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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9 21: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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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片虚无中谣叶儿光着脚向前探着,四际尽是黑暗,那是只有死亡才具有的颜色。
远处出现一微小亮点,谣叶儿停下来定定地看着那亮点越来越大,渐渐他照亮了周围,它照出了一张人脸,一张男人的脸。
“啊!”谣叶儿尖叫一声,转身就跑。那脸正是谎称娶她的男子的脸。
谣叶儿跑得急,身后脚步声也跟得紧。不知在这无际的地方跑了多久多远,她小心回头望去,却见两只巨大的骷髅鬼哭着向她飘来,它们身披零碎战甲,一个举刀一个持枪,眼见飘得近了,裂口的长刀就要将她砍倒,发锈的长枪就要将她刺穿,忽的一阵疾风却又换成了一张叼妇的老脸,奸笑着在她四周飘绕。谣叶儿抽涕着畏缩在当中,任由那鬼似的笑声一声一声的抽打在心头。这是她听了两年的笑声——青楼老保的笑声。
谣叶儿猛得浑身一抽,睁开了眼,汗顺着发梢淌落,原来只是噩梦,那些非人的日子已经结束。谣叶儿惊魂未定按着胸口喘着粗气,四际寂静只听见她的喘气声,不对,隐约还有一种声音,一种仿似梦中骷髅的鬼哭声。她放缓呼吸仔细听去,确实是鬼哭声,而且就在身旁。她寻声望去,看到身边枯草上落着一个白色包袱,包袱扁扁的、长长的,但它在抖动,不安的抖动。
谣叶儿两手缓缓探向那包袱,全然忘记此处还应有一位白衣男子。她两手刚一触及,包袱便不抖动了,鬼哭声也一下息止,她耳中却是嗡嗡的耳鸣声。两支白皙的手将包袱一层层解开,最上面的是一叠锦缎,闪着奕奕霞光、触手即滑,上面绣有淡淡青色的万重羽纹竟也无光自闪,华丽的让人出神。谣叶儿心中赞叹便又向下摸去,她触到了异常冰冷的铁器!她冷不丁惊得一缩手又仿佛被牵引似的伸手复翻。她将那东西握紧,使了很大劲一般一下子将它掏了出来。
“你干什么!”一声大喝,谣叶儿好象原魂回壳顿时浑身一颤,扭头看见白归野不可置信又愤怒交加地瞪着自己。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握一副弓箭,她吓得手一颤弓箭掉落在地,衬着微弱月光弓箭上的骷髅图纹正是梦中所见。
白归野看似极怒,大步走来,狠狠地一把将她拨开,将弓箭重塞回包袱,将包袱打好系在了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们真心待你们,而你们却总是要加害我们!”白归野冲着缩在墙角的谣叶儿大吼,原本棕色的眸子好象被黑暗衬成了荧荧绿色。
谣叶儿颤颤微微地缩在墙角,脸上挂着冷汗又或者是泪,“白大哥,没有,我没有要偷东西……你是我恩人啊,我怎么会偷你东西……是那东西在鬼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象让人牵引似的就把它掏了出来。”
白归野死死盯着她把话说,眼中仿佛能将人撕碎的凶意也渐渐淡了下去。五十年了,这里还是有太多的怨念,鬼王弓和夺魂箭会受感应而一起吟叫,师父听了也会称奇吧,他心想到。
“白大哥,我真没有想偷你东西,更别说加害你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可那东西邪气得很……”谣叶儿还在一边解释,那表情却真是无辜,看得让人怜惜。
“行了,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你了……其实这东西就是要卖给徐家的。”说到徐家白归野脸上猛狼般的凶情一现而过,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白大哥……你以后不要、不要再那么凶了,真的很吓人。”
“呵呵,不会的,我只是对坏人凶。”他冲她做了个笑容,就如同孩童一般。
“你笑的时候比凶巴巴的时候好看多了。”她也冲他笑着,天真的象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她探头望了望天色又说:“白大哥,天要亮了,我们走吧。”
的确,天空黑暗渐渐褪去,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般的白色,连天空那经年不散的阴云也渐现轮廓。
谣叶儿走近佛像,探身过去拿出自己不大的包袱便向屋外走去。
“等等,还不能去!”白归野突然说道。
她听到转身说:“天已经亮了!”
