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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爱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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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7 20:36: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幕


中国西安

    从西安市中心往南方郊外移动,三个月前一群建筑工人原本正在为新建的大楼打地基,却意外挖掘出一座古墓。

    目前由北京大学考古系郭华教授领军的挖掘小组已经在那里围起一座基地,小心翼翼地处理即将出土的珍贵历史文物。

    沈羽菁头戴黄色安全帽,顶着艳阳蹲在地上。

    她手上拿着小刷子,神情专注,细心拂去青铜器上的尘土,依稀可辨识出铜器上印刻的铭文。

    今年二十五岁的她外型高挑亮丽,一双眼睛流转着妩媚的风情,相当迷人;大波浪的长卷发简单地绑成了一束马尾。

    虽然外型颇具时尚感,她念的却是考古研究所。

    沈羽菁来自台湾,原本大学念的是历史系,毕业之后随即到北京念考古研究所。即使这份工作吃力不讨好,有时候更可能花了大把时间只是做白工,但她还是乐在其中;因为她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就是为了寻找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存在,只要一触碰到这些古物,她就热血沸腾,一点也不会感觉到累。

    放下手边的工作,她稍稍伸了下懒腰,舒展僵硬的身子。

    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广阔无边际的黄土,虽然西安市中心已经非常进步繁荣,但在一些偏远的村落,还是显得相当落后。

    沈羽菁忍不住闭起双眼,遥想据今约三千年前曾经有一批人在这里生活,且建立了自己的国度与独特民情,那光景真令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触;像是跨越了时光之河,耳边仿佛可以听见他们此起彼落的声音……

    「找到了……」

    什么声音?

    沈羽菁蓦地睁开眼睛,感觉到有个很奇妙的声音,像是少年的声音,突然窜进她的脑海。

    「找到了……」

    又来了!

    沈羽菁抓紧双臂,不禁觉得毛毛的,心想该不会是撞鬼了吧?毕竟这里可是埋了古代人的尸骨,也许有些魂魄还遗留在此……

    「找到了……」

    到底是什么声音?为什么一直纠缠着她?

    沈羽菁不由得在心里默念起佛经,只希望可以驱走那怪异的感觉。这一行做久了,很多事是宁可信其有的。

    其实说穿了,他们只是一群穷酸考古学家,又不是来盗墓的,还得仰赖政府的微薄补助或是大企业的施舍,辛苦挖掘历史文物还被世人当成只会挖死人骨头,仔细想想还挺惨的。

    「找到了……」

    那声音似乎愈来愈清晰。

    沈羽菁不敢置信地东张西望,瞧见四周忙着工作的同僚都没反应,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怎么回事?她不解地蹙眉,感觉冥冥中那声音似是要引导她去某个地点,于是她决定循声移动。

    沈羽菁迳自往墓内前进,里头还有许多阴暗的角落待挖掘,只觉那声音随着她的移动愈来愈清楚响亮,直到她停在一处隐密的地点,声音才终于停止。

    就是这里?

    她纳闷地杵在原地等待,半晌都没再听到那声音。

    难不成有冤屈?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是要她替他去找那投胎转世的人?

    沈羽菁无奈地耸耸肩。既然人都来到这里了,她干脆打开随身携带的笔型手电筒,藉着微弱的光线四处搜寻。

    她低下身子,试探地抚摸这处的土质,没多久,立刻感觉到松软的黄土下面似乎埋有什么东西。

    这下可真引发出她的好奇心了。她用嘴巴刁着笔型手电筒,再用双手往下挖掘,没花什么力气就发现到一小块冰凉的、近乎透明的古玉。

    没想到真的有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手中青白色的玉佩形状似龙,浮雕细致,纹路华丽,润泽光华,顶端有个小孔,上头还有一点红色的、好像是血的颜色渗入……

    沈羽菁愣愣地凝视着玉佩好一会,感觉自己的手掌心正在发烫,心脏宛若打鼓般用力跳动,像要跳出她的胸口。

    仿佛见到了久违的恋人,她竟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郡主……」

    她耳边陡地窜进少年的呼唤,一阵晕眩感袭来,像是要将她带进一个迷离的梦境。这个到底是什么?又是谁遗落的?

    「羽菁,你怎么啦?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

    和沈羽菁一样来自台湾、正在念博士班的美君,突然从她身后呼唤她,她吓了一跳,一回神,反射动作地把刚找到的玉佩塞进自己牛仔裤口袋里。

    「没什么……」沈羽菁露出僵硬的表情。

    「真的没事?」美君狐疑地观察着她,总觉得学妹在说谎。

    「真的啦!怎么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沈羽菁立刻转移话题。

    「教授要听今天的工作进度报告了。」美君懒得继续追查她的异状,迳自转身走了。「快点去集合吧。」不忘再叮咛一句。

    「喔……」沈羽菁跟在美君后头往外移动,内心却震惊于自己刚刚的行为。

    老天!她刚才做了什么竟然把找到的古物私藏起来!

    这可是禁忌!要是被教授知道,别说是留在这挖掘小组内了,恐怕连学业都别想继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羽菁总觉得这应该是「她的东西」;这是她参与考古队以来第一次蹦出的念头,仿佛「它」一直在找寻她……

    虽然知道这想法很怪异,但她还是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举动。

    要是被发现可就惨了……沈羽菁一边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抚摸放在口袋里的玉佩,丝毫没有动摇想拥有「它」的念头。

    美国纽约

    「找到了……」

    叶竞宇睁开迷蒙的双眼,感觉好像有人附在他耳边说话,像是个少女的声音般轻柔,在呼唤着他。

    偌大幽暗的卧房内静谧无声,他以为是幻觉,想再合眼睡去,声音又来了。

    「找到了……」

    他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声音简直像是住在他脑袋里面,愈来愈清晰了,不断地说著「找到了」,但,究竟找到了什么?

    他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叶竞宇放弃继续睡觉的念头,高大的身躯坐起,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像个傻瓜似的朝空中喊:「找到什么?」

    当然没有人回应,只除了他脑中不断响起的「找到了」。

    这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到底是想告诉他什么?

    叶竞宇思索了一会,决定下床。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深蓝色睡袍,包裹住赤裸结实的身躯,感觉那声音似乎想引导他去找寻什么。

    叶家是台湾富可敌国的大财团,叶竞宇有好几个兄弟姊妹在分担经营父亲的庞大事业,他也就因此幸运的没有继承的压力,可以自由发展兴趣。

    有了父亲的财力支持,他在纽约成立了一家颇受好评的艺术馆,取名「OrientalChannel」。

    虽然才成立不过五年,却已经建立起知名度,专门展出具有东方特色的艺术品,是一个连接西方与东方的艺术通道。

    艺术馆在纽约第五大道上有三层楼的展览室,他自己则租下了四、五层楼当作办公室跟住家,在这座民族大熔炉的城市中过着悠游自在的惬意生活。

    叶竞宇走出卧房,少女柔和的声音带领他穿过宽大的客厅,来到他私人的收藏室门口;里头放的都是他不愿跟大众分享的宝物,一样样被珍藏在保全严密的防弹玻璃箱中。

    当他按下保全密码打开房间的门时,那声音却不见了,让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面对着收藏室中的大批无价珍宝。

    这是什么意思?你带我来,然后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

    叶竞宇扬起剑眉,酷帅的俊脸上有着一抹兴味,手臂环胸,眼神深邃地凝视着室内。他的好奇心已经被挑起了。

    「我就看看你想搞什么鬼……」

    他踏入室内,敏锐的双眼谨慎地审视着每一处角落、每一个收藏在防弹玻璃箱中的宝物,看是否有异状……

    这里有花费钜资从黑市买来的远古铜礼器,也有从拍卖场上光明正大购下的各朝代的瓷器、画作;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真品。

    他向来不在意价格,只在乎真假,要他便宜买个赝品来自欺欺人,简直是污辱他的品味。

    叶竞宇停住脚步,眼前的玻璃展示柜中出现了令他诧异的情景。里头放的是来自中国西周时期的玉佩串饰,是十多年前在中国山西省出土的,整组串饰由二十多粒玛瑙珠、精媒石、青料管组成,下接一块玉佩。

    青白色的玉佩透雕单凤,刻工精细,顶端穿孔,玉面上还有一醒目的红点痕迹,仿佛渗入了血迹一般。

    此时,那红点在暗室中微微发光,忽明忽暗,使周遭气氛显得异常诡谲。

    「是你在呼唤我?」

    他温柔地凝视那块凤玉;这可是他花费重金从一个香港人手中买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一见到这块玉,整颗心就怦跳不已,像是少男初尝情爱的心情,于是不顾对方开价多少,就执意买下了,至今「它」仍是他的最爱。

    「『找到了』是什么意思?」他喃喃自语,「难道还有另一块玉?」

    他听说最近在中国西安挖掘出一批西周时期的古物,难道这世上真有另一块和「它」配对的玉?

    玉佩仿佛在回应他的揣测般,红色光芒逐渐黯淡下来,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安静地躺在玻璃柜中。

    「是吗?真找到了你的另一半?」他柔声地说,心里打定主意,或许他应该亲自去找寻答案。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38:20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九十一年

    熊熊大火四处窜烧,丰飖跟着侍女仓皇地从密道逃出宫室。

    尧国的西方邻国蔩早已觊觎那块丰饶的土地,趁着春来雪融之际,举兵攻进城内。

    两国兵力悬殊,没几日,整座城池便被纳入蔩国版图。

    兵到之处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此时,周天子已经无力控制底下诸侯国的彼此征战、扩充势力;此时小国往往沦为大国的附庸,甚至完全被并吞。

    尧国正处于这种情况;尧侯被蔩君诛杀,斩首示众,而其子嗣也同时被一一斩杀,意要尧国公族血脉一个不留。

    唯一幸存者是年纪最小的公子丰飖,在母亲以性命相抵的掩护下,被侍女妆扮成女身,偷偷经由密道逃出城外。

    丰飖清秀的小脸因为不停奔跑而泌出汗珠。

    森林中依稀可听见那杀戮的声音,他的小手被侍女紧紧抓住,不断地跑着。

    回过头,看到远处天空飘着袅袅烟雾。

    他的国家灭了,他的亲人们都死了,他再也回不去他的家……

    侍女受了刀伤,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继续保护小公子。

    她终是不支倒下,倒在雪融的草地上,鼻间弥漫着青草香味,她累了……

    丰飖蹲下身,纯净的瞳眸安静地凝视着侍女;他知道她是他娘亲最信任的侍女,现在,连她也要离开他了?

    侍女抬起疲惫的脸,给他最后一抹笑容。

    「公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丰飖没有掉眼泪,面无表情,他的眼泪已经在亲眼目睹娘亲被士兵杀死的瞬间流光。

    侍女的呼吸渐渐停止,松开了她的手。

    她也死了,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只剩下他自己。

    丰飖跪在断气的侍女身前,恭敬地以头叩地。如果没有她的舍身保护,他不可能逃得出来。

    随后,他慢慢站起身,掏出戴在脖子上的串饰,这是他娘亲的遗物──一对龙凤玉佩。

    他仔细抚摸玉上精雕细琢的纹路,树梢掉落下的雪花沾湿了他的衣襟,清晨的初阳穿透树缝,照亮了他手上的一对玉。

    他的国家灭了,从今以后,他必须一个人活下去。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报仇血恨,让蔩君尝到跟他一样家国被毁的滋味。

    少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森林中,而远方,杀戮的声音依旧在城中如洪水般蔓延……

    「呵……」

    明明是一大早,沈羽菁却是频频打呵欠,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一天的工作还没开始,她跟美君正待在宿舍寝室内,等会又要到大太阳下挖掘,好不容易才偷了点休息时间。

    「怎么了?没睡好?」美君看她一眼,随口问道,双眼又回到网路上继续看新闻。

    沈羽菁转了转眼珠子,决定不吐不快,因为闷在心里实在太难过了。

    「学姐,你有没有作过很诡异的梦?」

    「梦?」美君挑起眉头。「什么样的梦?」

    看美君似乎有点兴趣,羽菁拉近自己的椅子,兴致勃勃地说:「我昨晚作了一个非常古怪的梦。我梦见我回到中国古代,看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他的父母亲被邻近的诸侯给杀了,整块封地被并吞,所以他只好男扮女装逃出来,等待报仇的时机……」

    美君听了她的描述,马上用一种「你很无聊」的眼神看着她。

    「想像力不错,可以写小说了。」她喝了一口放在桌上的果汁,双眼继续盯着电脑萤幕。

    「学姐,我是说真的!」羽菁抗议,「我作完梦醒来,全身筋疲力尽,好像刚刚真的在逃命一样。」

    美君翻个白眼。

    「沈羽菁,你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平常老是读古人的书、挖古人的骨头,所以连作梦都以为自己是古代人。」

    美君自有一番说词解释,但却无法说服沈羽菁。

    「可是,这个梦太真实了,好像真的就在我眼前发生过,不像只是一个单纯的梦……」

    她的眼神不自觉逐渐恍惚,梦境中的景致仿佛在她眼前重现,耳边似乎还传来杀戮的声音,由远而近……

    「羽菁,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觉得你的前世是那个少年吧?」

    美君依旧泼了桶冷水过来,毕竟她们做事一向讲求证据,灵异传说并非她们研究的范畴。

    完全被说中!

    沈羽菁默不作声,安静地喝了口手边当早餐的牛奶。

    其实,她还真这么揣测过。也许就像市面上那些叙述前世今生的小说著作一样,正好可以拿来解释她的梦境……

    但,身为一个事事讲求证据的考古学「生」,这样的想法实在不可取。

    「我又没这么说……」

    沈羽菁噘嘴,先闪掉了这个提问,接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拉了下美君的衣袖,小声说道:「另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我最近常听到一个很诡异的声音,是男孩子的声音,一直说著『找到了、找到了』,还叫我『郡主』,好像在跟我说话。」

    听到这里,美君已经感觉到很无奈,不得不叹气了。

    她伸手摸摸沈羽菁的额头,表情很认真地回应:「学妹,给你良心的建议,去看医生吧。」

    「学姐,你不相信我说的?」沈羽菁再度抗议:「我说的全是真的!」

    「是、是……」

    看美君敷衍的样子,沈羽菁也没劲了。但不管是怪梦或是少年的声音,都是她最近的亲身经历,可不是随便胡扯。

    尤其是昨晚的梦境,真的太写实了,整颗心就像被闷痛了似,直到清醒后都还清楚记得……

    到底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摸了一下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古玉。难道是这东西在作怪?以前待在挖掘小组也从没发生过这种「灵异」事件,但自从找到这块玉之后……莫非那名少年就是古玉的主人?他是不是想告诉她什么?

    沈羽菁兀自发愣中,突然电话铃声响起,美君顺手接起。

    「喂?」

    然后,她的表情立刻从懒散变得正经,连坐姿都跟着调整。沈羽菁一看她的反应,立刻猜到这通电话一定是教授打来的。

    「是是,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准备好,是……」

    接连好几个「是」之后,美君终于挂断电话。

    「教授打来的?」沈羽菁调侃一句。

    美君号称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郭华老先生。没办法,谁叫他是她的指导教授,就像掌控职员去留的老板呢。

    她点点头,接着露出烦躁的表情抱怨:「真讨厌!」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情?」沈羽菁懒懒地吃着早餐,依旧一脸无精打采。

    美君瞪她一眼,飞快地抢走她手上的食物,脸上转换成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要吃了,快收拾行李。」她说。

    「收拾行李?」沈羽菁愣住,「为什么?」

    美君不耐烦地翻个白眼。

    「教授要回北京办说明会,要我们跟着一起去帮忙。」

    北京说明会是针对此次西安古幕挖掘进度的发表,由于是德高望重的郭华教授主导,也由他负责对外说明,那么身为他的学生,当然无可避免的必须参与。

    「我们两个都要去?」

    「不然你以为只有我去受苦吗?」美君的眼神显得有些狰狞,显示她现在的心情很不爽。

    「好啦……」

    沈羽菁心知最好别再多说,强扯出笑脸,暗自咕哝。其实别说美君了,连她都不想去。旅途奔波劳累不说,加上还要随时随地被教授美其名是助理、实际上当佣人般的操,谁会有兴趣!

    她忍不住思忖:教授老爱磨她跟美君学姐,以前也老是要她们两个去帮忙,为什么不叫其他前辈去?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抱怨了,教授可没耐性等她们,到时候发火骂人,遭殃的还是她们。

    沈羽菁迅速收拾好简单行李,准备飞去北京一趟。

    叶竞宇一下飞机,踏上中国的土地,内心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激动。

    这数年间,他已经来来去去中国好几趟,从没感到过一丝陌生,相反的,仿佛连呼吸的空气都觉得熟悉亲切。

    虽说自小受西方教育长大,他却对古物产生兴趣,尤其是中国的文物,总让他爱不释手,心里更对这个文明古国充满向往,令他忍不住要怀疑起自己上辈子可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

    「馆长,郭教授的挖掘地点就在距离机场车程三个半小时的地方。」秘书小林敬业地提醒老板。

    「好,我们动作快一点,时间不多了。」

    叶竞宇点点头。这一趟拜访完全是突如其来的安排,纽约还有一堆事情等他回去处理。

    两个大男人立刻加快动作;而此时沈羽菁也在咸阳机场内,只不过她的目的地跟他们不同,她是要离开西安去北京。

    「快、快、快一点!要是没赶上飞机,等一下教授会杀了我们啊!」美君着急地加快脚步,往前冲冲冲。

    「学姐,你等一下啦,腿长的不要欺负腿短的。」平常少运动的沈羽菁追得好辛苦。

    美君忍不住翻白眼。明明两人的身高只差一公分,现在倒变成了借口。

    刚才她们趁着等飞机的时间,跑去逛机场的免税商店,逛着逛着,竟然忘了时间。要是没赶上飞机,教授一定会勃然大怒,又要开始念经了。哎唷!听他那标准北京腔的「经」,实在痛苦啊。

    「快点!」

    「好啦。」沈羽菁摆个苦瓜脸,卖力追赶。

    迎面而来的,是刚下飞机的叶竞宇跟秘书小林。

    「小林,你把郭教授目前在西安郊外的挖掘情况再跟我说明一遍。」叶竞宇目不斜视,专注的跟小林说话,根本没注意到沈羽菁。

    「是。」

    小林赶紧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本小手册,里头简单记录了一些工作资料,随即仔细跟老板说明。

    「郭教授一行人已经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西安郊外挖掘,收获很丰富。据说发现了三千年前的西周遗物,目前出土的包括十余件的铜列鼎、铜编钟,还有一批陶鬲与玉器……」

    叶竞宇一边聆听秘书的解说,一边露出满意的微笑。

    如果记录真属实,就不枉他亲自来这一趟了。或许那些挖掘出来的古物里头真有另一块玉佩。

    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他一定要得到手。

    就在叶竞宇跟沈羽菁即将擦身而过时——

    「找到了……」

    什么声音?沈羽菁愣了一下。

    「找到了……」

    谁在说话?叶竞宇停下脚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两人意料。

    沈羽菁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叶竞宇的方向移动,结实地往他怀中撞上去,姿势就像要投怀送抱一般。

    她顿时吓了一跳,不觉四肢僵硬!至今活了整整二十五年岁月,她还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

    叶竞宇同样感到诧异。虽然被女人倒追的经验不少,但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直接扑上来抱住他。

    鼻间流窜的是一股熟悉的气息,莫名的像要勾起某段深藏在脑海底端的记忆……沈羽菁抬起头,眼前是个外貌令人垂涎的年轻东方帅哥,四目相对之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会放电。

    心口不由自主地怦怦乱眺。她承认这男人很帅,胸膛结实的肌肉摸起来挺舒服的,但还不至于让她饥渴到要扑上去,更何况她正在赶飞机呢。

    叶竞宇凝望着女子年轻俏丽的脸蛋,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呈现与他不相上下的惊讶,令他心中莫名涌起一种怀念的感觉。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有终于重逢的浓郁思念?就好像他找她已找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忘了流逝的时间……

    「小姐,你还好吗?」他柔声开口问道。

    「好,很好……」沈羽菁露出尴尬的笑容。糗大了!一点都不好。

    真丢脸,幸好以后不会再见面,不过,他长得这么帅,也许该跟他要个电话什么的。

    沈羽菁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黏住了似,竟然无法跟他分开。

    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沈羽菁用尽全身力气,硬要将自己从男子身上「拔开」。

    叶竞宇也试着移动身体,察觉到跟陌生女子之间好像有种奇怪的吸力,紧紧吸住彼此。

    到底怎么回事?叶竞宇也同样使力挣脱,终于,两人脱离了彼此的身体,同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脸。

    虽然不知道出了啥事,但总算重获自由了。

    「辛苦了。」沈羽菁开玩笑地调侃一句,他也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两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蓦地,又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同时从彼此心中窜起,满满地充塞住胸口,几乎要冲口而出……

    「找到了……」

    「找到了……」

    又是那个声音!

    两人同时四处张望,发现对方也有同样的动作,心里不禁起了疑窦,难道他(她)也听到了?

    「你……」

    「你……」

    才想问出口,却立刻被打断。

    「羽菁,你在搞什么?!慢吞吞的,飞机都快起飞了!」美君急匆匆跑过来将沈羽菁拉走。完蛋了,教授一定会气到中风!

    沈羽菁边往前快步移动,边回头望着陌生男子,内心油然生出莫名的依恋,好似舍不得跟他分开似。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难得遇上优质帅哥吧,谁教她周遭都是些埋首研究的伟大学者,根本碰不到能让她心动的男人。

    应该留下他的名字跟电话的,实在太可惜了……

    「馆长,你有没有事?」

    目睹一切发生经过的秘书小林表情尴尬地插话,提醒一脸怔愣的叶竞宇。跟在他身边两年多,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为女人失了神。

    「没事。」叶竞宇反应过来,摇摇头。

    刚才,他竟然有股冲动想追上那名陌生女子,留下她的联络电话,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严重的失落感在胸口不断蔓延,仿佛错失了珍贵的宝贝般。

    也罢,如果有缘,自然会再相逢。

    叶竞宇甩开杂念,跨步离开机场。

    「郭教授有重要的事必须去北京一趟,真的很对不住。」负责接待叶竞宇的是研究生刘伟,他充满歉意地说:「叶馆长,不管您有什么问题、什么需要,只要我们做得到,一定尽力。」

    「没关系,这一趟本来就决定得太匆促,我应该事先联络好才对。」

    叶竞宇谦逊地说。这是他的疏忽,没料到在挖掘期间郭华竟会离开基地,也才会因此而错过。

    既然郭华已经去北京了,那么接下来……

    叶竞宇不禁陷入思索。其实这一趟来他也只是想实际看看挖掘的情况,顺便从出土古物中找寻是否真的有另一块玉佩。他相信那少女的声音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但她到底想要带领他找到什么?

