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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诛仙》 强烈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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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2: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招魂引



  寒冰石室之中,只有大巫师低沉的喘息声。鬼王和鬼历站在这个衰弱的老者面前,紧紧盯着他苍老的脸庞。此刻,大巫师残存的生命,已经室他们二人仅有的希望。

  大巫师喘息稍定,抬起了头,对着他们二人笑了笑,鬼王鬼历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大巫师沉吟片刻,对鬼王道:“请宗主找一些血来,招魂引鬼魅之术,以鲜血为佳。

  鬼历微一皱眉,鬼王已然点头道:“这好办。”说罢刚要走开,忽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住脚步,向大巫师问道:“大师,这鲜血……是要兽血还是人血?”

  大巫师怔了怔,多看了鬼王一眼,但还是道:“兽血亦可,但若以效果论,还是人血最好。”

  鬼王点了点头,迈步走到门口,打开石门,只见青龙,幽姬都站在门外,一身黑衣的鬼先生也站在稍远地方。

  一见鬼王突然出来,青龙,幽姬脸上同时幽吃惊神色,但鬼王却不多看他们,径直对鬼先生到:“拿一盆新鲜人血来。”

  青龙,幽姬都石一怔,鬼先生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鬼王随即也转了回去,只剩面色渐渐深沉的青龙和幽姬站在原地。

  寒冰石室之中,气氛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有些怪异。鬼历默默注视着躺在那的碧瑶,许久之后,转过身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大巫师,随后目光落到了鬼王身上。

  鬼王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神色从容自若,一双眼睛只是望着碧瑶,偶尔向鬼历这边看来,也只是一转即过,丝毫没有停留。

  石门上突然响了两声,随后缓缓打开,鬼先生捧着一个铜盆进来,放到了大巫师的身前,随后向鬼王点了点头。

  鬼王微微颔首,鬼先生也不多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殷红的鲜血,再铜盆中轻轻晃荡,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石室之中。

  鬼历的眼角微微抽搐,深深向鬼王望了一眼,鬼王却缓缓向大巫师道:“大师,你要的血,在这里了。”

  大巫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盆鲜血,默然无语,半晌忽地轻叹一声,道:“好吧,我们开始。”

  撑着无力的身体,大巫师缓缓站了起来,只是还不等他站直,身子已经开始摇晃了。

  鬼历抢上一步,从旁扶住了他。

  大巫师向他望了一眼,苦笑一声,却没有再推辞了。

  衰弱的老人慢慢伸手道怀中,掏摸了片刻,伸出手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支式样古怪的红笔,笔身大致有拇指粗细,约有常人手掌长短。尾端乃是一狗头形状,红色的笔身上也不知道什么做成的,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咒。在笔的最前端,均匀的镶着一撮细毛,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有残留的暗红附在其上。

  不问可知,这支笔往昔所沾染的,只怕多半都是鲜血之类。

  握住笔,深深呼吸!

  大巫师在鬼历的搀扶下,低下身子,把这支笔在鲜血中浸泡了片刻,然后提了起来。

  鲜血从笔端细细的毛间,一滴滴无声滑落,掉在铜盆里,在血面荡起小小涟漪,荡漾开去。

  提着笔,大巫师在鬼历扶持下,慢慢的走到碧瑶所躺的寒冰石台旁边,从石台与地面接壤的一处,慢慢的画下了第一笔。

  鲜艳的颜色,在原本平整的地面上渐渐眼神,老人用微微颤抖的兽,画出了一道接一道的血符。

  四周寂静无声,但不知怎么,气氛却仿佛渐渐紧张起来。

  鬼王在旁看了一会,默默走到铜盆旁边,将铜盆捧起,走上几步,放到大巫师的身边。正在画幅的大巫师抬起头向他看了一眼,默默点头,随即又低头继续。

  越来越多的鲜血笔画,以碧瑶的寒冰石台为中心,逐渐出现在她的周围,一座诡异而带着血腥气息的法阵依然初现。

  大巫师的那枝红笔,显然也是南蛮巫术一道中的异物,被这支红笔吸食的鲜血,经由大巫师画在地面,鲜血居然凝而不干,色泽献润,且在边角转折地方,竟无一丝一毫的血丝溅洒而出,如画地为牢,将这些鲜血稳稳圈在其中。

 

  随着大巫师的喘息声再一次响起,并且渐渐浓重,地面上的血色图案也逐渐复杂起来。这些诡异的图案,有的看去像家畜猛兽,有的像飞禽大鸟,更有些完全看不出像什么的怪异图案,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而且没有任何一个相同。只有一点相同的,就是这些图案全部都互相连接在一起。

  从铜盆中被红笔画在地面的鲜血越来越多,但落到地面的鲜血的色泽,却仿佛比刚端来盛在铜盆中的鲜血还有鲜艳。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发的浓烈了。石室之中,此刻出了大巫师的喘息声音,更无一点异响。

  这些鲜血画成的图案法阵,从碧瑶的左肩石台处地面开始,大巫师一笔一画专心的涂抹着。

  鬼历在一旁搀扶着他,亲眼看着这一片鲜活的血色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渐渐汇聚成一个半径五尺的椭圆环状。此刻,出了碧瑶头部石台附近的一小块地面之外,她的周围已经变做了一片血色。

  鬼王再一次将铜盆端起,放在石台上方地面,然后慢慢走到一旁。

  这个诡异的法阵已经接近完成了。无数连在一起,或大或小的怪异图案,闪烁这血色光芒,乍一看去,赫然如一片喝道纵横交错的河流,鲜红活泼的血液如在血脉中一般快活的畅游着。从一处涌向另一边,从尽头倒转而回,如平缓潮汐,生生不息。

  交织的鲜红,在脚下的地面渐渐汇合,大巫师的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已经颤抖的无法再握住那枝红笔。

  搀扶着老人身体的鬼历,更是如此明显的感觉道那个苍老身体产来的痛楚,甚至连他也无法了解,这个身体到底因为什么,到如今还能坚持下来。

  粗重的喘息声到此刻已经变做了嘶哑,大巫师的额头湿了一片,却已经再也无汗可流。

  他缓缓的,缓缓的伸出手,蘸满了鲜血的红笔画下了最后一笔,最后完成的一个图案,与之前的第一个画下的血图连在了一起。

  噗!

  低沉的声音传出,红笔无力的掉落在一旁,鬼历臂弯中的重量陡然沉重,大巫师的身体就这么软了下来。

  鬼历心头一跳,脑海中忍不住翁的响了一声,连背上都瞬间又针空入骨的恐惧感觉。他屏住呼吸,手上加力扶住大巫师,低头看去,只见大巫师面色灰败之极,但微微张口,兀自正在喘息,显然是耗力过度所致。

  鬼历这才把心放了回去,同时惊觉,只刚才那个片刻,自己的额头背后竟也都湿了起来。

  一旁,几乎就在同时,传来鬼王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显然他也为之受了点惊吓。

  此时此刻,这辆个睥睨天下的男子,竟都为了这个垂死老人的一点动作而心惊肉跳。

  大巫师喘息良久,精神似乎才稍稍恢复,对鬼历点了点头,示意他让自己做了下来。

  鬼历心头忐忑,看着这大巫师模样,实在害怕这老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死去,只是此刻纵然再担心也没有办法,只得按照大巫师得吩咐,搀扶着他坐了下来,正在碧瑶石台得嘴上方。

  大巫师深深呼吸,向前望去,再他面前的,是一个已经完全连接在一起的鲜血法阵,遍布地面的血色通道,将无数鲜血禁锢其中。而那些献润之血,仿佛受着无形之力影响一般,在平整的地面上,却几乎同时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纷纷流去,中间并无一丝脱离如血脉一般的笔痕。

  从这头流到彼端,再从相连的通道流转回来,自成一个周天循环,生生不息,循环不止。

  站在大巫师身后的鬼历与鬼王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们二人都是修真到中的大行家,此刻眼中都有惊愕之意。

  大巫师沉吟片刻,伸出枯槁手掌,将刚才掉落在身旁的红笔拣了起来,在身前倒竖,笔端红色细毛向下,从那红笔之上,兀自又残留血滴凝聚成珠,在细毛上挣扎流连片刻之后,无声掉落,融入倒身前那片红色河流之中。

  大巫师目不转睛,原本粗重的喘息声也突然沉静下来,石室之中,陡然平静!

  只见他双眉缓缓的竖起,原本无神的眼睛力竟也慢慢亮起光芒,而在他身前那座法阵之中的鲜血,似乎也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奔流的速度突然加快。

  大巫师拿着红笔的手缓缓落下,很快接触倒了地面,就在最外为一道血河的前方三寸之处,纤细的红色细毛接触到了地面,竟然没有弯曲,整个地面像是突然变做了柔水一般,这支红笔就这样缓缓而无声的插入了地面。

  石室中的场面气氛慢慢变得诡异起来,伴随着越来越快的红色河流,渐渐发出隐约的呼啸之声,淡淡的血气随着那枝红笔深入地面,逐渐从这座法阵之上升起,稍后融合了寒冰石台散发出的淡淡白气,将碧瑶的身体围在其中。

  鬼王和鬼历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场中。

  大巫师松开了握着红笔的手,低沉的颂咒的声音,开始在这间石室中回荡起来。大巫师干裂的口唇间,轻微却频繁的吐出一句接一句古怪的音调怪音,他的双手仿佛随着莫名的旋律,缓缓伸至半空,五指成爪,轻轻挥动。

  石室力的呼啸声音越来越响,地面上,那座法阵中的血河此刻依然是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的疯狂流动,阵阵鬼力从这鲜血河间呼啸二来。

  忽地,大巫师口中吐出尖锐啸响,双手五指如爪反扣而下,噗的一声抓入血河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站在身后的鬼王和鬼历一阵茫然,那一个瞬间,之觉得周围这个石室竟不复存在,四方石壁,上下石板地面,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如处身于须弥无间、浩瀚天外,阴森森,黑沉沉竟无一丝一毫可依靠之物。

  只听闻鬼哭之声霍然而作,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灿烂红光,从红色血阵中迸发出来,冲天而起。红光摇曳之中,无数阴灵鬼魅之幽影惊慌失措,如被无形巨力生生吸附到此,身不由己,到处乱窜,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脱离那红色光幕。

  也就在这个时刻,石室中恢复了本来面貌,鬼厉与鬼王知觉亦立刻苏醒过来。二人心下震动,知道刚才那个瞬间,这[招魂引]阵法竟然视周围石壁山腹于无物,以南疆诡秘巫力硬生生贯通九幽鬼界,擒来无数阴灵鬼魅,禁锢在这法阵之中。

  只是这招魂引法阵如此神奇,自然大耗元气,透过红光望去,达巫师的脸色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若说他此刻就是死人,只怕也有人相信。

  鬼王二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暗自祷告这个大巫师一定要支持下去,同时双眼更是死死盯住那座法阵。

  场中,无数阴灵鬼魅在红光中嘶吼跳跃,飞舞,有寻常幽灵,亦有模样古怪之山精巨兽。片刻之后,被红光一一弹回的这些鬼物,大概知道了不能脱困,纷纷转头向坐在阵法前端的大巫师怒吼呼啸。

  大巫师也不多看这些愤怒的鬼物,一双眼缓缓抬起,注视到宏光笼罩下的石台之间,碧瑶手中的合欢铃上。他双臂陡然挥舞,左手如爪依然,右手五指却有变化,无名指,小指内曲三分,中指,食指如剑,拇指冲天,正是巫道法决,凌空而指。

  合欢铃铮然而鸣!

  [叮……]清脆铃音,如深谷黄莺,清晨而鸣,那合欢铃竟然从碧瑶手中离开,缓缓升到半空。淡淡金光,从铃身上再次发出。

  几乎就在大巫师指向合欢铃的同时,招魂引血阵中的无数阴灵鬼魅如被无形之力催持一般,虽然愤怒嘶吼,不甘不愿,却都如潮水一般升到半空中的金色合欢铃扑去。

  瞬间,鬼气大盛,合欢铃铃身剧烈颤抖,鬼魅妖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反复冲击,无数鬼物蜂拥而至,嘶咬铃身,凶猛撞击,场面一派疯狂。而在这片血色法阵之中的红色血海,红光越发鲜润,鲜血呼啸,几乎要沸腾起来!

  仿佛是受不了这片阴森鬼力,合欢铃铃身淡淡金光逐渐暗淡下去,淹没在无数鬼魅之中。片刻之后,一声铃响,合欢铃上方赫然缓缓生出一道轻烟,若隐若现,若断若续,飘摇在合欢铃上,只是看那后半边似还在合欢铃中。

  大巫师的脸色不知怎么,突然又变得微微红润起来了,比之刚才气色,反而好了不少,就连挥舞的手臂也似乎有力许多。

  只见他苍老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口中一声大喝:[咄!残魂出体,九魂归来。黄泉九幽,招魂乃引!]这四句法决大巫师喝的竟是中气十足,凛然生威,随着他话音喝处,红光轰然而散,刹那间布满整座石室。鬼王与鬼厉只觉得四周又是一阵轰鸣,刚才那空荡荡,阴森森,如置身九幽冥界的感觉再度出现,所不同的是,此刻周围鬼哭声声,竟有无数阴灵鬼物纵横飞舞。

  [轰!]仿佛一刻也不曾停留,如电光穿过天际不可阻挡,他二人还未回过神来,周围场景再度变回石室,那片红色妖目之中,无数鬼物飞舞之际,合欢铃上那一道道轻烟周围,被无数鬼物簇拥着,缓缓的出现了一道接一道的轻烟。

  一、二、三、……八、九!

  三魂七魄,是为魂魄!

  鬼厉全身发抖,手中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竟有鲜血流下,他却完全不知。那一片红色光幕之中,那一道道的轻烟啊……

  他转过头,向大巫师望去。

  只要片刻!

  一个片刻的时间就好了阿!

  他忍住住在心头这般吼叫!