“是亮了,但要日将落山时才可前去。”白归野望着天空说得斩钉截铁。
“白大哥,不是说好了天明就走的嘛,你还让我在待一天呀。为什么非要黄昏是去呢?我要赶着出城回家的呀!”谣叶儿嘟起了嘴,满脸的不愿。
白归野没说话,他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抛给了她,那是一枚银元大小的龙血翡翠。
五十年前的徐家村周围的山脉上还会偶尔挖掘到矿石等物,但慕旻森林被毁后就再不听闻有挖到矿石玉物的事情,更不用说是这种稀罕之物,这五十年间恐怕无一人见过龙血翡翠现于世间。这龙血翡翠也并非真的龙血,只是它颜色诡异独特,世间万物竟无一色与之相似,加上它特别的稀少珍贵,所以便得名龙血翡翠,反正这世间也没人见过龙,更何况龙血呢。
谣叶儿接住抛来之物惊讶地无可言语,两支捧着翡翠的手竟在颤抖。
“够了吧,就算我买你一天时间。”
“……白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那意思,你是我恩人,我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只是天黑不好出城的了。”谣叶儿终于回过神说道,可手握翡翠却无奉还之意。
“拿着吧,反正我拿着也无用。”
她看看白归野又看看翡翠好象下了很大决心说:“那好吧,白大哥我陪你到太阳落山。”
白归野无奈地笑了下想,人啊,活着的目的,该说他们简单还是复杂呢,师父你说过人是最难琢磨的东西,但现在一枚翡翠叫他们自杀都没问题,贪欲啊,怕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了。
徐家城的白天特别炎热,但天空却不见阳光,尽是阴云,仿佛紧紧压着人头顶,夜晚又会突然转凉,阴风渐起,五十年了天天如此。最独特的还不是这些。每年4、5月城中隔几天便会起一次风,风虽不大但含有沙石,吹得城中土气纷纷、灰天暗地,五米之隔便不能识物,每年这时人们都会闭门在家,徐家城那时就如弃城、死城一般。年末年初人们纷纷烧香拜神,祈求来年天气转好但均无作用。
这一白天,白归野都不怎么说话,最多是到破庙后的荒地边走走,但袱再不离身。
谣叶儿也很奇怪这白衣男子,他如一股青烟,实在眼前却参看不透。她有时会跟在他身后给他说说家乡的事情,陪他在荒地边上走走,他有时会搭句话,更多是沉默。
这一天是平淡的,但谣叶儿几十年后都没有忘记这天白归野给她说了一个故事,或者说童话更合适,一个关于慕旻之森的唯美童话。他让她知道了一个那么美丽、那么和谐、那么无暇的世界。几十年后谣叶儿病疾将逝曾对自己的儿子说,如果我们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多好啊。
太阳落山了,天气一下就变得阴冷了,完全没有任何过渡。
“太阳下山了!白大哥,趁现在天还未全黑快走吧!”谣叶儿随着天暗也一下兴奋起来,不知是因为快回到家乡还是因为一块翡翠。
“恩。走吧。”
白归野走出破庙时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里依然荒凉,埋入土里的苹果没有长成大树。
五
“豆浆,新榨豆浆,热腾腾的豆浆嘞。”
“郭记炒货,瓜子香甜,大豆倍儿脆。”
“窦氏修锁,奇巧手艺,全城无双嘞。”
入夜的徐家城繁华未褪,不少摊贩正落力叫卖,行人逛走,不曾给他们一点儿笑容。青楼、歌苑灯红酒绿,尤显热闹,妖艳的女子带着暧昧的笑姿倚在门旁打量着来往的路人,寻觅着下一位客人。
“徐家城还是很热闹繁华的,”谣叶儿对匆匆赶路的白衣男子说道,她看了眼身旁的青楼歌苑,面无表情,“只是这繁华不属于我们。”
男子没有搭话,倒是也望了一眼身旁,身旁的喧扰之所照亮了一片街区,大红灯笼毫不吝啬地照透了空气,空气中尘土飞舞。
“其实这里也真是个天堂,有钱人的天堂,只是空气太脏。”谣叶儿继续自顾说道,也许她并不期盼回答。
“没有森林,什么都是浑浊的,”白衣男子突然说,“还是快走吧。”
谣叶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疑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便随之疾疾前行了。
