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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火柴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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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0 17:58: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卖火柴的小女孩——柔情版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夜幕已经低垂,雪仍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在街灯下的城市,洋溢着温柔的气氛。
    今天,是2月14日,情人节。
  想想在我的家乡,这时候,虽然会很冷,但是,是不会下雪的。自从七年前,来到这个城市,这个远离自己的故乡和祖国的城市,心情、是一种很无奈的痛楚。
    七年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奋斗,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觉得一种莫名的失落。
    七年的时间,已让当初椎心剌骨的疼痛消逝,取而代之的,应该是一抹沉淀下来的悲哀。
    虽然在这里度过了七年,却始终找不到家的感觉。总觉得是异乡。
    每年的今天,这个时刻,我都会去第六街的街角酒吧,泡到第二天的清晨,今年也不例外。
    从我的办公室到酒吧,要步行二十分钟,穿过一条很长而且很暗的小巷。
    在这个现代化的都市里,这样的小巷,已经很难见到了,但这样的小巷,幽暗而深遂。却使我莫名的感到亲切。
    树起风衣的衣领,走在路上,听到皮鞋踩在积雪上“咔咔”的声音。我仿佛躲避着一对对的情侣和街上的温馨气氛般走进那熟悉而幽暗的小巷。
    雪落在脸上,凉凉的感觉,心情也略有些惘然。
    巷子很长,很暗,街上的灯光,照不进这里,与街上的浪漫的气氛相比。这里更显得凄凉、阴冷。
    “倒是很适合我的心情呀。”我自嘲的笑笑,自衣袋中取出烟盒,叼了一根烟在嘴上,但摸遍了所有的口袋,才想起打火机忘在了办公室里。
    就在我摇了摇头,准备回办公室取打火机的时候,听到一旁的墙角,一个很低、很虚弱的声音怯怯的问:“先生,您要火柴吗?”我停住脚步,转向那个墙角,借得雪光,见到一个很纤弱,很苍白的小女孩披着一件很旧的披肩。正站在那里,不停的跺着脚,一双冻的发白的小手颤抖着放在嘴前呵着气,臂弯处挽着一只很大的竹篮,篮子上盖着一块很旧的布。
    我一边暗暗诧异,一边走过去:“你有火柴吗?小姑娘?”
    “有的,先生。”她缓缓的走上前来:“一克朗十五根。”
    “克朗?”我怔了一下,我的身上只有欧元和美元,克朗不是已经在三年前欧元正式启动后退出流通了么?所以我不由得重复了一句:“一克朗十五根?”(我的天,买火柴,有用根计算的吗?)小女孩仿佛瑟缩了一下,一双清亮的眼睛里闪动着畏惧的光芒:“是的,先生。”她小声的说,“因为天气太冷了,而且,又这么晚了,您可能是我唯一的顾客了。”她想了想,又仿佛鼓起勇气:“我的火柴很好用的、真的、很好用的。”
    “小姑娘。”我尽量令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一点,以免吓着她,看上去,她的胆子似乎很小:“我的身上没有克朗,欧元可以吗?要不,美元也可以。”
    “先生”她的样子看上去更加畏惧了。“对不起,先生,我不明白,这样吧,一克朗十八根,先生,这是最便宜的了,您走遍全城,也不会找到比这个价格更低的了。”
    我想她说的对,自从我来到这个城市,还没有发现过有地方出售火柴,不知是由于政府重视环保,还是这个城市的工业太发达,我从未见过有火柴,以致我在用完自国内带来的火柴后亦不得不用讨厌的打火机。
    “小姑娘,不要再开玩笑了,”我弯下腰,看到她清亮的双眼里晶莹的水色:“我用欧元或者美金买,好不好?”见到她眼中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迟疑:“她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小女孩缓缓摇头:“对不起先生。”她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慢慢的退回街角,又在墙边慢慢的蜷缩起来。
    我失望的吐了一口气,看了看街角的那个小小的人影,无奈的转身,准备离开。
    雪更加大了,在这样一个寒冷寂寞的夜里,把这样一个纤弱无依的小女孩丢在这样一个幽暗昏昧的小巷里?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是有克朗的!而且是一枚十克朗的金币。
    这是三年前的圣诞节,我的前任秘书仙杜丽娜为了感谢我回国时替她带来的中国瓷器而送我的圣诞礼物,据说这是一枚很古老的钱币,是她外婆的外婆传下来的,在一个小小的瓶子中,闪闪发亮的小东西,我一直把它放在我办公室的书架上,今天中午拿书时不小心时把瓶子碰到地上摔碎了,这个小东西便滚了出来,我便把它顺手放进了衬衣的口袋里。
    但这是仙杜丽娜送我的圣诞礼物呀!我在一刹那,犹豫了一下。但越来越大的雪终于使我转过身,走到墙边,掏出那枚金灿灿的硬币:“小姑娘,请给我一克朗的火柴。”
    一丝兴奋的神色出现在小女孩苍白而瘦弱的脸上,她如泉水般晶莹的双眸中闪动着快乐的光芒:“好的先生。”她很快的说:“这就给您,先生。”但当她看到那枚钱币时,她眼眸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对不起。”她嗫嚅的说:“我……我找不开。”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您是第一个向我买火柴的人。”
    “没关系的。”我微微的笑了,一丝柔情在我的心里渐渐滋长,“不用找了,没关系。”
    “这不行。”小女孩摇头,“妈妈说过不可以的。”她垂着头:“我不能拿您这么多钱。”她缓缓抬头,“对不起,先生,可这不行。”
    “哦!”我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刺伤孩子的自尊心,一边在脑袋中飞快的想着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样吧,孩子,”我笑着尽可能放柔语气,“你还有多少根火柴?”
    “一百……一百四十根左右,先生。”小女孩低着头,轻声答道。
    “全部卖给我吧。”我笑着说,“这样十克朗就不算多了。”
    “可是……”小女孩抬起头,一双眼睛灿亮如晨星,“可是,钱还是太多了,我连一克朗也没办法找给您。”她嗫嚅道:“这里所有的火柴加起来,也不到八克朗。”
    “你算错了。”我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一克朗十五根火柴,一百四十根火柴便要九克朗多。你并没有占我的便宜呀,再说,天这么冷,又这么晚了。我能在你这里买到火柴已经很幸运了,而且我相信,你的火柴一定很好用的。就这样,十克朗,全部卖给我,你也早点回家,好么?”
    “谢谢先生。”她的眼中浮起一抹喜色,但当她掀起臂上篮子上的布时,失望迅速布满了她的脸上:“对不起,先生。”她的声音一下显得无力而虚弱。“我不能把火柴卖给您。”
    “又怎么了?”我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耐性正在一点点消失,在这个黑暗阴冷的小巷里,我已耽搁了近十分钟。
    “火柴,全都湿了。”她低着头。如果不是错觉的话,我感到她在微微的颤抖,仿佛非常的恐惧,准备承受我的怒气。
    她的神态,令我在半秒内迅速消散了不耐烦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自已也不明白的心情。
    她这样的年纪,应该正是依偎在父母怀中欢笑的年龄呀。
  “没关系的。”我微微的笑了,“我拿回去烘一烘,烘干了就可以了。”
    当我碰到她纤小的手掌时,心里不由得一动。
    “她的手,怎么会如此的冰凉?”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旧披肩,已经湿透了。
    这么冷的天,这么纤弱的孩子,穿着这样一件湿透的披肩会冻坏的。
    “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看见她低头用心的包着湿了的火柴,我有点担心的问:“这么晚了,家里人会担心的吧。”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我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对不起,先生。”她低低的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妈妈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我怔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小心的把包好的火柴递给我:“给您,先生。”
    我接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向她点了点头。转身,沿着小巷走去。
    走出几步,我忍不住回过身望去,她仍站在那里,用手托着那枚小小的金币,一点点的金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那张纤秀而娇弱的面庞是如此的纯净无邪。
    她望着我的目光,是如此的令我心动。
    我回过身,走到她的身边:“你吃过晚饭了吗?”看着她不解的目光,我不自然的清清嗓子:“我是说,如果你还没有吃过晚饭,你看、我也没吃过晚饭,现在天气这么冷,又这么迟了。”我越说越觉得自己不知所云:“那个,你如果回去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和我一块儿去吃点什么,然后我送你回去,好吗?”我不由得有些诧异,我竟在这个小女孩的面前显得如此的不安。“我没恶意的,我只是、嗯、只是想请你吃点东西。你看,你帮我找到了这么多的火柴。”
    小女孩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更加的不安,或许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孩说这样的话,实在是非常的不合时宜,我几乎准备放弃了。
    可是,我见到她削瘦的双肩在微微的抖动,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我见到两道泪痕滑过她苍白清秀的脸颊。

