡台了”。你松了手中的链条,不再跟来,任由它拖曳在灰色的石阶上,叮当作响。
  忘了从何时开始,你便不在上这望乡台。我曾问过,你只说是腻的听那女人的故事了,这个借口实在不够高明,这三百年来,我无数次的登上这高台,而那故事,我才讲了九次而已。
  只是,你既然不说,我也就不会追问。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那女子一句沉吟唤回我的思绪,叮当之声已然断绝,人已到得那台顶雕栏之中。她背对着我,望向那水气茵蕴的忘川河,一副孱弱的背影如此孑然。
  “若有割舍不下的人儿,便想他一想,可在那河中的雾气之上见他最后一面。”
  那女子却在轻轻摇头,“若还有不舍,又岂会走得如此决然。他现在只怕还是笙歌伴酒,再见一次,不过徒增烦愁。”
  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望乡台只是一方土石,哪里望的见阳世,见到的不过是三生石投射的所思念的今生而已。所谓望乡,说到底,不过是最后一场回忆。
  那女子不再说话,却又凝立良久,不肯转身。我上前站到她身边,“既然没有牵挂,为何不即刻离去?还是……”话未说完,才发现原来她望向的并非那水雾而是忘川河岸,那里一片血色覆地,满岸盛开着红的夺目的曼珠沙华。
  
  这遍地的曼珠沙华,是你不登望乡台的原因之一吧?我依然记得几百年前我曾对你说这遍地的鲜红是冥界唯一的美丽时你颦起的眉头。在你的心中,难道真的没有美丽这个词吗?难道只是因为我们身在冥界,就要放弃所有的感觉吗?用一副躯壳去拘回魂灵,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想到这里,不禁心里一痛,抬眼正看到那女子侧脸有点困惑地望我,
  “阴官也会有心事么?”
  这样的话又一次刺痛我,或许这就是你的原因吧。抛弃情欲,冷酷严峻,让那些魂灵惧怕,才称得这个称呼?可是阴官不也要辨善恶忠奸吗?情之不存,义之焉附?
  这些话,自然不能与那女子说,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血色的烂漫,不去理会她的目光,转身离去。只是在经过她耳边时淡然说到“我说过,其实这儿,这花倒也挺多的。”
  刚刚迈下第一个石阶的时候,我听到她在背后说,“这花,好似我尸身边碎落的延州红。”
  我心中一颤,还是忘不了吗?那密林中,被鲜血染红的牡丹。
  这就是所谓的轮回注定吧!差点忘了那件事情。
  我收回跨出去的脚步,转身又回到台顶,那女子跟在我身后差点被我撞到,有些惶恐,“不走了么”。我拽起拖到了石阶上的铁链,对她说,“差点忘了,三十六年前,有人嘱咐我要给你讲这个故事。”
  
  二
  
  一切因花而起,便从花开始吧。
  刚刚那遍地鲜红的便是冥界唯一的花——曼珠沙华,是地府的接迎之花,只生长在忘川河岸,三生石旁,因此又叫彼岸花,往生花。你刚从阳世过来,且生前育花为生,自然看尽芳菲,纵觉此花美丽,却也不会因此动容。但对于身在阴曹的人来说,它是这黑白中唯一的色彩,当你在这里熬尽千年,便知其珍贵。
  何况,我身从拘魂,阳世去的也多,知世间虽有百花争艳,却多为附庸之凡品,真正能入法眼的不过一二。其中,便有你这覆缀满身的百花之王——牡丹。牡丹在世间繁衍多年,品种甚多,也有沦入泛泛之类,属珍品者,皆孤傲娇贵,非寻常人所能培育。但你身上这数百朵牡丹,品种繁多,却都是精品,姚黄魏紫梨花雪,还有,这延州红。唉,延州红,延州红,祸起花前,命陨枝头。
  牡丹能为百花之王,并非偶然,实是因为它并非凡物。你可知五百年前,凡间并无牡丹,这花,原本是天庭瑶池才有。瑶池王母膝下七女,以彩虹七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列为座前七衣仙女,分司其职,其中四姐绿嫣司花草之职,这牡丹,就是她耗时多年培育出来,雍容华贵,深得王母之心,因此王母对绿嫣也格外宠爱,对其经常偷偷下凡寻访奇花异种之事也权当未见,听之仍之。
  一日,绿嫣来到凡间延州万花山麓,在折花崖采撷花种,不慎将一只发簪失落,当时并未知觉,待回到瑶池后方才发现,因这天庭之物遗落凡间有违天条,绿嫣立刻又回那万花山寻找。所幸发簪非凡物,找起来倒也不难,循光而去,正见到一文质书生在万花山山口寻访失主。询谈之下,得知这书生叫崔文瑞,花源头村秀才,虽好学奋进却屡试不中,家道也早已中落,平日靠砍柴为生。月前在折花崖下砍柴时拾得此簪,便每日到这山口等待失主。绿嫣心中大为所动,她深知这发簪对于自己只是普通物件,但在凡间却是绝世珍宝,价值连城,难得这书生如此坦荡,且一月未见失主也未起贪念,更是难能可贵。
听绿嫣说这发簪乃自己之物,崔文瑞便问她那簪头所刻,以作辨认。绿嫣告知是一朵牡丹,书生却不知牡丹是何物,于是绿嫣又细细形容,崔文瑞见所说无误,心里也不再有疑,当下把发簪还与绿嫣,只是对这牡丹,却缠问不休。
  原来这崔文瑞久居山中,万花山本就以花木繁荣闻名,再加上他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因此对花草纲目甚为了解,自己在庭前院后也栽种了不少,也是一位好花之士。但对这如此华贵的牡丹,却是闻所未闻,更不用说亲眼所见,因此兴趣盎然,自然非要问个究竟。
  那书生自不知这牡丹乃天庭之花,还只道自己孤陋寡闻。绿嫣也无从解释,吞吞吐吐,道不出个所以然,到最后只得答应下次必定让他一见,书生这才罢休。绿嫣见这书生如此爱花,对其栽种的花草也颇有兴致,又与他一道回了山中草舍,但见书生的园圃之中虽称不上繁花似锦,但青红交映,黄白相间,高低错落,精修细剪,中又间或有书生在山中险绝之处觅得的珍种,于平凡处见卓越,让绿嫣也为之赞叹不已。两人在花圃中相谈甚欢,直到明月初上,绿嫣才索要了几份花种后告辞离开。
  回到瑶池后,绿嫣立即寻了些牡丹花种,第二日又偷偷去了万花山。对崔文瑞来说,已别数月,见到绿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绿嫣取出花种,两人选了一片空地松土施肥,将种子播下。其间谈笑风生,转眼日落,竟不觉疲惫。绿嫣想到若回天庭,一来一回又是人间数月,心中惦记着这牡丹,于是干脆在附近的市集中寻了间客栈住了下来,每日去那书生草舍打理花草,一来二往,竟生情愫。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吧?触犯天条,玉帝龙颜大怒,绿嫣被抓回天界,两人永世不得相见。对吗?”
  那女子打断了我的话,目光又一次望向台下,悲凉如水,“其实他们也可以满足了,至少他们真心相爱,哪怕只有一刹那。”
  我长叹一声,“没错,绿嫣确实被抓回天界,但是如果故事就那样结束,不过是另一个牛郎织女,我又何苦违背律令,在这高台上向你讲述这与你无关的故事?”
  
  三
  
  如果绿嫣和她的七妹一样柔弱温顺,一切便又只是凡间一个遗憾的传说而已。可绿嫣自幼娇宠,又聪慧过人,对感情的执着犹如育花,孜孜而不倦,历经艰辛也不会轻言放弃。只是被押回天庭的第二天,便说服了七妹助她逃出看管,遁入凡间。
  因为有王母庇护,本来要严惩绿嫣的天帝最后也只是将绿嫣软禁,想她自会感恩戴德面壁思过,罪过也就罢了。翌日,却听得绿嫣又逃入人间,怒不可遏,亲帅了天兵天将追将下来。
  绿嫣自然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重又见到崔文瑞后,便将所有缘由讲与书生。两人相拥而泣,知道剩下的给两个人的日子已然不多,唯有把每一日都当作最后一天,一弹指分作六十刹那来过。白天两人在圃中精心伺候牡丹花种,此时已是来年初春,花苗出土,让他们欣喜不已,只是想到不日之后它们便无人照顾,不知道是生是死,心中又难免戚戚,后来书生想到将这些花苗移株于万花山中,或许这山林能够养育它们,绿嫣也担心届时若被天庭发现必然会将之毁去,两人又不辞辛苦将大半花苗移于万花山中各处,心里期盼着这牡丹能最终在这世间花开遍地。到了晚上,两人便执手相对而坐,彻夜不眠,竟舍不得分开半刻。
  未出半月,玉帝还是来了,看到绿嫣和书生正在园圃中劳碌,不禁冷笑一声,“逆子,你可知道违抗天条,私自下凡,暗生情欲,仙凡通婚,这,该当何罪么?竟与这凡夫俗子交好,忘了你七妹的教训么?还擅自将天庭之花带入人间,这牡丹岂是凡间可有?你以为你们将花移于山中,便可躲过么?你可知天地之间万物皆为朕管,又怎会有你可藏匿之处。”说完低声吩咐一句,便有数员天兵分纵出去,所赴之处正是两人移花的地点,盏茶时候,所有的花苗都被毁的一干二净。绿嫣激愤,不再有所畏惧,指着天帝怒斥:“什么天条?不过是你维持一己之欢的借口。这牡丹本该是天地之物,自然该还与天地之间,又岂该只有天庭独享?我与文瑞情投意合,管的什么人神之别?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七妹的教训,你可知道这千百年来七妹再未露出过笑容,不过是像个木偶般活着,我不是她,也决不会重蹈覆辙。向来你都高高在上,我们虽为父女,却何时得你半点慈爱,整个天庭之上,看似辉煌繁华,其实荒凉至极。你可知道我为何孕育百花?就是为了让那天庭看起来不那么冷漠如冰。你说这万物皆为你管,天地之出无不听命于你,自诩心有众生,可这些牡丹又有何罪,却遭此覆灭?你的满口的仁义道德,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伪善虚言!”
  昊天至尊的玉帝何时听过这样的讥讽之言,一时竟无言以对,进而恼羞成怒,一声暴喝:“大逆不道!今日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给我将她拿下,押回天庭待众神审判。崔文瑞,你亵渎神灵,断送人道修为,由黑白无常拘回地府,审其善恶功过,若是有罪孽便加倍惩治,即便无罪,也需入畜生道重修轮回。”说完,手一挥,众干人等便冲绿嫣和书生围将上去。
  绿嫣回头,与文瑞执手相望,“对不起,害你受苦”,书生却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既然天庭如你所说那般,倒不如我做猪狗来的惬意。”说完仰天大笑,慷慨凛然,一无平日文弱之样。绿嫣望向文瑞的目光由温柔转而坚定,拔下头上牡丹发簪,直面玉帝,“今日,我便要做一次这不容于你的乾坤的忤逆。”
“她就这样死了么?”那女子含泪问我。
  我点点头。
  “我记得你一开始说,延州红,延州红,祸起花前,命陨枝头。便是指此么?”
  我再一次点头,目光望向那滚滚的忘川河,如若绿嫣没有以死相抗,崔文瑞,你此刻本应在此受那噬骨之苦吧?恍然又回到了四百年前那个被血染红的花田。
  
  玉帝和众人都被这忽然的变故惊住,天地也为之动容,本来明朗的天空竟忽然乌云四起,四下顿时昏黑一片。那天帝的脸上似有悲痛之色——似乎只有我看见了,又或者是经过四百年的洗刷之后,我记忆的一厢情愿——双唇微微张翕,自语了什么。也只是一刹那间,乌云复又散去,众人如梦初醒,才发现那书生不知何时也已自尽,倒在绿嫣的尸身旁边,两人的元神脱体而出,相依相偎,对周遭的一切视若不见。
  负责捉拿绿嫣的兵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回头望向玉帝,看他指示。玉帝的脸上早已恢复如常,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既然你如此执着,为情竟甘愿受六道轮回之苦。朕便成全你们,让你们经受七七四十九世彼岸花劫,尝尽多情之苦。到那时,我会再来问你,情为何物。”
  
  “何谓彼岸花劫?”那女子又打断我,问道。
  我的目光下意识又飘到河岸边的曼珠沙华,“彼岸花劫是以这曼珠沙华命名,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隔咫尺,却永无相爱的机会。所以……”
  话未说完,她已泪如雨下,低头喃喃不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半晌,方才抬头看我,模糊的眼中竟微微带着笑意。
  “其实从故事的开始我就已经猜到,那绿嫣便是我的前世?”
  我望着这个刚刚从绝望中又寻找到寄托的女子,眼中波光流曳,温柔似水,心情复杂。
  “不,你是崔文瑞!”
  
  四
  
  她就那样愣在那里,没有言语。每一次都会这样,我似乎对此也已经习惯了,不再顾她,继续讲道。
  “天帝当时下此命令之后,我们便将你二人带往地府。半路却又忽然被追来的天兵拦住,原是玉帝又改变主意,却是要将你二人调换过来,让绿嫣投生做那花心公子,而你,崔文瑞,换作女儿身,作尽伤心人。”
  说到这里,我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回过神来,冲我无奈的一笑,“看来玉帝也并非真的无情,毕竟还是疼惜他的女儿的,这样最好。”
  真的是如此甚好么?当初那天兵说完,刚刚还桀骜的绿嫣立时委顿,痛哭流涕。我也是过了多少年才明白,一碗孟婆汤,便能让她所有的坚守的信念分崩离析,一个为情而背弃天庭的人,却最终要背弃自己所谓的情。这是击垮她的原因吧。那么对于玉帝,这是他所未预料到的么?还是……
  其实我相信这是玉帝未预料到的,因为我相信在那乌云密布的刹那间,我是看到了他的悲痛。而且,另外一件事情,也证明着我并非只是四百年回忆中的一厢情愿。
  正是我要告诉她的。
  “是的,我想玉帝也是有情的,否则,便不会有现世的延州红。”
  “你说什么?”她很惊讶。
  “当初绿嫣和你倒下之时,故意用两人的身体围绕,藏住了一株牡丹花苗,这株牡丹花苗饱浸鲜血,日后开出的花竟是血红之色。绿嫣用生命孕育的这最后一种牡丹,便是以后世间牡丹的起源——延州红。”
  那女子微微颔首,若有所悟,忽然又抬头,欲言又止。
  我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那花是两人藏起不假,可是天地为之所命的玉帝连两人多日前移到山中的花苗尚能知晓,又岂会觉察不到这面前的小小伎俩?”
  
  我们走下望乡台,你还站在那里,像一尊泥塑,似乎从我们上去之后连动都没有动过,只是当我们走过你面前时,你才弯下腰,捡起铁链,一声不吭地走在一旁。转过台角,便看到孟婆。
  铁链哗的一下绷紧,这一次,停下的是我。
  “还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我不想你心有遗憾地喝下那碗汤。”
  她诧异地回头望我,沉默片刻,又轻轻转头,“不,我想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有。因为在你心里,你如此地爱着他,他却从未爱过你。虽然你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上天的惩罚,是因为彼岸化劫生生将你们撕开。但是,你还是遗憾的。你不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你么?”
  她终于又转过头来,有些许愤怒,“难道这注定的轮回劫数也可以不作数么?”
  “劫数自然难逃,但那毕竟只是生前。”
  我看到她的眼神渐渐清晰,便继续说道:“彼岸花劫只是生劫,孟婆汤也只会抹去在六道轮回中的记忆。所以,你的灵魂刚离开肉身,绿嫣身上彼岸花的封印也便失效,她当初仙道的所有一切也立刻都出现在回忆中。”
  “所以,她会猜到,你就是崔文瑞。”
  “也因为如此,在他生命中失去你的日子,他才会发现自己对你的爱,并因而痛苦不堪。郁郁不欢,不出三年,便心竭而死。”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彼岸花劫。花生无叶,叶生无花。”
  于是我又看到,一滴泪在她胸前骄绽的延州红上溅开,只是抬头,却是她满脸的笑容。
  “原来他此刻是爱着我的……”
一碗孟婆汤,忘却半世赴情殇。
  


  五
  
  又一次结束了么?这怆凉而又悲痛的故事,算下来,这是第十次了?每隔三十一年,便在此处对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灵魂,讲述着同样的话语,一切都是周而复始,甚至连每一次的问题都是几近相同,你说的厌倦或许也不完全是借口吧?可是,为何我每一次,仍然这样执着,这样不厌其烦,这样,情不自己!
  也许,是因为这是我心中唯一的一个完整的故事吧!
  
  我还有一个故事,自己的故事,三百年前,我有一个开始,三百年过去了,我还是只有一个开始。在望乡台对崔文瑞的讲述,又已经过去三十一年了,今天,我们又会见到那个带花的魂灵,再讲一次你厌倦的故事,从何时开始,我们自己也陷入了这个轮回?
  不过,相信我,这一次,会有不同。
  崖下的密林,常年不见阳光,阴冷而潮湿,枯枝腐叶散发着恶臭,如果她见到了,或许不会愿意葬身于此吧。你在抬头仰望,还有片刻,她的娇躯就会穿破浓密的枝叶,重重地摔在我们面前,然后,满天的被撕碎了的花瓣,纷如雨下。你的脸陷在阴影里,是否有丝毫的遗憾或者悲痛呢?我知道这是荒谬的,可是也唯有当我看不清的时候,我才有一点的希望,去幻想着攻破了你冰冷的壁垒。尤其是在今天,我想,你无法再无动于衷了。
  头上传来了“扑”的一声,然后是急促的沙沙声,伴随着树枝断裂的响动,只是瞬间而已,又只剩下一点枝叶晃动的动静,不同的是,地上却没有多一个白色的躯体,一切都如我所料,你的目光在地上停留片刻便移向我,脸上带着惊讶,终于,不再是一尊冰雕。
  我们的故事,从此刻起,不再只有开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跟着我的目光,你只需抬头,便看到,那个女子,被藤萝缠绕,挂在离地尚有两三丈的树间,像一个熟睡的孩子,躺在轻轻晃动的摇篮之中。
  我感觉到了你愤怒的目光,是的,你应该知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因为,我不想让她再死了。
  可以感觉到你的惊讶,你的愤怒,让我满意。我也知道,很快,愤怒的就不仅仅是你,也许,会是整个天地。不过,你要明白,我做这件事情,并不仅仅是为了让谁愤怒的。
  你的目光不肯离开,还在等我的答案吗?那我就给你一个吧。
  “我也厌倦了对她讲同样的故事!”
  我伸出手,想去接住一片旋转着坠落的花瓣,那花瓣,穿过我的手掌,留不下一丝痕迹。
  我当然不会不明白我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违反的岂止是简单的冥府律令,这可是号称昊天金阙的玉帝的亲谕,谁也不会放过我的,我的惩罚会是什么?是到阿鼻地狱,和那些被我们亲手送入的恶鬼一起受无间苦难吗?那些恐怖的刑罚,想不到,竟然也有机会去尝试了。只是,永无休止,永不轮回,让我仍然不寒而颤。我后悔了吗?我不知道。我用了三百年来做这个决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绿嫣她们的爱情所感动么?那三百年前我就该做了。不,不是的。三百年,故事只有一个开头,我便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这和无间地狱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用自己的精魂,要换取的,是这个故事的延续。
  所以我终于将目光迎向你,三百年前,在忘川河岸,我也是这样忐忑,然后听到你无情的话语,撕碎我所有的憧憬。三百年间,在黄泉路上,我多少次这样望你,却始终看到的是一副磐石般生硬的面孔。三百年后,今天,我再次这样的望向你,除了惊讶和愤怒,我还能找到什么吗?
  你的脸上还残留着愤怒的影子,但更多的,却是我难以形容的神情。眉头在微微颤动,面容不断的扭曲复原,如果这时被昏迷不醒的崔文瑞看到,恐怕又要吓得晕死过去。可是,这恐怖的面容,却让我在刹那之间明白了我做这一切为了什么。
  原来,你对我,并非无情,你的目光告诉了我,这个你还从未演绎过的表情,这个我宁愿承受那些永无休止的剜目割舌之痛换来的表情,它的名字,叫做——心痛。
  那么,我的付出,我的愚蠢,便是值得的。
  
  六
  
  风中的森林,只剩下花瓣在枯叶上滚落的声音,我看着你,一切是如此的安静,时间仿佛也停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你终于打破了这沉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你如此无措的语气说,
  “何苦?”
  何苦什么?你是否真的已明白我这样做的原因?自从受任拘魂,人世间的恩爱情仇,生离死别,看得无数,我虽有同情之心,但你以为,我的恣意是源自怜悯么?你应该明白的,只是不敢面对而已。
  正如你现在低下头,逃避我的目光一样。我听到你在喃喃自语,那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是我还是听清楚了。
  “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就是我们的悲哀吧。从一开始,就看透了六道轮回,不愿再做任何的挣扎,天条,冥律,我们看着它们作用在凡人和神官身上,无一例外,谁都逃脱不了,沿着天帝冥皇大笔划下的痕迹,生而向死,死而复生。就像那望川之滨的曼珠沙华,叶生无花,花开叶落,恒古不变,是为注定。
  你却不知道,七年之前,我违背了冥律,暗中将几株彼岸花移到了我自己的府第之中,原本只是为了观赏而已,但是在第三年的时候,我竟发现,那花开的时候,还伴着几片绿叶。后来两年,叶子落的时候越来越晚,花却越开越早,到得今年,直到花落,叶子才跟着落了。想必这花并非天生花叶相隔,或许,花和叶也有两个相恋的精魂,只是在我的府第之中,才慢慢唤醒了一直被望川河水蒙蔽的记忆,于是等到一起,同生同灭。
所谓注定,原来并非不可更改。只是,要有人敢得去违背那些会惹来湮灭之祸的天条冥律。
  比如绿嫣。
  再比如,我。
  