    他忍不住对刘伟提出要求:「刘先生,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们挖出古墓的地方?」

    「当然没问题。」刘伟没半点犹豫,频频点头,立刻去准备车子载贵客前往挖掘处。

    叶竞宇在考古界相当有名。据说他非常有眼光,收藏很丰富,也很肯花钱赞助学者的挖掘研究,如果他愿意出钱资助他们,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竞宇不是笨蛋,一眼就看出刘伟殷勤招待他的目的,也不以为意。

    对于这一类的考古工作,他的确非常乐意出钱赞助。倒也不是想从中牟利,只是真心地想尽一份心力,有点像是老天赋予的责任;何况他老爸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也想靠着他沾点文化气息,他算是帮他做点有用的事情。

    叶竞宇跟小林在刘伟的陪伴下前往了挖掘基地,一路上尘上飞扬,刺眼的阳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亲自来到墓地参观过后,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墓地的确挖掘出不少珍贵的古物,却没有他要找的另一块玉。

    难道是他听错了,少女的声音只是幻觉?或者是他搞错了,他要找的东西根本不在这里?

    叶竞宇踏着黄沙上地,小心翼翼地不去破坏工作人员所做好的记录。即使人在此处,内心的迷惑依旧得不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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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38:31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八十九年

    这一年,荥公、咢侯两诸侯打了十多年的战争,终于进入了和平谈判。咢侯特地派遣使者前去荥国赠送一只珍贵玉璧,作为友好之礼;荥公也对来使以盛大飨宴加以款待。

    宴会极为奢侈铺张,仿佛要对咢国使者夸耀荥国的强盛富裕,使用的是昂贵的器皿,优伶们奏乐歌唱,身着华丽衣裳翩翩起舞。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注一)

    悠扬的箫笙伴奏,荥国众臣热烈地饮酒用餐,庆贺即将到来的和平。

    厅堂中,荥公最宠爱的小女儿荥姬引来极多赞赏惊艳的目光。

    她年方十一,肌肤白皙胜雪,眼眸明亮,容貌柔和清丽,知书达礼,身处父亲众多艳丽妻妾中,丝毫不掩她青春动人的少女气息。

    她一双盈盈美目正专注凝视眼前的舞者,她们曼妙的舞姿与身段随着每一踏步、每一呼息,与乐音紧紧相呼应。

    其中,一名相貌绝艳出色的少女完全攫住荥姬的心神,她的步伐轻灵,乌黑发丝随舞飘扬。

    烛光摇曳,少女的身影如梦似幻,宛若从天而降的美丽仙子。

    荥姬目不转睛,少女似乎也感受到她的视线,黑白分明的眼瞳与她遥遥相望;她眼中的不驯像是一团火焰,令荥姬的心口紧缩了下,令她口干舌燥,少女仿佛挑起了她内心一种莫名的情绪……

    这名少女舞者便是从尧国逃出的小公子丰飖。原本他流落街头行乞,后来因为清秀的外貌而得到艺团的收留。

    从此他男扮女装,成为一名舞者,跟着艺团周游列国、四处流浪,伺机等待复仇的时刻。

    丧国的悲痛让他显得少年老成,眉头间总锁着一层浓浓忧郁,但此刻,蛰伏心底的柔情却悄悄被挑动。

    眼前荥国小郡主的娟秀美貌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他忍不住怦然心动;她眸中流露着的温柔光芒,夺去他片刻的呼息,他坚定的舞步顷刻间紊乱了。

    宿命的相遇强迫他暂时停留,他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上天的讯息……

    音乐声停了,荥姬眼见少女舞者跟随其他舞者预备退下,心中蓦然冲动地做出决定。

    「父君,能否赐女儿一样礼物?」她轻声开口,转向父亲要求。

    荥公眼中满溢着疼爱之情,温柔地说:「荥姬,你想要什么?」不管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荥姬渴望的双眼缓缓转至少女舞者身上,她要她。

    她要留住她,留在她身边。

    早晨,秘书小林陪着老板叶竞宇在饭店用早餐,却发现老板精神不济,脸上还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迷惑表情。

    「馆长,你怎么了?」小林边吃早餐边关心地问道。

    难得来中国,他选的是传统的烧饼油条配豆浆,正吃得津津有味,准备等会再去多拿几个小笼包。

    叶竞宇一身休闲打扮,修长的身体舒适地坐在椅子上。他吃的也是中式,只不过食欲不佳,面前的馒头夹蛋根本没碰几口。

    「昨晚我作了一个诡异的梦。」他淡淡地说,漂亮的眼睛显得黯淡无光,眼窝甚至浮现浅浅一层黑影。

    「诡异的梦?什么梦?」这下小林可好奇了。据他观察,老板一向不信鬼神灵异之说,即使平时接触的都是些先人留下的遗物,也从没有那方面的困扰,难不成真让他撞见了什么?

    叶竞宇想了一会,露出无奈的表情,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记得梦境中的—切。

    「一个古代少女,长得非常端庄美丽,让人看了有想写诗的冲动……」回想起昨夜的梦境,他的眼神迷蒙,脑海中牢牢刻印着少女的脸庞,她唇边甜美的笑痕令他心灵悸动。

    清晰的容貌像是从记忆深处涌现,仿佛曾经相识……

    小林停住吃食的动作,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老板谈论起那个梦境时,竟然流露出迷惘的表情,简直像个初坠情网的少男,这怎么可能会是平时悠游在女人群中怡然自得的老板!?

    「馆长,你梦里的古代少女大概几岁?」他忍不住接着问。

    叶竞宇愣了一下,还真的仔细思索起来。

    「感觉好像十一、二岁。为什么问?」他也很好奇。

    「没什么……」

    小林尴尬地摇头,心里却暗自担忧:莫非老板有罗莉塔情节,喜欢小女孩,所以晚上才会梦到……而且,还念念不忘……

    叶竞宇见他脸上怪异的神色,就料到他大概又在胡思乱想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这个日本籍的秘书有时候想像力确实出奇丰富,习惯就好。他伸手掏出放在外套内袋里、装着凤玉的盒子,思忖。

    自从离开美国,他一直把这块古玉带在身上片刻不离,来西安这一趟旅程最主要就是为了找寻是否真存在着另一块玉。

    莫非昨晚作梦是因为这块古玉?在美国时他并不曾作过这种诡异的梦,难道是「它」想告诉他什么?

    在他耳边响起的少女声音……梦境中少女迷离的笑容……胸口仿佛被牵动了绵延千年的思念情绪……这—切是否都和他手中的古玉有关?

    或者,跟他自己有关?

    叶竞宇专注地凝望着盒子里摆放的古玉,精雕细琢的玉面上那一点血色像是隐藏了数千年的谜团,等待后人挖掘出其中的秘密。

    「小林,我们吃完早餐立刻去北京,我想马上见到郭教授。」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原本他跟小林准备赶回美国,不过想了想,既然都来了,也许他该亲自去见郭华教授一面,谈一谈他诡异的经历,顺便询问古玉和梦境的关联,以及是否还有另一块玉的存在……

    小林本来以为他们已经要回美国了,有点讶异老板决定临时去北京。不过,他也不好质疑老板的决定,于是点了点头。

    「是,我马上订机票。」

    来一趟北京,如果不上长城可就白来了,这著名的景点几乎是每个外来观光客必到之处。

    西安周朝遗址说明会在北京大学举行完毕之后,隔天,主办单位紧接着招待几位中、港、台的学者与政商名流畅游北京的历史古迹。

    沈羽菁和杨美君身为郭华教授的助理,自然而然成为免费的地陪,陪着贵宾们去参观包括紫禁城、天安门、北海公园……其中当然不能错过最能彰显中国悠远历史的万里长城。

    长城最早可以追溯到距今两千多年前的秦始皇,这个中国的始皇帝统一中国后,全面修筑北方城墙以抵御异族,从此历朝君王逐渐加强、加长、加深这条防线,绵延至今。

    郭华教授向来很享受这种社交场合,也乐在其中,就连一些来游览的外国游客都围绕在他身边,听他侃侃而谈。

    倒是他的两名跟班沈羽菁和美君整场都得露出快僵掉的笑脸,偶尔还得详细为人解说疑惑,真是累坏了。

    尤其对平时运动量就不足的沈羽菁来说,这根本是一件苦差事。她望着眼前那仿佛永远爬不完的阶梯,心已经凉了半截,双腿发软。

    「学姐,我快不行了……」

    她哭丧着脸向美君求救,后者露出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爬长城可没别的方法,就只能靠双腿。

    「走快一点,否则依你的速度,天黑了都爬不到一半。」

    美君残忍地提醒一声,随即加快脚下的速度,一下子就把脚程慢的沈羽菁远远抛在后面了。

    「学姐……」

    这没良心的学姐竟然就这样抛下她。

    眼看美君的身影愈来愈小,没了力气的沈羽菁索性赖坐在阶梯上吹风,懒得动了。

    其实登长城端看自己的体力、耐力,如果真的不能负荷,倒也无须强迫自己,否则隔天就等着全身肌肉酸痛。沈羽菁向来不会勉强自己,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登上最高点的野心。

    今天的运气还不错,天气很晴朗,风吹来也挺凉爽的……

    她到北京念书快一年了,这边的天气跟台湾差别很大,夏天倒是差不多闷热,冬天还会下大雪,不过最讨人厌的就是沙尘暴,它一来,天空就灰蒙蒙的,还得戴口罩。

    沈羽菁喝着矿泉水,双眼不停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观光客,里头多数是东方面孔,也有不少西方人。

    两千多年前的老祖宗一定想像不到当时为了防御目的而建造的长城,会在未来成为观光用途,甚至因此而大发利市吧?

    等休息够了,沈羽菁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准备追上教授他们,免得到时候没见到她人影,以为她又去哪里打混。

    「找到了……」

    沈羽菁转过身,正想继续爬阶梯,突然又听见了那少年的声音。当她正感到疑惑时,迎面忽然吹来一阵猛烈强悍的怪风,不仅吹乱了她的头发,还吹得她脚步不稳,身体摇晃。

    怪的是她看四周其他观光客对这阵怪风竟毫无反应!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受影响似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羽菁无暇多想,现在她光要顾着平衡自己就很困难了。

    她拚命地试着站稳,偏偏身体却像被莫名的引力吸住了般,一直往后倾倒。

    最后,她整个人往后倒下。她几乎是绝望地闭上双眼,想到这长长的阶梯,可以预见自己这一摔,下场会有多悲惨……

    然而,这阵风并没有让她摔下层层叠叠的阶梯,而是让她撞进了一个正往上爬的男人怀中,他结实可靠的胸膛立刻成为她牢固的靠山,紧紧将她拥入,沈羽菁鼻间蓦地窜进一股熟悉的男人味……

    又是那种让她仿佛坠入梦境中的气息,很怀念很怀念的感觉……

    「小姐,你想找死吗?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有多危险?」

    男人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训斥意味;她还埋在他胸口,纤手抓着他身上穿的浅色休闲衫,感觉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很耳熟,难道……是她认识的人?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沈羽菁充满歉意地抬起头,与男人四目相对,霎时两人一起发出惊呼。

    「是你!」

    「是你!」

    沈羽菁瞠大双眼,眼中映着的正是那张在咸阳机场偶遇的俊帅脸庞,不仅因为他漂亮的黑眼睛令她过目难忘,他身上的气息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莫名感受,彷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不过,怎么又是在这么难堪的状况下与他相遇?老是对他「投怀送抱」,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叶竞宇心中的惊讶与她不相上下,怎么也没料到竟会在北京的长城上与她再度邂逅。

    其实打从上一回在机场匆匆一瞥,她的倩影已经烙印在他心头,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悸动,仿佛两人早已相识。

    他来北京是为了找郭华教授,谁知到了北京大学,才知道他人正在长城,想说干脆也来看看这千年古迹,却没想到攀爬阶梯的过程中耳边忽然又响起少女的声音,接着吹来一阵怪风,这名陌生女子便摔进他的怀抱。

    他们之间是否真有一种莫名的引力牵引着彼此?

    叶竞宇和沈羽菁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眼光,才意识到彼此的姿势有多暧昧。这一回,两人的身体又被紧紧黏住了,好像舍不得跟对方分开似的。

    沈羽菁露出尴尬的笑容,暗中试着扯离自己的身体,她的双手服贴着他胸膛结实的肌肉线条,不禁心跳加快,他们不过是曾经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她对他竟然产生了遐想……

    叶竞宇同样为她身上散发的馨香所深深吸引,她诱人的性感红唇令人想一亲芳泽,他得压抑住心里的冲动,才不至于吓坏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女子,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们还挺有缘的……」

    不管那神奇的力量从何而来,叶竞宇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跟美女黏在一起的感觉。

    「是啊……」

    好不容易跟他分开了,沈羽菁抚平身上微皱的衣服,暗忖:每次碰到他,她总是出糗,这种缘分真让她好气又好笑,说不出来该不该期待。

    叶竞宇看着她深邃的棕色眼眸,仔细端详她的模样,她的肌肤白皙胜雪,眼眸绽放的光芒竟让他联想到他梦里的小公主……

    怎么可能!这一定是错觉,是哪个梦让他印象太深刻……他不禁嗤笑自己荒谬的念头。

    「你的口音不像内地人,是观光客?」他试探地问,想多认识她。

    沈羽菁爽快地点头。

    「嗯,我是台湾人,来北京念书。你呢?也是来观光?你的口音听起来也不像内地人喔。」她笑着调侃他。

    叶竞宇听了,微微一笑。

    「我来谈生意,因为有点空闲,所以就来长城逛一逛……其实我也是台湾人,不过小学时就移民美国了,因而中文并不是那么流利,你应该听得懂我说什么吧?」

    「原来是ABC。」她瞅着他,眼里充满笑意。「依ABC的标准,算不错了,能听啦。」

    他们周遭依旧是来来去去、一群群嘈杂的观光客,古迹跨越了时空的距离,留下先人们的历史见证,留待后人们用一张张照片追思缅怀,然而此时此刻,萦绕在叶竞宇和沈羽菁心中的,只有对方的身影。

    明明是陌生人,激动的心情却像是找寻了彼此几千年,终于在今生今世相遇。

    为什么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有一种想要拥抱对方的冲动,不想再跟对方分开,而想要永远留在对方身边?

    这样奇怪的感觉一时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或许只能归于命运的安排,安排他们的相遇。

    「你……」她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吗?

    「你……」他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想法?

    两人同时想开口询问对方的名字,手机却在同时响起,将他们的思绪同时拉回现实。

    由于太过专注,沈羽菁差点被手机的声音吓得跳起来,她赶紧闪到一边接电话;叶竞宇则皱起眉头,恼怒这不识相的电话铃声。

    「羽菁!」沈羽菁的手机传来年老的喝斥声。

    「教授!」

    听到郭华教授的声音,沈羽菁赫然才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一见到叶竞宇,她根本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着他。

    「你在哪里?怎么没见着你?」

    「我……」她低声嗫嚅:「我有点累,所以休息了下……」

    「休息?我不是带你们来玩的,快跟上!」

    「是!」

    沈羽菁在教授严厉的训斥下,悻悻然挂断电话,心想,最好趁老先生还没发火前,赶快跟上去。

    她转身,想跟叶竞宇说话,却发现他还在讲电话,她不好打断他……她望着他伟岸的背影挣扎,虽然心里有着遗憾,却也只能放弃这一次的邂逅,赶紧加快脚步离去。

    「真的?!你遇到日本的雕刻家山本映见,他愿意在我们馆里办个展?」叶竞宇听着手机那端从纽约传来的讯息,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还在洽谈?我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搞,不过他是日本目前最有代表性的艺术家,想办法说服他,我们愿意提供最好的条件……他今晚就回东京?」叶竞宇思索了一会,说:「既然如此,你留下他在东京的联络方式,我亲自找他谈……好,我在亚洲的这一段时间,纽约的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

    叶竞宇跟艺术馆的经理莉莎通完话,回身想再跟沈羽菁攀谈,却发现她人已经不在了。

    他梭巡着四周,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心里一急,想出声找人,却赫然发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竟然又错过了!

    叶竞字忍不住懊恼地捶了下长城墙壁,这是第二次失去认识她的机会。还会有第三次的偶遇吗?

    郭华教授研究室内的两排书柜上摆满了书籍、期刊以及各种参考资料,虽然有些乱,但仍可看出条理。

    另外,四周也摆了一些古色古香的饰品。据说他对玉石很有兴趣,果然在他书桌上看见了一对精雕细琢的玉熊,还有一副玉屏风,叶竞宇锐利的双眼马上就看出其非凡价值。

    此刻,他跟郭华以及小林围坐着一张古董茶几,郭华特地为两个国外来的访客泡茶,还拿出久未使用的陶制茶具,小小的室内缭绕着清新的茶香与茶点混杂的芳香味。

    「叶先生,小林先生,喝喝看,这是道地的乌龙。」

    郭华开心地招待他们。他老早就听闻了叶竞宇的大名,也曾去过纽约的「OrientalChannel」参观过,对于叶竞宇出钱出力赞助考古挖掘,又不遗余力在国外推广东方文化相当感动,因此相当乐意与他坐下来相谈。

    叶竞宇品尝盖杯里的乌龙茶,边闻茶香。清新香味扑鼻,喝了口热茶,甘而圆润,的确是好茶。

    「叶先生,你们特地来北京找我有什么急事?」郭华也不罗嗦,直接切入主题。他已经先接到刘伟的电话,通知他叶竞宇曾经跟他错身,却没想到他竟然一路追来北京,可见得应该有要事。

    叶竞宇放下茶杯,俊脸面露微笑。能不废话当然最好了,他自己也讨厌浪费时间。

    「郭教授,我已经参观过您在西安进行的挖掘工程,有样东西我想请您亲眼过目。」

    叶竞宇从西装内袋拿出他装着古玉的黑盒子,递到桌上放好。

    郭华看他脸上谨慎的表情,知道这里头的东西应该价值不菲,因而战战兢兢地打开精美的黑盒子,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块珍贵的青白色凤形玉佩,仔细观察上头细腻的刻纹,可以得知这不仅是真玉,还有着一定的历史年代。

    「这是……」

    郭华不禁怦然心动,立刻起身去拿放在办公桌上的放大镜,仔细地观察这块古玉,每个小细节都舍不得放过。

    这块玉佩应该是几十年前从山西省挖掘出来的西周晋朝古墓里的古物之一,他曾经在文监上看过,不过传闻被盗走了,流传到某个商人手上,原来就是叶竞宇。

    「郭教授,我希望您能特别留意,这次的古墓挖掘可能挖掘出另一块玉佩,跟这一块是一对的。」

    郭华听了,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叶先生,你怎么知道还有另一块玉佩?」

    「直觉。」叶竞宇态度笃定地回覆。「一种我无法跟您解释清楚的感觉。这块玉来自西周年代,而这回您挖掘的正是西周年间的古墓,我相信您应该可以找到另一块跟它相配的玉佩。」

    「感觉啊……」

    郭华忍不住失笑,坐进办公桌后的旋转椅。

    他的背往后靠向椅子,双手摩挲着冰凉的玉佩,爱不释手。这块玉毫无瑕疵,美极了,尤其上头那滴宛若血般的红点让它又增添一股神秘的色彩,如果真有另一块占玉,他也想亲眼看看。

    「叶先生,我们这一行不讲感觉,只讲证据,没东西就是没东西。」他坦白地说。

    「我知道。只是希望如果郭教授有任何可能的发现,都能立刻通知我。」这也是叶竞宇来此最主要的目的。能得到第一手、最快的资讯,不被其他同好捷足先登,如果真有另一块玉佩,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得到手。

    这回,郭华真笑了出来。

    「叶先生,我不敢给你担保,我只是率领其中一组团队,还有陕西省的考古研究所跟着呢。」

    叶竞宇眼眸眯起,修长的十指交缠,落放在茶几上;小林一看即知,这是老板打算开始谈生意的动作。

    「郭教授,这次的挖掘也许要投入很长一段时间,国家的资助应该撑不久,我很乐意提供一笔赞助费。」

    叶竞宇用眼神示意秘书小林,小林动作迅速,很快掏出支票簿,写出一笔这类场合惯常用的数字。

    郭华接过支票,上头的数字的确很让人动心,可以让他们的挖掘小组整整一年不需要担忧经费问题。

    「郭教授,这是代表『OrientalChannel』的赞助,我对这次的挖掘很有信心,应该可以发现数量丰富的古物,所以我打算持续资助你们三年。」

    三年?!郭华一听,皱起眉头,心中越想越不对劲。

    坦白说,做这一行,苦的就是只要没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挖掘工作往往就会功亏一匮;现在才刚刚开始,就有这么雄厚的金主帮忙,一定可以顺利进行下去,但他对于叶竞宇赞助的目的却存有疑惑。

    不过是一块古玉而已,值得如此大手笔的投资?

    况且,谁知道收下这笔钱之后,后续会不会有什么不当或不法的要求。依郭华平日的行事风格,向来最厌恶将古人遗物做这类商业交易,因为那大大贬低了他们做学问的价值。

    「传闻果然是真的,叶先生对考古研究真的不遗余力。」他冷淡地回道,将支票放回桌上。

    「不过,我刚才已经说过,挖掘古物之事并非我一人可以决定,恐怕我不能给叶先生任何承诺。」

    小林听了郭华的回应后很是讶异,不相信这世上竟有人不受金钱的诱惑。叶竞宇却明显感受到郭华的态度,看来用金钱利诱这一招并没有发挥效果,只好先按兵不动,等待机会再出手了。反正,他不收,还是会有人收的。

    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他一定要寻到另一块古玉。

    既然相谈没有结果,叶竞宇也就不打算多逗留,等会还得赶飞机去日本拜访山本映见呢。

    「既然教授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的工作。郭教授,再见。」

    小林将支票收回口袋,跟叶竞宇一同起身,郭华依恋地望着手中的珍宝,只是,再怎么舍不得,也得物归原主。

    叶竞宇小心翼翼地将黑盒子收回外套内袋,那虔诚的动作彷佛对待唯一的珍宝似的,让郭华不禁越发感到好奇。

    据说这个神秘的「OrientalChannel」馆长收集了世界上不少的奇珍异宝,不知他是对待每个收藏品都如此小心呵护,或者这块玉佩对他有特殊意义?

