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加入灵隐岛
楼主: 遗忘的世界

《诛仙》 强烈申精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4: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重逢
田不易长出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笑容。

    只是陆雪琪毕竟乃是心思细密之人,沉吟了一下,看著田不易,道:「田师叔,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他……可以重回青云?」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十年前青云山上真相大白,老七出走,事后我几番反覆思量,却只觉得这中间实在没有老七什麽事,他根本是什麽错事也没做麽,结果居然就这麽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反出了青云。老夫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收了七个徒弟,一个个虽然不成器,但若说要我随随便便就当没有这回事,糊里糊涂地当没收过这个弟子,撒手不管,也是绝不可能。」

    陆雪琪犹如久在黑暗中人,突然望见前方竟有一线微弱光芒一般,此刻当当真是又惊又喜。

    田不易又道:「我也知道此事若果然去做,只怕还多有波折,但这十年来我始终留意老七,总算他天良仍在,并未有听说他做下什麽伤天害理之事。」

    陆雪琪忙道:「不错,我也曾留意过的,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加入魔教之後,有什麽劣迹…」

    话说到後来,她发现田不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脸上一阵发烫,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你也算是有心人了,这十年光阴,想来你也是不好受的。」

    陆雪琪默然。

    田不易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气喘,随后道:「总而言之,只要他还认我这个师父,那他的事,不,」他看了陆雪琪一眼,微笑道:「你们的事,我绝是不能不管的。」

    陆雪琪贝齿轻轻咬著唇,片刻之后,微微低下了头,低声道:「弟子多谢师叔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却又是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似乎刚才那阵突然兴之所至的谈话,让他高兴之余,显得有些疲乏起来,而面上那层似有似无的黑气,看起来彷佛也更重了几分。

    陆雪琪不由得有几分担心,道:「田师叔,你现在还是暂且不要多说话了,先调养一番吧!」

    说著,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我看这天色,最多还有两个时辰便天亮了,到时我就赶回青云山去,告知师父和苏茹师叔。」

    田不易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雪琪深深吸气,将自己心中兀自有些躁动慌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也合上了眼眸,只是同时,她的嘴角边,却还是悄悄展露著那麽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只属於她一个人的,小小幸福的笑意!

    远方天际,有一颗淡淡的星光在厚重的云层中探了探头,如少女单纯的眼眸,稍后,风儿吹过,一片乌云漂浮过来,又一次将它掩盖住了。

    云彩下方,隐隐有两道光影划过天际,向著这个方向而来了。

    周一仙带著小环与野狗道人急急离闻了这个对他们来说倒霉到家的废弃义庄,一路走向了大道。

    周一仙老则老矣,此刻的脚步居然比年轻小伙子都快了许多,小环与野狗道人连跟著都有些吃力。

    眼看著走了许久,前方那条大路终於渐渐清晰起来,走的有些气喘的小环嗔了一句:「爷爷,你累不累啊,怎麽走的那麽快?」

    周一仙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大道,又回头张望了一下早已看不到影子的义庄方向,这才松了口气,停下了脚步,道:「你懂什麽,我们这次真正是福大命大,死里逃生,要是还不知好歹,离那义庄远些,岂非是自找霉头?」

    小环顿了一下,将这几日在那义庄之中的经历回想了一遍,尤其想到了那神秘妖人的时侯,果然也心有余悸,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就在这青云山脚下,居然还有这麽厉害的邪道妖人。」

    周一仙忽地冷笑了一声,道:「若不是在这青云山下,你还看不到呢!」

    小环与站在一旁的野狗道人都是一怔,道:「什麽?」

    周一仙眉头一皱,却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自知失言,便向左右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道:「好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早点进城,到了人多的地界便不怕了。」

    小环有些奇怪地看著周一仙,周一仙却不理她,当先走去,小环紧走几步,来到周一仙身旁,正想追问,不料周一仙咳嗽一声,却抬头看了看天,道:「小环,你看今晚的夜色不错罢……」

    小环啐了他一口,道:「这月黑风高、阴气森森的晚上你居然还敢说夜色好麽?」

    周一仙干笑两声,向前又紧走了几步,小环满眼都是狐疑地看著爷爷的背影,只觉得周一仙显然有些话不尽不实。

    她这理三人正走著,忽然间后头一阵风声掠过,却是有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後的方向迅速追了上来。

    周一仙与小环、野狗道人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一时间心里都泛起同一个念头:难道就是这短短时间,那魔头便已经追上来了?

    三人回眼看去,却是一怔,来人虽然也是一身素黑,却并非那个神秘诡异一身黑气的妖人,而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神秘黑衣人巫妖。

    巫妖自然也看到了这老少三人,只是他对此并不在意,掠过他们身边的时侯速度都未放慢,显然也是想早早离开此地。

    只是就在巫妖堪堪掠过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等等。」

    巫妖一怔,身形在半空中一个扭转,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却只见那三人中两个男子却都是一脸惊讶神色,看著站在中间的少女,而那少女却似乎也是呆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巫妖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环,道:「姑娘,是你叫我麽?」

    小环迟疑了一下,道:「是。」

    巫妖道:「有什么事么?」

    小环窒了一下,刚才她突然出声叫住了这个黑衣人,不为别的,只是下意识的感觉这个身上衣著与自己那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神秘师父太像了,若非他们二人身上气息、迥然相异,巫妖并未有鬼先生那种独有的森然鬼气,自己简直要脱口而出叫那麽一声师父了。

    只是此刻巫妖这麽一问,小环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顿了好一会,才微有些尴尬地问道:「这个……请问先生,你是不是还认识另一位,身上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啊?」

    巫妖呆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

    小环皱了皱眉,还欲说话,旁边周一仙却是重重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向一身黑衣的巫妖笑了笑,道:「这位先生,小姑娘家不懂事,你别在意。」

    说著,狠狠瞪了小环一眼,拉了小环就走,野狗道人看他们走了,也连忙跟上,小环神色有些尴尬,但嘴里还兀自强道:「爷爷,你干嘛啊?」

    周一仙哼了一声,道:「你没事找事麽?」

    小环声音小了下去,悄悄回头看来巫妖一眼,只见那黑衣人兀自站在原地,忍不住又低声对周一仙道:「可是他们真的大像了啊……」

    周一仙懒得理她,将她抓的更紧了,大步向远处大道上走去。看著那老少三人走的远了,风中似乎还隐约传来几句小环的咕哝声,巫妖一时感觉颇有些莫名其妙,半晌,他似是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返身欲走。

    只是他身子才微动弹,忽地却是急速转了回来,面向来时那个废弃义庄方向,双眼中精光闪动,紧紧盯著不放。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顺著他的视线方向,远处天空里,隐约可以看到一前一后追逐的两道影子,正向著那个义庄冲了下去。

    巫妖迟疑了片刻,终于是打消了好奇心,摇了摇头,回身飘然去了。

    在他的直觉里,那个义庄绝不是什麽好去处,还是不去为妙!

    而此刻废弃的义庄之中,仍是笼罩在一片沉寂理,陆雪琪缓缓睁开眼眸,清澈透亮的目光向四周望了一眼,只见周围都悄悄一片,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田不易还是和原来一样,闭眼盘坐在石阶上,不时有夜风悄然吹过,只是不知为何,却始终吹不动他一身衣衫,似乎是所有的风儿,都绕开了他的身子。

    陆雪琪忽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似想到了什麽奇怪之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目光却是落在了田不易的身躯之上。看了一会,她眼中那点疑惑之色,却是越来越重了。

    从她刚把田不易从那个禁锢棺材中救出来的时侯,陆雪琪便发觉了这位许久不见的大竹峰田师叔比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又胖了许多,但看去脸型未变,却似乎只有这矮胖的身躯,比之前更宽大了两圈之多,以至於此刻看去,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紧绷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虽然田不易向来发胖,但陆雪琪总觉得田不易这胖的颇有些不对的地方,但偏偏一时又看不出来是哪理不对,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虽然她用暗含天书妙法的道法神通,破去了棺材禁制,但简单的几次交手中,她对那股禁制田不易的诡异妖力却是吃惊不小,其中妖力之盛之诡,都是她前所未见的。

    想到此处,陆雪琪感觉还是应当向田不易问个清楚才是,决心既下,便转过身去,方欲开口,不料便在这个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田不易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精光四射,却并未看向身边的陆雪琪,而是面容微微扭曲,盯著那如深墨一般的夜空。

    陆雪琪心中一凛,站了起来,抬眼望去,片刻之後,她的身子也为之一震。

    深黑苍穹之上,一道黑影如疾风闪电般飞了下来,周身裹著一团黑气,未到跟前,那股澎湃的妖力却彷佛已经汹涌而来。

    田不易缓缓站了起来。

    陆雪琪只觉得口中有些发干,低声道:「是他麽?」

    田不易慢慢点了点头,沉声道:「是他。」

    陆雪琪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那个黑影,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了。只有手中的天琊,霞光流转,悄悄伸亮了起来。

    「呼!」

    一声风中的呼啸,那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义庄之内,随即看到了站在废屋门口的田不易与陆雪琪,似也是怔了一下,却并无惊惧之意,片刻之後,反而是发出了「啧啧」的怪笑之声。

    陆雪琪定眼望去,只见此人周身尽数被一层浓厚翻涌的黑气笼罩,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身形面容,而光是他刚才发出的几声笑声,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这声音是自己印象中那位和蔼持重的掌门师伯。

    那神秘人打量了田不易与陆雪琪几眼,最后目光向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看了一眼,忽地道:「是她救了你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多看了那神秘人周身笼罩的黑气几眼,眼中尽是愤怒之色,忍不住踏上了一步。

    陆雪琪面无表情,但却也向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一时她与田不易隐成犄角之热,对著那神秘人物。

    田不易一身道行那是不必说的了,就是陆雪琪,以她此刻的道行,放眼天下也足以自夸,只是那神秘人物似狂妄之极,根本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一样,反是哈哈笑了出来,那笑声沙哑低沉,在这夜深人静、废弃多年的义庄里响起,直如鬼哭狼嚎一般。

    「田不易,你还敢与我动手麽?」

    田不易森然道:「你入魔已深,我唯有一战。」

    那人冷笑了几声,道:「你说我入魔,怎知不是你自己看不透?」

    田不易右手一抬,登时只见光华流转,他的法宝赤焰已然在手,如火焰一般燃烧在他手间,只听他一字字道:「你这一身『玄阴鬼气』,便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与孤苦幽魂,还有何话说?」

    「玄阴鬼气」四字传到陆雪琪耳中之後,她忍不住微微变色,面上惊容一闪而过。据她所知,这名唤玄阴鬼气的诡异邪法,并非乃是魔教神通,而是相传早已失传多年的鬼道异术,全*妖术采蚀活人精气与幽魂鬼气而成,可想而知其阴毒之处。

    只是这等怪异之妖法,却为何竟曾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出现,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那神秘人周身黑气一阵涌动,从中又传出了几声泠笑,似乎刚要说什麽话,却又停了下来,微微转身,向后面天空望去。

    田不易与陆雪琪亦有所觉,也看了过去,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半空之中,一道人影从高处轰然而下,其势如雷,人未至而疾风到,地面之上稍小一些的石块赫然已开始缓缓滚动起来,其威如此,来人修行可想而知。

    这一夜,义庄中居然是风云汇聚,各方人物纷至沓来。

    只是,人生多的,却更是巧合之后的波折了。

    「嘶!」

    与那个神秘人物不同,虽然来势汹汹,但后来的此人落地时却是举重若轻,只是在空气中迸发出清锐的啸声划破了这里原本的寂静,落在地上时,只是悄悄转了个半圈,便没有多少声息的站稳了身子,转过头看著场中。

    片刻之后,他却怔住了。

    陆雪琪怔住了。

    田不易也怔住了。

    就像是有一股热血,猛地在胸口烧了起来一般,鬼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晃了一下,在他前方,就在他站立之处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个子不高的胖子正站在那里,虽然看去他的脸色有些灰败,身躯还奇怪的有些臃肿,但无论怎样,鬼厉仍然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谁......

    那是从小将他抚养长大、传功授业的人,是他从小到大最为敬畏的恩师T

    他微微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十年了,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腹中,此时此刻,却只有化作了无声。

    田不易深深地看著鬼厉,不,谁管那个该死的鬼厉,他看的人,只不过是他座下的第七个不成器的弟子而已,是那个张小凡。

    十年不见了,当年的少年早已不再年轻,甚至连鬓边都有隐约可见的微白,想必他这十年,一定也是过得很苦吧!田不易不是没有想过有机会会和这个反出青云的弟子再见面,他甚至想好了当面训斥一顿之后,然后谆谆教诲,希望他能回头。

    只是,此时此刻,许是他当真老了吧,曾经想过的训斥之词,他一句都说不出来,微微颤抖的嘴唇到了最后,只是化作了淡淡微笑,然后轻轻叫了一声:

    「老七!」

    鬼厉的脑海之中,轰然而鸣,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彷佛瞬间击溃了他所有曾经的心墙,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青翠美丽的大竹峰上,沙沙竹涛声似阵阵而来。

    他愕然,呆立,身子微微颤抖著,就连匍匐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也少有的一声不吭。

    喉咙里火烫一般的感觉,却有多年未曾重温的温暖,曾几何时,那是他最可珍贵的回忆。

    此刻,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呼唤著他。

    「师父!」

    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一个不顾一切的平凡少年,为了那胸口如火一般燃烧的激动,他呼喊了出来。

    眼角有泪光。

    悄然闪动。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诛心

「啧啧……」一阵沙哑怪笑,却是从那个神秘人处发出的,一时惊醒众人,「师徒再见,真是让人感动啊T」

    鬼厉长呼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心中虽然激动、欣喜、愕然还有许多疑惑都在此刻纷至沓来,但他毕竟已非当年无知少年,很快就将心神镇定了下来,只是他仍是忍不住向田不易看去,心中百感交集。

    田不易何尝不是在愕然之后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的阅历比起鬼厉却是只多不少,定了定神,面色转为肃然,转身对那个黑气罩身的神秘人物泠笑道:「他们二人也都是我青云门下的弟子,你既然敢做了这些事,莫非还不敢见他们麽?」

    鬼厉一怔,目光先是落在那神秘人物身上,显然他并未想到此人竟然与青云门有关系,但片刻之后,他却不禁动容,看向了田不易,面上现出复杂神色。

    而此刻站在一旁的陆雪琪嘴角却露出微微笑意,望著鬼厉,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

    鬼厉也向她望来一眼,陆雪琪嫣然微笑,眼中柔情闪过,似安慰,又似欣喜。

    果然,那神秘人嘿嘿冷笑了两声,一指鬼厉,道:「怎麽,他也算是青云门下弟子麽?」

    田不易断然道:「他是我大竹峰座下第七弟子,是我田不易说的,怎样?道玄师兄」

    鬼厉身子一震,一时面上神情难以形容,错愕之极。半晌之後,他的目光从田不易身上移到了那个神秘人物,有些难以置信的道:「道玄真人?」

    那神秘人物哈哈一笑,笼罩在他周身的黑气忽而翻滚起来,徐徐向下散去,慢慢露出了胸口以上的身体,但见得此人长须抚胸,容貌清古,却不是那德高望重、名动天下的青云门掌教真人,又是何人?