[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世界 于 2008-9-10 22:0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17:58:56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您,先生。”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是,很抱歉,我不能。”
    “不要,别哭呀,”我手忙脚乱的在口袋里翻出手帕,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别哭呀,不要这样子,别哭了。”
    “不是的、先生。”她哽咽着说:“我很想去,但是我不能,&127;我不能离开这里。”
    “不能离开这里?”我一怔:“为什么。”在我的脑海中迅速掠过在报上经常看到的黑社会控制孩子们乞讨和进行其他不法活动的报道,“有谁不让你离开这里吗?”
    她一面无声的啜泣,一面拚命摇头。
    “没关系的,孩子。”我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我在这里有很多朋友,其中有很多警察,如果有麻烦,他们会像乐于帮助我一样帮助你,你不必害怕的。”这样的话出自我的口中,令我自己也非常的诧异。早已习惯冷漠处世的我怎么会对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的,先生。”她拚命摇着头,我抚在她肩头的手传来一阵阵的寒意。(我的天,这样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呆在雪地里,像她这样纤弱的女孩子,一定会生病的。)
    “好吧,孩子,你看。”我自衣袋里掏出我的名片。“我是一个律师,你可以相信我的,你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会帮助你的,现在让我们离开这儿,先找个地方,让你换掉这身湿身服,然后再去吃点东西,吃东西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麻烦,让我们看看怎么解决好吗?”
    她又抬起了头,那双令我心动的眼眸里充满了泪水,但我见到一丝丝的希望自她的眼底燃起:“您说您会帮助我?先生、是吗?”
    “是的。”我暗骂自己笨拙的不知该说什么,也暗暗诧异自己的表现竟是如此的反常,这个纤弱娇柔的小女孩,竟如此轻易的打开了我封闭已久的心防。“如果你愿意,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这里太冷了,你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这样下去你会被冻坏的。”
    她又低下头,沉呤了一会儿,令我欣慰的是,她终于渐渐止住了哭泣。
    “您真的愿意帮助我么?”她抬头望着我,充满希望的目光令我的心再次颤动、随后,她说了一句令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的话:“即使,我不是人?”
    我瞪大了眼睛,这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小女孩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她的头也重新低垂了下去,她轻轻挣脱我扶在她肩头的手,向后退:“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吓您的。先生,谢谢您肯买我的火柴,谢谢您。”
    我望着她,试图想找出她说这句话的真正含意,但我的面前,只是一名苍白,瘦弱而无助的小女孩而已。
    “我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望着她苍白的小脸,用尽心思想着如何遣词造句。“你刚才说,你……你不是……人?”
    “是的先生,”她又退回到墙角,有些畏惧的蜷起身子:“对不起,先生,我不是人,我只是一个……幽灵,我真的不是故意吓您的,先生,可是刚刚,我听说您会帮助我,才忍不住跟您说的。”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她脸上的神情无助而忧伤,她的声音和她的身体一样微微颤抖,她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的样子。
    可是、可是,她告诉我,她是一个幽灵?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这样一个雪夜,一个在我面前的女孩子却告诉我,她是一个幽灵?
    我有些担心的走上几步,伸手轻抚她的额头。(这孩子不是因为受了风寒,生病了吧?)
    触手冰凉,至少我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发烧。
    “你知道你刚才在对我说什么吗?”我涩涩的问,“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是的先生。”她抬起略有些惊慌的眼眸,“希望没有吓到您。”
    我暗暗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腿,很疼、我不是在做梦。
    “你说、你是……幽灵。”我小心的问,我的喉咙发干,心跳也变得快了,“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吓唬您的,真的很抱歉,”她又低下头。轻声的说:“对不起,先生。”
    “不、不要这样。”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无论怎么说,我眼前的这个小女孩都是一个无助的小家伙。令我心动的小家伙。“你并没有吓到我,真的、我为我的反应,我是指我刚才的反应感到羞愧,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先生。”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您对我很好,两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像先生您这样亲切的待我。”