又走了些许时刻,街周行人渐少,店门齐闭,竟似清幽之境。
“便是这里了,白大哥。”谣叶儿给白归野指道。
只见前方一扇朱红大门,门两侧分居两尊青灰石狮,门上大扁书道“徐家府”三字应着两旁的大红灯笼金光闪闪,虽不奢华但颇有大家气势。
难怪行人会渐少,想必一城之主家坻附近也无人胆敢滋扰。白归野向两旁望去,竟望不到府墙尽头,看来说它是城中最大不是妄语。
“谣姑娘,你先回庙中等我,我办完事就送你出城。”他看着她说。
“不了。白大哥,我就在这等你,你速去速回。”她毫不躲闪地看着他的双眸,他的眸子深邃难解,教人看不清神光,象是不见底、不通透的灰。
“那好吧。”白归野说完扭头就走,才走了几步又被谣叶儿叫住。
“白大哥,这是我奶奶传给我的护身符,你戴上它会保你平安。”她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石递给了他,她不知道为何这么做,但没有后悔。
白归野看了看系在了腰间冲她一哂转身向徐家府走去,隐然有种狡狼步于林间之势。
白归野在徐家府门前稍站片刻,单手撑住墙头稍一用力,整个人如燕子般跃过墙头立于徐家府后花园中。只见这偌大的花园中假山、绿树、茵草、红花、清泉、碧池、小桥一应具全。白归野一路走过无心欣赏,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奇迹不可能出现。
白归野对徐家府仿佛十分熟悉,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向深处走去,甬道尽头的小屋前林立着四盏羊皮灯,将之照得格外雅致。白归野扶了扶包袱毫不犹豫地推门迈了进去。
“徐卜烈!”白归野进门便冲进内屋向烛下看书的白发老者喝道。
“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徐家府!来人呀!”烛下老人反应极快,闻声便掩卷而起,手已摸向了床头的剑柄,虽然已不再高大强壮但苍劲的声音和眉宇间的威严却未受岁月磨损。
“没用的,中了昏睡诀,没有人会来。你不记得我了,那你还记得慕旻之森吗?!”白归野厉声问道,他浑身筋骨紧绷,手也摸进了包袱,双眼随体内真气运转竟变为了绿荧荧的颜色,昏黄的烛光下犹如宝石。
“慕旻之森……”白发老者双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谁知话音未落,长剑已经挥出,直取身前的白衣男子。
白影一晃,老者面前的屏障被剑气斩断,绘有万林之景的屏障碎为两块。白归野轻轻一跃躲过老者一剑,现身之时已近于老者身前。
四目相对,徐卜烈虽为古稀之年果断刚毅的眼神仍未被那满眼苍黄所掩遮,如果生于尘土飞扬的战乱年间也必是一代枭雄。
白归野劲臂一挥将老者的利剑打落,紧接前推一掌将老者击到了后墙上。一口浓血顺着老者白须流下,异常显眼,好似在哪里见过。白归野不敢多想跟身上去一脚踢折老者小腿,老人哐一声跪在了地上,撑着上半身的双臂在微微颤抖。
白归野掏出鬼王弓和夺魂箭,将箭抵在老者喉咙上。
白发老人看着白归野泛着寒光的绿眸说:“……犬神……犬神还未死吗?”那声音里的惧意显露无遗。
“犬神,犬神早就死了,慕旻却永远都不会死,愚蠢的人类,你已经忘记五十年前那晚漏走的犬神幼子了吗!忘记那血腥的一夜了吗?!”夺魂箭将满是皱皮的喉咙抵出了血,“你们杀了麒麟兽又将犬神乱箭射死,还割了他的头,慕旻之森成千上万的生灵啊,就这么被你们毁了!”夺魂箭又刺入些许。
“那你可知……可知徐家村着几百户人的生活……四面环山,出又出不去,进又进不来,村里人口越来越多,有些人家十几口人吃一只野兔……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眼看着人要活不下去了……咳咳……”几口浓血从徐卜烈白须间淌下。
“慕旻之森也再活不过来了!我们有我们的世界,你们有你们的天地,数百年来相安无事,为什么妄加滋扰!那么多生命没了!这支夺魂箭将你杀死后会让你的魂魄不全用不超生!为你们的愚蠢行为偿还吧!”巨吼下,夺魂箭眼见要将脖子扎个对穿!