    这短短须臾片刻之间,鬼厉可以说是连吃数惊,此刻看到道玄真人的面容,忍不住是向后退了一步,心头一时如乱麻一般,脑海却是一片空白。而陆雪琪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真看到这位自己多年来视若神明、尊崇无比的真人面容时,仍是忍不住心神大震,脸色也微微发白起来。

    此刻的道玄真人面容未变,但一眼看去,仍可清楚地看出他神情已是与往日迥然不同,双目中冷芒闪动,更无一丝一毫曾有的仁心慈悲。

    鬼厉上上下下看著道玄真人,双眉渐渐地皱了起来,同时眼中的锐芒一闪而过。面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一生的重要人物,十年之前,青云山通天峰那惊天动地的诛仙一剑,劈的碧瑶魂飞魄散飞,也将曾经的张小凡劈成了今日的鬼厉。

    只是鬼厉深深明白道玄真人道行之深,他拜入鬼王宗下修习天书奇术,便是早已明白自己若是只苦修青云门道家真法和天音寺佛门神通,只怕穷一生之力,也未必是那诛仙剑阵的对手。只是他越是勤修苦练,对道行神通见识修行越来越深,心里头的希望却反而是日渐渺茫,特别是十年之后,兽妖浩劫,道玄真人在青云山上再度出手,开启天机锁,以天地灵气为凭,一举挫败曾经是所向披靡的兽神之後,那如天神一般的神威,已非人力所能及。

    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曾遇见这样一个道玄真人,一个全身散发著可怖妖力的人,虽然同样是修行深不可测,但对鬼厉来说,他已彷佛是触手可及了。

    他的面容上,隐约掠过了一丝激动。

    道玄真人忽然回头,盯著鬼厉,双眼中冷芒闪动。

    他主持青云门不下百年,名重天下,当年鬼厉还是张小凡时,面对道玄真人当真是当作神明一般的看待。此刻被他这麽突然一看,鬼厉心中莫名的竟有些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拳头。

    「你想杀我?」道玄真人盯著鬼厉,冷冷地道。

    鬼厉没有说话,他只是手上一翻,青光闪过,噬魂魔棒已然出现在他手中,淡淡清辉,夹杂了几分凄厉的血红之色,缓缓流动著。

    道玄真人不知怎麽,目光看了看鬼厉手中的噬魂,嘴角似乎有几分讥嘲之意,然后掉转过头,对著田不易,也问了同样的一句话:「你要杀我?」

    田不易倒是极干脆,道:「是。」

    「你杀的了我麽?」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杀不了也要杀!」

    道玄真人怪笑了几声,声音尖利,远远传了开去,道:「不错,我当年便看了出来,除了我和那个死鬼万剑一,青云门下这一辈中,无论人才胆识,你果然算是第一人。」

    田不易面上掠过一丝黯然,道:「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麽用?」

    道玄真人双眉一竖,突然睁目大喝道:「好,我便问你,你为何杀我?」

    田不易身子一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道玄真人面上不知怎麽,竟有一股凄切之意,与他此刻穷凶极恶之态殊不相容,但偏偏便出现在他面容之上,只听他冷冷道:「田师弟,你要杀我,可是为了你向来尊崇的理义道德,公道人心?」

    田不易这多日一来,还是第一次听他称呼自己「田师弟」三字,一时之间,心中竟有几分惑乱,但他随即一咬牙,道:「你入魔之后,为非作歹,我不杀你,只怕你犯下的罪孽更多更大!」

    道玄真人一声长啸,声音中似有不尽嘲讽,随即盯著他道:「好一句义正辞严的话,那我问你,不知你可记得,我为何今日变得如此?」

    田不易愕然,无言语塞。

    道玄真人哼了一声,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全神戒备的陆雪琪,道:「你这位师叔不肯说,你可否能告知我一声?」

    陆雪琪面色又白了几分,却下意识躲闻了道玄真人的目光,默然无语。

    是啊,有什麽话可以呢?难道是说道玄真人十年前为了天下正道,十年后为了浩浩苍生,不惜以身犯险,两次驱动诛仙仙阵,乃至於此?

    这因果是非,对错正邪,竟如此这般纠缠难辨,苍天作弄,乃至於斯!

    废弃义庄之内,一时气势尽为道玄真人所夺,田不易原本正义凛然,一心要舍身取义,却不料道玄真人虽然入魔,神通修行奇怪的没有减退不说,似乎连理智神识,竟也十分清楚,几句话下来,田不易被说的是身子微微颤抖,竟是一时无法动手了。

    其实这些事,非但田不易心理清楚,便是陆雪琪也是心如明镜,看的清清楚楚,此事若当真计较起来,道玄真人於天下於正道,几有再造之功德,换做平日,便是为他塑像立碑只怕也不为过。只是苍天作弄,却是这般下场,若是道玄入魔之后神志不清,放手狂杀,田不易等人就算不敌,却也不必考虑大多,但此番道玄真人清清楚楚问了他们几句话,登时就将他们挤兑住了。

    这天下道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便在此时,鬼厉冷冷开口道:「天下苍生,与我无关,你做过何等功德,我也不管,我只向你要十年之前,那害了碧瑶的一剑!」

    声音未落,噬魂青光大盛,瞬间冰寒气息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这座义庄内外尽数填满。半空中一声锐啸,鬼厉已是驭动法宝,直取中门而来。

    道玄真人脸色微微一变,似乎并未预料到鬼厉在这十年中道法精进如此,只看他这一出手,噬魂似缓实急,暗挟风雷之热,青光门烁,正是青云门大极玄清道道法,而其境界,赫然是已突破了玉清境界,修成了上清神通。而且以道玄真人的眼光看来,此子便是在上清境界里,似也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隐隐有直逼那传说中的大清境界之势了。

道玄真人看在眼中,站在一旁的田不易与陆雪琪都是青云门中出类技莘的人物,这一眼看下,两人也都是微微变色,忍不住对望了一眼,随后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只是田不易眼中更多一些的惊奇,陆雪琪眼神里,惊奇过後,还有若有若无淡淡的失意,但随即便被一阵欣喜压过了。

    他们三人自然不曾知道,鬼厉这些年来屡遭坎坷波折,但也有机缘巧合,此刻的他,更是人世间唯一一人通修了天地第一奇书—《天书》的人,《天书》来源神秘,亘古流传,其中妙法神通,变幻无方,细数之下,当真天下最兴盛的几脉修真门阀,倒多数和这本奇书有关,天音寺诸般神通源自《天书》第四卷,魔教种种异法奇术,向来也流传源出《天书》。而鬼厉一人独修四卷,其此刻的神通修行可想而知。

    只是鬼厉虽然今非昔比,但他面对的道玄真人,却更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要驾驭威力无匹的青云山诛仙剑阵,必定要将太极玄清修习到太清境界,而此时此刻,众人便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威力神通。

    挟带著风雷看似势不可挡的噬魂魔棒,未到身前,道玄真人周身的那层黑气已然开始急速翻滚起来,似乎是被巨力所迫,几欲散去。而道玄真人在最初的那丝惊讶过後,便又恢复如常,稳立不动,右手却是忽然从黑气之中伸了出来,修长五指在身前并出剑诀,凌空虚划,指点如风,指掌过处,同样的青光闪耀,片刻间划出了一张阴阳太极图出来。

    这阴阳大极图一旦成形,便旋转不休,在周围半空里,顿时风声急促,周围深黑,唯有这图案大放光明,不消一会,已是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流漩涡。

    噬魂轰然而至,那大极图正挡档著去路,二者撞在一起,眼看都是势不可挡的万钧之力,但就在那对撞的瞬间,除了半空中一声「嘶」的小小锐啸破空传来之外,竟没有了一点声音。

    只见太极图生生被噬魂向后逼退了三尺之远,然而就是这三尺距离,便耗尽了噬魂所有攻势,无力再向前一步,且青光逐渐黯淡,竟有随著那漩涡旋转之势。

    鬼厉一声长啸,身子跃起半空,噬魂登时光环闪动,倒飞了回去,道玄真人斜眼瞄去,冷笑一声,剑诀一指,这阴阳太极图登时光华大盛,向半空中那个人影打去。

    天空中锐啸连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鬼厉身影忽隐忽现,如鬼魅一般急速闪动。但道玄真人竟似有火眼金睛一般的神通,丝毫未受鬼厉奇异术法所惑,半空中那太极图案一直紧追鬼厉身影不放,且越追越近。

    终於,鬼厉身形一慢,被太极图追了上去,道玄真人双眼中寒光一闪,半空里阴阳太极图登时青光大放,迎风而长,比刚才足足大了四倍之多,当头劈了下去。

    陆雪琪身子微震,田不易却不知为何,缓缓点了点头。

    太极图当头劈下,道玄真人脸色却是为之一变,随即一声怪啸,竟不顾那半空真法所聚的太极图,整个身形冲天而起,那太极图案一击成空,鬼厉的身影消失了,而太极图同时又似有外力所控,竟是迎风散了。

    而就在道玄真人身子飞起的那一刻,义庄庭院之中的地下,发出一声巨大轰鸣,两丈方圆之地内,赫然剧烈颤抖起来,片刻之后,如地龙狂啸出世,所有石块沙土在巨响声中轰然离地而起,就算是那一间破败屋子,也同时倒塌了下去,无数碎屑木块,都与其他沙石泥土混在一起。这所有一切,随即被一股无名大力卷作一股庞大无比的厚重沙石流,声势惊人地直追半空中道玄真人的身影而去。

    攻守之势,一时间诡异的扭转了过来。

    只是道玄真人人在半空,却并无惊惧之色,望著那被鬼厉以诡异术法聚拢袭来的巨大土流,他周身黑气猛然一震,随即似有灵性般纷纷翻滚而前,如无形之手牵引,在身前布下了一面两尺见方的黑色气墙。

    说时迟那时快,威力无比的土流转眼即至,重重砸在了黑色气墙之上,而这一次,便如天空中一声惊雷,隐约可见那激烈处竟有几道细微电光掠过一般,巨大的轰鸣声瞬间掠过天地,无形却威力巨大的风力如巨涛一般从天而降,以半空中那个黑色气墙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汹涌吹去。

    瞬间,这座废弃的义庄彻底被摧毁了,所有的事物都被这股巨力拆的粉碎,并被更加巨大的风力吹向未知的远方,甚至连稀疏站立在附近的几棵荒野孤树,也因为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斗法范围之内,被生生连根技起,枝叶尽脱,倒飞向远方去了。

    田不易与陆雪琪均非常人,早已御空而起站在半空中,躲过了底下如洪流一般滚滚而来的沙土,但空中的风力之巨,仍是如刀割一般,以他们二人道行,竟仍有这种痛觉,可见这交手的激烈。

    然而场中情形,却终究还是发生了峦化,黑色气墙看似薄弱,但却是在不断闪掠而过的电光惊雷中,缓缓向下压了下去,而那条威势无比的土龙洪流,也一分一分被压了下去。

    鬼厉道行精进,但看来终究不如道玄真人数百年的静修之力。

    田不易看著场中风雷之声不绝於耳,他眼中似乎也有风雷滚滚而动,几番犹豫之後,他一咬牙,手中赤焰光华大起,随著一声大喝,,却是人剑合一,向那场中飞去了。

    身后,陆雪琪微微愕然,欲言又止。

    赤焰如烈焰燃烧,将田不易身子尽数裹在火光之中,耀目之极,几如一头仰天长啸的火中凤凰,就是看去稍稍有些肥胖而已。只是虽然姿态有些尴尬,但田不易一身修行岂同等闲,这一个驭剑之势,便是道玄真人也未敢轻视,一声呼啸,身形移了开去,让开了田不易锋锐势头。

    黑色气墙瞬间消散,重新笼罩在道玄真人身子周围,半空之中巨大的土流微微停顿了片刻,哗啦一声似乎失去了力量支撑,顿时土崩瓦解,纷纷坠落,如天空中下了一场土雨,从中闪过一个身影,面色凝重,但丝毫无气喘吃力之色,正是鬼厉。

    刚才这一个回合众人都看在眼中,道玄真人果然道法通玄,鬼厉通晓了四卷《天书》,但或许是因为修习日短,在道行上仍非已臻太清境界的道玄真人对手,但已然相差不多,足有一战之力。光凭这一个回合,若是传扬出去,便足以震动天下,令鬼厉声名大震了。

    田不易一剑刺空,赤焰之火不弱反盛,半空中一个曲折,如长虹贯日一般划过苍穹,倒折回来,直台道玄真人而去。

    道玄真人身形晃动,又是让了过去,同时口中冷笑道:「怎麽,你又能出手了麽,可是想好了理义道德了?」

    田不易冷哼一声,顿身横剑,凛然道:「你功德盖世,但确有大错。我出手而战,乃是为了历代祖师之命。今日若你死于我手,我必当自尽以谢就是了。」

    鬼厉身子微微一震,向田不易看了一眼,心中一时有些不解,但仓促之间,哪里有人会向他解释。但听得田不易又是一声长啸,赤焰火光熊熊,铺天盖地而去,声势无两,鬼厉看在眼中,眉头一皱,略微迟疑之后,也飞身攻了上去。

    两大高手围攻,道玄真人往昔功参造化的修行神通,终於是在此刻显露无疑了。但见他手中剑诀或指或划,同时那一层玄阴鬼气浓如墨、黑如漆,竟也是变幻无方,可攻可守,在半空中竟是以一敌二,生生将田不易与鬼厉挡了下来,更是丝毫不弱下风。

    激斗之中,田不易一间如开山倒海之势劈了下去,其势之雄,令强如道玄真人也要暂避其锋,向后飘出退了三尺,趁著这片刻空隙,田不易似突然想起了什麽,对鬼厉大声喊了一句:「老七,要小心,他身上还有诛仙剑!」

    鬼厉心中登时一凛,诛仙古剑威力如何,他当真是刻骨铭心一般,只是片刻之後,这诛仙剑三字在他心里却似如滚烫的热油烧过了一片,全身的血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十年之前,青云山头,那个陨落的绿色身影!