  你说,这不算是改变么?你的面容,你的痛心,还有,我的结局。
  你终于抬头看我,我想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了,看着你的嘴唇在颤抖,想说什么,却始终无法开始。我满怀着期待,静静的等候,等了三百年,却不如此刻这般辛苦。多希望你能够打破这丛林的寂寞,然而,一起似乎都来不及了。我听到陆判官的声音。
  “好大的胆子!”
  没想到,他来的如此之快。我看到他一张乌青的脸怒不可遏,那只黑幽幽的判官笔指在我们身上。
  “你们可知道犯下了什么罪行?这一次,天地都无你们的容身之处。”
  看来是来不及等你开口了,对不起,那就让我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吧,这样也好,更多几分期待和幻想,伴我熬过那无尽的黑暗。我最后看你一眼,然后向那黑面神官走去。
  刚刚抬步,面前却忽然扬起满天花瓣,听到“哗啦”一声链条飞起的响动,胸前一阵剧痛,跌坐在地。再定神时,见到你的身影跟在链条之后,直愣愣地扑向判官。口中兀自喊着,“我看你们谁能拦我?”
  “找死”,我听到判官一声怒叱,只是一弹指,一道青光从你身上透体而过,你的身躯骤然落下,那些玄铁链条尤在空中,却已是寸寸俱断,判官一扬手,便化作靡粉。
  那时,花瓣尚未落尽。
  
  我只是呆坐在那些枯叶当中,手掌之中抓到了冰凉的泥土,你的身体就在咫尺之外,微微颤抖,我却像被冰冻住了,动不得,也喊不出。判官似乎也有些懊悔,盯着手中的判官笔,狠狠道,“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了。”沉思了片刻,又对我说道:“此处你料理一下,我要立刻去请示冥皇,这摊子,看来要玉帝出面了。”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匆匆离去。
  此刻我仿佛才反应过来,扑到你的身旁,你的身形已开始模糊,元神难聚,片刻之间,你就会魂飞魄灭。我想伸手去抱你,却怕你会一碰即碎,我想喊,却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我看着你渐渐透明的面容,不知所措,直到有一颗晶莹的液体,穿过了你的胸膛。然后我就看到你笑了,我知道那是笑,我也看出了你眼中的歉意,你用尽了你最后的力气。你苦笑着说:
  “无-情-不-似-多-情-苦!”
  说完,你抬起手伸向我,我赶紧俯下身去,你却在指尖触及我脸庞的刹那,身形湮灭,化作无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一整天,也或许,只是一眨眼。我从你消失的地方站起,把手抚在那处你触碰过的脸颊,似乎还残留着你指尖的感觉。想到你最后那句话,我不禁笑了,我们或许一直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最后,却有着同样的决心。
  抬头看那挂在藤蔓中的女子,仍然昏睡不醒,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虽然有这些藤曼的缓冲,却仍然受伤不轻。如果不能得到医治,性命也难保。只是在我的计划里,最后救她的人并不是我。
  我离开了那片密林,应该还来的及吧?我已经没有了把握。陆判官居然来得那么快,如果不是你,剩下的事情我便只有放弃了。如今,在这你用自己换取来的时间里,我只能尽力快一点。忍不住摸了一下怀里的那样东西,希望它有用。
  找到绿嫣时,他在城外的一片荒原,茫然若失。我化作一位老者,走到他面前,见他正凝望着手中,那是一朵骄绽的延安红。
  事情已经有所不同了,不是吗?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转头看到了我,有些惊讶。我却不去理会,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解了开来,一边解,一边说道:“小伙子,你喜欢花吗?可曾见过此花?”
  布包已经解开,里面包裹的自然是我偷偷栽种的曼珠沙华,虽然已经有点干枯,在数片细长的绿叶衬托下,却还是娇艳如血。
  玉帝当年立下的不是这彼岸花劫吗?花生无叶,叶生无花,所以他们才永远无法相爱。如今,这花已经逃脱了这个注定,那么,人呢?
  说实话,我不能确定。我看着绿嫣,看着他的眼,想看出他的心里是否已经开始有了回忆和感觉,关于几百年前万花山下的那一圃牡丹?
  他回答,却又好像不是在回答。“有一个女孩儿,她是养花的,很喜欢这些花儿。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忽然想起了她,心中竟然有些无措。”
  这算是醒来么?我以为这花的作用会立杆见影的,看来并非如此。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也将一次那个故事,因为荒原的尽头,我已见到了判官。
  那就把事情留给他们自己吧,时间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结局已经不会再注定了。
  我站起身,仔细拍掉衣上的草根,淡然对绿嫣说道,“那种花的女子跳下了万花崖,现在伤在密林之中。”
  
  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别人的故事或许对他们来说才刚开始,在我的心里已经是结尾了,现在的我,该为自己的故事写上结尾了。
  已是傍晚,落日和晚霞红的正如那牡丹红,那曼珠沙华。
  在这样的霞光中,我迎向那怒气冲冲的黑面判官,然后挥起铁链,然后,腾身而起。
你还记得三百年前在望川河滨问你的那句话吗,如果还能相见,我会再问你一次。玉帝说过,这天地万物无不归属于他,那么,在这天地之外,我们会在何处重逢呢?
  我的嘴角泛起了笑意。
  天地之间,再没有黑白无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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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9 08:48:48 | 显示全部楼层

冥记之孟婆汤

文 / 西影毒吻
??
??1.
??漆黑的过魂河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汹涌了,因为奈何桥在超度人的灵魂,我坐在楼前看着桥上的痴男怨女,心里纳闷什么是爱情。哥哥这是走过来,“情,又在想什么?”我转过身对着哥哥笑。
??我叫孟情,是孟麟的妹妹。哥哥是冥界的大神——冥司,背负着撑起冥界正常运转的命运,他可以听到任何在冥界发生的一丝一毫的声音,当然,他也可以听得出任何人的内心。
??“哥哥,奈何桥上的那些男男女女在说些什么?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伤心,那么痛苦?”我伸出手指指向奈何桥。
??哥哥弯下腰来把我楼在怀里,他英俊而苍白的脸贴着我的面颊,“那些人因为有一段忘不了的情缘,死了之后也依旧不能摆脱,所以,他们都聚集在通往轮回狱所的奈何桥上徘徊,痛苦,等待着下一世的纠缠。”
??“那么,哥哥,有没有办法可以叫他们忘记这样的痛苦?”我问。
??哥哥叹一口气,摇摇头,“纵使我们有无上的灵力,又怎能控制别人的情感呢?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到死了的时候是无牵无挂淡泊悠远的呢?”
??我点点头,目光移向那些在奈何桥上挣扎的亡魂,“哥哥,等我长大之后,我要做掌管他们的情司,我要找到办法可以让他们不要这样的难受。”
??哥哥看着我坚定而稚气的眼神,忽然笑开了,他的笑仿佛木莲花开,一点一点绚烂。从出生伊始,就一直是哥哥在照顾我。因为我们的父母先辈在五百年前的冥魔大战里死去缘故,我是这个家族他的唯一的亲人,所以,他对我的疼爱是无微不至的。
??我一百二十岁的时候,头发由白变成了蓝。当我穿着哥哥送给我的杜纱凰丝裙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哥哥的表情是惊愕的,漆黑的眸渐渐潮湿起来,闪着细碎的亮光,他慢慢张开双臂,“来,过来,让哥哥抱抱。”
??我像雏凤飞翔一样扑在他的怀里,他把我抱的很紧。忽然地,哥哥松开我,低下头来看我,深邃的眸里透着沧海桑田般悠远的眷恋,“情,你还记得我吗?”
??我呆住,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你闭上眼睛,努力再想想。”哥哥有些焦急的对我说,眼里满是期盼。我闭上眼睛,可是脑袋里一片空白。
??“哥哥,你到底要我想什么?”我睁开眼睛问。
??哥哥看了我久久,然后深深叹口气,带着无限的失望转身,走到门口,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的身边多了三个和我一般年纪的男孩子。
??“魔界又开始蠢蠢欲动,说不定会有什么魔怪闯入这里,这三个是我安排保护你的贴身侍卫。”
??“那么,哥哥,你不再陪我了吗?”
??“从现在开始,我会非常忙,所以不能再如从前一般那样的陪着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知道吗?”
??我点点头,有些委屈。
??“记住,绝对不可以越过这里去渡魂河对岸,否则,不能饶恕!”哥哥转身走了。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哥哥蓝色的长发消失在风里,忽然感觉到头脑里有些什么东西在拼命想要钻出来,难道就是哥哥想要我想的东西?
??
??2.
??负责保护我的三个男孩子,也都是冥界世代相传的神秘家族的子嗣。
??枫是御风族最小的子嗣,擅长瞬间移动的飘忽身法,并且可以在眨眼间从宽长的黑色布袍里射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支灭神钉。为人爽朗,平时都是一付笑眯眯的样子。
??绝尘是冥界护卫军统领炎西的弟弟,出生虎刀一族,喜欢穿蓝色的紧身鳞甲,腰畔一柄七头蛇矛可以幻化出七条上古时代最为歹毒的龙蛇。为人谨慎而稳重,时常会眯起眼来望着头顶黑色云层发呆。
??三个人中最英俊的就是白,但他看起来要瘦弱苍白许多。白是冥界最为长智的神相一族,最特殊的本领是,只要盯着任何人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知悉他的所有前世过往和未来重生。白不喜欢说话,但眼神最为温和,他的眼神时常让我想到哥哥。
??我们四个人如小混混一般在渡魂河的这半边转来转去,有时候把镜湖的水掀翻过来,让满地的木莲花像雪一样飘洒。有时候我们骑着冥龟在奈何桥下偷听一个个痴男怨女的情缘未了,然后幻化成他们心中的那个人去和他们相会。我们站在连绵的黑水水域里,眺望不远处渡魂河对岸冥宫升腾起来的灯火,听头顶掠过的凤和凰缠绵的蜜语……。
??有些无聊呢……差不多所有的地方都玩过了。我轻轻地说。
??不……。白忽然轻轻地开口,但又有些犹豫。
??怎么,你有什么更好的地方?我斜眼问道。
??嗯,不过,那个地方太过危险……。白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又在瞬间低下头去。
??那才有意思嘛……白,你说的难道是……。枫接过话茬。
??你们到底再说哪里呀?我有些着急的问道。
??阴山。他们在说的是阴山。一向沉默地绝尘忽然说道。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很久以前就听哥哥提过,阴山是冥界的天然监狱,冥帝大人用神力布了结界将上古至今的所有凶残怪物和危险人物统统囚禁起来。
??好,我们就去阴山。我说。
??白虽然隐隐有些不赞同,但并没有阻止。于是,我们一行四人前往阴山。
??渡过灵河,便到了阴山脚下,枫,绝尘,白,三个人形成一个万字阵与我前行。或许是阴山的怪物们早没了脾气一个个都躲在洞穴里睡觉,一路走过都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正因为如此,我放松了戒备,跃出万字阵。
??我在一片紫竹林里闻着清香忘我的开始旋转,不远处是他们三个人痴痴的眼神,我的心里开心极了,这样的被人欣赏和赞美似乎是我前世欠缺的吧。
??蓦然,一阵尖利的哭声划过耳畔,在我的舞步还没有停下之际,一个张着蛇头人身象腿鳄尾的异化怪物朝我扑了过来。我想我是完全吓呆了,这个巨大的怪物吐着长长的蓝色的仿佛缎带一般的舌头,腥臭的味道令我快要窒息。我麻木而惊恐的等待着被它吞入腹中,而白他们离的太远,远的足以让我绝望。
??我觉得眼前一黑,然后身体被大力的撞了出去,倒下来的时候,被人抱在怀里,我睁开眼睛,是白,他清澈的眸里满是心疼,这样的感觉,和哥哥的一样。
??将我撞开的是枫,只有他拥有风一般的速度,瞬间移动过来,可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射出九千九百只灭神钉,他的右胳膊已经被怪物生生吞下,整个人昏迷不醒。
??我挣扎着起来,心疼地抱起枫,他的血一下子就在我名贵的凰丝裙上氤氲开来。枫的脸色白的仿佛冥雪一般,他不在微笑,不再双臂抱在一起然后玩笑般冲我说,孟情,我什么时候可以娶你?现在,他在等待死神的召唤,因为他断裂的伤口已经变的漆黑一片,蛇毒已经蔓延进身体,他的手指开始发紫。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啪嗒啪嗒滴落在他的脸上。
??你……。白惊异地看着我,想要说什么。
??怎么?我泪眼婆娑的问。
??这个世界上只有人才会流眼泪。白轻轻地说,眼里充满了疑惑。
??我呆了一下,也觉得奇怪,可是,我明明是冥界大神冥司的妹妹呀,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来不及思虑这些,大声地问,快想想办法,要怎样才能救枫!
??白望着渐渐僵硬起来的枫一筹莫展。
??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药草,一般蛇窝附近都会有克毒的东西。正在与怪物作战的绝尘沉沉的说道。
??于是,我和白迅速在竹林四周开始搜寻草药。
??看,这里有一种深蓝色的小花!白惊呼道。我飞过去,拿在手里,揉碎了贴在枫的伤口上,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时间已经不允许再犹豫。
??只是片刻功夫,枫的手指便开始消紫,我大喜过望,继续采摘了蓝色的小花给枫的伤口涂上。过不一会,枫的脸色恢复如常,并且慢慢睁开眼睛。
??枫!我开心地抚摩他的脸,你终于醒了。可是枫看我的眼神却一片迷茫,仿佛从未相识。
??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
??我扭头看白的时候,他的幽深的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知道,他开始在洞悉我的前尘过往。

?药物的副作用开始了。
??已经将怪物杀死的绝尘慢慢走过来,一脸的疲惫。
??副作用?我不解。
??是。此花名叫迷迭,虽然可以解万毒,但它含有永久性的麻痹,沾染上会忘记一切。对不起,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绝尘一脸愧疚的说。
??不……。我摇头,但枫的性命保存了下来不是吗?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绝尘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冥宫里有一处圣女之湖,听说那湖水有脱胎换骨的奇效,或许喝下那水可以让枫恢复记忆也说不定。
??我点点头,松了口气,望着枫呆滞的表情,心头又是一疼。我说,白,我们还是回去吧。
??白静静地看着我,眼里透着一丝迷茫,他点点头,可是,现在我们出不了阴山。
??当绝尘抱起枫的时候,阴山一下子黑了起来,入夜的时间到了,这个时候结界完全牢固,即便是我们也只能等到明天。
??我们在附近柔软的草上坐下,平时和我靠的最近的白却离我远远,倒是绝尘紧挨着我,怕夜行怪物对我的突然袭击。他的眸子在黑夜里亮如冥灯,黑色的长发高高的飘扬。
??虎刀族和司吏族世代交好,曾经也有过婚姻的历史……孟情,我希望你可以考虑嫁给我。
??绝尘忽然说出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黑夜里,绝尘的脸有些泛红。
??哼,是想着娶了司吏族的人便可以执掌大权吧?远处的白忽然讽刺道。
??绝尘有些恼怒的看着白,而白的眼神也变的异常凌厉。两个人随时可能打起来。
??好了,你们不许吵架。我暂时还不想结婚。我望着躺在地上睡着的枫低低地说。
??这个时候,四周安静了下来,可以听到草丛里虫子觅食的细微声音,我走到白的身旁,坐下。
??白,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我的前世和未来吗?我问。
??白有些惊恐,然后摇头,我……我没有看的出来……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我知道白不想说,于是我也不勉强,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哥哥,他会在作什么呢?虽然夜晚是如此的寒冷,每每想到哥哥我就感到无比的温暖,仿佛宿命。我又想着自己怎么会流下眼泪的事,想着想着,慢慢睡着。
??我再醒来的时候,白呆呆地靠着一根紫竹,眼神望着绝尘和枫躺的地方。我起来走过去,看见枫已经睁开眼睛,依旧呆滞的看着我,我和他微笑着打招呼。
??绝尘。我轻轻喊他。
??没有反应。
??绝尘?我碰了碰绝尘,刹那间,绝尘的身体仿佛干松的泥土一样碎裂开来,化成碎屑。
??我惊呆了。
??白!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白似乎早知道这种结局,淡淡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不碰他,我也不晓得他会如此。
??你知道的!对不对?是你杀了他!我有些失控的朝着白大喉道。他也不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该走了,这里是个不详的地方。白说,然后站起身来,过来把枫抱起来,在转身的时候看了眼已经化成碎片的绝尘,眉头紧蹙了一下,我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眶红了起来。
??
??3.
??对于绝尘莫名其妙的死亡,我一直耿耿于怀,他一直都在保护我,然而最后却连尸首都残缺不全,这个样子的他文判是不会收的,他也将永世在这里飘来飘去。
??每每想到这里,再看看如婴孩般痴呆的枫,我的眼泪便会再度落下。
??你的眼泪是为他而流的吗?白的声音蓦然在耳边想起。他坐在高高的迎魂石上,半眯着眼睛,风把他的长发吹乱,他看起来有一些忧伤。
??我没有理他,低下头来抚摩枫苍白稚气的脸,枫,你可不可以恢复过来?只要你恢复过来,我就嫁给你好吗?
??我想我说的话多少是有点认真的吧,但是我忽然感觉到了四周的空气冷竣起来,气息变的相当沉重。
??我抬起头来,白眼神凶狠的看着我,把我吓了一跳。
??白,你作什么?我问。
??他又慢慢闭上眼睛,神情变的说不出的哀伤,他仰起脸来,重重地叹息。
??白真的变了,从他看到我第一次流泪开始,他变的古怪而神秘,似乎有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在他心头萦绕,并且和我是息息相关的。但是,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温和的对我笑。
??白,我想我有必要去一趟冥宫,绝尘曾说过那里有个圣女之湖,或许那湖水可以让枫恢复记忆。我忽然说道。
??你忘记你哥哥的话了?绝对不可以去渡魂河的对岸,否则不能饶恕。白平静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让我心爱的好朋友再这个样子下去,如果你怕可以留在这里。
??白忽然莫名地笑了一下,那种笑很特别,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刻骨疲惫之后的突然舒畅。
??不管怎样,我白都是你的贴身侍卫,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点点头,站起来,隐身于呼啸而过的冥风里,向着渡魂河对岸掠去。
??我们是在降生殿外横亘的树林里降落下来,穿过白色的高高的降生殿,就可以看到冥界的控制枢纽中心——冥宫。不停地有戒备森严的冥界护卫队来回巡逻。
??我和白对视了一下眼睛,幻化成冥鬼从他们头顶掠过,飞入冥宫。
??冥宫里数不清的宫殿楼宇交叠在一起,呈阶梯状向上蔓延,我们飞了好久才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停歇下来。
??白,你听说过圣女之湖吗?我记得哥哥也曾对我说过。我问。
??白若有所思地点头,听说过,传说是潘多拉大人的私人浴所,湖水有重生再造的奇效。
??骤然听到潘多拉,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和上次哥哥转身离去的时候一样,并且持续疼痛,一闪一闪的仿佛玻璃碎裂一样。朦胧间一些片段突兀的跳来出来:白色的瞳人,紫白相间的古纹魔盒,还有和哥哥极其相似的蓝色长发,最后闪过的是一个丑陋的女巫。
??我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内心巨大的恐慌让我开始喘息。
??你想起了什么?白忽然眼神灼灼的看着我。
??我的头脑渐渐平复下来,摇摇头,不知道,很凌乱。
??白点头,如果没有记错,圣女之湖应该就在这个幽思殿的后面。
??我深深呼吸口气,站起身来隐入冥风里继续潜行。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圣女之湖,是一个呈月牙型的湖泊,湖水是淡紫色的,平滑如镜。奇怪的是,如此珍贵的地方,居然没有一个守卫。也许是想不到会有谁敢擅自闯入吧。
??站在湖边,我慢慢低下头来看着湖里自己美丽的倒影,忽然地,美丽的容颜慢慢枯萎,逐渐蜕变成一个形容丑陋的女巫,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袍,头发是苍白如雪的。
??这是什么?我惊恐地看着自己湖中的倒影尖叫起来。
??白脸色平静地看着我,倒影在湖水里他的眼睛带有一丝诡异的笑,他说,这就是你真实的面貌呀。
??我拼命的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最美丽的女子,我怎么会是这样丑陋的女巫呢?
??哈哈……白忽然不可抑制的笑开,不停地笑,笑的眼泪水都快要掉下来,然后,他停住笑容有些调侃地说,你说你是最美丽的女子是吗?
??我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如果我说,你是这个世上唯一敢和冥界第一美女争男人的女巫,你相信吗?白定定的看着我,他的眼神不容怀疑。
??我的心骤然缩紧,一点一点荒凉起来,仿佛被漫天的大雪包裹了起来。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脑袋里仿佛种子发芽一般的滋生出一些凌乱的片段记忆:我看到哥哥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神和那天忽然问我记不记得的时候一模一样,透着沧海桑田般的眷恋。我看到黑色的布袍骤然碎裂,像蝙蝠一样漫天飞舞。我看到一个美丽到极至的女子,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古纹魔盒,她的瞳人是白色的,她说,和我争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这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呀?我被自己头脑里闪现的片段给弄糊涂了,那个黑色布袍的人是谁?那个美丽的女子是谁?和哥哥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感觉到一阵刻骨的疲惫骤然来袭,我慢慢蹲了下来。
??也许过了很久,我慢慢恢复意识,圣女之湖里倒影的是我现在美丽的容颜,刚才的记忆仿佛梦靥一般遥远。我轻轻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平滑的湖面上,是冰凉的,直透心骨的冰凉,可以冻结一切的冰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抬起头来,白眼神呆呆地望着湖面漾开的水纹,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赶紧拉着白隐身与冥风之中。