“两百年?”我望着她低垂的头,她有一头漂亮的亚麻色的长发,温柔的披在肩头。“你是说,你在这里已经两百年了?”
   “是的先生,”她低低的回答:“两百一十三年零五十二天。”
   “这么久?”我有些惊异的问:“而且……你记得这么清楚?”
   “是的先生,”她低垂着头道:“我记得很清楚。”
    这么漫长的岁月,这样一个纤弱的小女孩,究竟是什么,使她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流连在这幽暗的小巷?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呢?”我问:“这么长的时间,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她仍然没有抬头,低声道:“因为有一位天使告诉我,我在人间还有还有完成的心愿,所以,还不可以去天堂。”
    “心愿?”我喃喃的重复,“就为了这个心愿,你便在这里,等候了二百多年?”
    “是的先生,”她低声回答:“那位天使告诉我,我必须完成心愿,才可以去天堂,他说当我的心愿完成时,天堂之门会向我敞开……”
    “等一等,”我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女孩子正在和我说什么,忙打断她的话,用力理清自己的思绪:“你是说,你是一个幽灵,两百一十三年零五十二天以前,你便应该去天堂,但指引你的天使告诉你,你在人间还有末了的心愿,你必须完成自己的心愿才能去天堂,因此,你在这里,等了两百多年?”
    “是的先生,”她低低的答道:“是这样的。”
    “很抱歉,”我看着她低头蜷在墙边的小小身影,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和心情平静下来:“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你的话,但是,但是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想讨论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天使和幽灵,但是,你怎么能证明,你是一个幽灵呢?我能看见你的样子,听见你的声音,还能接触到你,你和一般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呀?”
    “我不知道怎么证明,先生。”她小小的身体更加蜷缩起来, “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并没有对我说谎或者说笑,但我的理智却嘲笑我的直觉所做出的判断。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一个二百多年前的幽灵?
    用什么能证明她的话和我的判断呢?我望着她,她蜷缩的身体瑟缩的颤动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她给我的感觉仿佛虚弱的轻轻的一碰就会化为碎片。
    我习惯性的取出烟盒,取出一根烟街在嘴里,又将手伸进衣袋里摸火机时才想起,我并没火机。
    但是我有火柴呀。
    我的眼睛亮了,火柴!
    打开小女孩刚刚替我包好的火柴,借着雪地映射的光芒,我清楚的看到,在我手里的纸包中,包着的火柴。
    这不是普通的火柴,不是我从小见惯的装在盒了里的安全火柴。而是一种更粗,更长的火柴,这种火柴,我只在电影里见一些早年的牛仔们用过,是一种可以在墙壁,靴底,甚至皮带上划着的火柴。
    这种火柴不属于现代社会的。
    这样寒冷的雪夜,这样幽暗的小巷,一个无助的纤弱女孩,卖着火柴,披着古旧的披肩,不收欧元而只知道已不再使用的克朗。
    我想,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小女孩有些瑟缩的看着我,见到她无助中带有一丝丝疑惑的目光,我感到在自己的心中,有一种久违的温柔感觉正慢慢升起。
    我将火柴放进衣袋,然后向她,一个两百多年前的小幽灵伸出手。
    “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我微笑着望着她,“在此之前,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你应该先换上几件干衣服,这么冷的天,穿湿衣服,会冻坏的。”
    她的目光由疑惑,转为惊讶,然后,便又涌出了晶莹的泪光。
    “不要呀,”我又手忙脚乱的在衣袋里翻着手帕,“不要哭呀,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要哭呀,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就好了,只是不要哭呀。”
    “先生,您真的愿意帮助我?”她有些哽噎的说:“即使,我……不是人?是一个幽灵?”
    我停住微笑和动作,迎着她的目光,用我所知道的最认真的语气告诉她我的决定:
    “是的,我会帮助你,因为你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小姑娘。”
  在她的泪水再度涌出之前,我赶紧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不要哭了,让我们去找个暖和地方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了吧。”
    她望着我,轻轻的摇头:“谢谢您,先生。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不能离开?”我有些疑惑,“刚刚你好象也这么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离开这里?”
    “在这条小巷的两端,分别有一座铜像,”她畏惧的看了看幽暗的小巷,“他们是睡神和死神,他们不允许我离开这里,因为我只是一个幽灵。”
    “那么,我该怎么帮助你呢?小姑娘?”我有些疑惑的望着她,“怎样才能带你离开呢?”
    “我不知道。”她轻声的道:“我以前从未想到过要离开这里,因为我想,不会有人愿意帮助一个幽灵的。”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被这样一个小姑娘低声的说出来,却是如此的富有震撼力。
   “没关系的,孩子。”我张开宽大的风衣,伸出右臂环住她瘦小的身体,她是如此的纤弱,被我风衣掩住后几平一点也看不出来,“我们走,离开这里。”
    看着她略带些奇怪的双眸,我温柔的告诉她:“我不会让人阻止我带你离开这里的,除非……”我微微的笑了一笑,拂去一片沾在她额上的雪花:“你自己不愿意离开这里。”
    她的眼睛又红了,没有说话,只是用她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蜷着身体,依偎在我的风衣下。
    我用风衣遮掩着她,尽量替她挡住越来越大的风雪,就这样,蹒跚着,沿着幽暗的小巷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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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17:5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小巷到了尽头,经过那尊高大而威严的铜像时,我感到依偎在我身边的那具小小的躯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牵着我的手的劲力是如此的大,仿佛溺水的人紧紧握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样子。
    我抬头,眯起眼睛望了望巍然屹立的铜像,正低垂着双目高大而健硕的身躯掩在一袭曳地的长袍下,高高在上的他,莫名的给我一种压迫感,那种压力便仿佛是在法庭上,高高的法官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座下的被告一般。
    但我不是被告,绝不是!
    越靠近铜像,压力就越大,当经过铜像的大理石座边的时候,小女孩已经颤抖的令我的风衣似水纹般起了一阵阵的漪涟,我紧紧掩着她,咬牙承受着越来越重万壑滔天般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向我涌来。
    雪块与碎冰在我脚下被“咔嚓咔嚓”的踩啐,压力越来越重,我听见自己的骨骼随着我走出的每一步“格格”作响。呼吸也变得困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压榨着我的肺叶,将里面的空气一丝丝的压榨出来。
    几乎有一瞬间,我想要放弃了,我的全身疲累欲死,举步维艰,一阵寒风和着一大片乱冰碎雪迎面扑来,敲在脸上如同刀割一样,我睁不开眼,只得低下头,暂停前进,努力稳住身体,和风雪相抗。
    就在我低头避开风雪的时候,我看见了,缩在我风衣下,依偎在我怀里的小女孩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呵!
    明亮、裒愁、忧伤,还有一点点小动物受惊时的惶恐无助,但在这双眼眸的深处,我却见到了深深的依赖与信任。
    依赖与信任?!
    在异乡的这七年,每当午夜梦回,梦中都是这样的一双眼眸,充满了对我的依赖与信任。
    七年前,我选择了逃避,从南京逃到了这里,七年后难道还要我辜负这份依赖与信任,再次逃离吗?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就这样总是逃避吗?
    我摇了摇头,用力拥紧怀里女孩纤弱的身躯,抬起头冒着越来越烈的风雪,向前走。
    一步、又一步。
    我和小女孩,相互依偎着,搀扶着,步进那一片呼啸的风雪。
    ……
风如利刀,割在我的脸上,呼啸的风声,刺激着我的耳膜神经,一块块冰雹似的雪块,如一个个怨毒的诅咒,重重的敲在我的头上,身上。
    本来这时候,我应该坐在酒吧温暖的火炉边,喝着醇美的陈酒,听着柔润的音乐,感受着异国的温柔情调。
    但此时,我却与一个幽灵相互凭依,在如同地狱中袭来的风雪里苦苦的挣扎,而奇怪的是,我的心,在一层层面具包裹防护下的心中,却有着七年来从未有过的充实与……欢乐!
    是的,是欢乐,七年来,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我都不曾有过的欢乐,我本以为已在我身上心中绝迹的欢乐,却在这样的情境下,在我的心中,安详的重视。
    小女孩紧紧依偎着我,开始时,她颤抖如风中的落叶,但后来她渐渐止住了颤抖,我从她小小的躯体上,竟然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平静而安详的力量,以致到了后来,我已分不清究竞是我在护卫着她,还是她在支撑着我。
    我只知道,在风雪中还有一个人,默默的与我,相互扶持、相互依托。
    “我不会放弃的,”我咬着牙,“我绝不会放弃的。”
    我要守护她,守护住她。
    只为了那一份,深深的依赖与信任!
风骤然停止了,雪又在悠闲的飘落,那天愁地惨的压力在一瞬间,蓦的消失了。
    街灯温馨的光芒,温柔的洒落在我的身上。
    我们已经经过了铜像,来到了灯光明亮的街上,充满了情人节温馨气氛的街上。
    我终于把她带出了那条幽暗深遂的小巷,带出了过去。
    回过头,望了望那座铜像,他仍然垂着双目,巍然屹立,&127;仿佛已这样经过了千百年,并且还将这样屹立千百年。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看见他的嘴角,微微的牵动了一下,似乎是一个微笑,这使得那尊严的面庞,在一刹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慈祥了。
    我眨了眨眼,定睛再看,他又屹立如山峰般,坚毅而威严的一如既往。
    我低下头,轻声告诉怀里的女孩。
    “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
    小女孩回过头,望了望那条她渡过了两百年漫长岁月的小巷,目光中有深深的眷意,但更多的是一份难以言传的恐惧。
    那漫长而寂寞的等待,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是怎样,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方是尽头的压力,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沉重了。
我掀开风衣前襟,露出她的小脸,却仍提着衣襟替她遮住风雪,看着她望着小巷时那苍白的脸色,我不由有些担心起来,俯下身子,掏出手帕,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泪水:“怎么了,小姑娘,怎么又哭了?”
    她望着我,怔怔的,似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我有些担心的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仍是一片冰凉的感觉,我才悚然醒觉,她穿着一件湿透了的单薄披肩。
    “来,我们走吧,”我拍了拍她削瘦的肩头,“去找个地方,让你换件衣服,最好还能让你先洗个澡暖和暖和。”
    “这条小巷,是我离开人间的地方。”她双目失神的望着黑暗的巷口,喃喃的道。
    “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低下身子,凑近她,“你刚刚在说什么?”
    “这里是我离开人间的地方,”她低声重复道:“可是今天,我将要离开它了。”
    我怔住了,顺着她的视线,又看了一眼那条深遂幽暗,却对眼前这个小女孩有莫大意义的小巷,然后转身,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将她的眼神和思维都唤了回来,“孩子,听我说,你已经离开那里了,那里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这样我们才能过得更加的开心与快乐,明白吗?你已经离开那里了,而且我想,你不会希望再回去,是吗?小姑娘,是这样吗?”
    她盯着我的脸直到我把话说完,然后她又转过去望了一眼那小巷,随后她转过身,对着我垂下了头:“是的先生,我想是这样的。”
    我长吁了一口气,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在故乡南京生活了二十五年,刚刚离开时也常常回忆故乡,回忆那里的人和事,回忆我在那里度过的岁月,这些回忆差点毁了我,直到有一天,我懂得了遗忘和放弃有时比回忆和执著更加容易让人振作,我才会坚持到现在,而她,要离开的却是她在人间的最后驿站,两百多年的风雨飘摇她就是在这里渡过的,这样的感受,她能否承受?
    我牵着她的手,拥着她离开那个巷口,她垂着头,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
  我的公寓在城效,距城里太远,而且我今晚也没有打算一个人回公寓里,至少在我还没有把自己弄醉之前不想,牵着小女孩,当务之急是找一间服饰店,先替她买一套衣服,换下她身上那一套湿透了的衣服,但今晚是情人节,大多数服饰店都早早的关了门,很少还有营业的,加上时间才过了八点钟,开着的铺子就更少了。
    我只好带着女孩,一边在街上走,一边找着还在营业的店铺,路过一条街口的时候,可能是地下的水管冻裂了,漏出水来,在路面上结了亮亮的一层冰,非常的滑。
    我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边要她注意脚下,不要跌倒,但当我低头看着脚下的时候,我却不由得怔住了。
    我看着一双纤瘦的小脚在雪地里被冻得通红。
    她竟然没有穿鞋袜!
    “你的鞋呢?”我问,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现在可是零下二十几摄氏度),“你没有穿鞋吗?”
    “嗯,”她垂下头,用手不安的捏弄着衣角,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嗫嚅的道:“早上出来时,穿着的,是妈妈以前穿过的,一双大大的拖鞋,虽然、虽然走起路来很……不是,是不太方便,但是很暖和的,真的很暖和的……”说到这里,她又怯怯的抬眼望了我一下,又迅速垂下头去。
    看到她紧张的样子,我惊觉到眼前的小女孩是很容易受惊的,她一定误将我对她的关心导致的声音的紧张颤抖当作我生气的前兆了,我连忙把声音放温柔些,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嗯,真的很暖和的,后来呢?鞋子到哪里去了?”
    “我过街口的时候,有辆马车冲过来,冲得很快,我躲闪的时候摔倒了,一只鞋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另一只……”她低着头道:“被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捡走了,他不肯还给我,他说:”她抬起头望着我,带着一个怯怯的笑容:“他说将来等到他有孩子了,他可以用它做摇篮,嗯,那只鞋真的好大。”她笑着说,两只站在雪地里的小脚却禁不住互相碰了碰。
    “嗯,看来那只鞋真的很大,”我笑着说,但是泪却忍不住夺眶而出,“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穿着鞋呢?让我带你光着脚在雪地里走了这么久?”
    “没关系的,”她仍然保持着微笑,“我这两百年来都是光着脚的,已经习惯了,”她微微哆嗦了一下,续道:“其实现在并不是太冷耶,每年圣诞节的时候才特别冷……”她突然顿住,伸出小手抚向我的脸宠,手却在半空顿住了:“先生,您……您哭了?”
    “不是,”我抽了抽鼻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和声音,“没有,是雪花被风吹进我眼睛里了。”我握住她停在空中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腮上,她的手指,轻轻抚去我的泪痕。
    她的手,是如此的冰凉。
我抚了抚她亚麻色的头发,伸出双臂,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将她冰冷的双脚,塞进我西服的衣襟里,用我的体温,温暖着它们。
    “不要呀,先生,”她低呼:“会把您的衣服弄脏的……”
    “没关系的,”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她很轻,纤弱的几乎让我感觉不到重量,“走,我们快到了,动作要快一点,不然我们会被冻坏的。”
    她不再说话,用手臂环住我的脖子,伏在我的肩上,我抱着她,大步向前面走去。
  穿过一条街,我来到了一间宾馆,当服务生替我拉开厅门的时候,他紧紧的盯着我看,我想他是有理由惊讶的,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抱着一个光着脚,穿着披肩,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在这样一个风雪漫天的情人节之夜进来,当然是很少见的事,但我还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再不敢正眼看我们。
    一个穿着带有锃亮的铜纽扣制服的人走过来,看样子他是这里的领班:“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劳的?”
    “我需要一间套房,一个女服务生。待会替这孩子洗个澡,在此之前,告诉我,你们的商品部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他我的目的,顺手塞了两百欧元在铜纽扣的手中。
    “好的先生。”铜纽扣恭敬的点头,“我带您去商品部。&127;”免去了一切询问,他引着我向商品部走去。
    “先生。”小女孩在我耳边低声道:“我们来这里干嘛?”
    “替你买几件衣服,洗个澡,然后去吃饭。”我笑着望着她,满意的看到由于室温的原因她苍白的脸上抹了一抹晕红,“你饿了吧?”
    “嗯。”她伏在我肩头:“这里好漂亮,我以前只是在梦中到过这样的地方。干净的桌椅、雪白的墙壁、白铁的火炉、黄铜炉身、熊熊的、温暖的炉火。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应该不是吧。”我握了握她的小手,终于感觉到不再冰冷,一边随着铜钮扣向前走。一边微笑着看着她好奇的四下再张望。
    到了商品部,铜钮扣殷勤的替我拉开门,一个金发女人迎了上来:“先生,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想看一下你们这里的女装部。哦……”我看了看伏在我肩上的小女孩:“不,不是。是童装部。”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金发女人引着我们穿过一排排衣架,来到了童装部,我正想着替小女孩挑一件什么样的衣服时,身后的铜钮扣轻声道:“先生,她的衣服全湿了,您是不是快一点,冻着孩子可不好。”我一怔,看看怀里的女孩,虽然脸色红润了些,但嘴唇仍然有些青紫,我轻轻放下她,在确信厚厚的地毯会对她的小脚有所帮助后松开了手,女孩却仍然紧紧依偎着我,我掏出手帕,擦掉她头上顺着发丝滴下的溶化的雪水,轻声对她说:“别怕,我们给你买两件衣服就好了,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一边的金发女人微笑着对我说:“先生,您想替这位小姐买什么样的衣服?”我皱起了眉:“她的衣服全湿了,我想替她换一套,里里外外都要,要正式一点,过一会,我们要去吃饭。”
    “明白了先生。”金发女人打量了紧靠在我身边的小女孩,微笑着在衣架间走动,迅速的展示着一件件盛装华服,我注意到小女孩的神情很紧张,面对着一件又一件的时装,她只是摇头。
    我至少知道了这个小姑娘并不虚荣,她对那些名牌华服毫无兴趣(不过也是,在她的时代还没有名牌这个概念吧)对皮衣珠宝也兴趣缺缺,只是当金发女展示一件雪白的镶银狐皮的长天鹅绒裙时,我看见,她的眼里闪动着光芒,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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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17:59: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她选中了一件深色的外套和一条格绒裙,我怕她着凉,又让金发女子替她挑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加上金发女子替她挑的衬衣、毛衣、长袜、一双很精致的小羊皮靴,包在一起一个大包,铜钮扣自告奋勇的替我们抱着,我结了帐,抱起小女孩,随着铜钮扣向客房部走去。
  