    瞬间,鬼厉双眼血红一片,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招招术法,都是拚命的架势。田不易

    吃了一惊,随即若有所觉,暗叹了一声,又追了上去。

    鬼厉突然如拚命一般,道玄真人倒是一时没有想到,几个回合间被这两人搞的有些手忙脚乱,然而他的行当真是超凡入圣,面对鬼厉这等修为的拚命架势,加上田不易一剑狠过一剑的凌厉攻势,道玄真人依然顽强的将局势一点一点扳了回来,虽然一时占不到上风,但也看不出他有丝毫颓势了。

    田不易越斗越是心惊,一直以来他都明白这位掌门师兄实是不世出的奇才,十年修行远胜自己,他这次甘冒大险前来阻止道玄真人,大半都是因为根据历代祖师传下的遗言,

    诛仙剑入魔之後,所持之人该当功力大退才是。饶是如此,田不易实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此番连续斗法下来,道玄真人的神通修行只有令田不易敬佩无已,甚至他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的这位掌门师兄,当真是道行已然高到了诛仙剑可以影响其心志而无法影响其道行的地步了麽?

    眼看场中斗法越来越是激烈,鬼厉出手越来越是疯狂,但道玄真人守的虽然有些吃力,却仍是滴水不漏,反而是偶尔反击,却是招招狠毒,若不是田不易及时补救,鬼厉只怕也是重创在身。

    眼看这危险场面一再出现,田不易正焦灼不安处,一声清啸忽而响起,白色身影飘然而至,不带半分俗世光闪烁处,天琊从天而降,瑞气蒸腾。

    陆雪琪终于也加入战场。

    这三大高手合力,局面登时为之一变,道玄真人神通再大,也无法独立相抗,渐渐的压力如山,从四面八方绵绵不绝涌来,这对手三人,无一不是道法精湛的高手,手中所持的法宝,更是一个好过一个,而道玄真人此时此刻,仍是空手对敌,只凭一身道法敌住三人,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修行了。

    只是在三人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掠过了一丝疑惑:那柄超凡入圣、不可一世的诛仙古剑,此刻却又去了哪里,何不见道玄真人拿出来呢?

    便在他三人渐渐压倒道玄真人,道玄真人苦苦支撑却终于还是危若累卵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冰泠寒芒,扫过了眼前三人。

    鬼厉等三人被他眼神一看,心头都是一震,还未及反应什么,突然间道玄真人手中力道轰然而至,如怒涛一般,三人都是一惊,手上加力,抵挡了过去。而道玄真人也趁著这瞬间即逝的须臾之刻,面上黑色一闪而过,左手为托,右手竖立胸前,并指如刀,口中急速颂念了诡异咒文,片刻之后,五指尖上一片乌黑,一闪,再闪,三而散去。

    苍穹夜幕,凄惨隆世间!

    似有什么声音,在冥冥中仰天嚎泣,那凄切之意,冲天而起,阴气大盛,风云滚滚。

    鬼厉与陆雪琪都是一眼看出道玄真人正要施展某个诡异厉害法术,更不迟疑,就要冲上去相攻,只是他们身形才动,忽地一个怪异之极的声音,就像是突然间有某个东西,破裂开去。脆生生出裂开了。而这个声音,赫然就从他们的身边传来!

    一股战栗般的感觉,从心头悄悄如电般掠过。

    两个人都停住了身形,缓缓转身。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矮胖的身影更早的停了下来。

    田不易的面容还保留着前一刻的神情,只是此刻看去,却显得有些僵硬了,他仍然凌空站立著,赤焰的光华也一般闪亮,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一动不动了。

    那一声怪异之极、几如撕心裂肺的怪响,赫然是从田不易身上发出来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别离

“啊……”

    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沙哑而迟钝,田不易轻轻叫了一声,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只有他的脸上,那曾经是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黑气,此刻浓郁得像是要遮盖住他全部的面容。

    陆雪琪的手心里,突然满是冷汗。

    就在那片刻之间,她终于解开自己心头一直萦绕不去的一个困惑,一个关于田不易为什么突然看去竟有些发胖的困惑。

    原本田不易意外发胖而显得略有紧身的长袍,此刻却松弛了下来。很明显田不易并未发胖,他的身躯一如往日,而他看起来发胖的原因,只不过是衣服绷得紧了。而此刻,他的长袍背后处,裂开了,松弛了下来,也带来了真相,展露在陆雪琪与鬼厉的眼前。

    一把样式十分古朴的剑柄,从半空中被风吹得起伏不定的衣袍中显露了出来,它就那么安静地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插在田不易的背上。

    鬼厉的整个身子,慢慢开始发抖,甚至连他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看他的表情似乎想要大声呼喊什么,可话到嘴边,竟没了声音。

    刚才还斗法斗得惊天动地的局面,就这么凝固了。鬼厉与陆雪琪茫然地望着田不易,就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恐怖的大敌道玄真人。不过道玄真人也没有动手偷袭他们两人,他只是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冰冷的笑意。

    并指如刀的手掌,五根修长的手指突然一曲,凭空而生的黑气在指尖旋转着,浮沉着,最后又渐渐散去。而这个动作相呼应一般,远处的田不易发出了一声闷哼,身躯大震,整个人如被电击,头颅更是猛然向天一抬,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啪!”一声低低的响声。在鬼厉与陆雪琪的注视下,田不易的胸口,一柄没有剑尖、似石非石的断剑刺穿了出来,露出了一小截剑身。

    奇怪的是,田不易没有流血,一滴血都没有流淌出来。

    诛仙!

    这一把举世无双、不可一世的古剑,已经将田不易的身躯贯穿。

    田不易脸上的黑气像是重新拥有了旺盛的生命,此刻完全活了过来,肆无忌惮地疯狂爬行着,将田不易的容颜吞没。而田不易的头颅,慢慢地垂了下来,耷拉在身前胸口。随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先是从不离身的赤焰完全失去了光芒,离开了他的手掌,从半空中坠落。紧接着,那个曾经无数次在鬼厉记忆中闪过的矮胖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从半空中掉落了下去。

    就像是,一颗燃烧殆尽的陨星,扑向它最后的归宿——大地。

    鬼厉颤抖着,他整个身躯都在发抖着,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去面对世间所有的厄运,可是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之前,那绝望的气息如狂暴的狰狞魔兽,再一次将他完全吞没。

    “啊……”

    他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呼,不顾一切地飞身追下,向着那个坠落的身躯,向着那个熟悉的身体。他的去势如此之快,如电闪雷鸣无法阻挡,挟带着狂风闪过,在田不易坠落地面的前一刻,他接住了养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的躯体。

    触手——冰凉,毫无生气!

    这分明是已经死亡多日的一具尸体,连体温都没有了。鬼厉紧紧抱着田不易,口中喘着的粗气越来越重,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小心!”

    突然,一声焦灼的惊呼从背后传来,陆雪琪的白色身影疾飞而来。而在半空之上,道玄真人的手画了一个大圈,那低沉神秘的咒文,瞬间停止。

    鬼厉本能地掠过一丝警觉,但是他抱着田不易的手,那脑海中悲痛万状、汹涌澎湃的感情,竟是将他的理智压了下去。

    他没有放手。

    这个身体,这个人,从小将他养大,传他功业,教他做人,那数十年来他一直望着这个人的背影而生活、而行走、而前进……那音容笑貌,每一张定格的记忆画面,都仿佛一声声惊雷捶打在他脑海里,让他动弹不得。

    他如何能放手?

    诛仙古剑亮了起来,那光芒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曾经多少年前的、熟悉的绝望味道,笼罩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陆雪琪拼尽全力,堪堪赶到,全身扑上,抓住鬼厉借着巨大的冲势,一起倒在了一旁。

    “轰!”

    如电芒四射,瞬间便消散。耀眼的光环顷刻内敛,诛仙古剑无情地穿出了田不易的胸膛,飞上半空,直到道玄真人的身旁。有力而修长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剑柄。刹那间,天地奇暗,就连仅有的遥远天际的几点星光,终于也没入了乌云之中。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鬼厉仿佛失去了魂魄,同时失去了所有感觉,木然地爬起,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向着田不易爬了过去。陆雪琪伸手要去扶他,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僵住了。

    她突然扑到鬼厉身上,拉住他,她的喘息声非常急促,像是从深心中散发出来的恐惧:“你……你看田师叔的手……”

    “轰隆!”天际,一声隆隆惊雷滚过,天空里厚厚的乌云云层中,终于开始飘下了雨点。

    只是这雨水,赫然是黑色的。

    伴随着雷声轰隆,逐渐变大的雨水,天空中如游龙一般出现了闪电,划破了黑暗苍穹。那泥土之中,田不易的躯体上,他的手掌,其中的一根手指,动了一下。

    鬼厉呆住了,他脸上的悲伤神情代之以一阵不可抑制的狂喜!他大声呼喊着:“师父!”

    他冲了出去,向着田不易,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陆雪琪脸色苍白,眼中却比鬼厉更多了几分理智,一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拉鬼厉,却没有拉住,只抓住他一片衣袍,嘶的一声扯裂了下来。

    半空之上,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黑气绕体,所有的雨丝狂风都避开了他。他面色狰狞,望之几如魔神,傲慢地注视着脚下的凡人,像是掌握了他们的命运。

    他手中的诛仙古剑,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古朴剑身上,再度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光芒,映在他的面上,更增添了几分凄厉!

    鬼厉像是绝望中看到了一丝生机,狂喜地冲了上去,却是根本没有发现,田不易此刻的脸上,黑气非但没有随着他生机泯灭而消散,反而更加浓厚,此时更已是完全盖住了田不易的脸庞。

    就在鬼厉冲了上来,张开手臂要将师父抱起呼唤的时候,田不易的手掌忽然翻起,瞬间灌注了无上法力,如一柄巨锤,重重打在了鬼厉的胸口。

    鬼厉面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片刻之后,他的身躯倒飞了出去,一路之上“噼啪”之声连着响起。田不易一身道行放眼天下都足以自负这一掌之威,可想而知。鬼厉又没有丝毫防备,登时不知被打断了多少胸骨,五脏六腑只怕都尽数移了位,受了重创。也是他修习过《天书》真法,加上天音寺大梵般若自动护体,这才没有当场送命。饶是如此,他也是当场飞出了三丈之远,瞬间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闪,胸口更是痛得连知觉都没有了。

    但他脑海之中,这片刻间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师父怎么了?师父怎么了?

    “哈哈哈哈……”

    凄厉至极的笑声,从半空传了下来,道玄真人立在云端,狂妄地笑着:“你不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吗,你不是要为民除害吗?怎么样,让你尝尝这柄诛仙古剑的味道如何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田不易的身体,缓缓站立了起来,虽然动作看去有些迟疑,但每一个动作里,都充斥着诡异的力量。他面上的黑气正在疯狂地涌动着,每一次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田不易右手缓缓伸出,突然五指一张,坠落在远处的赤焰仙剑登时亮了起来,片刻之后,竟是自动飞到回了他的手中。而田不易握紧了赤焰之后,便迈动他有些迟缓的脚步,赫然向着重伤在地的鬼厉走去。

    黑雨,越下越大,也越下越疾了!

    “呛啷!”如龙吟一般,天琊出鞘,陆雪琪脸色苍白,横剑站在了鬼厉身前。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雨水打在她的肌肤上,白衣蒙尘,却增添了几分凄艳。

    雨水打在地上,将泥土变做了泥泞。鬼厉嘴角渗出了血,瞬间便染红了身前衣衫。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与断断续续:“师父……你……你怎么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田不易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而狂风暴雨,也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他的身躯只是木然地向着躺在地上挣扎的鬼厉与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的陆雪琪,缓缓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带着杀机与杀意。

    “轰!”

    一声炸雷,当头而响,就算凌空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竟也为之一震。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出现了一种古怪至极的变化。

    那似乎是一种迷茫的神态,仿佛沉眠于一场大梦,将醒未醒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始终抓不住,想不起,一时茫然了。

    仿佛是和道玄真人的异常神态相对的,在他手上握着的诛仙古剑上一直流转闪烁的诡异光芒,也同时黯淡了下去。

    “轰隆!”

    惊雷如巨锤,震动苍穹世间,似乎天上神明,也为之发怒。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田不易的脚步突然停了下去,而笼罩在他面上的浓浓黑气,似乎突然间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消退了一点点,露出了田不易的一双眼眸。

    一瞬间,有多长?

    佛家说芥子须弥,刹那永恒,本是一般的,可是那一息的光阴,又是怎样的一个瞬间呢?

    那一双眼眸,深深望了鬼厉一眼,看着他挣扎在泥泞之中,口吐鲜血,呼喊着师父二字。

    赤焰的光芒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映在了他的眼中。

    那一个瞬间,能有多长?

    田不易猛然甩头,似用尽全身力量,找到了陆雪琪的所在,深深看去。

    电闪雷鸣!

    风雨正在狂啸!

    天琊神剑绽放着淡淡蓝色光芒,伫立于风雨之中。

    陆雪琪的视线,在那一刻,与田不易相触!

    如轰隆,如电闪,如狂风,如巨涛,她分明看到,那汹涌如巨浪般的东西正在那双眼睛里,死死盯着她,似有无尽之意,最终只化作了无声!

    下一刻,陆雪琪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她的唇,都变得几乎透明起来。

    惊雷掠过,道玄真人身子轻轻一颤,迷茫之色消散了,几乎是在同时,诛仙古剑之上的诡异光辉重新亮了起来。

    大地之上,风雨仍在呼啸着。田不易的眼睛,已经再一次地,被凡庸的黑气而掩盖。

    他的脚步,重重踏在泥泞之中,溅起的肮脏的水花四散而去,一步一步,向着原来的目标走去。

    杀气森森!

    森森杀意!

    “田,田师叔……”陆雪琪不知为何,话声变得艰涩无比,隐隐带着一丝凄苦,道:“你别过来,求你别过来了……”

    鬼厉撑起了自己的胳膊,抬头望去,只是身子刚抬起一半,便无力地再次摔倒在泥泞之中,泥浆溅满了他的脸庞,可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

    他只是拼命抬头,望着那死而复生的师父,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赤焰熊熊燃烧着,不知焚烧着谁的灵魂血脉。

    风雨中,田不易走近了。陆雪琪握着天琊的手微微发抖,面色仿佛白得透明了一般。

    “田师叔……站住啊,站住啊!”

    回到她的,是赤焰仙剑。

    炙热的火焰当头劈下,瞬间在三尺之内的雨水尽数蒸发干净。田不易被责神秘异术控制之后,一身道行功力,似乎不退反进。

    陆雪琪勉强抬起天琊一挡,“铮”的一声锐响,她连人带剑被一股巨力打得飘了出去,从鬼厉的身前像断线的风筝般直落下去,落到了田不易的身后。

    师徒之间,再没有了阻隔。

    田不易停下了脚步,赤焰缓缓举起。鬼厉虽然无力地躺在地上,但一双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盯着田不易。只是田不易面是尽是黑色之气,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风雨萧萧,天地凄然。

    霍然,田不易一声大吼,赤焰瞬间光华大盛,当头向着鬼厉劈了下去。鬼厉没有躲避,事实上也躲避不开,他的嘴微微张着,不知是不是在呼喊着什么,只是那一点声音,全部都淹没在了赤焰带起的炙热狂风中。

    “轰!”苍穹之上,再度惊雷!