    甚至还特地为了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另一块古玉千里迢迢来到中国找他,不只如此,还想出一大笔钱赞助?

    他的行为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两名访客都已经离开研究室了,郭华仍陷在深思中,脑海里深深烙印了那块玉佩的模样,怀疑是否真的还有另一块古玉跟它成对?叶竞宇到底凭什么知道?

    据他所知,那块玉佩出上之后,经过分析,只晓得应该是西周年间某位王公贵族所拥有,却找不到任何史料记载其模样,叶竞宇的直觉究竟因何而来?

    门口响起敲门声,打断他的沉思,美君跟沈羽菁随即进了研究室。

    他们来找教授讨论何时启程返回西安。看到茶几上摆了茶具跟茶点,心里都很好奇是谁来访,竟可以让教授这般大阵仗招待?

    「教授,刚才是谁来了?」沈羽菁直率地问。

    「『OrientalChannel』的馆长。」他淡淡地说。

    「叶竞宇?!真是『OrientalChannel』的馆长叶竞宇?」见教授点点头,美君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我一直很想亲自见他一面,告诉他我好喜欢『OrientalChannel』!」

    前年,美君去纽约旅游,还特地要求导游带她去一趟知名的艺术馆「OrientalChannel」。她完全被馆里兼具现代与古典、融合东西方文化的设计所折服,没想到平时鲜少曝光的馆长叶竞宇竟然来到了北京大学,甚至十分钟前还在教授的研究室!如果她们早个几分钟来,就可以亲自见到他了!美君对此懊恼不已。

    沈羽菁倒是不像她反应那么激烈,虽然她也知道纽约的「OrientalChannel」很有名,尤其再加上美君充满崇拜的夸张形容词之后,简直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过,她觉得任何事还是眼见为凭,哪天去了纽约再去逛一逛,也许会有机会遇见那个神秘的馆长也说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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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38:59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八十七年

    仲夏之际,亮丽的艳阳照耀着平静无波的溪水,水面闪烁粼粼波光。

    荥国城外的溧水边,一名纤秀的长发少年全身赤裸地浸在冰凉的溪水中,深邃眸子远眺秀丽的山光水色,阳光晒得他露出水面的肌肤发烫,沾了水珠的俊容却露出忧虑的神色。

    他的手紧握着颈上悬挂的一串玉坠,仔细凝望玉面上精致的雕刻。

    丰飖停留在荥国已经两年。自从被荥姬留下后,他成了伺候她的侍女,成天闷在宫室内。

    今日天气晴朗,日光灿灿,荥姬带着一群侍女到城外赏花、游玩,他总算逮到机会喘口气。

    丰飖今年已经十五岁,逐渐远离少年的身形,长成了男子结实的躯干。他心知自己不可能永远扮成女人,继续待在此处迟早会被拆穿,到时候可能他还没机会报仇雪恨,就先死在荥国了。

    如果要逃,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溧水距离荥国边境不远,等其他人发现他失踪,他已经逃到了另一个国家……

    无声无息地,一抹纤细的身影来到溪水边。

    荥姬身着华丽衣裳,脸颊嫣红,唇畔含笑,纯真眸子兴致盎然地凝望眼前秀丽的山光水色。

    她平时身处戒备森严的宫廷,难得有机会能到宫外游玩,悄悄摆脱身边的侍女和侍卫,独自来到溧水边。

    风儿吹动她的裙摆,吹起她颊边乌黑的发丝,吹来远处淡淡的花香,她宛若一只飞出笼外的鸟儿,尽情地展翅。

    人人羡慕她高高在上,集父君宠爱于一身,却不知她内心憧憬的,只是无拘无束的生活。

    繁复的宫中规矩,无时不刻紧跟身旁的侍女、侍卫,高墙遮挡了她渴慕自由呼吸的奢想,只有在这短暂的时分,还给她没有束缚的轻松。

    荥姬蓦然停下脚步,岸边的一袭藕色衣衫引起她的注意。她好奇地上前低身捡起衣物,抬起头,望见溪中少年的身影。

    他的裸体沐浴在阳光下,肌肤闪烁古铜色泽,荥姬原本想转开眼,却被那熟悉的身影所吸引,忍不住再回头仔细看清他的模样。

    她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不敢置信眼前所见,少年竟是她留下的舞者丰飖!「她」竟然是个男子!

    荥姬手中的衣物落下,丰飖闻声回望,发现不知何时荥姬就站在溪水边凝视他,眼神充满震惊。

    四目相对,时间凝滞,周遭的空气变得冷飕飕,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两人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丰飖屏气凝神,身体动也不动。

    荥姬眼中除了惊讶,还揉合了其它复杂的情绪。

    不论是谁揭穿了真相的面纱,预告的都是两人即将的分离……

    「她」不过是一名舞者,又有什么好舍不得?但「她」却是她生命中第一个坚持留在身边的人,只是怎么也料不到,她的坚持从一开始就错了,她错在不该为「她」着迷、被「她」蛊惑,甚至为了可能被拆穿的事情感到悲伤……

    「郡主!郡主!」

    僵持的气氛中,隐隐约约的,不远处传来侍女寻人的呼唤声。荥姬从惊愣中清醒,低声且急迫地说:「快上来穿上衣服!」

    丰飖怔愣,意外她竟不打算揭穿他的真实身分;在她的催促下,他匆忙上岸穿衣。

    荥姬头一回清楚见着男子赤裸的躯体,那一瞬,她赶紧转过身,俏脸燥热,染上一抹羞红。

    他一边穿衣,眼眸偷觑着荥姬娇小的背影,发现她一对纤巧的耳朵都红透了。

    荥姬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即使回到宫内,一切照旧如常,留给丰飖满腹的疑窦。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替他隐瞒。为什么?

    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不趁机逃跑?

    继续留下,岂不等于把性命交到荥姬手上,任由她处置?

    夏日已近尾端,丰飖驻足宫廊,倾听飒爽的南风吹拂过庭园,骚动的心情似乎再也压抑不住……

    怎么又来了……

    沈羽菁从床上清醒,双眼瞪着宿舍的天花板,下铺的学姐美君睡得正熟,还发出均匀的呼息声,在静谧的夜半听起来格外清晰。

    现在几点了?

    她看了眼床头闹钟,深夜一点多……

    竟然又梦到那名俊秀少年,这回还出现一个外貌秀丽端庄的古代少女,从她浑身高贵的气质判断,似乎是某国的公主或郡主,他们之间流动着暧昧迷离的气氛,令她胸口闷闷的,莫名感觉有点痛……

    沈羽菁深深吐一口气。好烦!难道又是那块古玉搞的鬼?

    她烦闷地从床上坐起身,拿出用丝巾仔细包裹好、藏在枕头底下的龙形玉佩。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这块古玉,且随身携带。不只因为害怕被别人发现,也直觉这块玉对她很重要,必须珍藏好;她说不出原因,那种感觉就好像烙印在她的灵魂中,无须理由。

    她打开丝巾,玉面上似血迹的红点微微发光,一明一灭闪烁着,在黑暗的房间中显得异常诡谲。

    沈羽菁看着玉佩发愣,觉得愈来愈无法解释自己的经历。

    自从捡到这块古玉后,周遭似乎有些事情起了变化,而且是她无法掌握、控制的,而她也只能任由这些事情暗地里进行,影响她的生活。

    「你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她轻柔地抚摸手中的玉佩,喃喃低语。玉佩的光芒逐渐消失,恢复成往常一般,安静地躺在她手掌上。

    干脆明天回西安后,再偷偷地把它放回墓地里,假装是自己刚刚发现,然后交给教授,就这样甩掉它……

    沈羽菁努力思索可以摆脱这一切诡异事件的可能性,不过,她内心却同时有另一股强烈的反对力量阻止她这么做。最后的结论是,她弃械投降了。

    她没办法丢下「它」不管,不管自己身上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好或坏,她只清楚知道抛弃「它」就等同割下她的心头肉一样。她想好好守护住这块玉佩,直到她能把一切疑惑解开。

    此刻,沈羽菁毫无睡意,清楚自己再躺下去也无法入睡,干脆下床,换好外出服,认命地把玉佩带在身上。

    她悄声离开宿舍,决定骑脚踏车到外头溜达,总比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好。

    深夜近三点,叶竞宇定出酒吧,同来的朋友克里斯早已勾着一名艳丽高挑的女子,得意洋洋地先一步离开。

    克里斯来自香港,专门转手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从中抽取佣金过活,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叶竞宇就是靠他的介绍才买到那块凤形古玉。今晚两人难得聚会,叶竞宇主动提起自己奇异的梦境以及怀疑可能有另一块古玉的存在,克里斯也答应帮他打听,注意市场上是否有流传那块玉。

    「就算真的有那块玉佩,你真的很想要?」克里斯仿佛在试探他,眼神闪动光芒。

    「我要。」叶竞宇抽着菸,眼神迷蒙,口气笃定:「不管花多少代价、什么手段,我都要定了。」

    「那块玉真有这么高的价值?」

    克里斯经手过的珍奇瑰宝不少,古玉虽然值钱,但对于像叶竞宇这般的高级收藏家,应该还有另一层意义存在。

    叶竞宇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能找到另一块玉佩……只是一种感觉,我觉得我一定要找到『它』,不管要花多久的时间,我一定要找到。」

    克里斯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光看他。

    「竞宇,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在恋爱?」他调侃地说。

    叶竞宇笑了出来,眨眨眼睛。

    「也许你猜对了。」他这般回应。

    谈笑间,时间很快流逝,克里斯跟美艳女子离开酒吧后,虽然也有不少姿色颇佳的女人前来搭讪,但叶竞宇今晚却没什么心情玩一场短暂的男欢女爱,尤其明天还得搭飞机去日本。

    他走出酒吧后,独自在深夜的北京街道上闲晃。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回饭店休息的欲望,也没有特定想去的地方,只是凭着直觉往前走,想转弯就转弯,想过马路就过马路。自从离开学校出了社会,他已经好久没能这么率性地走自己想走的路了。

    他的人生看在别人眼中算是顺畅吧。

    家境富裕,从小到大念一流的私立学校,从没为课业成绩烦恼过,更是情场得意,事业顺利,活到至今三十岁,他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挫折。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想,他的生长环境也给了他过多的限制跟压力,他的选择其实不多,也曾经因为现实考量而放弃过可能的幸福,偏偏想找人倾吐苦水时,还会被当成发无聊牢骚。这样说起来,他真的算幸运吗?

    今晚的心情好像特别有感而发,竟然感伤了起来。叶竞宇自嘲一笑,在路边停下,手掏向西装口袋,他突然想抽根菸。

    然而,他才刚拿出口袋里的菸跟打火机,没想到角落蓦地窜出一个瘦小的黑影撞上他。

    「对不起。」衣衫破烂的少年惊惶地看他一眼,匆匆说了声抱歉,随即跑掉。

    叶竞宇看他匆忙的模样,立刻警觉地摸了下口袋,shit!皮夹果然被摸走了。

    「嘿,站住!」

    他立刻迈开脚步,想追上那少年。皮夹内有些重要证件,他明天就要离开中国,不想因此而耽搁行程。

    扒手少年相当熟悉这区域的大小巷弄,小小的个儿四处钻动,叶竞宇如果不加快速度,一下子就会失去他的踪影。

    叶竞宇追得满头大汗,那人影却像是从地球上蒸发掉了似。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当他跑出一条小巷子时,一辆脚踏车正从马路右侧过来——

    「啊呀,好痛!」

    叶竞宇没追到人,倒是撞到一辆行进中的脚踏车,女车主惊叫一声,立刻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暗夜中,叶竞宇原本只顾着追小偷,没注意到女车主的相貌,直到这一刻,他瞥了她一眼,怔愣住,竟然又是——

    沈羽菁怎么也想不到,这么晚出来骑脚踏车也会出「车祸」,而且还是从巷子里突然跑出来,简直像是专门要给她撞似的。正想破口大骂,却在见到对方脸孔的瞬间,嘴巴张大——

    「是你!」

    「又是你!」

    两人同时出声,互相伸手指着对方,两张脸孔同时夹杂着惊愕与惊喜。一次又一次巧合的碰面,是否串起了命运的联系?

    「原来你在追扒手,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蠢蛋,自己来撞车。」沈羽菁笑着调侃身边的男伴。

    「幸好你骑的是脚踏车,要是机车的话,我就要进医院了。」叶竞宇摸摸胸口,脸上装出余悸犹存的表情。

    「欸,搞清楚,是你的错喔。」沈羽菁立刻撇清责任。

    「是,我知道,是我自己去撞你的。」叶竞宇根本不打算追究,身上只有点小擦伤,他毫不在意。

    何况,如果不是这一撞,他也没机会再次遇见她,或许还得感谢那名小扒手的促成。

    虽然遗失证件的确恼人,但能因此与她重逢的喜悦已经掩盖掉了心里的不快,只是苦了被吵醒的小林,希望他可别在背后诅咒他这个老板。

    沈羽苦笑得很开心。虽然脚踏车有点磨损,手臂上也有些擦伤,却都比不上可以跟他再度邂逅的欣喜。

    她真的没想到竟然还会在北京碰见他。这一次,就算天塌下来或是大地震来袭,都要先问到他的电话再离开。

    两人此时正坐在叶竞宇住的饭店内大厅的沙发上聊天,四周静谧,只除了他们愉快的声音。

    洋溢的气氛是意外相逢的惊喜,还有那种无法解释、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想我们是不是上辈子欠彼此不少钱,才会老是碰在一起?」沈羽菁年轻俏丽的脸上闪现一抹调皮的神色,在叶竞宇眼中显得很迷人。

    「不如说是前世相恋、却没结果的情人,所以不放弃今生再在一起?」

    叶竞宇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不过很快地他又耸耸肩膀,坦承道:「其实我不信前世今生,我不信人跟人的相遇是天注定,我比较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人可以为自己创造机会。」

    他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很令沈羽菁心动。她喜欢他身上的气息,不是古龙水的时尚味道,而是一种淳厚的纯男性气味。

    「你……有没有女朋友?」这一回她直接问重点,可不想再像前两次一样因为错过而扼腕。

    叶竞宇因她直爽的问话而有点意外,但随即摇摇头说:「没有,我正在找寻我的Ms.Right。」

    「真的?」

    沈羽菁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欣喜,眼睛发亮。「我也刚好在找寻我的Mr.Right,现在我们更有缘了。」

    叶竞宇望着她直率真诚的眼眸,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发展。

    依照以往他跟女人交往的模式,彼此看对眼了就是热吻,然后不多废话的直接上床。

    他从没认真谈过恋爱,跟任何一个女人从来不曾超过一个月以上的「长期」关系,因为他不喜欢被束缚,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值得他为她放弃自由……

    但此刻,他心里却很迷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眼前的女子。

    他可以诱惑她,反正他早就在饭店订了房间,可以立刻带她上去,享受和她的美妙肉体交欢,然后隔天醒来,大家各过各的生活,谁也不干涉谁。

    但是,他心里却强烈地拒绝这种想法。他不想跟她上过床后就变成陌生人,他想要的是更亲密、更持久的交往……

    这念头蹦出的瞬间,就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简直吓坏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根本不认识她,就已经想跟她认真地发展感情?实在太荒谬了,这根本不是他的个性!

    或许,过去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他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现,他愿意为她成为一个对感情忠实的男人,只为她付出全部,因为她就是他的Ms.Right。

    沈羽菁坐在沙发上等了老半天,她以为叶竞宇会说一些话来继续维持热烈的气氛,或者对她表达一些好感,然后她就可以顺势要到他的电话,接着……会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但他却沉默,且露出烦恼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她自作多情?其实他对她根本没意思?

    沈羽菁大惊!不行,先抢先赢,她已经好久没对男人心动了,绝不能让他轻易跑掉。

    「你有没有笔?」

    她鼓起勇气打破沉默。现代女人脸皮要厚一点,倒追不羞耻,让心动的男人落跑才可耻。

    听到她的声音,叶竞宇蓦然回神,霎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发呆,心里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这还是头一回他在女人面前失态。

    他递给她一枝钢笔,她接过后,迅速拉来他的右手,打开他的手掌心,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跟电邮。

    写完后,她将钢笔还他。

    「你刚才说,你觉得人不应该只等待命运的安排,应该为自己创造机会,我也有同感。」

    叶竞宇望着掌心上娟秀的字体,以及她眼中朗朗的笑意;他无从拒绝这美丽的安排,与她的相遇或许真是他人生自由的终结,他却甘之如饴。

    他柔声说:「名字,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名字?」她想了一下,说:「叫我Anna。」即使对他有好感,还是小心为妙,她说出自己的英文名字。

    「Anna?」

    「嗯,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她反问。

    他扬了扬眉毛,说:「既然你是Anna,那我就当king吧。」

    沈羽菁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说:「好冷的笑话。」

    接着她掏出手机,开心地说:「国王,给我你的电话号码,也许哪天我半夜睡不着觉想骂人,可以call你呀。」

    「随时欢迎。」

    他微笑,说出自己的电话号码。沈羽菁输入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他。

    「我的手机可以照相,我们一起拍个照,怎么样?愿意吗?」

    她的眼神充满期待,而他不想拒绝。

    「我的荣幸。」他说。

    得到应允,沈羽菁大方地起身,走过去跟他挤同一张沙发。

    她手拿照相手机,两人一起对着镜头摆pose,有时一起乖乖正襟危坐,有时一起调皮扮鬼脸,嘻笑的声音甚至引来饭店服务生的提醒。

    亲密的肢体接触并未让两人感到不自在,反而有一种熟悉的自然……只是,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代表着他们即将分离。

    沈羽菁的脚踏车就停在饭店外头的人行道上,叶竞宇陪她一道,她骑上车,望着眼前风度翩翩的男人。

    最终,她仍不知道他真正的姓名,甚至他的职业,但她并不在意;她对他的了解虽那么少,却仿佛有一种认识了他一辈子般的熟悉。

    不知道她身上被施了什么神奇魔力,竟令她对他如此执着、如此深信、如此依恋?他们之间甚至连一个吻都没有……

    「你今天还会待在北京?」她轻声问。

    他摇头。

    「我要去日本谈生意,之后就回美国,应该有一阵子不会来中国。」

    她脸上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这么说来,他们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面。相隔两地的感情总是特别脆弱,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薄弱到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要call我喔!」临走前,沈羽菁不舍地说,骑车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晨曦照射的街道上。

    时间匆匆过去,天色微微发亮,北京的清晨已经到来,路上逐渐出现人潮,叶竞宇一整晚没睡觉,却丝毫不觉得疲累。

    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沈羽菁离去的影子,直到她完全消失。

    他们之间甚至连一个吻都没有,他却对她恋恋不忘、情难自抑,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他觉得自己正像个小孩一样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身上的气息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她的眼睫、她的脸颊、她的唇畔、她的笑靥……她的一切都让他眷恋,让他想念。

    也许他不信命运,却无从解释从她眼中看见的自己,内心的感动像是思念了数千年,跨越了数千年的时空终于与她相会。

    因为认了真,所以才害怕失去,这或许正是他以前处理感情总是云淡风轻的原因吧,但现在他已经失去控制的能力。

    他不希望跟她的关系只需要一阵风吹过即消失殆尽,他希望的是更实在、能握在掌中让自己安心的关系。

    叶竞宇望着手掌上她留下的字迹,觉得每一回和她道别,都会让他怅然若失,仿佛往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似。

    飞回西安的飞机上,沈羽菁精神不济,频频打盹;坐在她身旁的美君却不打算让她好眠,拚命骚扰她。

    「沈羽菁,坦白从宽,说!昨晚你半夜溜出宿舍到底做了什么坏事?」美君咄咄逼人的问。

    「什么……」沈羽菁迷迷糊糊呢喃,突然被吵醒,头脑一时不大清楚。

    「告诉我!」

    美君一张大饼脸凑近她,那表情就像个探人隐私的狗仔队记者。「整个晚上都没回来,是不是有艳遇啊?」

    会意过来美君到底想知道什么,沈羽菁揉揉眼睛,心想该怎么敷衍过去。

    「这个嘛……」

    「不说?」美君眯起眼睛。「不说我就……」

    她作势倾身向坐在前座的郭华教授,一副想当爪耙子的模样。沈羽菁没辙,赶紧拉住她。

    「好啦好啦。」真受不了,这么喜欢听八卦喔。

    「快说,你最近有点怪怪的。」达成目的,美君露出可爱的笑脸。

    「喏,给你看,昨晚的艳遇。」

    沈羽菁把手机递给她,秀出叶竞宇的照片,一边解释昨晚的遭遇,美君一看照片,立刻惊为天人。

    「天哪,真的好帅!」

    她望着合照中那张眉目俊朗、英气逼人的帅哥,羡慕到想流口水,为什么那个帅哥不来找她撞车?

    「他叫什么名字?」美君兴致勃勃追问。

    沈羽菁转了下眼珠子。「国王。」

    美君愣住。「啊?什么?国王?」

    「因为我是安娜嘛。」沈羽菁吊儿郎当的耸耸肩,美君脸上出现三条黑线。

    「沈羽菁,很冷耶。」受不了的冷。

    「呵呵……」她当然知道啦。

    「他做什么的?」

    「不知道。」这个,沈羽菁也不隐瞒。「我只知道他好像来中国谈生意,应该是商人,不晓得做哪一行。」

    美君的两道黑眉毛几乎要挤在一起了。

    「沈羽菁,你跟这个男人混了一整晚,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你到底在干嘛?」难道干瞪眼一整晚?

    「就天马行空聊嘛,反正我也不是很care他是做什么的,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也说不定。」如果结果真是这样,她一定会很后悔没强拉他去开房间。

    美君摸摸自己的嘴唇,试探地问:「有接吻吗?」

    沈羽菁摇头,美君翻白眼。可想而知,那也就没「更进一步」了,真是暴殄天物的笨女人。

    「总有留电话吧?」

    沈羽菁点头。「早就输进手机里了。」

    这下美君总算乐了。

    「顺便给我一份。」她想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沈羽菁一把抢回手机。

    「给你干嘛?」

    美君叹息。

    「亲爱的学妹,我身为你的好学姐、好姐妹,是担心你的安危,害伯你被男人的外表给骗了,到时候克制不住去一夜情,染上性病、爱滋病,到时我可以帮你跟这个男人讨回公道。」

    「好学姐、好姐妹,我太感激了,不过依照优质男人的比率太低这点,为兔日后反目成仇,就算是最好的朋友都要提防的,对不住了。」

    「沈羽菁,我是你学姐!」

    沈羽菁赶紧闭眼睛假寐,当作没听到美君的威胁。

    开玩笑!她都没把握追到他了,怎么可能给自己多制造一个情敌?不行不行!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他在街上偶遇?