  客房大而整洁,铜钮扣放下女孩子的衣服后,拿着我给的两百欧元告退了,而小女孩怎样也不肯让饭店的女服务生替她洗澡,我只好顺着她,打发走了女服务生,看着女服务生退出去,我只好自己走进浴室,替她放好水,调好温度,然后看着她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这时候,身体才感到一种仿佛被拆散了似的感觉,我坐在窗前的摇椅上,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着漫天的飞雪在灯光的映射下纷纷而落。
  
    “看、下雪了,”琦兴奋的拉着我的手,“下雪了!”
    “在我的故乡,是不下雪的,”琦望着漫天的风雪,呵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告诉我,我笑着看她,用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替她暖手。
    “你的手真暖和,”琦笑,“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手却这么暖和,就是不知道能让我焐多久?”
    “你愿意的话,就一直焐下去吧。”我笑着说,然后便看到琦的脸红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在她白嫩红腻的肌肤下一点点的弥泛开来,我也脸红了,想为这不是表白的表白解释些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今年我们看雪的时候,去年的雪在哪里呢?明年我们看雪的时候,今年的雪,又到哪里去了呢?”琦眯着眼睛,看着悠然飘落如飞絮的雪片,轻轻的问,不象是在问我,也不象是在问自己。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只知道,今年看雪时,我身边有你,你身边有我,我们在一起,这就够了,明年看雪时,我身边还有你,你身边还有我,我们还在一起,那样,也就够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琦冰冷的手,琦依偎着我,很紧。
   可是等到第二年,再下雪的时候……

“先生,”小女孩怯怯的声音把我从回忆带回现实,我循声回首,然后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原先的她显得纤巧瘦弱,楚楚可怜,而沐浴后的她,穿着现代的服饰。小小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纤弱而略带一丝羞涩的神情,亚麻色的秀发还带着一丝丝未干的水珠,长长的睫毛下灿亮如星的明眸,正有些担心的望着我,“先生,打扰您了吗?
    “不、不、没有。”我掩饰的笑笑:“你这么快便换好衣服了?喜欢这衣服吗?合不合身?”
    “喜欢。”她甜甜的笑,“很合身的.”她原地转了一圈,让我看她的新衣服,“好看吗?”
    “很好。”我笑着看着她,“非常好,象是为你订做的一样。”我看到她手里仍托着她原先穿着的已湿透了的披肩与裙子,它们已经叠的整整齐齐的。我扬了扬眉:“这些旧衣服怎么办?”
    “等它们干了,我想换回来。”她垂下头,嗫嚅地说:“我不能拿您的东西。”
    “为什么?”我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你不喜欢现在这身衣服?”
    “喜欢。”她垂着头说:“但是妈妈从前告诉我,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
    我微微的笑了,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没关系的。妈妈说的对,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啊。妈妈没有告诉过你,拒绝别人的礼物是很不礼貌的吗?”
    “嗯。”她仍垂着头,悄悄地又抬眼望了我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去,“没有,以前,从没有人送过礼物给我。妈妈说,只有圣诞老人才会在圣诞节的时侯把礼物放在乖孩子的袜子里……”她垂着头,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连袜子都没有……”
    我感到自己的眼睛又开始有些涩涩的感觉,只是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圣诞老人送的是圣诞节的礼物,和我的礼物不同的。因为我们是朋友,为了表达感情,才会送礼物给对方的。”
    小女孩抬起头望着我:“先生,您要离开我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我有些诧异的问,不知她怎么会在这时候说
“为什么这么说?”我有些诧异的问,不知她怎么会在这时候说这样的一句话。
    “妈妈说,除了圣诞老人送的圣诞礼物,平时,人们只有在离别的时候才会送礼物的。”她低声说,“因为分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人们才会送礼物,留作纪念的。”
    “先生,您要走了么?”她怯怯的问,眼里又闪动着泪光。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因为我的离去而流泪,我的心里,一时不知是怎样的感觉。而我的耳边,却反复回响着她的话。“……人们只有在离别的时候才会送礼物的……”、“……因为分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才会送礼物,留作纪念的……”
  
    “……因为分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才会送礼物,留作纪念的……”
   真的是这样么?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的。”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会帮你完成心愿,直到你离开的时候。”
    “真的吗,先生?”她看我的眼神是一种欣喜的眼神,“真的?”
    “我想这世界上不会有人会欺骗一个像你这么美丽的小姑娘的。”我笑着回答,“来,我们勾手指。”
    她小小的脸上隐隐的透出了红晕,有些羞涩的问我:“先生,什么是勾手指?”
    “来,把你右手的小指头伸出来。”看着她依言伸出纤细的手指,我也伸出小指,和她的小指勾在一起:“这是我家乡的一种仪式,勾勾手指,就表示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决不改变。”
    “好的,先生,我们勾手指。”她用力的勾了勾我的手指,“谢谢您,先生。”说这话时,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
    “怎么了?”我已经不记得第几次掏手绢为她擦眼泪了,“不要哭呀,你真是一个爱哭的小家伙。看来我得买一打手帕带在身上才行了。不要哭呀。”
    “对不起,先生。”她哽咽着说:“我很高兴。可是,就是忍不住流泪。”
    “没关系的。”我小心的擦去她柔嫩脸颊上的泪痕,“其实,偶尔流流眼泪也没什么,女孩子嘛。可是,我最怕女孩子流眼泪了,一见到女孩子的眼泪,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琦是知道我不喜欢见到女孩子流眼泪的。所以,即使分离的时候,她面对我,也是一张最明丽的笑脸。只是转过身后,我才看见她的双肩在微微的抽动。
    我想知道,她流泪了么?但她却始终,不肯转过身来。只是很平静,很理智,很温柔的告诉我:
    “没什么,只是有沙子吹进我的眼睛里了。”
    原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为什么,此刻想起,心里,仍隐隐作痛?
    为什么,在离开故乡,经过了千山万水,七年以后的现在,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雪夜,陪在一个异国小女孩的身边的时候,我会如此真切的想起琦,想起那段曾经一起走过,却已逝如流水的日子呢?
  
    “先生,您在想什么?”小女孩望着我,轻声的问,“您不舒服吗?”
    “没有,没什么。”我笑了笑,“没在想什么……”这时,却听到一阵低低的“咕咕”声,小女孩一怔,脸迅速的红了,低下头去。
    “你饿了吧。”我失笑,“光顾着说话了,差点忘了我们还没有吃东西呢。你想吃什么?”
    “烤鹅……”小女孩迅速的回答,但立刻又飞红了脸,低下头去,“对不起,先生,我……”
    “好的,就吃烤鹅吧。”我笑着牵起她的手,发现她换下的旧披肩和裙子仍湿淋淋的在她手上,“就把衣服放在这里吧,好吗?”
    “我想带在身边。”小女孩低着头,“这是妈妈留下的。是妈妈亲手替我做的……”
    “好的。”我伸手,接过衣服,衣服虽然湿透了,却叠的平平整整非常整齐。我小心的把它们放进小女孩一直提着的装火柴的篮子里,“我们带在身边,我来替你提着,好吗?”
    看到她略有些迟疑的神情,我微笑着向她伸出小指,“你可以信任我的,是吗?”
    她微笑了,“我想是的,先生。”一边说,她一边也伸出细细的小指,对着我晃了一晃。
  
