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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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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那一月的那一天,烈日翻滚在浩瀚的天边,日光像无情的刀刃,雕刻了深海,雕刻了大陆,雕刻了沼泽,雕刻了群山,雕刻了梧桐,雕刻了青草,雕刻了站在柔软草丛上少女的秀发。秀发在清风中舞动,如海涛般缓缓淌下,抚摸着纤腰上雕刻日光的多情月刃。
??这一天的这一月的这一年,月刃沉默在水华的腰间,刀刃像多情的日光,照耀了秀发,照耀了青草,照耀了梧桐,照耀了群山,照耀了沼泽,照耀了大陆,照耀了环抱在坚实大地旁的无垠深海。海水在清风中涤荡,如秀发般缓缓蒸腾,亲吻着天宇中照耀月刃的无情日光。
??少女低下头,如波的双目聆听着山脚小镇的喧闹,如玉的双耳俯视着山脚小镇的繁忙。正午的阳光猛烈而慵懒,空气中荡漾着梧桐的芬芳和青草的嫩香,当然,还有一缕特殊的味道,一缕只有少女才能闻到的味道。
??夜的气息。
??“你也感觉到了么?”少女将月刃冰冷的刀面在自己稚嫩而坚强的面庞上摩梭,好像在和贴心好友耳语,“夜魔在那里。”
??刀刃闪过午后的寒光,刃身轻微地低吟,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咱们去狩猎吧!”少女微微一笑,可眼中却是怒火滔滔,“直到杀掉所有的夜魔!”晴空下响起清脆的铃音,麻色的斗篷消失无影,草丛上只剩下日光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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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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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镇永远不老,不老镇的居民青春永驻。
??传说女娲补天的时候,一块鸡蛋大小的五色卵石掉落到了黄河北面,深深地埋进枯黄的土地,那一刹那,鲜活的翠绿波涛般荡漾开,大树春笋而出,鲜花遍开盛野,莺啼流转,蝶舞纷飞,方圆几里变为了枯黄帷幕上一粒晶莹的祖母绿。有了绿色就有了生机,有了生机怎么会少了勤劳的人类?虔诚而懵懂的古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祭拜五色卵石,一批接着一批,一代接着一代,渐渐的,埋藏神石的深洞上建起了祭坛,祭坛外面垒起了神庙,神庙外面砌起了神殿,神殿外面筑起了神居,神居外面圈起了住屋,住屋间通起了土道,土道延伸到四面八方,于是,藏石镇出现在了地图上。镇上的居民越来越多,大家安居乐业,任由时光荏苒,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外来的商户和朝拜者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是接待他们的藏石镇居民却始终青春常在。人们因此请教受人敬仰的大神官,大神官眯着眼睛解读天上五彩斑斓的霞云,虔诚地说:“石曰不老,天赠洪福。”原来那颗五彩卵石乃是一块不老石,周围数里内的芸芸众生皆得益于它的神力,得以青春常保。于是,藏石镇便改名叫不老镇。
??传说到此便告一段落。不老镇借着这则美好的传说红火了漫长的岁月,可惜好景不再,轩辕大帝和蚩尤魔帝的旷世激战让生灵涂炭,人们渐渐变得现实,传说的魅力被人淡忘,不老镇脱去了神美的外衣,萎缩成华夏文明中一座不起眼的长寿之镇。没有人再相信不老石的传说,没有人再相信神明的恩泽,不老镇被历史的洪涛轻易卷走,不逾千人的小镇自给自足地守着黄河绿洲的宁静,成为了真正的世外桃源。
??但在这一年的这一月的这一天,宁静变为了暴风雨前的柔风,因为安宁的小镇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从这袭麻色斗篷走入小镇那一刻起,为宁静所麻木的镇民便敏感地注意到了不同。纯粹的黄在绿色的街道中格外显眼,麻黄色的披风覆盖在少女美丽的身躯上,宽大的笼帽遮住了她大部分的容颜,只露出白皙而尖巧的下巴,为空气中凭添一抹惊艳。厚重的斗篷丝毫无法掩饰少女玲珑的身段,紧身的裤脚和洁白的小腿毫无争议地吸引了男人们的注意和女人们的妒忌,但是碍于来客神秘的身份和她腰间的半月短刀,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丁点声音。
??沉默伴随着少女从镇口走到镇中,终于,这股沉默被人打破,一个头发秃秃的小男孩拉着母亲的衣袖,指着斗篷下角并不显而易见的阴阳图案稚嫩地问:“妈妈,这个大姐姐是阴阳家吗?”