    想着他,她真的在睡梦中作了个短暂的美梦……

    而另一架飞往日本东京的飞机上,有个男人正陷入跟沈羽菁同样的沉思……

    叶竞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凝望窗外静谧晴朗的天空,心思却想着Anna秀丽的眉目,即使秘书小林不断在他耳边报告关于日本雕刻家山本映见的最新消息,他却一丁点都没听进去。

    小林察觉到老板的恍惚,干脆放下手边的资料,暗忖老板最近的状况似乎愈来愈怪异。以前老板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专心一致,现在却老是分神,眼神缥缈,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馆长,你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林忍不住问。

    突然在深夜把他叫醒,紧急协调办理一些重要证件,害他差点急白头发。

    叶竞宇回神,口气淡然地说:「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我遇到小偷。」

    「小偷?难道连心也被偷走?」

    小林难得会调侃老板。叶竞宇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小林说的没错,他是连心也一起被偷走了。

    每回见到Anna,总让他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是久别重逢的怀念。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他们也不过才见了三次面,会有这种感觉实在很诡异。但两个人能在短短几天内连续碰面,该说是偶然?是巧合?或者真是命中注定?

    他拿出放在西装内袋的黑盒子,打开盒盖,凝睇盒中青白色的凤玉。一切就是从这块玉开始,难道是这块玉牵引了两人的缘分?

    这将是什么样的缘分?是否会有结果?

    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也在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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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3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八十七年

    秋风瑟瑟,吹去夏的气息,捎来秋的凉意。

    荥姬纤白的十指轻轻拨弄面前的古瑟,细弦发出典雅的乐音,与她柔美的嗓音唱和,谱成动听的天籁。

    一排侍女安静地站在她身旁随侍,个个面露沉醉。荥姬的歌喉远近驰名,加以娟美秀丽的容貌,早有不少邻国的公子前来求婚。荥公近来正因为考虑要如何从中挑选一个最适合小女儿的丈夫而伤脑筋。

    不过,眼前荥国出现一个比选亲家更严重的危机——位于南方的强悍蛮族突如其来进犯,荥公亲自领军,和几个将士正率领大批兵车前去迎击,目前输赢未知,生死未卜。

    荥姬蒙胧的眼眸穿过窗棂,外头种植的大片竹林染上了橘红色夕阳光芒,灿烂耀眼。

    更远处,烟雾在天空中冉冉窜升。

    战乱频仍的年代,没有一个国家能长治久安,战事早已成家常便饭,即便不招惹他国,也会被他国以莫须有的理由攻掠。

    叮!荥姬手中的弦蓦然断了,她怔愣,望着自己的手指和那根断弦。

    这……莫非是不好的兆头?

    「郡主……」侍女见着荥姬苍白的脸色,不禁上前慰问。

    「你们退下,我想静一静。」荥姬眼神凄楚,遥望远方的烟雾。

    侍女们不敢违抗郡主命令,纷纷退出荥姬寝室。

    她身为荥国郡主,像是国家的筹码,即使父君如何疼爱她,终究还是必须用她巩固与另一国的关系。

    她没有半点选择,也无法拒绝。

    每回争战总让她提心吊胆。若是这一仗输了,那么她的命运又会是如何?

    娇弱的身影斜倚窗边,直至日落月升,仍是动也不动。

    天边一朵黑云掩盖了月亮的光华,夜风吹来远处的花香味,荥姬眉头深锁,陷入愁苦不安的哀思;为了荥国百姓的将来,也为了自己未知的命运。

    黝黑的室内突然亮起烛光,一抹顽长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便伴着她。

    「飘,你怎么没退下?」荥姬诧异地凝睇身旁站立的俊影,丰飖清秀的眉目蕴含着关切。

    「郡主……」他斟酌着用词,眸光一反以往的淡漠,显得清亮温柔。「君主一定会胜,请您宽心。」

    丰飖一眼看穿荥姬的忧愁,他曾亲身经历过国破家亡的滋味;当年他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童,亲眼目睹娘亲被杀害,只能跟随侍女仓皇逃出,那种无力感深深烙印在他心中,难以忘怀。

    此刻荥国遭到蛮族侵袭,荥姬除了暗中祈祷胜利外,其它亦无能为力。她的痛苦他感同身受,油然而生一股同病相怜的哀戚。

    她的年纪比他小……丰飖望着她稚嫩却哀伤的容颜,心微微抽痛;他们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主宰,被迫承受超龄的沉重责任。

    荥姬听到他关怀的话语,心中却是暗暗讶异。

    丰飖的性格内敛,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很少对人表现出情绪,此刻他却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心,这让荥姬颇意外。

    当初只是因为被「她」绝美的舞姿所吸引,想将「她」留在身边,却没想到「她」竟然是男儿身……

    在他身上,究竟还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美丽如女子的男子,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人仅仅只是望着他,就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从他眼中那抹理解又怜悯的目光,她仿佛得到了一丝安慰,毕竟这世上有人懂得她心中的无奈。

    「飘,你从没问过我为何饶你一命。」

    荥姬的目光清澈,荡漾着温柔眼波,幽微的烛光拉长他们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颤动着。

    在她柔媚的眼瞳中,丰飖感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不管未来的命运如何,仿佛此刻时间已为他俩暂停,永远停留在这平和的瞬间。

    为何没问?他思忖着。

    有些事情并不需要问理由,因为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就像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何要留下,但他就是留下了。

    荥姬始终等不到他开口,他的心思总是深藏心底,莫测高深的眼神令人看不透、摸不着,让人迷惑,却又深陷其中……

    「郡主,我军胜了!」侍女们收到使者传来前线胜利的消息,匆忙闯进荥姬的寝室传递这份好消息。

    荥姬蓦然回神,急追问:「父君赢了?」

    瞧见侍女满脸兴奋,肯定地颔首,荥姬终于松了一口气,顿时满室骚动高昂的情绪,就等主君回城大肆庆祝。

    喧嚷中,荥姬望向驻足在角落的丰飖,他如往常一般依旧静默不语,丝毫未受到周遭欢乐气氛的影响,唯有唇畔淡淡一抹笑意泄露了他的宽心。

    她的心悄悄浮动,与他的目光在烛焰幽暗的光芒中交会。

    窗外,夜空密布的黑云已经散去,月儿柔和的光辉普照大地,也照亮了她未明的情愫……

    叶竞宇辗转醒来,头痛欲裂,感觉像是宿醉一样难受。

    问题是,他根本没碰酒!真不晓得这症状从何而来。

    已有好几天不曾出现的梦境又来纠缠他,这一回,他感到心脏微微抽痛,随着少女愈见娇美的笑容,他的心痛越发强烈。

    他下床,从床边的小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

    头痛,心也痛,比生病还惨。

    叶竞宇无奈地坐回床沿。昨天刚从东京回到纽约,总算谈好了日本最受瞩目的雕刻家山本映见在美国的处女秀,谁知才高兴没几小时,就因为一个梦而打坏了心情。

    真不晓得该怎么办!那块古玉又不是现在才到手,已经珍藏了好几年都没事,怎么最近一直发生些诡异的事情?

    脑海里蓦然窜出Anna的倩影,难道……她跟他不断的巧遇,真是那块玉的牵引?

    如果真是如此,那是为什么?她跟这块玉有什么关联?

    愈深入思考,头愈痛。叶竞宇觉得自己私下揣测没有任何意义,也无法解决问题,不妨去找心理医生谈一谈,或许真可以帮他解梦。

    想至此,他忍不住无奈苦笑。他竟然也有需要找心理医生的一天!一个月以前,他是绝不可能相信这种荒谬的笑话的。

    可惜目前并没有二十四小时的心理咨询,就算想找医生倾诉,也得先预约时间。

    叶竞宇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约朋友出去聊聊,结果打了几通电话,不是手机关机,就是正在跟女人在床上做运动,能跟他「正常」对话的朋友保罗还在夜店跳舞,频频暗示他,他没空多说话。

    挂断电话之后,叶竞宇把手机扔到一边,平躺下床,漂亮的眼睛瞪视着天花板,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出去找家店喝点酒,然后跟某个女人共度春宵。

    但他却提不起劲。他明白这样并不能解决心中的苦闷,他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倾听并且了解他的人。

    不是医生,却愿意了解他,了解这诡异的经历……

    那些朋友大概也没几人会相信他的话,很有可能会建议他去找心理医生,他唯一想到能诉苦的对象似乎只有……

    叶竞宇脑中再度窜出Anna的倩影,莫名地竟将她和梦中的少女影像相叠,虽然她们的相貌迥异,但给他的感受却是如此相似……

    似乎从初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怀有同样的感受;她身上散发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如此亲昵,他们并非真正陌生……

    叶竞宇从床上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机察看。他早已记录下当时Anna留给他的手机号码跟e-mailaddress。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如果是她,也许她会相信,相信这样古怪的梦境似乎想对他透露什么讯息。

    随即,他打开电脑,决定写一封电子邮件给她。

    比起用电话交谈,他觉得信件更能清楚表达他的想法。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封电子邮件,虽然一开始就谈自己的梦境有点奇怪,但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也是他的直觉,希望不会有错。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萤幕上逐渐出现字迹——

    安娜,你相信梦吗?

    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中国古代的公主,她的模样栩栩如生,就像真的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样……

    叶竞宇望着自己打好的几行字,不免觉得好笑。

    不知道Anna看到这封信时会有什么表情,该不会把他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从此列为拒绝往来户吧?

    实验室里摆放着已出土的古文物,一件件分门别类贴好标签,等待监定人员进一步的分析。

    沈羽菁双手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青铜器上的污尘,铜器上头刻印着密密麻麻的铭文,等待日后专家的解读。

    她一边清理,忍不住一边分析上头的文字。

    透过解析这些铸刻的铭文内容,可以一探距今三千年前的古代社会现象,目前所知最长的铭文是清朝出上的「毛公鼎」,有近五百字。

    「羽菁,吃饭了。」

    美君离开自己的位子,走到沈羽菁身旁,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在这里泡了一整个早上,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饭时间,她早就饿坏了。

    「喔,好。」

    沈羽菁随口应一声,两眼依旧盯在青铜器上,上头的铭文已经完全攫住她的注意力。

    美君不在意地耸耸肩。她已经摸透了这个学妹的个性,一旦她对某件事入了迷,就算用力拖也拖不走。

    沈羽菁丝毫没察觉到美君跟其他同事都已离开实验室,依然沉迷在手上的古物中,直至检测到一个段落,才感受到肚子已经受不了的发出抗议声。

    「哇,这么晚了,该去吃饭了……」

    她看了一下手表,环顾四周,赫然发现整个实验室中竟然只有她一个人,不禁低声抗议。

    「学姐好过分,都不叫我一声……」她咕哝着抱怨,完全不记得刚刚美君已经来叫过她了。

    沈羽菁先伸展四肢,接着在离开实验室之前,习惯性的检查一下电脑,看看有没有新的邮件。稍微浏览过后,发现竟有一封叶竞宇寄给她的信件。

    「是国王!」她眼睛一亮,看到邮件署名king,俏脸立即露出开心的笑容。

    其实她一点都不看好相隔遥远两地的男女能发展出什么恋情,不过她内心还是有所期待。

    毕竟他给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以前她从没对任何一个男人执着过,就算分手了,也很平淡,从没伤过心,连好朋友都觉得她很残忍。

    她无从解释那是什么原因。说真的,有时候分手甚至让她觉得解脱;她只是顺应他们的追求,想说谈谈恋爱也无妨,但他们却总是抱怨她太冷淡,根本只是在应付,她却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恋爱的感觉,所以才会那么冷淡。

    也因此,一次又一次的分手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谈恋爱。

    现在才终于明白,原来那只是因为没遇上「对」的人。

    一旦遇上了,根本不需要去判断到底是不是「他」,因为当时内心已经完全被他所占据,所思所想唯有他一个。

    是的,她想他,就是想他。

    偏偏没有任何借口打电话给他。昨晚她苦思了一整晚的话题,原本打算打越洋电话或写封信跟他哈啦,没想到他的信倒先来了。

    哈,看在你这么热诚追求我的份上,我立刻回信给你!沈羽菁一脸得意地看着电子邮件。

    这是什么?梦见古代中国公主?

    沈羽菁读完整封信后,不禁陷入沉思。

    叶竞宇的信中虽然只简略地描述自己的梦境,情境却跟她最近作的梦非常相似。

    辽阔的山林景致……男扮女装的落难公平……公主唇边甜美的笑痕、低吟歌声……两人之间暧昧难解的情意流动……这不正和她的梦境如出一辙?

    他竟然也梦到了!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特殊含意?

    为什么两个陌生人会梦到相似的梦,而且又老是碰在一起?

    沈羽菁忍不住质疑起那一次又一次的巧合邂逅。那……真只是巧合吗?

    她掏出那块随身携带的古玉,仔细地抚摸上头精致的雕痕,缓缓地,梦中少年的身影从脑海窜出,不自觉竟与叶竞宇的身影重叠了。

    这画面令她吓了一大眺,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种联想。

    心跳愈来愈快,她不禁揣测,或许叶竞宇正是那个可以帮她解开一连串疑惑的关键也说不定。

    就试试看吧。

    一边想着,沈羽菁迅速敲着电脑键盘,回信给他。

    国王,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约个时间一起上视讯聊天室见面?其实,我也作了类似的梦……

    待信一寄出,沈羽菁深深吸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在冲动之下好像做了什么大得不得了的事。

    不知道叶竞宇看完信后会是什么表情?该不会把她当成有妄想症的疯婆子,从此把她「封锁」起来吧?

    哎,管他呢,这次可是他主动的,她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沈羽菁匆匆起身,准备离开实验室去解决民生问题。

    西安时间,星期五,晚间八点半。

    纽约时间,星期五,早上八点半。

    沈羽菁和叶竞宇各据地球一端,透过电脑画面面对面,开始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真的算「约会」吗?

    明明只是透过视讯见面,沈羽菁还特地翻箱倒柜,认真打扮自己。想起来似乎挺蠢的,不过她就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看,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行为,即使他们的关系只能算是比普通朋友再多一点点的好。

    相较于她的慎重,刚起床不久的叶竞宇倒是穿得很悠闲舒适,还泡了一壶咖啡提神。沈羽菁望着他桌上马克杯里冉冉上升的热烟,觉得自己好像也闻到了那香浓的味道。

    「早安。」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看起来甜美极了,让叶竞宇精神为之一振,一早就有了好心情。

    亲眼看到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想见到她。

    「晚安。」他说,明亮的眼眸蕴含着温柔的光芒,让沈羽菁悄悄心动了。

    多有趣啊,她这边的世界正是黑夜降临,而在地球另一端的他却才刚迎接了朝阳。这样的约会还真是新鲜呢。

    「嗯哼,」沈羽菁慎重地清了清喉咙,很认真地说:「首先,因为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我决定我要诚实。」

    叶竞宇喝了口黑咖啡,好奇地看着她。

    「我叫沈羽菁,羽毛的羽,菁华的菁,目前就读北京大学考古学研究所。」

    北京大学考古学研究所?叶竞宇蓦然想起自己曾在咸阳机场遇见她,忍不住揣测她也参与了这次西安古墓挖掘小组。

    「换你了。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沈羽菁满心期待,如果他不说,她可就糗大了,自作多情啊。

    既然她都已经坦白了,叶竞宇也不罗嗦。

    「我叫叶竞宇,竞争的竞,宇宙的宇,就是以征服宇宙为人生目标的意思。目前在纽约经营一家艺术馆,名字叫『OrientalChannel』,八月展出的作品是日本雕刻家山本映见以及中国画家林夜的系列代表作,如果你有空来纽约,请务必前来参观。」

    他像个博物馆的导览员般清楚明晰地介绍自己,沈羽菁一听完,整个人立刻呆在当场。

    「等一下!你就是『OrientalChannel』的馆长叶竞宇?你真的是?!」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见他肯定地点点头,不禁坦率地惊呼:「天哪!我学姐超喜欢你们艺术馆的展览!」

    没想到美君心仪的超级单身汉此刻就在她眼前,这下要是被学姐知晓他们认识,肯定会把她恨得半死。

    「哦?你学姐很有眼光。」叶竞宇对自己向来很有自信。

    「这么说,那天你到北京就是为了找郭教授?」沈羽菁想到那天在北京长城碰见他,接着郭教授又说「OrientalChannel」的馆长去找他……所以,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又会在学校相遇。

    一个接一个的巧合令沈羽菁愈来愈像陷入一团迷雾,他们之间仿佛真的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为什么?

    「没错,我正是要去找你系上的郭华教授,因为我对最近在西安出土的文物有些好奇。」叶竞宇顿了一下,斟酌着问:「你也加入了那个挖掘小组吗?」

    沈羽菁点点头,脑中萦绕着众多疑问,不过她决定一步步问清楚,她总觉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可以从叶竞宇身上找到。

    「竞宇,你可不可以把你在信里写的那个梦说得更详细一点?」

    叶竞宇从她严肃的表情中察觉这事似乎有着某种关键含意,所以他尽心详细地描述自己梦中的情景。

    过去,他从不在意自己的梦境,但自从那名古代公主在他梦境中出现后,他就像是失忆者突然想起自己的过去一般,那些梦中情景牢牢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不需要多加思索就能详加描述。

    沈羽菁愈听,脸色愈加怪异。

    他的梦简直像是在接续她的梦!他梦中那名男扮女装的少年不就是她梦中的古代公子?!但,这是为什么?这到底代表了什么?这个梦到底想告诉她和他什么?

    「大概就是这样了。」叶竞宇看着沈羽菁苍白的脸色,关切地询问:「羽菁,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记得她在信中曾写到她也作了类似的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她犹疑着说:「我也作了梦……」她抬眼看他,眼中有着满满的困惑。「跟你的梦很像。」

    于是,叶竞宇蹙着眉头听她描述。果然,随着她的述说,他的神情也变得愈来愈讶异。他们的梦简直是彼此的接续,同样的主角、同样的时空背景,而梦境似乎正缓缓前进……

    「为什么?」他的眼神迷惑。

    「我不知道。」她也很纳闷。

    叶竞宇深思一会,说:「我曾经怀疑是一块古玉造成的。」

    「古玉?」

    「嗯,是我珍藏的一块玉佩,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副串饰。」他微笑起身。「你稍等一下。」

    叶竞宇离开了镜头,沈羽菁在等待的过程中也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猛地,梦中的场景又从她脑海跳出,那名少年正凝望着她,而他脖子上就戴着一串玉饰……

    难道这个……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掌心发烫,玉佩上的红点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叶竞宇回到了电脑萤幕前,拿出了珍藏的玉饰。

    「这就是我珍藏的串饰,也是我怀疑让我作梦的原因。」

    沈羽菁仔细盯着他拿出来的古玉串饰,不禁大叫:「就是那个!」

    「什么?」叶竞宇看她反应这么激烈,倒是吓了一跳。

    「我找到了这个!」她把玉佩对准摄影镜头,喊道:「他们是一对的,是那个少年戴在身上的串饰,我的跟你的是一对!」

    叶竞宇紧盯着沈羽菁手上的那块玉,瞅着上头细致的刻纹。

    真的有另一块玉!果然那句「找到了」是真的找到了另一块玉!可是……明明郭华教授告诉他没有挖到另一块玉,那她怎么会……

    沈羽菁感觉到他眼中的疑惑,惴惴不安地收好玉佩。

    「这个……我……是我自己偷藏起来的……」她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当时好像被鬼上身了,就……」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合理的借口,但不管他信不信,事实真的就是如此。

    其实她不用找理由,叶竞宇已经无条件相信她的无辜;因为他自己最近也经历了一连串像被鬼上身的怪异行径,所以他能体会她的心情。这世上的确有些事是难以用理性或逻辑去解释的。

    「我想亲眼看看那块古玉,你能不能带著『它』来纽约找我?」这几天忙着新展,实在抽不出身去中国,只好要求她跑一趟,但他心中与其说想见到那块古玉,不如说更想见到她。

    虽说科技的便利让他们相隔千里也能见到彼此,但终究比不上真正见面的感觉实在。

    「可是这边的工作……」她也想去纽约看看,只是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仿,她总不能随意离开吧。

    「我会帮你想借口,从郭教授那里借人,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真的?」她双眼霎时灿亮,笑容灿烂。「如果真的可以,我当然愿意了!」因为她也好想见他。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同时闪烁着因期待而兴奋的光芒,他们手中的玉竟也发出了微弱的光,玉面上的红点慢慢闪动,仿佛迫不及待要与对方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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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39:36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八十六年

    又一个春天降临荥国。雪融后的春阳暖暖地照射着碧绿的草地,那儿传来宫中侍女们欢乐的嘻笑声,仿佛正传递着来自春神的讯息。

    丰飖没有加入她们。他独自站在回廊,凝望着朗朗晴日,白云飘流;他来到荥国已经足足三年。

    三年平和的生活几乎令他遗忘了满腔的复仇欲望。当年失去国土、失去至亲的伤痛,逐渐转变成一根心头刺,只偶尔会迸出胸口,提醒他不该忘却耻辱。

    他一边感受着吹拂而来的溺溺微风,不觉想得出神,竟连至亲的容颜也在不知不觉中从脑海里淡去,需要费力思索才能忆起。岁月的流逝如此残酷,仿佛又带着一股宽容的意味……

    正当丰飖兀自沉浸在回忆里,荥国公子系子恰巧经过庭院,望见他宛若天仙一般的清丽容貌,不由得驻足,双眼蓦地发亮。

    「你就是荥姬留下的舞者?」早已听闻妹妹身边有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真令人惊艳。

    丰飖回神,这才察觉到系子的出现,赶紧微微欠身。

    「系公子。」

    丰飖的神情依旧冷淡,显露出一股冷艳,引得系子不禁心痒难耐,眼神坦白地流露出占有的欲望。

    「真美……」

    系子轻抬起他的下颚,迷恋地看着他精致的五官。经过胭脂的雕琢,出落得更艳丽了。

    丰飖面无表情,极力掩饰住心中的厌恶,却恨不得拔出系子腰间佩剑,砍下他的头颅。

    系子欣赏过丰飖的美貌后,双眼在他高挑姣好的身段上流连,恨不得立刻褪去他累赘的衣裳。

    他一把抓住丰飖的手腕,坦率地说:「跟我走。」这美人他要了。

    丰飖眉头一皱,他当然明白系子的意思。

    「不,婢女不是公子的人。」

    他用力甩开系子的手,眼神坚定。他继续留在荥国是为了陪伴荥姬,可不是为了成为诸公子的玩物。

    什么?!系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一个卑贱的侍女竟然敢反抗他!