    “你很喜欢吃烤鹅么?”下楼梯的时候,我问她,“很喜欢吃?”
    “嗯。”她有些羞涩的点点头,“我不知道,先生,我以前从没有吃过……”她不好意思的告诉我,“只是,我曾经见过,在熊熊的炉火旁,雪白的台布,明亮的灯光,银色的刀叉插在肥肥的烤鹅上,烤鹅的肚子里塞着果子和蜜饯,看上去非常的诱人,非常好吃的样子……”她的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亲口尝一尝它的味道。”
    看着她充满希冀的样子,我不由的笑了,我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天真而充满了纯纯的梦想。本来,每个孩子的童年应该都是充满美丽的梦想的。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为什么总是会笑呢?为什么她能给我这么大的快乐?这个纤弱瘦削的小女孩,令我的心感到自在,令我这一个晚上,笑的次数比过去七年加起来还多?
    还有,她竟使我流泪了,我原本以为,我已经丧失了流泪的能力,我原本以为,我已丧失了笑的能力。
    这个小姑娘,在与我相遇不到两个小时之后,成功的突破了我心外的层层防护,进入了我的心里,令我感到她的欢乐,便是我的欢乐,她的忧伤,便是我的忧伤。七年的禁锢,那个原本已渐渐被我遗忘的“我”,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心里。
    这样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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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21:57: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到大堂,一边侍立的铜钮扣立即迎了上来:“先生,需要我为您效劳吗?”他看了一眼小女孩:“这位小姐真的很漂亮!”
    小女孩羞涩的藏在我的身后,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侧首对她安慰的笑笑,转向铜钮扣:“你们的餐厅有火炉吗?”
    “对不起,先生。”铜钮扣一脸困惑,“您说什么?”
    “火炉,就是墙边放的,大大的,方方的,烧木柴的那种。”我努力的想说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但却找不到我想说的那个词。
    “壁炉。”铜钮扣帮助了我,“先生,您是想说壁炉,是吗?”
    “壁炉?”我皱着眉头,“不,不,我想不是,是那种铜的,铜做的,上面有花纹的,传统的……”
    “火炉。”铜钮扣微笑着说:“传统火炉是吗,铜火炉?”
    “是的。”我释然的笑了,“传统铜火炉。”
    “有的。”铜钮扣笑了:“您很幸运,先生,我们平时是不用她的,但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为了增加气氛,我们取出来了。”
    “很好。”我满意的点头:“我要两个离火炉最近的位子。”
    “请跟我来,先生。”铜钮扣对我微笑:“我带您去。”
  铜火炉,大大的,上面用白铁镶嵌着古朴的花纹,年代应该很久远了吧,炉身被擦得雪亮,炉膛里的木柴哔哔剥剥熊熊燃烧着,空气里有一种浓郁的树脂的清香。
    明亮的烛光,照耀在银制的餐具上,雪白的桌布衬着光可鉴人的烛台,低低的音乐如泉水般缓缓流动。铜钮扣引我们入座后便适时的退了下去。
    “烤鹅。”我告诉送菜单上来的侍者,“再加一份蔬菜色拉。”侍者恭敬的退了下去。
    我满意的环顾,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一对对的情侣在低声谈笑,从火炉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慢慢烘干了我的潮湿的外衣,我把外套脱下,放在桌边的椅子扶手上,外套旁,是装着小女孩原先衣服的篮子。
    小女孩坐在我的身边,离着炉火很近,精致的脸上或许是因为湿度的关系显得红扑扑的,她似乎有些不安,不时的四下张望,似乎有什么东西令她很困惑,但我想她一定是饿了,当香味四溢的烤鹅被送上来的时侯,她不再四下张望,一双大眼睛便望向了塞满了果子,蔬菜和蜜饯的肥肥的烤鹅。
    这是一只很肥的鹅,烤得非常的好,诱人的香气,微微焦黄的皮肤,衬着鲜红的果子,翠绿的蔬菜,还有浇在上面如血般的陈年葡萄酒,确实令人食欲大振,即令是我这个素食主义者,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小女孩怔怔的望着这盘令人垂涎的佳肴出神,小小的脸上露出惘然的神色。我有些担心的伸手轻抚她的面颊,触手温湿,借着烛光,隐隐见到她的眼中又有泪光闪动。
    “怎么了?”我轻声问,“怎么又哭了?不舒服?这烤鹅不好?”
    “不是。”她用手背拭去泪痕,“我只是忍不住流泪。”
    “别哭了。”我柔声哄着她,又用手帕替她擦去眼泪,“不要哭了,眼睛哭红了就不好看了。”
    “我以前,就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那天晚上,也下着大雪,我又冷又饿,蜷缩在那条小巷里。我身边只有一些火柴……”她低低的说着,“当我擦亮第一根火柴取暖时,我便见到了这样的情景——熊熊的炉火,黄铜的炉身,白铁的花纹,明亮的烛光,银色的餐具,雪白的桌布,还有,还有一只和这只一模一样的烤鹅。它的身上插着刀叉,从盘子里面跳了出来,摇摇摆摆的向我走来,可是……”她略顿了一顿“……可是当我伸出手去抚摸它时,火柴熄灭了。烛光,火炉,餐桌,还有烤鹅,都消失了……。”
    我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默然不语。
    “……后来,当我划亮第二根火柴的时候,”小女孩的眼神茫然而遥远,“我见到一棵很大的圣诞树……”
    “圣诞树?”我有些诧异的问:“你是说,圣诞树?”
    “是的。那晚是平安夜,普天同庆的圣诞平安夜。”小女孩的笑容有些苦涩,“那棵圣诞树好高的,高的几乎伸到了天空。树上装点着上千支蜡烛,明亮的烛光如同夜空里闪烁的星星,它们闪烁着,燃烧着。但当那根火柴熄灭的一刹那,我见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静静的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这么想?”我有些担心的握着她的小手,她的手又变的冰冷且微微颤抖。
    “妈妈以前告诉过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颗星,当人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星便会坠落。”她低下了头,眼泪静静的落在面前的银色餐盘里,晶莹剔透如风中的朝露,“妈妈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也见到了流星,在天边划落。”
    我替她拭去泪痕,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安慰她,见到这个小女孩落泪,我的心,竟也莫名的感到悲伤。
    “当我划亮第三根火柴的时候,”小女孩甜甜的笑了,但泪水仍然滑过她精细的脸庞,“我见到了,妈妈!”
    “她在空中,那么高大,那么亲切,温柔的望着我,我听见她在轻轻的呼唤我,叫我不要害怕,不要慌张,她会带我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去一个没有寒冷,没有饥饿的地方。在那里,会有我们自己的家,温暖的家。”
    “这时候,火柴又将燃尽,我不想让妈妈又象圣诞树那样消失,便划着了所有的火柴,***身影在火光中显的更加高大,她向我伸出双臂,拥着我,温暖着我,在那一刹那,我感到自己在***怀里,在***呵护下,向天空中飞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雪已经停了。我见到一群人围在墙角,便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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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21: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谁知道,谁知道,我竟看见,另一个我,我自己,脸上带着笑容,蜷缩在墙脚,身上,铺了厚厚一层雪,手里面……”小女孩的泪水如泉般自大眼睛里涌出“……手里面,还紧紧握着一把烧尽了的火柴。”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会有一个我,还会有一个我蜷缩在那里?我只是听见那些人在叹息,他们说我一定是想用最后一把火柴为自己取暖,他们不知道,我划着最后所有的火柴,是为了……留住我亲爱的妈妈。”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滑落,牵着她的手,拥她入怀,她小小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剧烈的颤抖着,瘦削的肩头随着抽泣而微微抽动着,我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我再次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苯拙的轻拍她的后背,紧紧的拥着她。
    或许,我不能为她做什么,但是,我至少可以为她提供一个可以依偎着哭泣的肩膀,一个可以躲避寒冷和凄楚的怀抱。
  
“我的要求其实不高。”那一个下午,天高高的,云淡淡的,我笑着坐在一旁,看琦在纸上勾勒着秋天田野里那动人的风景。琦用心的画着,忽然轻声说:“……我只要有一个可以依偎着哭泣的肩膀,一个可以躲避寒冷和凄楚的怀抱,就满足了。”
    那一天的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已经在记忆中消褪了颜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竟会心痛的无以复加?
  
    “不要哭了。”我低下头,轻轻的告诉小女孩:“都过去了。”在我的怀里,小女孩渐渐停止了颤抖,也渐渐止住了泪水。
    “来,让我们吃点东西吧。”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如果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女孩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盘里热腾腾的烤鹅,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即拿起刀叉,而是双手交握,合上双眼,开始祈祷。
    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上虔诚的神色,就着温柔的烛光,在这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在她的身周,有一片很温和,很恬静的圣洁的光芒。
    是的,她闭上眼睛,合掌祈祷的样子,确实只有用“圣洁”方可以形容。
    当她低声的祈祷终了的时候,我要的蔬菜色拉也被送了上来,我小心的切下烤鹅上看上去最嫩的一块,放进她的盘子里,小女孩有些羞涩的望了我一眼,小心的拿起刀叉:“先生,您不吃么?”
    “我有自己的食物。”我微笑着看着她:“你不必顾忌我,喜欢吃就多吃一点。”为了不让她觉的害羞,我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盘中花花绿绿的蔬菜。
    我是真的饿了,或许已经饿过了分,以致面对烹调的非常可口的食物,也觉得没什么胃口。
    当我端起酒杯,用酒将自己嘴里的食物冲下去时,我才看了小女孩一眼。
    我想她的确是饿了,尽管她吃的并不快,但却吃得非常仔细,细细的咀嚼,慢慢的品味,似乎努力用全部的精力去品尝着这只烤鹅。
    当她感觉到我正在看她的时候,她有些害羞的停止咀嚼,红着脸望着我:“对不起,先生,我想我是太饿了……。”
    “不,不,不,”我摇头:“别介意,这烤鹅……好吃吗?”
    “是的,先生。”她红着脸垂下目光:“非常好吃。”
    “那就多吃一点。”我微笑:“还有,不要再叫我‘先生’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轻轻的说,看着她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望着我,我接着说:“我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叫邵修远,朋友们都叫我Robert,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不,先生。”她有些惊慌的说:“我不能……。”但看到我笑眯眯的对她晃了晃右手的小指,她的脸更红了,又垂下头去,“是的,先生。”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浮现了那令我心动的微笑:“好的,先生,不,Robert。”
    我开心的微笑:“很好,是不是比叫我‘先生’顺口多了?”
    “是的,先……Robert。”她也有些羞涩的笑了。“Robert,Robert。”
    “你呢,小姑娘?”我笑着望着她,这一刹那,我发现她的眼眸是一种很深很纯的湛蓝色。
    为什么即使在她微笑的时候,她的眼底,仍蕴涵着如此深沉的忧伤?
    “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姑娘’呀。”我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娜。”她有些羞涩的垂下头:“妈妈以前总是这样叫我。”略顿了一顿:“也只有妈妈才这样叫我,云娜。”她垂着头,低声的告诉我。
    “云娜?”我低声重复了一遍。“很美的名字,和你一样美丽。”小女孩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我又见到一抹淡淡的红晕潜上了她的双颊。我笑着拍拍她的头:“看,你的脸色现在好看多了,多漂亮的小姑娘。”
    她轻轻的抬起头,笑着望向我,我看见她美丽的眼睛里有抹疑惑的光芒一闪而过。
    “怎么了?”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我有什么不对吗?”
    “不。”她又低下了头,“没什么。”
    “告诉我,怎么了。”我安慰的拍了拍她,“你想问我什么?”
    “先……Robert。”她有些腼腆的抬了抬头:“我吃不了这么大一只鹅的,你也吃一点吧。”
    “我好象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有些奇怪的望着她,“我不喜欢吃鹅的,你怎么想到这个的?为什么又想起来叫我吃鹅?”
    “没什么。”她偷偷抬头望了我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头:“我只是觉得您看上去不太好,您的脸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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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21:57: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脸色?”我有些诧异的摸了摸我的面颊,努力想弄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我的脸色不太好?”
    猛然间,我明白的她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我发现这个小家伙非常容易害羞。“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上去有点,有点黄,面黄肌瘦的样子?”
    “嗯。”她又偷偷望了我一眼。“您并不是很瘦,但的确看上去……皮肤有点黄。”
    “你以为我是因为……”我已经努力想忍住笑,但我想并不成功。“你以为我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才面色发黄的么?”
    她垂下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我从她的目光中证实了我的想法。
    “云娜。”我笑着揉揉她的长发:“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比如说,你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还有一头美丽的亚麻色的头发,而我的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