    人间被一道闪电赫然刺穿,那瞬间照亮了这黑暗的天地。

    田不易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赤焰停在了离鬼厉头颅仅仅一尺的上方。鬼厉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的,那炙热的火焰即将将自己焚烧殆尽。

    但是没有!

    田不易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赤焰的光华火焰,也悄悄地,一点一点隐去。在田不易的身躯之上,从他的心脏之处,透出了一段剑尖。

    闪烁着淡蓝色光辉,瑞气蒸腾不止的天琊神剑,再一次贯穿了田不易的身躯和心脏。

    风雨如刀,敲打在田不易身后的那个人影身上,凌乱的秀发贴着肌肤,无数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落,她面如死灰,全身发抖。

    “轰隆!”

    刹那之间,天际苍穹连续三个惊雷,竟都是炸响在道玄真人身侧左右,道玄真人身躯大震,突然间整个身子竟是蜷缩了起来,面上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片刻之后他仰天狂叫一声,竟是化作一道黑光,如电一般疾速飞驰,离开了这里。

    大地之上,鬼厉再一次呆住了,他怔怔地望着师父胸口,那透胸而出的一段剑尖。

    没有血,一滴血也没有!

    “当!”赤焰完全失去了光芒,如废铜烂铁一般掉落在了地上。鬼厉的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身子微微发抖。

    随后,田不易双膝一软,慢慢地跪倒在了泥泞中,就在鬼厉身前。他面上的黑气正迅速地散去,但仍有淡淡一层笼罩其上,缠绵不去。

    陆雪琪握着天琊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但是她并没有犹豫,只是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天琊神剑上的淡蓝色霞光瑞气两了起来,以本身固有的千年祥瑞正气,从田不易体内一点一滴散发了出来,将那黑气驱散的同时,也同时将田不易胸口的伤处,扩大了十倍不止。

    “呃啊……”鬼厉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喊声,如绝望的野兽,泪流满面。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他重创之身,竟鱼跃般飞了起来,扑在了田不易的身上,将他拖离了天琊,而天琊也正好驱散了最后一丝的诡异黑气。

    田不易那熟悉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风雨之中。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不知是不是一直就没有闭上过。

    然后,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对着鬼厉,笑了笑。

    站在他身后的陆雪琪,像是用尽了身体内所有的力气,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泥泞之中。

    鬼厉只看了一眼田不易胸口,心中便已知道,这位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恩师,已然是走到了生命尽头,再也无法挽救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嘶声喊叫着,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一次,他却是对着陆雪琪,他的身子在地上泥泞中挣扎着,想要爬过去质问她。

    可是一双颤抖的手,拦住了他,这只手无力而脆弱,但鬼厉顿时便被他拉了回来。鬼厉喘着气,嘴唇发抖,嘶哑着声音,道:“师父,师父……”

    田不易望着他,气若游丝,像是拼命凝聚着这具残躯中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对鬼厉道:“不……不怪……她,不怪……她!”

    鬼厉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田不易的手掌,那手心之中传来的,只有冰冷之意。

    他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在这风雨之夜,嚎啕不已,口中只能发出那仅有的两个字:“师父……师父……”

    田不易凝视着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老七……”

    “师父,我在,我在。”鬼厉拼命凑近了田不易,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田不易的手掌之上。

    “我死之后,你……你将我的尸身……带回大竹……峰,交给你……你师娘……”

    鬼厉拼命点头,面上肌肉扭曲,身子颤抖不已。田不易在他注视之下,喘息声越来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小:“你……你要……劝她,不要……伤心……莫做……傻……事啊,啊……”

    最后一声,田不易突然提高了声调,随后戛然而止,而握在鬼厉手中的那只手掌,瞬间垂了下去。

    鬼厉呆住了,一直发抖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僵在了原地。

    萧瑟寒冷的风雨,原来竟是如此刺骨冰寒,直寒入了深心魂魄里。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弟低低地,唤了一声:“师父……”

    随后,他眼前一黑,昏倒在了田不易尸身之旁。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伤口

青云山,大竹峰。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随风而来的竹涛声,在夜空中轻轻回荡,灯火早已熄灭,大竹峰的弟子们也都安息了,只有在守静堂后面,还有一盏孤灯,兀自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夜风轻送,有一丝凉意,从开着半扇的窗口里吹了进来,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也把屋子中间桌面的那盏灯火吹得有些摇晃,变得明灭不定起来。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伸了过来,挡住了风,火光很快稳定了下来,重新开始发出光亮。苏茹有些慵懒的坐在桌旁,夜已深了,她却没有什么睡意。

    屋外的风,还是不停的吹着,打开门窗,不时地发出轻响。苏茹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子边上,却没有马上关上窗户,而是向着窗外看去。

    苍穹如墨,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她凝神倾听,只是这深夜的风里,却没有她想听到的声音。

    苏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一丝苦笑,悄悄关上了窗户,回身重新坐回到了桌子旁,她与田不易都不是看重奢华的人,这卧室里摆设的什物也不多。此刻桌子之上,除了一个布包之外,也只有一面小小的圆镜。

    她将那面原镜拿了过来,那面圆镜中出现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秀发如云,肤若少女,不见有一丝皱纹。她与田不易夫妻合籍,修行了几百年,才有了这份道行,容颜常驻。

    看了半晌,苏茹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小圆镜子放在了一边,将另一头的布包拿了过来,打开了她。

    里面却是一些最普通的东西,一些针线,一块布料,还有剪刀,粉擦……凡俗世间,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都有这些东西,好为自己的丈夫、孩子缝衣做衫的。苏茹轻轻地拿了布料,穿针引线,借着那盏灯火,细心地缝制起来。

    只是她缝着缝着,在那烛光的照射下,她的眼神却变得有些迷离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缝制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便在这个时候,突然屋子外头好像风一下子大了起来,“呜”的一声过去,却是将刚刚关上的窗户重拍了一下,一下子竟又重新吹开了去。

    一阵冷风,顿时冲了进来,桌上的那点烛光,登时被这股大风给吹灭了。

    “啊!”

    一声轻呼,苏茹在黑暗中皱了皱眉,手指尖上,传来了一阵刺痛。以她的道行修行,居然会被小小的缝衣针伤了手指,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只是不知怎么的,此刻屋中黑暗一片,被这凄冷夜风一吹,苏茹的心情便有些凄然起来,像是心里堵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

    她叹了口气,放下衣物针线,走到了窗边。窗外的景色依旧,只是往昔无数次曾和她一起看着这一切的丈夫,已经离开很久了。

    天亮之后,或许应该再打发大仁他们几个下山去找找吧,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

    苏茹心中这么想着,眼前掠过田不易的样子,心头一阵担忧。

    夜色正深!

    她凝望着夜空半晌,嘴唇轻轻颤动着,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半天,她默然低头,幽幽叹息了一下,重又关上了窗户。

    屋外,风仿佛又疾了几分。

    狐岐山,鬼王宗。

    同样的深夜里,也有人无眠,只不过心境或许是两样了。

    隐藏在山腹最深处的血池上空,鬼王与鬼先生并肩站着。鬼先生仍然是全身都裹在黑色衣物之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而鬼王的面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喜色。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因为熬夜而显得疲惫。事实上,以鬼王的修行道行,便是几曰不眠不休,也不会有大碍,而此刻的他脸上非但没有疲惫之色,发而隐隐透着红光,神满气足,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的血池。

    被无数鲜血浸泡着的血池,此刻与往曰相比,又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四大灵兽仍然被禁锢在血水之中,就算是前番奋力挣扎的饕餮,此刻看去也像是被抽光了力气,无精打采地匍匐在血水中,半天也不见动弹一下。

    而一直以来都很平静的血池之水,此刻也不再平静,巨大的水面之上,不断从血水深处冒出气泡,同时不断传出破裂的声音,而且这个速度比原来更快了不下数倍,且气泡的数量也多了许多。整个血池,看去仿佛是沸腾了一般,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不断地从血池深处逐渐苏醒过来。而这个空间里,曾有的血腥气息,更是比之前浓烈上了十倍不止。

    半空之中,那一尊四灵血阵的枢纽伏龙鼎,也与往曰发生了些变化,原本古拙厚重的鼎身,似乎已经从下方那个血池之中和四大灵兽身上,吸取到了许多灵气妖力,而逐渐透出了一丝红光,而本来看去是青铜材质似的大鼎此刻也呈现出了一种通透而微显淡黄的琥珀颜色,看去隐隐有庄严之象。

    鼎身之上,那些神秘的铭文文字,一个个已经亮了起来,像是都重新得到了生命一般,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而最正中的那幅图案上,原来忽明忽暗的四只灵兽图案之中的那个狰狞魔神头像,仍然是殷红如血,贪婪地吸取着伏龙鼎从下方不断吸收的灵力。

    而围绕着伏龙鼎的周围空间,在这密封的山腹之内,竟然是凭空如雾似云的漩涡气流,隐隐挟带着风雷巨力,在这尊鼎身周围不断游走着。即使站在远处的鬼王与鬼先生,也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尊伏龙鼎本身所蕴含着可怕可怖的法力,而这诡异法力仍然是在不停地增添补充加强着。

    与鬼王一样,鬼先生也注视着伏龙鼎,但他的目光冰冷锐利,与鬼王相比,它少了一份狂热,多了一份冷静。

    鬼先生注视伏龙鼎良久,徐徐开口道:“现下一切都未有意外,与伏龙鼎鼎身铭文所述完全一样,照此下去,只要七七四十九曰之期圆满,四灵血阵这盖世奇阵,必将成功!”

    鬼王深深呼吸,脸上红光满面,眼中更透出少有的狂热光芒,踏上一步,忍不住长啸一声,道:“好,好,好,老夫都有些等不及了!”

    鬼先生向他看了一眼,道:“宗主稍安毋躁,来曰方长。”

    鬼王仰天大笑,霍地回过身来,走到鬼先生身前,却是伸手重重向鬼先生肩膀拍了下去,鬼先生似乎是一惊,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但终于还是没有移动,站在原地。片刻之后,鬼王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却是并无异样,只是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啊!”

    他大笑着,十分高兴,然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笑容收敛了一些,正色对鬼先生到:“多谢你了。”

    鬼先生微微低头,道:“此盖世奇阵能够成功,都是宗主洪福齐天,而且若非有这伏龙鼎神器,在下也是无计可施。”
鬼王微笑摇头道:“伏龙鼎乃是我鬼王宗重宝,但多年来却无人可以参悟鼎身铭文,也只有你最后才助了老夫一臂之力,此乃天降先生于老夫,已成霸业也!”

    鬼先生沉默片刻,道:“宗主过奖了。”

    鬼王呵呵一笑,又转过了身子,目光再度落在了那虚空而立,光芒万丈,瑞气逼人的伏龙鼎上,眼中又是一阵兴奋狂喜之色罗掠过,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鬼先生静静地站在鬼王身后,看着鬼王愈发显得有些骄狂的神态,一言不发。此刻若是随便进来此处认识鬼王的人,只怕都要大吃一惊,鬼王向来是雄才大略而内敛深沉,从来没有这般张扬狂妄的神情,但此番看在鬼先生眼中,却不见鬼先生有丝毫惊讶之色。

    也不知道是平曰里鬼先生与鬼王独处时见得多了,还是他心机深沉,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总而言之,在这隐秘山腹巨大血池之上,浓浓的血腥气息中,鬼王志得意满地盘算着将来之事,那得意的笑声回荡不散,逐渐笼罩了整座庞大的洞穴。而在他身后,是一个安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站着。

    青云山下。

    苍穹之上那层诡异的黑云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散了,但云层依然很厚,从漆黑的天空里,大雨还在下着,冲刷着这个显得有些寂寥的人世间。

    荒野之上,风急雨骤,寒意刺骨。曾经在不久前还是一座废弃义庄的地方,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斗法之后,已经完全成为了废墟,甚至连脚下的大地,也因为巨大法力的破坏而翻了过来,被大风大雨冲刷之后,成为了肮脏的泥泞。

    天色昏暗,竟没有了一丝光亮。荒野之中,风雨里,只有一缕淡淡的蓝色之光,微微闪烁着。

    一向爱清洁的陆雪琪,一身白衣已经被泥土污了,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在她身前不远处,就安静地躺着田不易的遗体,他闭上了眼睛,平静得就像睡着了。风雨打在他的脸上,风中有呜咽之声,似乎是在哭泣。

    鬼厉依然没有醒过来,借着天琊淡蓝色的微光,可以看到他脸色惨白得如死人一样,而他的神情,更是满脸都是痛苦之色,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起伏呼吸,几乎令人产生错觉。此刻,他的身体被陆雪琪抱在怀中,天琊静静散发着光芒,在陆雪琪与鬼厉周身细小的地方,撑起了一小片空隙,无形的力量遮挡住了雨滴。

    而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猴子小灰也失去了往曰的活跃,静静地坐在地上,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打湿了它的身体毛发,不时有水珠流过它的脸庞身体,滴落到地上。一阵冷风吹来,小灰三只眼睛都眨了眨,似乎感觉有些寒冷,悄悄向鬼厉的身体靠近了些。

    陆雪琪默默抬头,向小灰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将小灰拎进了天琊光环之内,让它趴在鬼厉身上。小灰向陆雪琪看了看,口中发出轻声的“吱吱吱吱”叫声,随后脑袋又轻轻垂了下去,靠在了鬼厉胸口。它的头侧过一边,眼光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田不易安静的遗体。

    如梦?如幻?

    那似是一场悠远而绵长的梦境,可是却没有半分的喜悦,因为到了尽头,才发现原来是一场噩梦。

    鬼厉的身体动了一下,苍白的脸上伤心的神色似乎又深了几分。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带着痛楚的呻吟,他缓缓醒了过来。

    眼前有光,淡蓝色的光华,在身子周围轻轻浮沉萦绕着。

    四周有声音,是风雨之声,风吹雨打,风雨萧萧。

    靠在鬼厉胸口的小灰突然直起了身子,看着鬼厉。

    冷风再一次吹过。

    鬼厉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看到了陆雪琪的目光,那张和他一样苍白的脸庞,这风雨之夜里,惟一陪伴他的人。

    鬼厉的嘴角,轻轻颤动了一下。

    胸口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鬼厉向着胸口看了一眼,只见胸口缠着七八片大小不一的白色布带,看去都是从衣物上临时撕扯下来的,而此刻他的神志渐渐清醒,很快便察觉了自己胸口伤处的断骨,都已经一一被接好了。只是田不易那一掌威力委实是非同小可,他全身气脉都被震伤,虽然有陆雪琪事后施救,但也只怕要养伤多日才能复原了。

    一念及此,他下意识地转眼看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养育他长大的恩师。鬼厉没有说话,他似乎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风雨之中,田不易的脸庞上溅满了水珠,默默地躺在肮脏的泥泞之中。

    有谁知道,他死后会如此?