?从远处缓缓走来一个紫色镶钻纱裙的女子,她的头发好长,淡紫色的,有一点泛白,笔直的仿佛瀑布一样倾泻在赤裸的纤柔脚面上。她款款走来,那样平静,却让人有种不敢逼视的气质,仿佛君王一样可以主宰一切。她轻轻在刚才我蹲下的湖边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湖面慢慢停止的水纹,然后把玲珑娇美的双足伸进湖水。等到湖面平静下来,我看到她的脸,雕刻细致的五官,柔媚而冰冷,剪裁齐整地长长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她慢慢睁开眼睛,那白色的瞳人仿佛毒针一样刺进了我的眼睛。我失声惊呼了出来。
??我失声之后,从冥风里现了身型,白也和我一起出来。
??那个女子并没有回头,只是依旧静静地望着湖水,你们是哪一宫的?
??我准备随便报个宫殿的名字蒙混过关,我可不想连累哥哥,我扭头看了看白,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让我觉得有些发寒的笑。他忽然说道,潘多拉大人,她是司吏族冥司的妹妹。亲妹妹。
??骤然听到潘多拉这三个字,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坠入十八层地狱一般绝望,这个名字似乎是我命里的魔星一般。那个记忆里的有着白色瞳人的女子便是叫做潘多拉吗?
??潘多拉的身型忽然凝固了起来,但是她依旧没有回头,是吗,冥司有妹妹吗?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呢?
??可是冥司大人和她已经生活了一百二十年了呢,听说她就是在这个湖里孕育出来的。白含笑静静地说。
??潘多拉长长的头发忽然间全部飘舞了起来,像一只张牙舞抓的兽,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冻结。然后,她慢慢转过头来。
??当我和这个女子对视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尽管没有用任何魔法和酷刑,甚至都没有说话,但是她那仿佛万年寒冰的眼眸将我紧紧的固匝起来,冷的我透不过气来,我想要呼吸,可是漫天的寒气将我的身体慢慢冻坏。我想我不能再和她对视下去,我必须逃走,于是,我使尽全力逃走。
??
??4.
??我历经千幸,好不容易逃回到哥哥为我铸造的凝晶殿,大口大口的喘息,白并没有跟来。
??过了一会,我慢慢平复下来,看到不远处的水晶地上躺着的枫,心里总算有一些安慰,因为我已经将一些圣女之水凝于指尖带了回来。
??枫。
??我蹲下来看着枫呆滞的眼神轻轻呼唤,然后就要拨开他的嘴唇。我的手指触及到他皮肤的一刹那,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这种感觉和绝尘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在瞬间停了下来。然而,白的身体一点一点开始剥落,逐渐化做无数的碎片飘飞了起来。
??枫!我失声叫了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是谁做的?!
??还有谁,当然是你那个了不起的冥司哥哥。白忽然出现在我的身前,眼睛俯视下来,仿佛狱之鹰一般让人觉得心里一阵泛寒。
??你胡说!我有些气愤地抬头看着他,不允许他如此诬赖我亲爱的哥哥。
??哈哈哈哈哈……。白忽然又大笑起来。
??我看着他慢慢笑完,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绝尘不知轻重地向你求婚,以及你对枫只要他恢复清醒就会嫁给他的承诺,这些就是杀死他们的原因。换句话说,是你害死他们的。白眼神悠悠地看着我慢慢说道。
??白,你说的我不明白。
??白冷哼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吗?你哥哥他有多爱你?前世你们本是恋人,他有怎容忍别人……。
??白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眼睛忽然突了出来,苍白的脸刹那间涨成葡萄紫,脚尖慢慢离开地面,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咽喉。
??救……救……救……。白拼命地用手想要挣脱。
??哥哥。
??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我希望这个人不是我亲爱的哥哥,而是什么恶魔鬼怪之类的都行,那样我就不会觉得太过难受。
??可是,慢慢的,宽大的白色冥司袍显露了出来,那冰蓝色的发宛若高雅的琴音在风中摇曳着,哥哥白皙英俊的脸带着愠怒一下子跃入我的眼帘。
??哥哥。
??我再一次轻轻叫道。
??哥哥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我,轻轻眨了下,仿佛一片枯叶落在了湖面。
??绝尘,还有枫,真的是你……。我仍然不敢相信。
??哥哥慢慢地点头,是。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哥哥,我知道你很爱我,可是,我终究是你的妹妹呀。我叹息一下,有些埋怨地说道。
??哥哥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忽然间神色大变,连呼吸都似乎冻结了起来。
??砰。白重重地摔倒了下来,伏在地上粗重地喘息。
??踏。踏。踏。踏。
??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鞋底扣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只是寻常走路的声音,但即使在我听来,都觉得有种不可思议地魔力,叫你无可抗拒想要顶礼膜拜。
??我抬头望去,先前在圣女之湖看到的潘多拉正自慢慢走来,她面容平静,闭着眼睛,紫色的发几乎落在了地面上。看着她,我的心一点一点恐慌起来。
??潘多拉大人,我做的梦幻泡沫球您看过了吗?白忽然上前跪倒在她的面前。
??潘多拉停下脚步,从他身边绕过,和他的身体并行。
??你做的很好,我都看过了。她说。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我看着那双白色的瞳人,忽然地就尖叫起来,莫名地恐惧地发狂。哥哥温暖宽大的手瞬间握紧了我的手。
??不要怕,我在。
??听着哥哥温暖的话,我停止了极度的恐惧,慢慢安定下来,在哥哥温暖的手里,我仿佛感觉到了一个世纪的沉醉。
??卑微的你,怎么配拥有这样的脸蛋?
??潘多拉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忽然就已经到了我的眼前,哥哥刚要挡在身前,立刻就被一股大力生生撞飞了好远,他蓝色的血一点一点从嘴角滑落。
??哥哥!我嘶叫着就要去看我亲爱的哥哥,却忽然动弹不得。然后,我的脸一阵麻痒,头顶也如被人生生撕撤般疼痛。
??潘多拉大人,求求您放过孟情!哥哥伏在冰凉的地面上哀伤地说道。
??孟情?亏你替她取个这么好听的名字。你看看她的脸,这么丑陋,真难为你想尽办法也要和她再续前生。潘多拉本来冰冷的眼里慢慢升腾起了一丝火光。
??我低下头来,平滑如镜的地面上清晰地倒影着一个丑陋无比的女巫,她的头发像老婆婆一样苍白,她的脸皮皱的好象树皮一样苍老。
??这是谁?这是谁?我再度发疯一般的问。我的头脑再一次的痛了起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潘多拉大人,这个自称是冥界第一美女的女人似乎还不是很清楚状况呀。白有些得意地站了起来。
??是吗……她马上就会明白的,你看,她的头痛了起来,那些记忆就快要钻破她的脑壳。
??白得意地笑,然后慢慢走到哥哥面前,狠狠地踢了哥哥一脚,为了一句话,你就把和我一起有七百三十三年友谊的绝尘杀死,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有现在的下场。
??哥哥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洁白的袍子上沾染了蓝色的血。他晃着走过来,把我扶起来。
??对不起,孟情,我赌输了我们前生的约定。
??哥哥温柔的看着我,那漆黑的眸显的如此力不从心,仿佛风中残烛,随时有熄灭的可能。我看着哥哥的眼睛,忽然就记起了全部。
??
??5.
??前世,我是人间一个丑陋的女巫,不小心掉入了冥界。
??我坐在冥灵河边,望着水中自己丑陋不堪入目的倒影,泪水忽然就哗哗掉了下来,落在河水里。在人间的时候,我受尽欺凌和白眼,原本以为只要找一处无人的地方安静地过完一生也就是了。现在掉入冥界,到处是孤魂野鬼,还有凶魔妖兽,连温暖的阳光也看不到了,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我?
??我就这样,在河边哭了很久,然后就看到了哥哥……奥不,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我的哥哥,也还不是冥司,他叫做孟麟。
??我第一次看到过这么英俊的男子,他符合我头脑里关于完美男人的所有标准,甚至超出很多,然而我慢慢低下头来,我的自卑不允许我有这样的资本可以和他对视,他的眼眸太过温柔,会让我掉入一个不可能的梦境,再也醒不过来。

?你流的……是眼泪吗?他忽然轻声问道。
??我有些诧异,然后点点头,是的呀,你没有见过?
??他点头,在冥界是没有人会流泪的。
??我惊奇地抬起头来,他正一点一点朝我走来,慢慢蹲在我的身旁,他修长的十指并在一起,捧起我慢慢停止的眼泪,那晶莹的泪水融合在一起,在他的掌心轻微地晃动,像珍珠一样美丽。他看了很久,然后抬头看我,眼泪这么珍贵的东西,我第一次这样近的感受到,听说眼泪是自己内心的情感的一种表现,那么,你为什么哭泣?
??他的话语仿佛最柔和的春风在我的耳畔撩拂,我知道我的脸红透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男子这样温和的对我说话,而且是这样的俊美。我有些呐呐道,是,是……因为我难过。从小到大都是孤独一个人,因为生的丑陋,便不在拥有许多常人拥有的东西……我是这个世上没有人喜欢地丑陋的女巫……。说着,我又开始呜咽起来。
??不……。他轻念一个字,然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我的脸颊,他的手指是那样的冰冷,仿佛瞬间就能把我流出的眼泪冻结起来,却又如此地令我觉得暖心,好像徜徉在温暖的阳光下。
??我看到的是一个美丽善良的你,你的眼泪让我沉醉。
??他双手掌心贴住我左右脸颊,眼神认真而温柔的对我说。
??也许只是这一眼,也许只是这一瞬间,我确定自己会永远跟随于她,哪怕为了他去死。
??那次之后,他用超强的灵力给我构筑了一个水晶气房,很小的一个球型气体,透明的,只容得下两个人并排坐着。可以阻挡任何危险和外来生物的入侵。
??我无忧无虑地每天待在水晶气房里看渡魂河里新进的亡魂,看奈何桥上哀伤的人群,有时候呼啸而过的冥鬼会绕着我的屋子盘旋,我便对它做鬼脸,气的它眼睛都发绿了,我捂着肚子大笑不止。
??孟麟也会经常来陪我,大部分的时间里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着不说话,听河水的波动和黑水水域潮汐的涌动,但却觉得我们已经说了很多很多,我们的心都是舒畅的。有时候他会扭头对我微笑,他好看的脸若隐若现的藏在蓝色的长发里。他拉着我飞出气房,去镜湖边看美人鱼们嬉水,摘一朵美丽的白木莲放进我的掌心。
??如果,下一辈子我可以变的和她们一样美丽,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我有些感慨的望着美人鱼们幽幽地说。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沉静,他伸出手指从我苍白的发间穿过,会的,下一辈子你会变成最美丽的女子。
??我只是欣慰地笑笑,然后将他指尖地温度一点一点藏在心底。其实,下一辈子,如果还能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即使让我变成怪物我也心甘。这句话我想了想,终是没有对他说出来。
??后来,后来……我和孟麟相爱了。可是他这样拥有高贵血统的冥界大神是不可以和人类在一起的,何况是我这样卑微和丑陋。而我也不知道,潘多拉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并且已经向他提出了婚嫁的请求。可是,我亲爱的孟麟他拒绝了,理由是,他爱的是我。
??恼怒之下的潘多拉终于发现了我的藏身之所——水晶气房,当她看到我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她白色的瞳人里释放的讥诮和愤怒,她很轻易地就打碎了孟麟为我构造的水晶气房。我在她美丽逼人的美艳下无地自容,她的眼眸仿佛最毒辣的针不停地刺着我,她说,你这样卑微这样丑陋,凭什么和我争?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只是说,我想和孟麟永远在一起,仅此而已。
??潘多拉闭上眼睛,掌心慢慢幻化出一个紫白相间的古纹魔盒,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最为恐怖的潘多拉之盒。
??潘多拉大人!孟麟忽然出现,挡在我的身前,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给我无穷的温暖和安定,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即便死去也已经足够。
??那么,你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这个丑八怪的了?潘多拉眼神灼灼的说。
??是。
??你已经犯了冥规,如果你肯自己动手杀了她的话,那么,我一概不追究,冥司之位也非你莫属。否则,你和她的灵魂就永远封禁在我的盒子里。
??潘多拉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平静。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开心,用我的生命可以换取孟麟的平安,怎么都愿意呀。
??孟麟想了很久很久,他忽然转过身来,伏在我的耳畔,我答应过你,要你下一辈子做最美丽的女子,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那么,你先去吧,我等你五百年,五百年之后我们再在一起好吗?
??我几乎是同一时间点头,只要可以和你还有在一起的机会就好。然后,他温暖的手贴上了我的心房,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温暖,但是我的身体碎裂了开来,黑色的布袍化做漫天的蝙蝠飞散开来,露出里面的他送给我的杜纱凰丝裙,我看了眼孟麟,他的眼里满是痛苦,带着一丝眷恋,我笑笑,然后什么都不不知道了。
??
??6.
??我将你的身体化成碎片之后随即把你的灵魂藏了起来,我要赌一下,赌我们下辈子可以永远在一起。于是,我把你的灵魂隐藏在可以脱胎换骨的圣女之湖,然后,五百年后你转世成了我的妹妹。
??哥哥嘴角的血迹已经风干,他苦笑一下,转头望着潘多拉。
??你私自将灵魂完成转世,已经是罪大恶极。炎西,在吗?潘多拉轻唤一声。
??炎西在。
??一个平稳的声音忽然响起,身穿蓝色紧身鳞甲的炎西像极了绝尘。
??把冥司的听觉带走。潘多拉淡淡的说。
??是。炎西的嘴角慢慢露出笑意,他又说道,潘多拉大人,既然冥司的听力被剥夺,那么那也就是个普通人了,是吧?
??是。
??那么,潘多拉大人,我可不可以为我的弟弟绝尘报仇?
??可以……。潘多拉倦倦地说。
??炎西的笑意更浓了,他慢慢朝这边走来,扭动的身体像豹子一样紧崩,他的指尖忽然多了柄寒杀刀。
??潘多拉大人,在我死前,我想请求您一件事情。哥哥忽然跪了下来,长长的蓝发垂到了地面上。
??要我放过她,是吗?
??是。
??如果我说不呢?潘多拉依旧神色不变的俯视跪在地上的孟麟。
??这是我几千年来第一次对您乞求,哪怕用我的灵魂永世封禁来交换也可以。哥哥仰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哀伤。
??潘多拉凝视她久久,久久,终于闭上眼睛,慢慢转身。
??踏。踏。踏。踏。
??炎西,他死后,将他的灵魂带去朝灵殿永世封禁起来。潘多拉背着身体慢慢走远。
??是。炎西应道。
??白……新一任冥司之位就由你来担任吧。
??是……。
??潘多拉越走越远,快要消失的时候,她忽然停住,飘渺的声音传来,我对你的千年之恋,也会和你的灵魂一同永世封禁起来。
??她说完,终于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凝晶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哥哥慢慢站起来,望着我,他是微笑着的,他将我抱进怀里,他的身体还是那样温暖,有木莲的香味,他说,我会永世都爱着你的。
??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才好,哥哥的命这次是注定了无可挽回,我闭上眼睛,闻着他熟悉的发香,慢慢沉醉了下来。我多想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呀。
??哥哥还是去了。他的身体在寒杀刀下化成无数朵美丽的白木莲花飘散开来,像雨水一样洒落在我的身体,我忽然有种错觉,哥哥的灵魂已经永远注入了我的身体。
??
??结尾:
??我从阴山采摘来了迷迭花,混合着镜湖的水,我要调制出一种奇特的水,这种水让你喝了不会醉,但是可以忘记所有前世的痛苦和纠缠,下一世便可以重新开始。我答应过哥哥,以后要做奈何桥的情司,我要找到办法可以让他们不要这样的难受。
??婆婆,你在作什么?我的身后忽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回过头去,一个几可与潘多拉比拟的美丽女子伫立在河边,然而她是非常奇特的,因为她的身体从肩膀开始一直到脚都已经石化,似乎已有千年。她的头发已经长到河里,像海藻一样漂浮。
??婆婆?我已经是婆婆了吗?是呀,我这么苍老,又是满头白发,不是婆婆又是什么?

?我笑笑,我在做孟婆汤。
??孟婆汤?
??是的。我把调制好的一碗水递过去,微笑,这碗汤可以让你忘记所有痛苦,包括前世的缠绵爱恨。你要不要做第一个喝这碗汤的人?
??她望着碗里的水,怔了半晌,忽然摇摇头,我想我还是不要喝了。
??怎么,你难道不想忘记痛苦?我问。
??她笑了起来,她的笑很明媚,就像镜湖里晶亮的水一样。
??虽然会有痛苦,可是,婆婆,我在这里已经待了有一千年,你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一直活下来的吗?
??我看着她眼里闪过的温暖,摇摇头。
??就是靠着这些记忆。这些记忆里美好的点滴,我和他的一点一滴,每每回忆都仿佛时光倒退,重温旧梦一样。虽然现在我们永远不能再见,可是,我知道,他一定在某个地方也思念着我。因为,我们是如此爱着对方。如果我失去了这些记忆,就如同失去了全部。
??失去了记忆,就如同失去了全部?全部……。我感觉到心莫名地跳动起来,隐约有两个心跳的声音传来,那一个是如此温暖,我好象感觉到了哥哥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他说,我会永世爱着你的。
??是的,我也会永世爱着你的。
??我轻轻按住心口,抬起头来轻轻微笑,眼角流下今生最后一滴眼泪。
??我说小姑娘再见,我要走了。
??她笑笑,婆婆再见。
??我笑笑,提着做好的孟婆汤走向奈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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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0 03:47:09 | 显示全部楼层