  大巫师的脸上一样潮红,忽地也如潮水般退去,深深皱纹包围的眼角开始抽搐起来。

  那一双挥舞在空中的枯槁的手,又一次的开始颤抖。只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三魂七魄,聚灵为神。合神搜灵,是为一体!]随着他的话声,半空中依次出现的那九道轻烟,从鬼魅阴灵群中飞出,缓缓靠近合欢铃,渐渐的,与合欢铃上的那道轻烟融合为宜。

  隐约中,依稀渐现人形。

  此时此刻,不止鬼厉,连鬼王也忍不住身体发抖,面有兴奋之色。

  大巫师面上不知何时开始,已经重新没有血色,他的手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血色红光中,他张开口,大声道:[魂魄已成,众灵归位。灵神入……]残留在他喉间的一个体字,就在那将出未出的时刻,大巫师的声音,忽然就这么哑了下来,发出的,竟只是细微低沉的[嘶嘶]声音。

  鬼王与鬼厉同时脸色大变。

  招魂引法阵中红光一阵剧烈摇晃,忽地爆发出一声轰然大响,红芒三落,无数鬼物顿时冲天而起,纷纷没入石壁低下,转眼间消失无踪。只是鬼王和鬼厉哪里顾得了那许多,透过纷纷乱象,他二人直向大巫师望去。

  鬼厉与鬼王如电般冲到大巫师的身边,扶住他的身体,然而大巫师的头颅依旧缓缓却不可阻挡地向下垂去。只是在他的口中,却仿佛还在挣扎着说些什么。

  鬼王和鬼厉拼命靠近大巫师,在那已经含糊不清的声音里,他们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句:[唔……九幽……唔唔……至阴……唔……非……此……]那声音渐渐低微沉默,老人的头颅最终垂在了胸口,再也没有消息。

  透骨的冰冷,如置身深深冥界的冰狱,两个木然的男人,不能置信的望着这一切。

  消散的红芒渐渐消失,汹涌的血河安静下来,失去了力量的血痕再也无法禁锢鲜血,献润的人血流淌了一滴。

  合欢铃上的轻烟,如长鲸饮水一般被收了回去,消失在合欢铃中。

  淡淡金色光芒再度泛起,将合欢铃衬托的格外耀眼。

  一阵轻轻的摇晃,伴随着清脆铃声,合欢铃缓缓落下,又回到了躺在寒冰石台之上,碧瑶的双手之中,安静如昔。

  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寒冰石室之中,久久不散,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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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3: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伤心人

    狐岐山,鬼王宗总堂。

  大巫师去世,到现在已经有三日了。青龙等人将老人的尸身火化,收藏在了一个骨灰瓮中。此刻,这个青花小瓮,就安静地放在他手边的桌上。

  青龙凝望着小瓮良久,轻叹一声,转开了目光。这三日以来,鬼王宗里的大小事务,俱是由青龙和幽姬代为处理。三日前那场变故之后,鬼王与鬼厉竟然都缩到自己房中,至今没有出来。

  青龙依然很清楚的记得,三日之前,那个沉重的石门发出“吱呀”声音缓缓打开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两个男人,那两个放眼天下几乎无所畏惧的男子,竟然都如失了魂魄一般,神情恍惚而悲凉。

  鬼王还好,低低说了一句:“三日之内,谁也别来打扰我!”话一说完,人便径直走回臥房,再也没有出来。

  至于那个鬼厉,整个人失魂落魄,一个字也没有说,走着走着,竟然直接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之上,以至让额头都流下了鲜血。而他,竟也毫无知觉一般,缓缓转过身子,脚下依稀有些踉跄般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的众人,其实多半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当他们向石门中看去的时候,满地流淌的鲜血,还有端坐在血泊中却已垂头而亡的大巫师,那场面之凄厉惨烈,实在是触目惊心。

  只有依旧躺在寒冰石台上的碧瑶,安详而栩栩如生的面容里,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宁静。而在她手间的合欢铃,正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脚步声从旁边响起,打断了青龙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史见幽姬的身影如幽灵一般飘了进来,站在他的身旁,却没有直接看他,而是向他身后的房间望了一眼,低声道:“宗主还没有出来吗?”

  青龙缓缓摇头,低声道:“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幽姬面上黑纱轻动,默然无语。

  虽然没有亲眼在现场看到一切,但他们二人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的悲凉。

  这世间若说还有什么比绝望更令人伤心的,那便是在看见希望,甚至那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你却又陷入了绝望!

  就在他们两人相对无语的时刻,忽地,从青龙背后那座门扉之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门,缓缓打开了。

  青龙和幽姬身体一震,连忙转身看去。

  简朴的木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低沉而轻微的“吱呀”声,带着几分往日沧桑,也许是在诉说着主人的悲凉。

  一只脚,从那个房间里轻轻踏了出来。鬼王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青龙和幽姬默默地望着,那个恍如隔世的男子

  三日白头!

  鬼王的头发,竟然已全部变作雪白。

  青龙的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沙哑而迟疑,就连他自己听到,也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宗……主,你还好……好吗?”

  鬼王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微仰起头,深深呼吸。

  幽姬在黑纱之下,突然道:“宗主,你自己要保重……身体。”说话到后面,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碧瑶,声音竟是一阵哽咽。

  鬼王的肩头微微颤动,但很快平伏下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沧桑与悲凉依然刻在他的脸上,但眼眸之中,却已有了淡淡光芒。

  那仿佛是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目光。

  “我看起来,老了许多吧!”他竟是这么的说了一句,嘴角轻动,有微微的笑意,可是那其中,却满是苦涩。

  青龙与幽姬同时低下头去,不忍再看这个男人。

  鬼王再一次的深深呼吸,吐出胸中之气,眼光转动,片刻后落在青龙手边桌上,那一个青花小瓮之上。

  “这里面的是……”他淡淡问道。

  青龙踏上一步,捧起小瓮,递给鬼王,道:“大巫师去世之后,属下大胆作主,将老人家尸身火化,这小瓮中的,乃是他的骨灰舍利。”

  鬼王默默地接过青花小瓮,一双手在其上抚摸许久,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位大师虽然没有救回瑶儿,但他以垂死之身,不顾一切耗尽元气,将瑶儿魂魄收全,虽然最后功亏一篑,其实也是我们的大恩人。”

  他将这小瓮再度递还给青龙,道:“你准备一下,以我圣教重礼,恭恭敬敬地将大师送回南疆吧!”

  鬼王沉默片刻,道:“鬼厉呢?他怎么样了?”

  青龙迟疑了一下,幽姬却已经在旁边道:“从寒冰石室中出来以后,他好象整个人都垮了似的,失魂落魄,一路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到今日为止,也有三日了。”

  鬼王面色萧索,缓缓将双手负在身后,半响低声吟道:“十年伤心事,一夕在心头!唉,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说完,他缓缓负手走地粗,青龙与幽姬对望一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从身后望去,鬼王的一头白发,身影竟是异样的苍凉。

  鬼厉的房间离鬼王所居之处颇远,却离碧瑶所在的寒冰石室极近。这是当初鬼王不愿更加伤心,所以远离女儿所在的石室,而鬼厉若在狐岐山中,几乎每日都会去看望瑶的缘故。

  当三人穿过甬道,渐渐接近了鬼厉的房间时刻,走在后头的青龙与幽姬明显发现鬼王的身体有些异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又接近了那个伤心地方。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终于,来到了孤单的石门外,鬼厉居住的地方,周围更无一人,他向来喜欢独处。只是在他门外,远远的还站着一个鬼王宗弟子。

  鬼王走上前去,打开石门走了进去,随即一怔。

  青龙和幽姬也发现似有不对,走进去一看,却只见房间里空空如也,非但不见鬼厉身影,连小灰也不见了。房间中一切摆设如常,丝毫没有动用过的痕跡,只有那张臥床之上,有些许凌乱模样。

  青龙眉头一皱,转身出去唤了一声,站在门外那个鬼王宗弟子连忙跑了进来,在鬼王面前跪下施礼道:“拜见宗主!”

  鬼王微微点头,转过头对这鬼王宗弟子道:“副宗主哪里去了?”

  那鬼王宗弟子显然对鬼王极是敬畏,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道:“回禀、禀宗主,副宗主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在属下担心的时候,今天早上,他突然带着那只灰毛猴子走了出来,径直就离开了这里。”

  鬼王怔了一下,青龙皱眉道:“他去了哪里?”

  那弟子埋首道:“弟子一直跟着副宗主,只见他走出山腹,随即破空而去。弟子看他神情模样很是可怕,也不敢上前询问,只好回来这里等着……”

  青龙脸上怒气一闪,鬼王在前头却忽然“咦”了一声,走前几步,从床头拿起一封封好的信,看了一眼,却递给青龙,道:“是给你的。”

  青龙怔了一下,接过一看,果然是鬼厉写给自己的,心中迷惑,看了鬼王一眼,却见鬼王面无表情,看向别处。青龙皱眉,撕开封口,将信看了一遍。

  鬼王淡淡道:“怎么了?”

  青龙道:“他在信中,是拜托我辛苦一趟,将这位大巫师的骨灰送回南疆苗族七里峒。”

  鬼王缓缓摇头,突然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

  青龙愕然,鬼王却转头对那鬼王宗弟子道:“你下去吧!”

  那人如遇大赦,重重磕了三个头,急忙退了出去。

  青龙望着鬼王,道:“宗王,那鬼厉……”

  鬼王向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望了一眼,眼中尽是萧索之意,久方转身,也不招呼青龙、幽姬,只默默行去。

  从他背影之中,幽幽传来低沉声音:“都是伤心人……”

  南疆,焚香谷。

  这个近日来变故不断的正道大派,今日里又有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山谷。

  从焚香谷深处「天香居」里天鼓七鸣,响徹远近,预示着已经闭关许久的焚香谷谷主云易岚就要在今日出关。

  所有的焚香谷弟子纷纷归位,无人胆敢怠慢。在焚香谷正殿「山河殿」里,以上官策、吕顺等人为首,李洵等一众弟子列位在后,并列殿前,耐心等候着。

  在众人心中,尤其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个站在李洵身边的女人,正是燕虹。自从不久前九尾天狐逃脱玄火壇的那个晚上,上官策在混乱之中依然认出燕虹乃是假冒之人,其后果然证明乃是魔教合观派的金瓶儿所扮,但真的燕虹却直到三日前,方在焚香谷一栋房子内的地窖中被发现。

  这自然是当日金瓶儿也不知如何,用诡异术法将燕虹治住,藏在这么个所在。这些日子来焚香谷中众人倾巢而出,找遍了坠近大大小小山头,却唯独没有注意谷中房子。这还是三日前,一个男弟子因为谷中缺了一味药材,下了那个藏药的地窖寻找,方才发现燕虹,否则也不知道这可怜女人要在那地窖中等上多久。只是历经这些日子的折磨,燕虹神色明显憔悴了多了。

  只不过众人此刻也无心注意于她,一个个眼神都望着正殿偏门,按照惯例,出关后的云易岚当从那里走出来与众人相见。

  站在众人最前的上官策依旧是一身黑衣,神态从容地站在那里,只是在众人无法发觉的眼眸深处,他眼中却隐隐有几分异芒闪烁。

  对他来说,这几年里这个当师兄的谷主云易岚每次与他见面,无不隔着一座屏风,而说话间更是有气无力,并且近日来越发苍老。他起初也不敢相信,但直到最近,他在心中已渐渐认定,这位一直圧在自己头顶的师兄真的快不行了。

  不料今日天香居中天鼓如雷,生生将他震在当地——云易岚竟然出关了!

  难道他真的是在闭关修习术法,而非遮掩什么?

  上官策心中烦乱不堪,忐忑不已。

  而在上官策身后,站在年轻一代弟子最头前的李洵,眼中却有遮掩不住去的兴奋之意。一直以来,他都是云易岚最得意的弟子,在焚香谷中更是天之骄子。只是数年前云易岚突然闭关,事先更无丝毫预兆,就这么从此不与众人相见。

  虽然李洵本人还是被云易岚特别看待,与师叔上官策一样,乃是焚香谷中仅有的两个可以参与云易岚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云易岚认为李洵毕竟年轻,道行不够,焚香谷中大事他却是让上官策掌管的,如此无形之中,李洵的地位竟为之下降不少。

  但如今云易岚重新出关,形势自然为之大变。他乃是当今谷主最钟爱之弟子,下任谷主当仁不让的人选,说起话来自然份量不同。

  更重要的是,就在昨天,也就是云易岚出半的前一天晚上,他已经被云易岚秘密接见过,事先知道了恩师将要出关。

  而随着恩师出关之后,有一件他盼望许久的宿望,也终于有可能达成了。一想到此处,李洵英俊的脸庞上再也掏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

  上官策的身子动了动,缓缓转回身子,侧后方那个年轻的师侄虽然竭力保持镇静,但那种从心底发出的欢喜与兴奋,毕竟不是他这个年纪与阅历所可以遮盖的,也更不可能逃过上官策那鹰一般看透世情的眼睛。

  “嘿……”他缓缓在心中冷冷笑了一声,暗自道:“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不知有多长呢!”

  就在这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忽地鼓声悠扬,如天外飞来,盘旋大殿之中。上官策等人精神为之一振,整理仪容衣衫,向那偏门望去。

  只见红影一闪,一道人影缓缓现身,一身火红色的衣衫,正是焚香谷历来谷主的服饰,代表了这尚火的宗派信仰。

  也没有感觉到火焰的热度,更没有耀眼的光芒,但不知怎么,众人眼前那么一红,却无不有一种感觉——一团红色的火焰,就这么施施然走了过来。

  而当众人回过神来,看清了那团红光中的人物时候,包括一向镇定从容的上官策在内,竟都是不能置信地发出了一声低低惊疑的呼声。

  来人竟只是一个看去至多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头鲜艳却柔顺的红发也不盘起,随意飘洒肩头,更有一丝飘逸放荡的味道。

  众人面面相觑。云易岚数年前闭关时候,众人分明记得他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头上更早已是白发苍苍。但此刻看此人,比当初的云易岚年轻了不知多少,而且面容上的皮肤光洁平滑,连一丝皱纹都看不到。

  只是此人的面容轮廄,却又分明乃是云易岚的模样,尤其是上官策,他与云易岚在一起的时候比谁都长,更是认得这分明就是年轻时候云易岚的样子,只是看那容颜,更胜过他年轻时的风采。在这般震憾之下,众人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那个云易岚行若无事,大摇大摆地走到正殿之中的众人面前,目光炯炯有神,向众人望了一眼,忽地微笑一声,声音一反在密室中的苍老,清朗悦耳,道:“怎么?你们都不认我这个谷主了吗?”

  众人身子一震,李洵首先回过神来,当先拜倒,大声道:“弟子恭迎师尊出关,恭贺师尊闭关修炼真法大成!”

  众人顿时醒悟,纷纷行礼,上策眼中惊讶神声渐渐退去,也低下头行了一礼。

  云易岚看去显然气色不错,心情幽是极佳,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都许久不见了,起来说话吧!”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站起。云易岚微微着向众人看云,最后目光落在上官策身上,笑道:“师弟,这些年让你代管谷中琐事,烦了吧?”