    「敢违逆本公子,该死!」

    他拔出佩剑,抵住丰飖的颈项,想以威吓逼迫他屈服,却只换来丰飖轻蔑的眼神。

    这个愚昧的公子就跟侵略他国家的君主一样,一心想用武力胁迫他人,丝毫不考虑他人的意愿,偏偏他却是荥公最宠爱的儿子……丰飖打心底为荥国人民难过,将来他们竟要由这样心胸狭隘的君主统治。

    「想活命就跪下来求饶!」

    系子大剌剌地下令,以为这绝色美人肯定会吓得花容失色,却没想到丰飖依旧冰冷着一张艳丽的脸庞,毫不动摇。

    这下,反让系子进退两难。

    「你……」

    他从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而今第一回碰上,竟是一名绝色女子,让他顿时手足无措,顷刻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以他一个堂堂大男人,且还是荥国的公子,竟然欺负一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将来要他如何统驭荥国人民?

    「哥哥。」荥姬轻柔的声音响起,纤细的身影缓步而来,适时介入陷于僵持的气氛。

    「飘是我的侍女,你不可以欺负她,她要跟我一起出嫁的。」

    她露出惯常的微笑,伸出白嫩的纤手扳开了系子的长剑,将丰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中保护着。

    系子向来喜欢荥姬,也知道父君宠爱她,既然她出面缓颊,他也就不好坚持,不过好胜又爱记仇的他已经将这一笔帐记在心里。

    他瞪着丰飖绝美的脸蛋,暗忖:这不知好歹的女子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系子不再多说,收长剑入剑鞘,悻悻然离去。

    荥姬望着兄长的背影,不免为丰飖将来的日子担心。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将他藏在自己身边,却没想到还是让贪色的大哥发现了他。

    然而,丰飖并不在意得罪系子的后果,他内心早已因为荥姬刚才的一席话而大受震惊。

    出嫁?荥姬要嫁人?!

    「郡主……」他顿时口干舌燥,想问的话在舌问滚动,却问不出口,他害怕听到答案。

    荥姬看着他,从他眼中看穿他的疑惑,坦白地说:「父君已经将我许配给湣国公子,明年春天我十五,湣国会派使者来接我,完成大礼。」

    秀丽的眉目间隐约透露出无奈。她无从选择,明白自己的婚姻是国家的政治筹码,她不过是为了巩固荥国和湣国关系的一颗棋子,也只能顺着已经安排好的路往前走。

    丰飖的胸口像堵了颗石头,隐隐发疼,这是他首度意识到他即将失去她,再也无法挽留。

    「你一定要嫁?」他的嗓音不自觉颤抖着。

    荥姬叹息。「飘,我是荥国郡主,我必须嫁。」

    如果能自由选择,她又何尝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她更靠近他,细声说:「这一趟你跟我走,趁机逃了吧。」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护他到何时,只因为他愈来愈像个男人,即使轮廓还保有着少年的秀美,眉宇之间却已藏不住浓烈的男子气概,过不了多久,恐怕后宫的人就会察觉异状,还不如早早带他离开。

    丰飖听闻荥姬充满关怀的言语,内心更加沉痛。他竟然还要她为他担心,自己却无法为她做什么……

    他的双手突地揽住她纤细的身子,让她紧靠他胸膛。荥姬窝在他怀中,一时间错愕又迷惑。

    头一回被男人抱着,有着淡淡香味的怀抱,温暖却又让她感到一丝惆怅的感伤……

    和他的距离是这样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振动,但偏偏他和她现实的身分,却是距离如此遥远……

    「我不想你嫁人,我不想……」

    丰飖再也无法压抑对她的爱慕,顾不得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举动,拥抱她的力道猛烈得彷佛想将她揉进体内。

    嘶哑的声音仿佛埋怨命运的不公,荥姬不禁也红了双眼。

    以为自己够坚强,已经准备接受上天安排的命运,其实心中却是不断在无声呐喊,她好想逃离这一切……

    但,上天可会允许?

    办公室内的气氛凝重。沈羽菁坐在椅子上,面对办公桌后头郭华教授的严肃脸孔,心里不禁毛毛的。

    此时此刻,状况混沌未明。

    沈羽菁一大早就被传唤到郭华教授的办公室,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偏偏她又没胆开口问,只好和老教授大眼瞪小眼,僵在那里。

    等了好半晌,郭华终于开口了。

    「羽菁,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被他锐利的眼神一瞪,沈羽菁心脏猛跳了几下,不免联想到自己偷藏的那块古玉……

    不过,教授应该不可能知道,她明明只告诉过叶竞宇。

    她战战兢兢地摇头。

    「我不知道。教授,请问到底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已经很没骨气地先抖了起来。没办法,郭教授一生气起来,可是非常恐怖的。

    看她摇头,郭华沉重地哼口气,问道:「你认识『OrientalChannel』的馆长叶竞宇吗?」

    沈羽菁的心脏又跳快好几下。

    「认识。我……我跟他是网友,在网路上认识的。」她暗怪自己讲话干嘛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小声,偏偏她还真做了亏心事。

    「网友?」郭华皱眉,因他不常接触那种新世代的玩意。

    「呃,嗯,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他是『OrientalChannel』的馆长叶竞宇。」具体说来,应该是十二小时前才知道的。

    「你们的关系有多亲密?」郭华质疑地追问。

    沈羽菁感觉到教授好像对她跟叶竞宇有所误会,赶紧辩驳:「亲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真的!」

    然而,她心中却不免纳闷郭华教授怎么会突然怀疑起她跟叶竞宇的关系,而且态度似乎很反感?

    「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他怎么会特地请你去一趟纽约帮他忙?」郭华的眼光更显冷酷精明。他不喜欢学生说谎,尤其是攸关学术方面的事。

    自从叶竞宇为了古玉的事来找过他之后,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存在着其它用意。

    沈羽菁终于明白教授叫她来的目的了,突然想到昨晚跟叶竞宇的约定,只是没料到他做事这么有效率。

    或许是因为他也急着见她吧。这么一想,她心头顿时染上一丝甜意,不过也只有一瞬间而已。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先化解教授的疑虑。

    「我只是在网路上跟他说我是考古系的学生,然后他就说如果需要帮忙,可不可以请我过去,我就客套地答应他,结果……」

    沈羽菁尽量编出完美的剧本,但郭华听了她的解释,依旧沉默不语,眯起鹰般的双眼看着她。

    能够出国学点经验也算是好事,而且对方不仅提供飞机票、食宿,还有一笔丰厚的酬劳;不过,就因为叶竞宇太过积极,导致他怀疑——沈羽菁不过是个学生而已,值得他如此接待?

    况且,他最近才为了寻找古玉而特地来找他,这跟他找沈羽菁去美国会不会有关联?

    难道因为找他没结果,才特地找上沈羽菁?

    「真的是这样?你真的没有瞒我其它事?」郭华不由得想从她身上探出口风。

    沈羽菁只能更坚定地回覆。

    「真的没有。教授,我绝对不敢瞒着你做任何事情。」

    沈羽菁用尽力气露出极端无辜的目光,可惜郭华并非等闲之辈,早已经察觉其中有异,隐约感到她一定瞒了他一些事情。

    「好,你就去吧,不过只能离开一星期,七天以后一定要回来。」

    「是!」沈羽菁以为已经成功说服教授,开开心心地离开办公室。

    待她一走,郭华立刻叫了另一名研究生刘伟来。既然她不肯诚实说清楚,他只好自己想办法查出来。

    美君听到沈羽菁因为「OrientalChannel」的邀请,即将飞去美国纽约的消息,惊愕不已。

    「为什么?你怎么会跟「OrientalChannel」牵上线?这没道理啊!」

    沈羽菁迅速收拾简单行李,美君一边在她身边绕啊绕,不死心地想套出更多的八卦。

    她们这一年来几乎同进同出,她怎么也看不出沈羽菁跟「OrientalChannel」如何扯上关系。

    沈羽菁被她干扰得无法好好收拾东西,不得不停下动作,无奈地说:「学姐,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艳遇?」

    美君想了一会,点头。

    「记得。那种大帅哥我哪会忘。」

    「他其实就是『OrientalChannel』的馆长,叶竞宇。」

    这一颗巨大炸弹丢下后,美君怔愣住,一时间无法消化她的话。

    沈羽菁趁她呆住,赶紧快速收拾东西,想在她回神前落跑,可惜美君在她才拉好旅行袋的拉链时,已经回过神来了。

    她紧紧拉住她的手臂,恐怖的眼神令沈羽菁有种进入日本鬼片的错觉。

    「你说你在北京偶遇的男人就是『OrientalChannel』的馆长叶竞宇?」

    「嗯。」

    沈羽菁战战兢兢地点头。

    美君哇啦哇啦大声抗议了。

    「太过分了!亏我把你当成闺中密友,你明明知道我最欣赏叶竞宇,怎么可以不跟我说,还瞒着我!」

    沈羽菁赶紧替自己澄清:「我哪有瞒你,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他真正的身分,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

    「你真的没骗我?」美君凑近她的脸,气势逼人。

    「我哪敢骗你。」沈羽菁面对恶势力,后退三步。

    见过手机里叶竞宇的长相后,美君不觉懊恼了起来。没想到她这个对叶竞宇这么痴情的人竟没半点跟他邂逅兼一见钟情的好运,反倒是少根筋的学妹不知哪来的狗屎运,竟然半夜骑脚踏车也会撞到他。莫非这是老天要她早点结束对他痴心妄想的暗示?

    沈羽菁已经偷偷摸摸收好东西准备离开,美君又一把将她抓回来。

    「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她眼神中充满着嫉妒与羡慕。

    「就跟你说过,什么都没有嘛。」就算有,她也不敢承认啦,学姐迷偶像的样子实在太恐怖了。

    美君眯起双眼。「什么都没有,他会特地请你去纽约?我看你们该不会有暗盘交易吧?」

    沈羽菁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

    「学姐,你想像力太丰富了啦,我怎么可能跟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有暗盘交易。」

    不过,她心底却吓了一大跳,冷汗直淌,真想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可以直接去机场。她不想再面对美君的拷问了,再继续下去的话,一定会露出马脚。

    「可是你的态度不对劲喔,我以前从没看过你对男人的邀请这么积极。」美君依然用狐疑的眼光审视她。

    「你没瞒着我什么吧?」总觉得她急着摆脱她,怪怪的。

    「没有啊,哪有……啊!快来不及了,学姐,我要赶飞机,一定要走了,拜拜!」沈羽菁借故挣脱美君的手,提起旅行袋急忙离开寝室。

    「喂!羽菁……」

    干嘛这么急啊?美君跟到外面走廊,看着她匆忙的背影,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跤,那可真糗大了。

    突然,她见到沈羽菁的背影中竟浮现一抹透明的纤细身影,一名穿着古代衣裳的少女飘浮在半空中。

    少女缓慢转过身子,深邃清亮的瞳眸与美君的双眼对上,秀丽的面容朝她微微一笑。

    美君愣住,惊愕地瞠大眼睛张大嘴;待她再眨眨眼睛,那少女依旧飘浮在半空中,笑容美得炫目逼人。

    那是……鬼吗?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少女却已经消失踪影;而同时也看不到沈羽菁的身影了。

    「我……眼花了吧……」美君僵笑着,回到寝室,才关上门又忍不住打开,往走廊方向望啊望。

    空荡荡的,连只小猫小狗都没有,哪有少女的身影?

    果然是眼花,她很快便说服自己,稍微安下心了,然而脑中却忍不住想起沈羽菁跟她说过的梦境。

    诡异的梦中出现一名古代少年,还有接下来的发展——少年遇上了少女,一名衣着华丽、出身高贵的公主……

    难道刚才她看见的少女身影就是出现在羽菁梦里的古代少女?

    「想太多了,那不可能是真的……」即使试着理智地推翻自己的假设,美君却是愈来愈无法肯定自己的结论,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沈羽菁这趟美国行,莫非跟这诡异事件有关?

    叶竞宇兴奋地加快车速,耀眼的银灰色BMW俐落地转往纽约第五大道上的「OrientalChannel」。

    他刚离开心理医生的诊所,随即接到沈羽菁打来的电话,通知他她已经抵达纽约,人就在他的艺术馆里。

    为了最近一连串诡异的梦境,叶竞宇特地找上心理医生解惑。

    但花了一上午的看诊时间,并没有解决他的困惑。听着医生尖锐的分析,除了让他觉得自己很愚蠢外,根本没得到半点帮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个不配合的病人,或是他找错了求助对象?

    听到羽菁声音的瞬间,叶竞宇顿时找到了答案。

    他当下明白自己需要的并非心理医生的建议,也不是心理医生开的药丸,而是沈羽菁,她就是治疗他最好的特效药!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见到她,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阳光亮眼晴朗,「OrientalChannel」就在转角处,纯白色的外墙在艳阳下显得刺眼,大片的彩绘玻璃装饰彰显一股异教风格,想到沈羽菁正在里头等候,他就雀跃不已。

    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这么想念一个人、想见一个人,这样的心情让他不解,甚至有些害怕,却又夹杂着无限的喜悦。

    爱情果然是充满矛盾又复杂得难以解构的东西,他现在总算体会到其中一点点滋味了。

    而此刻在馆内的沈羽菁也怀抱着同样的心情。

    她总算明白美君为什么会一直夸赞「OrientalChannel」的好了,因为这里的一切简直是每个艺术家梦想中的天堂。

    三层楼的展示空间相当宽敞,展出的物件则完全以东方艺术为主,兼以搭配主题相似、风格却大相迳庭的西方艺术。

    同一空间内存在着尖锐的对比,却又诡异地形成某种融为一体的和谐感,让驻足其中的人诧讶着心情的变化。

    沈羽菁惊艳地欣赏着展览场中摆放的日本雕刻家山本映见的作品。

    在她眼前的是一尊大型日本武士木雕,举手投足间有力地呈现出日本武士道的神韵,武士双手紧握着武士刀,屏气凝神,仿佛敌人正在他面前似的,实在太传神了……

    她痴痴地凝望着木离,深深被它所吸引。

    好的艺术品总能将创作者的巧思发挥到极致,展现出来的其实不只是一件作品,而是创作者灵魂深处的呐喊。

    真是太精采了!沈羽菁觉得自己整个心灵都受到了震撼,内心为之深切感动,以致于当叶竞宇来到她身旁,她仍丝毫未觉。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尊木雕,从她倾慕的眼申明白她跟他一样都爱上了这位艺术家的作品。

    很高兴他们有共同的喜好,叶竞宇这么想着,很自然地伸手轻搂住她的肩膀,好像本来就该这么做。

    碰到她肩膀的瞬间,他心头又窜起一种怀念的感受,像是一种极熟悉的感觉,让他的心微微颤抖。

    不过是单纯的触碰而已,却带来如此震撼心灵的悸动,对她,他真是愈来愈迷惘了。

    被搂住的刹那,沈羽菁也感受到那难以言喻的悸动,宛若失忆者重新寻回记忆般,又如从一团迷雾中找到了路的方向,她看见了自己生命中失去的、最重要的亮光;而他不过是搂住了她的肩膀,为什么会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仿佛她等待了好久好久,就为了等待这样的触碰,只为了确认彼此的体温,确认彼此就在身边……

    她转向他,面对他。

    「你来了……」她看着他说,感觉却像是另一个人在替她说话,眼睛所见也是另一个人。

    「我来了。」他回道,眼神仿佛穿透了她,望见了另一抹身影。

    这一刻,萦绕两人心中的不是疑惑,而是充满着重逢的感动;不只是叶竞宇跟沈羽菁离别的日子,还有「他」跟「她」遥远的岁月……

    叶竞宇带着沈羽菁来到距离「OrientalChannel」不远的一家法国餐厅用中餐。明亮简洁的空间内洒落着大片的阳光,两人选了靠窗的座位坐好,从这里正好可以眺望纽约繁忙热闹的街景。

    不过,此时两人并没有观赏风景的兴致,甚至连寒喧的话也没多说,就急忙地拿出各自拥有的玉佩摆在桌上,全心全意只想见到对方所持有的另一块玉。

    盘旋在彼此心中的疑惑是否能因此而得到解答?

    一龙一凤,工整地摆放在铺着水蓝色碎花桌巾的餐桌上,相似的玉质、相似的雕工、相似的大小、还有相似的血滴……即使没有进一步检验,却几乎可以证明这两块玉正好是一对,也就是出现在两人梦境中古代少年佩带的玉饰。

    这家法国餐厅的厨师手艺相当有名,早已吸引了不少趁中午休息时间出来用餐的上班族,用餐气氛向来很热络,唯有叶竞宇和沈羽菁不发一语,安静地观看着桌上的两块玉佩,仿佛被隔离到另一个时空,只有他们和「它们」存在着。

    「找到了……」

    「找到了……」

    什么?

    两人忽然同时听到少男与少女的声音,各自纳闷地四处察看,发现到对方也有同样的举动,不禁相视而笑。

    「你也听到了?」她好奇地问。

    「嗯。」他点头。

    沈羽菁不禁吐吐舌头,调皮地说:「我真的很高兴这世界上有人可以证明我没有发疯。」

    叶竞宇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微笑。「我的心情跟你一样。」

    知道自己并不孤独,知道这世界上有另外一个人跟自己分享着不可思议的经历,那种温暖的感觉比拥有再多金钱财富都可贵,而他们幸运地遇到了对方。

    「这到底怎么回事?」沈羽菁望着玉佩,眼神又开始迷惘,呢喃:「为什么这一对玉会分开?又为什么会有这像血一般的颜色?这真的是血吗?」

    她伸出纤指抚摸自己找到的那块龙玉,鲜红色的血正好染上龙的眼睛,仿佛在记忆一段不得遗忘的生命轨迹,即使历经了数千年仍旧鲜明。

    到底为什么她会作梦,而梦境中出现的人真的是历史上存在的人?那个少年真的是这一对玉佩原来的拥有者?果真如此的话,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一对玉分开?

    叶竞宇顺着她的目光,凝望着她手中的玉佩,深邃迷惘的黑亮瞳仁缓缓转回自己所拥有的凤玉。

    她的疑惑正是他想问的。究竟在久远以前,这一对玉的主人发生了什么事,竟足以深刻到至今仍旧影响他们?

    而又为什么是他们?

    他伸出厚实的大手,轻轻地覆盖在她抚摸玉佩的纤纤玉手上,两只手彼此相叠着,传递着无声、只有他们明了的语言;在这广大的茫茫人海中,只有他们了解彼此的心情……

    她抬起眼眸望着他,四目相对,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像是盼望了千年,只为了这一刻,终于又见到了彼此。

    「你相信吗?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这么觉得。」

    他轻抚她的脸颊,迷惑的眼神像传来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情意,在同时间也感染了她的内心。

    她握住他的手,距离拉近再拉近,以着轻柔的声音低语:「也许我们本来就认识,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也或许是两人共同的渴望,众目睽睽下,他们接吻了。

    四片唇瓣急迫地吸吮着对方的气息,热切的热情像一团旺盛焚烧的火焰,一发不可收拾,周遭的声音已不复存在,只留下对方想念的眼泪。

    我好想见到你,好想……沈羽菁无法克制自己的泪水,在他环绕的强健臂膀与绵密的激吻中,感受到彷佛划穿心脏的痛楚,像是已经失去许久的记忆又重新回到她脑海……

    叶竞宇吻着她红嫩的嘴唇,吮着她滴落的泪水,胸口闷痛得仿佛无法呼吸,与她的脸颊摩挲,温热的气息与他的呼息一起纠缠,引来了蛰伏记忆深处的悲伤,他不能再失去她,不能……

    桌上的一对玉佩缓缓闪动着血色光芒,忽明忽暗,就像在诉说着一段被历史洪流遗忘的凄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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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3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八十六年

    荥国与湣国的联姻之日愈来愈逼近;为了筹备婚礼,荥国后宫上上下下忙碌着。荥公最疼爱的小郡主要嫁人,陪嫁当然不可少。

    黄金、彩缎、金鐏、漆盘……还得挑选适量的男奴女婢陪着郡主远嫁湣国。荥姬之母,也就是荥公的正夫人,笑吟吟地帮爱女准备丰厚的嫁妆。然而荥姬目睹周遭喜气洋洋的景象,却像个局外人似,始终不发一语,沉默地独自在寝室弹琴。

    大喜之日逐渐逼近,她的心情也越发沉重;表面上她彷佛毫不在意,认命接受两国联姻的命运,嫁给不曾谋面的男子,但她内心却一天比一天积累更深的悲怆。她不过是个傀儡,丝毫不能自主自己的人生,甚至比一只关在笼中的鸟儿更凄惨,连翅膀都没有,想飞也飞不走……

    窗外,初雪缓缓飘落,隔着竹帘,她望见孤身伫立在窗边的丰飖,而他,也正望着她。

    她停下,琴声也随之停止,四周弥漫着静谧的氛围。

    「飘,下雪了……」她轻声说,眼神缈远,仿佛正望向天地的最深处。

    无穷无尽的大地正逐渐被雪覆盖,不久,荥国也将迎接冬的来临;转眼过去,初春一到,就是她离开荥国远嫁湣国之日了。

    丰飖同样怀抱感伤。

    他痛恨下雪的日子,雪令他忆起仇恨,忆起自己失去的一切、自己悲惨的命运,那一切,他曾以为自己能够忘却的记忆……

    「郡主……」

    他更靠近窗边,荥姬听见他的呼唤,也靠向窗棂,从他脸上慎重的神情,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

    他想对她说什么?荥姬不由得暗自揣测他的心意。

    丰飖摘下自己始终不离身的串饰交给荥姬,后者伸手接住,放置掌心仔细观看,这串饰由二十多粒玛瑙珠、精媒石、青料管组成,下接一对玉佩,一为凤、一为龙,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他的口气平淡,俊秀的面容上却浮现一层忆往的哀愁。

    荥姬望着手中精致的玉饰,泛着脂状光泽,晶莹无瑕,雕工精致细腻,这绝非寻常人家能拥有的,应该是出自公侯贵族之家。

    他不过是名舞者,怎会有如此珍贵的宝物?