孟婆汤中的一滴眼泪

我知道,眼前这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而我手中捧着的就是孟婆汤了。喝下了孟婆汤,走 过了奈何桥,那么一切的前尘往事全都烟飞云散了,我又将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我看了我身 边的她,她也如我一样,正在等待着新生。
  (二)
  人从前世来到今世,是不带记忆的。可是在走来的过程中,那就是你在喝下孟婆汤之前 ,你却注定了是要忍受着前世记忆的纠缠的。所以从前世的结束到去这喝下孟婆汤又是前世 经历的一种历演。
  (三)
  我的前世是如何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记得小时侯为了无意中伤害过一只蜻蜓而 痛哭过,可是我现在不愿意再回忆那些,快乐的或不快乐的,我都不想。因为我的身边有她 的存在,再过片刻我和她就都要去投胎了。我的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她的一只手,从前世结 束的时候开始我和她的手就从来没有放开过。哪怕是面对十殿阎君的审判我们的威严,我们 紧握在一起的手也从来没有松开过。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是快乐的,因为我们真正在一起了 ,谁也阻拦不了,尽管幽冥界里一片昏暗与冷峻,虽然阎君们也曾经说过:就算我们现在不 阻止你们一起,可那又怎样?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下世茫茫人海,你们又如何找寻到 对方呢?还记得他们说完那话后的叹息么?我知道他们叹息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为爱情 抗争着的痴男怨女们不只是我们一对。他们的叹息是因为世人的看不透的愚昧,也是为世人 的执着概叹。
  (四)
  终于要喝了么?可知道,这碗孟婆汤一喝下,那么我们曾经一起的一切记忆就都将化为 一张白纸,我们前世的约定也将化作一片未知。来生,来生我们还会记得对方吗?来生,来 生我们还能圆我们前世美丽的约定吗?哦!还记得,还记得我们前世的最后吗?我们也是这 样的情形,所不同的是我们各自端着的是一杯酒,尽管酒中已经被我们注入了入嘴封喉的剧 毒鹤顶红。可是那时我们的心中却是充满了快乐的,和自己所爱的人一同赴死,让那个世界 上所有阻碍我们在一起的一切力量都化做虚无,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所以,我们喝 得是那么的坦然,我们的前世已经无望,可我们还有来生啊!可现在,当孟婆汤摆在我们眼 前的时候,我们喝下去了,那么我们的来生呢?能找到对方么?
  (五)
  你后悔么?我看了她一眼,虽然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可是我知道她明白我内心的一 切。不,和你一起,哪怕是片刻,我都不后悔。她同样没有说出声,可她坚定的眼神已经告 诉了我她的心思。是的,只要我们两个能够在一起,真正的在一起,哪怕就是上天给我们的 只是短暂的刹那,我们也可以把这短短的一刹那铸就出我们存在过程中的一种美丽的永恒。 更何况我们拥有的还不只是短暂的一刹那呢?我们又怎么会后悔?我们只有庆幸,庆幸我们 的选择。你会忘记我吗?不,永远也不会,生生世世。我知道这是我和她共同的心愿。可眼 前的这碗孟婆汤?我看着它,它有如一个张着大嘴的恶魔,在发出令人颤栗的冷笑,似乎在 嘲笑着我和她的天真与幼稚。
  (六)
  时间终于到了,我们终于要喝下手中的那碗孟婆汤了,孟婆汤如清水一般的清澈,我能 够从里面看到我惨白的面容。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喝下去了的人也才会如清水一样不带着 任何的杂质不带任何前世的记忆。碗并不大,可端在手中,却让我感觉有如千钧,是啊!这 里面蕴含着的是我们前世的一切,能不沉重吗?喝吧,快喝吧!孟婆已经在旁边催促我们了 。我知道终究要喝的,可是?喝了下去,一切的前尘往事呢?来生呢?鬼魂还会有眼泪么? 据说是没有的,可为何我的眼睛会有发酸模糊的感觉?那是什么?那难道不正是我的一滴泪 吗?那滴如钻石般晶莹的泪珠难道不是刚从我的眼中滑落吗?泪珠在空中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正慢慢的,慢慢的坠如我手中的碗中,最后在孟婆汤中激起一个美丽的冠状水花,尔后倏 而不见,一切又花归为平静。我怎么回流泪呢?是为了前世还是为了来生?我抬头看了她一 眼,她的双眼中也正闪烁着晶莹,她也流泪了,原来我们的一切都是注定了维系在一起的。 我们手中的孟婆汤都掺杂了我们各自的眼泪,那么我们来生的记忆中也会不会掺杂着前世的 印痕呢?我们都不知道,她松开了我的手,这是我和她从前世携手赴死之后的第一次松手,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的任何一个动作的含义我又怎能不清楚呢?因为我们相爱着。我们默默 的交换了手中的碗,彼此对视了一下,终于仰头一饮而尽。我的记忆于是也马上开始恍惚了 ,你在哪里?我努力的搜寻着她,可是只有一种无尽堕入黑暗的感觉……
 (七)
  我出生的时候,我并没有哭声,只是流泪着。这我当然不知道,是我母亲后来告诉我的 。母亲一直奇怪于我出生的异状,甚至整个家族的人都奇怪,我没有哭声,但是我却表现出 一种异常于平常婴儿的姿态。我问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母亲想了好久,才回答两个字 :平静。母亲说,当时她也都吓坏了,包括等在门口的父亲和祖父母辈们,直到接生婆用一 巴掌唤醒了我嘹亮的哭声后,所有的人才放下了心。
  (八)
  可以这么说,我出生在一个富贵的家族中,而我又是这个家族中的重中之重。母亲因为 我的出生也在家族中地位陡然上升。我的两个伯母,一个婶子,她们都有自己的孩子,再加 上我的三个亲妹妹,我们姐弟有十个,但只我一个是男孩。我的出生可以这么说,是在整个 家族人的共同期待下来临的。也因为这样,我成了中心。在我们的家族里,有两个人是不可 以违抗的,一个理所当然是我的祖父,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是一道圣旨。另一个就是我,没 有人敢抚我的意思,包括一切无理的要求。在后面一点上,我的父亲曾经试图挑战过我的权 威,在遭受到祖父严厉的训斥下,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尝试了。
  (九)
  尽管如此,我并不觉得很快乐,也许从出生的时候我就注定了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尽管 我有那么多的姐妹,但是她们似乎却和我不在一个世界中。也许,是因为我的出现,夺走了 上辈对她们原有的宠爱吧!我没有什么欢乐可言,我放肆,我调皮,好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试 图用一切的手段想让我的亲人讨厌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想得到的结果 却又恰恰相反,我的亲人不但不讨厌我,还夸我聪明,说我那么小就有那么多的鬼点子,长 大了可不得了。终于,我知道,不论我做什么,我总是对的。我累了,我放弃了那些无聊的 举动。我知道在所有的人眼中,我终归是个孩子,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的心早在很早很早的 时候就已经成熟了。我不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我有种预感,我的存在 一定是为了冥冥中的某种使命。每次一想到这点,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我不清楚,但是我的泪水却总不由自主的会流下。我开始多愁善感,郁郁寡欢。我好孤独 ,但又不仅仅是纯粹的孤独,我总感觉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在等我。可是谁呢?她或者 他又在哪里呢?
  (十)
  我入私塾了,在我入私塾的那天,我们家显得很隆重。祖父在列祖的牌位前郑重其事的 祷告了许许多多,我记不得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大体意思就是要我光宗耀祖吧!就那样我 结束了我无所顾忌的童年。那个老夫子,我从第一天看见他的时候就没有好感过,还有那让 我腻味的四书五经,原本对读书的憧憬就在这些之间幻灭了,可是我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 下去。母亲的叮呤,父亲的嘱咐总不时的在耳边想起:你一定要争气,我们整个家族的希望 就在你身上了,你明白吗?其实我一点都不明白,但是看作他们严肃的样子,我还是肯定的 点着头。在另一方面,我也实在找不到属于我的快乐。
  (十一)
  虽然,我不喜欢读书。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做那些用来哄取功名的狗屁文章,或者,在 这方面,我还挺有天份的。看,老夫子摸着胡子的微笑,祖父边抽着水烟边点头的赞许,不 正都说明了这点吗?其实,读书也给我带来了些意想不到的乐趣,当然这样的乐趣并不是来 自于那些无聊的说教,在发现文字居然还有如此妙用的时候,我竟然有点庆幸于自己上学了 。不过这样的乐趣也只能是以一种见不得光的方式存在的,说了这么多,其实一句话就可以 概括出我的乐趣所在,那就是我迷上了那些才子佳人的小书。每天晚上,我都会秉烛至好晚 ,在外人的眼中,我的锦绣文字是因为我的勤奋,他们万万想不到我每晚在书房里用功的对 象是那些小书,而所谓我的文章却是那忙里偷闲拼凑出来敷衍他们的。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 ,在我一概虚应,我才没有那样的雄心;什么一举成名天下知,全部骗人,我也无那样的壮 志。如果我的祖辈们知道让我感动的是才子佳人花前的私会,让我向往的是佳人才子月下的 秘语,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态。尽管我好想知道,但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 我还是没有尝试。如果我不告诉他们,他们又怎能想到作出凭现在这样文字将来也定能作出 赚取功名文字的我会在深夜里为才子佳人们的情怀临窗幽泣或对月哀叹呢?而多少个夜晚, 我又总会不期的因为梦中的眼泪而惊醒,我总以为是因为看此类的书太多的缘故,不是日有 所思,夜有所梦吗?可是又不象,因为我的梦里总会出现同样的一双眼睛,哀怨,忧戚,还 有什么?可是我的生命中并不存在这样的一双眼睛啊!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我的祖父辈们 并没有在意,我知道他们在意的是我能否光大门楣,这点或许才是我出生在这个家族中的唯 一使命。而当我十岁那年以县里头名入庠更是是他们坚定了对我将来的期望。这些除了带给 整个家族一些狂热外,对我自己来说却是一片茫然。
 (十二)
  当我崭露头角的时候,本地的一些望族,也开始络绎不绝的为他们家族中和我年龄匹配 的淑媛们打算并凑合着和我亲事了。在我还根本没明白婚姻的基本含义的时候,我的亲事就 被我的祖父给钦定下来了。据我所知道的情况,我未来的妻子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知书达 理,女红又出众,而且出身又算是名门,和我绝对是所谓的天造地设的一双。我所有认识的 人,不,应该说是认识我的人,都为这门亲事叫好,不吝词语的为此恭维着我祖父卓越的眼 光。看得出,我的祖父也颇为自得。其实,我也甚至认为我自己应该知足,象王家的小姐, 现在该说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曾经有无数的名门公子上门求亲,其中不乏我这类的少年俊 杰,但她的祖父却偏偏选中了我。但不知道为何,对于这亲事我却说不上有半点的感觉,谈 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望,好象我是一个和这无关的局外人。但仔细想下,却也明白这就是 我们每个人生存的环境,一切只能任由着上辈们的摆布,我有权利摆布的是将来自己的子孙 ,而不是此时的自己。这是一种谁也无法违抗的宿命。
  (十三)
  我所有的幸福,也可以说是所有的不幸是开始于一个叫如玉的青楼女子的。那是开始于 我十五岁的那年春天,那天,我无意中走了那条街,远远听到青楼中传出阵阵的廉价的笑声 时候,我加快了脚步,因为在我的潜意识中,那是一个肮脏的地方,不是正人君子去的。但 不幸的是,如玉,她竟然会是出身那里。在遇见如玉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人和人之间会 有那样的感觉。当从楼上那窗口飘落下的丝巾碰到我的头的时候,我的心中就闪过一种从未 有过的感动,似乎这正是我生命中一直在苦苦期待着的一刻;当丝巾在我脸上滑过的时候, 那气息是那么让我迷醉,却又是那么的熟悉;当我用手抓住这方丝巾的时候,我的心一阵颤 动,我好象抓住的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着却又不知道内容的美丽的梦。我呆呆的立住了脚步, 凝视着手中的丝巾,那方丝巾是粉红色的,一角还绣着朵精致的梅花。我怎么了?一种抑制 不住的感动让我的泪水夺框而出。在还未见到这丝巾的主人的时候我就已经能够确定了,我 和她之间的关系绝非只是这样一种的偶然,我几乎敢确定那是一种前世在今生的约定。我慢 慢的抬起头,我终于看到她了,她也在呆呆的看着我。那眼神是那么的熟悉,那其中的透出 伤感也不正是我梦中流泪的原因吗?没有羞涩,抑非漠然,我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知道能够看见她,就这么样的看着她就已经非常的幸福了。我能够清楚的知道她也是这么 想的。恩,我怎么会读出她的心思呢?我们就这样默默的彼此对视着。勿需言语,抑不必动 作,彼此的眼神就一切。知道她的妈妈,也就是那个老来依旧扮俏的老鸨从门里走出来招呼 我的时候,我才猛然一醒,红着脸落荒而去。
  (十四)
  我摹搓着我手中的那一方丝巾,那是我在匆忙中忘记了还她的。我的动作很虔诚,就象 那根本不是丝巾,而是她的那张秀丽的脸蛋。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恩?我怎么有这 样奇怪的问题?我的一切都因为她的出现发生了改变,这是相思吗?这就是爱情吗?我要见 她,这样的欲望一直在我的心里膨胀着。可是?我又怎能和她再见呢?我是个书生,她不过 是个青楼女子。我们是如此的不同,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周围的人知道我如此会是一种什么样 的反应。可是,可是我却越来越无法再压抑再见她的冲动了。一次,就一次,起码我得把丝 巾还给她,我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十五)
  在以前,我根本无法想象我会去青楼。“公子 ,来了啊?有相识的姑娘吗?我去叫。”老鸨的那笑容让我差点一句话没开口就临阵退却。 我红着脸支支吾吾着。“想必公子是头一次来风月场所啊?一会生,两回熟,要么我帮你找 几个姑娘介绍你,小红,青梅,来招呼客人啊!”老鸨在大声喊着。“别,我来是找一个人 的。”我急忙摇着手阻止。“原来公子有相识的姑娘啊?叫什么?我去叫。”“我也不知道 她叫什么。她眼睛大大的,好象不喜欢化妆。还有……”我努力想描述着她的样子,但又实 在找不到恰当的字眼,在我的心中,她尽管是个青楼女子,但却如天仙,一个被摒谪到人间 来轮回的仙子。“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说如玉。”“如玉?可能是吧!”如玉,她不正是 一块晶莹透亮的玉璞么?“可是……”老鸨欲言又止,“怎么?”“你可能见不到她,她比 较古怪的,性子又烈,卖艺不卖身,而且还有她接的客必须由她自己选择的,所以不是熟人 她未必见的。公子,我们这里还有很多不错的姑娘,我帮你找。”“不,我就见她。你去和 她说,就说一个拣到丝巾的人想来还她丝巾。”我知道她知道是我的话一定会见我的。“好 吧!我去试试。”老鸨站了起来,但却没有动的意思,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才恍然 大悟,赶忙掏出银子塞给她。老鸨乐颠颠的去了,正如我所料,如玉一定会见我的。
 (十六)
  “你来了?”她并不奇怪,好象一切原本就是自然而然着的。
  “恩,我来了。”我同样如此。这一点都不象是初次见面,而是熟人的相会。
  “我知道你会来的。”她淡淡的说到,这对她就象是早已知道的了。
  “我知道你会见我的。”这样的感觉在第一眼中我就有了。
  “因为我在等你。”我知道你等我有多久了,是和我一样是从出生就开始了的。
  “因为我也想见你。”你知道我有多想见你的,和你一样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我们
的相见。
  “如玉。”“恩?”“我可以抱你吗?”我奇怪于自己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默默的走过来,如一只温柔的小猫偎依在我怀里。
  这是梦么?如果是,那就永远不要醒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好吗?
  我无言的轻轻的搂着她,我的泪水不由的流下。
  她呢?她也一样。
  “你怎么了?你流泪了。”“你也流泪了。”“我是因为快乐。”“恩,我也是,我现
在很幸福。”我们就这样久久的相拥着,谁也不愿意松手,好象都在害怕着对方会突然消失

  “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你知道的,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想……”“想什么?”“
和你一生一世。”“可是……”我知道她担心着什么,正如我担心着的一样。
  “你要走了?”“可我还会回来。”我终于还是要走了,她拿起了一把琵琶。
  我知道她用一曲送我。
  我的背后想起了琵琶幽怨的声乐。她轻曼的歌喉轻轻唱着:“要相忘,不相忘,玉树郎
君月艳娘,几回曾断肠。
  欲下床,却上床,上得床来思旧乡,北风吹梦长。“那是一曲<<长相思>>.那淡
淡的伤感牵扯着我的脚步,纠织着我的心情。我知道,我今生已无法将一个叫着如玉的姑娘
挥去。
  (十七)
  已经多少天没见到如玉了?不过才半个月,可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多么难以忍受的半个月
。我终于又去找她了。
  “你来了?”我无言,我只想抱着她,因为我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这样。
  “以后你别来了。”“为什么?”“我怕。”“怕什么?”“怕你会突然的消失。”“
不会的。”“你知道会的。”是的,我知道,我和她怎么可能有将来呢?我已经清楚的知道 ,一年后我就将结婚了,这是我祖父的意思。可是,可是我又怎能舍弃如玉呢?没有了如玉 ,我的生活又有何快乐可言呢?多少年守候着的幸福终于来临了,我能那么简单的就放弃吗 ?我不想,可是我又能怎样呢?
  (十八)
  情人之间的相会冲动,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变淡,相反,那在一起的欲望却是愈 来愈强烈的。开始我们相会总是十天,八天的,但慢慢的我却发现我已到了一日不可无如玉 的地步了。尽管每次我们相会的时间也很短暂,每次相会的话语也不很多,不过谈谈诗论论 词,又或默默相视而已。但只要和她在一起,只要她还在我的视线之类,我就是幸福的。每 一次相处的时间中,我总不能够抑制住幸福的眼泪,正如每个夜晚的灯下想到我和她的将来 不能够控制住悲伤的泪水一样。
  (十九)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终于我和如玉的一切被家里的人知道了。引起的自 然是我意料中轩然的大波。我的祖父第一次对我大发雷霆,责令我和那个叫如玉的女子马上 断绝关系,我的母亲是含着泪恳求我不要再见如玉,我的父亲则是唉声的说着什么自古女人 唯祸水之类的,我的姐妹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姿态。总之,没有一个人是赞同着哪怕 是同情着我和如玉的。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着孤立无援的束手。可这些能阻止我吗?直 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祖父派人把我从如玉的房间中押送回来。
  “跪下!”祖父在大厅中威严的对我喝道。为什么要跪下?和心爱的女子一起有错吗? 我倔强的瞪着祖父,祖父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母亲在旁边轻轻的拉着我的衣服,是的,我 的母亲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总是心疼着自己的孩子的,但这样的家庭中,她天性的柔弱 让她以为只有逆来顺受才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她要我也如此,看着母亲哀伤的眼神,我 还是跪下了。
  “你知道你这样子对得起列祖列宗吗?我们家的希望全在你的身上,你竟然会为一个下 贱的女子自毁前程?”祖父很痛心,我知道,开始我原本也有点愧疚,但是祖父他竟然说如 玉是一个下贱的女子,我不能容忍别人这么侮辱我的如玉。
  “不,如玉不是下贱女子,她是个好姑娘。”我对着祖父喊到。
  “你……你……,你竟然还敢顶嘴?”我的反应让祖父惊讶又愤怒。
  “你别说了,求你了。”母亲在旁边乞求着我。
  “不,我要说,谁也不可以侮辱如玉。”“小畜生,你反了?”祖父的愤怒已经到了极 点,“来人,家法侍侯。”母亲也跪下了,接着我的姐妹们也跪下了,求情着。“公公,他 不懂事,饶了他,我好好会劝他的。”“慈母多败儿。都是平时你们宠的。”祖父没有罢手 的意思,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其实这一切最多也只能是拜祖父的娇宠所至,和其他人有什么 关系呢?
  执行家法的是我祖父亲自动手的,偌大的棍子打在我的身上,我却没有太多的感觉,除 了心里很痛,这种痛是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能否和如玉相见的缘故产生的。
 (二十)
  我的固执让所有的人都侧目,谁也不会想到我这么一个饱读圣贤书的人竟然会为一个青 楼女子而如此。这也更加坚定了世人对所谓的“红颜祸水”的认同。我现在已经是无法再出 去的了,我被锁在了书房,每日的饭菜是由人送来的。
  如玉,我知道你在想我,因为我每日每刻都在想你。你现在好吗?
  他们可以锁住我的人,但能够锁得住我爱你的心吗?我不会屈服的,我怎能没有你?分 离的日子非但不能淡去我对如玉的感情,更使我意识到了如玉在我生命中的重要。   我不知道这样的反抗会持续多九,但是为了如玉我不会放弃。
  母亲来看我了,从母亲的口中,我知道祖父想提前把我的婚事给办了,婚期在三个月之 后。我知道他以为有了媳妇就可以拴住我的心。但是他又怎能明白我和如玉之间的感情呢?

  不,今生除了如玉我不会再想任何一个别的女子的。
  我要和如玉再见一面,我必须和她谈谈,我们会有办法的。
  我开始假装着悔意,我不知道自己在演戏方面还能做得那么好,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成功 的欺骗了我周围的人,书房的门也不是经常锁着的了,慢慢的我甚至可以到附近去走走了。

  终于,我又瞅准了机会。
  (二十一)
  再相见,如玉已经憔悴了很多,尽管她强颜欢笑着想隐瞒我。但我又怎么能看不出呢?

  “你瘦了。”“你也瘦了。”“我都知道了,你这么对我,我就是现在马上死了也开心 。”我捂住了她的嘴,“别,我们会在一起的。”“能吗?”“能,一定能的。”看着如玉 让人心碎的神态,一种誓要保护她的豪气从我心底升起。   如玉满脸泪水的依偎在我的怀里。
  “不论将来怎样,我现在都已经满足了。”“别这么伤感。起码我现在一起着就幸福了
。”“恩。”我们又默默的相拥着。
  突然,我的脑中闪过了一丝灵光,瞬间又消失,但我却似乎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是什
么?怎么一下就没了?
  “将来你有了别的女人,还会记得我么?”她突然幽幽的说到。
  “不会的,我今生只要你一个。”话虽如此,可三个月后呢?我不要结婚,要结婚也只
能是如玉。
  “私奔”这两个字眼突然从我的脑海中冒出,对,刚才脑中闪过的就是这。
  “如果哪一天我要你跟我走,你愿意吗?”“我愿意,我愿意陪你去天涯海角。”“你
和我一起如果会苦你怕吗?”“只要和你一起,我就已经幸福了。”……
  (二十二)
  这次的相见也许会改变我的人生,虽然最后我还是又一次被祖父的派的人抓了回去。
  “我就知道你还忘记不了那个女人。演戏演得真好。”祖父很生气。
  “我不会结婚的,除了如玉。”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你敢。”我不屑回答祖父的话,但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又回到了以前被监禁的日子。但我不会屈服的。
  终于,祖父向我妥协了。他的意思是可以替如玉赎身,让我纳为妾。这在以前我或许会 接受,但现在我已经不满足了,我今生只能和如玉一个女子相伴。我断然拒绝了。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会奇怪这些,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女人?谁明白那感情呢?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家族怎么可能娶一个下贱女子进门?等着把你婚事办了看你怎样 ?”这是我的祖父最后给我的话。
  (二十三)
  我的婚事正在有条不紊的在家族中的人准备着进行着,所有的人脸上都泛着喜庆的神态 ,尤其是我的祖父。毕竟这是他唯一孙辈的婚事,而他也坚信他的孙媳进门一定能够改变我
的。整个家族中只有我一个对此滋什么味都不是的人。
  还有三天,三天就是我婚期了,我的计划能够实现吗?我一点都没有底。
  我不知道可以信任谁,但是我已经无法选择了,我的同窗孙公子来看我,他和我关系虽 然泛泛,我也不知道我能否相信他,但是已经不可能找到别人了。
  我对他叙述了我和如玉的一切,他深表同情,也为我用情赞叹。但是当我要他帮我完成 和如玉的私奔计划的时候他却断然拒绝了,急得我甚至想跪下求他。
  他最后终于还是答应了,因为一方面我的计划如果完成,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在我计划中 的作用,另一方面我知道如果我走了那么以他的才气有可能代我成为这个县城中新一代的书 院年青俊杰的领袖。
  (二十四)
  终于,结婚的日子到了。我的计划也在进行着。
  拜堂,我如具木偶。因为我的心在担心着如玉是否能够收到我的信。
  直到进了洞房,我还仿若如在梦中。这个时候我的计划也才真正开始了。
  我假装醉酒不醒,倒头就睡。
  我名分的妻子,对于她我实在有足够愧疚的理由,但是我能怎样呢?
  她也终于睡觉了,整日的喧闹让她够疲惫的了。
  几更天了?外面静悄悄的。我故意翻了个身,她没动,果真熟睡了。
  我蹑手蹑脚的爬起,轻轻的开门。
  探头,无人。
  书房也黑乎乎的,我摸到了老早就准备好了衣服,换好,还有我为了这次私奔准备的钱 财。
  终于,我出来了,我来到了自由的天地。
(二十五)
  码头,码头没人。她还没来。
  我开始有点担心了。孙公子会帮忙吗?他可靠吗?
  我的计划,早已在信中告诉了如玉。
  孙公子假装接如玉去他家玩,然后送回,在路上她找机会跑,在这里和我相会,然后一 起远走高飞。
  她怎么还没来?我已经开始不安了。
  会发生意外吗?她,如果……我不敢想下去了。
  还好,终于,我看见她了。她在向我奔来。而远远的地方我也看见了火把,糟糕,那是 来追她的。而另一方,我又看见了我来的方向如此。我知道我终于被家人发现了。
  她投入了我的怀抱。
  “怎么办?”“快走。”我们携手奔向了码头。
  “船家,过河。”一个老船夫从小船里探头,“现在?”“恩,马上,多少钱都可以。
”我们上了船,船终于划向了对岸。
  看着对面闪烁着点点的火把的人群。我终于松了口气。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和如玉在 一起了。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恩。”(二十六)
  几个月后。我们在一个远离我们家的村庄买了点田地。她已经换成了布衣荆钗的农妇打 扮,而我也在一家私塾教书了,空闲我就学着捣弄田里活,她也开始学着纺布,我们开始了 我们新的生活。
  “为我放弃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值得吗?”她问我。
  我笑了笑。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她又问到。
  我依旧笑了笑,“一定是你上辈子在我心中放下了什么,让我如此。”“我也一样,从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认识你。我就有流泪的感觉,那泪不是悲伤,也不完全是喜悦。”
“我也一样。”
我觉得很奇怪。
  “我想是上辈子你在我心中留下滴泪水吧!”“可是听说人死了喝了孟婆汤,那就什么 都不记得了。”“那就一定是我们在各自的孟婆汤中留下了滴泪。”“恩。”
  真是的吗?
  一定是的,一定是孟婆汤中的那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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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0 03:5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沉睡千年