??女人吓得丢下正在竹编的箩筐捂住儿子的嘴:“不要乱说!不要乱说!”
??其他居民听到孩子的童言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将目光聚焦到少女身上,可是碰到她犀利的嘴唇又赶忙低下头,装作漫不经心地干活。少女微微一笑,蹲下来抚摸孩子的小脸:“你怕我吗?”
??“我不怕!”小男孩挣脱母亲笑呵呵地回答,声音异常地洪亮。
??“你要急死我!”女人拼命将儿子拉进怀里,然后哀求地对少女说道,“孩子不懂事,请你饶过他吧。”
??少女只是感兴趣地看着孩子粉嘟嘟的肉脸。沉默回到了小镇,还带来了它的朋友——恐惧。
??“咳……”一声清咳在少女身后响起,她回过身,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颤颤巍巍向她走来。
??“我是这个小镇的长老,你……是阴阳家的褪魔师吧?”老人的声调不高却很有长者的风范。
??少女点点头,同时亮出了手腕上一块黑白交嵌的圆牌。人群中暴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阴阳家的,果然是阴阳家的人!”人们唧唧喳喳地咬着耳朵,好像世界的末日即将来临。
??“请问……”长老眉心已经浸出了汗珠,“你是阴家的……还是阳家的……?”
??少女收回阴阳铭牌冷淡地说:“如果这对你们很重要的话,那我告诉你们,我不是阴家的人。”
??“太好了……是阳家的褪魔师!”居民们大松一口气,好像看到盘古在开天辟地。
??长老擦去额头的汗珠,如释重负地说:“原来你是阳家的,很抱歉刚才的无礼,因为阴家的褪魔师行事诡异,经常运用阴鬼之力褪魔而不顾及其他无辜,而且时常杀掉见过自己的人,我们也是避之不及啊。你们阳家就不同了,行事光明磊落,我们还是很欢迎的。”
??小男孩仰起脸天真地问母亲:“妈妈,阴家的人为什么就是坏蛋?大哥哥不是说阳家的人才是吗?”
??女人吓得脸都青了,一把打在孩子屁股上:“哎呀!小祖宗你就少说几句吧!”
??少女此时却来了兴趣。“小弟弟,哪个大哥哥告诉你的?”她笑眯眯地问道,可是眼睛掩藏在阴影下,微翘的嘴角反而更添冷酷。
??“就是他啊!”小男孩指着坐在门廊里编竹筐的青年说。青年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竹条,丝毫不理会少女笼帽遮掩下的凝视。
??“请问……阳家的褪魔师……”长老眼角又渗出豆大的汗滴。
??“叫我断舞,不要叫我阳家的褪魔师。”
??长老赶紧哈了哈腰:“断……断舞……不老镇向来安分,请问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呢?”
??断舞淡淡的回答中透着几分莫名的愤怒:“是夜魔!”
??“夜魔!!”这个词似乎比阴阳家更有杀伤力,居民们惊恐地抬起头,连嬉闹的小猫小狗都停止了打斗。
??“不……不可能的……”长老抽搐地强笑,“夜魔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断舞用沉默回答了长老的自言自语。霎时间,平静的小镇犹如投进石子的湖面,所有人都丢下了手里的活,大呼小叫的人潮涌进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鸡飞狗跳。
??小男孩不解地问道:“大姐姐,夜魔是什么?”