  上官策摇了摇头,亦露出微笑道:“师兄不在,便是我这做师弟的份内之事,反是前些日子玄火壇出了变故,我……”

  云易岚忽地一声大笑,将上官策的话语打断,道:“过去的事,师弟何必耿耿于怀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就是了。”

  上官策面上掠过一丝讶色,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低头道:“是。”

  云易岚向在场众人望去,只见众人眼中满是尊敬和惊奇眼色,显然自己这一身恍如返老还童的样子,让众人实在惊愕。

  只是他也不多做解释,掉头向早就待立一旁的李洵问道:“最近谷中有什么事吗?”

  李洵踏上一步,恭声道:“今天一早,中土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捎来一封书信,说是乃是对前些日子师尊去信的回覆。”

  他口中这般说着,面上神色从容,但站在一旁的上官策面上却为之一变。云易岚闭关期间,焚香谷大事都由他作主。与青云门掌教通信往来,自也是重要之极的事情,他却是一无所知。而这封回信今早即到,李洵不知怎的竟然半路截下,而不让他知晓,分明是师兄云易岚故意不让他插手的。

  上官策心中怒气渐生,但面上却依然如帮,异样神情一闪即过。

  云易岚点了占头,将李洵递过来的书信接下,打量了一眼,只见信封上端端正正着数字——焚香谷云易岚师兄亲见。

  果然是青云门道玄真的手书。云易岚微微一笑,将封口撕开,抽出了一张薄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末了,他微微点头,沉吟片刻,将书信收好放入怀中,朗声对众人道:“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准备一下,不久之后,我当率领香谷出色弟子,进中土去拜会青云门与天音寺两派道友,共商天下大计!”

  众人一惊。焚香谷大举进入中土,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不料今日谷主甫一出关,便下了这绝大的命令,只是云易岚向来威望深重,楚香谷众人也没有多想。一众人见过礼后,纷纷退了出去,各去准备不提,只有李洵却被云易岚留了下来。

  待众人走后,山河殿上只留下了云易岚和李洵师徒二人。李洵与师父单独相处,便也没有众人在场那般拘谨,笑道:“师父,你闭关究竟修的是什么法门,竟有如此神效?”

  云易岚笑了笑,道:“这乃是我焚香谷祖师传下的异术,等日后你道行够了,还怕我不传给你吗?”

  李洵一怔,却见云易岚眼中笑意和蔼,似大有深意,略一思索,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拜倒,道:“多谢师父厚恩,弟子必定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云易岚微笑着将李洵挽起,上下看了看他,叹道:“你根骨精奇,乃是修道的大好人才。只是我看你年轻气盛,心气还有些浮躁,自己还要多加把握,如此再勤加修习,方能成其大器。”

  李洵连连点头,道:“多谢师尊指点。对了,师父,你留我下来,可有什么事吗?”

  云易岚看了他一眼,道:“不错,我要你先去一趟中土。”

  李洵一怔,道:“中土?去哪里?”

  去易岚淡淡道:“青云山。我等一下会写一封回信,你立刻动身,将此书信送到青云山道玄真人手中。”

  李洵点头道:“是。”

  云易岚来回走了几步,又道:“道玄真人看过此信之后,多半要留你在青云山住几日,你也不必推辞,就在青云待几天,我随后就带其他人到了。”

  李洵点头,但微感迷惑,道:“师父,你这么急着进入中土,有什么要紧事吗?”

  云易岚微微一笑,道:“还不是你求了我许久的那件事!”

  李洵身子一震,承受即面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当即再次跪倒,大声道:“多谢师父成全。”

  云易岚摇头笑道:“好了,好了,你且先回去准备一下吧!等会过来取我书信就直接动身好了。”李洵兴奋的答应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待这个年轻弟子的身影消失,云易岚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淡漠。他转向南方,向着那十万大山的方向远远眺望,半响之后,忽地冷哼一声:“既然你要出来,我便让整天下来挡。要我一人独挑这个担子,嘿嘿,我可没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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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3:21 | 显示全部楼层
《誅仙》 第五章 頹廢

  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獸妖復活之後的鎮魔古洞,情景已經與之前黑雲壓頂、陰風呼嘯的模樣大不相同,雖然天空仍然昏暗,但集聚在洞口的那片黑氣已然消散,終年不止從古洞之中吹出的陰風也消失無蹤。

  除了依舊荒蕉的山脈,只佇立在鎮魔古洞洞的那尊石像女子,依然風雨不改地站在那兒。

  而就在她的面前,身著鮮艷絲綢衣衫的,竟是一個模樣極其俊逸,甚至可以說是帶著一絲妖艷的少年。

  比尋常女子更如白皙的臉上,細眉丹目,薄唇尖頜,細細看去,這張臉龐卻隱隱和那尊石像女子有幾分隱約的相似。

  只是,這兩個人面容上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這個少年,便是從鎮魔古洞中復活的獸妖,誰也料想不到,令無數南疆人恐懼的惡魔,竟是這般一個看去俊俏的少年。

  從復活的那一天開始,不知為何,他什麼也沒幹,既沒有大肆殺戮,也沒有狂喜呼嘯,只是這麼默默地站在玲瓏巫女的石像前,沉默地凝視著。

  黑影閃過,巫妖從遠處無聲地飄了過,來到少年的身後。

  「獸神大人。」

  少年身子一動不動,頭也不回,道:「怎麼樣了?」

  巫妖須著他的背影,道:「十三妖王已經將十萬大山中殘餘的蠻族全部收服,一起聽命於獸神大人。」

  少年的身子這才動了動,緩緩轉過身來,淡淡道:「一共還剩多少族?」

  巫妖道:「如今只有三十七族了。這百年間,十萬大山裡群龍無首,各蠻族多互相殘殺,許多族都被滅了。」

  少年冷冷一妖,面上也不見有什麼失望表情,相反的,卻更有股從深心隱隱散發的桀驁感覺:他的目光如電,在巫妖蒙著黑紗的臉上轉了轉。

  巫妖突然覺得,自己是上幾如被火焰燒過一般的感覺。

  「其實,應該是三十八族,」那少年悠然道:「不是還有你這個黑巫族的最後傳人麼!」

  巫妖低頊,沉默無語。

  少年緩緩轉過頭,目光又一次落到玲瓏巫女石像的臉上,凝望許久,突然叫了一聲:「黑木。」

  巫妖常體一震,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彷彿如刻在深心的傷口一般,每喚一聲,都要傷他一次。

  只聽那少年注視玲瓏石像,語氣中突然多了幾分滄桑,道:「這麼多年,在玲瓏面前,你心裡有沒有後悔過?」

  巫妖沉默,許久才低聲道: 「有。」

  少年也不回,一雙眼中閃爍著怪異的光芒,流轉不歇,幽幽道:「這世間除了你那個變作凶靈的大哥,也只有你知道我和玲瓏的關係了。當年你們一行八人,追殺我穿過千山萬水,現在想起來,彷彿就在昨日一般。」

  巫妖黑紗之下的身體忽地開始微微顫抖,似乎曾經的往事,他也歷歷在目。

  只是那個少年,卻根本沒注意巫妖的反應,他所說的話,與其說是對巫妖說的,不如說是對著石像低低自語,在他眼中,此刻只有那個玲瓏巫女的石像。

  「妳,」他的聲音,慢慢透著一分傷心、一分悲涼和一分的憤慨:「妳究竟是為了什麼?」

  石像無語,沉默佇立。

  「在妳心中,什麼世間蒼生,什麼天命造化,都是那麼重要嗎?」這個少年的聲音,忽地有些激動起來,慢慢變大。

  「如果妳把那些看得比我還重,所以要除了我,是這樣吧?」少年臉上的表情,浮現著詭異中帶著一絲妖艷的冷冷笑容:「可是妳知道麼,我根本不在乎!」

  「什麼狗屁天意,什麼天下眾生,那算什麼?」他的神情越發淒厲。奇怪的是,儘管那眼神表情極其可怕,他的容貌卻越發的妖艷漂亮,幾不似常人。

  「妳要我死,說一句就夠了,妳知道嗎?妳知道嗎?」他厲聲咆哮著,對著那尊石像女子,然後,慢慢的,他的聲音低落下來。

  「可是,為什麼……妳竟然把那些東西,看的比妳自己、比妳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啊……」

  慢慢的,他伸出悴去,輕輕的,他伸出手去,輕輕撨摸過經歷了無數歲月風霜侵蝕、漸漸粗糙的面容,拂過深深記憶之中,那曾經溫柔的臉龐啊!

  冰冷的感覺,不帶一絲的溫暖,從手心緩緩傳來。

  張開了雙臂,輕輕的擁抱,將石像擁在懷裡,少年的表情漸漸變成異樣的溫柔。巫妖站在背後,默默地注視著那個怪異的場景。

  「我知道,是這個天下蒼生害了妳的。」那少年半閉上眼睛,如夢囈一般的輕聲道:「妳放心吧!我會讓所有的一切,都來為妳陪葬,然後,我再來找妳……」

  「妳等著我……」低低的聲音,悄悄低落而終於消失。

  妖艷的少年擁抱著冰冷的石像,黑衣的巫妖木然而立,天空中的烏雲一聲驚雷,天際飄落了雨滴。

  大雨在風中飄,將這個世界變得朦朦朧朧。隱約中,巫妖怔怔望去,雨滴落在那石像女子臉上,無聲滑落--

  恍如淚水!


    【pheonix手打】  只發在幻之天空 請勿任意轉載!


  青雲山東方三千里,從空桑山向東南延伸的古道邊,寂寂荒野,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

  離小池鎮一日路程的何家小店,也和往日一般,孤獨的站立古道旁,迎送著過往的旅人。

  小店的主人何老闆自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迎接送走過多少的客人,過路的人麼,自然是什麼樣子的都有。但是在這三天之中,他漸漸肯定,雖然自己歲數漸大,但想必是會記住這麼一位客人的。

  其實要說是一位客人,也不大準確,真正來說,應該是帶著一隻古怪猴子的客人。而且對何老闆來說,給他留下深刻印象,那隻模樣古怪且居然有三隻眼睛的猴子的作用,反而還更大一些。

  三日之前,正站在古道旁站門外拉客的何老闆,看到這位滿面風塵之色、一臉茫然的男子從古道上走來,肩上趴著一隻三眼猴子之後,不知怎麼,就覺得有幾分眼熟。

  當時他迎上前去,本想說個天花亂墜,將這位客人拉進小店歇息片刻,卻不料他只說了一句:「客官,本站有熱茶美酒,不如到裡面休息……」

  這後面的話還未出口,那看起來十分憔悴的男子忽地就從他眼前消失了,下一刻,在何老闆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男子已經坐在他小店之中的木桌旁邊。而桌子之上,丟著一錠足可以在這家小店裡不停吃喝三日的銀子。

  何老闆自然是好生歡喜,連忙端酒送菜。只是出乎意料之中的是,這位客人和這隻猴子,居然真的就這麼在他的小店中,足足待了三日三版,直到今天似乎也沒有上路的意思。

  那個男子的精神顯然非常不好,三日之間,何老闆未看到他說過一句、笑過一次。每次當他將酒菜端上飯桌,那男子都只是默默望著酒壺,然後慢慢喝酒。

  只是這位客官的酒量僅乎極差,每次喝了一點,何老闆心裡估算著還不到半壺吧,他整個人就仆倒在酒桌之上,不省人事。而與主人相反,這個男子帶來的那隻三眼猴子,卻令何老闆驚訝的目瞪口呆。

  老實說,何老闆在這裡開店,地方雖然偏僻,但因為過往客商頗多,也算是有點見識的人物,但這三天之內,他已經在內心裡無數次的發誓,自己真的見到了這輩子最能喝酒、酒量最大的一隻猴子。

  只不過是一日夜的工夫,何老闆小店中所有庫存的美酒,包括他藏在店後那棵老魂樹下的一罈女兒紅烈酒,都被這隻猴喝完了。

  而這隻猴子,顯然仍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捉耳撓腮,四處張望,蹦跳許久,衝著何老闆「吱吱」叫個不停。

  何老闆雖然不通猴語,但傻子也能看出這隻猴子的意思,本來不欲理會,不料這猴子機靈的如鬼一般,居然偷偷將何老闆收起的銀子又偷了回來,並在何老闆面前晃來晃去。

  何老闆無可奈何,何況別人本來就付了足夠的銀子,只得派伙計從小池鎮上連夜往這裡送酒。

  剛開始他還頗為惱火,但時間稍久,居然漸漸喜歡上了這隻猴子。而且這三眼猴子除了愛喝酒之外,倒也並沒有其他惡劣地方,反而時常在店中玩樂嬉鬧,心情好時居然還玩了幾個雜耍,比如憑空就能從手上生出一叢火焰之類的玩意,不僅何老闆看的眼睛發直,其他這幾日經過的客商,也無不看得興高采烈,在何老闆這店中多待了許久,讓他賺了更多的銀子。

  而那隻灰毛三眼猴的主人,卻與活潑的猴子截然相反,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酒氣沖天的伏著睡覺,間中醒來一次,也只是雙眼無神地望了望同圍。偶爾猴子跑回身邊,他眼中才有幾分光彩,懶洋洋伸出手摸摸猴子腦袋,隨後似又想起什麼傷心事情,拿起酒壺又喝起來,不到一會,便又沉醉於夢鄉了。

  有時候何老闆也偷偷想過,這男子該不會是個瘋子吧!然而他雖然只是個普通店主,但仍然感覺到了這男子與其他過往路人的不同。

  別的不說,單是這男待在這小店中的三日,以往夜間這個時節最多的蚊蟲,突然全部都消失不見了;更有甚者,往日每到深夜,小店外古道荒野中時常迴盪起的鬼哭聲音,竟然也似被什麼東西嚇到一般,全部都消失不見。以至於聽慣了這些鬼哭狼嚎的何老闆,突然這三日裡如此安靜,他竟然睡不著了。

  這一日黃昏時候,何老闆站在小店的櫃台後邊,合上剛剛算好的帳本,氣吁了一口氣。隨後,他向自己的小店中望去。

  窗外西落的殘陽還有淡淡的餘光,照紅了天際晚霞的同時,也從小店的窗口照了進來,將這裡的桌椅都拉長了影子倒映在地上,彷彿時光也在這裡悄悄路過。

  何老闆的心情忽然有些異樣,心頭一陣惘然,算來自己也已經過了五十了吧!雖然幫忙的伙計從來都說自己看著只有四十左右,但他自己知道,身體還是漸漸不行了。

  歲月不饒人,就這麼過了一輩子嗎?