经过了千年,我从沉睡中醒来,触目而及的是翠绿的山、清澈的湖、湛蓝的天。我缓缓地站起身,对着煦暖的阳光仰起柔美的脸,轻轻地眯起双眼,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那带着花香和雨露的芬芳,这种味道有多久没有闻到过了,可还是和千年前一样没有改变。乌黑纤长的秀发如云似瀑地在身后披泻下来,包裹着我如雪的肌肤和绝代的容颜。我淡淡地笑着,湖中的倒影让自己的心里也掠过了一丝惊艳,柔若无骨的纤手触到身边那干枯的蛇蜕,回忆象苏醒的蚕一点一点在心底蠕动蔓延。

  似乎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了,刚刚学会幻化成人的我不顾祖母的告诫,在每天能变成少女模样的那个时辰偷偷溜出家族的圣地,自由的逍遥在野外的雨雾云山。修练对小小的我来说是如此的枯燥而乏味,祖母知道我虽然调皮但也只是在圣地附近转,不会走得太远,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一个月圆的夜晚我静静地伏在草丛中靠在祖母身边,数着天上的星星,听着她的唠叨,她反复叮咛着在我千岁以前一定不可以去人间,更不可以爱上“人”。我轻声的答应着,心里确不以为然,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多彩,让我不得不去流连。至于“人”我想那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生命吧,我肯定不会爱上“人”,因为我是一只小小的蛇妖。

  天是那么的蓝,云朵就象细柔的纱缦在天边若有若无的闪现,空气中的轻风如花蜜般甘甜。我伸了个懒腰,舒展着手臂,把掉落在地上那湿软的蛇蜕用荷叶包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然后悄悄地溜出家族的圣地。我开心地跑着,飞舞的裙摆如花瓣绽放开来,清脆的笑声似珠落玉盘散落林间。想起昨夜姐姐们的悄悄话,她们口中所描述的美丽的人间,心儿象长了翅膀飞过那冰雪的北国、细雨的江南、荒芜的大漠……想象着繁华的都市中热闹的街巷、小小的村落里袅袅的炊烟……心中忍不住对那个神奇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向往。虽然祖母说过千岁以前不可以去人间,但是想着自己经过了几百年的修练每天幻化成人的时间已经可以达到三个时辰以上,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在三个时辰之内回到圣地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于是我轻提裙摆如一缕轻烟翩然向山下飘去。

  转瞬间我来到了山脚下的路边,这里的阳光似乎特别的刺眼,不时的有马儿嘶鸣着从路上飞掠而过,在身后留下一骑绝尘的轻烟。我轻轻皱了下眉,但是想着姐姐们的话,我甩了甩头不顾一切的继续前行,很快一座庄严的城池在我的眼前出现。看着那高高的城墙想起祖母说过的话心里闪过一丝丝的怕,但是我无法拒绝心底那强烈的好奇,那些叮咛很快便被淹没在繁华的世间。

  天啊,原来人间竟是如此的多姿多彩,我如一只破茧的蝶儿,开心的跑着跳着,任披散的秀发在身后飞旋凌乱,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那诧异的目光。我好奇地看着身边的一切,看到“人”在用他们称为“银子”的东西换来各种吃的和用的。走过一家卖衣服的店,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目光立刻被一件雪白的裙衫吸引住了,那透明的轻纱就象家族圣地的瀑布般清澈纯净,细密的流苏如绽放的花蕊,柔顺的下摆象林间盛开的百合。活了几百年我好象还从来没有象这样的喜欢过一件东西,想象着自己穿上纱裙的样子,姐姐们一定会羡慕死的。可是我没有“银子”该怎么办呢?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来,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位公子模样的“男人”在和老板说着什么,他有着一张白净而俊美的脸(嗯嗯,第一印象还不错),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如星般闪烁的眸子,他的衣着华贵而不张扬(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记得姐姐们说过穿着考究的多半都是有钱人,而衣衫褴褛的则是穷人。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富家公子吧,和他借点钱用用应该没什么问题。想到这我靠近门边悄悄地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转过身的时候他的钱袋已然在我的手中,我掩住唇偷偷地笑着,把里面的“银子”拿出来放进自己的包包里,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买下了那件纱裙,并在老板娘的盛情邀请下在店里的房间换上了它,她还帮我整理了散乱的头发,高高地挽起如云的发髻。走出来的时候我流意到了周围“人”眼中的惊艳。走过他的身边,我看到他俊美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疑惑,深遂的眸子里有光在闪,一缕干净清新的味道轻轻地掠过我的鼻尖。还是不要被发现的好,我心虚的笑着冲出门去跑远。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叫着“姑娘”,唉,管他呢,现在我要先玩个痛快。我快乐地穿梭在市井之间,花光了包包里所有的钱,时间就在我开心的流连间静静的流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玩得有些累了的我抬头看了看天边那慢慢滑落的夕阳,猛然想起自己出来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三个时辰了,我知道再过一刻我就会变回原形,如果再不穿上蛇蜕我就会干枯而死。我赶快急匆匆地向城外走去,边走边在包包里翻着早上包好的蛇蜕,可是我翻遍了包包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一定是换衣服的时候丢在那家店里了,天啊,我该怎么办?现在回去取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被“人”看到我真实的样子,一定会将我打死。

  慌乱中我忽然想起祖母曾经说过,如果蛇蜕没有及时的带在身边,那么就把身子藏在水中,直到第二天可以再幻化成人的时候,就可以保住一条命。水……水……我疯狂地在夜凉如水的街巷中寻找生的希望,可是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慢慢地变软,我明白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呜呜……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亲爱的祖母和姐姐们了,难道我真的就要这样香消玉殒了吗?

  就在我的身子倒向地面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我,一缕熟悉的干净清新的味道从鼻尖传来。我睁开迷茫的双眼,映入眼睑的是那张俊朗的脸和如星般闪烁的眸子,是他……“请帮我找到水……把我放在水里,水……水……求你,我快死了,求你救我……”在晕过去之前我感觉身子被腾空抱起,风呼啸着掠过耳边……
“呼……好舒服”我睁开双眼,看到粉红色的纱缦在窗子吹进的微风中轻舞,身子躺在一个大大的装满了水的木盆里,空气中充盈着淡淡的花香。咦?这是哪里?头好象有些痛,悠悠醒转过来的我慢慢回想起了昨夜的事,赶快慌张的看了下自己,还好现在是“人”的模样。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看到我变回原形的样子?会不会被吓死了?心里好多疑问,可是他的人呢?

  “姑娘!”喊声从门外传来,是个很好听的“男人”的声音。哦,是他,想起了他的笑声。我赶快从木盆里爬了出来,穿上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把头发拢在胸前编成一根长长的发辫。我打开房门,他站在外面,在清晨的阳光下笑得那样耀眼,看着那张俊朗的脸有一瞬间我似乎忘了自己是一条蛇,差点被那灿烂的笑勾住了魂魄。“咳咳……”我别开眼,把视线飘向他身后的庭院。“昨晚休息的好吗?”“嗯嗯,还……还好”“昨夜你晕过去了,可是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要我把你放水里,我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只好把你带回来,让丫鬟帮你整理好一切,因为怕她们会打扰到你,所以就让她们都在外面候着。”(还好还好,我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他什么都没有发现,我简直快要偷笑出来了)“这好象是你昨天丢下的吧?”我顺着他的话看向他的手,“我的衣服!”我惊喜的看着衣服的一角露出那包着蛇蜕的荷叶。他看着我,眼里似乎有火花在闪……我的心莫明地狂跳起来。

  他叫玄,我猜得没有错,他不仅是富家子弟,更是可以继承王权的世子。可是这些和我又能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条小小的蛇妖啊!虽然这样想着,但我还是在这里住了下来,他带我吃各种好吃的东西,介绍我不熟悉的事物,让我看到了和姐姐们口中所讲述的完全不同的人间。他教我写字,为我抚琴,看着我在婉转的琴声中起舞,飘飞的裙摆如清洌的荷,他的唇边绽开一抹让我心醉的笑。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快乐,一种甜蜜在心里蔓延;而每当落日西沉的时候我就假称身体不舒服悄悄地回到房间。对此,他从来都不会过多的询问,我也在心里松下一口气。

  我静静地坐在庭院的回廊下面,用手托住脸腮,看着他明亮的眸子。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儒雅的气质,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缕阳光在闪,我淡淡地笑着,确不知心早已在那一刻沦陷。“柔”他轻声唤着我,我睁大疑惑的眼睛看向他的脸,“留下来吧,好吗?”,我愣了一下,悄悄地藏起心中莫明涌出的忧伤,坚定的说“我不能!”“为什么?给我答案!”我不敢再看向他深邃的眼“因为……我……我不喜欢你。”我站起来转过身去,泪不知不觉地从脸颊滑落。他的手从身后揽住我纤细的腰,他轻柔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从耳边传来“我明白,其实……我都看见了。”听了他的话我的背不自觉地僵硬起来,“那晚你在我的怀里是那么的无助,冰冷的身子里看不到一丝生的气息,那一刻我真的好怕,怕你就这样消失在世间。庆幸的是我及时地把你放在了水里,你能活过来,真好。你的一切我都并不在意,我要的只是你!因为你就是我生命中不期而遇的精灵。”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任痛在心里弥漫“我必须得走了,昨天祖母来过了,我看到了她留给我示警的信号。世间不会容许我们这样的相恋,而我至少要再过千年才能完全脱离蛇蜕,也许……还要更久的时间。”

  “那就让我等你千年!”回到圣地的时候耳边还不停地回响着他承诺的誓言,我忘不掉他坚定的眼神。可是千年啊……“人”会在这千年中轮回几世?而经过了几世的轮回他又会记得今天的誓言吗?

  虽然不相信,可是我却不再贪玩,每天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修练。祖母心疼地看着我“别傻了,柔儿。千年,他怎么可能等你千年?千年以后也许你可以脱离蛇蜕,可是你还是妖,他还是人,人和妖怎么能够相恋啊!”但我并不把祖母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默默地坚守着那份誓言。

  又一个月圆的夜晚,祖母轻轻地把我托在手中,早已在世上活了近万年之久的祖母始终可以保持“人”的样子,我伏在她的手上,倏倏地吐着信子,“柔儿,去吧,去沉睡千年。醒来的时候就会得到答案。”祖母告诉我,上古的神曾给家族留下过一株神奇的幽兰,吃下它的花蕊就可以把万年的修为在千年中完成,不但能脱离蛇蜕,而且千年以后也将不再是妖的身份。只是修练的过程会极其痛苦,每到月圆的夜晚就要忍受一次万盅蚀心般的折磨,所以一直以来才没有同类用这个方式修练过。“祖母也曾有过你这般的岁月,也曾有过梦一样的过往,只是他没有对我承诺千年。”祖母说到这里对我轻轻的笑着,把一株黄色的花蕊放到我的口中“柔儿,祖母舍不得让你在痛苦中煎熬,我会让你在睡梦中度过千年。”

  沉睡的瞬间,我看到了血从祖母的身体里蓬勃而出,似圣地湖中那怒放的红莲,那抹瑰丽刹时染红了圣地的夜空,我拼尽全力地喊着“不!……”可是张大的嘴巴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浓重的睡意排山倒海般的袭来,祖母的话如从天际传入耳畔“柔儿,祖母能为你做的只有血祭幽兰,它是一株有生命的奇花,它不会放过吞下它花蕊的人,祖母不忍心看着你受苦,就让嗜血魔兰陪着我最心爱的柔儿一起沉睡吧!千年以后它的花蕊会重新长出,我的柔儿也将得到应有的答案……”

  祖母的身躯轰然倒地,我却再也睁不开沉重的双眼……

   泪,悄无声息地从脸颊滑落,在唇边留下一抹淡淡的咸,“祖母……”忆起往事的我心如刀割般的痛。

  “柔妹妹。”姐姐们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隔绝了千年的亲人。我扑到最年长的姐姐怀中“媚姐姐,我对不起祖母啊。”媚怜爱的看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柔儿,祖母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她自己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那份情,她把自己的心愿寄托在你的身上,她最想看到的是千年后柔和玄能够在一起啊。”媚将我的身子扶正,轻轻地笑着“来,看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身后,姐姐们都静静的看着我,我看到俏儿的手上托着那件薄如蝉翼的罗纱。那透明的纱、纯净的白、细密的流苏。我惊喜而感动地看着我最亲爱的姐姐们。“去吧,柔儿,去找他吧。”

  我来到千年前遇到玄的城,虽然知道他不会在这里,可是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经过了千年,这座城池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甚至比千年前还要繁华,走在城中我似乎还能感受到玄的味道,那种干净清新的感觉犹如圣地的甘泉。

  我用法术在梦境中回到了千年前,原来就在我离开玄不久,他穿上了替父王出征的战袍,玄身披着白色的铠甲,我看到了他身上的霸气和王的风范,那张俊美的脸上有着我未曾见过的决然。然而,就在那场血战中玄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中了敌人的暗箭。我的灵魂飘飞在天空中,眼睁睁地看着那枝利箭穿透了玄的身躯,血在玄的身上蔓延。在战马的嘶鸣中我再次听到了玄无悔的誓言。“玄!”我大喊,泪如奔涌的泉夺眶而出,但这只是我用法术看到的梦幻,他根本听不到我的呼喊。血,浸透了我的梦境,染红了我的裙衫。我看着玄被安葬在气势磅礴的皇陵中,我站在他的坟前看到他的父王和母后泣不成声。在心里默默地对他们说“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玄。”

  我继续在梦境中寻找,寻找我的玄,我知道他一定会转世人间。可是,我用尽了所有的法术,玄确好似断了线。我有些怕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玄没有转世?为什么到了鬼界就再也没有了玄的音信?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回到玄死后的梦境,我看着他走上了奈何桥,走进了鬼界的门,确没有在通往人间重生的出口出现。玄,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睁开眼,焦虑地想着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可是烦乱的思绪让我根本静不下来。“如果祖母在的话该多好啊,她一定会有办法的。”想起祖母我的心越发的沉重起来。“看来只能去和姐姐们商量了。”我来到姐姐们修练的洞门前,媚和俏刚好从里面蜿蜒着爬出来,看到我立刻幻了人身“柔,怎么来了?找到玄了吗?”我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讲给了她们。媚皱紧了眉头,低吟了半晌“唯今之计,看来只能去鬼界问问看了,只是我们与鬼界素无往来,要怎么才能进去呢?”俏也在一边思量着“柔,你的梦境可以回朔千年,不能去鬼界吗?”我轻轻的摇摇头“虽然我们是妖,但还是和人共存在这个世间的,而鬼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空间,我的梦是无法穿越的。”“有了,我们去求冷婆婆吧,我记得曾经听祖母提到过她知道通往鬼界的路。”媚紧盯着我的脸,“冷婆婆会帮我们吗?她不是一直恨祖母的吗?”俏不敢相信地问着“如今祖母已经去了千年了,她们当年的恩怨也早已应该化解了吧,不管怎么样我们去试试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我看着媚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冷婆婆住在离圣地不远的绝尘谷中,听说她原本和祖母是很要好的姐妹,我们只知道后来因为一件事她不再理祖母,确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哈哈哈……”冰冷的笑声如从地狱传来,冷婆婆那阴深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没想到你们也会来求我,当年你们的祖母不顾姐妹之情的背叛我还没有忘!我会帮你们么?”我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冷婆婆,我们虽然不知道您和祖母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但是今天我们是真心的来求您帮忙的,就看在我们是同类的份上,看在我为了这份情守候了千年的份上帮我一次吧。”说到这里我的声音莫明的有些哽咽。听了我的话冷婆婆缓缓地转过身去,有些悲戚的声音幽幽地传来“那一年,我和你们的祖母刚过千岁,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修练。过了千岁的我们得到族长的同意可以离开圣地去看看人间,我们是多么的开心啊。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那个美丽的凡尘我们竟然会爱上同一个“人”,虽然明知不可能有结果却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就象你今天这般的执着。爱是自私的,他看着她的眼神和看我的时候完全不同,我受不了这冰冷的忽略,同你们的祖母反目成仇。让我开心的是最终他们还是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是人,而她是妖。哈哈哈……他再爱她也不会等她千年,她再爱他也不会为了他去吃嗜血魔兰的花蕊。虽然我没有得到过他的爱,可是她的痛远远的超过了我。”说到这,冷婆婆突然转过身来,眼神已不似刚才那么冰冷“我可以帮你,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已不恨她了,她肯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就已经明白她爱他的心。我也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愿意为了爱情守候千年。在我的绝尘谷中就有一道可以通向鬼界的门,但是我不会和你们去,你们好自为之吧。”冷婆婆说完挥了一下衣袖,消失在我们眼前,随后一声轰鸣从耳畔传来,一道漆黑的门在刚刚还完好无损的墙壁上出现……


鬼界的天是那么的诡异恐怖,透着幽幽的蓝。穿过那道阴风阵阵的门我们来到了这个隔绝于尘世的空间。身边不断穿行而过的鬼魅和幻影,凄厉的嚎叫在阴冷的天际中回荡,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

  我和媚、俏站在这个陌生世界的边缘,湿冷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从脚下传来,似乎有某种未知的恐怖在身边蔓延。我定了定神,转过身对着媚和俏“还是我自己去吧,我一定会找到玄。这里也许隐藏着我们从未见过的危险,我吃了魔兰的花蕊,相信我,我可以应对一切的。”媚笑了,在这个时刻这抹灿烂的笑给了我们无尽的勇气,她上前挽住我和俏的手“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危险也好恐怖也罢,都没有什么好怕的,就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吧。因为,我们是姐妹!”听了媚的话俏看向我,眼睛里闪着坚定和毅然。我握紧了她们的手,把感激的话语埋进了心里,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分头去找,十日后不管找没找到我们都在这里会面。”

  粉、白、绿三缕似有似无的身影如一阵轻烟在若大的鬼界中穿行、闪现(粉色的是媚,因为她是一条粉色的灵蛇;白色的是我,而绿色的则是俏)。我漫无目的地飘在这个陌生的空间,突然一条河在眼前出现,“幽冥河”我小声地念着河边石碑上的字,“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心里想着。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河边立着一个紫色的身影。我好奇地走过去想向他打听玄的下落,也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我不禁愣了一下,我不敢确定他是人还是鬼,亦或是神?他穿着紫色长袍的身形高大英挺,黑色的长发垂散在耳边,有着一张近乎神诋般俊美的脸。我对着他揖身一福“对不起,请问您是这里的“鬼”吗?”我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光芒,他藏起了嘴边泛起的笑意“对,我是这里的“鬼”。”听了他的话我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般“那您知道玄吗?千年前玄死后来到了鬼界,可是确没有转世人间?我要找到他,您能帮我吗?”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认识玄,但是也许我可以带你找找看。”我对他感激地笑着,泪在眼里打转,也许我就要见到玄了啊。奈何桥、鬼门关、重生池……我们几乎找遍了我们所能找到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根本查不到关于玄的任何线索。我觉得自己快要绝望了,步履不稳地跌坐在了路边,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滑落。他走过来扶起我,轻轻地为我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也许玄不在这里,鬼界一共有十八层,在人死后来到鬼界后会根据他们生前的功过给予不同的处至,没有过错的会直接通过孟婆桥进入重生池转世投胎,有过错的会根据错误的大小分配到不同的地狱去受罚,然后再安排转世的时间。如果你需要,我每一层都可以帮你找。”我看到他的眼中闪着不舍与心痛,可是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他把我带到一座干净整洁的宅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有了消息我会来通知你。”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就在他要踏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我叫陌。”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陌。”他的名字。

  我在焦急中等待着陌能带来玄的消息,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着“柔姑娘,我是这里的执事官,鬼王要见您,请您跟我来吧。”“鬼王?见我?”一路上我不停地想着鬼王为什么会想要见我,是因为我无缘无故地闯进鬼界来的原因吗?“姑娘请记住,鬼王,并不是鬼,而是上天派来管理鬼界的神。”执事官在我耳边小声地说着,我感激地冲他笑了笑。“王,客人到了。”“嗯,下去吧。”“是。”我疑惑地看向立在大殿中央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当他转过身的时候我不禁张大了嘴巴“陌?!”