她抬起头仔细的端详我,我看到她如海水般碧蓝的眼睛里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的眼睛,晶莹而深邃,给人一种平静安详的感觉。
    “是不是?”我笑着问她。“除了我们的肤色不同,我们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也不一样,是吗?”
    “是的,Robert。”她似乎已渐渐习惯了不叫我“先生”。我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怎么会这样呢?”她好奇的问。
    “答案很简单,”我微笑着告诉她。“因为我们的种族不同,你是欧洲人,我是亚洲人,所以我们看上去不一样。”
    “种族是什么?”她的小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我不明白。”
    “嗯。”我想着该如何向她说明,对一个生活在两百年前的小姑娘说明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云娜,你看,你的家人,还有你,平时见到的大多数人,都是白皮肤,都象你一样,有着漂亮的蓝眼睛,是么?”
    “嗯。”她点头。
    “但是在我的家乡,”我想着该如何措词。“在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那里的每一个人,我的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其它所有的人,都象我一样,黑头发、黑眼睛,还有……”我伸出手,“黄皮肤。”
    “可是,为什么呢?”她的眼睛里闪动不解的光茫,“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我们住的地方不一样呀。”我笑着说,自己也不由得为自己的耐性所惊奇。“我们居住的地方不一样呀,但是,我们身体里的血的颜色,都是红的,我们都一样会笑、会哭、会生气、会烦恼的。”
    “Robert,”她轻声的问:“你的故乡,是不是很远?”
    “嗯。”我抿了一口酒,“是的,离这里很远,在很远很远的东方,那里有一座古老的城市,也是座很美丽的城市,我的故乡就在那里。”
    “有多美?”她的眼睛里有着晶莹的水色。“有多美呢?”
    “很美。”我微微仰起头,合上双眼,回忆那熟悉却遥远的故乡景色。“那里的四季都很美丽。春天的时候,在我的故乡,会有温暖的阳光和碧绿的草地,五颜六色的花朵象明亮的星星洒落在天幕上一样,遍布在草丛里,树木郁郁葱葱。很多象你一样的孩子会在晴朗的日子里在广场上放风筝,风筝飞的很高很高。孩子们望着风筝飞得高高的,会开心的笑,他们的笑容,都象你的笑容一样灿烂而可爱……”
    云娜的脸又红了:“风筝,什么是风筝?”
    “是一种用纸扎的很漂亮的……玩具,在有风的时候,它会飞得很远很远,风越大,它们飞得就越高。”我笑着告诉她,“我们故乡的孩子们,都喜欢这种玩具。看着自己的风筝飞上天去,在云彩里快乐的飞翔,我们就好象自己在飞一样,就象是自己在天空中飞翔一样高兴。”
    “夏天的时候,河边的柳树象女孩子在水边梳洗长发一样将枝叶垂在水边。我的故乡夏天非常热,就象在火炉一样。但是,在夏天,下过雨以后,所有的街道、树木、花草,都被冲洗的清新亮丽,非常的清新,连空气都凉爽的象是被洗过一样。雨后的城市,显得那样的生机勃勃。”
    “到了秋天,我会去城外。那里的田里,可以看见一片片金黄色的庄稼,真的象大海一样,望不到边。风吹过的时候,田里的植物随风起伏,就象海风吹过,海浪翻动一样。在傍晚的时候,在城外的一座山上,山上有一种树的叶子,象火焰一样红,红的热烈而豪放,象一团团的火,一片片的血。在夕阳的辉映下,就象在歌颂着生命的辉煌与壮烈。”
    “冬天,我的故乡也会下雪,但不象这里天天下雪。每年的冬天,只会下同几场雪,雪后的城市一片银白,那里的雪花和这里一样晶莹美丽。我一直相信这样一句话:‘没有点点白雪不会有传奇’。而且,在我生活在故乡的岁月里,几乎所有令我难以忘怀的事,都发生在漫天飞雪的时候。我生命中的每一场雪,几乎都有它特别的意义。”
  “你的家乡真美。”云娜的小脸上充满了向往的神色,“真的,太美了。”
    “是呀。”我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笑,“我的表达能力有限,没办法告诉你我的故乡的美丽是多么令人难忘,这里虽然也很美,但七年来,我总是忘不了故乡的那片风光。”
    “那么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云娜不解的问,“您的家乡那么美,为什么您会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呢?”
    笑容,凝结在我的脸上。
    心,猛烈的疼痛起来。
    是呀,故乡那么美,我又为什么会离开自己的故乡,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呢?
    为什么呢?

“先……Robert,您怎么了,您怎么了。”云娜也发现了我的神情不对,忙用力推了推我的手臂,“Robert,您怎么了。”
    “喔。”我乍得惊醒,见到云娜的脸上流露出的焦急而不解的神情,忙安慰的笑笑,“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而已。是呀,我的故乡那么美丽,我又为什么会离开那里,来到千里之外的这里呢?”
    云娜不安的低下头:“对不起,Robert,对不起,我不应该乱问的。”
    我微笑着轻轻抚摸着她亚麻色的秀发,尽我所能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她。我已发现,这个有着亚麻色头发,淡蓝色眼眸的孩子,总是能将我内心深处隐藏的温柔在不知不觉中引发出来:“没关系的,云娜,没关系。这个原因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你明白吗?很难,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我微笑着看着她淡蓝色的眼眸,“一个很长的故事。”
    “是的,Robert。”云娜点头,“如果您愿意说的话,我愿意听。”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忧虑,“可是,Robert,你真的没关系吗?”
    “嗯。”我微笑着点头,靠在椅背上使自己有所倚仗,在我开中说话之前,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躯和声音不要颤抖。然后,便开始打开自己生命中曾经的那片尘封了七年,但偶而念及会心痛的回忆……
  
    我知道,我必须面对,必须面对这七年来午夜梦回,仍让我泪湿枕巾,汗流浃背的那段曾经光辉却已不再的岁月。
    否则,这将是我一生的梦魇。
    奇怪的是,面对着云娜纯净如水的目光,我原本狂乱激荡的心,竟然渐渐平和起来。
    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我所不知原由的力量,使我感到恬静、平和,而且安详!
  
    “我出生在一个古老的东方国家,我的故乡叫南京,那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我从小就不爱说话,很难与人相处。”我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我就是那种天生就只能生活在黑暗阴影中的人吧,我喜欢一个人独处,不愿意和别人相处交往。就这样,我慢慢长大了,开始念书,我一直默默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我上高中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她是那种生活在阳光下的女孩子,开朗,欢乐,充满了活力,而且也很可爱。可能是我和她的家住得比较近,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心中还有着对在阳光下生活的羡慕和渴望,我和她,渐渐成了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彼此信任,无话不谈。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总是觉得自己象一个从小就生活在阴影中,成长在阴影中的人突然走到了阳光下,局促不安却又充满了憧憬和渴望。她改变了我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和观念。她让我感到,我也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看见云娜微笑着,从她深湛的眼眸中,我见到自己的脸上,也有一个温柔的笑容。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我越来越发现,我喜欢她,但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爱,而且我亲眼见到许多追求她的人在她面前碰了壁,我不愿意破坏我和她之间的友好关系,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她可能也感觉到了,但可能出于同样的原因,她也没有说出来。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而我却始终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感到嘴唇发干,抿了一口酒。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在和我闲聊的时候,总是无意的提到另一个男孩子,当时使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象是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时的那种感觉,我觉得心里面很不舒服,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但是,在我约她出来,准备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却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的丈夫,是她的老板。”
    “那种感觉,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种感觉……”我咬牙,努力试图控制自己,但这一次,我失败了,我根本无法抑制自己不自禁的颤抖。
    “可怜的Robert。”云娜靠近我,用她的小手轻抚我的面庞,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那个女孩一定很傻。”
    “不。”我摇头,“不是她傻,而是我不适合她。我太不切实际,至少当时的我是这样,我根本无法让她过上她想过的那种生活,我不能让她的愿望得到满足。她希望过的,是一种安定、闲适、平静中带点激情的生活,而这一切,我当时无法给她。而且,正如我刚开始所觉得的那样,她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女孩,而我则是生在阴影中的人,就象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对我说的那样,她和我越接近,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阳光越少,她害怕当她真的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完全被我身上的阴影所遮掩,再也放射不出自己的光茫了。”
    “就是因为她,你才离开自己的故乡吗?”云娜轻声问我。
    “不,不完全是。”我向后靠在椅背上,习惯性的摸出烟盒,叼了一根烟,想点燃时却发现没有火,刚要放下,一旁的侍应生殷勤的替我点着了烟,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让烟雾缓缓的滤过我的胸口。
    “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妹妹,只是我当时知道这一层关系的时候,已经是认识她很久以后的事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后来与她之间,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我望着烟上的火星一点一点的闪烁而飘落,思绪也随着回忆回到了过去……
  