  他怔怔地向著地上那些漸漸變長的桌椅影子望著,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這間小店四壁上斑駁脫落的痕跡。

  寂寂殘陽,照在他的臉上,有幾分人世莫名的滄桑。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些事,還是不要想吧!何老闆搶笑一聲,拿起帳本向著此刻小店唯一的客人和他的猴子走去。

  那位客人總是坐在最靠裡的那張桌子旁,此刻往常一面,正喝醉了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而他的那隻猴則蹲在桌上,左手拿著酒壺,右手從桌上幾個裝著菜餚的盤子中抓著美味,喝一口酒,吃一口菜,日子過的有滋有味。

  何老闆走到那位客人身前,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但眼睛卻是忍不住先向那猴子望了一眼,只見三眼猴子顯然也在乎他的到來,只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手中酒壺上去了。

  何老闆嘆了口氣,這隻猴子實在是他生平僅見的如此嗜酒的動物,而且看牠背後還背著一只大酒袋,雖然已經乾癟,但可想而知往日這裡面是裝什麼的。

  何老闆收回目光,不知怎麼,心中卻有幾分緊張,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又咳嗽了幾聲,才小心翼翼道:「這位……客官。」

  他身前的男子一動不動。

  何老闆有些尷尬,但還是說了下去:「呃,客官,是這樣的,三日前你付的那錠銀子,如今已然用完了,本店本小利薄,是不是……」

  那男子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伏在那裡,還是沒什麼動靜。

  何老闆嘆了口氣,吶吶道:「其實,客官你付的那錠銀子的確不少,別說在小店裡吃三日,便是吃上五日也儘夠了。只是……只是貴畜實在太過厲害,酒量太大,只這三日工夫,已喝去了小店裡所有存酒不說,另差人分兩次送來的四缸酒,居然也被牠喝完了……」

  何老闆說到這裡,又看了看三眼猴子,卻只見猴子瞪了他一眼,做了個鬼臉。

  何老闆低聲下氣道:「能不能請您再付一些銀子--呃,對了,三日前您付的那錠銀子,還被貴畜給偷了去,至今未還,我……」

  話未說完,忽只聽「叮」的一聲,一錠銀子在桌上蹦了兩下,出現在何老闆面前。何老問定睛一看,卻是猴子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了那錠偷去的銀子,丟在他的面前。

  何老闆連忙拾起,收到懷中,但遲疑片刻,看了一眼那裡猴子,又將銀子取了出去,拉開衣襟,放在自己貼身衣服裡去了。

  就在他收好銀子,打算再次向那個男子開口的時候,小店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有人在嗎?」

  何老闆一怔,回頭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三人,兩男一女。為首一個老者,手邊拿著一隻竹竿,上邊掛著一塊白布,上書著「仙人指路」四字。

  在老者身旁,是一個看去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秀美,臉上正掛著一絲微笑。

  這老少二人,老的是仙風道骨,少的是美貌秀氣。而在這二人身後,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拿著所有的包裹,卻是生得古怪,身材高過前二人一個頭以上,一張臉卻長的如野狗一般,望之生厭。

  何老闆連忙爆了上去,畢竟帶猴子的客人顯然不可能偷偷溜走,還是先招呼剛來的客人為好。只見他迎上笑道:「有,有,三位客官,請問是吃飯還是住店呢?」

  為首那個老人呵呵一夾,瞇著眼睛笑:「怎麼?何老闆,不認識我們了嗎?」

  何老闆為對一怔,仔細端詳了一會那位老者,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他在這古道邊做生意,過往路人何其多,如何能一一記得,只得尷尬搖頭,道:「抱歉,客官,在下年紀大了,記性不行了。」

  那老者面有惻隱之色,搖頭嘆道:「唉,可惜、可惜啊!世間凡人,多半如此,有仙緣在前,竟無慧眼可知。」

  何老闆心中一驚,登時起了幾分敬畏之心。仔細看了看這老者,只見他白鬚飄飄,鶴骨仙風,多半乃是得道高人。

  雖然何老闆不知道為什麼得道高人看起來像是個江湖相士,而且那個老者身邊的少女看起來大是不以為然的表情,但想來既然是高人,自然是自己這等凡人無法明白的,若是明白了,豈不是自己也成高人了?

  想到這裡,何老闆臉上早就多了幾分尊敬,恭聲道:「是,是,這位客官……不,大師裡面請。」

  老者答應一聲,手持仙人指路的竹竿當先大搖大擺走了進去,他身後的少女苦笑搖頭,轉頭對背後那背著包裹的男人道:「野狗道長,我們也進去休息一會吧!」

  那男子應了一聲,也跟了進來。三人坐到一張桌旁,狗臉男子將身上包裹往旁邊椅子上一放,發出了「砰」的一聲,看來份量不輕。

  這三個人,自然就是周一仙和小環爺孫兩人了,至於那個狗臉男子,便是煉血堂一系僅存的野狗道人。自從死澤之役結束之後,野狗道人就跟著周一仙和小環兩人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一開始的時候,周一仙對野狗委實看不順眼,三天兩頭地挑野狗的不是,時不時就出言諷刺。

  而野狗道人不知怎的,彷彿洸心革面,重新變了個人一樣,居然聽若不聞,仍是一路跟了下來。

  而小環心地善良,看不過眼,多有出言維護。她年紀雖小,但牙尖嘴利,周一仙縱然是個老江湖,卻時常被說得無言以對,最後只得接受這個事實。

  幸好時日一久,他倒漸漸發現野狗也並非一無是處,比如往常需要自己背的包裹重物,如今可以全部丟給這個「苦力」,而且「苦力」在小環略帶歉意的眼神中,居然沒有絲毫反感,反而很是高興的樣子。

  至於其他好處,諸如野外行走遇到野獸、行路見鬼、過山遇見強人等等,自然也是派遣這位野狗「大俠」出力擺平。

  一路下來,周一仙只覺得舒暢之極,天涯路走了一輩子,還從未走的如這幾個月一般舒服,恨只恨沒早點遇到野狗這廝。

  這段時日,他們三人重遊故地,反正是浪跡天涯,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得,走著走著,又走回了這條古道之上。也虧得周一仙如精鬼一般,竟然還記得何老闆這麼一個在路邊開小店的人,上來就裝扮了一回高人,唬得何老闆一驚一咋的模樣。

  看到何老闆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樣子,周一仙大是得意,大模大樣地點了幾個菜。

  待何老闆快步走開前去準備的時候,周一仙才回頭正欲向小環和野狗道人吹噓一番,卻忽然見小環和野狗道人臉上不知怎麼,突然浮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目光直瞪瞪地。

  周一仙奇道:「喂,你們怎麼了?」

  野狗道人抬地似乎變得有些沉重的胳膊,向小站內裡深處指了一指:「你自己看。」

  周一仙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去,忽地身子也是一震。

  只見黃昏殘陽餘光中,最後一縷光線從窗口落下,在小店深處那個昏暗的角落,伏著一個男子身影,而桌子之上,在陰影之中,一隻三眼猴子正向他們望來。

  小環愕然,低低叫了一聲:「小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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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偶遇


    把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菜肴放在桌子上,何老板退回了柜台后面,重新打开帐本,装作算帐的模样,只是眼睛微微转动,在字里行间不时悄悄向小店里的那些客人望去。

  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三人,此刻都已经坐到了三眼灰毛猴子小灰的那张桌子上。至于新点的菜,自然也送到了这张桌子,只是他们都毫无胃口就是了。倒是小灰颇为开心,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很是开心的模样。

  周一仙等三人的眼睛,此刻都没有望着小灰,而是默默望着桌子一边,正伏着的那个男子。

  小环沉默半晌,慢慢伸手,推了推那个男子,低声叫道:“鬼……历。”

  那个男子身子被她推的动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反应。旁边周一仙与野狗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那男子身材模样,自然就是他们往日见到的那个鬼历,只是这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人物,此刻竟变得如此落魄,他们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

  小环转过头来,愕然道:“他怎么变作了这个模样?”

  周一仙瞪目耸肩,道:“这话你别问我们两个人。”他停顿了一下,忽地眉头一皱,转头对着仍趴在桌上的小灰露出笑容,道:“小猴子,你主人怎么了啊?”

  小灰三只眼睛一起转动,向这位道骨仙风的老人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反应,只有向后一条尾巴竖了起来,在向后摆动几下,片刻之后,忽地“嗤”地从口中啐了一声,大模大样地转过头去喝了一口酒,浑然没把这看去如神仙一般的老头放在眼中。

  周一仙大丢面子,登时脸上挂不住了,怒道:“死猴子,居然敢给我脸色看,反了你了。若是惹怒了你家仙人,待我用仙法将你收了压在青云山下,镇封个一千八百年的,看你怕不……”

  话音未落,周一仙只听见一声呼啸,眼前一黑,似有一物当面冲来,眼看躲闪不及,旁边小环也惊呼一声,幸好从旁伸过一只手,迅速无比地将周一仙推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周一仙猝不及防,只摔了个四脚朝天,登时将仙人模样摔的七七八八,大是狼狈,不过总算也因此而躲过了当面丢来的那件事物。这时那东西砸了个空,飞出一段距离,“嘟”的一声闷响,砸到小店墙壁掉了下来,却是个烧鸡的骨头。

  众人包括正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何老板一起转头望去,只见三眼猴子手中抓着一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只不知道这骨头是它用手扔出来的,还是直接用嘴吐出来的?

  周一仙只恨得牙痒痒的,但他阅历毕竟非同小可,知道这猴子乃是不世出的灵物,而且看这模样,似乎脾气居然颇为暴躁,还是不惹为妙。再说这背后还有个以嗜血闻名的主人鬼历,万一那家伙清醒过来,更是麻烦。

  周一仙当下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怪眼一翻,却是冲着野狗道人怒道:“你这厮存心要我死是不是,干嘛用那么大力推你家仙人?”

  野狗哑然。若是依他以前的脾气,自然早就骂了回去,只是如今狗一般的眼睛转了转,居然将头转了开去,不理周一仙了。

  周一仙吃了个闭门羹,更是恼火,正要再说什么,小环已在旁边嗔了句:“爷爷!”

  周一仙近年来,倒是对这个牙尖嘴利的孙女最为害怕,当下呐呐住口,但嘴里仍是低声咕哝着什么,显然很不甘愿。

  小环不去理他,转过头望着小灰,露出笑容,道:“小灰,还记得我么?我给过你冰糖葫芦吃的哦!”

  小灰眼睛望着小环,三只眼一起眨呀眨的,忽地点了点头,咧嘴笑了起来,而且居然连尾巴也摆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在青云山大竹峰跟那只黄狗“大黄”学的?

  小环噗哧一笑,道:“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过来吧!”说着伸手向猴子招手。

  小灰眼珠转了转,伸手到脑袋上,看样子似乎是微微有些困惑,习惯性地想抓抓脑袋,不料双手中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抓着鸡腿,都不得空,索性直接用鸡腿在毛茸茸的头上蹭了几下,留下了几点油渍。

  旁边周一仙、野狗道人,还有远处的何老板都看直了眼睛。

  小环细细打量了下猴子,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巾,皱眉道:“把手上的东西丢掉啦!”

  三眼猴子怔了一下,“吱吱”叫了两声,显然不是很愿意。小环轻轻拍了它脑袋一下,道:“快!”

  小灰撇了撇嘴,将手中鸡腿放回盘子里,还多看了一眼,然后刚要放下酒壶,却忽然又拿到嘴边喝了一大口,这才放回桌上。

  小环摇头失笑,道:“怎么变得这么馋了?”说着伸手将小灰双只猴手都拉到身前,用丝巾将猴子手上的油渍细细擦去,小灰居然也就这么一动不动,任由小环摆布。

  说来也怪,除了主人鬼历之外,三眼灵猴似乎只对其他少数几个女子有些许好感,至于像周一仙、野狗之流,它似乎从来就看不顺眼。

  擦拭完毕,小环将丝巾放到一旁,目光向酒气冲天伏着的鬼历看了一眼,对小灰道:“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灰抻手抓了抓头,“吱吱吱吱”开始叫唤起来,同时手臂挥舞,无奈在场众人大眼瞪小眼,很明显没人听的明白。小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动作停了下来。

  忽然,猴子伸手一指小环,险些戳到了小环脸上,小环吓了一跳。旁边野狗道人身子欲动,以为这猴子野性难驯,不料却被他身边的周一仙一把拉住。

  只见小灰此刻指了指小环,然后身子忽地就在桌子上翻了个跟斗,跳到桌子中间,口中“吱吱”乱叫,对着小环比划着,接着双手从上到下沿着身体做曲线状。

  小环愕然,旁边周一仙却皱起眉头,道:“女人?”

  小灰连连点头,接着一指那个伏倒的鬼历,随即双手捧心状,口中“吱吱呀呀”叫唤了几声,忽地身子向后一倒,整个猴身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小环突然叫了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小灰表演的太过投入,忘了这只是张不大的桌子,自己刚才蹦蹦跳跳,不知不觉已到了桌子边缘,这一倒下去,只听“扑通”一声,登时掉到了桌子底下。

  小环又好笑又担心,连忙要起身查看,但“嗖”的一声,猴子已然从地上重新窜了上来,双手及桌,咧嘴对小环笑着。

  小环看三眼猴子似乎没受什么伤,这才放心,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灰眼睛眨呀眨的,望着小环。

  小环沉吟片刻,又看了看鬼历的身影,转头向周一仙道:“爷爷,他这个是……”

  周一仙皱眉道:“难道是他被一个女子所伤?以他如今的道行和鬼王宗的势力,放眼天下,可没几个女人能做到这一点了。是青云门的水月,要不就是魔教合欢派的三妙……”

  一直坐在一旁的野狗道人突然开口道:“我看不像。”

  周一仙怒道:“你说什么,居然敢说老夫,呃,本仙人说的不对?”

  野狗道人却不看他,一张狗脸上浮现着奇怪的表情,望着那个伏倒的身影,慢慢道:“以我所知,他不是那种把胜败看得很重的男人,再说了,他身上也没有什么伤……”

  周一仙哼了一声,大是不以为然,讥讽道:“那是你道行和人家差的太远,若是如你一般只会几手三脚猫的道行,打一场几一场,自然对胜败看的很轻,天天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野狗道人大怒,正欲反驳,小环在旁边瞪了他们这两个人一眼,提高声音道:“好了,别说了!”

  周一仙和野狗这才同时住口,但仍怒冲冲地对望一眼。

  小环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似做了什么决定,然后对蹲在自己面前的猴子道:“小灰,你们先跟我们一起走吧!”

  “什么?”

  小灰还没反应,周一仙和野狗道人却先喊了出来,声音之大,连远处的何老板都被吓了一跳。

  小环看了他们一眼,道:“怎么了?”