  “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你就是鬼王?为什么现在又要用这种方式来见我?”我冷冷地看着他。他却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生气,笑着走到我身边,“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并没有问过我,之所以用这种方式见你也正是想告诉你我是谁。这个答案满意吗?”我不自然地别开脸,不再看他。“看来好象有人对我带来的消息不太感兴趣哦。”听到这,我急切地问“是找到玄了吗?他在哪里?”“真的那么想见他?”他收起笑容靠近我“柔,做我的王妃吧!你和玄不会有结果的,就算他可以转世他也只是人,几十年一次的轮回,他能每次都记得你么?而我们却同样有着永世不衰的生命。留下来吧,柔,留下来做鬼界的王妃。”我轻蔑地看着他的脸“我要见他!”我大喊着,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我悲泣的声音。陌那近乎神诋般俊朗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冰霜,“千年前,玄来到鬼界,他一生有功无过,按理应该经过孟婆桥进入重生池转世人间,可是他到了孟婆桥却不肯喝孟婆汤。鬼界有鬼界的规矩,他不肯喝那碗忘情汤就不可能让他投胎凡间!”说到这里陌顿了一下,用冰冷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灵魂受到惩罚被关在禁魂殿,可能再也没机会转世为人了。”听了陌的话我的心如刀绞般地痛“玄,为什么要这么傻啊。如果是这样我宁肯不要你对我许下这千年的诺言!”“求你让我见见他吧,你一定有办法的不是吗?”我祈求地看着陌。“进了禁魂殿的灵魂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其实就算他不喝孟婆汤经过了重生池他还是会把前世的记忆忘掉。”陌的声音冰冷地不带一丝温度。我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柔!”我似乎听到了玄的呼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疲惫的双眼,我看到自己置身在陌的宫殿之中,夜不知何时已悄然降临。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音。我缓缓地站起身“我要找到禁魂殿,我要救出玄。”带着这个信念我幻化成一缕白色的光飞出了陌气势磅礴的宫殿。我来到和姐姐们约好见面的地方,媚和俏已经等在了那里,我简单地和她们讲了玄的事,然后三个人一起向禁魂殿的方向飘去。

  我们绕过门前守卫的小鬼,从窗子飘了进去。禁魂殿里异乎寻常地亮,整个大殿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有云一般的雾气缭绕在房间里。一排排的柜子似乎看不到头,一层层的格子上面摆满了透明的瓶子,在每个瓶子下面写着对应的名字,我们三人对视了一下,分头找了起来。我站在一排一眼望不到头的柜子前面,双手合十,紧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着法术的咒语,突然意念停留在一个柜子的前面,是玄!我睁开眼睛,瞬间闪到了那个瓶子前,看着瓶子下面对应的名字,心里是无法言表的喜悦。我小心奕奕地捧下装着玄灵魂的瓶子,看着里面飘动的光珠,我把瓶子贴在胸口上“我终于找到你了,玄。”在瓶子的下面我发现了一本发黄的册子,带着好奇我翻开了那本写着玄名字的本子……

  我和姐姐带着玄的灵魂离开了禁魂殿,我要带着玄离开,我要把他送入重生池,我要让他转世人间。来到孟婆桥,我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将带着温热的汤递给每一个即将转世的灵魂,走下孟婆桥的每一个灵魂脸上都是木然的表情,失去了前世的记忆对他们来说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我不敢去想。

  我打开瓶子,玄的灵魂从里面飘了出来,落到地上,我带着悲喜交加的心情看着躺在地上的玄。“玄。”我轻轻的唤着他,玄睁开了如星般闪烁的眸子,我看着他俊朗的脸,似乎回到了千年前。一抹温柔的笑在玄的眼中散开,“柔,我们终于等到了千年后的相见。”玄伸出手臂想要抱紧我,可是他的手却象在空气中划过,玄凄然地笑着,“我现在只是一抹游魂,没有躯体,没有生命……”我忍住眼中的泪,让一抹如花的笑靥绽放在玄眼前“玄,去重生吧,我会跟在你身边,看着你、守着你,你等了我千年,这次换我来等你。”

  为了不让玄担心,我告诉他是鬼王的特许才得以重生,我让玄在重生池等我,我要去感谢放了玄的鬼王。我用蛇语对媚和俏拜托着,让他们把玄带到重生池,不要等我,带着玄去重生人间,我处理好这里的一些事情就去和她们会合。我把那本在装着玄灵魂的瓶子下面发现的册子交给姐姐“这个离开了这里再看,答应我,一定要看着玄重生。”媚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玄离去的背影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地滑落下来。

  “难道你打算就这样离开了吗?”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就让你偷走玄的灵魂,然后放了你和玄?”我没有回头,看着玄的身影幽幽地说“我没打算走,只要你答应放过玄和姐姐,我会留下来。只要看到玄重生我就跟你走!”“好,我答应你!”陌走过来,拉住我纤细的手。“我要看着他离开。”我轻轻地抽出手。

  我看到姐姐带着玄投入了重生池,随后似乎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婴儿啼哭从隔绝的凡尘传来,我柔美的脸上漾起一朵绝代倾城的笑靥,带着对玄无限的眷恋我幻化成一缕白色的光飘向了“化魂池”(化魂池,犯了不赦之罪的灵魂将不再允许存在于这个世界中,他们会被投入化魂池中任其魂飞魄散。)“柔!”陌在我的身后大喊“不要!难道你就这么不愿和我在一起?宁愿魂飞魄散?难道你不怕几十年后玄再落入鬼界的时候我不会再放过他?”我背对着陌“我看到了玄的生死册,上面记录着玄的每一次降生,每一次转世,虽然中间有着千年的空白。但,我还是看到了最后的一页,那红色的字告诉我,玄在今生将会成为统一这个繁乱世间的一代英主,如果他做到了那么在百年以后就会位列神界,如果他做不到,那就不是我所爱的那个玄,我相信他。”我忍住声音中的哽咽,继续说着“而我只是一条小小的蛇妖,纵使过了千年,纵使我吃了魔兰的花蕊,可是我还是一条蛇妖,我要摆脱我的宿命,我不会做祸世的妲己,更不会做你的王妃。谢谢你,陌,就算我欠了你的吧。” 我看着脚下熊熊燃起的地狱之火,紧紧闭上了双眼“不!……”耳边响起陌绝望的大喊,我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了那一片火海之中,千年的过往在我的脑海中一幕幕闪现,泪的花瓣飘飞在鬼界的天际“永别了,我的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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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0 03:5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千年

序: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一:

  她,没有名字。不是她没有才华,不是她生的牛头马面难以见人,她那惊艳的美貌和绝世的才华,根本不是语言所能表达。名字是无法形容她的。所以,她没有名字。

  中华民族,泱泱大国,怎会有人不知道她?是的,她没有名字;是的,多少朝多少代都因她而亡;是的,她仅有的两次对万民的回望带来的是无尽的灾难;但,有谁不翘首盼望她再次回首?哪怕如当年一样满脸寒霜,如冰雪覆盖下的苍茫大地,难辨其情。仍是有人守望着,有人守了一辈子,也再没见她回首。

  是她怕了?怕如当年一样倾城倾国?是她怕了?怕承受上天的谴责?不是的,她也在等。面对百丈的冰壁,万载玄冰转射出清冷的寒光,映照出她绝世的倾城倾国的姣容,没有改变,只是少了份当年的无知、纯真,多了份忧郁的哀伤。面对了千年的冰壁,她只是在等,一动不动的默默地等。

  刺骨的寒风从她身边带过,卷起她千年未换的白素的丝衣。她很冷……她早已位列仙班,否则她岂可站上千年?她当然不怕身的冷,况且她也不觉得风很冷。只是一年又一年,她的心在渐渐沉沦,在渐渐地落向万劫不复的冰窟。她很冷,冷得颤立在那儿,颤了千年。

  她仍在等,哪怕等了千年!她感到那时时思念的脸庞在模糊,在模糊……

  她曾愿等在这儿,直等到他回来,直等到天荒地老,决不回头!但她回头了。虽然因此引得人世间多年战乱,但她不后悔,因为他。生生世世,她都因他而不惜一切。一顾,是因为他深爱上了人世间的女孩。那女孩也美,美得令不少人疯狂,他也是。那女孩很美,但有她的冰肌玉骨、超凡脱俗吗?她不知他是否真忘了当年!她寒心的一回头,却望见他已与那女孩成婚,恩爱的令人眼红。她知道了,他是真心爱那女孩的。否则以他惊世的能力和英俊的身影怎会是属于美貌而平凡的人间女孩呢?那刻,她有些失望了,甚至有些绝望——前世的感情,这样一个轮回就随流水而逝了吗?她想终止无情的轮回,把他召唤到自己身边。但天理自在,应有的定数又怎是谁可以改变?于是她想哭——百年的等待换来的就是独自的哀伤?她的眼泪早已都冰冻在这亘古不化的万载寒山、万丈积雪下了……她的心渐冷,她再没有熔化冰峰的想望了。她只是看看,看看曾经四季如春的仙境——幽魂玉缘,在主人悲哀的竖起冰壁,封印了夕往的记忆后,又将如何演变。她只是等等……

  她又立了五百年,世间轮回也过去了六劫。还有四劫,他就可以选择是否回到她身边了。她耐心的等着,等着他能回来。五百年了,他在无法摆脱的轮回中丧失了灵根,娶妻生子。但她知道,他的妻子,总是五百年前的那个美貌女孩。她知道那女孩正在伴着他走过所有的岁月。她凉凉的心忽然有丝苦涩,是嫉妒吗?这一世,他与那女孩经历了生死离别,离别时他撕心裂肺地对女孩的呼唤,喊出了多深的情!她不禁又回头了。枯了几百年的思绪纷涌,她当真绝望了!是月老定下的吗?还是玉帝命令的?想到父皇那无情的话语,她无力了,她想好好休息……是啊,几百年了,她没歇过,一切都为了他,可如今……她转回了头,俗世的事不是她该想的。

  二:

  风仍在吹,千年已过。他该来了吧。他仍是千年前一样,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吧。他仍是穿着那身深蓝缎服,头插乌木簪,身后配着一挥惊世的仗天剑吗?千年的思念和牵挂都凝集在了她深远的眉间,他还没来吗?

  忽然,风停了。是他来了吗?有人从远处缓缓走来,近了近了……冰壁上印出了人影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却分明是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那个女孩!那女孩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她略为舒展的心顿时又结上寒冰,如同她面前的冰壁一样。他和那女孩站在离她五丈处,不远,却又似隔了千山万水一般。无言。三人就那样伫立,像是冰山上的三座冰雕。寒气更重了,千年都未曾这么冷过。她原本如霜的脸,更是寒气隐隐,雪莲似的脸仿佛也被冰冻。只是,仍美得令人陶醉!她面无表情,头也不转地面向冰壁——她本就没有转动过,往日轻柔的藕臂和丝带无痛无痒的一挥。大雾起了——散不尽的寒烟汇成了浓雾——顿时围住了她和冰壁,将他和那女孩阻在了雾外。他笑了,唇角微微扬起,分不清是什么样的笑。

  冰雾不受雾阻的仍反射出他和那女孩的一举一动。她见到这样迷离的笑,顿觉微微刺痛。唉……千年……千年究竟为了什么?又等到了什么?往日风平浪静的心亦微微颤抖,不知是酸是苦。

  唉……罢了……且当千年一梦,梦醒了,虽有无限留恋、无尽思恋,但终究是挽不回了。醒就醒吧……凡尘俗事看了千年,恋了千年,又想了千年,是到了解脱的时候了!许久前,她不愿成神,宁可做一个只可登览九州的小小的仙,这与身为玉女的她是极不相符的。那时是为了他,如今,再也没有羁绊了吧!

  她立在冰壁前,旧景一一闪过,是在埋葬心里的一点一滴吗?她垂落的左手微微扬起,拔下了头上碧绿的翡翠簪子。满头柔顺的秀丝都垂了下来,披在肩上。

  她低头看着玉簪出神:这是他做的吧。几年了?我还曾傻傻的认为这是他对我真诚的见证呢。它误了我千年的时光……补不回来了。若不是它,我现在该是在天池边傍着母后,还是在玉池边陪着父皇呢?是他使我千年亏对父母……父母都身处红尘之外,看透世间风云,当年他们的劝告我怎能不听呢?我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若他真只在意我,又怎会十劫轮回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我呢?唉……付出的千年换回了什么?

  思绪在透明而又深沉的冰壁前飞转,恍惚间停了下来。她幽幽地把头抬起,凝眸注视着变得晶莹的冰壁。她左手向后一甩,玉簪穿出浓雾,立在地上,变为剔透的玉剑。她左手捏灵诀,右手对着冰壁遥指,顿时冰壁和玉剑都精光流转,水波若隐若现。雾更浓了,浓的如铜墙铁壁,折射着耀眼的光彩。是情?非情。是恨?非恨。无数的失落和困惑也都如禁锢在这玉剑、冰壁中一般,似乎都消散了。

  他注视着眼前绚烂的罩在冰壁上的浓雾及雾外闪夺不定的玉剑,脸上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阳光般的笑意。

  她的心更冷了,冷的难以鸣状。她的右手缓缓的在胸前虚画一圈,浓雾一闪金光,连着雾中所有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苦竹长在原来的地方,还有那玉剑孤伶伶地立在那儿,立在带着风啸的竹前。

  那女孩在他身后,终于如负重释地舒了一口气。他则不知在想些什么,依旧面不改色的立在风中,涣散的眼神让人不易捉摸。久久的,他右手举过肩,向后一招,仗天剑立即飞在他手中。他将仗天剑及鞘都用力甩出,直透入不远处另一冰峰的峰腹中。这把剑是她送的,不会错!他右手向剑峰一弹,令那仗天剑守护在玉剑左右。他知道,她用了仙界最高御敌法术——仙元合一古阵。只是娇弱的她这回怎使出有强大破坏力的法术?想是她要登升神界了吧。神界……对于一个凡人修成的仙,这遥不可及!而成神的神又怎能与小仙在一起?她是放弃这分感情了吧……哎,她放手,真好……真的很好……他想了很多。

  “走吧。”冰峰上有人行过,踩落不少冰雪——这是她当年的泪!

  在隐去的雾中,她仍伫立在冰壁前,像千年前一样,衣袖飘飘,白素的丝带卷着阵阵吹过的寒风,清丽的容颜有不容亵渎的神圣和一览众山的威严。她眼前的冰壁上,映出一对璧人,正联袂下山,他们踩落了冰雪,就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她轻轻的,有又些不舍的合上眼。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蛾眉锁住了开始飞扬的雪花。一丝淡淡的哀愁,若有若无的存在。她终于深吸一口北方的寒气,屏住了呼吸,用捏着灵诀的左手,飞快的点过从天灵至眉至胸前的穴道,暗合万物周而复始之理。

  不一刻,她周身笼罩在神光中。仙气在她身体中顺经络运行了一周又一周。她失落的心平静了下来。接着她双手交在胸前,进入神思状态,不再受外界影响。

  风起了,雪大了。洁白的雪花轻盈的舞在空中,像是她小时的无忧无虑,又像是她一在天庭、一在昆仑的父王、母后对她这一选择的支持和赞赏。他们在等待着她,召唤他们唯一的女儿回去。

  无数飘逸的雪花迎在空中,旋着旋着,如千万朵雪莲从天而降,缓缓的,缓缓的,落在她宁定的身上,为她点缀上千万只银蝶。美!真美的出奇!冷!真冷的发颤!她如冰人般站着,任雪花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只有覆盖却没有融化!冷……冷艳的人呐……

  三:

  幽幽一叹,转过千年。

  “皎月照四方,清那如泪水。

  君啊切莫忆,男儿行万里。

  妾心韧如苇,君意坚入磐。

  两情若长久,何必惜朝朝。

  惟愿君此去,勿染人世心。

  若待夕非夕,情自亦非情。

  君去路遥遥,妾心同茫茫。

  妾当念君归,君莫思早还。

  若君勒燕然,青史名千古。

  苇生水中岸,无何可靠采。

  磐石青山边,却易被人开。

  如君真想忘,妾自不相拦。

  化作孔雀飞,千里不徘徊。

  且盼君此去,程人不忘怀。

  桃花落流水,尚染流水嫣。

  …… ……”

  两千年悠远的岁月啊,弹指即过。千年的入禅早已使她心静如水,也早已将不必要的记忆舍出。容颜依旧绝世……只是少了份当年入世的纯真,多了份成熟及一切无动于衷的清远与神秘。

  她不再吝啬那一颦一笑。高深的不容侵犯的微笑透出神圣的光芒,不同于凡世间历尽沧桑的百旬老翁的苦楚与无奈。

  她知道,自己也有着同样的经历,但她千年入禅不就是为化解这一夙缘?如今缘已尽,世事也自看透,还有何可挂怀。

  她一直笑着,应该已没有那一丝的绝望与无助了吧……她平静的想:凡世终已忘,苦禅也自坐过,心性亦已不比当年了。我也该离开了!该去神界了。离了父皇母后这些年,也该去孝顺他们了。

  她微笑着最后一次望向烟雨纷乱的人世,如隐士般赏析着人世间的离合丧乱,没有多发一丝感慨,也没有一丝惋惜。

  轻盈如当年地挥一挥衣袖,收起仙元界的隐藏,仍现出那矗立的冰壁,转一转玉剑,将仙元界扩大了范围。

  这时,冰壁上映出一道破空而来的蓝光,行色匆匆的他依如夕日一身蓝衫,却再也勾不起她对他的思念与依恋。她坦然的转身迎向他,从容的目光波澜不惊。

  她柔顺的微笑着,迷人的笑险些让他迷茫。好美……他深邃的眼睛看着益发风姿超绝的她,带着丝轻柔、急切的口吻问:“你……要去神界了吗?”

  “是”

  “为什么?人间不好吗?”

  “已没什么值得我留下的理由,是时候走了。”

  “真……真忍心……走?”

  “为什么不?没有人再需要我,也没有人值得我等待。凡缘已尽。”

  “真……的?”

  “是。不要跟我谈论你与那个女子的故事。我已知道你们间的一切了。我也知道你并未真正的放弃过我。但是每个人的选择只有一次——这才是公平的。我等了你千年,我是真的不能再为你推延了。这不值!你当年的犹豫是不可饶恕的。所有人的命运都由天定,没有谁可以改变……这是你我的天命。这回我是无牵挂的走了。”不变的是她微笑的脸。

  他颓然地一踉跄,双膝几乎埋进深深的雪里。不过雪开始化了。这冰山,这寒雪,本是她凝固的泪。如今她看破世事,泪也自然化尽。雪,化尽了;冰山,化尽了;冰壁也被她一抖手收回,变回了她头上的那只玉蝴蝶。这里也展现出莺歌燕物、流水潺潺的景象,一如两千年前他在这里与她分别时的百花齐放,也美得如她一般。

  她无视他的落寞,她的心已无波无澜。她粲然地回眸一笑,望向盼了她千年,如今却也都将被她忘尽的人世间,便在如春的温风中向神界飞去,衣带飘飘,宛然绝世。她的天命,她已知道,那是守护五道三清。任何一界都不需她徘徊。她走了,不带走一死尘埃。她越去越远,依然是素带盈袖,白璧无瑕。她是完美的。

  他无助地望着她的远去。右手一招,千年前射入的仗天剑便凌霄从山腹中飞来,落入他手中。他无望、无奈,心痛如割,如痴如醉地傻傻站在那儿。忽然,他动了,身形快的难以明辨。他一抖一跃中,几十道剑气在他收手时凝成了几十个如烟的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舞毕,他甩出仗天剑与玉剑合壁,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他去了烟雨朦胧的江南。江南的女子柔情且痴情,但他只是默默生活于这静逸的环境中。他不再是一身蓝装,更不再为谁动心、生情。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只属于那个不复归的佳人。只可惜等他知道自己的魂牵梦萦时,佳人已去……

  她在人间镜中看到这一幕,轻轻摇首,自此不再对他有一丝挂怀,彻底将他忘去了……

  塞外山寒自有因,

  千年轮回若成冰。

  翩翩少年把仙求,

  姣姣神女将心萦。

  却料失足终千古,

  但再回首已无姻。

  盼千年,又千年,

  两千日月更无心。

  如有佳人貌倾城,

  宁勿失,心更馨,

  直至仙去方明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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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0 03:58: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你五百年前放生的蝶