    “认识你很高兴。”琦在出门的时候告诉我:“……你的人和你的文章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什么意思?”我笑着问。
    “你的文章很慷慨激昂,但是很空。”琦微微的笑,“但你这个人并不空,而且也不是一个激进的人,我觉得你挺消极的。”
    “仅仅是消极么?”我也微笑,“你不觉得我很颓废?”
    “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挥手告别的时候,我也告诉琦,“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这是我和琦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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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21:57:53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我吸着烟,轻轻的告诉云娜,“她也很活泼、好动、自信,但最重要的是,她很善良。”
    “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温柔。她给我的感觉就象是在告诉我,无论是生活在阳光下还是生活在阴影里,人们都有自由自在的生存和快乐的权利,我不必再为自己生活在阴影里而烦恼,也不必担心我的阴影会消磨掉她身上的阳光。她让我觉得只要是和我在一起,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中,她都会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
    云娜低声自语:“无论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中,都会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
    “是呀。”我点头,“正是这样。”我抬起头,发现云娜正在怔怔的出神,“怎么了?云娜,怎么了?”
    云娜仿佛被唤醒似的愣了一下,“没什么,Robert,没什么。只是,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你不舒服吗?”我担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不舒服?”
    “不,不是。”云娜摇头,“只是听你说话的声音,看到你的样子,我的心里觉得很难过,非常难过。”
    “是吗?”我苦苦的笑了一下:“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Robert,我不知道。”云娜的眼泪落了下来:“我只是觉得……悲伤。”
    “是吗?”我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滴,“你是不是听我的语气,便已经知道,这个故事并不是有一个完美结局的故事?”
    云娜轻轻的点头。
    “后来,我和她渐渐的熟了,她也告诉过我,她喜欢我,我想,我也是喜欢她的。但后来我发现,无论在什么时候,我总是会想着以前的那个女孩子,无论我怎么下决心、努力,都无法忘了以前的那个女孩子。”
    “就这样,我和她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和她在一起,心里面,却想着另一个,另一个女孩子。”
    “她开始时并不在意,但渐渐的,她忍不住了,她问我究竟是想和她在一起,还是,还是只是在她的身上,寻找过去那个女孩的影子。”
    “而我竟然无法回答,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最终她告诉我,她要走了。她说只要我一句留她的话,只要我一句话,她就可以等,可以为我等待,她甚至不要我的承诺,只要我给她一线可能的希望,她就可以为我留下来。”
    “但是我没有留她,我不能这样自私。如果我不能确定可以忘记以前的那个女孩子,我就不能够留下她。如果留下她,我就必须对她负责,必须对她爱我的心负责。我不能给她一个无法实现的空洞的幻想。我必须对她,也对我自己负起责任。”
    “然后她就走了,她走的那天,下着小雨。虽然她没有告诉我,但我还是知道了。我赶到车站,见到了刚要登上远去列车的她…….”
  
    送琦走的那天,下着小雨,我把琦送上了火车,放好行李,彼此,相对默然。
    琦的眼里,有一点惘然,也有一点期待,而我却始终不敢正视她的目光。车快开了,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紧紧抿住了唇。
    “保重!”我低声说,“我下车了。”
    “你也一样。” 琦的声音低沉却动人如昔,“保重!”
    车开动的时候,我看见琦的脸紧紧的贴在车窗上,在她的眼里,闪动的正是我们认识以后那种让我心动,令我心痛的目光。
    隔着车窗,我看见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握拳放在心头,又伸出手指指了指我。
    胸口象被重锤猛击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起来。
    那是我们刚认识时,开玩笑似的约定。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我爱你!
    我怔怔的看着火车,那辆载着琦的火车渐渐远去,我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它将琦带走,带出我的生命。
    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庞,栗然惊觉,我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呢?我不是已经想的很清楚,我并不爱琦的呀,可是为什么她的离去,竟会让我的心,如此的疼痛。
    “我很怀念刚认识你的那些日子。”琦曾悠悠的告诉我,“那时的我们,虽然不象现在这样彼此了解,但却比现在的我们更加懂得珍惜。”
    真的是我不懂得珍惜吗?还是……
    走出车站,雨下的更大了,在一片蒙蒙的雨幕中却有着低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在我的耳边心上萦绕回荡。
    我想,这首歌,或许,会让我听上一生一世的。

“就这样,琦离开了南京,而我却留在了那里。我听到的那首歌,是一首很忧伤的歌,是一个男孩怀念离开了的爱人的,歌的名字就叫作《当初应该爱你》。”我苦笑着将烟摁熄。
    “你后来再没见过她吗?”云娜安慰的握着我的手,轻声的问。
    “一年以后,她再次回到了南京。只是,这次,她是带着未婚夫一块儿回来的,她快要结婚了。”
    “当她约我见面,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期待和企盼,似乎在暗示我,只要我说一句话,她会放弃婚礼,放弃一切,回到南京,回到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但我还是默默无语,什么也没说。因为直到此时,我还是无法明确自己的心,究竟爱的是谁。”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第一次对另一个女孩付出感情时,就已将所有的感情挥霍殆尽。”
    “最终,她还是走了。这一次她离去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约了她的未婚夫出来谈谈,我告诉她,琦是个好女孩,如果他让她哭的话,我不会放过他。”
    他很愤怒的打断了我的话,“你没资格说这句话。”他气冲冲的说,“让她哭泣的人,不是你吗?”
    “那天晚上,他们就离开了南京。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琦这个人。”
    “但是每天晚上,我都无法安眠。一闭上眼睛,便会看到琦的眼睛,那是一双悲伤的眼睛。”
    “让她哭泣的人,不正是我吗?”
    “我发现我已经无法在南京生活下去,我和琦几乎曾走遍过整个南京城。所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想到,想起从前那段一起走过的日子,我变得更加阴郁、暴燥、冷酷。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忍受,便来到了这里。”
    “离别故乡当然是痛苦的,但这痛苦和我对琦的愧疚和思念比起来,却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在这里,一呆,就是七年。七年里,我努力的工作,就是希望可以借助工作的压力,忘却过去的事情。我也几乎做到了,直到今天,遇见了你。”
    云娜没有说话,又是悲伤的看着我。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对了,你应该告诉我,你在人间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看看我能不能帮助你。”
    “没有了吧。”云娜秀气的双眉微微的皱了起来,“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心愿,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
    “应该还有吧。”我微微的笑了,“仔细想一想,除了烤鹅,还有什么……对了,当时那个天使告诉过你什么吗?”
    “嗯,好象没有。当时他只是告诉我,当我的三个愿望都得到满足之后,我就可以去天堂了。”
    “三个,是三个吗?”我的注意力顿时专注起来,“他告诉你,你应该实现三个愿望?”
    “是的,是三个。”云娜努力的回忆着,“他告诉我,当我在人间的最后三个愿望都实现了,我就可以,可以进到天堂里去。”
    “三个愿望都实现了,才可以进入天堂?”我皱了皱眉,“你还能记起什么吗?”云娜的眉皱的更紧了,她想了好一会儿,抱歉的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太久了,离现在太久了。”她的眼里又有了那种让我觉得心痛的惘然神色,“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天使只告诉我,当我的三个愿望重现的时候,天堂之门就会为我打开……”
    “重现。”我的眼睛睁大了,“你说的是重现吗?”
    “是呀,是重现,怎么了?”云娜吃惊的望着我,“Robert,你怎么了。”
    “重现,三个愿望的重现。”我喃喃的道,一边仔细想着自己的想法是否有问题,越想,越觉得我的想法没有错。
    “我想我知道让你去天堂的方法了。”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微微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微笑着看着云娜。云娜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的微笑感染了她,她看上去也有些放松,不象刚才那样的紧张了。
    “对了,你知道你的妈妈去世以后,埋葬在什么地方吗?”我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你知道在哪里吗?”
    “嗯,在雪野墓地。”小女孩有些诧异的望着我,“在雪野墓地,在城的北面的一座小山旁,妈妈就长眠在那里。”
    “好的。”我用餐巾擦了擦嘴,轻轻站起身来,告诉云娜,“你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你等我一会儿。”
    “电话?”小女孩一脸茫然的表情。
    “噢。”我微微的笑了,我想要向这个生活在两百多年以前的小家伙说明电话是什么恐怕需要费很大的劲儿。因此我立刻改变了说法,“我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不要离开,等着我好吗?”
    “好的,Robert。”她轻轻的说,湛蓝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目光是那种充满了信任和依恋的神色,令我的心,再一次震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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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21:58:05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出餐厅门的时候,我看到门边微笑侍立的侍者,念头转了转,便问他:“你知道雪野墓地在什么地方吗?”
    那个年轻人怔了怔,一脸茫然的告诉我:“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我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餐厅。
   来到饭店的门外,雪仍然纷纷扬扬的下着,我深深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在大脑中迅速的将所有的事过了一遍。
    我想,我知道云娜遇到的天使所说的愿望是什么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三个愿望,应该就是她离开人世时所见到的三个情景,也就是洁白台布上的烤鹅,高耸入云的圣诞树和她亲爱的妈妈。
    这三个景象如果重现的话,我想,云娜就可以去她早就应该去的天堂了吧。
    回过身,饭店的门边,那个恭顺的铜钮扣正好奇的盯着我,我招了招手,他打开门走了出来:“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想知道,在哪里可以看到圣诞树?”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他,“现在,今晚。”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半晌才怔怔的说:“对……对不起,先生,可……可是,现在,现在才二月。”
    我想他在这件事上帮不了我了。我想了想,对他说了几句话,这次他明白了,点了点头向商品部走了过去。
    “我该怎么办呢?”我抬起头,让冷冷的雪花静静的落在我的脸上,云娜的三个愿望,我只帮她实现了一个,而且是最容易办到的一个。那么,余下的两个愿望呢?”
    高耸入云的圣诞树,亲爱的妈妈,雪野墓地……
    我的眼睛猛的一亮,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可以对我有所帮助的人。
    仙杜丽娜,我的前任秘书,她对这座城市是如此的了解,她很可能知道,两百多年前的雪野墓地在什么地方。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再是我的秘书,但她却始终是我很好的朋友。她,和她的男友奥斯丁,都是我的好朋友。
    想到奥斯丁,我的眼睛更亮了,这个温和而富有的年轻人,身为王族,却凭自己的努力在二十五岁那年成功的跻身豪富之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和仙杜丽娜的爱情,如果细说起来,又将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了。但是现在,我想到他们,却是因为,我想,我找到了帮助云娜的方法。
    自衣袋中摸出手提电话,在拨号的一刹那,我不由的有些犹豫,今天是情人节,在这样一个属于恋人们的夜晚,拨电话给他们,是否会打扰了这一对历经风雪才最终能够长相厮守的情人?
    但在我眼前,始终是云娜那双深湛、信赖、依恋,而略带一丝悲伤的眼眸。
    我按下了电话上的“通信”键,将歉意随着电波,传了出去。
  铃声响了两下,里面传出了仙杜丽娜柔柔的声音:“你好,仙杜丽娜。”我笑着告诉她,“是我,Robert。”
    “Robert,是你,你在哪里?”她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谁?”我有些奇怪的问,“有人在找我吗?”
    “啊,不,不。”她急着否认,“什么事,Robert,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你知道雪野墓地在什么地方吗?”我问她,“你知道吗?”
    “雪野墓地,雪野墓地。”仙杜丽娜一定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低声重复了两遍,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告诉我,“噢,我明白了,你说的是牧歌公墓。”
    “牧歌公墓。”这次我怔住了:“什么牧歌公墓?”
    “嗯,雪野墓地是我们这里一块很古老的墓地,大约在四百年以前就有了,以前的平民百姓死去后都安葬在那里,大约两百年前,在它的旁边建了一座教堂,后来,那里就改称牧歌公墓了。”仙杜丽娜侃侃而谈,“也就是上次我们在那里举行婚礼的那座教堂,你还记得吗?”
    “噢,就是那座教堂旁的那片公墓呀。”我释然,“喂,什么叫上次我们在那里举行婚礼的那座教堂,你担心不要让奥斯丁听到这句话,否则他一定会杀了我。”我笑着说。
    “我没有那么暴力。”奥斯丁的声音带着笑意自话筒中传出,“不过我已经听到了,Robert,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
    “不要否则了。”我笑着打断了奥斯丁的话,“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他公司总部了。”仙杜丽娜笑着说,“这里有香槟,玖瑰和丰富的菜肴,Robert,要不要和来我们共度良宵?”
    “不必了。”我笑着说,“我是Robert,不是PHLIP,不想做电灯泡。”
    “你这时候打电话给我,就是想问我雪野公墓在哪儿?”仙杜丽娜诧异的问,“仅此而已?”
    “不,不仅仅是这样。”我笑着说,“还有两件事想找你和奥斯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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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0 21:58:17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事情?”仙杜丽娜有些奇怪的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客气?”
    “第一件比较好办。”我再次在脑中过了一下下面的安排,然后告诉仙杜丽娜,“我想借你的车用一个晚上。”
    “当然可以。”仙杜丽娜毫不迟疑的说,“可是我怎么把车交给你呢?我的车现在在奥斯丁大厦的停车场里。”
    “嗯,你把他开到大厦前的广场上,把钥匙放在左前轮下就行了,我过一会儿会过去把它开走。”我长吁了一口气,“第二件就比较麻烦了,我想找奥斯丁帮个忙……”