  野狗道人一时有些结巴,呐呐道:“他、他仇家太多,只怕会有麻烦的。”

  小环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野狗道人默然,但他旁边的周一仙却不忿了,对着小环怒道:“我们又不是开善堂的,你干嘛整天收留别人?”

  小环瞪了爷爷一眼,道:“他不是别人,他在死泽里救过我的命!而且,”她忽地大有深意地笑了一声,道,“爷爷,十几年前你骗了人家踩狗屎运的事,你还记得吗?”

  野狗道人一怔,周一仙却是老脸一红,怒道:“十几年的旧帐你翻出来做甚?”

  小环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记得就好,反正我不能看着不管。”说罢也不理会爷爷,转过头去照看鬼历。

  将这个男子身子轻轻翻转过来的时候,一股酒气迎面而来,小环皱了皱眉,却只见那张熟悉的脸上,双眼紧闭,眉头却皱在了一起,不知是不是就算在酒醉时候,他也在伤心的?

  小环默默看着这张男子的脸,心头忽地掠过了那日在死泽之外,这男子走到她算命的摊位前,低声说的那么一句——“你长大了……”

  周一仙自然不知道孙女此刻心中突然有些胡思乱想,但他却很清楚自己只怕要多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如此之下,心情哪里会好?只得恨恨转头,瞪了鬼历一眼,大声道:“老板,算帐。”

  何老板连忙跑了过来,陪笑道:“客官,您不多坐会了?”

  周一仙没好气地道:“多坐?本仙人坐了一会就惹了大麻烦,再多坐还给麻烦烦死了!”

  何老板忍住笑,道:“谢谢客官,四钱银子。”

  周一仙嘴里咕哝着,才从怀里拿出银子,忽地旁边小灰窜了过来,却把身后背着的那个大酒袋拿到身前,对着何老板不停挥动「,口中“吱吱”叫个不停。

  周一仙、小环等都是一怔,不知道这只猴子在搞什么鬼,倒是何老板与这猴子相处三日,多少知道一点,此刻眉头皱起微一沉吟,突然道:“你是不是要往这酒袋里加酒?”

  小灰大喜,拼命点头,咧嘴而笑。

  周一仙等人愕然,过了半晌,小环咳嗽一声,干笑道:“掌柜的,你就帮它加……加点酒吧!”

  何老板大为高兴,连忙应了一声,回身拿酒去了。

  说起来这大酒袋委实极大,随着酒水灌入,酒袋渐渐鼓起,但那个何老板倒了两坛子的酒进去,竟然还没有倒满,小灰在一旁眉开眼笑,周一仙却是忍无可忍,再也顾不得仙人身分,跳起来怒道:“够了、够了……”

  “呼!”一道黑影当面飞来,周一仙这时有了经验,一听声音连忙躲开,果然是小灰直接就丢了个菜盘过来,“砰”的一声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周一仙还待再说,“呼呼呼”桌上的盘子接二连三的被小灰丢来,他左闪右避,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只是那何老板却见一个个盘子清脆的碎裂声,登时心痛不已,再看酒袋其实也剩下不多,连忙道:“算了,算了,剩下的一点酒水算我奉送、奉送。猴子老爷你就别丢盘子了,这位、呃,这位仙人你就算两坛子的酒钱好了。”

  小灰这才住手,周一仙停住身子,大口喘气,口中咒骂,却不敢再*近那只脾气暴躁的三眼猴子。

  小环笑了笑,从那边转回目光,重新回到鬼历身上,却不曾注意到身旁很久没有作声的野狗道人,此刻也从旁盯着鬼历,眼中渐渐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青云山,通天峰。

  玉清殿大殿前石阶下方,碧水寒潭之中,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在水中惬意地翻了个身子,水波翻滚,被它巨大的身子向四周压的滚滚流去,掀起层层波涛,煞是壮观好看。

  焚香谷特派弟子李洵在石阶上向碧水寒潭里注目一会,转头微笑道:“早就听说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乃是千年灵兽,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李师兄过奖了。”一声清朗笑声,发自陪在李洵身旁,如今已是青云门通天峰长门一脉最出名的弟子萧逸才口中,只见他也向水麒麟望了几眼,笑道:“说起来灵尊还是当年我派青叶祖师收服之灵兽,遥想当年祖师风范,真叫我等后辈弟子敬慕不已。”

  李洵点头微笑,他出身正道名门,眼高于顶,但对于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青叶祖师,却也一样是钦佩不已。

  萧逸才伸手做势,向山顶方向道:“李师兄请。”

  李洵谦让片刻,与萧逸才同时走去。

  萧逸才边走边道:“不知道李师兄此次来访,有什么要事吗?”

  李洵笑道:“倒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家师有一封信,要我呈递给道玄真人。”

  萧逸才一怔,动容道:“怎么,难道贵谷主云老前辈已经出关了么?我前一阵子还听刚从南疆回来的陆雪琪师妹言道,云老前辈仍在闭关呢?”

  李洵微微一笑,道:“不瞒萧师兄,家师乃是数日前刚刚出关的。听他老人家言道,与中土道玄真人、普泓上人等故友多年不见,十分关怀,颇有心前来拜访啊!”

  萧逸才脸色微变,随即大笑道:“如此可再好不过了,云老前辈仙驾光临,真是我中土正派许久未有之大事了。”

  李洵转目看去,萧逸才与之对望,二人注目良久,忽地同时大笑出来,状极欢悦。

  萧逸才一把拉住李洵的手,笑道:“走走走!家师今日正好就在玉清殿上与诸位师叔聊天,让我领路,替李师兄引见。”

  李洵笑道:“如此有劳萧师兄了。”说着走了几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萧逸才道:“对了,萧师兄,有一事我还要请问。”

  萧逸才笑道:“李师兄但说无妨。”

  李洵道:“之前青云门派遣陆雪琪师妹到南疆探望家师……”

  萧逸才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但这表情仍落在李洵眼中,李洵心中一动,口中却仍继续道:“当日分别时候,似乎见陆师妹身负轻伤,说来她也算是为了帮忙我焚香谷所致,在下心中十分不安,不知道她近日身体可好?”

  萧逸才想了想,道:“多谢李师兄挂念,陆师妹身体无恙。正好,今日水月师叔也带着门下弟子文敏和陆雪琪师妹过来了,待会你便可以见到她了。”

  李洵脸上忍不住掠过一丝喜色,点头应了一声。

  萧逸才看了看他的神情,没有说话。

  二人向上走去,路上话题却也转了开去,都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过不许久,二人已走到石阶之上,来到通天峰玉清殿前。

  一座规模宏大、气势恢弘的巨大建筑,出现在李洵面前。李洵注目许久,叹息道:“我本以为焚香谷中山河殿、玄火坛已是世间绝唱,今日一见,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萧逸才大笑道:“李师兄客气了,来,这边请!”

  李洵呵呵一笑,随萧逸才走了过去,来到玉清殿前,深深呼吸,整肃衣衫,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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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3: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除了龙首峰苍松道人的位置,被齐昊接替,其余变换的二脈,朝阳峰首座商正梁之位被弟子楚誉宏接替,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的首座之位被其本脈师弟飞云道人接替。这「bbs.sept5.com 九月论坛」三脈之中,除了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与道玄真人等乃是同辈,话里话外还能参口说上几句,龙首峰和朝阳峰二脈的首座则比较尴尬。龙首峰的齐昊还好,毕竟乃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与众位师长还算熟悉;于朝阳峰的楚誉宏则一直沉默地坐在最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而那些老一辈的首座,大竹峰田不易、小竹峰水月大师以及风回峰曾叔常,亦是许久不见,而平日与他们争吵的几个首座多已不在,这大殿之上的场面倒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和睦。




  水月大师身后,站着陆雪琪和文敏二人。隔了一段日子不见,陆雪琪容貌清丽如昔,脸色淡淡不露喜怒,只是不知怎么,身上却隐隐散发出往日没有的一股轻微寒意出来。




  至于文敏,也是老老实实站在水月大师背后,但眼神便没有那么老实了,不时向旁边横那么一下,多半便看到站在田不易身后的宋大仁,宋大仁每到此刻,嘴角便忍不住露出笑容,看过去颇为憨厚,文敏瞋了他一眼,又转了过去。




  田不易身边,夫人苏茹也跟了过来,此刻正将随着齐昊一起来的田灵儿召到身旁,母女二人低声说话,许久不见,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而跟随齐昊一起来的,除了田灵儿外,便是他的师弟林惊羽了,这时候他站在后面,与风回峰首座曾叔常的儿子曾书书一起,他们当初一起经历死泽一战,也算是有了交情。




  此番青云聚会,也并非正式场合,众人大都比较放松,连道玄真人与田不易、曾叔常、水月大师等人谈话内容也颇为轻松,除了一向冷漠的水月,其他人脸上大都有笑意。




  焚香谷李洵走进玉清殿中的时候,在他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只是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却在那个冰霜女子身上,如火焰般闪烁。




  萧逸才走上前去,对道玄真人道:“师父,李洵李师兄到了。”




  道玄真人笑着看了过来,李洵走到萧逸才身边,向道玄真人行礼,口中道:“焚香谷后辈李洵,拜见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微笑道:“罢了,快起来吧!”




  李洵依言而起,随即又向周围拱手行礼,道:“小李洵,见过诸位青云前辈师叔。”




  田不易、曾叔常等人纷纷颔首示意。




  道玄真人道:“你师父还好吧?多年不见,不知道云兄近况如何?前段日子听说云谷主突然闭关,我还着实担心了一阵了。”




  萧逸才此刻已走到道玄真人身旁站着,听到此话,笑道:“师父有所不知,方才听李师兄言道,云老前辈已经出关了。”




  道玄真人微感惊讶,“啊”了一声,对李洵道:“是么,贤侄?”




  李洵恭恭敬敬道:“的确如此,家师的确于数日前出关,并特意派遣弟子前来拜年会道玄掌门,另有书信一封,命我转呈真人座前。”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封好口的信封,递给了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接过信来,沉吟片刻,撕开封口,拿出薄薄信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旁人目光都望在他的脸上,只是道玄真人脸色却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变化,谁也看不出他心情有何起伏。




  过了一会,道玄真人看完此信,将信纸缓缓收起,放回信封,在手间抚摸片刻,才放到了手边茶几之上。




  李洵小心翼翼地望着道玄真人,却不听那位号称当今正道第一人的人物有什么话语出来,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




  道玄真人沉吟许久,目光轻扫,往水月大师那里看了一眼,水月大师似有所觉,眉头一皱。




  道玄真人收回目光,咳嗽一声,向依旧站在座下的李洵看了看,脸上重新露出和蔼笑容,微笑道:“贤侄,你来我青云之前,云谷主可有交代你什么事吗?”




  李洵迟疑片刻,抱拳道:“恩师曾经嘱咐,青云门道道玄真人乃是当今正道巨擘,弟子来到青云,拜见真人,正要好好见识一番,在回焚香谷之前,一切但听真人吩咐即可。”




  道玄真人一怔,随即失笑道:“你这个师父啊!倒还真是滑头,有什么难题都丢了给我。”说着,他顿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这样吧!你师父在信中也说了,最多三日之内,他亦会率领焚香谷弟子前来中土,多半是先到我青云山。在此之前,你便先在我这青云山暂住几日吧!”




  李洵心中一喜,连忙道:“是,弟子遵命。”




  道玄真人微微点头,随即似又想起什么一般,转头对站在水月大师身后的陆雪琪道:“雪琪。”




  陆雪琪不料道玄真人会突然唤她,倒是吃了一惊,随即站了出来,行礼道:“掌门师伯,弟子在。”




  道玄真人微笑道:“你与焚香谷李洵师兄算是旧识吧!我记得这些年来你们也见过许多次了,这样吧!这几日间,权且麻烦你带着他在青云山到处走走,不可失了待客之道。”




  陆雪琪眉头一皱,转头向师父水月大师看去,却只见水月大师秀眉亦皱了起来,目光向道玄真人那里望去,道玄真人回望于她,眼中有垂询之意。




  水月大师在心中叹息一声,对陆雪琪淡淡道:“既然掌师伯吩咐下来,琪儿你与他又比较熟,就带他走走也好。”




  陆雪琪嘴色动了动,慢慢低下头来,片刻之后,低声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李洵心中大喜过望,但面上仍保持笑容,对陆雪琪微笑道:“如此有劳师妹了。”




  陆雪琪微微点头,却也不见有其他神色。




  座上道玄真人含笑点头,旁边曾叔常、田不易向这里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倒是田不易的夫人苏茹从与女儿田灵儿谈话中向这里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一场聚会许久乃散,田不易带着夫人苏茹、大弟子宋大仁步出通天峰玉清殿。宋大仁跟随师父走了出来,却忍不住偷偷回头张望。




  这动作落在一起走出送父亲母亲的田灵儿眼中,忽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田不易与苏茹都回过头来,苏茹看了女儿一眼,笑道:“你笑什么?”




  田灵儿走到母亲身边,拉住苏茹的手,向大师兄横了一眼,宋大仁心中有鬼,登时面红耳赤。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怎么了?”




  田灵儿笑道:“爹,娘,你们还是赶快帮大师兄去小竹峰,找水月师叔提亲吧,不然他可真要急死了。”




  田不易一怔,苏茹却远比丈夫心思灵巧,早反应了过来,对宋大仁笑道:“什么,原来你早有了意中人,还是我水月师姐小竹峰门下的弟子吗?来,跟师娘说说,我来为你作主。”




  宋大仁张口欲言,不料望了一眼田不易,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中,只得低下头去。




  苏茹怔了怔,道:“你怎么了,大仁?”




  田灵儿嘻嘻一笑,道:“大师兄还不是害怕爹爹骂他,我来替他说好了……”




  宋大仁有些紧张,张口道:“小师妹,你……”




  田灵儿不去理他,自顾自对苏茹道:“大师兄看上的,就是水月师叔座下的文敏师姐呢!”




  田不易在旁边又哼了声,脸上表情阴阳怪气,苏茹却笑出声来,道:“好小子,倒有几分眼光,文敏那丫头的确不错,不过人家自己什么心思还说不准呢!我也不好就这么……”




  宋大仁心中一急,抬头道:“她,她也一样的……”




  话音未落,却只见师父、师娘和小师妹一起都看着自己,面上表情似笑非笑,讪讪然又说不下去,只得又把头低下。




  苏茹摇头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这家伙学了你师父的眼光,却怎的不学学他的厚面皮……”




  田不易忽地在旁咳嗽一声,瞪了这里一眼,苏茹却不去理他,对宋大仁道:“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师娘我的身上了,只要人家姑娘愿望,总叫你遂了心愿就是了。”




  宋大仁心花怒放,脸上登时燦爛无比。田不易在一旁冷哼一声,道:“看你那点出息!”