??断舞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抚摸着孩子的小手笑道:“世上还有不知道夜魔的孩子?姐姐告诉你,夜魔是最坏最坏的妖魔,它们是蚩尤魔帝的走狗,可惜当年轩辕大帝慈悲为怀,没有将它们赶尽杀绝。这些夜魔白天的时候会伪装成很好很好的好人,可是一到晚上,它们就会魔性大发,变成无恶不作的妖怪,专门吃你这种小孩子。”
??一直沉默的青年在门廊里冷笑。断舞站起身,向他走近几步:“你笑什么?”
??“我在笑阴阳家的褪魔师说起谎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青年继续悠哉地编竹筐,“据我所知夜魔是黑夜的舞者,是世代为蚩尤魔帝起舞的家族。他们都是优雅的贵族,除非别人招惹,是不会主动伤人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断舞的手悄悄拂上了月刃的刀柄,“夜魔是强大的魔怪,区区一只就能毁掉三村一镇,怎么会是优雅的舞者?”
??青年终于停下翻飞的双手,俊朗的双目毫不畏惧地看向褪魔师:“用‘只’来形容夜魔实在是一种侮辱。我恰巧见过一位夜魔,他的为人并不逊色于人类的贤者。”
??仇恨和期待的目光从断舞笼帽掩盖下的阴影里射出:“他叫什么!?”
??“他叫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干系?”青年回应着断舞咄咄逼人的眼神,“如果你的目的真如你的名字所示,那么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月刃在断舞的腰际猛烈地颤抖,犹如见到宿敌时的疯狂。青年不经意地淡笑:“是的,他叫舞,夜魔舞,人如其名,是舞者中的舞者,夜魔中的夜魔。”
??少女白皙的下巴顿时消失了血色:“他……他在什么地方?”
??青年摇了摇头:“我昨天晚上见过他,此刻他应该就在不老镇的某个地方静静地看着你吧。”
??断舞努力压制住月刃疯狂的躁动,嘴角浮出一记不易察觉的仇恨冷笑:“夜魔舞!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她缓缓地问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青年拾起地上的竹条,继续聚精会神地编打箩筐,“我只是一个刚刚定居不老镇的普通人罢了。”
??断舞无言地凝视着青年,然后转向长老:“麻烦你为我备一间房,今晚我要对不老镇中隐藏的夜魔进行天诛!”
??月刃周围的空气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青年脚边赫然惊现一个偌大的“诛”字,笔笔入地,在午后慵懒的日光下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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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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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降临在了绿色的不老镇。
??纯纯的浓黑遮盖了白日间的喧闹和绿绦,静谧的小镇空无一人,幽幽的蝉鸣伴奏着鸣虫的低唱,融化在千古不变的墨色天幕里。小镇的居民在夕阳挥别的一刻起就返回了各自的安乐窝,这个规矩流传了千年,规矩变成了习惯,习惯又演化成了风俗,所有到过不老镇的游人都对此赞不绝口,因为比起闹市通宵的虚伪繁华,这套淳朴的风俗更让人流连,仿佛古老的祖先正向他们和蔼地憨笑。