“什么事?你说吧。”奥斯丁在电话的另一端说,“想找我干什么?”
    “我想借你的办公大厦用一下,你的办公大厦是全城最高的建筑物吧?”
    “借我的办公大厦?”奥斯丁讶声道,“Robert,你可要坚强一点,虽然这是一个孤独的情人节之夜,你还是要坚强。我在找到仙杜丽娜之前,也度过了许多孤独夜晚,但我坚持下来了,你也应该坚强的面对这一个孤独夜晚。要不你就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吧,我不介意你破坏我和仙杜丽娜的难得的美好夜晚,也不介意你和我分享仙杜丽娜亲手做的美好食物,更不介意你品尝我收藏了好些年的醇香美酒,反正你的酒量也不大,把你灌醉了还一样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你醉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你以为我想借你的办公室干什么,表演空中飞人?”我有些啼笑皆非,“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好,你说吧,我听着。”奥斯丁不再吭声了。
    “我想借你的大厦的灯光用一下。”我告诉他们,“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我希望你的办公大厦全部的灯光都熄灭,每一盏灯,每一个能发光的东西,都不再发光,我希望整座大厦都是黑沉沉的,直到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希望当你接到我的电话的时候,每一盏灯,每一个能发光的东西,都在一瞬间猛然明亮。”
    “你想做什么?”奥斯丁狐疑的问,“为什么……”
    “请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只需要告诉我,行或不行。”
    “不行。”奥斯丁回答的毫无回旋余地,“我的办公大厦虽然是电脑控制的全自动供电系统,但我输入指令还需要时间,所以现在的灯光不可能立即熄灭,需要五秒到六秒的时间,要不你就提前打电话给我,要不,你就耐心等待。”
    “灯光是否同时熄灭不重要,但我希望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每一盏灯,都要亮起,从底层到顶楼,都要亮起来。”我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奥斯丁告诉我,“没有问题。”
    “你今晚在哪里?”仙杜丽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在第六街的小酒吧吗?”
    “我不知道。”我老实的告诉她,“也许过一会儿会去吧,在我到过你们那里之后。”
    “去一趟吧。”仙杜丽娜低声对我说,“无论多迟,我想你都应该去一下的。”
    “为什么……”我刚想问她原因,她便迅速的打断的我的话,“答应我,去一下,不要问为什么,就如同我们没有问你为什么要我们做这件事一样。”
   “好的。”我不再试图询问,“我答应你,无论多迟,我都会去一趟。”
   挂断电话,想了想,却想不出来为什么仙杜丽娜一定要我去酒吧,但她是不会做对我有损的事的。
    无论为什么,都去一趟吧。
    但首先,我要帮助云娜,重现她的梦想,实现她的愿望。
    在这个满天飞雪的情人之夜。
    
    回到餐厅的时候,云娜正一个人坐在餐桌旁,怔怔的望着炉中跳跃的火苗出神。
    我走近,坐下,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在想什么呢?”我低声问她:“为什么不吃了,这鹅不好吃吗?”
    “不,非常好吃。”她急着分辩,“很好。”
    看着她有些局促的样子,我微微的笑了,“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这一切都象在做梦。”她的些不安的说,“就象以前一样,在我最快乐的时候,梦突然醒了,所有美好的东西,在一刹那都没有了,我还是我,还是一无所有的我……”
    我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感受着她有些恐惧的颤抖,心微微的有些抽痛,“不会了,至少这次不会,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一定会尽自己的力,帮助你完成心愿。”
    我想,这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如此恳切的作出了发自内心的承诺。
   
  “再吃一点吧。”我笑着望着云娜,“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嗯。”云娜有些害羞低下头,“好的,Robert……”顿了顿,她怯怯的抬起头,悄悄望了我一眼,喃嚅道,“可是,可是,我已经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  
    我释然的笑:“那好,我们走吧,让我试试能不能帮你实现你的梦想。”我招手唤过侍者,结清了帐,一手提着云娜的篮子,一手拉着云娜的手,离开了餐厅。
  
    “Robert,我们去哪里?”云娜低声问我,“我们到哪里去?”
    “先回房间。”我笑着揉了揉她柔软的秀发,“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云娜有些奇怪的问,“您已经给了我很多帮助,不用再送什么给我了。”
    我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的,我们是好朋友啊。”
  
    路过大堂的时候,我望了望侍立一旁的铜钮扣,他向我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让他去做的事,他已经替我完成了。


打开房间的门,云娜便是低低的一声惊呼,在房间的中央,木制的衣架架着那件雪白的镶银狐皮的长天鹅绒裙,在房间灯光的映射下,整件裙子散出一种温柔的雪意。
    “喜欢吗?”我微笑着看着云娜脸上流露出的诧异神色,“喜欢这条裙子吗?”
    “是的, Robert。”她有些失神的回答,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可是,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我皱眉看着她,“你不喜欢?”
    “不,不是。”云娜低着头,“我很喜欢,但是……”
    “不要再‘但是’了。”我笑着走上去,将裙子轻轻的展开,裙领上一个银制的小天使在灯光的辉映下闪动着炫目的光茫,“你穿上它一定很漂亮的。”
    看到她还在犹豫,我轻轻的走近她,蹲下来,凝视她的双眼。看着她晶莹深邃的眼眸中闪动的令我心动的目光,轻声告诉她,“云娜,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将是你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夜晚。也许,今晚你还可以看见妈妈,你们已经那么久没有见面了。当然应该穿的漂亮一点,你不想穿得漂漂亮亮的,给妈妈看吗?”
    云娜凝视我的眼睛,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好姑娘。”我微微的笑了,“我先出去一下,你换好衣服后,我们就出发,去实现你剩下的两个愿望。”
    我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缓缓走到走廊的尽头。窗外,漫天的飞雪在夜色中显得如此的纯净与美丽。
    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度过一个如此奇幻的情人节之夜。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实现她两百多年前的梦想。
    我已经很久没有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奋斗努力了,或者更确切的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自己的梦想了。这段时间是如此的长久,以致于我一度忘记了,梦想,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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