  宋大仁吓了一跳,连忙收起笑容,站在师父背后,但脸上笑意,却仍是掩饰不住。




  苏茹微笑摇头,将女儿拉在一旁,又叮嘱了好一会儿,这才回来,与田不易宋大仁一起驭剑飞起,回大竹峰去了。




  这一路上穿云过雾,风驰电掣,大概半个时辰过后,一行三人回到了大竹峰。




  田不易落地也不说话,径直向守静堂行去,苏茹转头对宋大仁道:“你先去休息吧!那件事你放心就是了。”




  宋大仁忍不住又傻笑了两声,连忙行礼,这才大步走了回去。




  苏茹微笑摇头,慢慢走回守静堂中,只见田不易坐在堂上,便走了过去,笑道:“喂,你那个得意大弟子的亲事,可要你自己去向我水月师姐提亲的哦!”




  田不易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道:“要我去低声下气向你那个师姐求情,我可不去。”




  苏茹也不生气,只是笑道:“那你这个大弟子要打一辈子的光棍,我可不管。”




  田不易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神色,抬头看天,道:“我也懒得管,反正又不是我一辈了打光棍!”




  苏茹忍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伸手轻打了田不易一下,道:“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这么个老不正经的样子!”




  田不易眼睛眨了眨,却依然抬头看天,一副心如铁石、见到棺材不落泪、踢到南山不回头的模样。




  苏茹没办法,只得道:“好了,说正经的,好不容易你这个弟子有了意中人,再说文敏那姑娘的确不错,我看着也喜欢。你只要去小竹峰找我水月师姐说说,有我在旁边帮衬着,你顶多就被她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这有什么?既然文敏对我们大仁也有几分情意,我师姐也不会因为与你的一点不痛快,就误了弟子一生的。”




  田不易虎着脸半响,气冲冲道:“我就知道老大没出息。真是的!居然看上了小竹峰的人,害的老夫这么大年纪,居然还要去受水月那女人的鸟气!”




  苏茹“呸”了一声,道:“我也是小竹峰的人,你当初怎么也看上我了?看你那点出息,现在居然还跟我翻旧帐起来了。”




  田不易一时失口,哑口无言,悻悻然道:“罢了,罢了,反正我早就认命了,一君没出息的家伙,我就去小竹峰一趟好了。”




  苏茹这才点头微笑,道:“这还差不多了。”说着把这事搁下,走到一旁,只是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的时候,面上秀眉轻皱,似想起什么,对田不易道:“对了,你今天看到那个焚香谷李洵,后面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




  田不易淡淡道:“你是说掌门师兄让小竹峰的陆雪琪去接待吧?”




  苏茹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没什么不对的,如果真是有问题,你那个师姐早就冷言冷语回绝了,但你看她一点声音也没有,可见这事至少掌门师兄是和她说过的,你那位师姐也是同意的。”




  苏茹一怔,随即点头道:“唔,你说的不错,我倒还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师姐向来最疼爱陆雪琪这个弟子,怎么会……”




  田不易冷冷道:“那个李洵很差么?在她眼中,只怕比我们门下弟子好多了。”




  苏茹讶道:“好好的,你怎么扯到这个上面了?”




  田不易嘴角一动,随口道:“当年东海流波山上,那个风雨之夜,我责罚老七,她不是……”他话说到这里,忽地醒悟,住口不说,却不知怎么了,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苏茹皱眉道:“你倒是越说越是奇怪了,居然连小凡也扯进来了,怎么回事?”




  田不易似乎忽然意兴索然,提不起精神来了,摇头道:“你别问了。”




  苏茹知道丈夫脾气,也就住口不说了,只是此番忽然触动心思,忍不住也叹息了一声,道:“十年了,也不知道小凡他现在怎么样了?”




  田不易沉默许久,缓缓站起,冷然道:“你没听说么?他如今是鬼王宗副宗主,改名鬼厉,号称血公子,厉害的很呢!”




  苏茹低头,在旁边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许久方低声道:“唉!当年他刚到我们门下时候,虽然看着傻笨了一些,但……”她没有再说下去,默然许久,又轻声道:“本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对你、对我都是孝敬恭敬的很,可现在……却落得一个被逐出门墙的下场!”




  田不易面上怒气一闪而过,忽地大声道:“他们要逐出就逐出,我可没说要把这个徒弟逐……”




  苏茹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丈夫的话,喝道:“不易!”




  田不易看了妻子一眼,收住了话头,住口不说,但脸上神色却更是多了几分愤慨,忽地一跺脚,重重“哎”了一声,大步走进了守静堂后面。




  苏茹默然看着丈夫背影,随即悄悄叹息,转过身子,向外看去。




  从守静堂大门看出去,和煦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大竹峰上,远处,隐约便是地处僻静的厨房,在树影背后露出了一角屋檐。




  屋仍在,人却已经不见了。




  苏茹默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转身也走进了守静堂后堂。




  夜色渐临,天空里乌云层层压的很低,看着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情况下,无星无月,荒芜的山脚下,只有背风的一处山坡上,生着一堆篝火。




  周一仙一行三人,带着新加入的鬼厉和猴子小灰,顺着古道行走。这一日来到了空桑山下,天色已晚,便在这背风地方生了一堆火,准备在野外露宿了。




  虽说常年在外,早已习惯这些事情,周一仙一旦坐了下来,却仍是大声呼痛,不停用手捶打腰背。无奈其他人都不去理会他,叫了一会,不免无趣,也慢慢停了下来。




  小环蹲在火堆旁,将手放在火上烤暖,而野狗道人则将背着的鬼厉和众多包裹一起放下,走到火堆旁边,这才真正的大口喘气。一行之中,倒算是猴子小灰最为精神,一落到地上,便四处张望,跳过来跳过去。




  从小环决定将鬼厉带走之后,很长时间中鬼厉都这么迷醉不醒,偶尔醒来一次,看了看周围众人,竟然也视若无睹,召过小灰,将它背上的酒袋打开不停喝酒,不到一会,便居然又醉了过去,当真是醒生梦死。




  一路之上,野狗道人便除了包裹之外,又多了一个背着鬼厉的任务,而且多半猴子灰还会跑到鬼厉身上,令他百上加斤,若不是他修炼道法有些时日,常人还真无法支撑下来。




  此番野狗道人喘息许久,向四周看去,只见周一仙嘴里咕哝了半天,此番大概也倦了,躺在一旁和衣睡了下去,小环则是躺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




  至于昏睡着的鬼厉,因为刚才野狗道人有意无意间将他放在较远的地方,这时火光远远的照不到那个地方,只能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而他身边那只三眼猴子,这时却又不知跑哪到哪去了,多半是又跑开找什么野果吃的了,一路之上,小灰时常如此。




  野狗在火堆前面沉默地坐着,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周一仙睡着的大呼声慢慢响起,小环身体微微起伏,看来也已经睡着了。




  火光倒映在野狗脸庞之上,将他的神情照的阴晴不定,也映衬着他眼中奇怪流转的光芒。




  半响,他忽然抬头,望向在黑夜中那高大险峻,岩石突兀如黑夜恶鬼张牙舞爪的空桑山。那里,本是他炼血堂一系的圣地,而此时,炼血堂却早已灰飞烟灭,只残留他一个孤魂野鬼一般。




  他慢慢回头,那个昏睡醉倒在夜色阴影中的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远处。




  野狗道人深深呼吸,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握住了他的兽牙法宝。




  然后,他缓缓起身,向鬼厉走去,火光照着他的背影,将他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渐渐将躺在地上的鬼厉笼罩其中。




  下一刻,他站在了鬼厉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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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迷茫




  灰色的光芒从冰冷的兽牙边缘轻轻的散发出来,掠过野狗道人的脸庞,躺在他身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亲手毁去了炼血堂的凶手。




  他眼中光芒闪烁,似有什么念头正交战着,只是这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平素里鬼厉乃是何许人物,野狗道人想也不敢想倒自己能够杀了这个男子,但此番他竟然如失丧心志一般,正式个得报大仇的良机。




  野狗道人目中凶光一闪,兽牙法宝劈了下去。




  风声响起,突然发出的轻微破空锐响,撕破了这深夜的宁静。




  法宝还未及身,风力已经吹到了那个颓废的男子身上,他凌乱散落在额头的头发被一下子吹开,露出了闭着眼的容颜。




  脸色有些苍白吧,野狗道人心中忽的这么转过一个念头。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鬼厉一般奇怪的男子,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让这个本来看去坚强之极的人心丧若此?




  只是,他也不想知道。在他心中,炼血堂一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所在,这份重要甚至远远超过了原来执掌炼血堂大权的年老大等人,所以在被鬼厉率众逼入绝境之后,年老大等人纷纷而降,却只有野狗道人竟意外的坚持。




  而现在,就是报仇的大好时机。




  野狗道人已经开始想象鲜血喷洒而出,溅到自己脸上的情景了,就在那电光石火的时刻,他忽然又想到:如果杀了这个男人,身后的小环,她会不会伤心难过呢?也许,她就会从此不理我了吧……




  毕竟,小环与鬼厉之间,有着野狗道人不知道的过去,但只看小环坚持要带上鬼厉照顾他,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野狗道人不知道怎么,头脑中乱糟糟的,就在那片刻时间,脑海中竟转过了无数念头,可是,手中的那枚兽牙,却终究还是,破空而下!




  眼看着,就到了那个颓废男子的咽喉,就要穿透而去。




  一只巨大的手臂,忽然从黑暗之中伸了出来。




  悄无声息的,就这般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野狗道人眼前,那只巨大的手掌还不等野狗道人反应过来,竟赫然硬生生地将野狗道人的兽牙法宝抓在了手中。




  兽牙强力的冲势仍然将这只巨手向下带了一分,但也就是这一分距离而已,此后,整只兽牙便如铁铸一般,被巨手抓在手中,动弹不得,停留在鬼厉候口,就差一点点便刺穿了脖颈,但任凭野狗道人如何使力施法,竟然都无法再下去分毫。




  野狗道人大惊失色,抬头望去,片刻间却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只见在自己上方的黑暗之中,赫然出现三团燃烧的火焰,呈现三角形状,尤其是最上面的那团火焰,其中更隐隐有庄严的金色和诡异凶厉的血红。




  野狗道人打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代表了降魔异能的金色和噬血之红竟然能混在一起,但此刻他能知道的就是,这黑暗中的怪物凭一只手就能将他的兽牙抓住,这份道行绝非他能力敌。




  而周围无形的黑暗中,忽地也似无声咆哮一般,像是什么怪兽嘶吼一声,转眼间黑暗冲上,眼看将他吞没。




  野狗道人再也不敢停留,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放开手中兽牙法宝,一个转身倒飞了出去,就在那飞出的瞬间,一股凛冽的劲风从上而下,将他原来站立的地方砸开了一个大坑,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小山头都似震动起来。




  远处,周一仙和小环同时被这阵异动惊醒,转眼看来,却只见野狗道人的身子倒飞回来,落在火堆附近,落地之后竟然还站立不稳,一阵踉跄,兀自向后退了几步。




  而在他面上,亦有惊恐神色,口中涩声道:“怪物、怪物……”




  周一仙与小环同时向后看去,片刻之后也为之色变。




  那篇黑暗之中,就在鬼厉躺着的那个地方,黑暗之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身影,双足着地,双臂过膝,一望之下至少有四、五丈高,远远高过在场众人,众人看着慢慢抬头,最终只能仰望。




  就在那最高处,三团燃烧的火焰原来是这怪物的眼睛,巨大而锋利的獠牙出现在他的口中,肌肉贲起的身体,处处都似充满着杀意。




  周一仙倒吸了一口凉气,口中低声道:“三眼灵……不对,是三眼凶猴了。”




  小环一愣,讶道:“爷爷,你说什么?难道他是小灰?”




  周一仙哼了一声,一把拉住小环向后退去,口中却对野狗道人怒道:“你干了什么,要触怒这只怪物?”




  野狗道人默然无声。




  周一仙看他这副模样,更是恼怒,正要破口大骂,忽只听前方一声怒吼,却是三眼凶猴目光如血,巨大的身躯忽的腾空而起,片刻间风声大作,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周一仙等三人面无人色,四散而逃,而此刻化作巨猿的小灰,似乎已被野狗道人意图暗害自己主人的行为触怒真火,眼中凶芒大盛,下手不留丝毫情面。




  他们三人方险险避开,小灰巨手已然砸到,砰的一声,又是一个大坑在厚实的地面上出现,就连一旁的篝火,都顿时被这大力打的四散而开,余火灰烬漫天飞舞,照的小灰巨大的身躯如传说中的恶魔一般。




  “呜啊……”




  愤怒的巨兽咆哮着,右手一挥,一道灰光闪过,如风驰电掣般向野狗道人冲去,转眼已到了野狗面前。




  野狗道人但觉劲风扑面,未及身但破空之势几乎就欲撕破肌肤,大骇之下,拼命向旁边闪去,身子甫一动荡,只觉得背后一疼,却是那灰光从他背后擦过,野狗身子大震,只觉的一股大力从身后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已是喷了出来。




  眼角余光闪处,他却看见那道灰光,正是自己的兽牙法宝。




  也不等他苦笑出声,巨猿庞大的身躯赫然出现在他的上方,轰然而下,野狗道人还想躲避,但身子一酸,竟是移动不了了,只得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眼看小灰就要将野狗撕作碎片,巨大的身躯从半空轰然而下,周一仙和小环愕然站在一旁,不知所错。忽地,小灰的身子突然发生了一个诡异的变化,他巨大的身躯竟然向后面忽然歪了过去,然后以一个十分诡异和滑稽的姿势,扑通一声,屁股朝下,坐在了地上。




  “砰!”




  这一座居然还坐的气势十足,声威赫赫。小灰口中“呜”的叫了一声,显然也十分迷惑不解,巨手往脑袋上抓了抓,转头看去。




  周一仙和小环,还有侥幸逃生的野狗道人,也同时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鬼厉,突然出现在小灰身后,一脸落寞的神情,右手抓住了小灰的尾巴,想来他刚才也是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小灰从半空中拉了下来,从而救了野狗道人一命。




  小灰三只眼睛眨了眨,忽地对只有自己小半身高的这个男子咆哮了几声,鬼厉却轻轻摇了摇头。




  小灰的身子忽地一阵摇晃,片刻之后只听骨骼卡卡之声乱响,就在周一仙等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巨大的怪猿突然缩小,不一会,原本庞大的身躯又变作了原来那个可爱的三眼猴子,在地上向四周张望了片刻,“飕”的一声又窜道了鬼厉肩上。




  鬼厉缓缓伸出手去,摸了摸猴子的脑袋,小灰三只眼睛怪眼一翻,看来颇有些不甘愿的样子,“吱吱”叫了两声,同时向野狗道人伸手指了一下。




  野狗道人心中一惊,却发现鬼厉也向他望了过来,然后便听到他说:“你要杀我吗?”