    喉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沙哑喊声,鬼厉的身子从陆雪琪的怀间滚了下来,落在了泥泞之中,然后挣扎着向田不易的遗体爬了过去。陆雪琪吃了一惊,本能地向前拉住了他。可是她的手碰触到鬼厉身体的时候,却听到鬼厉低低地说了一句:“别拉我。”

    陆雪琪木然呆立,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手。她的目光望着鬼厉,一直跟随着他,看着鬼厉离开了天琊的光环,一步一步吃力地向着田不易的身体爬了过去。风雨无情,凛冽而来,很快打湿了他的身体,一路之上,混浊的泥浆溅满了他的身躯。

    猴子小灰跟在鬼厉身旁,看着主人的模样,似乎也有些着急,不时跳到鬼厉身边,伸出双手想要拉他一把,可是鬼厉相比于小灰身躯太大,小灰一时也使不上劲,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吱吱吱吱”叫了几声。

    终于,鬼厉爬到了田不易的的身旁,触手处,早已冰凉。鬼厉牙齿紧紧咬着,身躯也微微颤抖。他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田不易,像是多年的游子归来,却终究只剩下了绝望。

    从他脸上,滴下了水珠,落在田不易已经僵硬的脸上。

    风雨愈发大了。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田不易的胸膛,虽然是曾经整理过的衣衫,然而那巨大可怕的伤口,仍然触目惊心。鬼厉像是整个人都被刺了一下,身子都僵住了。

    然后,他缓缓转身,向后望去。

    身后,是陆雪琪孤单而凄然的身影。风雨中,她默默地迎着鬼厉看来的目光,脸色毫无血色,缩在了衣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在她的肌肤之中。

    那一瞬间的对望,不知又是怎样的心酸?

    鬼厉脸上的表情,渐渐茫然,连最初的痛楚伤心,也渐渐消失,只有茫然。也就这么茫然地转过了头去,重新看着田不易,风雨吹来,田不易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上了地上的几点泥浆。

    鬼厉慢慢的伸出手去,抹掉了田不易脸上的雨水。当他触及田不易脸上冰冷的肌肤的时候,他的手却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本能地向后一缩,然后才再次伸出,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田不易脸上的泥浆与雨水。

    然后,他支起身子,爬近恩师的身躯,用自己的胸膛,为田不易遮挡这漫天风雨,不再让这凄风苦雨,碰触到他的身子。

    陆雪琪默默看着他做的一切,没有阻止,在她美丽的脸上,只剩下了凄凉。

    “我少年时,家破人亡……”鬼厉的声音,突然从风雨之中传了过来,他说得很慢,就像每一个字,都在他心间翻滚了无数次,才慢慢吐露出来。

    陆雪琪悄悄走近了他,而鬼厉的身子保持不动,依然还在为田不易遮挡风雨。

    “是师父他带我回了大竹峰,教我养我,他老人家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了。”

    鬼厉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后疲累,有些支撑不住。陆雪琪脸色变了变,伸手前去扶他,可是她的手才碰到鬼厉的身子,鬼厉却向一旁稍稍移开了一些,避开了她。

    陆雪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鬼厉吃力地抱起了田不易的身躯,将他的头脸深深抱在自己的怀中,同时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楚之意,口中只是低低自语着。

    陆雪琪站在他的身旁,在风雨之中,仍然将他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鬼厉只是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一辈子,也还不了了……一辈子,也还不了了……”

    陆雪琪的唇,微微颤抖着,她的目光,掠过了田不易的脸庞,有谁知道,就在这同样一个晚上,这个人也曾经微笑着和她说话,对她许下过诺言,让她在曾经的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的微光。

    那一剑,那一个伤口……

    伤了的人,却又何止一个!

    她凄然而笑,转过身去,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秀眉皱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点点滴滴,落在她胸口衣裳、也落在了大地之上,只是风雨无情,不消多少时候,便被这雨水侵蚀不见了。

    她抬头望天,冰凉的雨滴落在了她脸上,那苍穹如墨,漆黑一片。

    不是快天亮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世间天地,直到这个时候,除了这寂寥的风风雨雨,剩下的,只有漆黑一片呢?

    陆雪琪眼角有泪,在那风雨之中,悄然滑落。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6: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回家

雨散云收,黑暗的夜终于过去,天际透出第一道微光,悄悄洒向人世间。

    青云山大竹峰上,还是一片宁静。弟子们虽然勤奋,但也不会这么早起身。守静堂外,飞檐瓦片间,还有昨晚留下的残露,化作水滴,断断续续地滑落下来。远方的竹林还是与往日一般的青翠,遥遥望去,这个时候竹林中还有弥漫的山雾,如薄纱一般,轻轻飘动。

    守静堂的大门也和平日里一样,依然是大开着门的,门槛背后,青砖之上黄幔舒卷在柱子一旁,供奉着三清神像案前的长灯明火,在晨光中静静燃烧着。

    微带着寒意的晨风,从远方吹了过来,掠过屋宇楼阁,在守静堂这里轻轻打了个转,又吹向更远的地方。在风中,传来了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这是清晨里唯一的声音。

    这是一幅十分安宁的画面,道家仙境,不知有多少清晨都是这样度过,不沾有丝毫的尘世俗气。但在这样一个早晨,却与往日有了不同,多了一道不和谐的异常。

    一个全身湿透的身影,跪伏在守静堂的门口,头颅深深埋在臂弯之间,贴着地面。他跪伏的周围土地,都已经被从他身上滴落的水珠淋湿了,而从他身上、衣物上,仍然还不断有水珠渗出、滑落。

    而在这个人的身前六尺开外,守静堂门口青砖石阶之上,田不易的遗体安静地躺在守静堂的门口。虽然没有了生命,但田不易看去显得十分安详,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似乎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田不易的双手,合拢放在胸腹之间,身上的衣物也都被细心地整理过了,整齐地穿在身上。此外,他的衣服上也有淋湿的痕迹,但水汽却远远比在台阶之下跪着的那个人好多了,只不过衣服上到处都有泥浆弄污的痕迹,虽然看得出经过人加以揉洗整理,但仓促之间,无法洗净,所以这些痕迹仍然随处可见。

    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个吧。

    晨风依然还在吹着,轻拂过青云山大竹峰的山头,吹过了守静堂的飞檐青瓦,吹在了守静堂前。像是感觉到了风中的寒意,鬼厉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的身体看去还是虚弱,只是,他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对着守静堂的大门,将头深深埋下。

    这里有他熟悉的一切,楼阁殿宇,石阶神像,甚至于他跪伏之地上的泥土,和泥土中散发出来的淡淡气息,都是他记忆深处不能有片刻遗忘的片断。不知有多少次,他曾梦想过回到当年,重回这片山峰土地,而如今,他回来了,却是心若死灰。

    在鬼厉跪伏的身影背后,走过长长的一片空地,视线所及的地方,便是那个张小凡曾经的乐园——厨房。十年过去了,两块木板做成的厨房的门,好像还是没有改变,只是多了几道伤痕,掉了少许木块,显得更加沧桑了。

    厨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但很快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推开了,伴随着几声细微的“吱吱”声,猴子小灰大来了门,轻轻跳了进来,

    甚至这厨房中的摆设,看来都没有改变过,吃饭的桌椅,煮饭、炒菜的灶台锅碗,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小灰的眼睛转了转,熟练地跳上了房子中间的桌子,然后向右边看去。

    果然,在厨房桌子的右边,靠着墙壁的地方,有一大堆的干燥茅草堆在一起,上面一个黄色的身影,正在酣睡,口鼻之中还不时发出“哧哧”的几声,正是那只与小灰从小玩到大的大黄。

    小灰蹲在桌子上,尾巴卷了起来,却没有立刻跳上前去,好好和离别许久的好友拥抱。它只是抓了抓脑袋,转过头向着厨房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大黄,似乎有点犹豫不决。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耷拉着耳朵酣睡的大黄,眼睛仍然那么闭着,但两只耳朵突然竖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然后脑袋动了动,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趴在不远处桌子上的熟悉身影,大黄吃了一惊,但立刻来了精神,睡意全无,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对着小灰“汪汪”叫了两声,三两步跃了过来,后脚着地,两只前脚趴在了桌沿,眼中满是兴奋之意,尾巴摇晃个不停。

    小灰咧嘴笑了起来,似乎也被大黄的情绪感染,一把将大黄的狗头抱在怀里,抚摸着大黄油光鲜亮的皮毛。大黄不住用脑袋顶着小灰,然后伸出舌头舔小灰的脸。

    小灰“吱吱”笑了起来,翻身跳下了桌子,大黄也回过身来,打闹了一阵之后,小灰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伸出手拍了拍大黄的脑袋,然后向着厨房外边指了一下。

    大黄看了看小灰,不大理解小灰的意思。小灰“吱吱吱吱”又叫了几声,跳到了大黄的背上,大黄四脚迈开,跑出了厨房,四下张望,很快就望见了守静堂那里有一个跪着的人影。

    而那个身影,分明也是它所熟悉的。

    大黄不由得兴奋起来,冲着那个身影“汪汪汪”连叫了几声,迈开步子就大步跑了过去,一路之上尾巴摇晃个不停。很快地,它就跑过了那片空地,接近了鬼厉,只是就在中国时候,大黄的脚步突然窒了一下,却是停了下来。

    它的目光越过了对着守静堂大门跪伏这个的鬼厉的身影,望见了平静躺在守静堂外石阶上的田不易的遗体。

    小灰悄无声息到从大黄的背上滑了下来,跑到鬼厉的身边,摸了摸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蹲坐在了地上,紧靠着鬼厉的身体。

    大黄慢慢走了过去,迈上石阶,来到田不易的身旁。它先是注视田不易的面容良久,然后轻轻嗅了嗅田不易的身子,接着又嗅了嗅田不易身体的其他地方。它的尾巴在这么做的时候,一直对着田不易轻轻摇晃着,最后,大黄转过头来,似乎还是有些困惑的样子,走到田不易的头旁,轻轻用脑袋去蹭田不易的脸,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声。

    田不易没有任何的反应。

大黄呆了很久,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吠与长嚎。它最后一次无力地蹭了蹭田不易的脸庞还是没有反应,像是放弃了一般,这只黄狗默默地在田不易身前趴了下来,它的双眼还是盯着田不易,像是希望田不易突然会醒来一样,它把头放在前脚上,耷拉下了耳朵,依偎在主人没有生气、冰凉的身旁。

    清晨的风,带着昨夜的寒气,悄悄吹过。石阶之下,鬼厉的身子又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又再次陷入了静止状态,一动不动地跪伏着。

    这带着寒意的清晨,时光还在悄悄流逝。

    “啊!”

    一声轻呼,苏茹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云鬓微乱,花容憔悴,她慢慢从桌子上支起了身子,昨夜,她便是在这张桌子上,悄然睡去。

    合上的窗扉松开了些,从那缝隙中透进了清晨的一道光亮,照进了屋子中见,苏茹怔怔地看着那些光亮许久,待心情慢慢平静了,才略微苦笑了一下,转过眼来,将桌子上摆放着的一面小圆镜拉了过来。

    镜子中,出现了她美丽的容颜,纵然因为思念和熬夜,显得有些憔悴,但从她面上散发出来的风姿,却依旧令人动心。

    容颜还未老,心呢?

    她端详了镜中自己的模样许久,叹息了一声,将小圆镜压在了桌上,然后起身走到了窗前,一伸手,“吱呀”一声,将窗扉完全打开了。

    清晨的光亮顿时涌进了这个屋子,驱赶走了所有的阴暗,让人心情为之一震。苏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迎着窗外,慢慢伸了个懒腰。

    晨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还带着一些隐约的寒意。

    她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这天色还早,想必那些弟子们都没有起床吧,也罢,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稍候还要吩咐他们下山去寻找不易,估计也有的他们累了。

    苏茹心中这么想着,信步向着守静堂前殿走去。

    弯曲的回廊在脚下慢慢延伸,回廊之外,修竹在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怎么,苏茹在这样一个清晨,却发现了自己平日里忽视了的很多东西。

    回廊栏杆上的漆,年深日久,斑驳剥落,很多地方都掉落了。记得上一次刷新守静堂,还是自己和田不易新婚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这个回廊竟也陪着自己度过了无数岁月,而自己提升农田从这里经过,竟没有发觉。等田不易回来了,一定要让他找个时间重新粉刷一次。

    还有栏杆外头竹林中最粗的那枝修竹,依稀还可以望见刻在竹身上的两柄小剑,那是当初自己新婚喜悦之下,刻在了青竹之上,希望可以双剑合璧,同修仙道。记得那个时候,田不易还曾经笑话刻得难看,自己假装发怒,登时将他急了半死,哄了半天才饶过了他。

    当年情景,如今犹历历在目,苏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情好了起来。她深深吸了一下清晨这略带着甜味的空气,继续走去。随后,她又想到,大黄是不易从小养大的狗,他走了这么多日,也不知道徒弟们有没有把它照顾好,要是不小心饿瘦了些,不易回来又该要抱怨人了吧。

    苏茹微笑着摇了摇头,决定趁着现在还早,去一下厨房看看大黄。她这么一路走来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守静堂前殿之上。

    “当!”

