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8-9-9 21: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以后就是暗捞牛的人了,暗说一你不能说二,暗让你向东你不能向西,要不然暗就把咱俩儿的事告诉你汉子!”男人说着把脸转向慕容奥兰多这一边。
“老牛!是老牛!”慕容奥兰多在心中大呼:“怎么可能是他?”但室中的光线虽然昏暗,这家伙的五官还是可以清楚辨认的,分明就是老牛。谁能想到一对纯朴深情的老主仆,竟然会有奸情?蓦地里赤裸的女人跳起来,把柴刀死命砸在老牛头上,血光遮住了整个画面,与此同时一声似有似无,阴森入骨的笑声传入的慕容奥兰多耳中,从耳际直透入心,紧接着四周泛起一阵血色的雾,把老牛和女人迅速淹没。
“该死!居然乘虚而入!”慕容奥兰多感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地远离自己,那不可捉摸的魔鬼原来一直窥伺在侧,趁他因震惊而心神分散的时候作出攻击。雾越来越浓,睡意如海啸般一波一波冲击他的心志,他明明知道自己会永远坠入梦中,陷入永远的长眠,再也不会醒来,却像个落入浮沙逐渐下沉的人,在早知结局的情况下不能有任何的改变。
就在将睡未睡之际,手上忽然被某人紧紧地拉住,他大叫一声,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之中,身子被冷汗浸得湿透,“答答”地往下滴。而及时拉着他的手,把他从魔鬼的偷袭中挽救出来的,赫然是了因尼姑,她其貌不扬,不料竟是个大行家。
“啊,醒啦醒啦!”老牛又惊又喜地叫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想先休息一下。”慕容奥兰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也不看老牛一眼:“老太太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说着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向房门走去。
六、
三小时后,再次进入老太太的房中,这一次她没有敲木鱼,而是对着进来的地方呆坐,面前早就放好了一张椅子。慕容奥兰多一声不响地坐下,看着她清澄的眼睛。两人都不说话,或者说,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但两人之间似乎有太多的话要说清楚,却也有太多的话不知该如何启齿,以至于寂静一直笼罩在他们周围。
“本来我想一走了之。”终于还是由慕容奥兰多打破沉默:“但作为一个驱魔专家,却决不能在没弄清楚点子是个什么东西的情况下就收手,我有自尊心。”
老太太点点头表示明白,道:“你心里一定是很瞧不起我对吧。”
“客人的私事从不是我想过问的,这次的情况有点例外,因为你和老牛的关系似乎是所有麻烦的源头。”慕容奥兰多尽量使口气变得业务化。
“既然你已看到了。”老太太叹了口气:“那我也不必隐瞒什么。没错,阿牛是我的亲生儿子。”
“什么?”慕容奥兰多脱口叫道:“他是你儿子?”