    「我原是尧国公子,因为战败失去国土,流落民间……」

    丰飖简略地描述自己的遭遇,荥姬虽然惊讶,却没有太多怀疑。早在初见面时,她已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尊贵气势,仿佛与生俱来,而她手上这串质地精美的玉器更是价值不菲,绝非一般老百姓能拥有,如今听他说明,她反倒豁然开朗。

    原来她在他身上看到的悲伤身影,正是亡国的哀恸。

    「你扮成女装就是为逃离仇人的迫害?」荥姬柔声询问。

    丰飖颔首,内心则感激她的信任,竟然完全接纳他,丝毫不犹豫。

    「你现在还想报仇?」她的声音略微颤抖,无法想像丰飖双手染血的画面。

    他握住她纤细的小手,猛然拔下那块龙玉,而后将挂有凤玉的串饰细心地包裹在她的手掌心。

    「飘……」她不明所以,只能愣愣凝望着他,想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读出复杂的含意。

    他的手始终握紧她的。

    「你说要我趁机逃跑,你呢?你不想逃吗?」从她日渐失去笑容的脸上,他已明白她内心的忧愁。

    「我……」

    「郡主,和我一起逃吧。」

    他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俊脸上写满了迫切与渴望;他多么想带她远走天涯,远离这囚禁她的牢笼。

    是荥姬给了他对生命新的憧憬,能否复国已经不重要,他只想带她走,只想跟她厮守,她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

    他要摆脱烙印在身上的宿命,不想让仇恨的种子继续在心中滋生扎根:他想要一个新的人生,荥姬不也一样?

    逃?荥姬眼眸黯淡,这念头在她心头缠绕不止千次、万次,但她从来没勇气付诸实行。

    她身上所背负的不止她一条命,是荥国千千万万的人民,她不能为一己之私忘却自己的责任。

    她不能走……

    「我不能……」

    她颤抖着嘴唇,眼角泛泪。不能如自己所愿,不能做自己想要的选择,这比掠夺她的性命更痛苦,但偏偏她的处境却逼得她没有其它条路可走。

    他还是敌不过荥国人民在她心中的地位……

    丰飖虽失望,却不意外她的回答,他所认识的荥姬绝不会为了私心枉顾人命,只是她的善良却将留给他永远的遗憾。

    「这我不能收……」

    荥姬悲伤地望着他,张开自己的柔荑,掌心放着他交给她的美玉,他的心意她心领,但这无法改变任何事。

    丰飖没有收回,他的眼神更为坚定。

    「留着,终有一天,我会回到你身边取回它。」

    他必须走,不能继续留在荥国,不能继续守在她身旁,至少就让这块玉代替他留在她身边守护她。

    眼泪缓缓从荥姬娇美的容颜落下,她意识到自己必须与他分开了,就在明年春天,远离荥国,也远离他……

    她默默收起,捧在胸前。

    「我会视它如生命,绝不离弃。」她许下诺言,凝望他的目光是如此哀伤,像一块炽热的烙铁在他胸口烙下离别的痛,永难忘怀。

    风雪逐渐加大,雪花仿佛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散开,飘落,幻化为茫然天地间的一层薄纱,轻柔地覆盖万物。

    冬的脚步已踏上荥国土地……

    「郡主……」叶竞宇喃喃噫语,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瞪大眼睛,喘着气,眼前所见是自己寝室的天花板,并非梦中的竹林,周遭也没有飘雪,更没有少女如梦似幻的身影。

    梦还在纠缠他,即使已经将两块寻觅到的古玉放在一起,梦境依旧持续。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止?究竟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胸口闷痛。每一回离开梦境,都仿佛亲身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深刻得难以忘怀。

    叶竞宇侧身,望向躺在自己身旁赤裸的女子,她双眼紧闭,年轻俏丽的脸庞露出一抹安详的笑容,仿佛正作着好梦。

    他的眼神不禁也跟着柔和起来,蕴含着款款柔情,伸手轻拨她额前的刘海,唇边扬着温暖的笑意。

    羽菁,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两块玉会分开……他想告诉沈羽菁,又不忍心叫醒她,只能先埋在心底。

    他拉近她柔美的身躯,纳入自己宽阔的怀抱,密实地呵护着。

    厚实的大手触碰她光滑细致的裸背,温热的体温同时暖了他紧绷的心隋,他从她身后紧紧将她环抱住,多害怕失去她,乡害怕拥抱的只是一场梦,当醒来时就消失无踪。

    羽菁、羽菁……仿佛渴望了千年万年的思念,终于得以与她相遇。两人在餐厅内紧紧相拥,热情迸发,迫不及待想与对方结为一体;这样迫切的欲望在他的人生中是一种不可思议、也无法解释的冲动。

    他爱她,想要她,想跟她的肉体紧紧嵌合在一起,永不分开,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将他们分开。

    叶竞宇不由得更加紧力道搂住她,如果能将她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分离,或许他的忧虑才得以解开,再也不会任由失去她的恐惧蔓延……

    「竞宇……」沈羽菁被他无意的骚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

    「羽菁……」叶竞宇的口气充满歉意,原本不想打扰她的睡眠,结果还是吵醒她了。

    沈羽菁在他的胸膛磨蹭,疲累地想合眼继续睡,却望见他眼中一层淡淡的忧虑,她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关怀地追问:「你怎么了?作恶梦?」

    她的揣测正确无误,叶竞宇不禁失笑,或许这世上也只有她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

    「嗯。」

    「是那个梦?」

    他又点点头,说道:「我刚才又梦见『他们』,而且我已经知道为什么这一对玉会分开。」

    沈羽菁安静地偎在他胸口,听他简略地说着梦境,感觉心神也随之飞入他的梦中——竹林与白雪,天地缓缓染成一片白,周遭是凄凉绝美的景致……

    「原来如此。我找到了龙玉,难怪我会梦见那个少年。」

    她喃喃低语着,两块玉会分开就只是这么简单吗?一块玉在少年手上,另一块在少女手上,但为什么……她想起玉面上的血色,为什么会有那像血一般的痕迹,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羽菁,我爱你。」叶竞宇轻柔地啜吻她的耳垂,落至她洁白的颈项,双手紧紧圈住她纤细的腰身。

    「竞宇……」

    「告诉我,你绝对不会离开我。」

    他沙嗄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响着,听起来竟莫名带着一股深刻的沉痛,爱抚她身躯的双手令她微微颤栗,她合起眼帘,忍不住轻轻呻吟,脑海仿佛闪动明亮炽热的火焰。

    她像是坠入一场陌生的梦境,大火围绕着她,她心中燃烧着极大的痛楚,是心痛,还有全身被火焚烧的痛。

    梦境与现实的分界模糊了,她忍不住痛得掉下眼泪,同时感受到他带给她极端的欢愉和极端的痛苦……

    纽约甘乃迪机场大厅内人群熙熙攘攘;有人离情依依,有人相聚欣喜,各式各样的情绪布满宽广的空间,叶竞宇跟沈羽菁也是其中一对,他们因为即将离别而显得难分难舍。

    即使她知道自己手上找到的龙玉跟叶竞宇的凤玉是一对,但她还是得将古玉先带回西安;他们不能私自决定就这样将「它们」占为已有,两块玉终究还是必须分开。

    不过,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冥冥中两块玉的出土已经注定它们的相逢,就像她跟叶竞宇,不知不觉间,原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已经在短时间内深深地影响到对方的人生。

    分离只是一时,他们还有长路要走,她这么深信着。

    相较于沈羽菁的洒脱,叶竞宇却表现得忧心忡忡。

    他紧紧搂住她的肩膀,还特地排除早上所有的事务送她到机场候机,仿佛连一分一秒都不愿错过。

    要送她离开自己眼前的感觉真的很难受,仿佛连自己的心也跟随着她一起离开……

    「我舍不得你走,很舍不得。」

    他吻了下她的唇,眸中充满浓烈感情,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对她产生如此深刻的感情,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几生几世,今生终于得以重逢,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再分开。

    沈羽菁忍不住笑了,红唇轻点了下他的唇说:「干嘛这么严肃?又不是生离死别。」她在开玩笑,而他却是心神一凛,更用力地搂住她。

    「别说那个字,别说。」他很害怕,仿佛死亡会触动他体内某根纤细的神经似,痛苦得几乎令他窒息。

    沈羽菁感觉到他高大的身躯竟微微在颤抖,那恐惧感不禁也蔓延到她心中……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得太过火,她也用力地环抱住他。

    「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真的。」她试着安抚他,不过就搭飞机而已嘛,她早已经习惯在空中飞来飞去。

    「你看有这么多人陪着我,怕什么!」她指着大厅里头众多来往的人群,轻松地说:「对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了,举出曾出现过『机场』的电影,看谁能想出最多的例子……我先来,嗯……有『LoveActually』,我记得片头和片尾都在机场拍,还有汤姆汉克斯演的『SleeplessinSeattle』、尼可拉斯凯吉演的『TheFamilyMan』、又是汤姆汉克斯演的『TheTerminal』——」她顿了下,笑出声:「汤姆汉克斯好像跟机场特别有缘唷。」

    叶竞宇知道她是刻意要让离别的气氛轻松下来,不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温柔地凝视她。

    他也知道搭飞机没什么,现在有哪个人没坐过飞机;他担心的其实不是她的安全,而是害怕她的离开,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自从她踏入他生命中开始,他已经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

    他再度低头啄吻她红嫩的唇瓣,亲密地与她交换彼此的呼息,藉着热吻给她强烈的爱情讯息,他是如此如此需要她,不知她能否感觉到?

    「竞宇,我该走了。」沈羽菁红着脸推开他,登机广播声声催,再不上机她恐怕来不及赶回西安。

    叶竞宇终于依依不舍将她松开,让她总算可以出关了。

    「一落地就打电话给我。」他叮咛。

    「知道,管家公!」她挥了挥手,笑容灿烂。「有空记得来找我。」她加快脚步,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眼前。

    他望着她,又是那种啃噬心骨的剧烈疼痛在折磨着他,她才刚刚离开,他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是因为感情愈深,就愈害怕失去吧。他已经无法回到以前对感情不当一回事的叶竞宇,此刻的他也成为爱神的俘虏,像其他的lovefools一样,屈服于爱情的意志……

    沈羽菁回到西安之后,还来不及打电话跟叶竞宇报平安,就被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给重重一击,让她措手不及。

    她才刚坐了漫长的车程回到宿舍,行李都还没放好,一名学妹却通知她郭华教授要见她,要她一回来立刻去他的办公室报到。

    「为什么这么急?」她很好奇,学妹却只是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沈羽菁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去找教授,一边在脑海里思考该怎么描述这趟纽约行,决定一定要说得收获丰富才可以。

    她打定主意,甚至都想好了「故事」,才敲门进去办公室。

    办公室内只有郭华一人,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面色凝重,见到她出现,眼神更显凌厉。

    「教授……」

    沈羽菁战战兢兢地走到他面前。根据以往的经验,教授这样的表情表示他此刻心里非常不高兴,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羽菁,你是我带的学生,我一直很信任你,可是你却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他的目光如冰箭,一箭锐利地射中她的心脏,沈羽菁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对不起教授的事情?不可能,她怎么可能……

    「教授,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不可能……」

    「羽菁,你到纽约做了什么事?老实说出来,我可以考虑对你处罚轻一些。」他眯起眼,沉着气,只想从她口中听到实话,不再编任何故事欺瞒他。

    处罚?这句话让沈羽菁的身体动弹不得,整颗脑袋顿时成了浆糊,无法思考。教授为什么要处罚她?

    「我——」

    她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说;郭华见到她毫无反应,认定她心思不纯,都到这地步了还不坦白。

    「你自己看!」

    郭华把委托另一名学生刘伟跟踪她的成果摆在桌上,那是一张张显示她跟叶竞宇亲昵举动的照片,还有他们一起进到餐厅用餐,以及他们互相拿出玉佩摆到餐桌上的情景。

    由于两人刚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刘伟特地拉长镜头拍特写,将那桌上的两块玉拍得清清楚楚。沈羽菁口干舌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你还想要狡辩?」郭华暗下脸色,愤怒地说:「你竟然想独吞那块玉,自己跟叶竞宇做交易!他用多少钱收买你?!」

    「教授,我……我真的不是……」沈羽菁顿时百口莫辩,她早已决定一回到西安,就立刻将玉佩放回原处归还,一点也没有独占的意思,却没想到在那之前,她已经暴露形迹。

    现在任她如何解释,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了。

    郭华一点也不想听她的解释,冷冰冰地说:「那块玉呢?还在你身上,还是你已经卖给叶竞宇了?如果你再不老实说,我只好叫公安来处理。」

    他不客气地表明态度,即使她是他的学生,但涉及到这种不正当的行为,他还是必须秉公处理,绝不宽容。

    沈羽菁忍住委屈的泪水,从身上将自己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的玉佩拿出来,放到他桌上。

    郭华眼睛一亮!被那质地细腻的龙玉深深吸引住。这果真是价值不菲的古玉,难怪她会起了贪念,想跟叶竞宇交易。

    「教授,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无意占为已有。」

    这其中牵涉了太多无法解释的原因,让她陷入无语问苍天的窘境,但她真的很希望郭华教授能够把她的话听进去。

    郭华迷恋地抚摸玉佩,脑海里想的全是上回曾经看过叶竞宇手上的那块玉,跟这块真的是一对?

    「你已经没有资格留在这里,」他冷冷地回应,看也不看她一眼。「你先回北京办休学,要怎么处理你的事情我还要想一想。」现在他无心管她的事情,眼前的古玉已经占据他所有的心思。

    休学?!沈羽菁一听,大受打击,却不敢反驳。的确是她理亏,但她却有一种有冤无处伸诉的痛苦,她真的不是有意……

    她泪眼朦胧的望那块玉一眼,随即心情沉重地离开办公室。

    叶竞宇在纽约猛看手表。根据他估算的时间,沈羽菁此时应该早在中国落地,且已回到西安挖掘队的落脚处、整理好东西,然后……应该要记得打一通电话给他报平安,但直到此时却毫无消息!

    他不想当个紧迫盯人的情人,时时掌握对方的行踪,也知道自己不需要操心,羽菁已经是大人了,就算发生了事情,她也可以自己处理;只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他就是无法心安。

    耐住性子等待,担忧了一整晚没办法好好睡,硬撑着一双熊猫眼到艺术馆上班,跟属下开会讨论新案子。

    晚上回到家后,他看了看时间,已经近十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叶竞宇终于忍不住打了通电话给她。

    「喂?」

    「羽菁!」听到她的声音,他总算安下心,轻松地问:「怎么样?你还好吗?我等好久……」

    电话那端的沈羽菁突然吸了下鼻子,哽咽着说:「竞宇,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叶竞宇怔愣住,仔细听耳边传来的仿佛似哭过的浓重鼻音,他一阵心悸,觉得不对劲。

    「等等,羽菁!」然而,他还来不及多说什么,沈羽菁已经挂断了电话。

    叶竞宇蓦地呆住,被这意外的发展搞得一头雾水。他赶紧再打一通电话,却已经直接转到语音信箱。

    羽菁真的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包括他……

    他烦闷地将手机扔到桌上,心情愈来愈焦躁。到底出了什么事?

    自从她来到纽约陪伴他,一切就像是攀上了云端,兴奋的心情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摘到了天上的星星跟月亮,结果她才不过离开短短的时间,他却像在瞬间跌下地狱,周遭宛若被黑雾覆盖,再也看不清方向。

    他无法不担心羽菁,依她朗爽的个性,如果不是真遇上大事,不可能会这么难过,但偏偏她什么都不说。她愈是如此,就愈让他担心。

    虽然他现在手中还有一堆公事和琐事得处理,但心头记挂着她,什么事也做不好。

    羽菁已经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只要为了她,什么都可以暂时放下。

    叶竞宇当机立断,决定亲自去一趟西安,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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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40:13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八十五年

    今日是荥公六十大寿,荥国全国上下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欢庆声,有邦谊的各国纷纷派遣使者送礼来表达贺意;其中曾经是荥国的死对头、后来却帮荥国打退入侵蛮族的咢侯更是亲自来访,随行者还有大国蔩君,两国君主特地送来昂贵贺礼。

    咢侯、蔩君被奉为座上宾,大殿上热闹非凡,文武百官抢着在筵席送上珍贵的宝物和阿谀祝词,后宫佳丽争奇斗艳,几位郡主装扮得仿若天仙下凡。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即将出嫁的荥姬,已届及笄之年,身着藕色衣裳,仪态亭亭玉立,明艳有如出水芙蓉。

    丰飖既属后宫侍女,自是忙碌穿梭在筵席间,却在见到两位远道的贵客落座时,整个人呆愣住,手中的青铜酒卮匡一声掉落地上。

    魁梧高大的身躯,一双细小眼睛中隐藏狡诈……他,不就是……蔩君?!

    丰飖早已将他的容貌深刻烙印在脑海,一见到他,几乎想奔上前,拔剑刺瞎他的眼睛、砍去他的头颅,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荥国遇见亡国仇人。

    「飘,你怎么了?」

    另一名侍女低声提醒他,他赶紧镇定心绪,若无其事地捡起酒卮,双眼却无法从蔩君身上移开。

    那张恶鬼般的脸庞瞬间令他体内复仇的血液沸腾起来,点燃他胸口郁积的愤怒之火。

    在这宫中平静度日,几乎让他忘了仇恨,心思逐渐转变,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忘记仇恨,但此刻亲眼见到仇人,他仿佛又看到当日蔩君率领大军蹂躏他国土、欺凌他百姓、杀害他至亲的情景,他最爱的娘亲便是在自己眼前惨死……

    原来仇恨并没有连根被拔起,只是蛰伏不动。

    他想立刻冲上前杀死他!

    丰飖异样的神情同时落在荥姬和系子眼中,前者为他担忧,后者则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像逮到可以整他的机会似。

    「妹妹,何不让你的侍女舞一曲助兴?」

    他知晓蔩君颇好女色,要是见着貌美的丰飖,一定不会放过,就让她尝尝被蹂躏糟蹋的滋味。

    「哥哥……」

    荥姬感觉到大哥别有用心,心中不觉警惕,然而系子早已先一步请求父君荥公的允许,让丰飖为众人舞一曲。

    「飘?」

    荥公锐利的目光瞥了眼丰飖美艳的姿色,回想起曾见过她的曼妙舞姿,霎时明了系子的用意。

    如能用一名侍女换取蔩国的友谊,也未尝不可。

    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排,丰飖内心没有一丝不满,因为他不希望蔩君忽视他的存在,他绝不放过难得的机会。

    平静已经被复仇的恨意掠夺,黑暗吞食了理智,他愿意用自身的性命交换仇人的死亡。

    丝竹声中,盛装的艳丽舞者缓步上场。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

    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

    彤弓弨兮,受言櫜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

    (注)

    蔩君贪婪的眼神原本紧追着荥姬绝美的容貌,此时注意力逐渐转至堂上翩翩飞舞的身影,丰飖的举手投足都清楚地映入他眼底。

    四目相对之时,丰飖绝艳的脸上露出一抹诱惑的魅笑,蔩君的眼睛蓦然闪动一下,像是捕捉到猎物时灿亮的兴奋光芒。

    荥姬心头逐渐笼罩着不安的阴影,她在丰飖眼中看到了仇恨的光芒,宛若一发不可收拾的烈火。

    这火,彷若连他自身都跟着燃烧了……

    「羽菁!羽菁!」

    「什么……」

    美君用力摇晃沈羽菁的肩膀,终于将她从梦中摇醒。

    她睁开眼睛,恍然看着四周喧闹的人群,此时她正身处咸阳机场内,准备搭飞机离开西安。

    又梦到那个少年,而且这次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好像即将要发生什么事般……

    她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跟脸颊,竟不自觉冒出冷汗。

    「羽菁,你怎么了?是不是作恶梦?」

    美君担忧地询问,手上拿了两罐果汁在她身旁坐下。她今天特地跟教授请假来机场送羽菁离开,但刚才稍稍离开她身边一会,没想到她竟然昏睡在椅子上,还露出痛苦的表情……

    唉,这个学妹最近的情况真是不大妙啊。

    「我……」沈羽菁勉强牵动唇角。「我没事……」就算有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为什么又作梦?明明那块玉已不在她身上,为什么梦境还会继续?莫非其中有什么重要的关键她还不知道?会不会跟玉面上的血色有关?

    想不到在短短的待机时间里也会作恶梦,看来她跟那块玉之间的缘分还没有完全结束。

    她不禁联想到另一块玉的主人叶竞宇。他还不知道她的处境,而她又刻意挂断电话,暂时不跟他联络,不知道他会不会很担心她?

    她不是有意让他挂念担忧,只是依自己目前的情况,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总觉得自己做了件很蠢的事,毁了一切;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偷藏那块玉,现在不仅毁了自己的前途,更可能因此而惹上官司。

    而且,被她这么一搅和,这一对玉佩会不会永远都没有复合的一天?沈羽菁愈想,心情愈低落。

    美君将一罐果汁递给她,然后迳自打开自己手上的一罐,叹道:「羽菁,你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

    她想尽了办法,终于从郭教授口中探听到为何羽菁必须离开的原因,才知道她竟然做出这种小偷行径,实在令她难以置信。

    沈羽菁望着她,眼神复杂。到底该怎么解释呢?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见得会相信这种事情吧?

    「我也不知道,好像鬼迷心窍……」这其中蕴含的深意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清楚的,她暗付。

    「鬼迷心窍?」

    美君蓦然想到学妹前阵子老是跟她说作了奇怪的梦,还有那天她看见的透明幽魂……莫非羽菁真的被鬼附身了?