    清晨里第一声的钟鼎之声,远远从远方传来,那是青云门晨起的信号,也是唤醒这新的一天的声音。这钟鼎之声低沉而厚重,回荡在群山里,久久不散。

    苏茹的心,似乎也随着这声音,猛地跳了一下。

    守静堂前,有身影或跪或躺,而一向爱睡懒觉的大黄,不知怎么今日却起得这么早,而且乖乖地趴在守静堂门口石阶之上,无精打采的样子。

    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大黄耷拉的耳朵动了动,脑袋转了过来,向着守静堂里看了一眼。那晨光还未完全照亮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子,正呆呆地望着这一切。

    苏茹的心,不知为何跳得越来越快,甚至像是要爆炸开来一样,令她有喘不过来气的感觉。那个静静躺在守静堂石阶上的身影,熟悉得像是刻在她魂魄深处,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影子。

    可是她此刻,却在心中千百次地祈求,自己错了,自己看错了……

    她面色白得像纸一样,脚上如灌了铅,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嘴唇也在微微颤抖。趴在田不易身旁的大黄,看着苏茹缓缓走来的身影,尾巴对着她轻轻摇晃了一下,却又重新把头埋在地上,一双眼默默注视着躺在眼前饿主人。

    走近了,终于还是近到了无法再逃避的地方。田不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在苏茹的眼帘里,他仿佛是睡着了,安静地睡着了。

    苏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竟是跌倒在地。幸好她道行深厚,勉强稳住了身子,饶是如此,她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双脚无力,走到了田不易的身子旁边,跌坐了下来。

    颤抖的手,慢慢抚过田不易的身躯、衣衫,经过田不易胸膛的时候,苏茹的手停顿了一下,抖得更加厉害了,然后,她眼角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一滴一滴,落在了田不易的脸庞之上。

    在她身旁,大黄发出了“呜呜”的哀鸣声,把头凑了过来,在她的腿边,轻轻摩擦。

    她缓缓抬头,望着石阶之下跪着的那个身影,还有在那个身影一旁的灰毛猴子,半晌之后,她低低地,带着哽咽,道:“你是……小凡?”

    鬼厉的身子抖了一下,没有抬头,相反的,他的头颅反而埋得更低了,甚至已经紧紧贴在了粗糙的地上。泥土磨砺着他的肌肤,开始他仿佛毫无知觉,过了一会,才听到他发抖的声音。

    “是……弟子……,师……娘。”

    苏茹凄然一笑,道:“你不必如此,起来说话吧。”

    鬼厉跪伏在地,没有抬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不敢再看苏茹一眼,低声道:“弟子最该万死,没……没能保护师父周全……”他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说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惩罚。

    苏茹慢慢地将田不易的上半身抬起,拥抱在自己怀中。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田不易身上的冰冷,还是想着,要将这冰冷的身躯,用自己的温暖去焐热。

    “你起来吧。”她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凄凉,在鬼厉记忆中,从没用记得苏茹曾如此无力、无助的语气,而这个发现,只能令他更加的痛苦,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脸在沙土中慢慢移动,好让那面上痛楚,可以分散就快要炸开来的心。

    “你不起来,又怎么告诉我事情经过呢?”苏茹淡淡地说着,目光却只望着怀中早已没有知觉的那个身体,像是此时此刻,她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大黄向前爬了两步,用头轻轻蹭了蹭田不易的身子,哀鸣声低低不绝。

    鬼厉的身子停顿了一会,慢慢直了起来,抬起头,看向苏茹。那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即使是在这心死的时刻,仿佛也不曾失去她的风姿。晨风中,她微微起伏的秀发,飘在她的鬓边,伴随着她将白皙的脸颊贴在田不易的脸庞之上。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家了……”

    这是鬼厉听到苏茹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胸口猛然间气血激荡,血气如汹涌浪涛一般翻滚起来,跟着眼前一黑,就像是脑海中一直绷得死死的、紧无可紧的一个弦,瞬间断裂了开去。

    他“扑通”一声,像一面木板摔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在他迷迷糊糊就要失去知觉的前一刻,眼前黑糊糊的一片,感觉像是全身都被火烧了一般炙热无比,但身体里面,却冷得像冰块一样。而远处隐隐约约团传来了几声大喊,那喊声中带着惊恐与痛楚,片刻之后便化作了一片哭泣之声。

    纷乱的脚步四处响起,但都是向着一个方向而来。

    “师娘!师娘……”

    这无声的呐喊,是鬼厉脑海中最后也是唯一闪过的念头,然后,他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6: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亲人

这一睡,也不知熟睡了多久,只是在沉眠之中,却感觉到周围都是熟悉的味道,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过这种安心的感觉了所以也深深地沉入梦乡,似乎不愿醒来,只是在梦的深处,却总有股刺痛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不肯散去,时时刺着心间。

    长出了一口气,鬼厉悠悠醒来。眼前置身的这个房间,他恍如做梦一般,默默地望去。还是少年时候,他便是在这里住着,然后长大,这里的桌椅床铺、门扉窗户,几乎都是刻在了他的心间。

    靠着床铺的墙上,那个偌大的“道”字还挂在墙壁之上,只是颜色、字迹,都有些褪色了,但那一笔一画,看去仍如自己当年初见时候,那样的苍劲有力。

    窗户上的木框发出了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隙,灰毛猴子小灰从外面跳了进来,一眼看到鬼厉已经醒来,半坐在床铺之上,不由得高兴起来,咧嘴笑个不停,几下就跳到了床上。

    鬼厉心中一阵跳动,这情景,仿佛就像是多年前一样的,若不是自己身上的伤势,还有小灰头上开启的灵目,他真有南柯一梦的错觉。

    只是,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小灰对着鬼厉“吱吱吱吱”地叫着。鬼厉低头看去,只见小灰双手抓着好些个野果,想来是从外头摘的,此刻仿佛要拿给主人分享。鬼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小灰也不多让,便转过身呼地一下跳到了房子中间的桌子上,蹲坐下来,然后张口大嚼了起来。

    鬼厉默默地望着这房中的一切,最后目光落到小灰进来时半打开的窗户上。从窗外进来了一小片光亮,看不清楚外面的事物。可是鬼厉不用看也知道,在窗户之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那里有一棵苍松,青青草坪,还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道,在院子一侧,还有一个半圆的拱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早已被他镂刻在记忆深处,再也抹不去了。

    空气清新得好像略带甜味,就连屋外那个小小庭院里,也似乎传来青草的芬芳。

    恍惚中,他有回家的感觉,可是片刻之后,心底一阵刺痛,却唤醒了他。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鬼厉的目光,转向了那扇门。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口,但是在那扇虚掩的门前,门外的人却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推开门扉。鬼厉注视着那扇门。

    片刻之后,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而稳重的身影,站在了门口,几乎是在同时,那人也望见了醒来的鬼厉。他们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却都没有立刻说话。在他们的目光中,一时间都有太多的复杂情绪,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原本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

    猴子小灰坐在桌子上,口一张吐出了一个野果的果核,然后向着门口处看了一眼,“吱吱”叫了几声,又埋头吃它的野果去了。

    站在门口的男子叹了口气,嘴角似乎也露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走了进来,对着鬼厉深深看了一眼,道:“这么多年不见了,我是该叫你老七,还是叫你小师弟呢?”

    鬼厉的嘴唇动了动,末了,他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低低地叫了一句:“大师兄……”

    大竹峰上的一切,仍旧像记忆中那样的安静,一片静悄悄的,也不知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

    宋大仁默默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曾几何时,他曾经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是大竹峰田不易恩师座下最不成器的七弟子。而如今,时移事异,物是人非。

    十年了,这却还是初次相见。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宋大仁坐在鬼厉的+对面,这么问道。

    鬼厉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十年了,回首间光阴如水,不知不觉已走过了这许久的路,只是,却又如何说得上一个“好”字!

    宋大仁端详着他,曾经的那个少年张小凡,如今看去还有着当初的轮廓,只是容颜之上,终究还是多了沧桑的味道,而不知何时,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但如今道行也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他的鬓角,却已经隐隐有白发出现了。

    宋大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淡淡道:“你现在身子怎样了?”

    鬼厉低头看了看伤口,只见胸口处原先的那些碎布,此刻都已经换做了整齐干净的绷带,显然是大竹峰的这些师兄替自己重新包扎过的。而胸口间的伤处显然还隐隐作痛,但比起昏厥之前已经好上许多了。他默然片刻,道:“我没什么大碍了,多谢师兄挂念。”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宋大仁,道:“我……已经反出了青云,你们还认我这个师弟吗?”

    宋大仁笑了笑,虽然笑意中带着几分苦涩,道:“师娘都跟我们说过了,师父他老人家生前的时候……”说到这生前二字,宋大仁眼眶一红,声音明显哽咽起来,鬼厉听在耳中,身子也是微微一颤。

    宋大仁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生前,曾经多次告诉师娘,说自己从未亲口将你赶出大竹峰,而且他老人家也从未想过十年前你有什么错了。所以师娘吩咐我们,今时今日,只要你自己还愿意的话,便还是我们青云山大竹峰的老七……小师弟……”

    鬼厉慢慢低下了头,身子微微颤抖着,左手放在床铺褥子上,紧紧抓成了一团,右手则捂住了脸,悄悄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

    房间里,一时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当看到鬼厉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时,宋大仁低沉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如果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便随我去守静堂吧,师娘在那里为师父……守灵,她想见你。”

    “……是”走出了拱门,看到的便是那个熟悉的环形回廊,宋大仁一声不吭地前面走着,宽厚的肩膀背部,就像一座小山。

    鬼厉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后,不禁又想起了少年时,当自己初次来到大竹峰的时候,便是一路跟随着宋大仁,慢慢融进了大竹峰的世界。

    回首往事,恍然如梦。

    他的目光,悄悄落在宋大仁的腰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宋大仁腰间已经多了一条白布,自然是为了恩师田不易去世,戴孝致哀了。

    他脸色黯然,合上了眼。

    走出了那条回廊,便远远望见了守静堂,只是与平日里一片清净不同的是,今日的守静堂却飘出了烟尘香火,同时隐隐传来哽咽哭声。

    宋大仁默默向着守静堂走了过去,走了两步,他忽有所觉,回头看了看,却发现鬼厉怔怔站在原地,望着守静堂,却没有迈开脚步跟上。

    “怎么了?”

    鬼厉的脸色看去十分苍白,不知怎么,他望着那个烟火飘荡传来哭声的守静堂,心中竟有了几分畏惧,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不敢去面对将要伤心的家长。

    宋大仁似乎看出了什么,叹了口气,道:“走吧。”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鬼厉的身子动了动,看了宋大仁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迈步走了上去。越走近守静堂,烟火的气息就越是浓烈,而哽咽哭泣的声音也越发得清晰,但其中虽然有鬼厉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却没有女子的哭声,没有苏茹的,也没有他原本预料的那位已经嫁作人妇的师姐田灵儿。

    终于,在宋大仁的带领下,他再一次站在了守静堂的大门入口。

    八道目光视线,瞬间转了过来,停在他的身上。鬼厉的身子隐隐有些发抖,他的目光一个人一个人地望了过去。

    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

    这些熟悉的面孔,此刻都一一呈现在鬼厉的眼前,多年之前,他们曾是这世上他最可亲切的亲人。是他最可信赖的师兄。

    他们的腰间都和宋大仁一样,绑着戴孝的白布,他们的脸上都有悲伤之意,有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守静堂内,放着一个铁皮大锅,里面燃烧着火焰,站在旁边的师兄们,缓缓将手中的纸钱放入火焰之中。

    烟火缭绕,烟雾弥漫。

    鬼厉怔怔望去,在那烟雾之后,田不易安静地躺在一张灵床之上,身上被弄脏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套干净的,整齐地穿在身上,看去似乎他的容貌精神,也安详了许多,师娘苏茹此刻坐在田不易的遗体身旁,伸出手握住了田不易的手,紧紧相握。

    她的神情很悲伤,但是却没有流一滴眼泪,在她的鬓角发间,插着一朵白色的小花,那是清晨里还微带露水的野花,淡雅美丽,带着几分忧伤。她只是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凝视着田不易的脸庞。而他的女儿田灵儿,却没有在这守静堂中出现。

    而那只从小被田不易养大的大黄,此刻无声无息地趴在灵床旁边的地上,头也无精打采地伏在地面,完全失去了平日里跳脱的性子。

    鬼厉的目光落在了田不易身上之后,就再移动不开了。他脚步沉重,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宋大仁默不作声地走到旁边,拿了一根麻绳回来,递给鬼厉。鬼厉看了看他,眼中掠过一丝感激之色,点了点头,接过了麻绳,低声道:“多谢。”

    宋大仁向苏茹处看了一眼,道:“你过去师娘那里吧。”说完,他默默走回到同门师弟们的中间,向着田不易的遗体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当他的头抬起时,眼眶又有点红了,转过身从跪在自己身旁吴大义手中接过一叠纸钱,开始慢慢丢到火里。

    鬼厉看了手中的麻绳好久,然后将绳子绑在了腰间,灰白色的绳子在腰间缠绕着,带着几许悲哀,却又仿佛将他的心,重新绑在了这里。
他默然前行,走到了灵床之前,跪了下去,向着田不易的遗体叩拜了三个响头,随后,转向苏茹跪伏在地。

    “弟子……”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过了良久,才听到他用低沉的声调,重新开口道:“弟子张……小凡,拜见师娘。”

    身后,宋大仁等六位大竹峰弟子向这里看来,面上表情都是有些复杂,但更多的,仍然还是那种血浓于水的欢喜与亲切。

    就算是苏茹面上,也一样露出淡淡一丝欣慰,她望着鬼厉,点了点头,随后面上掠过一丝伤痛之色,看向田不易,低声道:“不易,你听到了吗,这是老七啊,他回来给你叩头了。”

    鬼厉跪伏在苏茹脚下,口不能言。

    身后,传来了哽咽之声。

    烟雾缭绕,徐徐飘荡,守静堂中变得有些恍惚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主人不在了,连这作殿堂看去也显得空荡荡的,丝毫没有因为人多而变得喧闹。

    半晌过后,宋大仁擦去眼角的泪水,走上前来,来到苏茹身边,低声道:“师娘,师父的后事请您示下,要一一通知各脉的师长前辈,我还打算赶去龙首峰一趟知会灵儿师妹,让她……”

    “此事不急!”苏茹突然打断了宋大仁的话,淡淡地道。

    宋大仁吃了一惊,在他身后的众弟子,包括鬼厉在内,也一时都怔住了,守静堂中,一时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宋大仁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道:“师娘,师父过世,弟子们都明白师娘伤心,只是这后事……却是不能拖啊。”

    苏茹脸色淡淡不变,非但如此,她甚至连看也没看宋大仁一眼,在她眼中,除了刚才望了那个刚回来的老七一眼,便只有田不易的身影了。

    宋大仁面上露出尴尬之色,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对,回头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烧纸钱的师弟们,但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个时候,苏茹却开口叫了一声:

    “大仁。”

    宋大仁急忙应道:“是,师娘,您有什么吩咐?”

    苏茹道:“你和其他人暂且出去,没有我的交换,不准进来。”

    宋大仁呆了一下,退后了几步,旁边几个师弟都是看了过来,宋大仁皱眉不语,站在他身旁平日最是机灵的何大智冲着他微微摇头,脸上有焦虑之色,宋大仁看在眼中,眉头只是皱得更紧了。

    他与这些师弟们在一起的日子不知有多久了,何大智心中担忧什么,他自然清楚明白得很。他是这些弟子中跟随田不易与苏茹时日最久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师父师娘之间的伉俪情深,这要是在他们这些人不在的时候,师娘一个想不开的话,岂非……

    一念及此,宋大仁脸吓得都白了,这脚步也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了。便在这时,苏茹瞪了他们几人一眼,微怒道:“你们干什么,莫非你们师父一死,你们都不将我这个师娘的话放在眼里了吗?”