我叫小寒,是一只修行五百年的蝴蝶,遁入红尘只为了却五百年前的一段宿缘......
??1
??我拼命的扣着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隐约听到相府里神棍正叽里咕噜的念着驱邪咒,还有招魂铃叮当响个不停。我加大了力度,我知道那些符咒根本救不了咏柏的命,只会延误他的病情,所以我必须立刻阻止这场闹剧。可是手都敲麻了,也没见有人开门。我穿门而入,看见一个家丁正趴在东厢房的窗台上看热闹。我用石子掷他的屁股,他捂着屁股回过头来,可我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我隐了身形。我又拿石子掷他的头,他的额头很快隆起一个包。他骂骂咧咧的朝门口走了过来。我赶紧穿门而出,继续敲门,门终于开了。我说我见了府上的告示,特来为你家公子治病。然后轻轻在他额头上抚了一下,他的包立刻消了。这一招果然凑效,他用仰慕菩萨一样的眼神把我迎进了相府。
??2
??家丁向相国介绍我时的表情估计和高力士向玄宗引荐杨玉环并无二致。他把我吹得神乎其神,还说是神明用石子示意他开门,门外就是少爷的救星。我忍住笑,从容的看着面前这位威严的长者,我知道,他也在打量我,他一定不相信如此弱冠少年可以救他儿子的命。我气定神闲的对他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人如果信任我就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用事实证明你绝对没有信错人。他点头,我信你,我只能信你了。你若救活柏儿,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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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又再见到他了,这还是五百年前在百花谷里救过我的那个翩翩少年吗?此刻他正安静的躺着,星眸紧闭,俊脸蜡黄,气若游丝。一股酸楚迅速从心尖涌到鼻头,泪便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五百年的泪水似乎全都聚集在这一刻间泛滥,我哭得痛快淋漓,无所顾忌,因为这里只有我和他,这一个月里都只有我和他,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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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已在相府住了半月。咏柏还是很安静的躺着,脸色渐渐恢复如常,我知道他很快就会醒了,可我不知道他会在我揽镜自照的那一刻醒来。镜子里的少年摘了发冠,满头青丝如瀑般倾泄下来,映着皎洁的月光,俨然成了风华绝代的少女。玉手轻梳间,断发纷落如雪,她的唇边竟绽放出一抹可怜兮兮的微笑。她笑了,因为她感到欣慰,她的断发越多,他的病就会好得越快。突然,镜子里多了一张脸,一张俊美无比的少年的脸,她吓了一跳,回头,前额正好触到他温软的唇,那一秒她有些晕眩,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遍全身。
??“你是谁?”他定定的看着我,温暖的气息拂到我脸上,酥痒酥痒的。
??“我——我是令尊请来为你治病的郎中。”我后退两步,不敢看他的眼,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
??“郎中也有女的吗?不!你不是!我认得你,你是小寒。”他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身子一颤,他说他认识我,居然还说出了我的名字。可是这怎么可能?初次见他分明是在五百年前,莫非他带着前世的记忆?
??我慌乱的把发丝束进发冠,按捺住内心的波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对他说:“忘了今夜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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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柏果然没有说破我的女儿身份,自他醒后,相府上下对我更是敬若神明。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真元,我必须凝聚月华潜心修养一段时日,所以我对相国说我需要一处清净的地方钻研医术,于是我很快搬到了“雅心斋”。
??雅心斋是相府东北角上的一个小庭院,院中央有一个雅致的亭台,名曰“悦目”。悦目亭旁长着一棵茂盛的桂花树,风过时,空气里便溢满了甜甜的味道,闭上眼睛猛吸一口,便觉五脏六腑都是香的了。
??咏柏醒了,说明他病根已除,我不用再为他运功驱毒,可是他体质尚虚,需要服些固本培元的汤药,我不放心把药交给那些丫鬟小厮去熬,怕他们偷懒,错了火候,所以我每天在雅心斋亲自熬好了汤药再差人端去东厢给咏柏。我原想亲自端给他,可我隐隐有些害怕,到底怕什么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自从那日他说他认识我后我就不敢再正眼看他,总觉得他眼里有两团火,多看一眼,那火就会烧了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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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登上悦目亭,竟意外的发现亭中央有一座琴台,揭开染满尘埃的布幔,一把古香古色的梨木七弦琴便赫然在目。我惊喜极了,挑弦轻拨,音律清越,好琴!我便颔首弹奏起来,琴音袅袅,落英缤纷,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了一双澄澈无尘的眼睛,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句话,我认得你,你是小寒。我摇摇头,试图静下心来,心却更乱。心乱,琴音便乱,我索性住了手,却听见有人鼓掌,抬眼处,咏柏正满脸微笑的倚在桂花树旁看着我,原来男人笑起来的样子也可以这么迷人,我竟看得痴了。
??“这曲《凤求凰》优柔婉转,情真意切,只是收尾那段错了几个音符,显得有些凌乱,不够流畅,莫非你有心事?”
??我弹的居然是《凤求凰》!我完全是在不知不觉状态下弹奏的,如果他不说,我还不知道呢。怎么会是《凤求凰》呢?音由心生,曲随人愿,难道我......我不敢再想了,脸顷刻间滚烫,头压得更低,低得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正疯狂的跳动,似要冲开胸膛跳将出来。
??虽然不曾抬头,却感觉得到他离我越来越近。四周突然变得很静很静,只有呼吸声,他的,我的,纠缠在一起。我的脸被他温柔的捧住,我以为我会抗拒,可是我没有,我竟然很安静很温顺的任由他捧着,一动不动。
??“小寒,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吗?我以为你只会在我梦里出现,可是你却俏生生站在了我的面前,想来老天还是长着耳朵的,他听见了我的心声,怜我一片痴情,所以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小寒,告诉我,你想我吗?”
??他的声音极富磁力,那一刻我竟有如梦如幻的感觉,象是飘在云端上,带着一丝不真实的喜悦和幸福。我听见自己梦呓般的声音:“咏柏,我想你,我比你想我还要想你,因为我对你的思念已经延绵了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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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悦目亭互诉衷肠后,咏柏便常来雅心斋陪我,吟诗作画,弈棋抚琴,当然更少不得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了。也曾不断的提醒自己尽力让这段恋情低调隐秘不要张扬,然情到深处根本就不受控制,彼此眼中都只有对方,周围的的一切仿佛透明,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的顾忌。很快我便发现丫鬟家丁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内容,这些内容令我深感不安,隐约预感到属于我和他的美好日子不会太久了,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那么的快。
??清晨,我象往常一样去悦目亭抚琴,往日里咏柏听到琴音便会立刻来这里陪我,可是今日过了很久也没看见他的身影。我再也无心弹琴了,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想出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只见数道金光闪跃,身体如遭雷击般灼痛无比,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身子软软的跌倒在地上。抬眼看去,门上不知何时竟贴满了镇妖的符咒。我日夜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怪不得咏柏不来陪我,他一定是知道了我是妖精,所以怕了。那些山盟海誓不过是他即兴编出来的谎话,他或许爱过我,可他是人,我是妖,所谓的爱情最终还是迈不过这道鸿沟。可是谁说妖精就不可以拥有真爱呢?他的爱能收放自如,可我的爱却如逝水东流再也收不回来,此刻身体的痛楚都算不了什么,只觉得心象是被利器凿了一个大洞,痛入骨髓。
??“让开,谁再敢拦我,就休怪我出手无情!”是咏柏的声音,显得有些恼怒。他是要来见我吗?莫非我错怪他了?
??“少爷,请别让小的们为难,老爷特别嘱咐不许您踏进此门半步。”家丁的语气很生硬,毫不退让。
??“放肆!我要去找神医取药,若误了时辰,药力失效,你们谁担待得起?”真没想到那么诚实的咏柏为了见我居然也学会了撒谎,原来他还是那么在乎我,这么一想,心就不再那么疼了。
??“少爷,他哪里是什么神医啊,根本就是只妖精。千万别再吃他的药了,小心害了你的命。”


“你胡说!妖精能替我治病?她若害我为何又要救我?她若是妖精,那你们统统都是妖精。”咏柏有些气急败坏了,我知道他是听不得别人诋毁我。我深爱的咏柏啊,你若知道真相后,还会这么维护我吗?心口一酸,泪,潸然而下。
??“小的没有胡说。昨日夜里,府外来了个道士,硬要求见老爷。他说相府东北角上妖气冲天,问住着何人,老爷说住着替您治病的神医。道士又询问了一番神医的琐事,然后进雅心斋探视了一番,确定神医就是妖精,而且修行不浅,还给了老爷这些符咒,说可以暂时镇住他。等到今日午时,正气最旺的时候再来降伏他。所以少爷您再忍耐几个时辰,午时一到,他便现了原形,你就会明白小的所言非虚了。”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那个道士才是妖精!妖言惑众!你们全是傻子!要么就是疯子!我懒得跟你们浪费口舌,赶紧让开!”咏柏已经怒不可遏了。
??“少爷,少爷......”一阵喧哗过后,咏柏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小寒,你这是怎么了?”他很小心的把我扶起来,满脸关切的看着我。
??“咏柏,我……很……好”我勉强的冲他微笑了一下,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软软的晕倒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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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林里的百花开了,万紫千红,蝶飞蜂绕,徐风轻送处,奇香异卉沁人心脾。咏柏摘了一朵沾着露水的芍药问我:“小寒,你知道这花上的水是什么吗?”我说:“露水”。他笑着摇头,说:“是汗水。因为你比它美丽千倍,所以它觉得汗颜。”说完,他将花儿轻轻插入我的发鬓,拥我入怀。我闭上眼睛尽情品位这浓浓的幸福。可是当我睁开双眼,他却不见了踪影。我着急的大喊“咏柏……咏柏……”
??“小寒,小寒,你醒了?我在这里,咏柏在这里。”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方知刚才不过是一场梦。此刻我正靠在咏柏的肩上,他一手扶着我,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我们的身边围了很多人。
??“你们都给我闪开!快去把‘雪云驹’牵来!再敢靠过来,我就真的割了!”雪云驹是他最爱的马,通体雪白如云,日行千里。
??“柏儿,休得胡闹!她是妖精,你是人,人妖殊途,她会伤害你的。快把匕首放下,到爹身边来。”相国试图过来拉他,却被他挣脱了。
??“爹爹,你莫再逼孩儿,孩儿不管她是不是妖精,只知道她救了孩儿的命就是孩儿的恩人。既然你们容不得她,就让她走吧,不要伤害她。”
??“好的,爹听你的,让她走。可是你要雪云驹做什么呢?”
??“孩儿要跟她一块走!”
??“爹知道你感激她,爹给她赏银便是,你不必跟着她走。”
??“不!不是感激,是爱!爹,孩儿爱她,这辈子孩儿都要跟着她,保护她,无论天涯海角!”
??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决堤而出,从未听过如此深情的表白,也从未象此刻这样感动,幸福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涌过来,将我淹没。
??“混帐东西!她是妖精你懂不懂?妖精!”
??“即使她是妖精,孩儿也爱她,永不后悔!”
??“中邪了!你果然中邪了!管家,快去把那道士请来,别等什么午时了,赶紧把这妖精给我收拾了,越快越好!”
??“哎呀!少爷的手流血了!”
??“咏柏,你怎么这样傻?”
??我闻言看过去的时候,咏柏的血已经染红了我半边衣襟,我想运功为他止血,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没关系的,小寒,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他朝我挤出一丝微笑,可我知道他很疼,却又帮不了他,那一刻,我恨死了自己。
??“柏儿,别再伤害自己,爹这就叫人把马牵来。管家,快去,快去牵马!”
??咏柏小心翼翼的把我扶上马,自己也跃了上来,缰绳一抖,马便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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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走了多远的路,只看见日升了又落,天黑了又白,反反复复,停停走走,我们终于在一个山明水秀彩霞满天的美丽村庄安顿下来。
??咏柏用卖掉雪云驹的钱在山脚买了一间小屋,虽然简陋,却是我们今后的家,也是我们今日的洞房。
??没有满座高朋,没有喜庆婚宴,只有无言的红烛,以喜极而泣的方式默默为我们祝福。烛焰在他眼里跳跃,更衬得他星眸若梦,他痴痴的看着我,我知道我一定很美,世间女子任谁再美,也美不过新郎眼中的新娘。
??“小寒,你可不可以在我这里咬一口?”他把右手伸到我面前。
??我笑着拉过他的手腕,轻轻咬了一口。
??“不行,太轻了,要重重的咬,咬出牙印,不要担心我会痛,我就是要痛的感觉,越痛越好。”
??我狠狠的咬了下去,因为我和他一样,有做梦的感觉,而此刻,我们需要的是真实。
??“哎哟!”他叫出了声,望着手腕上一排清晰整齐的牙印呵呵傻笑起来。
??“咏柏!”我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恩。”
??“咏柏!”
??“你想说什么?小寒。”
??“咏柏!咏柏!咏柏!我什么也不想说,就想这么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一千遍,一万遍。咏柏咏柏咏柏......”
??“小寒,傻傻的小寒,这样一个可爱的你,叫我如何才能不爱呢?”他的唇温柔的覆盖住我的,缠绵婉转的吮着我的舌,我只觉双颊滚烫,浑身燥热,绵软无力。他突然把我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无比热烈的看着我,我赶紧闭了眼,羞涩?害怕?期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能成为咏祥的妻子是我一生中最最幸福最最快乐的事情。
??帐外烛影摇红,帐内春光无限。我将脸温柔的贴在他的胸上,聆听他如鼓般的心跳,回想刚才那消魂蚀骨的缠绵,不觉心旌荡漾。
??“小寒,你知道此刻我有多么幸福吗?第一次见到你,便不可救药的爱上你,无数个夜里为你等待为你痴狂,今夜终于完完全全的拥有你。此刻我恨不得站在城墙上向全天下的人宣布,我爱小寒!咏柏爱小寒!永远永远只爱小寒!”
??他的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可爱至极,我忍不住在那红霞上亲了一口。
??“咏柏,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你醒来的那一夜说你认识我而且叫出我的名字,可我此前并没告诉过你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很好奇。”
??“我16岁生日的那个夜里,做了一个美丽神奇的梦,梦见自己在一个繁华似锦的山谷里救了一只蝴蝶。当时它正粘在蛛网上,脆弱的翅膀在微微的翕动,显得那么的凄凉无助。我挑破了蛛丝,轻轻将它托于掌上,竟看见了它的泪。蝴蝶也有泪的吗?我正待细看,它却忽然不见了。百花丛中款款走出一位貌似天仙的少女,羞怯的对我盈盈一拜,说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若来日我有难时,她必定会来报我今日之恩,说罢飘然而去,我急急的追着问,姑娘芳名?她说出小寒二字便消失不见了。我便醒了。可是自那日开始,我每晚都做这同一个梦。直到那夜在月光下看见你站在窗前梳头,我一眼便认出了你,你就是小寒,小寒就是你。”
??他说的梦境赫然就是五百年前他在百花谷里救我时的情景,当时我还只是一只普通的蝶,因贪玩误撞到蛛网上,正当我绝望无助时,他出现了,白衣飘飘,玉树临风,他将我托于掌心,怜悯的看着我,他的眼睛是那么澄澈,那么温柔,我当时就对自己说,若有缘修得人形,定要变个女子嫁给他。只是我怎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呢?莫非是我报恩心切,魂灵出窍入到他梦中?缘分怎会如此玄妙?果真是宿命在冥冥中安排着一切吗?
??“小寒,你真是那只报恩的蝴蝶吗?”他捏了捏我的脸颊,俏皮的问。
??“是啊,我就是你五百年前放生的那只蝴蝶,你怕吗?”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怎么会怕呢?小寒,不管你是人是妖,你都是我的小寒,我对你永远都只有爱,无止境的爱。听明白了吗?小傻瓜。”他的唇又如雨点般落了下来,我热烈的接住了这些幸福的雨点,感动充盈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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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咏柏的小日子过得清贫却甜美。清晨,我们会携手去山顶看红日喷云而出,日间,我们会一起去屋后的园子里浇菜,或者在阶前撒米喂鸡,夜里,我们坐在门坎上一起数天上的星星,他会告诉我哪颗是牛郎,哪颗是织女,而我总是装作记不住,他便会用他的手牵着我的手向天边最远的那两颗星指过去。他在专注的看星,而我在专注的看他,当他发现我看他时,他的唇便会温柔的压下来......

?一日,咏柏又去街上卖他的字画了,我在院子里打扫,远远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近前一看,竟是相府的管家。他死死的盯着我看,我知道他是不能确定眼前这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是否就是三个月前住在相府的那个少年神医。
??“管家,你是来找咏柏的吗?”
??“是啊,你是?”
??“我是咏柏的妻子。”
??“噢,是这样的,老爷让我带你去见他,他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相国找我会是什么事呢?让我离开咏柏吗?那他就白来这一趟了,我是死也不会离开咏柏的,除非他先离开我。
??既然决心已定,也就没了思想负担,我很从容的跟着管家到了村东头的河边,相国果然站在那里,负手而立,河风吹起他的衣角,显得有些萧瑟。
??“你来了,听说你已和柏儿成亲了?”他转过身来,比以前苍老憔悴了许多,我不由得有些歉意。
??我点头,暗暗纳闷他是如何得知我们成亲的事情。
??“你一定很纳闷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的事情吧?还记得雪云驹吗?有人把它献给了我,所以我知道你们到了这里,我还知道你们过得很清寒,柏儿居然抛头露脸的摆摊卖字画,他的那些字画现在全都挂在我的书房里。我知道你一定记恨我当初那样对你,可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一个父亲的立场,你也会那样做的。我今天来并不是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耽误了柏儿的前程,你既然是他的妻子,就应该多替他着想。成天靠写字卖画为生,岂不委屈了他?儿女私情老夫是不太懂,但老夫知道男儿当以功名为重。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会试了,各地举子齐聚京城为的就是名列三甲,光耀门楣。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必须再等三年,人生苦短,能有几个三年?我知道柏儿是不会丢下你独自回去的,所以我想请你劝说他回京赶考。如若他能金榜题名,老夫定命八台大骄迎你进府,还你们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
??我能体恤父亲望子成龙的心情,我也感激他对我的宽容和信任。所以我坚决如铁的对他说:“请相国放心,咏柏一定会去参加会试的,也一定能够参加殿试。”
??相国临走的时候执意留下了一些银两,我没有拒绝,因为我们确实需要这些。
??咏柏回来的时候容光满面,笑嘻嘻的对我说:“小寒,你猜我今天卖了几副字画?”我笑着摇头。
??“全都卖完了。小寒,我的字画真有那么好吗?”
??“是啊,你的字刚劲有力,画栩栩如生,怎么能不受欢迎呢?”天真的咏柏哪里会知道买他字画的真正主人是他用心良苦的父亲啊。而我绝对不会告诉他真相,我喜欢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这张小嘴是不是抹了蜜啊?让我尝尝。”他的唇飞快的压住了我的,让我无处可逃。
??“咏柏,会试即将开始了,咱们去京城吧?”
??“小寒,你不是不喜功名富贵吗?为何今日说这样的话?莫非你已倦了粗茶淡饭,不想再过这种清贫的日子?“他的眼里有深深的落寞,我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可是答应相国的事情又怎能食言?
??“咏柏,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参加会试并不一定就是为了谋取功名,更是对自己学识才华的一种考验和证明。我希望我的夫君能够金榜题名,好让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我嫉妒我。难道你不愿意向全天下的人证明你是多么的值得小寒去爱去珍惜吗?”
??“小寒,我愿意,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愿意为你去做。”他痴痴的看着我,我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竟然利用他对我的爱变相的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傻傻的咏柏啊,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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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会试的前一天赶到京城,咏柏很顺利的通过会试进入殿试。殿试回来后我问他考得怎样,他但笑不语。我挠他胳肢窝,他笑得一把抱住我,说状元夫人想谋杀亲夫。我知道咏柏不喜说大话,既然他说了,就说明他成竹在胸。我会心的笑了,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个,这是我给他的奖励。他说一个不够要一串,于是我们热烈的吻在一起。
??两日后,咏柏说皇帝赐宴于琼苑,举行新科进士庆典,宴会上会宣布三甲名单。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去吧,届时一定会有很多人祝贺你,但你一定要记得第一个祝贺你的人是我,因为我现在就知道新科状元非你莫属。他笑着拍拍我的脸,说,这么有把握啊?莫非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说,因为我是状元夫人啊。他抱住我又想吻我,我躲开了,因为我知道这一吻又是绵长不休,而我不想他迟到。他依依不舍的走了,却不时的回头,我突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可我马上就被这种感觉吓到了,赶紧“呸呸呸”的连啐了三口,暗怪自己胡思乱想,然而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搅得我心神不宁。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我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我焦急的站在客栈门口,初春的风依然凛冽,吹在脸上似刀割一般。巷子里冷冷清清,杳无人迹,我的心也空空荡荡,毫无着落。我不能再这么被动的等下去,我必须去琼苑找咏柏。
??到了琼苑,早已经宴散人尽,只余下浓烈的酒香证明着这里刚刚举行过一场盛宴。
??自从那日被道士的符咒伤了,我的元气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内腑时常隐隐作痛,可是现在顾不得许多了,我强行运功冲开天眼,看见咏柏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我赶紧使用遁地术来到他身边。
??“小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都快急死了,好怕你等久了会担心,可是我出不去。”他惊喜的抱住我。
??“咏柏,你不是去赴宴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有没有打你?”我仔细的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还好,没有受刑的痕迹。
??“小寒,你别担心。我在琼林宴上一时出言不慎顶撞了皇上,等皇上气消了就会放我出去的。你赶紧回去吧,这里很冷,冻坏了你我会心疼。”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怎么走啊?这里戒备森严,我们出不去的。”
??“傻瓜,我能进来,当然就能出去。你什么也别管,只要抓紧我的手就行了。”
??“不,我不能走,我走了就多了一项罪名,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反而闹大了,而且会连累爹爹的。”
??“那我也不走,留在这里陪你,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冷也不会感到孤独。”
??“可是狱卒看见这里突然多了个女子,会把你也关起来。”
??“我不怕。”
??“可是我怕,怕你受到伤害。小寒,听话,回去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
??“好吧,我听你的。可是咏柏,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让自己平安健康的回来。”
??“我保证!小寒,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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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栈,老板说相国已经在房里等我一个时辰了。相国在等我?我心里一惊,越发觉得咏柏的事情不象他说的那么简单。
??果然不出所料。相国告诉我,咏柏殿试夺魁后,皇上赏其才华,当众赐婚,将宁安公主许配给他,可他却拒旨不纳。皇上不悦,问何故逆旨?他说他已有了妻室。皇上说,休妻即可。他说糟糠之妻不下堂。皇上说,不休也可,公主为正,她为妾。他却说,爱情是唯一的,排他的,今生只爱他妻子一个,永不再娶。皇上震怒,命人将他押至刑部大牢,三日后于西市问斩。
??多么固执的咏柏啊,都是我害了他,若不是我叫他来京城参加会试,又怎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后悔,自责,伤心一齐包围了我,泪水奔流不息。
??相国也老泪纵横,他万万想不到儿子金榜题名居然是这样的下场,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一定比我更后悔更自责更伤心。
??良久,相国说:“我知道柏儿爱你,他什么都听你的,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所以你去劝劝他吧,劝他娶公主,我也舍下这张老脸去恳求皇上收回成命,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这却是救柏儿的唯一办法啊。”
??劝咏柏娶别的女人?那还不如拿刀杀了我。我苦笑,心如刀绞。可是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他了。