    沈羽菁看到学姐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诡异,仿佛她身上有什么怪东西似,不觉失笑。

    「学姐,你怎么了?我脸上有写字?」她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没什么……」美君僵笑,心想改天介绍个道士帮她收惊。

    「学姐,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到未来,沈羽菁的眼神逐渐迷蒙。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或许她就再也没办法回学校了,更严重的,或许以后她就不能再涉足考古的领域……前途一片茫然。

    「羽菁……」

    美君当然明白她话中的含意,心情也跟着变得沉重。她知道羽菁真的很喜欢考古这一行,要是因为这个过错而伤了前途,一定会很痛苦。

    「教授会原谅我吗?」

    这件事的结果取决于郭华打算如何处置她,而他的个性一向嫉恶如仇,如果他不肯原谅她,那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羽菁,你先不要想那么多,我相信教授一定会念在你是他得意门生的情分上放你一马。」学妹并没有真的拿玉佩去变卖,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毁了她的前途。

    美君的手机突然响起,沈羽菁见她接听时脸上紧张的表情,暗自揣测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美君一挂断,她立刻体贴地说:「学姐,你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我自己等就行了。」她肯来陪她她已经很高兴。

    美君点点头。挖掘基地那边突然有事要她赶回去处理,她只好先走一步了。

    「羽菁,记住,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嗯?」美君临走前还不断叮咛她,就怕她钻牛角尖,想不开。

    「知道啦。」沈羽菁露出笑容要她安心,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叹气。

    她很想积极一些、乐观一点,但现在她实在看不见丝毫希望之光。

    沈羽菁拿起手提行李离开大厅,准备搭飞机离开。而在同一时间,叶竞宇刚刚落地西安。

    这回,幸运之神没有眷顾他们,两人来不及见上一面,就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叶竞宇和郭华的第二次会面,气氛比上次更为紧张。郭华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庞露出严厉的表情,眼中还带着轻蔑。

    连可以消除紧张的茶香也没有了,摆明着不欢迎他来访,一点也没有招呼他的意思。

    叶竞宇也不打算多停留,他紧急来一趟西安只是想谈一谈沈羽菁的事。但直到目前,他还是无法跟她联络上,心焦加上毫无头绪,让他更加心浮气躁。

    如果不能亲眼看到她平安出现、对他露出笑脸,他的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也没办法处理任何事。

    「郭教授,我就有话直说了。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谈羽菁的事。」

    既然羽菁不肯说,他只好亲自过来问;毕竟他是羽菁的老师,一定清楚她出了什么事情。

    「羽菁?」郭华一听,不屑地撇了下嘴角。「原来她向你求助,想找你当说客,帮她求情?」他立刻做了揣测。

    叶竞宇听了,却是一头雾水。求救?说客?求情?到底怎么回事?

    「郭教授,我希望您能说清楚一点,羽菁到底怎么了?」他的口气越发着急,只想马上知道答案。

    郭华沉下脸,心想没想到叶竞宇竟是这般的恬不知耻,到现在还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叶先生,我已经知道你做了些什么,我没想到像你这样号称热爱艺术的人,也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情。」

    「卑劣?」怎么事情还扯到他身上?「教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哼!」郭华冷哼一声,把他跟沈羽菁在纽约相会的照片跟沈羽菁偷拿走的那块玉佩放到桌上。

    「你还想狡辩?」他冷冰冰地说:「羽菁还年轻,一定是被你诱惑了。你打算付她多少钱?没想到鼎鼎大名的『OrientalChannel』馆长的行事竟如此无耻。」

    郭华愈说愈激动,叶竞宇倒是因此而冷静了下来。看到这两样东西,他大致可以猜到曾发生过什么事。羽菁偷拿走玉佩的事情被揭穿了,而且因为照片的关系,被误会跟他私下交易。

    想至此,他心头微微发疼,为她所受的不白之冤感到心疼。事实上,他的确诱惑过她,希望能留下她手上的古玉,她却坚持一定要带回中国,结果反而因此而遭受责难,含冤莫白。

    羽菁此时此刻一定非常难过、痛苦。叶竞宇一想到她独自承担那莫须有的罪责,暗自躲在角落痛哭,他就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她身旁安慰她。

    叶竞宇叹口气,平静地看着郭华说:「教授,您真的误会羽菁了。我们并没有谈任何交易。」

    「误会?」

    郭华两道眉毛挤皱在一起,不敢置信他竟敢这么说,简直是睁眼说瞎话!难道照片上的女人是沈羽菁的孪生姊妹不成?!

    叶竞宇心知要能说服郭华并不容易,但为了羽菁,也只好试试了;再怎么说,他不能让她不明不白扛下责任而不出手相助。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恐怕您得花点时间听我说了。」

    郭华沉住气,十指交握放在桌上,以一种极度不信任的眼神凝视着他,一边听他娓娓道来。

    故事从梦境开始,他跟羽菁同时听到呼唤的声音、作了连续的梦境,然后发现到两人竟同时梦到一对玉,而且各自拥有其中一块玉佩,于是他们相约在纽约会面,证实彼此的经历……

    叶竞宇一边描述着,同时掏出收藏在盒子里的串饰放到桌上。

    郭华睁大眼睛仔细瞧,甚至拿出放大镜观察两块玉的大小、玉质、雕工……还有玉面上隐约发亮的血色。无须进一步监定,他几乎可以确定它们确实是一对玉。

    但,这一对玉当初怎么会分散?

    或许,又是另一段历史谜题了。难道沈羽菁跟叶竞宇两人真的梦到了两千多年前的玉饰拥有者?

    叶竞宇看郭华沉默不语,陷入深思,知道自己的坦诚相告已达到效果,于是进一步劝说:「教授,您见多识广,看的世面够,相信自身也有过类似的奇特经历。其实羽菁只是受到了这块玉的驱使,并不是真的打算将玉占为己有。」

    郭华依旧不说话。他向来不是铁齿的人,活到这把年纪了,他什么事情没碰过?只不过任何事都必须要有真凭实据,得要有实际的监定才能下结论。

    「郭教授,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一定能做出最佳的判断。」叶竞宇顿了下,以慎重的口吻接着说:「既然您不肯把这块玉佩让给我,那么,我决定把这串玉饰捐赠给您的国家。」

    听至此,郭华终于有了反应,因为他实在太震惊了。

    「什么?!这可是很昂贵……」他不敢置信地凝视桌上那串玉饰,心口怦怦跳不停。

    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偷都来不及了,竟还有人愿意捐赠,不知他到底存什么心?

    「因为我不想再让它们再分开了。」

    叶竞宇淡淡地说,眼神中却蕴藏着无限感慨。这一对玉原本应该相守,却分开了近三千年;好不容易在这个时代从他跟羽菁手上相聚,他实在不忍心又因人性独占的贪欲而让它们迟迟无法复合。

    其实,当初一见到羽菁拿出玉佩,他就有种自己守护那串玉饰的责任已了的奇妙感受;只要它们能够在一起,不管是不是由他所拥有已经不重要了。

    「你真的愿意无条件捐出这串玉饰?」郭华不放心地追问,怕他反悔,狮子大开口。

    叶竞宇见他那副想要又不敢表露的神情,忍不住失笑,调侃地说:「如果一定要我开出条件您才安心,那么,我请求您原谅羽菁一时的错误。」

    这是他来这一趟的目的,如果能帮羽菁解除目前的危机,不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一试。

    望着叶竞宇那双充满诚恳的眼,郭华的心不禁动摇了。

    他如此真心关怀羽菁的处境,百忙中放下重要事务从纽约赶过来,为的不是抢走这块玉,而是羽菁。

    也许他真的对羽菁有所误会也说不定。叶竞宇和羽菁之间并没有金钱上的交易关系,而是男女之间真心的爱情,难道冥冥中就是这一对玉牵引了他们的相识?

    郭华望着两块玉面上微亮的红点,心思转而复杂,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理智和逻辑解释这一切了。

    「请问……你是叶竞宇先生?」

    叶竞宇刚走出郭华的办公室,迎面一位身材高挑、面貌清秀却陌生的女子突然叫住他。

    「我是。」他微微一笑,很好奇她怎么会认识他。

    真的是他!美君兴奋得差点在走廊上手舞足蹈。她看到跟上回羽菁给她看过的照片影像相似的人就不假思索出口叫住他,没想到眼前风度翩翩的帅哥真是叶竞宇。

    羽菁真是太走运了,她忍不住怨起老天的不公平,自己的条件比羽菁差,怎么就没给她一个帅哥男朋友,而且只要有叶竞宇一半优就行了。

    「小姐,你怎么会认识我?」

    望见他迷人的双眸,美君差点被电晕,若不是他是她好朋友的男人,她就要直接要手段抢人了。

    「呃,嗯……」她清了清喉咙,恢复正常的说话态度,她可不想被当成花痴。「我是羽菁的学姐美君,她跟我提过你……」

    「羽菁的学姐?」

    叶竞宇眼睛一亮!正好,他正苦恼无法从郭华那边打听羽菁的下落和状况。

    「叫我美君就行了啦。」

    美君笑得好开心,没想到自己可以跟「OrientalChannel」的馆长面对面说话,感觉就像作梦一样。

    「美君,你知道羽菁现在在哪里吗?」叶竞宇也不废话,直接问重点,他现在只想见到羽菁。

    美君感觉到他急切的口吻,听起来真的很担忧羽菁的状况,不由得更羡慕羽菁了。

    这证明了他跟羽菁之间不只是单纯的萍水相逢或一夜情,眼前的男人似乎真的对羽菁动了心……

    「叶先生,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羽菁?」她轻声问。

    叶竞宇诚恳地点点头,说:「我从来不曾这么喜欢过一个女人。美君,如果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请你告诉我。」

    面对帅哥如此真诚的请求,有哪个女人能不心软?何况她早就想告诉他羽菁的事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羽菁没通知你,她现在人已经飞回台湾。」

    「台湾?」叶竞宇皱眉。「为什么她会突然回台湾?」

    美君凑近他,低声说:「叶先生,你也知道教授的脾气吧,发生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再让羽菁留下来;而且羽菁有可能被迫休学,所以才会临时决定先回台湾,接下来就看教授要怎么处置她了。我看她受到很大的打击,也很担心她的情况,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想到羽菁前途未卜,美君的表情不禁黯淡下来。叶竞宇也已经尽自己的力量,希望能帮上羽菁的忙,期待郭华能原谅她。

    也只能等郭华的决定了。他伸手拍了拍美君的肩膀,温柔地说:「美君,谢谢你这么关心羽菁,她有你这个朋友真的很幸运。」

    他已经很自然地把对羽菁好的人当成自己的好朋友,这样的关怀令美君深受感动,她没想到「OrientalChannel」的馆长竟会是这样体贴的人。

    「既然你这么喜欢羽菁,我就把她在台湾的老家地址告诉你好了。你去安慰她,她可能会比较听得进去。」

    此时,美君的心已经被这男人收买了,非常乐意出卖朋友。

    「趁机去拜访她爸爸妈妈也不错,他们很好客,羽菁很孝顺,只要爸妈喜欢的人,她一定不会拒绝。」

    叶竞宇笑了出来,俊逸的脸庞露出两道浅浅的酒窝。

    「我知道了,谢谢。」

    得知羽菁的最新情况之后,叶竞宇立刻快步离开。美君凝望着他俊挺却匆忙的背影,打心底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突然,她瞠大眼睛,发现他身后竟然缓缓浮现一抹透明的影子,是一名穿着古装的俊秀少年,就跟上回她看见的古代少女一样。他看着她,漂亮的脸上有股桀骛不驯的傲气。

    美君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少年的身影随即因叶竞宇的离去而消失。

    走廊上又显得空荡荡了,除了她外,没有任何人。

    过了好一会,美君深深吸了口气,再用力地吐出……她一边打开郭华教授的办公室大门,边喃喃自语:「我又眼花了。」

    哎,也许最该去收惊的人是她……

    注:诗经·小雅·彤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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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40:41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八十五年

    厮杀之声音由远而近,像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

    「飘!」荥姬从梦中惊醒,独自置身恐怖的黑暗中。

    她梦见丰飖浑身沾满血迹,在暴风雨中朝她走来,鲜红的血液满布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还有她的……

    「郡主……」

    侍女手拿烛火,赶紧上前察看荥姬的情况;她惊恐的尖叫声令侍女们个个胆战心惊,深怕她出了什么事。

    荥姬望着墙上摇晃的身影,耳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难道……

    她猛然惊起,不顾侍女的拦阻,快步往寝室大门奔去。

    门敞开,迎面而来的是飘落的飞雨,还有浑身沾着血迹的丰飖。

    他身上的女装被撕开,头发凌乱,全身湿透,胸口染上一大片血渍,后背还中了箭伤,俊俏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看起来极其狼狈。

    「飘……」

    她的嘴唇颤抖,纤白的手抚摸他冰冷的脸颊,眼眶不自觉红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丰飖疲惫地靠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用仅存的一口气说:「郡主,我……我恐怕要离开你了,我只想再见你一面……」

    一阵强烈的心痛贯穿荥姬的胸口,泪珠无法抑制地成串落下。

    此时此刻,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头却明白这恐怕真是两人的最后一面;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最后一面……

    男人的吵杂声、女人的惊恐声随之传入了后宫,由蔩君带头,领着自己的亲信侍卫闯进了荥国男子的禁地。

    他的明目张胆其来有自。刚才他遭受到荥国下人的袭击,幸亏他机警,才得以躲过一劫,而那名刺客理所当然成为被追杀的对象。

    循着血迹,蔩君找上了荥姬的寝室。

    「郡主,请交人。」

    蔩君大剌剌地拍开大门,如入无人之境,眼眸贪婪地打量着荥姬的美貌,丝毫没将她怀中虚弱的丰飖放在眼中。

    「不……」荥姬抱紧丰飖的身体,将奄奄一息的他紧紧护在怀中,明白若她真将人交给眼前丑恶的男人,只怕丰飖就要死无全尸。

    丰飖闻声,眼瞳缓缓转至蔩君魁梧的身材,怨恨几乎焚烧他残余的思绪。

    原本想引诱他,再趁机一剑刺死他,却没想到他早已认出他的身分。

    「你长得跟你娘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你。」

    蔩君这么说着,还一脚用力踩住他的胸膛,手中握住长戟,毫不留情地刺入他心口。

    丰飖顿时恍悟自己中了计,蔩君早等着他掉入陷阱,他拚着最后一口气来见荥姬,然而残酷的野兽却也被血腥味吸引前来……

    他的性命已经燃烧到最后一刻,能见到她,他已心满意足,唯一放不下的,是蔩君凝视荥姬的眼神,野心展现无遗。

    他想得到她,连带整个荥国。他的眼神这么说着,就如同数年前年幼的他曾经见过的……丰飖打心底感受到深沉的恐惧。

    荥姬是否会被他所牵累?

    「来人!」蔩君冷酷地下令,几名侍卫蓦然上前,将丰飖从荥姬怀中强拉开。

    「飘——」

    荥姬想扯住他,却被蔩君的手下拦阻,眼睁睁看着丰飖被众人一推,跪倒在蔩君身前。

    即使明知必死,丰飖的眼神依旧桀骛不驯,他的肉体输了,他的精神却永不屈服。

    蔩君眯细了眼眸,不悦地沉下脸色。

    如果他求饶,也许他会饶他一命,但今日他不认输,日后必成后患,他不能任由反抗势力蔓延。

    「砍下他的头!」

    来不及多说什么,锋利的大刀已俐落砍下丰飖的头颅。

    深红的鲜血喷溅而出,荥姬心头一窒,脑中顿感一片空白,仿佛在瞬间感染到他承受的剧痛、懊悔、仇恨……

    复杂的情绪纷至沓来,已经痛到麻木,连哭喊都发不出声音,唯独眼泪控制不住,一滴滴沿着脸颊落下。

    拖行的尸体留下绵延的血迹,逐渐远离她视线。荥姬泪眼模糊,告别他在人世间最后一眼。

    他走了,永远离开她,只有她逃不了,独自被留在世上……

    蔩君冷酷的双眼瞬也不瞬,为荥姬的美貌停伫,她那哀伤的神情令她更显动人,愈想一亲芳泽,占为己有。

    他眼中宛若捕蝶人的光芒闪动,等候一只美丽珍贵的蝶儿自投罗网……

    叶竞宇在香港赤腊角机场候机,偌大忙碌的机场内来往各国、各种肤色、各种族群,处处可听到各种语言的交流,然而,眼前热闹的景象却一点也无助他内心的不安。

    他正在机场内的网咖吧台等待转往台北的班机。

    短短的逗留时间,他不过是稍闭了下眼睛,那无边无际的悲伤感却铺天盖地而来,一场像电影放映般的梦境在他脑海中上映。

    他摸着自己的脸颊,留下冰凉的痕迹。刚才他竟然在不知不觉掉下了泪,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少年死了,死在少女的怀抱,他身上的玉也沾染了血迹,留下永远无法消去的悔恨与不平。

    那么,少女所有的另一块玉呢?难道又是另一条生命的结束?

    叶竞宇遥望着机场外头的狂风大雨,眉头深锁。

    香港挂起八号风球,所有班机必须延迟,而他此刻却一心一意想见到羽菁,这世界上独一无二能与他分享这一切奇妙经历的女人。

    如果失去她,那么他注定只能孤独地把自己锁在一团迷雾的梦境中,永远找不到出口。

    明明是梦到死亡,胸口却痛得像是自己死去了,这让叶竞宇的心情更加恶劣,却苦于找不到可以发泄的方法。

    唯一他想诉说的人只有羽菁,但他试着打电话给她,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尝试过多少次了,她的手机还是不通。

    他独自品尝手中苦涩的咖啡,只想知道她现在是否一切安好?

    突如其来的一场午后雷阵雨,沈羽菁手中握着暖暖的咖啡杯,遥望玻璃帷幕外头阴郁的景致。

    远处的观音山和跨河大桥被绵绵雨丝笼罩着,游客们纷纷打起雨伞,各式各色的伞反倒成了雨中另类的美丽点缀。

    没想到她才一飞回台湾,就立刻遇上香港台风来袭的消息,幸好她搭了早一班班机,否则现在恐怕还被困在香港机场回不来。

    原本想立刻回家的,不过心情特差的她突然想去别的地方逛逛,于是叫计程车司机—路开到了淡水。

    自从去了北京念书,已有好一阵子没来了,还想挺想念这里的风景;她发觉每次来都有每次的惊喜,只可惜这次回来的时机不对,下起了大雨。

    不过就算是下大雨,淡水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羽菁轻叹口气,还挺佩服自己的豁达;明明就快被赶出学校了,竟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在河畔喝咖啡。

    但她的个性就是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回闯祸虽然感觉有点冤,倒是心甘情愿。

    如果能够藉由她,找到那块遗失的古玉,有机会让两块玉重新相聚,她心里头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乐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反正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恐怕也没人会相信,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辩解的,一切就交给教授去处置。

    沈羽菁喝着咖啡,心情已逐渐平复,她想起了叶竞宇,唇边泛起了淡淡的笑痕。

    不知道那个久没回台湾的ABC有没有来过淡水?这么漂亮又热闹的景点,哪天一定要带他来玩。

    只要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她、支持她,也就释怀了。

    如果这一切奇妙的经历就只为了和他相遇,那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叶竞宇在香港滞留了几个小时,终于等到飞机能够正常起降。

    飞到台湾时,天空宛若被清洗过一般晴朗澄净,与之前香港阴霾的天气有如天壤之别。

    下了飞机,他马不停蹄照着美君提供的地址赶往羽菁的住处,希望她此刻已经回到家了。

    也许是恶梦令他心中不安,他此时此刻只想亲眼见到羽菁,见到她平安无事他才能安心。

    失去的痛太深刻,深刻到像是刻画在他的灵魂深处,经过几百、几千年仍旧不会消失,追随着他的生命,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只为了找到能消除这份痛楚的人。

    少年的痛,痛彻心扉,太多屈辱与不甘让他的恨随着身上的玉留下来,叶竞宇至今仍无法认清究竟是玉的力量让他沉陷爱情漩窝中,或是他和羽菁真是前世被迫分离的恋人?

    然而,无论真正的缘由为何都已不再重要,他只希望分离的痛苦能在这一生终结,他对爱情的寻寻觅觅也能就此终止。

    计程车停在一栋二层楼透天平房外。这里是台北的郊区,附近都是样式相似的房屋,屋前还有小院子,茂盛的花草修剪得相当整齐。

    这就是羽菁台湾的家?

    叶竞宇走近眼前外观雅致的房子,想像着即将会面的羽菁的家人,不知道他们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造访会不会觉得太唐突?

    因为来得太仓卒,所以他根本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他一边思索、模拟见面的情况,一边伸手按门铃。

    蓝色大门缓缓开启,走出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猛看着他。

    望见这一双和羽菁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眸,叶竞宇心中立刻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感,她应该就是羽菁的母亲……那么,也即将会是他的亲人……

    「你是……」沈母端详眼前俊朗的陌生男人,眉头微皱,不记得自己曾见过他。

    「您好,我叫叶竞宇,是羽菁的男朋友。」他很自然地自我介绍,不论羽菁有没有跟她爸妈提过他,他已经私自认定了。

    「男……男朋友?」

    沈母瞠目结舌,一脸不敢置信的猛盯着他。真的还假的?这年头的诈骗伎俩已经大胆到上门冒充人的男女朋友?

    「嗯,我想找羽菁。她在家吗?」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妇人会如此惊讶,眼睛睁大如牛铃,好像在怀疑他是不是外星人似,叶竞宇还是保持绅士般的友善笑容询问,他现在只想见到羽菁。

    「你真是小菁的男朋友?」

    屋里头又走出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头微秃,戴了一副老花眼镜,叶竞宇暗自揣测他应该是羽菁的父亲。

    奇怪?怎么出来了两个人,就是不见羽菁?面对两双频频打量他的眼睛,叶竞宇不免笑得尴尬。

    他没猜错,出来的男子正是羽菁的爸爸;他一听到有男人的声音要找独生女,还自称是女儿的男友,不禁好奇地出来看看。

    也不能怪两老对叶竞宇的来访如此惊讶,毕竟沈羽菁过去跟异性交往的状况简直只能说不及格,至今唯一一个登门拜访的男人就只有他了。

    女儿不想交男友,成天只想挖死人骨头,已让两老心里着急得不得了,甚至自告奋勇帮她找男人相亲,却老是踢到铁板,老方法对新人类根本无效,碎碎念的结果搞到最后反让独生女逃出国去了。

    两老本已放弃希望,没想到她这一出国竟带了个男人回来,而且看起来条件还不错……

    打量的眼神愈来愈锐利,叶竞宇不由得干咳一声,再度客气地询问:「请问羽菁在不在家?」

    沈母仿佛此刻才回到现实,回神道:「羽菁啊,她不在。」她摆摆手,理所当然地回答。那丫头人在大陆,怎么可能在家?

    然而,这个想当然尔的答案却令叶竞宇俊眉拢紧,英俊的脸庞显露出忧愁的神色。

    羽菁还没回家?她明明比他还早从西安出发,怎么可能这时候还没回到台湾?