    “扑通!扑通!”

    一连几声,除了原本就跪在苏茹面前的鬼厉外,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都跪了下来,伏地叩头,宋大仁口中连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苏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倦之色,似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们出去吧。”

    宋大仁等人不敢再违抗师娘的意思,当下一个个苦着脸向后退去,但是心头那块大石却是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鬼厉向着苏茹轻轻拜了几拜,也缓缓向后退去,不了他才退了几步,苏茹忽然道:

    “老七,你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鬼厉一怔,停下了脚步,但身后宋大仁等人却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人在师娘身边,想来就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当下只听脚步声声,不多时,宋大仁等六人都已经退出了守静堂。

    守静堂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燃烧的火焰吞噬着纸钱,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音。

    鬼厉默默站在原地,低头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苏茹叹了口气,道:“你师父这个人,向来是嘴硬心软的。十年前那场变故,他一直耿耿于怀,虽然他没有开口对我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觉得很有些对不住你的。”鬼厉眼圈一红,用力摇头,急道:“不是,是弟子不肖,辜负师恩,是弟子对不住师父……”话说到后面,已是哽咽了起来。

    苏茹的嘴角轻轻颤抖了一下,听到面前鬼厉略带哭音的话语,似乎她也被勾起了心底伤痛,只是她眼中虽然痛楚,却终究还是强忍住,没有掉泪。她默默望着田不易的脸庞,幽幽道:“在你师父心里,从来就没当你是一位赶出门墙的弟子,你明白吗?”

    鬼厉垂头低声道:“是。”

    苏茹道:“既然如今你也认回了他这个师父,你且过去,给他烧些纸钱,权且当做你尽了几分孝心,想必不易他也会高兴的吧……”

    鬼厉牙关紧咬,向着田不易遗体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眼中有泪,然后起身走到了大锅旁,跪了下去。铁锅中的火焰已经低了很多,想来是因为宋大仁等人都走了出去,没有人添加纸钱的缘故。鬼厉向旁边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堆放着好几叠厚厚的纸钱,都是没有开封的新品。

    大竹峰上都是修道中人,几百年只怕也用不上一回纸钱,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宋大仁临时置办后事、去山下购置上来的。想到此处,鬼厉心中又是一酸,默默伸手拿过一叠,解了封条,将纸钱一一化作灰烬。

    苏茹坐在田不易身旁,默默地望着那起伏不定、翻滚不休的火焰,那火光倒映在铁锅旁的鬼厉脸上折射出忽明忽暗的光线。

    她忽然开口问道:“你师父过世的时候,你就在他身边吗?”

    鬼厉身子微微一震,随后将身子转了过来,仍是跪在铁锅旁边,同时面对着苏茹,低声道:“是。”

    苏茹深深看着鬼厉,道:“昨日你昏厥之后,我替你治伤换药,却发现你胸口重伤之处,体内竟有一道你师父独有的赤焰剑气,伤你经脉最重的,也是因为此故,这是怎么回事?”

    鬼厉心头猛然一跳,不知不觉手间微微出汗,片刻之后,他低声道:“弟子这一次受伤,的确乃是师父下的重手,可是……”

    他说到这里,一时茫然,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一夜变故陡生,曲折诡异,饶是他已经久历人间纷争动乱,却也不禁是为之惊心动魄,更何况其中更有他一生最是敬爱之师长殒命,更加是难以言述了。苏茹哼了一声,凤目生威,冷然道:“你给我从实道来。”

    鬼厉一时竟不敢与苏茹对视,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才徐徐说起,将那晚从自己回到草庙村废墟遇神秘人物,一路追逐到河阳城外废弃义庄,一直到后来田不易亡故,缓缓向苏茹说了一遍。

    苏茹面色越听越是苍白,尤其是听到最后田不易最后亡故的那一段后,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只一双手紧紧地抓着田不易的手掌,像是生怕丈夫再一次离开一样。

    末了,鬼厉低声道:“事情经过便是如此,弟子万不敢欺瞒师娘。”

    苏茹目光移向田不易,深深望着那张熟悉而安详的脸,或许,在丈夫的心中,他并没有多少的悔意吧,在他心里,本就是觉得这些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吧!

    她深深呼吸,挺直了身躯,虽然她心里其实真的很想就这般躺下去,和丈夫躺在一起,再也不管什么了,只是,她知道还不到时候。

    “你真的看清了……”苏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的飘忽。

    鬼厉一时没听明白,道:“师娘,您的意思是?”

    苏茹脸色苍白,低声道:“那个神秘人,真的是掌教真人……道玄师兄?”

    鬼厉深深吸气,断然道:“弟子亲眼所见,那人便是化作飞灰,弟子也不会看错的。”

    苏茹默默点头,过了片刻,她徐徐又问道:“以你刚才所言,不易他最后心智大乱时,将你击倒,乃是小竹峰的陆雪琪杀了他吗?”

    鬼厉身躯大震,片刻之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但到了最后,他仍旧是一咬牙关,道:“是!”

    苏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鬼厉,似在出神。然而在她目光之下,鬼厉面上的神情剧烈变幻,如煎熬一般,半晌之后,他才低声道:“那……陆雪琪她,她其实是为了救我,不,是弟子……”忽地,他面上神情一肃,跪伏在地,低声道:“师娘,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那陆雪琪她……”

    苏茹叹了口气,道:“我记得青云门中弟子,这些年来,你不是和她最是要好吗,就算你入了魔道听说她仍是对你挂念不已,为了你几次逆了水月师姐的意思,更是回绝了焚香谷云易岚谷主的提亲,不是吗?”

    鬼厉跪伏在地,心中乱成一团,腹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当日那场大变之晚,虽然他明知陆雪琪多半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出手,然而田不易终究是养育他长大成人的恩师,更是他一生敬爱之人,而就是在他眼前,那一把天琊神剑生生贯穿了恩师的胸膛……之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深心痛楚之时,将陆雪琪拒之千里之外。

    南疆动乱之后,曾有的短暂拥抱,却在这造化弄人之下,鸿沟更深更巨,真不知苍天为何这般残忍了!

    此番在苏茹面前,虽然鬼厉曾有过如此复杂心态,却不能坐视苏茹对陆雪琪有所误会。然而他更深深明白,师娘对待师父一片深情,比之自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连自己都难以接受的事,却又如何能要求师娘宽宏大量呢?

    鬼厉怔怔无言,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事实如刀锋般尖锐无情,每一个接近的人,似乎都要被它所伤害!

    只是此刻苏茹的面色,却没有鬼厉想像的那般决绝,相反地,在最初的悲伤过后,她面上却慢慢有了思索之色。片刻之后,苏茹对鬼厉道:“我记得刚才你说过,不易临终之前,神志曾短暂回复,认出了你,是吗?”

    鬼厉点了点头,道:“是。”

    苏茹道:“那他可对你说了什么话?”

    鬼厉凝神思索了片刻,低声道:“师父醒来之后,对我说了两句话。”

    苏茹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鬼厉道:“师父说的第一句比较怪,只是重复地说了三个字:不怪她、不怪她。第二句是交代弟子,在师父过世之后,将他老人家的遗体带回大竹峰交给师娘,并转告师娘……”

    苏茹面色一变,道:“他要你对我说什么?”

    鬼厉低声道:“师父临终的时候要弟子转告师娘,请师娘节哀,不要……不要做傻事。”

    苏茹怔怔无言,眼眶中泪光盈盈,身子晃了又晃,看去全身无力,摇摇欲坠,已是伤心欲绝的模样。鬼厉心中痛楚担忧,却又不敢上前,只能跪伏在地,叩头道:“师娘节哀!”

    半晌之后,才听到苏茹略微平静下来的声音,低低道:“我没事了,你起来吧。”

    鬼厉这才站了起来,抬头看去,苏茹的脸色已是平静了下来,但眼中伤心之色,仍是显而易见。

    守静堂中,又是一片沉寂,鬼厉默默向着旁边铁锅中添了几张纸钱,这时,苏茹忽然开口道:“你心里是不是也对陆雪琪出手杀了你师父,有所不满和怨恨?”

    鬼厉吃了一惊,不知师娘问的这一句究竟是何意思,一时答不出来。但苏茹乃是聪明至极的人物,加上世事早已看穿,只看可鬼厉面上的神情,便已大半了然于胸。

    她淡淡地道:“你知不知道,不易临终前还要对你说的‘不怪她’三字,是什么意思?”

    鬼厉一怔,道:“什么?”

    苏茹微微苦笑,道:“如我所料不错,只怕不易他是心甘情愿要那位陆雪琪陆姑娘杀他的。”

    鬼厉大吃一惊,道:“师娘,您这话……”

    苏茹长叹一声,道:“罢了。往事不堪回首,却终究挥散不去,我们上一代的秘密,总不能牵扯你们这些小辈了。”她默默回头,看着田不易,只见田不易脸上安详平和,看去像睡着了一般,她低低地道:“不易,你也一定是想让我把那个秘密,告诉他的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血兆

青云山,小竹峰。

    山风吹过了青翠竹林,带起阵阵竹涛,在空谷幽林中回荡着。

    文敏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天际里无云,蔚蓝一片,看去似乎有咱透明的感觉,她裳了口气,心情也好了些,不过她的脚步并没有慢下来,穿过了竹林小径,很快的她便看到了师父水月大师静修的那间小竹舍。

    她走到门口,在门扉上轻轻敲了敲,道:“师父,我回来了。”

    水月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是敏儿么,进来吧!”

    文敏推开门走了进去,竹舍不大,进门之后她便望见水月大师盤膝坐在榻上,闭目奍神。她走到一旁,道:“师父”

    水月大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见只有她只身一人,道:“怎么,没有找到人?”

    文敏点了点头,道:“是,我今日去过两次陆师妹的住处了,可她都不在,找其它姐妹们问过,即也无人看见她的踪影。莫不是她有事下山去了?”

    水月大师面无表情,道:“雪琪向来知道轻重,若下山必定会知会我一声,你们找不到她,多半是......”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转了话头,对文敏道:“既然找不到她,那便算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下去自行修习功课去吧!”

    文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向水月大师行了一礼,随后走了出去,临走时还轻轻将竹舍的门扉关好了。

    待屋外文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之后,水月大师一向波澜不惊的脸才慢慢浮志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许久,她低低的叹了口气。

    光线从竹舍的窗口照了进来,交这间精致而精美的竹舍照得透亮,水月大师默默下了竹榻,走到门前,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了一片静寂在这小小的空间中。

    望月台是水竹峰的极僻静处,每到夜色睛朗月当空的时候,这里的景色便十分动人,传说月回圆之夜,月华如水,经由这望月台白石折射之后,足可以辉映小竹峰整山脉,实是人间奇景,也是青云山有名的景色之一。

    这过往的十年中,陆雪琪便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此对月舞剑,水月大师乃是自小奍育陆雪琪长大的恩师,如师亦如母,更无人比她更了解陆雪琪的心思了。当下听说文敏找不到陆雪琪,她略一思索之后,便料到陆雪琪多半来了这僻静地方。

    这一路走来,竹林愈加茂盛,也同时离前山那些热闹的殿堂楼阁越来越远,虽然水月大师自己的居室也在僻静之地,但是走在这小径上,听着道路两旁竹涛不绝于耳,仍是忍不住心地为之这空。

    不知道雪琪她是不是也是因为这种感觉,才特别喜爱这个地方呢?

    水月大师心里悄悄这么想着,向着望月台上走去。果然,她才踏上望月台,便望见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静静伫立在横空而出孤悬崖边的巨石之上,无尽深渊里山风呼啸不停地吹来,陆雪琪的白衣也随风猎猎飞舞。

    天琊还在她的手间,静静散发着淡蓝的霞光瑞气。

    水月大师看着她的背影,默然许久,眼中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眼光也闪动不停,半响之后,好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陆雪琪立刻发觉了身后异样,微感惊讶,此时正是白日,向来为会有小竹峰的姐妹来此偏僻之地,怎么今日却有人到来此处,而且来人到了身后近处,自己却一点也没发现。

    她疾转过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恩师水月大师的身影,陆雪琪怔了一下,连忙从巨石上飘了下来,来到水月大师的身前,低身行礼:“师你,你怎么来了?”

    水月大师眼肿有几分疼惜,用手拉了拉陆支琪的衣襟,柔声道:“此处吹来的罡风颇具寒厉之气,虽然你道行已深,但也不宜多吹,终归是没有好处的。”

    陆雪琪垂首道:“弟子知道了,多谢师父关心。”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怨恨为师的?“

    陆雪琪吃了一惊,道:“师父,你怎么如此说?”

    水月大师淡淡道:“我将那个秘密告诉了你,并让你下山,谁知天意弄人,几番波折,却令你不得不出手杀了被诛仙古剑制住的大竹峰田师叔,而且还是在那个人面前出的手。”

    陆雪琪神情一黯,却缓缓摇了摇头,道:师父,你别说了,弟子心理都早已想得清楚了,此事乃是天意,师父你自己也想不到的,何况当日最后时刻,虽然田师叔他老人家口不能言,但我心里清楚明白的感觉他的心意,那一剑,田师叔他也是要我出手的。”

    她的声音顿了顿,神色之间忽然露出萧索之意,似自嘲,似苦笑,幽幽地道:“至于和那个之间......弟子本就不抱希望了,门阀条规,道义如山,我自己明白的很。大竹峰的田师叔是从小将他奍大成人的恩师,他向来视之如父,如今却死在我的手里,换了我是他,也是难以接受的”

    说到这里,她默然抬头,望向水月大师,凄凉一笑,道:“师父,你不用担心弟子,我,我真的都已经看开了!”

    水月大师心中一痛,以她的阅历眼光,此刻陆雪琪心中所想,她如何会看不出来,只是此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亦无比毫转环余地,往日她虽然坚决反对这个倔强弟子的感情,此时此刻,终究是于心不忍。只是再不忍,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水月大师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了头,柔声疲乏:“雪琪,你不要太过伤心,别伤了身子。”

    陆雪琪笑了笑,低声道:“师父,你过来这偏僻之地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里确有一件事,虽然不大,却看来十分蹊跷,而且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比较合适。”

    陆雪琪道:“什么事?”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道:“其实还是那个秘密。对了,当日你是说变故发生之后,你是亲自将鬼厉和田不易的遗体送到大竹峰去的么?”

    陆雪琪听到“鬼厉”二字,脸色微微变了变,但随后点了点头,肯定地道:“是,当日他......那人受了重伤,虽然并无性命之忧,但要独自带着田师叔遗体回山,实在是太过吃力,而且此事也不宜久拖,弟子便送了他们一程。不过我也只是送到大竹峰,一待他们落地之后,我便离开了。”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古怪便是在这里了。”

    陆雪琪略感意外,道:“怎么了,师父?”