??憨笑的不仅仅是祖先,还有镇中心已略显破败的神殿,温和的金光从每一处缝隙溢出,涓涓细流拍打着镇民简单而甜美的梦。这若有若无的光芒是不老镇夜色中唯一的光源,上了年纪的人会告诉活蹦乱跳的娃娃,说这宝光是从神殿内那口神洞中发出,是天赐的不老石保佑众生的灵照。活蹦乱跳的娃娃会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将这束光辉深埋在心底,等到他们上了年纪便会打开心锁,将这个秘密传给下一代活蹦乱跳的娃娃,于是一代接一代,宝光无形中成了维系长幼的纽带,大家心口相传,可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去验证过,因为在红火的年代,大神官是唯一知道和守护秘密真相的人,普通人没有必要去一探究竟,到了萧条的年代,镇里贡不起大神官,神殿空对黄河几百年,普通人就更没有必要去一探究竟,既然秘密的真相已经没有人知道,那就让它变成传说好了。
??不老镇的居民永远都生活得心安理得,在这座安静的小镇中,夜不闭户并非是大都城的达官贵人可望不可及的痴梦,街道沉静而寥落,不见一个人影。
??但是在这一年的这一月的这一天,伴随着细微的吱呀开门声,一个孤独高傲的身影出现在了夜色里。青年闭目向天,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好像笼中的金丝雀终于摆脱了束缚。他的脚下升起微风,身后留下一抹残影,真身早已飞到了木屋檐顶。夜风微抚,青年临风而立,张开双臂享受着浓黑与翠绿交织出的夜曲,月光辅现,为暖夜增添了第三缕色彩。青年沐浴着月光,墨发与皓色交映,如同生来就属于黑夜,他就是夜,夜便是他,圣洁孤傲的玉波笼罩他全身,好似宫阙中寂寥的羽衣,波光碎成珍珠,在夜幕下缓缓滴落,青年身上的布衣早已化成洞渊般幽深的黑绸,巨大的羽翼伸展在身后,优雅中透着凝重,左翼为黑,右翼为白,黑白轻羽随风飘落,撒满了甘默的大地。
??“果然是你!”少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对面的屋檐。她依旧将面容、表情以及全身笼藏在麻色斗篷之下,唯一露出的,只有痛苦的怒火,还有与青年相同的孤寂的下颌。
??“你比我更适合黑夜。”青年甜美地微笑,俊美的容颜让孤月羞涩。
??断舞向着他冷笑:“夜魔舞,我终于找到你了!”
??“很可惜,我并不是你要找的夜魔舞。白天的时候我不过是戏弄你而已。”
??“不,你就是。”
??夜魔笑了起来:“夜魔舞是夜魔家族这几代中的佼佼者,所有见过他的褪魔师都沉迷于他的冥国之舞而流连在地府,世上没有人见过他还生还到现在,你说得这么肯定,倒好像曾经见过他一样。”
??断舞静立不语,缓缓抽出腰间的月刃。月刃微微颤抖,柔和的蓝光中夹杂着痴痛,仿佛少女无言的心痛。“我不记得见过他。”断舞抚摸着刀背轻轻地说,“不过这把刀却认得他。它告诉我,你就是夜魔舞。”
??“哦?”夜魔颇感兴趣地打量着月刃,“这样的事情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一把小小的短刀怎么会认得夜魔舞?”
??“答案会在你临死的时候告诉你!”断舞倒扣月刃,身影飞快,寒光出其不意地架到了夜魔的颈边。夜魔莞尔一笑,轻飘飘地闪开,亮起黑白羽翼静浮在空中:“阴阳家的褪魔师总是这样,冲动而不自量力。”
??“那可未必!”断舞扒住屋瓦轻捷地跃上高空,月刃飕地离手,划过诡异的曲线刺向夜魔的心脏。“没有用的。”夜魔闪避的身姿美如雍容的舞蹈,却不料月刃好似长着眼睛,转了个弯又向他的后心射来。夜魔皱了皱眉头,再次轻盈地飘开,可幽兰的短刀好像瞄准猎物的烈隼,不屈不挠地飞舞在夜魔周身,将他笼罩在一片刃舞之中。
??“夜魔的强悍之处之一就是因为你们是少数可以自由飞行的魔怪。”断舞得意地说,“这把月刃是专为斩杀夜魔而特意锻造,刀刃中寄宿着对夜魔,尤其是对夜魔舞的怨恨,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会追着你的气味将你杀死。迄今为止我已经诛杀了两只夜魔,另外重伤了四只,而你,夜魔舞,你的首级将作为我狩猎生涯的收山之作!”