“白大哥!不要啊!”谣叶儿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白归野抬头望去,手下却不懈半分,“你怎么进来了!开离开这!”
“我见你半天都不出来,又听见有巨大声响,便进来寻你,但府内又不见一人……白大哥,不要杀人啊。”谣叶儿见到这么个狼籍之景,看着白归野狰狞如猛狼的面孔吓得不轻。
“你又可知他杀了多少生命!”夺魂箭依然抵在喉咙。
“白大哥……我记得小时侯见我爹杀猪,那猪将死的样子让我作了很久的恶梦……千万不要杀人啊。”
“连你也在帮他吗?!”他冲她说。
“爷爷!”突然一个幼童从谣叶儿腿边挤了进来,见到自己爷爷浑身是血吓得大哭。
“孙儿!犬神杀我无妨,但请手下留情千万别伤我孙儿!”箭下原本奄奄一息的老人见到孙儿由一下恢复了神志。白归野不知为何施法没能作用于一孩童,此时也略为一怔。
谣叶儿见状急忙将孩童抱起,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白大哥,我不知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他,他再杀你,永无止境的杀戮,又有多少人要死啊!”谣叶儿仍在极力劝说,怀中的幼童挣扎着想下地,“白大哥,我没读过书,我不知该怎么说,我只是知道你是好人,也希望你永远都是好人。”她说着说着泪也滴了下来。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怎么流那么多血!你这个坏蛋,不要碰我爷爷!”徐卜烈的孙子边哭边喊。
白归野低头看了看手下的仇人,苍白的头发散乱着,挂满皱纹的脸上尽是血痕,白须华眉也染得殷红,夕日率领众人、拉弓挥刀的精壮汉子现在只是一个苍老虚弱、渴望自己孙儿生存的可怜老人,连那眼睛中的泠冽之意也变为求生的软弱。
生命真的脆弱,于谁都是。
“白大哥,你杀了他,这孩子以后怎么活呀,那余生一定是充满恶梦的。”谣叶儿怀中的孩童奋力挣扎,无奈竟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
群箭齐射、开肠破肚、砍割头颅,白归野着五十年间一闭眼便是满幕的血色,有麒麟的、有犬神的、有树木的,每天早晨几乎都是在冷汗中惊醒,那一幕怕是永不可抹。
白归野叹了口气,夺魂箭缓缓地退了出来,徐卜烈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向孙儿爬了过去,边爬边说:“孙儿……莫怕,爷爷没事……别怕,不哭。”
谣叶儿松了口气,软软地靠在了门边上。
“快走!”白归野收起弓箭拉着她就走,她看到他的眸子不再是绿色的了,拉着自己的手也不再冰冷,她浅浅一笑。
白归野拉着谣叶儿出了屋门暗运御风诀,眨眼间二人已立于徐家府墙外。
六
“不要说话,闭上眼睛。”白跪业继续驱动御风诀挟着谣叶儿片刻后已回到了城郊破庙前。
谣叶儿睁开眼睛还未惊叹怎么如此之快就便来到此地就已被面前男子泛青的面色、满脸的大汗吓住,“白大哥,你怎么了?”她忙问。
“没什么……没什么……歇歇便好了。”白归野边喘边说。他也未曾料到只是略微运用真气便会变为这样,难道曾有高人在徐卜烈府中布下过法阵?他转念想到徐府花园鹅卵石甬道的形状,又不禁出了层冷汗——那甬道的形状恰恰是师父曾提到过的裂妖阵的阵形,那裂妖阵专门吸取阵中之人的真气,尤其在阵中之人运用真气之时才尤为可怕,看来师父当初也不是危言耸听,刚才仅仅是伤了徐卜烈,自己身体便衰弱成这样,想必如果杀了他自己亦会暴毙。白归野这么想着,心底倒对那个女孩生出感激之意,毕竟是一个淳朴善良的女孩。