老太太看见他满脸出乎意料的样子,也呆了一呆,道:“难道不是?他们两父子,不但样子长得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连说话的口气也相差无几,唉。”
听罢老太太慢慢道出沉痛的往事,慕容奥兰多不由松了口气,原来自己还是弄错了。蔡老太和小将军结婚之后,一切都过得十分圆满,唯有一个大烦恼,那就是不管怎么努力,膝下总是无所出。不过两人都十分豁达,也懒得去查到底是谁的原因。小将军父亲死后,全家移居上海做丝绸和洋行生意,整天杭州上海天津无锡四处跑,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姓牛的管家打理。
牛管家曾是他父亲的副官,对他们家忠心耿耿,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头一直在喜欢蔡老太,有一年春节,小将军出远门办货,蔡老太体恤佣人,大多打发他们回乡过年,家里空荡荡的,牛管家积压已久的兽性终于爆发出来,把女主人挟到柴房中奸污了。
“当时我只想到,这个姓牛的,把我的一切都毁了。我恨他,恨他入骨,于是趁他不为意的时候,用柴刀狠狠地砍下了他的头。”老太太茫然道:“此后我生了一场大病,足足三个月才好。可是恶梦并没有过去,我怀了牛管家的骨肉。丈夫很爱我,也是个很开明的人,他不让我打掉孩子,生下来之后,起了个名叫阿牛。等他几岁的时候,只对他说父母都死了,我们家和他们家是世交,所以把他收养过来。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一直以仆人自居,对我和我丈夫都百般孝顺…唉。”
“怪不得一个仆人还能读上大学。呵呵,先前我可是都想错了。”慕容奥兰多拍了拍脑袋。他本来以为是老牛本人奸污了蔡老太,听她这一说,才想起老牛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蔡老太年轻的时候他只是个娃娃,而自己在梦中看到的那家伙,却已是年过半百,说什么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要知道这件事被老太太严密地紧封在记忆的深处,无法判断出发生的时序,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误会。他对老牛和蔡老太都很有好感,蔡老太菩萨般的心肠那是不用说了,老牛表现出来的赤诚忠心,于如今这个人吃人的社会也是非常难得。
“说出来很不好意思。”老太太又道:“我本来并没有找慕容先生您的意思。是阿牛他看我太痛苦,这才自说自话来找你的,给你的那笔酬劳,都是我丈夫死时留给他的遗产。阿牛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待我却比对母亲还要好。”
慕容奥兰多点点头,误会已经澄清,那么问题又来了。很明显那该死的魔鬼与这段往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难道是牛管家阴魂不散,来搔扰仇人吗?但他死有余辜,灵魂不该有多重的怨气,而且以慕容奥兰多的所知,人的灵魂再枉死得厉害,也不可能有多大的能耐,现在这点子却深不可测,连他这个驱魔大师也险些着了道儿。
“报应,真的是报应。”老太太道:“这件事说出来以后,我也舒服很多了。人是我杀的,报应在我身上也很应该。一切都是注定的哦。”
“这事说到天脚边,都不是您的错。”慕容奥兰多道:“那个牛管家,你们夫妻待他像一家人似的,他居然污辱主母,简直是狼心狗肺,死有余辜,要是杀了这样的人也会遭报应,那包青天啊狄青天什么的眼下都在地狱里蹲着呢。”
“年青人,千万别这么说。地狱这个词可是提不得的,一个人作恶,自有天来收拾他,却轮不到咱们凡人动手。况且他心里喜欢我,一时冲动做下错事,我却连个改过的机会都不给他……最该死的其实是我啊,要是没有我,他也不会犯错,也不会有阿牛,我丈夫也不用做活乌龟……。”蔡老太道:“你看我不是现世报了么?呵呵,你是个很厉害的天师,驱过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可是这次你却束手无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老太太神秘地一笑,瞧起来竟有些阴沉,她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折磨我,取我性命的是老天爷,是菩萨,你的本事再大,也没法子跟老天斗,跟菩萨斗,呵呵呵。”
七、
谈话以老太太的又一次发作为终点。和上回一样,她让旁观者体会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人间地狱。慕容奥兰多用尽法门,还是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巴巴地等她自己平伏。
已经是第三天了,慕容奥兰多想的还是同一个问题,这魔鬼到底是什么?看来它既不想杀死蔡老太,也不想夺取她的身体,只是一次又一次无意味地折磨她而已。难道它是牛管家的灵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又难道它真如老太所说,是老天爷,是菩萨?这当然也是荒谬的事,为了自卫而杀一个坏蛋,无论如何不是过错,要真是连这样都有罪的话,那这个世界尚有什么公理还有什么正义?