??夜魔舞游刃有余地躲避着月刃一次又一次猛烈的冲击,脸色却渐渐凝重下来:“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这把月刃无名无姓,你如果真想叫的话,就叫她琴韵吧。”
??夜魔舞身子猛地一颤,便在这须臾之间,琴韵月刃刺入了他暗黑的左臂。他痛苦地闷哼一声,仿佛月刃刺入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
??披风下的断舞也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琴韵”这个名字会给恶魔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褪魔师的直觉告诉她,现在正是诛杀夜魔的最佳时机。断舞右手捏决,琴韵短刃凭空抽出伤口,以雷电之姿刺向猎物的咽喉,但她显然低估了眼前最强的夜魔,那把诛杀过无数妖物的利刃飞回自己的手心,而它刺穿的只不过是一团残影。夜魔舞飞降在旁边的屋顶,突然鼓动巨大的黑白羽翼,凛冽的夜之风仿佛从宇宙中呼啸而来,空气在瞬间变成了刀海。断舞慌忙将琴韵横挡胸前,刃身上淡柔的蓝光阻挡了滚滚夜风。狂风骤消,麻色的斗篷早已刮落到了远方,云光下,一名身着紧身服丧服的清丽少女冷然凝视着暗夜中的舞者。
??“是你!?”夜魔舞的眼中第二次闪现出惊愕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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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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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我!”断舞愤恨地说道,眼角突然多了几滴晶莹。她舞动琴韵月刃,像弹簧一样跃到夜魔舞的头顶:“我就是那个被你杀掉父母无依无靠的人!”蓝色幽光当头劈下,惊起白羽飞鸿。“我就是那个被你吃掉亲人无长无兄的人!”琴韵横扫过夜魔的脖颈,伴随着隐隐的低泣。“我就是那个被你一夜之间血洗全族无欲无悲的人!”月华的刃尖刺向仇人的双目,夹杂着击碎回忆的悲壮。“我就是那个为了杀你,甘愿卖掉自己记忆的人!”刀刃上幻化出百千流影,纷舞的蝶光掩映出漫天的光之网,为夜舞者搭建了名为死亡的舞台。
??夜魔舞发出莫名的叹息,身躯配合着光舞在空中翻飞,然后一声长啸,鼓动庞大的黑白羽翼直冲云霄。光网散成无数银针,犹如瀑布逆流尾随而至。狂风骤起骤落,琴韵飞回断舞手中,夜魔舞也站立在神殿之巅,但即便是最强的夜魔遇到专门屠戮自己的天敌之刃也无法全身而退,他桀骜地屹立着,手臂和腿上却流下暗红的鲜血,一如跳动的魔灵。
??“你不记得我了。”他痛苦地感慨,语调中似有一份心碎。
??“我不需要记得你,我也不想记得你!”断舞的声音犹如北国的极地之风,“我只记得你是我的灭族仇人,我就算踏遍万水千山也要将你天诛!”
??夜魔舞痴痴地看着她,突然小声笑起来,透着心死的悲凉和莫名的开心:“很好,很好。这样很好。”
??“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在笑我自己。这样也好,至少我可以了无遗憾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你要干什么!?”断舞预感到不妙抢上前去,却仍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夜魔舞倒翻身体,化作黑影闪进了神殿。她气得暗骂:“这个畜生,难道要偷不老石么?”琴韵在手中低吟,默默回答着少女的担心。她将月刃衔在口中,微吸一口凉气,以极快的速度追进神殿。
??温暖金黄的光芒欢迎着闯入的不速之客,柔和得像母亲的手,轻轻摩梭着断舞稚气未脱的面庞。从她踏入神殿的瞬间,一股无法言状的奇异感觉便将她包围,与蓝色的琴韵做着小小的共鸣。琴韵微微一震,断舞的心也跟着一震,眼前出现了短暂的花白,隐约中似乎有一名男子在向她微笑。那微笑甜美而亲切,迷离而遥远,仿佛祭神时山巅的咏唱,让她激动的灵魂也稍稍平静。断舞咬紧牙关,努力将幻觉抛到脑后,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夜魔舞正站在光涛涌动的神洞旁,迷人的微笑与刚才迷幻的微笑完美地重合。断舞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刹住了脚步。
??“你阻止不了我。”夜魔舞淡淡地笑着,创口中涌出的鲜血让他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
??“这可不由你说了算!”断舞将琴韵举在手中狠狠地说,“如果让你拥有了不老石的不死力量,会有更多的‘我’流离在世上!”