    天色已经暗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羽菁人在北京读书。你先进来坐。」

    叶竞宇懊恼地想办法要找到沈羽菁,反倒是两老很开心地迎接他到来,沈母热情地挽着他的手臂说着。

    「进来,进来坐!」

    难道羽菁没有通知她家人要回台湾的事,不然他们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可是羽菁……」

    没想到沈母力气如此大,叶竞宇想挣脱还真不容易,他此刻只想去找寻羽菁的踪迹,即使目前毫无头绪。

    「不用担心那丫头,先进来喝杯茶、聊天。」沈母可不想就此放过他,女儿的男朋友上门来,怎么可以不把握机会好好盘问。

    不用担心……难道真是他自己想太多?

    叶竞宇在两老热情的招呼下,只得跟着走进沈家温暖的小屋,幽暗的天色里正亮起一抹昏黄的灯光……

    「快快快,动作快一点!」沈父积极地运动手指,一边催促坐在身旁的叶竞宇配合他的动作。

    叶竞宇一脸僵硬的表情,频频用不敢置信的眼神观察身旁精神奕奕的长辈。

    沈父此刻正专注地盯着电脑萤幕玩CS2,说是玩电玩可以预防老年痴呆,还拉他当战友陪玩,兴奋的神情简直像个年轻小伙子。

    没想到羽菁的父亲竟然喜欢玩电玩,难道这是老丈人趁机要测试未来女婿的电玩能力?

    一想到这是心爱的女人的父亲热爱的休闲活动,叶竞宇也不由得更加倍努力伴玩,希望藉此博得好感。

    毕竟年轻,反应神经自然较敏锐,他一发现有敌人要狙击沉父,立刻上前扑救,还开枪连续射杀好几名对手,让沈父不禁张大嘴,惊叹他的神乎其技。

    强拉叶竞宇来玩时,他还谦虚地说不常玩,没料到竟这么有天分……呵呵!以后找到好玩伴罩他了,沈父暗忖。

    「你们玩够了没?来喝茶吧。」沈母不甘寂寞地插入两人之间,责备地睇老伴一眼,谁叫他一直霸占着叶竞宇不放,让她想拷问他跟羽菁的感情进度都找不到机会。

    接收到老伴警告的眼神,沈父也颇识时务,立刻放叶竞宇一马,乖乖下线关电脑。

    叶竞宇总算可以脱离电脑萤幕的荼毒,一逮到空闲,他忍不住又打羽菁的手机,结果还是关机状态。

    羽菁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她到底有没有回台湾?他真的很担心她。为什么她不跟家人联络?难道被郭华教授斥责真让她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以致连父母都不想见了……

    「打给羽菁?」沈母试探地问,瞧他愁眉不展的模样,还真叫人心疼。

    刚才一边吃晚饭,两老已经询问过他来找羽菁的缘由,才晓得原来羽菁发生了一些事情。

    虽说他们也挺担心羽菁去了哪里,但抱持着相信女儿已经够成熟的心情,他们倒是没有叶竞宇这么紧张。

    他焦虑的反应看在他们眼中,倒是挺替女儿开心的,开心她真遇上了一个关心她爱她的好男人。

    「嗯。」叶竞宇略显腼腆地点头,心想,大概自己心神不宁的样子满夸张的,每五分钟、十分钟就拨电话找人,应该可以创金氏纪录了。

    「你放心,羽菁不会有事,她玩累了,自然会回来。」

    沈母自信满满的态度显现出对女儿的信任,相信他们养出来的小孩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寻死寻活、搞失踪。

    「伯母……」

    叶竞宇跟随沈母走下楼梯,心中有种受到震撼的感动。

    这才是真正的爱吧,给予最高的信任与无私的关怀,相信不管羽菁在外头如何挫折,最终还是会回到这个属于她的家。

    客厅面对庭院的落地窗完全敞开,吹进夏夜凉爽的清风,风中弥漫着—股清新的乌龙茶香。

    他凝视宁静的院子,也想给羽菁这样一个家,一个愿意等候她的家……

    虽然羽菁没主动跟他联络,依她的个性,又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傻事,倒是他自己,已经没来由的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对羽菁的爱恐怕还不够成熟……叶竞宇一边想着,不经意间望见一抹熟悉的纤影正缓缓打开沈家大门。

    「爸,妈,我回来了,好累……」

    和叶竞宇四目相对之际,沈羽菁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此时他人应该在美国纽约才对,怎么会……

    「竞宇,你怎么……」

    叶竞宇则是立刻迈步冲过去,刚刚的释怀这一刻又被焦急的心情淹没,瞬间化为一句句质问。

    「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知道我有多急吗?这么一点小事跟教授讲清楚不就好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跟家人联络?」

    沈羽菁愣了下,对他的逼问直觉地马上道歉。

    「呃,对不起,我只是去淡水……」她拿起买回来的土产铁蛋、阿给,怯怯地接着说:「因为有一阵子没去了,所以想去散散心,对不起。」惊讶之余,面对男人如此着急的表情,沈羽菁愧疚地频频道歉,虽然心里又觉得自己有点冤……她只不过是去散心而已,为什么要道歉?她做错了什么事?

    一见羽菁充满歉意的神情,叶竞宇原本的心焦随即平复,内心缓缓酝酿一股疼惜之情。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温柔地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担心她?见不到她,他的心简直慌乱得无法做任何事情。

    「对不起……」第N次道歉了。「我本来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手机刚好没电。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叶竞宇吐出长长一声叹息,双臂紧紧地搂她入怀,深情地说:「没关系,但是拜托你,以后别再哭着挂我电话,也别让我找不到你,不管你在哪里,都告诉我一声,好吗?」

    那是很害怕很害怕失去她的眼神,很害怕很害怕失去她的声音,羽菁心软了。如果能让他放宽心,要她说一百万次对不起她都愿意。

    她轻轻地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微微一笑。

    「好,我答应你,不管我人在哪里,你都会知道,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再也不要消失,再也不要分离,这样甜腻的话语没有人开口说,却像是一种天生的默契,同时写在两人眼中。

    好不容易找到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又怎么能够再次错失……

    「早就跟他说一定会没事,他还穷担心。」天性乐观的沈母毫不在意地哈哈笑,疼爱地看着叶竞宇,早认定他是最有希望的女婿候选人——其实是唯一的候选人。

    「小菁,你买了消夜回来正好,等一下吃完一起去书房准备打一场。」沈父见到女儿回来也很开心,已经做好计画,三人结伴上网打天下。

    沈羽菁一听,无奈地摇头,给叶竞宇无限同情的一眼。她已经可以想像他是如何被老爸荼毒了。

    「爸,你又威胁人陪你玩CS喔。」

    每回只要她一在家,就会被老爸拉去玩电玩,两个技巧超逊的笨玩家老是被痛宰,她根本没兴趣玩。

    「羽菁,其实还满好玩的。」叶竞字已经聪明地认知到要先获得两老的认可,当然愿意迁就沈父的喜爱。

    「哈哈哈,不愧是我未来的半子。」沈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子,要是以后你跟小菁吵架,我挺你。」

    「爸……」沈羽菁不禁感叹,真是拜托喔,陪打CS就可以被收买了,她爸爸也未免太没出息。

    沁凉的夜色下,回荡四人欢笑的声音,洋溢着幸福的气氛,叶竞宇暗忖,这一切远比拥有珍贵的古物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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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7 20:4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公元前七百八十五年

    荥姬端坐床杨,秀丽的容貌苍白,眼神空洞。

    一个月前,蔩君在荥国被刺,逐渐演变成国与国间的对立;蔩君和咢侯仿佛早已算计好,一起联合侵占荥国,丰飖的刺杀未遂正好成了他们攻打荥国的好借口。

    面对蔩国强大的武力,加上咢侯的推波助澜,荥国很快便成为蔩君的囊中物,美丽的荥姬理所当然成为战利品,原本与湣国的婚约也因为湣君怕事,不愿惹恼大国而作罢。

    荥国经过一番腥风血雨的杀戮,荥公惨遭杀害,几位继承人流亡他国,而后宫女子为了避免遭到羞辱一一自缢而死,荥姬却没有寻死,她相当冷静,国家战败后她立刻被送入蔩国。

    蔩君的后宫妻妾众多,荥姬的出现自然惹得其他受宠女子的排斥,纷纷在背后以轻蔑的窃窃私语流传她的苟且偷生。

    才踏进寝宫,荥姬隐约听见了侍女们的耳语,内心顿时感到一阵凄凉。

    她又何尝愿意苟活?

    原本她也想跟着娘亲、姊姊们一起死,但她还有一个心愿未了,所以她必须活下去,她不能就这样死去,无论受到什么屈辱,她都必须忍受……

    蔩君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寝宫,以睥睨的眼神凝望眼前楚楚动人的少女。

    「抬起头,寡人要看清楚你的脸。」

    她是他征服的象征,愈强大的权力愈需美丽女子的衬托,她的臣服象征他的成功,他击溃了她的国家。

    荥姬清丽的眉目在幽暗烛光下显出忧郁的神秘感,乌黑秀发散发一股淡淡的幽香,宛若含苞待放的花朵般清新诱人。

    美丽的战利品最是能挑动情欲,蔩君眼神闪动占有的光芒,将她推倒床榻,野蛮地剥开她的衣裳,甜美青涩的处子馨香像一道刚酿成的好酒,待他去细细品尝。

    荥姬动也不动,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正在远处凝望着悲伤的自己。

    他毁了她的国家、她的亲人、她的爱人……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残酷的双手中被摧毁了,而活着的她还能做些什么?

    身上猛烈蠕动的是她痛恨的男人,他兴奋的喘息声穿透她的双耳,与她脑海中丰飖最后的呼唤重叠,恨意宛若潮水滚滚而来,吞噬她内心仅存的脆弱,取而代之,是一股愿以生命交换的勇气。

    男人陷入情欲的高潮,她缓缓伸手探入被褥下暗藏的锐利匕首,在他到达欢愉顶点的一刻,手紧握着匕首,倏地用力刺进他的后背。

    蔩君凄厉的叫声远远传了出去,狂喜的高峰混杂尖锐的剧痛一起,他喘息着,面对她憎恨的眼神。

    「你……」蔩君不敢相信她竟敢偷袭他!

    荥姬松开手,从他震惊狂暴的脸上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她使尽力气挣脱想逃下床,纤细的脚踝却被他的大手紧紧抓住。

    「寡人绝不饶你!」他的眼睛冒火,愤怒暂时掩盖过肉体的痛楚,一心想置她于死地。

    荥姬拚了命想逃脱,蔩君使劲一挥,娇小的她不由得整个人被甩至一旁,撞倒烛台。

    一团炽热的火焰猛然包围住他们,原本挂在床头的沉重铁剑掉落,荥姬迅速将剑抱在胸口,仿佛那是自己唯一的护身符。

    「你要杀寡人?」蔩君一边忍着痛苦朝她移动,大声怒吼:「你以为你能杀掉寡人?!」

    他狰狞的脸庞瞬间令她内心受到震慑,不管她以为自己有多么勇敢,还是会害怕……

    「寡人要将你五马分尸!」

    他逼近她,呼息沉重,伸手欲抢走她手中的剑,顷刻间,她体内彷佛聚积了一股超乎想像的勇气与力量。

    她眼前晃过父君的脸庞、娘亲、荥国千千万万无辜百姓,还有丰飖,他们都死在这个暴君手下……她倏地拔出剑,趁其不备,一剑刺穿了蔩君的咽喉。

    他伫立原地,瞠大双目瞪着她,至死都不信自己的下场,叱吒风云的一生,最后竟结束在一名弱女子手中。

    荥姬的身子慢慢往后退,呼吸急促,用尽力气后全身发软。她看着男人露出懊悔不甘的表情,庞大的躯体缓缓不支倒地,就倒在她身前,愤恨的眼睛未合起,直望着她。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思绪一片混乱。

    他死了,她杀了他,他死了,她杀了他……

    「君主!」

    荥姬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骚动和火光已经引来了大批侍卫与侍女。他们看到的是一幅诡异的画面,跋扈专制的君主竟然全身赤裸倒卧在地,而站在他身旁的是失神的荥姬。

    两人被火焰围绕住,同样的,也隔开了想进来的人。

    荥姬茫然的目光凝望着冲进寝宫的人,火光内是她和蔩君的尸首,火光外是重重包围的卫士,就像她的命运,无路可逃。

    突然,几支飞箭朝她射来,肩膀、胸口、脚踝……

    「啊……」剧烈的痛楚从肉体逐渐穿透她的心智,荥姬倒卧在地,感受到体内的生命之火正慢慢熄灭。

    我要死了……她疲惫地合眼,不想再跟命运搏斗了,如果死亡才能给她自由,那么她别无选择。

    至少在最后一刻她报了仇,她已经心满意足。

    大火蔓延,她已经听不清四周的喧闹声,视界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存在着记忆中丰飖清俊的身影,也随着她生命的消逝逐渐离去。

    恍惚间,耳边传来熟悉的歌声,她仿佛望见大雪纷飞的水面上,翩翩起舞的孤傲剪影如同初次见面时,像一抹发亮的火苗。

    他正在等她……

    「等我……」她朝着模糊的幻影伸出手,喃喃自语:「等我一起……」

    在荥姬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紧握住她的,带着她远离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这一场大火,结束了荥姬十五年短暂的生命,也烧毁了蔩君的尸体;他的死开启了蔩国内部斗争的序幕,随后十年间蔩国四分五裂,被咢侯率领的大军彻底歼灭。

    好痛!

    像是真实体验了肉体的死亡,逐渐等待新生的过程,沈羽菁痛苦得无法抑制,从梦中惊醒时,她已经泪流满面,不断抽泣。

    死了,我死了……不是,是少女死了,为了替国家、替爱人报仇,她以自己的性命当赌注,亲手手刃仇敌。

    栩栩如生的梦境让沈羽菁一时间有种错觉,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已经清醒,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恢复平顺,却无法控制直掉的眼泪,像是要将千年的冤屈、愤恨一起倾泄而出。

    少年呢?他在哪里?也死了?

    沈羽菁恍恍惚惚中仿佛望见了少年,在梦中飘忽的身影伴随着死去的郡主一起离开人世。

    他早已经走了,这一回,他将带着心爱的少女离去……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吗?这就是那两块古玉最后的命运?各自的主人惨死,历经了千百年无法重聚,直到今日……

    沉重的悲伤像一块铅重压在她心头,仿佛她正承受着这样凄惨的命运,终于得以在漫漫三千年岁月之后,与爱人重逢。

    泪痕逐渐淡去,心中的感伤却仍持续不减,除非见到另一个人,与她有相同经历的男人,见到他之后,或许她心中的忧愁才能够消失。

    不知是不是默契,当沈羽菁因为失眠披着薄外套走到二楼客厅时,正好望见叶竞宇的身影。

    他一个人独自坐在靠阳台的矮柜上抽菸,望着窗外的景致陷入沉思,伴随微弱的月色,他的影子显得特别孤寂。

    我终于找到你……凝望他的同时,她心中倏地窜出这般感慨的声音。两块分开的古玉找到了彼此,漂泊许久的灵魂也终于寻觅到另一半,而他们也同样在这寻寻觅觅的人生中找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人。

    冥冥中注定的寻找,让他们同样经历了一次奇妙的旅程。

    静谧的空间里,叶竞宇感觉到另一个呼息声,一回头,就瞧见她一双温柔的眼眸深藏着款款情意,正凝睇着他。

    四目相对,无声地传递心中的爱意。

    原来过去一直感受到的空虚,是为了等待对方来填补,如果没有过去的寻觅,就无法体会今日获得的喜悦。

    他们究竟花了多久时间找寻彼此?感觉好像等待了几千年……

    叶竞宇微微一笑,捻熄菸。「怎么醒了?又作梦?」

    「嗯。」她点点头,走近他。「你也是?」

    「不是,」叶竞宇摇头。「我只是太热了,睡不着……」纽约的天气再怎么热,也热不过台北的高温。

    沈羽菁看他一脸无奈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

    他们家为了省电费,所以冷气都会在半夜定时关机,难怪这个在纽约住惯的ABC会受不了。

    叶竞宇扬唇看着她的笑容,甜美得让人有亲吻的冲动,他很自然地搂她入怀抱,想一亲芳泽时,却赫然发现她俏脸上竟有泪痕,双眼微红,好似刚刚哭过。

    「你哭过?」他心疼地追问。「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泪痕还在?沈羽菁下意识地先摸摸自己的脸颊,面对他严肃的神情,不得不回溯刚才感伤的心情。

    「我梦到那个郡主死了,她为了报仇,委屈自己服侍仇人,然后亲手杀了他,结果她自己也逃不掉,被侍卫的箭射死了……」只要一想起梦境,她胸口就忍不住发痛,仿佛自己被箭射中,难过得想哭。

    郡主死了……叶竞宇听着,心情也同样受到影响,不禁跟着感伤起来。

    原来少女是这样死的。少年死了,少女也跟着共赴黄泉,那么他们的梦是否就此告一段落?

    这一长串的梦境像一幕幕耐人寻味的戏剧,透过他们两人接续着,仿佛为了述说古玉藏匿了千年的冤屈,又仿佛想要他们接续前缘般紧追不舍。

    而今他们已经知道两块古玉的身世、为何分开,又为何会染上血迹般的颜色……但,他们心中依旧有个共同未解的疑惑。

    「竞宇,你觉得这一切究竟代表什么?为什么会找上我跟你?」她困惑地凝视着他问:「难道他们真是我们的前世?」

    叶竞宇眯起眼,瞅着她晶亮美丽的眼眸,嘴角扬起苦笑。他何尝不希望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前世与今生不像数学公式,可以清楚得到证明,就算他们认为是,又怎知其实只是误解?

    他沉吟道:「或许并非前世的原因,而是他们两人在死的时候,灵魂与玉结合一起,我们只是凑巧因为那两块玉相遇……」

    「你真的这么想?」

    沈羽菁并不反对他的想法,应该说对于这样毫无科学根据和逻辑的事,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其实我真正的想法更简单。」他微微笑,英俊的脸庞流露温柔的神情,凝睇着她。

    「不管是两块古玉,或是我们作的梦,也许是想让我们珍惜彼此的感情,不要像他们一样生离死别,唯有死亡才能让他们相逢。」

    羽菁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瞳中看到一丝怅然,是感伤梦中锥心的分离,或是从她身上看见了逐渐远去的、少女的身影?

    他们都知道梦境至此已经结束了,两块古玉也不再属于他们,他们所剩下的就只有彼此;不管他们要怎么解释这段奇异的经历,最终只有他们明白,只有他们真正深信。

    沈羽菁再次紧紧地拥抱住他,俏脸贴紧他宽阔的胸膛,鼻间弥漫着属于他的气味;当她合起双眼时,竟然在一片黑暗视界中见到少年的身影,正缓缓地离她愈来愈遥远,直到完全看不清……

    她的眼睛忍不住酸涩,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再见了,再见……

    「竞宇,我们都很幸运,对不对?」她哽咽地说:「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被拆散,对不对?」

    叶竞宇无声地抚摸她的发丝,将她护在胸口,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尽情发泄内心的悲伤,双眼却望见客厅里一抹如梦似幻的少女身影,正对他微笑。

    你是梦吗?

    他望着她,在心底问。

    少女什么也没说,仿佛是来跟他告别似的,安静地与他对望,一转身,纤细的影子消失了。

    叶竞宇盯着已经空荡荡的客厅,比起追究到底是不是幻觉,他心中更清楚一件事——少女不会再出现。

    再见……他在心中默默说着,双臂更紧拥住沈羽菁的身体,眼眶竟也不知不觉红了……

    「我最近好像常常跑机场。」

    沈羽菁望着中正机场大厅的人潮,暗地感叹。这回换她送他回纽约,心里好舍不得。

    「我也破纪录了。」

    他搂着她的肩膀,同样叹息,这短短几天时间就飞了好几趟,不过,为了她,再累也值得。

    「花了不少钱喔。」

    她眨着一双大眼睛,眼底呈现一抹调侃,想到他这样三天两头跑来找她,肯定花了不少机票钱。

    「钱是小事,你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他发自内心地说,轻拂她额前的刘海,眼神显得迷离复杂。

    他一向信奉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最怕的,是连金钱都使不上力的事……

    只要看到她平安无事,只要能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他就觉得付出再多都无所谓。

    沈羽菁接收到他的眼神,仿佛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感慨,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切身体会到真正的无能为力是多么可悲……

    她吸口气,明快地转移话题。

    「竞宇,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她看着他,微笑说。

    叶竞宇好奇地扬眉。「什么事情?」

    还装呢。

    「你特地去找郭教授,希望他能放我一马,对不对?」手机一好充电,羽菁立刻发现有好几通美君的留言,甚至今早连教授都亲自打电话来。

    原来她知道了。那么早上那通找她的电话一定是郭教授打来的,难怪她显得特别戒慎恐惧。

    藏起笑意,他关心地询问:「他怎么说?愿意原谅你了吗?」

    沈羽菁点点头,耸肩说道:「我这个笨学生怎么比得上一块历史悠久的古玉?我猜他一见到那块玉佩,早就动心了……」

    「那太好了。」

    他衷心地笑开,心里也松口气,将她的纤纤十指与自己的紧紧相把住。她望进他眼底的柔情,突然往他唇上送上一个甜甜的吻。

    「谢谢你,竟然把自己珍藏的古玉捐赠出来。」她听了教授的说明后,心中满是感动。那明明是他最珍爱的古玉,他却为了她而割舍,只希望教授放她一马……

    「我已经有你了,总不能太贪心,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占为已有。」何况,能让她快乐,就是他最想做的事。

    「竞宇……」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语带撒娇地说:「你别让我这么感动,行不行?」

    「这样你就感动了?」叶竞宇不觉好笑,亲吻了下她的脸庞,温柔地说:「等你嫁给我,跟我一起生活以后,我会让你每天都感动得想哭。」

    「你现在就已经对我很好了,让我每天都很感动。」她睁大眼睛凝望着他,强调地说:「我是说真的!」

    他暗叹口气。她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其实是希望她跟他一起搬到纽约同住,他实在无法忍受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的思念折磨。

    机场广播在催促了,叶竞宇不得不放开她,与她告别。

    「我走了。」他说,依依不舍。

    「再见。」她站起身看着他。也是依依不舍。

    这一回,虽然还是依依不舍,但洋溢在他们心中的已不是离别的感伤或害怕失去的恐惧,而是一种新生的力量。

    他们看着彼此,心里不再有阴影的干扰,像是同时沐浴在阳光下,享受着爱情的滋润。

    黑暗阴霾已经远离,悲伤记忆已经过去,从今以后是崭新的人生,他们的表情就像是如此无声地告诉着对方。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世界上最美的语言超越了声音的束缚,在眼神之间、在唇边的笑意间扩散,缓缓传递人们真正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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