  野狗道人面上神色变换,阴晴不定,而且感觉到旁边小环诧异的目光,但不知怎么,在那目光之下,他心中却一阵说不出的伤怀,口中竟是不由自主的大声道:“不错,我就是要杀你!你灭了我炼血堂一门,杀了我多少同门子弟,我今日向你报仇,不应当吗?”




  鬼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到是他肩头的小灰此刻安静了下来,口中“吱”的叫了一声,像是在嘲笑野狗一般。




  野狗被鬼厉看的浑身不自在,而身旁小环的默不做声却又更令他心神不宁,煎熬之下,他一咬牙,怒道:“你要杀便杀,看什么看?”




  鬼厉慢慢的,从前方那个色厉内荏的野狗身上收回了目光,面上神情也渐渐起了变化。




  几分萧索,几分落寞,几分伤心,几分痛楚……




  “我杀你做什么?若是杀人能救她,便是要杀天下人,我也早去杀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轻轻而飘忽:“十年了,我除了杀人还做了什么?我到底为了什么活着……”




  他面色苍凉,身子缓缓转动,竟然再不理会其他人,独自行去。




  野狗道人愕然,站在他身旁的小环却突然面色变化,竟是拔腿追了上去。周一仙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抓,不料却抓了一个空。




  只见小环一阵小跑追上鬼厉,一把抓住鬼厉的手,道:“你怎么了,你要去哪?”




  鬼厉被她这般一问,一时间却只觉得整个天地忽地一震,只有那四个字轰然作响!




  “你要去哪……你要去哪……你要去哪……”




  “我……能去哪?”




  这个男子,忽地抬头,仰望苍穹!




  那漆黑天幕,黑色深沉,深邃无尽,竟没有一丝光亮,漫天席地的黑暗,铺天盖地的一般冲了下来,将他的身影淹没而去了……




  我,该往何处去……




  黑暗中,有轻轻细语,低低地问着。




  南疆边陲,七里峒。




  悲凉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山谷,无数的苗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站在通往半山祭坛的那条道路两旁,有老人,有孩童,有肚汉,有妇人。所有人的眼中,都有不尽的悲伤,有的妇人开始慢慢哭泣,很快的,哽咽声从人群中四处响起。




  青龙跟随在苗人族长图麻谷的身后,手上郑重地捧着装着去世的大巫师骨灰的青花小瓷,缓步向祭坛走去。




  一双双的眼睛,都望在那个青花小瓷之上,年轻人握紧了拳头,妇人们正在哭泣,而老人们的脸色,却只有苍凉。




  族长图麻谷也一直沉默着,面色黯淡,但是他显然比其他的苗人更能接受这个事实。




  穿过夹道的人群,穿过悲凉的目光,山风轻轻吹来,拂过小瓷,仿佛有轻响,似歌声,似欣慰。




  这本是故乡的土地!




  青龙早已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人目,但此时此刻,他却是一脸的肃穆,一步步跟在图麻骨族长身后,走到了半山祭坛前方。




  祭坛前方的平台之上,早已站着一圈的巫师,年纪大的已然头发班白,年纪轻的却还是一头黑发,只是他们眼中,却只有相同的敬仰。




  看上去年龄最大的那个巫师慢慢走了上来,向着青龙深深弯腰行了一礼,口中用苗语说了几句话。青龙不敢怠慢,回礼恭听,只是他并不懂得南疆苗语,于是转头向图麻骨族长望去。




  图麻骨低声道:“这位是白羊巫师,如今是祭坛里的巫师领袖。他向你问好,并十分感谢你将尊敬的大巫师遗骨送了回来。”




  青龙肃穆道:“大巫师德高望重,而且为了我们鬼王宗而竭尽全力,在下做的乃是分内之事。”




  图麻骨将他的话低声翻译给白羊巫师,白羊巫师点了点头,走上一步,来到青龙面前,伸出双手。




  青龙郑重的将手中青花小瓷交给了他。




  白羊巫师珍而重之的接过,就在他接过的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巫师突然一起打破沉默,开始用苗语颂念一种奇怪的经文,声音渺渺,虚幻不实,似幽魂低语,似冷月轻寒。




  这咒文声音渐渐变大,远远传荡开去,回荡在七里峒的群山之间,从远处山下,人群之中,又传出了一片哭泣的声音。




  白羊巫师向青龙和图麻骨行了一礼,转身捧着青花小瓷向祭坛里面走去,其他的巫师也随即跟上。




  青龙望着这一切,耳中还回荡着远处哽咽哭声,不由得一声长叹。




  图麻骨面色黯然,低声道:“苗族上下,多谢尊使将大巫师送回故乡。”




  青龙肃容道:“族长太客气了,大巫师对我鬼王宗有大恩,我们敬仰前辈之心,亦不逊于诸位。本宗鬼王本来实欲亲自护送大师回来,无奈他实在有事在身,分身不得,特地托我向众位致歉。”




  图麻骨点了点头,道:“鬼王大人太客气了,不敢当。尊使这边请。”




  说着,手一伸,却是请青龙向祭坛里走去。




  青龙心下一愣,暗自奇怪,本以为这祭坛重地,并非外人可以随意进出,难不成这族长还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吗?




  只是他这般想着,脚下还是向那边走去,果然,只有图麻骨异人陪着青龙走进祭坛里,在他身边陪着的其他苗族武士都没有跟来,而刚才的那群巫师此刻也不见了人影,想来实走入祭坛深处。




  见四周无人,图麻骨停下脚步,青龙随即也婷了下来,望向面前这个面色复杂的苗族族长,低声道:“怎么,族长,莫非还有什么事情吗?”




  图麻骨迟疑片刻,道:“我的确还有一件事,要请问尊使。”




  青龙道:“请说。”




  图麻骨道:“前翻来到我苗族七里峒中,将大巫师请去的那位年轻人,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青龙一愣,心头掠过鬼厉的身影,沉吟了片刻,道:“不瞒族长,那位年轻人乃是我们鬼王宗的副宗主,但此时他伤心过渡,少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图麻骨脸上露出失望神色,但随即肃容,沉默许久,道:“那就麻烦尊使待有机会见到他,转达老夫的一句话。”




  青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随即点头道:“族长请说。”




  图麻骨眼光向着祭坛黑暗的深处望了望,声音也变得飘忽了起来,道:“请你转告,当日在南疆七里峒祭坛之中,一位老人对他的请求,还望他记在心上。”




  青龙眉头一皱,他亦是聪明之极的人物,只听一次便知道鬼厉答应了苗族什么事情,大巫师才决定如此不顾一切去救碧瑶,可惜鬼厉不在此处,否则他还真想问问,到底有什么事情如此重要?




  心中这般想着,青龙面上也不表露出来,只是郑重点头,道:“族长放心,在下一定带到。”




  图麻骨叹息一声,正欲再说些什么,忽地只听见祭坛外头,远远传来一声尖啸。




  这啸声仿佛从天际而来,连绵不绝,却沉闷的又似从九幽地底而出,满步杀伐之意,其间有深深不尽的凶厉滚滚而来。




  刹那之间,就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整个七里峒群山之间鬼哭之声大作,无数猛兽嘶吼咆哮声音震动山谷,奔雷阵阵,轰然涌来,如大海波涛巨浪,将七里峒这座小岛顷刻吞没。




  图麻骨霍然变色,连青龙的脸色也微微动容,二人同时向祭坛外头掠去,只见得这片七里峒的上空,原本蔚蓝的晴空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沉沉的乌云遮盖了。




  刺耳的尖啸声依旧轰鸣不绝,黑云翻涌,山下的苗人们惊惶失措,孩童妇孺大声尖叫着。




  一阵紧过一阵的阴风,从天上黑云之中冷冷吹出,如高傲的恶魔,狞笑的望着大地。




  奔腾的脚步声音终于接近,从远处的山头出现了第一个庞大身影。




  白色的骨骼在这片黑云下方显得特别刺眼,但在他身后那三对色彩斑斓的翅膀却异样的美丽,只是这般美丽的翅膀却生长在一具除了脑袋外全身只剩白骨的巨蛇身上,却显得格外恐怖。




  一只将近有三丈多长的白骨妖蛇,震动着身后骨骼上的三对翅膀,蛇头上的蛇信不停的吞吐着,喷出一股股黑烟。




  片刻之后,从这只白骨妖蛇的背后,身旁,乃至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脉,七里峒周遭山谷山峰之上,在无尽鬼哭的声音当中,涌出了无数各种怪异的妖兽异族,尖啸着,狞笑着,挥舞着兵器,舞动着厉爪,从山上冲了下去,扑向这山谷之中,惊恐万状的人们。




  而此刻,天际之上,阴风呼啸声中,霍地炸响一声惊雷,隆隆巨响,如波涛翻涌滚滚而来,震动天地,夹杂着那么隐约的嘶吼——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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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5: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章 劫数




  青云山通天峰,祖师祠堂。




  看守祠堂的那个老人,此刻受中仍然握着他那把残破的扫把,站在祖师祠堂大殿门口向外看去。布满皱纹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一分异样的表情,似带着几分期望,又像是有少许的激动。




  大殿之外的空地上,空无一人,但若细心看去,便会发觉这片空地四周,比往常多了许多奇怪的符咒,或贴于周围树干之上,或藏身于草丛石块之下。每张符纸相隔在半丈左右,看似互不相关联,实际上却隐隐组成一神秘法阵,将这片空地与周遭隔绝起来。




  阳光和熙,从天空照下,法阵内外,却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同是一般的被阳光普照。




  只是下一刻,忽有一声锐响,从那片空地上方突然响起。站在祖师祠堂门口的老人抬头望去,握着扫把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几分。




  一片一样的黑暗,突然从这片空地上方出现,转眼笼罩了空地上空,瞬间将周围染上了重重的肃杀之意。但这片黑暗,竟只在这片空地之中,准确地说,只在周围那些符纸所成的法阵之中,很显然,这外围的奇异法阵,就是高人设置将这股威力束缚在其中所用。




  只见半空中黑气越来越浓,让人仿佛置身于九幽地狱,但就在下一刻,忽的一声龙吟长啸,从黑气之中传出,但见得碧光闪耀,从黑气中霍然迸发,转眼间光芒万丈,将黑气驱除殆尽。




  林惊羽手持斩龙神剑,凌空出现在高空之中,碧光从他身上发出,耀目之极,但见他双目神光炯炯,人剑合一,赫然从天空直扑而下。




  斩龙剑夹带万道霞光,发出轰然巨啸,气势万千,剑还在高空,地面上竟然已经尘土飞扬,沙石飞走。而随着林惊羽身子如电般射下,周身之侧也仿佛因为速度太快气势太猛,而凭空燃起火焰。




  他看去就像一个不顾一切、充满战意的战神,飞声而下。




  祠堂老者的嘴唇,忽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轰!”




  巨大的轰鸣声转眼传来,被这股神奇真法威力所击中的地面发出痛苦呻吟,而那股力量正中耀眼的碧光光团,已深深刺入地底深处。




  这片空地四周的各种符纸,包括上面所画的神秘符咒,突然发亮起来。空气中隐隐有神秘咒文声音,如低吟倾诉一般响起,无形的力量散发开去,将这股巨大的破坏力量笼罩其中,不使外泄。




  法阵之外,阳光和熙,草木悠然;而法阵之内,却是天翻地覆,如狂风暴雨。这便是此刻青云山祖师祠堂之外的神奇景象。




  远处,一个墨绿身影,远远地望着这里,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法阵之中的风暴渐渐平息下来,被巨大力量激发上天的沙石尘土纷纷落下,地面上的裂痕和那个巨大的深洞,却依然记录了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站在祖师祠堂殿口的那个老人面上,嘴角动了动,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在他眼神深处,似还有深深的一丝欣慰。




  一声呼啸过后,林惊羽手持斩龙剑,从那个深坑中跃了出来,身上满是灰尘,连英俊的脸上也沾染了几分。他身子一落到地面,登时开始大口喘息,但面容之上,却仍然是禁不住的兴奋激动表情。




  他抬头,向站在祠堂门口的那个老人望去。




  老人的嘴边,挂着一丝笑意,慢慢抬手向他轻轻招手。




  林惊羽喘息稍定,快步走到那老人身边,展颜叫了一声:“前辈,我……”




  那老人微笑点头,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满是欣慰疼爱之色,低声道:“你很好,真的很好。”




  说着,他慢慢抬头,看着天空,悠然道:“就算是我当年,修成这式‘斩鬼神’真法剑诀,也比你快不了多少。”




  林惊羽‘刷’的一声,将斩龙剑插回剑鞘,面上兴奋之色仍未褪去,道:“前辈,若不是您指点,我还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修习这等绝世真法!”




  那老人‘哼’了一声,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神色,淡淡道:“如今的青云门中,除了道玄之外,也就田不易还有你以前那个师父苍松还算可以,其他长老首座都是些不成器的家伙。”




  林惊羽一怔,他从师这位神秘的祠堂老人学艺至今已超过十年,这些年来,他修行每深一分,对这位老人的钦佩敬慕之心就更深一分,当真觉得这老者为自己打开了从来不知道的一份天地,原来修道还可以这样修行的。




  而平日之中,林惊羽与这老人相处日久,老人也日渐疼爱喜欢于他,平日与他说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其「bbs。sept5.com 九月论坛」中自然牵涉到一些评论天下人物,每逢此刻,这老人的口气竟是意外地狂妄起来,仿佛放眼天下,竟没有几人能入他的法眼。




  一开始林惊羽虽不敢反驳,但心中却也有些不服,但随着修行深入,越来越觉得这老人实在是深不可测,更加觉得他这般狂妄,自然有他的道理,以他这般道行,当真天下又有几人能被他看得上眼?




  只是他向来对大竹峰那个肥胖师叔田不易很看不顺眼,其中只怕还有一些当初看到田不易骂张小凡的原因,此番忍不住道:“前辈,我看那个田不易稀松平常的紧,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老人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少年人知道什么?田不易看去帽不惊人,但在道行之上却是另有一番天赋,而且他性子坚毅执着,远非常人能及,这一点在修行深入之后尤其重要。当年他入门之后一直平平无奇,一旦得到指点开窍,道法修行便一日千里,成就反而还在平日那些活蹦乱跳、看不起他的师兄师姐之上。”




  他冷冷又哼了一声,道:“这世间人物,庸才十之八九,如以前天云、商正梁一帮废物,又知道什么?”