??夜魔舞笑了,笑得惨白无力:“如果我告诉你,我要不老石恰恰是要救人,你会相信么?”
??琴韵燃烧着勃怒的蓝光刺向宿敌,断舞僵硬地冷笑:“答案你早就知道了!”蓝色的刀锋旋转出刀风,将夜魔舞牢牢困在中央。“可是你又知道么?”夜魔淡淡的诉说声回响在锋舞中,“不老石是女娲娘娘补天遗落的五色神石,但它并非具备使人不老的力量。”
??断舞一边挥舞琴韵,一边尖刻地反问:“哼!那你倒是说说,不老石有什么名堂?”
??“不老石是一块极其特殊的神石,名叫‘时逆’,顾名思义具备让时间逆流的力量。只不过不老石太小,若非激发出内藏的力量,充其量只能延缓周围的时间流动而已。不老镇之所以不老,其实只是时间比别的地方慢的缘故。”
??断舞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中的攻势却愈发快了:“这和你救人有什么关系?”
??夜魔一边躲避,一边叹气:“当年蚩尤先帝和轩辕皇帝一战,我们魔族输得一塌糊涂,致使被你们褪魔师追杀了千年。现在残存的魔族后裔已经没有实力从人类手里夺回江山,于是赤魔,冰魔,星魔还有夜魔这四大家族商议出了一条绝计。”
??“盗取不老石么?”
??“正是这样。时逆之石可以召唤出足够的力量将我们送回决战年代,蚩尤大帝有了我们这些知晓历史细节的魔族辅佐一定可以扭转战局,达成天下的一统。”
??“痴心妄想!”断舞的愤怒让神殿微微颤抖,“你这算什么救人!分明是救魔!”
??夜魔舞无奈地苦笑着:“人和魔有什么区别?为了自己的利益永远会采取危害对方的作法。可我天生就是个叛逆者,这些历史啊,恩怨啊我统统不在乎。我今生只在乎两个人,我只想救这两个人。”
??“哼!世上居然还有两个幸运儿能得到鼎鼎有名的夜魔舞的垂青!”
??“第一个人就是你白天见过的小男孩。他叫风寰,是和做游商的父母在外奔波的时候遇见我的。当时我被三名褪魔师围攻,虽然取得了胜利却也是身负重伤,风寰在山洞里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我自从觉醒了夜魔血脉后便一直被人追杀,从来没有一个人肯向我问寒问暖,而风寰却是瞒着父母每天给我送药送饭。夜魔是不会轻易感动的,而一旦被人感动便会报恩。我厌恶自己夜魔的身份,希望作为风寰的哥哥做个普通的人类。之后赤魔,冰魔和星魔的长老找到我,希望我盗取时逆之石。我答应了他们。我是要盗取不老石,但并不是交给魔族,而是要亲手毁掉它。我只希望风寰能够好好地活着。”
??断舞笑了,笑得很张扬:“夜魔从此可以改叫‘夜里的说书人’!好一个动人的报恩故事,骗一骗平常人也许可以,但是骗不了我!”