谣叶儿搀挽着白归野进了屋子,两人靠坐在墙边大口喘气,一个是疲惫一个是惊吓。
“白大哥,刚才真是玄,幸亏你没杀人,如果杀了人,那就变成坏人了。”谣叶儿忽闪着大眼睛说。
“变坏人?那那些坏人该不该杀?”白归野对眼前的女子也有了些许好感,说话语气也柔和了很多。
“恩……那些坏人可恨的时候真是希望他们全死光,但也都是生命,一个生命逝去是很痛苦的。”她边想边说,“白大哥,你非要晚上去徐府不也是不想杀多余的人嘛,所以你一定是好人,既然能为那么多人着想有为什么非要除去一个苍老的生命。”
“是啊,白天去会牵连很多人,这不还是把你牵连上了。”他笑笑,脸色依然苍白。
“白大哥……刚才在徐府你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她想起他们说起的犬神、麒麟一类的话而怯怯地问。
白归野低头想了想说:“我确不是凡人。”说完又将头转向窗外,层层心事浮了上来。
“那白大哥也一定是佛祖转世,你的心肠那么好。”她见他不说话了也不敢再多问。
“谣姑娘,天明我便送你回村,多待定不会安宁,如果不是……”白归野顿了顿,他本想说如果不是那裂妖阵使自己法术几近丧失便可今夜出城,但又一想到一个凡间女子天明后就会过起平凡无奇的乡间生活,也许会在以后的日子中偶尔想起他,又或许会将他全然忘记,既然这样又何必说那么多骇人之语,他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沉没许久,她仿佛在等他未说完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秀长深邃,仿佛龙隐之渊;他的鼻梁高挺而窄,宛如刀锋;他面庞消瘦,思虑凝重;他一袭白衣,清雅纯致。“白大哥,我要是回家能嫁个象你这么好的男人就好了。”她突然说。
他脸红了红道:“我有什么好,别胡说了,睡会儿吧。”平和温雅的声音染上了笑意,他忽而发现她红唇如花、贝齿胜雪,其实也是个美人,只是生不逢时,如果生在显贵之家,想必一生都会安逸舒适,只可惜生在了寻常之家,这美色倒成了祸根负担。
谣叶儿合上了眼睛。那白衣男子宏厚的喉音盘旋不散,但就在身边却总也触摸不到。这男子犹如从梦中走近自己的身边,但又象梦一样飘忽不定随时都会散去般令人心绪难平,是梦便会醒,天明之时他又会如风般掠过自己。不久后自己会有平淡如水的生活,与他的记忆会永远封沉在心底,开启时会心头一哂又或许永不触碰。谣叶儿合着的双眼中有一滴泪涌了出来,顺着姣好的面庞滑落,无迹可寻。
若说无缘,三千大千世界,十万菩提众生,为何偏偏与你相遇?若说有缘,仅仅一日一夜,又怎可奢望这仙凡之恋?
不要醒就好了。
白归野看向前方的黑暗,直叹命运奇妙。命运就紧紧贴在你背后,即使回头也无法看见,只是在无人察觉时牵引着你。如果没遇到她,慕旻森林的仇会报,可又能带来什么,只会让关于它的一切一切永远消逝,不留痕迹。森林之神你会原谅人类吗?你也一定不希望再见到杀戮了吧。
她睡得深了,头一歪靠在了他肩上,黝黑长发遮住了一片雪白。
就在这一夜,天空阴云散尽,月亮竟是浅蓝色的,晶凌透亮,一如五十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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