“一定要把她救出来。”他心道:“如此善人,就算对方真是什么老天爷,我拚了命也要和它斗一斗。”打定注意,取出死海召唤大辞典,翻到第三千三百三十三页,默默颂念几遍,然后来到楼下了因尼姑的房间外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现出马脸和白内障。了因什么也不说,做个请入的手势,等他走进房间,又伸手让他坐下。
“有事要拜托师太。”慕容奥兰多知道和这种深藏不露的人打交道,开门见山是最有效的方法:“说来惭愧,还没有谢过救命之恩,就又来作不情之请。”
“是为了老太太吗?”了因的声音出奇的清澈,如果不看相貌,真以为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郎:“我们都靠她供养,她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慕容居士即管吩咐便是,就怕贫尼文不行武不行,碍手碍脚。”
慕容奥兰多狡黠地笑道:“师太手上的功夫,小可已经领教过,你就不必过谦了。吩咐不敢,只是想劳烦师太做个护法而已。”
“居士仍是执意要做这单生意?”
“也不全是为了钱。师太是学佛的,最了解因果报应,像蔡老太这种不折不扣的好人,当今世界还上哪找第二个去?小可做人也做了二三十年,真没见过像她般执着为善的人。我虽然不信佛,但也得提提这因果报应四个字,要是她被那魔鬼活活整死,那我也不必老老实实赚钱了,干脆扛着枪去劫银行吧,反正这世界没有公理没有正义,谁的力量大谁就说了算。何苦像老太太般执着?”
了因师太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叹了口气:“蔡老太受苦,正是因为她过于执着了。”
“什么意思?”慕容奥兰多心中一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了因点点头,又摇摇头:“正如居士所见,贫尼对于趋吉避凶也有一点研究,要是寻常的妖魔作祟,贫尼顺手就料理了,何必劳烦居士巴巴地赶来?眼下居士和我判断相同,既不是这房子有什么太岁凶物,也不是蔡老太表里不一,作下大恶之事,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她顿了顿,像是在思索如何措辞,片刻后才微笑道:“贫尼只能说,因果报应,神佛魔鬼,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觉得这是个怎么样的世界,这就是个怎么样的世界……”
慕容奥兰多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师太这么说,是不是在推托我?”
“当然不是,我这个护法该怎么当,居士就请吩咐吧。”了因说。
八、
当晚蔡老太的房中摆起了由蜡烛砌成的六星阵。
这是慕容奥兰多最后的绝招──召唤大法。当年攻读函授课程的时候,召唤术这科他足足考了三次才过关。所谓的召唤和中国的茅山请神相似,不过茅山请神杂乱无章,至多是弄个什么金甲神下来,玩玩吞剑吃火,远不及海地召唤术的博大精深和系统化。他手上的绝版死海召唤大辞典详细罗列了上万种异世界魔神的召唤方法和作用,如今所要召唤的当然是最强力的魔神,叫做不净王,既然正路的方法都无效,那就只好试试以毒攻毒了。
从黄昏开始就张罗各种各样刁钻古怪的仪式用具,忙得众人满头大汗,好不容易都准备停当,离十二点只有五分钟不到。于是慕容奥兰多和蔡老太相对盘膝坐在六星阵的正中,两人左右手的食中姆指都套着红线,分别连着列在各个边角上的六灵物:童男、童女、黑猫、犀角、辞典、柳条。童男童女是厨娘的双胞胎儿女,黑猫让老牛提着,不住哇哇怪叫,把手掌抓得伤痕累累,他却咬牙苦忍,哼都不哼一声。
了因师太坐在房间的角落处,低头念经,看起来好像和阵式无关,其实她的角色至关紧要。她手上握有慕容奥兰多的本命符咒,万一后者无法驾驭魔神,她就得捏碎符纸,这样慕容奥兰多就会立刻死亡,以防魔神借人体长驻世间。
“当当当……”墙上打响了钟声,黑猫的挣扎蓦地猛烈起来,叫声也转趋凄厉。“砰!”一阵冷风冲开窗户,把灯罩吹得摇摇欲坠。