??夜魔舞依旧苦笑着:“或许我是在骗人吧,没准骗得就是我自己,毕竟我身为魔族应该为魔族的利益着想,保护风寰也许只是我逃避的借口。不过还有一个人,是我全心全意想要保护的。我欠她太多。我用了整整十年想要还清欠她的债,而现在,我想是时候了。”
??“你的债主可不只一个!”断舞动怒地喝道。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坚强的少女猛地收回琴韵月刃,狠狠在自己洁白的手臂上划出一抹殷红。鲜血滴淌上蓝色的刀刃,爆发出悲怨的紫气。“你先把我们全族人的债还来!”断舞紧咬着嘴唇,紫气大涨的琴韵让夜魔胆寒。“我不是什么阳家的褪魔师!”少女强忍着泪水扑向仇敌,“恰恰相反,我是阴家的女儿!”
??夜魔舞的脸上同时写着回忆和不安。
??紫气将一人一魔笼罩在中间,断舞几乎痴狂地猛攻着夜魔,而后者却只是一味地闪躲。“不要跑!你这个畜生!”断舞嘶哑地喊道,“阴阳两家从来势不两立,视为大患。你血洗阴家,只剩下我一个孤儿!为了杀掉你,我必须成为褪魔师,成为最强大的褪魔师,成为兼通阴阳双道的褪魔师!你知道为了学得阳家的褪魔道,我付出的学费是什么!?就是我之前所有的记忆!我的记忆全部封印在这把琴韵月刃里,我也不需要那些记忆,我只要记得是你!是你这个妖魔杀掉我全族就足够了!”
??“不够!”夜魔舞第一次失态地大喊。他的左手紧紧地抓住月刃,暗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却立刻被紫气蒸发,留下股股焦臭。断舞愣住了。夜魔俊朗的面庞因为痛苦而稍稍扭曲,他的鼻翼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厚重的喘息喷到自己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竟有几分怀念。
??“我要保护的第二个人,就是一个阴家的女孩。”夜魔舞凝望着断舞的双眼,深情却倔强,“她的名字,叫做琴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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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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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韵月刃剧烈地颤抖着,血染的紫色退却成幽兰,断舞的心徒然一紧,“琴韵”两个字从夜魔舞口中说出竟仿佛拥有绝大的魔力,温柔,动听,交织着静夜的芳香和款款的深情。她急忙摆脱仇人,捂着激烈搏动的胸膛,脸上没来由地晾起了红霞。
??夜魔舞痴然地望着她,猛地甩甩头,似乎想努力忘掉什么。他退到神洞旁边,右手微张,安静的旋风从洞中升起,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金色光芒。“时逆之石有个别名,叫做回忆之石,它能呼唤起过往的记忆,哪怕是已经永远忘掉的回忆。”金色的不老石被旋风徐徐托出,被夜魔舞牢牢抓在手中。“我很快就会毁掉时逆之石。”他将复杂的神情投射到断舞脸上,“我很想再见琴韵一面,但恐怕今生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了。这样也好,至少我不用费神去想如果见面的话我该说什么。”
??断舞重新举起了琴韵:“把不老石放下!”
??“抱歉了,‘阳家’的褪魔师。”夜魔舞抖动羽翼,缓缓飞升,“这是我还债的唯一方法。”金光乍收,原来不老石已被夜魔舞藏入了怀里。他最后看了断舞一眼,不等她掷出琴韵早已飞出了神殿。断舞目视着仇敌远去的暗影,心中一阵失落。琴韵刃身的幽兰愈发浓厚,少女打了个机灵,重拾犀利的目光,向夜魔舞飞离的方向追去。
??绿色的不老镇外是绿色的草原,绿色的草原蔓延数里,然后便是枯黄的干漠。夜魔舞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但琴韵的幽光却一直为断舞指引着方向,跳动的浅蓝仿佛在说:“他就在那里。”断舞奔到草原和干漠的交界,俯身在一出土丘之后,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夜魔舞的一举一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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