?我又回到大牢里,咏柏已经睡着了,他的睡态是那么的安详柔和,象个可爱的孩子。可是过了今夜,这个男人却将成为别人的新郎,我再也不能和他耳鬓厮摩长相厮守了,再也不能象现在这样痴痴傻傻的看着他了,这般想着,心便如碎了般悲痛难忍,大颗大颗的泪溢出我的眼,滴到他的脸上,正待去擦,他却醒了。
??“小寒,不是让你回去等我吗?怎么又来这里?还哭成泪人一样存心让我心疼是吗?”他笨拙的帮我拭泪,可旧的刚擦过,新的泪又涌出来。
??“抱着我,咏柏,抱紧一点,紧到让我觉得窒息。”
??“小傻瓜,窒息会死的。你死了,我怎么办?”他捏捏我的脸颊,笑着说。
??“可是咏柏,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怎么办?剩下小寒一个人的日子该怎么过?”
??“又说傻话了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乖,听话,赶紧回去。”
??“咏柏,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傻啊?皇上要你娶公主,你答应就是,何苦因为我而得罪皇上妄送了性命?难道你认为你死了我还能够活下去吗?咏柏,小寒求你了,娶公主吧,我不怨你,真的,只要你好好活着,在不在我身边都不重要了。咏柏,求你了,求你!”
??“小寒,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残忍的话?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的心只有一颗,早已经刻上你的名字,再也无法给别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所以要我娶公主?那么你现在就拿刀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
??“咏柏,我爱你,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爱你,所以我更要珍惜你保护你,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知道你爱我,那么请为了我爱惜自己保重自己,娶公主吧,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这也是爱我的方式啊。”
??“小寒,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不会答应娶公主的。我不怕死,真的,只是又要辛苦你了,你可能又要等我五百年,或许更久一点,等我再来爱你守护你,可是小寒,我不会让你觉得孤单寂寞的,因为我会常常去梦里陪伴你,就象你以前在梦里陪伴我一样,你愿意等我吗?”
??我不再说话了,我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而且我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掂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热烈的吻住他的唇,反反复复,细腻婉转,恨不得变成一根藤,紧紧缠绕着他,再也不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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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到达西市的时候,早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刚中状元即被斩首倒也不失为开朝以来的一桩新鲜事,而且斩首原因还是抗旨拒婚,确实有点特别,象“我”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应该不多见吧?不觉苦笑。
??我跪在见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牌楼下,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去死是多么荣幸的事啊。我甚至希望行刑的时辰可以提早一些,因为我怕咏柏会提前醒过来,虽然我点了他的昏睡穴,须得今夜子时才能自行解开,可我还是有点担心。
??刽子手终于拿起鬼头刀了,他将酒喷到刀上朝我走了过来,我笑了,咏柏,我去了,我会在另一个地方默默为你祝福。
??“刀下留人!他不是新科状元,我才是!”咏柏的声音清楚洪亮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什么人竟敢在刑场上胡言乱语?”行刑官怒喝道。
??“禀大人,小的并未胡说,他真的不是新科状元,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你叫他当众说出殿试的内容,如若说出便是,若说不出,自然不是。”
??“他是不是新科状元由刑部定论,我只是负责行刑的官员,各司其责。你休再多言,赶紧离开。”
??“不是告诉你斩错人了吗?要斩的人是我,不是他,你这么糊涂还怎么做官啊?”
??“放肆!本官怎么为官处世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
??“他不是新科状元,她是我的妻子,是一个女人,你们放了她!”咏柏歇斯底里的大喊。
??“女人?状元是女人?岂不是欺君之罪?来人,把他也绑了,一块斩了。”
??怎么有这么糊涂的官啊?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能让咏柏跟着我一块死,我大叫着:“大人,别听他胡说,我就是新科状元,他是冒充的,斩我吧,放了他。”
??“笑话!你真当本官是傻子啊,谁会冒充一个将死之人?本官只看过争名夺利的,还从未见过争着去死的。你们如此戏弄本官,无非是想拖延行刑的时间。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午时一到,立即行刑。”
??他话音刚落,太阳突然不见了,顷刻间,乌云压顶,雷声阵阵,大雨倾盆。
??咏柏艰难的移到我身边,眼睛里尽是怜惜和深情,“小寒,你怎么这么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是我没有及时醒过来,我会恨你一辈子。”
??“咏柏,你恨我吧,只要你活着,你怎么恨我都行。你赶紧走吧,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了。小寒,既然我们失去对方都无法独活,那么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这也是一种幸福。”
??“午时到了吗?”行刑官不耐烦了。
??“不知道,乌云蔽日很难判断。”
??“管不了这么多了,速速斩了了事。”
??“是,大人!”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我和咏柏相视一笑。
??“砰!”一块牌匾突然掉下来砸到刽子手的头。
??“刀下留人!”一匹马飞驰而来。
??“下官参见相国。”行刑官卑躬屈膝的向来人行礼。
??“奉皇上谕旨,太子新诞,今日大赦天下,与万民同庆。”
??“恭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国亲自为我们松绑,我迫不及待的扑到咏柏怀里,他抱起我兴奋的旋转,很大声很大声的说:“小寒,我们都不用死了,我不用再等五百年,现在就可以继续爱你守护你了,和你一起活着的感觉真好!。”
??云散了,雷息了,雨停了,太阳正红着脸看着我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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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0 04:02: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两忘烟水里

草色近秋,入目一片萧瑟。惟见洞庭湖山光水色,沧溟空阔,一川芦苇摇曳满湖金黄,两岸落木坠彻一地深碧。
  暑热褪尽,湖水沾手已感凉彻,而絮絮秋风,拂面犹自轻暖。
  
  近日,我频繁地做着一个梦。梦里总有弦乐如歌,笙箫如诉。依稀是梨园戏社的布景,幽幽暗暗。一个女伶的脸,明灭光影之间,藕臂长舒,檀口曼启。水袖招展处,有朵嫣红牡丹,刺于肘间。映着华服雪肤,无比娇艳。
  
  醒时怔忡良久,犹如元神出窍,心神俱散。
  都道梦由心生,境乃心造。我知道自己如此不甚安逸,皆因尘缘未了。
  我乃洞庭湖底一条小小乌鱼精,不过区区五六百年的修行,怎禁得起百尺水面之上,那喧攘人声,绿窗红袖的诱扰。
  
  几次三番,终不堪春梦百转,一颗心,如在火上,烙得炽热如赤铁,难以安生。
  尺度一松,便放纵了自己。捡一月黑之夜,四顾无人,便跃出水面,幻化为人形上岸。潜入岸边逐水而居的人家,偷得一袭青布衣衫,裹住赤身,于桥洞下瞌睡至天明。
  
  清晨被沸沸人声惊醒,抬眼四顾,湘水浩荡凝清秋,烟波澹荡摇空碧。云蒸霞蔚的洞庭湖上帆影点点,浮光跃金。远处君山含黛,莲湖叠翠,馥郁葱笼,实不枉云梦之泽。
  我久居湖底,并不曾看过湖上风光。若知道自己的巢穴是此般盛景,必定早早伙同左邻右舍上岸赏玩了。
  
  (相逢犹似梦)
  洞庭湖历来被称做鱼米之乡,岳阳城更是繁华之地。一路行来,但见行人如织,摊贩如流。绫罗绸缎、玉石古玩,形形色色物事呈于闹市,迷了我初临尘世的眼。
  这处走走,那处逛逛。品一品君山银针,尝一尝冰糖湘莲,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无怪乎我的芳邻每回上岸都乐不思归,原来这九陌红尘确有她引人之处。
  
  忽闻前头咣当咣当锣鼓声响,原来是艺人在街头耍猴戏,旁边围了一群欢天喜地的小孩子。我童心大发,也挤上前去观看。
  那猴儿确实乖巧,看得我摇头晃脑,状若颠狂。众顽童见状,纷纷在旁指点讥笑,其中一长相清秀的小男孩笑得尤为起劲。
  
  我一时兴起捉弄他的念头,便把他倒提起来,悬于半空。小男孩虽吓得面无人色,嘴上兀自强硬,冲着我叫:“黑炭头,以大欺小不知羞。”群小倒也团结,一时群起而攻之,揽腰抱腿,踢打啃咬无所不用,倒叫我一时难以适从。
  
  尴尬之际耳侧突闻一记娇叱:“慕儿不得无礼,快快向这位好汉赔个不是。”循声望去,见边上的宅第里步出一美丽女子。粉墙乌瓦衬着她一袭绿裳,黛眉绛唇,肤光胜雪,柳腰婀娜,一如莲湖里的莲花仙子临世。如花绮年,端的是绝代风华。
  
  我素来只跟妖精打交道,但凡为妖的女子,个个娇媚可人,风情万种。心想所谓绝色,也不过如此。如今一见眼前这女子,才知从前所见,皆为粗砺。无论容貌气度,俱难及眼前的女子万一。
  
  绿裳女子袅袅行来,冲我嫣然一笑:“舍弟年幼无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这位大哥见谅。”
  声如莺鹂款款娇啼,恍如梦中女伶在耳边吐气如兰的缠绵,听得我心神俱荡,只知痴傻地凝望着她,浑然忘却手中还提着一黄口小儿。
  女子俏脸一红,盈盈施以一礼:“小女子这厢替舍弟赔罪,请大哥高抬贵手。”
  
  我方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放下小孩子。小儿年幼气盛,冲着我叫嚣:“山水有相逢,他日再赐教。”
  其姐啪地在他手背上轻打一记,笑骂道:“不识好歹。”后执了他手,娉婷而去。
  
  (迢迢河汉路)
  朱红漆门嘎然关上,“秦府”两个描金大字晃花了我的眼。
  彼时已近黄昏,脉脉天际暮云四合。镇上集市已散,长街空寥。临街的宅院重门深锁,佳人已芳踪不见。
  我呆呆站在原地半晌,先前景像,疑幻疑真。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出尘之人?
  
  浑浑愕愕行至一家客栈,胡乱啖些酒菜,要了间客房住下。
  一夜辗转难寐,阖眼尽是绿裳女子的音容芳姿,徘徊不去。
  如果尘世间有一见钟情之说,我想这就是了。初初相逢,未及深言,三魂六魄已随了她去,徒留一个空空的躯壳。若当真有丝缕牵扯,这副躯壳想必也是留不住的了。
  
  本是玩心作祟,想上得岸来消遣几日,即回我湖底的洞中继续千年的修行。如今跟这女子一遇,令我苦修之心顿生懈怠,脑中绮思满满。
  想着若能与她做一对凡间夫妻,你耕我织,饲禽育儿,共赴白首。即便让我舍下五百年修行,也不足为憾。
  妖精与凡人,说到底殊途同归,不过图个一世快活。
  
  次晨醒来,于床边的铜镜中,看到自己的面相,骇然心惊。怎得我身上的皮囊如此不堪?肤如焦炭,须似乱草,膀大腰阔,活脱脱一个草莽猛汉,无怪乎昨日那小孩子要出言相讥。
  心下惶恐不已。我虽是妖精,奈何修为尚浅,无法随心所欲,把自己变成翩翩公子。况乌鱼质本如此,这便是我的悲哀。
  想及此,不禁讪笑起自己昨夜的孟浪。我若能生成潘安之貌,倒还可跟自己心仪的女子表相有几分登对。可如今这副长相,可是胆小之人要避着走的呀。
  
  心里明白,此生我在界为妖,她在世为人。这一重阴阳似迢迢河汉难渡,但妖精与人一样有七情六欲,这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无动于衷?
  
  随后几日,我无所事事,终日游荡于秦府附近,以期再遇那个绿裳女子。然深宅大院,高墙厚瓦,隔开了我满怀倾慕。
  
  我身形虽粗犷,内里却是柔肠百转。几日下来,便感心灰意冷,悒郁难解。直想往那湖底纵身一跃,把一腔愁绪分付八百里浩淼烟波。弹指惊鸿,忘却这段旁生的枝节,重回清修生涯。
  细想想,终是不舍。且不说那魂牵梦绕的女子,单单这岳阳城里的茶坊酒肆,歌楼舞榭都还未曾一一见识,怎么甘心就此回到冰冷的湖底去?
  
  (今夕知何处)
  于是,放浪了自己。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夜夜笙歌。
  软玉温香拥在怀,醇酒佳肴融在口,却不能消掉我半分轻愁。心里有了一个她,再美的佳丽看在眼中都似无盐。
  纵然难觅花解语,可寻萱草以忘忧。这句话听在我的耳中,是个笑话。
  
  昨夜,我又喝了个酩酊大醉。半梦半醒之际,听得外头人声喧哗,鼓乐震天。
  掀窗一望,见洞庭湖畔人潮如涌,岸边泊着一艘花船,红舷绿舫,雕龙画凤,装饰得花团锦簇,富丽堂皇。
  
  我唤来店小二,相询何事如此盛大?
  小二一脸地惊疑:“客官司并非本土人?连岳阳城中一年一度的盛会也不知晓。这是在迎湘夫人呢。世代沿袭下来,也不知有多少年了。”
  “谁是湘夫人?”
  “湘夫人不是凡人,她和湘君,是传说中的一对爱神。”
  “那怎么个迎法?”我追问不休。
  “每年在城中选取一个正当二八佳年的美貌女子,同年龄的俊美少年扮成一对神仙眷侣,坐&#65533;&#65533;&#65533;船载歌载舞,沿岸游湖。听说今年请来扮湘夫人的是秦员外的女儿秦采桑,那可真是个美人呢!”小二脸上一脸神往。
  
  我急急奔赴湖边而去。
  此等盛况,岂能错失。怪不得,历年清修,每逢此时,洞庭湖底必是嘈杂万分。总有那鱼精蛇怪们纷纷出洞,赶去看热闹。
  我却是不曾动过心,之前五百年,的确心无尘埃,潜心修行。要怪只怪那无边春梦,搅得我不能安生。
  
  湖边笑语喧哗,万头攒动。人们竞相涌上来,以期一睹湘夫人扮演者的芳容。我略施小术,轻轻松松游走人丛中,瞬间已到前头。
  只见一对盛装男女相偕立于船首。男的白衣胜雪,丰神俊逸。女的绿裙委地,红巾裹肩,满头珠翠,映得一张俏脸艳若桃李。细看那眉眼,竟是秦府里头我念念不忘的绿衣女子。原来,小二口中的秦采桑便是她呀。果真是名如其人,一般地洒逸出尘。
  细想便也释然,以她的盛世容姿,自然是城中翘楚,湘夫人一角,舍她其谁?
  
  
  花船沿湖畔缓慢行进,岸上众人逐船随行。忽听得一声炮响,有人宣布吉时已到。刹时,侍坐在船舷两侧的乐手闻声而动。一时间,笙萧齐鸣,琴瑟合欢,煞是热闹。
  立于船首的“湘君”手按排萧,娓娓吹奏。“湘夫人”水袖轻甩,婷婷而舞。
  极目远眺,但见湖上碧水共天,烟霭苍茫,湖边丹桂飘香,杜蘅吐芳,如临仙界般幻美。
  此一番景象,仿佛似曾相识,却又记不得何年何昔,有此一遇。
  
  (浮生千重变)
  良辰美景奈何天。不过片刻工夫,风云为之变色。丽日晴空眨眼间阴云沉积,风声紧啸。湖水一反先前的静好澄澈,变得汹涌和浑浊。
  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打来,花船在风浪中剧烈摇摆。船上一干人等尖叫哭嚎,岸边众人也纷纷吓得四散开去。
  我心中大惑。知道此种异象,有违天常,定是有妖孽寻机生事,只是不知是何精怪,竟然有此等法力,可以遮天蔽日,扬风撼波。
  
  未及我想透,一个巨浪打过来,拍岸击起丈高水花,船身几欲倾覆,耳边听得一声尖叫,扮演湘夫人的女子已被震落水中。
  水流如涡,瞬间便将她卷得踪影全无。众人齐齐呆了,包括我在内。情势变化,不在意料之中,便反应不过来。
  岸上一老妪放声哀嚎:“桑儿,桑儿……”一时间哭声大作,小儿唤姐姐,丫环唤小姐。一老者,想来定是秦员外,面向众人高声叫道:“哪位懂水性的好汉能救我女儿上来,我重重有赏。”
  
  岳阳城中,大部分人世代以捕鱼为营生,精通水性之人无数。但因见情形如此凶险,无一人敢应声站出来。再拖下去,只怕秦采桑性命不保。
  我当下不做别想,纵身跃入湖中。
  湖底暗潮汹涌,水势湍急,水草纠结。如若换了常人,自是无法在这样的水域中行进。
  终于看到采桑,躺在湖底密密的水藻中间,生死未卜。
  
  我托起她的身子,浮出水面。
  怀中的女子,双目紧闭,伸指探她鼻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她身上的罗衣沾水后薄绡轻透,宽大的水袖已裂,玉臂裸裎。我赫然瞥见,一朵血色牡丹绽放在她肘间,灼灼其华,刺痛了我的眼。
  
  这朵牡丹……这朵牡丹……
  旧梦惊回,那甩袖而舞的女伶肘间,同样刺着这样一朵牡丹,嫣红如鲜,如是娇艳。
  梦中的女伶是谁?怀中的女子是谁?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回忆跟采桑初遇,她的声音,我似曾相识。她扮湘夫人在船首翩然起舞,美妙身姿,我似曾相识。再有这朵牡丹,如某种征兆,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想说明什么?
  
  
  当夜,带着满腹疑惑,我潜入深深的湖底,去寻觅万年龟精长珂,请求他给我明示。
  长珂于亢长睡眠中被我叨扰。听我细述详情之后眯眼捻须,掐指一算,道:“照卦相所示,是前生余孽未了啊。前世,你与一女子共结秦晋之好。彼时,你们靠打鱼为生,家境清苦,但是夫妻恩爱,旁人无不艳羡。
  
  只是一日,你身染怪疾,多方求医皆无效。你的娘子听人说,洞庭湖南面有一种三腮乌鱼,食了可救你的命,便瞒着你下湖捕捞。不曾想,半途遭遇风暴,葬身湖底。
  你得知后,哀恸之余迁怒旁物,投了大量毒药于湖水中,自己也投湖自尽。不一日,满湖鱼虾便浮尸水面,其状惨不忍睹。
  
  你因荼毒生灵,按阴间戒律,永世不得为人,下世被罚做了湖中一尾乌鱼。天神念在你鹣鲽情深,又赐了你五百年修行,命你于洞庭湖底潜心修炼。
  忽忽百年,转眼又是一世啊。”长珂抚须长叹。
  
  我躬身再问:“那名唤采桑的女子,跟我又有何关系?”
  “你们前世本是夫妻,现世旧精魂前来寻迹,意图再续前缘。不过此一段是孽缘,你万万不可再接近她,否则不但修行尽废,连身家性命都难保。切记,切记。”
  我不得其解,正待问个仔细,长珂已返身入洞,不再搭理我。
  
  长珂一番话,如平地惊雷,道破我的前世今生。我心乱如麻,喜忧参半。
  长珂是智者,天文地理,世间万象,现世轮回都明示在他掌中,他的话不可不信。但此事关乎我切身利害,我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未过半月,我已忍耐不住,我思念采桑几欲成痴。那日救回她后,因急于找长珂,并未久留,也不知她现状如何?
  当下不顾长珂警语,我再度上岸,化为人形,奔了岳阳城而去。
  
  (再续前生缘)
  秦府门口,采桑的弟弟正在嬉耍,一看到我,立马大呼小叫地奔进屋去:“上次救姐姐的恩人来了。”
  秦府上上下下都跑出来相迎。秦员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恩人啊,你再帮老夫一次忙,救救我女儿吧。”
  “采桑怎么了?”
  “她自从那次落水被救以后,象中了邪一样,神智不清。整天寻死觅活地要往水里去,说是要捉什么鱼救她相公。采桑云英未嫁,何来相公一说啊。从前她餐餐无鱼不欢,现在却点滴不沾,也不许其它人碰,好似变了个人。老夫访遍城中名医,无一人能说出病由。眼见她一日日消瘦下去,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秦员外领我去看采桑。为防出意外,采桑被反锁在西厢房里。不过短短半月,她已形容枯槁,憔悴得几近苍老。从前的桃花人面象一场久远的梦,杳无残痕。
  我的心,象被利斧劈开般疼痛不可名状。
  采桑,我前世的爱妻。这究竟是何故?前生缘断,今世再续,历来有之。怎么临到我们身上,便成了祸端?谁来帮我们一同躲过这场劫难?
  
  
  再入长珂洞中时,长珂已然知晓我此行的目的。
  他喟然长叹:“劫数啊!劫数!该来的终究要来,逃也逃不过。本来奈何桥上,她喝了孟婆的汤,前尘往事已尽数忘却。只因那日落水,前世魂灵附了体,三生记忆也重回了,所以才行事怪异。”
  
  “可有何法子解除?”
  “前世你娘子命丧三腮乌鱼,如今也惟有三腮乌鱼才能解救。”
  “这三腮乌鱼哪里可觅得?”
  
  “其实这世上,并没有三腮乌鱼。世人口中所说的,是如你这般成了精的乌鱼。鱼有两腮,上得陆地便无法呼吸。乌鱼精可化为人形,上岸一样可以呼吸,故此得名三腮乌鱼。”
  “要治你娘子的病,必得将你下锅,旺火熬上三日,熬到肉刺尽化,出一碗汤。服用后便可将前世恩怨一并忘却,重回已身。你说,你肯为了她牺牲自己吗?
  
  “我肯,我肯,大不了下世再苦修千年。”我点头如捣蒜。
  “唉……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道?妖精这一生,若化肉身于无形,便物我两忘,魂飞魄散。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再无下世轮回可言了。”
  
  长珂的话,一字一句如重锤擂在我的心上。
  我渴望得知真相,哪知真相残酷无比。舍我身,换采桑一世安稳,这份交易,毫无公平可言。
  内心天人交战。想及前世我无以为报的她的深情,想及今生她备受心魔摧残的容颜。我终于下了决心。
  
  我求长珂帮我了了这桩心愿。
  长珂摇头婉拒:“此事恕我难以相帮,这是有损阴德的事,天神知道会责备于我。”
  
  (两忘烟水里)
  长珂洞前,我长跪不起。七天七夜过去,长珂敌不过我的坚持,终于点头应允。
  他上岸化身为一长须老者,手里拎着一尾浑身赤黑的乌鱼,敲开了秦府的大门。
  
  刀已磨利,锅已架起,柴火正旺。我躺在砧板上,等待凛利的刀锋割开我的肌体。
  采桑不在我身旁,她被家人锁在房间里,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不会知道,三日之后,我将化身为水,被她饮入腹中。然后她会忘却前尘旧事,重新快快乐乐地生活。嫁人,生子,终老。
  她永远不会再记得,我跟她的两世情事。她永远不会再记得,我们曾经相爱的往事。
  
  泪,一串串从我眼中滚落下来,在砧板上汇成涓涓细流。采桑的弟弟惊奇的叫:“爹,妈,这条黑鱼在流眼泪。”
  心里一紧。看见长珂,强自镇定,脸上却已变了颜色。
  一阵冰凉,刀锋已贴近我的脊背。疼痛过后,我无悔地投身于滚烫的水中。
  前生是烟,后世为水。我与采桑,轮回里也只得这一次相会。
  从今往后,两忘烟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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