慕容奥兰多忽地抬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与此同时十二根红线发出蓝森森的光,与跳跃的烛火合流,便如一片起伏着诡异波涛的蓝色湖面。不多时两缕若有若无的黑烟从蓝焰中冒了出来,在半空里蛇似地缠绕舞动,渐渐融合散布在慕容奥兰多的头顶,形状越来越清晰,赫然是只巨大的苍蝇。
巨蝇拍动四只薄翼,硕大的复眼闪动着妖异的光芒。它张开血色的大口,吐出无数嗡嗡作响的小苍蝇,结队向着天花的中心直冲过去。
老牛长那么大,做梦也没有见到过如此恐怖的事。蝇群飞过的地方,隐约看到烟状的人形被扯得肢离破碎,他可不知道这都是被不净王波及消灭的游魂,还以为是魔鬼现了形。正在和巨蝇搏斗。低头瞧瞧六角星阵中央,还好蔡老太仍是闭眼静坐,仿佛什么也知道,对面的慕容奥兰多看起来却脸色灰白,倒像是死去了好几天的尸体似的。
他自然想不到这时候的慕容奥兰多,正是和死人没有什么分别,因为他的魂魄已经脱离躯壳,与巨蝇不净王合成一体。他驾驭着不净王的强大灵力,撕开空间的每一个折叠和角落,搜索那魔鬼的躲藏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净王的反抗力量比预期中还要猛烈得多,只怕过不了多少时候,就要反过来控制自己的心神。终于眼前爆起血色的强光,一个人形的灵体从光中闪现。
“总算现身了!”慕容奥兰多忙指挥不净王扑上去,那魔鬼极之狡猾,它好像知道不净王的追捕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味在狭小的空间中躲来躲去,蝇群衔尾直追,几次都让它躲避开去,它一面游走,一面发出男女不辨尖利阴森的惨笑,像是在嘲讽对手的无知。
“慕容居士,不要再坚持下去了!留神因小失大!”了因的声音传入耳际。慕容奥兰多何尝不知道自己灵力将近枯竭,再勉强追击,极有可能被不净王反噬,白白送掉性命,但脑海中闪过蔡老太慈厚的容貌,想到这个黑白不分残酷冷血的恶灵就在眼前,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你再不收手,就不要怪我了!”了因道。慕容奥兰多心中一怔,猛然听到下方的老牛高声惊呼,看见了因师太抢到六角星阵中,手上拿着自己三宝之一的盒子炮,对准蔡老太的太阳穴扳动保险掣。
“喂,你疯了!”慕容奥兰多正要以最后残存的力量驱动巨蝇加以阻止,却听了因叫道:“就是现在!”
“什么现在?”不知所措之际,前方的恶灵也尖声嘶叫,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因。慕容奥兰多可管不了它这是什么意思,鼓起最后的灵力,不净王的口中吐出鲜红的舌头,闪电似的把那恶灵缠了个结实。
恶灵尖叫挣扎,但不净王是异世界的王者,力量强大之极,不管它怎么上窜下跳,鲜红的舌头就像树根似地动也不动。
正要把它撕成碎片,恶灵猛然转过脸来。
慕容奥兰多迎上它的目光,心中大震,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尾声、
和老牛他们告别,回到事务所的第三天。
这几天慕容奥兰多什么也没有做,翻来翻去地思考在那古堡式建筑里的经历,尤其是和恶灵正面交锋的经过。
他终于没有把那恶灵撕碎。和它目光相触的一刹,他已明白了这恶魔的来历,从而作出决定。
“因果报应,神佛魔鬼,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觉得这是个怎么样的世界,这就是个怎么样的世界……”了因如是说。当时他不理解,现在也不甚理解,却有了点体会。
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无尽的执着,蔡老太也不例外。在她的世界里,一个人作恶,自有天来收拾他,却轮不到凡人动手,否则你就也是罪大恶极之徒,菩萨就会来收拾你,就算张天师复生也救不了你。
所以,他终于没有把那恶灵撕碎。和它目光相触的一刹,他也和了因一样,明白了这恶魔的来历。
“杀了它等于杀了蔡老太。”慕容奥兰多按着眉心,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恶魔的脸。
蔡老太的脸。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