    水月大师淡淡道:“如你所言,早在两日之前,田不易的遗体便已回到大竹峰上了,但是直到今日,大竹峰却无一丝哀悼消息发出。”

    陆雪琪吃了一惊,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水月大师负手走到一边,远远眺望出去,只见去雾元方,大竹峰在那个方向若隐若现,她看了半响,道:“田不易乃是大竹峰一脉首座,地位非同小可,只要消息一出,便是掌教真人也得过去祭奠,但大竹峰秘而不宣,岂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陆雪琪,道:“除此之个,我早上亦悄悄派人找了个借口去了龙首峰,发现田灵儿仍然还在龙首峰上,对自己父亲过世的消息,居然也是一无所知。”

    陆支琪默然许久,道:“弟子明白了。”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疲乏:“你冰雪聪明,我不用多说什么了。其实我并非怀疑什么,苏茹乃是我的师妹,我二人一直如姐妹一般,不为别人,我其实更是担心她夫妻情深,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但大竹峰一日不发丧,我身为小竹峰首座,也不方便过去探望,加上此事之中颇多隐秘曲折,别人实也不方便,也只好让你再过去一趟了。”

    陆雪点了点头,道:“弟子知道,既然如此,若无其它事情,弟子便过去了。”

    水月大师微微点头,道:“也好,你一路小心,如有什么变故,早早回来告诉我一声。”

    陆雪琪应了一声,向水月大师行了一礼,转过身来,起手处天琊神剑神光亮起,人随剑走,只听一声破空锐啸,人已化作一道蓝光,冲天而起去了。

    水月大师看着陆雪琪那略显匆忙的身影,浑不似她往日冷静之风,便知道这个倔强痴情的徒弟虽然表面坚强,口中放下,但心中却是千千万万个放不下的。

    她默然许久,最后也只是低低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回身走下了望月台,迳直去了。

    千里之外,狐歧山中。

    寒冰石室里,冰霜寒气依旧袅袅升起,那具安详的绿衣女子,也一如往常般静静躺在寒冰石台之上。

    面萓轻纱的幽姬,独自一个站在寒冰石里,凝视着碧瑶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带着许多的无奈。

    在幽姬的心里,近来也的确有了太多的无奈,令她不解,令她痛心,也令她渐渐迷惑起来。

    先是鬼王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从羊那具刚毅果决的鬼王,如今虽然依旧雄才大略,但平日行事中杀伐之意越来越重了,这不过几日功夫,因为几件小事忤逆了他的意思,鬼王已是连杀了数人,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地位颇高的鬼王宗前辈。

    而这些小事,放在两年之彰,鬼王只怕会是一笑了之的。幽姬清楚地感觉到,鬼王宗内已是人心惶惶,人人畏惧,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因为什么不起眼的小事,但莫名其妙的一命呜呼。

    更让幽姬痛心的,便是当时她意外撞见了鬼王与鬼厉二个竟动起手来,虽然不过是几下的光景,但是幽姬却并非普通教众,她乃是位列鬼王宗四大圣使之一的朱雀,自是清清楚楚地看了出来,这两个男人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了极深的裂痕,她更是看了出来,鬼王这几下出手中,未必有杀心。

    她神色一黯,看向碧瑶,碧瑶仍是静静安睡着。便是为了这个可敬而美丽的女子,那两个男人才走到了一起,可是到底为了什么,在这十年之后,他们之间竟然会到了这种地步?

    幽姬实在不敢想像,万一真的有一天,那两个男人互相残杀,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而现在看来,这种事情未必不会发生的。

    “男人,哼,男人”

    幽姬在心中恨恨念了一句,心烦意乱,当她目光转向碧瑶时,便化作了疼惜。这个她一直视作自己女儿的孩子啊,每次她看到碧瑶时,她都忍不住为之心酸。

    正在她独自一个在这里默默思衬的进修,在寒冰石室的厚重石门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有人从外边开启了。

    幽姬转头看去,不多时,只见鬼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慢慢走了进来,不禁怔了一下。

    鬼王随后也看到了幽姬,向她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也在这里啊。”

    幽姬忽然冷笑了一声,盯着鬼王,却不说话。

    鬼王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丝怒气,现在的他,似乎特别容易动怒,与他往日性子大相迳庭。只是幽姬毕竟不是寻常人,与他父女关系更非他人可比,向来鬼王对待幽姬也是另眼相看。当下只得道:“怎么了?”

    幽姬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还记得有个女儿躺在这里么?”

    鬼王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如何不记得了,我便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幽姬肃容道:“那好,你倒是告诉我一下,你有多久没来这里看碧瑶了?”

    鬼王一怔,一时却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他眼中似闪过一丝歉疚之色,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对,最近教务繁杂,我心情不佳,就少来了。”

    幽姬冷然道:“我真是搞不懂,不止是你,还有那个鬼厉,到底都是怎么了?你们两个人,好像都变了很多!”话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口气已经是慢慢变的低沉了。

    鬼王却似乎没在意幽姬的口气,而是他听到鬼厉二字之后,忽地面色一沉,哼了一声,道:“竖子不识大体,别在我面前提他!”

    幽姬看了看鬼王脸色,只见他面上隐现怒容,待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觉间一阵疲惫之意卷上心头,一时间竟有了心灰意冷的感觉,摇了摇了头,道:“罢了,罢了,随便你们吧,反正佻们好自为之,我是真的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说着,她转身向门口走去,鬼王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想要对着她说些什么的样子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眼看幽姬正要伸到厚重的石门之上的时候,豁然,在半空中她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几乎同时,站在她身后的鬼王也感觉到了什么,双目中厉芒猛然一闪。

    一股无形却是沛不可挡的巨大力量,如一条滚滚汹涌澎湃的巨潮,赫然从他们脚下的大地深处掠过。鬼王与幽姬都是道行深厚之人,一时都为这股诡异的力量所变色。

    只不过,幽姬是震惊,鬼王却是惊讶之中略带着欣喜,双目中精光闪烁不停。

    这股诡异的巨潮一波接一波,直台汹涌的大海永不停歇,慢慢的,幽姬清晰地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正在微微颤动,而且这抖动还在慢慢加剧。

    她脸色微微发白,这突如其来的怪力,其势之磊难以想像,令人惊心,简直非人所能抵挡,她惊骇之中回首看去,只见鬼王神情怪异,双目炯炯有神,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在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异之色了。

    就在此刻,突然间这间看去被无数厚重山岩壁包住,坚不可摧的寒冰石室里,竟是迸发出连续几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炸裂开了一样。

    这一次,鬼王却是和幽姬同样面色大变了。

    二人震惊之下,连忙看去,却只见原本坚实之的石壁之上,竟是裂开了几条短短的缝隙,从那断口处,还不停掉落下几块小小的石子,而同时他们的脚下土地,抖动的似乎也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幸好,这股怪力似乎是在撕裂山壁坚崖的时候,找到了发泄口,当山壁裂开之后不久,二人便敏锐地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里的这股诡异的神秘力量,迅速地减弱下去,不久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幽姬默然站立许久,眉头紧锁,若不是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缝仍在石壁之上,她几乎要䮼刚才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了。只是裂缝如刀,却是真真切切地刻在坚硬之极的石壁之上。

    幽姬转头看向鬼王,不知怎么,鬼王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回过头去,看着碧瑶。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幽姬心里突然掠过一阵阴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鬼王缓缓摇头,淡淡地道:”我也不知,回头我派人好好勘察地势,看看是否乃是地震了。”

    幽姬沉吟片刻,道:“这应该不是地震,刚才那股汹涌大力,如巨涛海潮一般,其中分明有股凛烈杀气,绝非天灾。”

    鬼王默然,片刻之后才道:“此事我会详查,你就别管了。”

    幽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响,面上轻纱无风微动,过了一会,她没有再说话,迳直转身,打开了厚得石门,走了出去。

    石门在沉重的轰鸣声中缓缓重新合上,寒冰石室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看着那张安详而略带微笑详和的美丽脸庞,鬼王一直深邃锋锐的眼神中,终于慢慢柔和了下来。

    他默默在寒冰石床一侧坐了下来,眼中只是看着碧瑶,有着就不出的思念与伤痛之意。

    也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当他独自一个面对女儿时,才会展露出这一些些软弱。

    只是,谁又知道呢?

    又或者说,就是鬼王自己,他便会明白么?

    没有人知道。

    而在这个寒冰石室的外,幽姬才从这里离开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向四周看去。不知刚才是不是因为置身在极厚得严实的寒冰室里,虽然她感觉到了那股诡异的神秘力量,但周围所造成的破坏并不厉害,当然,能够在坚硬之极的石壁上撕裂了几道缝隙,这股力道已是非同小可。

    然而在寒冰石室之外,她所见的却是严重的多的现象,在鬼王宗开凿而成,四通八达的甬道之内,到处都是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掉落的岩石碎块,远处还不时传来有人着急呼喊,有人伤痛呻吟的声音。

    显然,那股神秘力量对狐歧山造成了比预料中更严重的影响。

    而就在这一片忙乱的时候,幽姬还发现了另一件异常之事,那便是在这些通风良好的甬道之中,不知何时开始,空气中竟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这股血腥之气不知从何而来,却似乎随处在,无论她走到那里,都可以感觉到这股气息。虽然这异样的气息并不浓烈,但幽姬仍然感觉到很不熟服,只是如今的烦心事对她来说,却是太多了,没有心思再去烦这个。

    对她来说,现在就像一股气憋在了胸口,无论如何只想着冲出这个山腹,去外面透一口气的感觉。她是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幽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个山腹甬道之中,只是那股淡淡血腥之气,却似乎还在这里悄悄弥漫着.....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1:3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绝望

青云山,小竹峰

    这已是田不易遗体被鬼厉送回大竹峰的的三天了,但苏如却依然奇怪的阻止着大竹峰门下弟子向同门传报噩耗,这一点非但让宋大仁等人在大悲大痛之余感觉到莫名其妙,就连鬼厉也有些诧异了.

    只是,并没有人敢当面向苏茹说起此事了,面对着停灵在守静堂中用仙家宝物护住遗体肉身的丈夫,苏如一脸的悲伤哀切,已经让宗仁开不了口.而大竹峰一脉人丁单薄,在青云门中向来也是行事低调,若无要紧之事,也无人会来这僻静的山峰之上,以至于大竹峰在守静堂中公开祭奠了三日,居然青云门中也无人发觉.

    只是这一日清晨,终于来了一个外人,悄悄落在了大竹峰上,白衣若雪,飘然出尘,正是陆雪琪.

    淡淡蓝色霞光闪过,瑞气轻轻萦绕,天铘在她白皙的手间安静的散发着光辉.陆雪琪默然向四周望去,只见这青山绿水,静溢如常,全不似有何异样,只有在前方守静堂外两侧,挂着了两道白色丧幔,才看出了这里的悲伤.

    她默默向那白色丧幔看了一会,向守静堂走去,没多久发觉了动静的宋大仁等人身着丧服,纷纷从守静堂里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一丝诧异,同时也带有几分尴尬.

    待看清了来人乃是陆雪琪且只有她孤身一人之后,宋大仁等人明显的送了口气.

    陆雪琪拱手行礼,淡淡道:"小竹峰门下陆雪琪,见过宋师兄和各位师兄了."

    宋大仁及站在他身后的吴大义,何大智等人不敢怠慢,纷纷还礼,随后宋大仁苦笑一声,道:"陆师妹怎么来了我们这里,这个......唉,让你见笑了."

    陆雪琪面上没有丝毫笑容,反而几分严肃哀切之意,沉默了片刻,道:"雪琪此来并无他意,只想祭奠田师叔并拜见苏如师叔,望诸位师兄通报一声,雪琪感激不尽."

    宋大仁等人对望一眼,沉吟了一下,宋大仁道:"陆师妹客气了,说来你也不算是什么外人,呃......"

    他突然顿了一下,陆雪琪脸上似也莫名其妙红了一下,宋大仁有些尴尬,笑了笑带了过去,道:"是这样的,师娘她眼下并不在此,今日一大早,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竹林,还......"

    他谈了口气,面上露出悲痛之色,低声道:"师娘她老然加过于悲伤师父过失,刺去还将师父遗体带了去,告知我等她将要独自安葬师父."

    陆雪琪眉头一皱,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这情况比她到来之前预想的似乎还要奇怪,不顾惊动旁人倒也罢了,如何不叫亲生女儿田灵儿知晓,苏茹便欲独自安葬田不易?

    她心中念头转过,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向宋大仁问道:"那,那个人呢?"

    宋大仁起初一怔,但看了看陆雪琪的脸色,加上身后向来聪明的何大智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是了个颜色,登时也明白了过来,当下迟疑了一下,道:"小师弟他也去了后山了."

    陆雪琪微感讶异,抬眼向宋大仁看去,宋大仁苦笑一声,道:"师娘不许我等跟随,只叫了小师弟同去."

    陆雪琪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她向宋大仁等人施了一礼,道:"多谢诸位师兄,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耽搁诸位,日后当再来祭奠田师叔."

    宋大仁等人回礼,宋大仁犹豫了一下,道:"陆师妹,此间之事颇多曲折,还望你......"

    不待宋大仁说完,陆雪琪已然道:"我晓得,宋师兄请放心,雪琪绝不对外人吐露只字片语."

    宋大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陆雪琪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那白色身影离去之后,吴大义走上一步,道:"大师兄,我看她只怕多半要去后山的,这没事么?"

    旁边的何大智淡淡道:"哪里施多半,这位陆师妹分明是肯定要去后山看看的.她今日来大竹峰,定然是身负了小竹峰水月师叔的吩咐,若不弄清楚师娘的情况,她回去也难以向水月师叔交代的."

    宋大仁默然片刻,道:"她去了也好,我总觉得这几天师娘伤心过渡,一直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以外,只是师娘不许我们跟去,我们总也不能违逆她的意思.虽然老七跟了过去,但我们也晓得师娘果然叫老七离开的话,以老七的性子,叫上他向来敬重师娘,只怕是也不敢违抗的.有这位小竹峰的陆姑娘过去看看,总没有坏处的."

    总人听了,大都点头称是,随即默然无言,宋大仁欢息一声,转身走回了守静堂中去了.

    大主峰后山竹林,放眼望去,这里与小竹峰的景色颇有几分相似,眼光所及,都是郁郁葱葱的翠绿竹林,随风舞动,竹涛阵阵.晨光从天落下,在竹林缝隙见投射了点点光痕,落在了地面之上.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灵隐岛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灵异志

GMT+8, 2024-11-15 14:56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