  林惊羽默然,但看那老人面色倨傲,话里更将天云道人等几位当初名动天下的青云首座看作废物一般,这要是传到外头去,便是惊世骇俗的笑话,但不知怎么,林惊羽此刻听来,却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那老人转头看了看林惊羽,道:“你虽然已可以施展这式‘占鬼神’,但此式真法剑诀刚猛至阳,威力虽大,却也大耗本身元气。你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已然可以修成此法,但仍需不断修行,方能运用自如,不到危急关头,还是不要运用此真法剑诀。”




  林惊羽在他面前跪下,恭声道:“是弟子知道了。”




  那老人将他扶起,打量了他几眼,面上掠过一丝傲色,道:“方今天下,青云门内外都只道‘神剑御雷真诀’乃我青云门无上真法,其实当年我派青叶祖师乃是何等人物,他老人家整理前辈祖师传下的道法,又以自身从无名古卷上领悟所得,总共传下四式真法剑诀,哪一个不是威力绝伦的无上真法?”




  “什么?”林惊羽一惊,道:“还有这等事!我师父他……他以前从来没和我说过。”




  那老人微微摇头,道:“你师父也不知道的。”




  林惊羽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当年苍松道人在青云门中的地位,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这老者居然说他也不知道,但实际上苍松道人的确也没有对他说过。




  对这个老人的身份来历,林惊羽心中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好奇。




  那老人满是沧桑阅历的眼光只在他脸上转了一转,便知晓这年轻人的心思,只是他却不说破,反而突然间眉头一皱,似是发觉了什么动静一般,目光忽地向远处望了一眼。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目光,面上表情有些奇怪,随即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林惊羽心下委实有些舍不得,但他对这位老人一向以来敬若神明,不敢不听他的话,便端端正正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返身离去。




  场中不久便只剩下了那个老人,他沉默许久,身子又恢复了倨偻模样,蹒跚走到一边,扫把舞动,灰尘扬起,在扫起石块灰尘的同时,那些隐秘处的神秘符咒也轻若无物般地被他扫起,飘进了灰尘之中。




  整理好了那片空地,将那些石块胡乱填在被林惊羽打出的大坑之中,勉强填平后,这位老人似乎有些喘息疲倦,站着休息了一会,这才缓缓转身,走回到祖师祠堂的大殿之中。




  祠堂大殿里,依然如往日一般的宁静与婚暗,殿堂深处供奉的无数灵位之前,一点一点闪烁的烛火无声地燃烧着。




  只是此刻,却赫然还多出了一个身影,宁立在那些灵位之前,长身而立。




  那人一身墨绿道袍,仙风道骨,正是当今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听到脚步声音,转过头看了老者这里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又转过头向旁边那些祖师灵牌望去,然后踏上一步,在灵牌前方的祭桌上拿起三根细香,在旁边烛火上点着了,恭恭敬敬地握香三鞠躬,将香插在香炉里面。




  我有段日子没来进香了,道玄真人声音平和缓慢,像是在对一个很老很老的朋友说着话,不知道列为祖师会不会怪罪于我?




  站在他身后的那位老人颤巍巍地走了上去,将扫把*在一旁,拿起一块抹布,在祭桌上轻轻擦去香灰,低声道:你将我们青云门搞得有声有色,列位祖师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你?




  道玄真人淡淡笑了笑,转头向他看去,忽然道:你好像又老了几分了。那老人身体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擦拭桌子,头也不回地道:连心都死了的人,自然老得比较快。




  道玄真人默默地望着那个老人,没有再说话。老着缓慢而细心的将祭桌擦完,将抹布放到一旁,转身面对着道玄真人,看了他一会,忽然道:你刚才都看到了?




  道玄真人默然点头,叹息一声道:“那孩子资质的确很高,但是”,他的声音似乎大了些:“我却没有想到,你会将”斩鬼神“传了给他”




  那老人哼了一声,道:“这孩子心性资质都是好的,既然如此,为何不传?难道都如你一般藏密于身,死了带到棺材去吗?




  道玄真人脸色一变,似有怒容,但却不知怎么,对着这位老人,他这天下正道尊崇的领袖竟各外的忍耐,便是这等讽刺话语,他也只是面色一变,随即忍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下。]道玄真人淡淡道。




  那老人抬了抬头,道:我只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有什么事了?




  道玄真人道:就在今日,迟些时候,焚香谷谷主云易岚就要摔门下弟子前来青云山拜山了。




  那老人忽地眉头一皱,道:云易岚?




  道玄真人微笑道:你也还记得他吧?




  老人冷笑一声,转过头去,声音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道:那个人,可是个老滑头了……




  南疆,七里峒山脉。




  这里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以七里峒山谷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开去。一向以来,这诸山之上都是森林繁茂、青山绿水的地方,但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来的模佯。




  冰冷的阴风从天而降,在群山间呼啸吹过,如鬼哭一般。天空中布满了黑色乌云,压得很低,有点像当日黎族侵入七里峒时的模佯,但威势却远非当日可比。而原本各种飞禽手类繁多的森林之中,此刻也已经完全变作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各种怪异的妖兽异族,到处都是被杀戮的鸟兽尸体,一片腥风血雨。




  随着一声长啸,一道身影从远处飞掠而来,几个起伏就到了跟前,正是青龙。




  只见他面容严峻,身上衣衫早已沾满血迹,劲风掠过,他停留在一根横出的树枝之上,向四周急望一眼,随即向身后望去。




  原本平服的森林树木之间,突然响起一声刺耳长嚎,振翅打响处,那只巨大的白骨蛇妖赫然腾空而起,两只巨目中登时倒映出青龙在前方的身影,更是大吼一声,扑了上去。而紧接在他身后,黑烟滚滚,嘶吼阵阵如潮,竟然是无数妖兽蜂拥而来,一齐向青龙扑去。




  就在不久之前,七里峒苗人聚居所在之地,突然被无数妖兽团团包围,领头的就是这一只状极可怖的妖物白骨妖蛇。这白骨妖蛇身去巨大,所过之处白骨挥舞,人畜皆被打了出去,而且它更能喷出毒气,中人即死,至于其他普通的妖兽,亦是力大无穷,残忍之极。




  苗人虽然勇悍,但又哪里是这些妖物的对手,转眼间七里峒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屠戮杀场。




  青龙眼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让苗族族长图麻骨将残余苗人撤入祭坛,那些祭坛中的巫师还算懂得一些南疆巫法,能够抵抗一阵,而他则冲上前去,出其不意地偷袭白骨妖蛇,同时以迅疾身法连下重手,杀伤妖兽,果然将大部分妖物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只是其他妖兽倒也罢了,那只白骨妖蛇却是非同小可,以青龙这等道行,加上身怀奇宝[乾坤青光戒],竟然也无法取胜。而且周围妖兽越来越多,青龙压力也越来越大,他心中震骇之余,也有心引开这些怪物,便瞄空往山上逃去,果然将许多妖物包括白骨妖蛇引了过来。




  只是他既然要引开妖物,便不愿飞天而起,只在森林地面飞掠,但出他意料之外的是,似乎这漫山遍野的野兽飞禽都发生了怪异变化,不是被屠戮掉了,便是变作了攻击性特别强的妖兽,走到哪里都会出现,都会被攻击,委实难缠。




  此刻,青龙在此飞起,躲过了怒气汹汹的白骨妖蛇甩来的巨大尾巴一击,但见角下三、四根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岁月的巨木,一齐被这只妖兽如摧枯拉朽一般扫到一边,发出哗啦啦的吵杂声响,期间更直接砸到了许多各自较小的妖兽,顿时哀号声四处响起。




  白骨蛇妖看着青龙飞起,蛇头冲天仰起,怒吼一声,忽地三对翅膀振动,巨大的身躯居然飞了起来,凌空向青龙扑去。




  青龙倒是吃了一惊,虽然他一开始就看到这妖物有三对翅膀,但这么巨大的身影当真飞了起来,这威势却也实在惊人,一时间但见那巨大身躯铺天盖地地扑了下来。




  不过青龙毕竟不是凡人,他名列鬼王宗四大圣使之首,自然有过人之处,只见他身体扭动,硬生生就从白骨妖蛇身去扭动的缝隙间穿了过去,朝与七里峒相反方向飞去。




  白骨妖蛇嘶吼连连,振翅追了上去。




  青龙费了一阵,他道法毕竟深厚,渐渐将白骨妖蛇等妖物甩得远了,一看距离也比较远了,心中正打算是不是该甩掉这些怪物,在折返回七里峒看看那些苗人情势如何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地眼角余光一扫,竟看见了身下树林一处闪过紫芒,随即鲜血溅起,妖兽嘶吼声音此起彼伏,登时四面八方的妖兽都向他身下地方赶了过来。从空中看去,无数狰狞妖兽张牙舞爪的扑来,如无尽恶海波韬汹涌澎湃,实在是惊心动魄。




  而其中,更是夹杂着一声女子怒喝。




  青龙心中一动,心中闪电般转过几个年头,终于还是身子折了下去,前去察看一番。




  甫入树林,便只闻到腥臭味到,闻之欲吐,到处都是妖兽尸体,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不远处果然有个女子模样的人与无数妖兽嘶斗,手中一件紫芒闪闪的法宝,锋芒吞吐,望之就非凡品。




  青龙眼睛一缩,失声道:紫芒刃……你是金瓶儿?




  那女子似也吃了一惊,回头一望,身子飘了过来,首上却丝毫没有停顿,紫芒山摇身所处,有斩杀了三只妖兽。




  你是谁?金瓶儿落到青龙身边,冷然道。




  青龙心中奇怪,以金瓶儿此刻的道行修行,为什么不御空而起?一旦到了天上,这些妖兽只有少数能够上天,如此岂不简单?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但青龙还是准备回答,只是还不待他开口,他与金瓶儿二人却同时身体一震,若有所感,一起抬头向前望去。




  就在刚才还是一片陷入疯狂境界的无数妖兽,突然如潮水一般地退了下去,但就在他们前方的森林深处,一股冰冷杀意却涌了过来,这无形杀意之冷,竟令他们两个道行如此之高的人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青龙心中一阵骇然,南疆之处,竟然还有这等可怖之事!




  就在他们惊骇处,下一刻,前头一棵巨木背后,忽地人影闪动,竟是慢慢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身披鲜艳丝绸做的衣裳。一头黑发散落肩头,双手修长洁白,容貌更是英俊至极,竟是个漂亮的几乎带着几粉妖艳的少年。




  青龙只看的有些目瞪口呆,但几乎就在同时,他却突然感到,身旁的金瓶儿的身体不知怎么,在这个少年出现以后,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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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6: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不愿




  森林中渐渐安静下来,片刻前还凶狠吠叫的妖兽,不知怎么都远远散去,速度之快,着实让青龙吃了一惊。只是在他心中,金瓶儿看到这个奇怪少年时的反应,却更让他捉摸不透。




  那个少年的目光缓缓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似轻轻皱眉,道:你们是中土人吧?




  这少年说的,竟是是柔和好听且十分纯正的中土语言,青龙心中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了白皙的两排牙齿,看上去竟有几分天真意思,与周围一片血腥的场面格格不入,只听他微笑道:我是谁?这个问题问得好啊!他徐徐道:我是谁呢?




  青龙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是鬼王宗青龙,此人是谁?




  金瓶儿吃了一惊,显然他也知道青龙的名头,本来魔教三大派阀向来的内斗激烈,金瓶儿作为合欢派新一代的杰出弟子,虽然没有见过青龙,但这个鬼王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的资料,却早已烂熟于胸。




  金瓶儿当下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本来以他们的立场,算起来当是敌「bbs.sept5.com 九月论坛」非友,只是此刻在这南疆异地,妖兽横行,二人都不资金的将对方当作了战友。




  金瓶儿向前方那个少年望了一眼,低声道:小心,他就是兽妖,周围所有的妖兽都是他的手下,道行很高。她顿了一下,又轻声接了一句,道法也很是古怪。




  青龙眉头皱起,正欲多问几句,但身后方向却突然传来一声嘶吼,随即树木倒地声音不绝于耳,二人忙转头望去,只见方才那只白骨妖蛇一路横冲直撞扑了过来,只是在他身旁却不见了其他小妖,想来也和其他妖兽一样,被兽妖的出现震慑,不敢接近此处。




  青龙不料白骨妖蛇这么快就追了上来,眼看那妖蛇转眼就到了面前,伴随着一股腥风扑面而来,白影闪动,妖蛇的巨大蛇躯横扫了过来。




  生长多年的大树在这等药物面前,几乎就象小草一般被横扫而过,轰轰声中纷纷被连根拔起,向着这边飞来。




  青龙和金瓶儿同时跃起,他二人都不是普通人物,俱是一眼看出面前这只白骨妖蛇并非普通妖物,其内妖气充盈,显然道行不低。




  但更重要的却是在前方那个神秘少年,从始至终都未出手,他二人却无论如何也看不透其深浅。




  青龙倒还罢了,只是心中暗暗忌惮,但那个金瓶儿却似乎知道的比青龙多些,紧张之极,就算面对白骨蛇妖的时候,一半的心思似乎还是放在背后的。




  金瓶儿这般模样,自然逃不过经验丰富的青龙的眼睛,他二人此刻也不与白骨蛇妖直接缠斗,而是*着身法机灵,在白骨蛇妖附近追逐飞腾,偶尔趁空狙击白骨蛇妖一下,那蛇妖躯体却似乎极是坚韧,寻常法宝道法竟是伤不了他。




  而一直追不上青龙和金瓶儿,那白骨蛇妖怒吼连连,巨大的身体不断扭曲,速度竟然也是越来越快,并无丝毫笨重模样,渐渐的快追上了他们二人。




  青龙心中骇然,这一只白骨蛇妖已然如此难缠,身后那个被金瓶儿称作兽妖的少年是这些妖物的首领,岂不是更是可怕?此念头转动,他心中便萌生去意,趁着飞掠过金瓶儿身边的时候,急道:快走!




  金瓶儿显然也不愿在这里久留,马上点头,同时手一指天空。青龙会意,几乎是在同时,两人发出一声轻叱,青龙手上一道青光夹杂在金瓶儿紫芒之中,从侧面打中了白骨蛇妖的骨锥。饶是白骨蛇妖骨骼坚厚,也被这两大高手打得向后倒去。蛇躯柔软,几番摇动便将这股大力消了去,但终究已经是被压下无法追赶。




  青龙趁此空隙,轻啸一声,腾空而起,但就在身子飞起的那一刻,他信念忽地一动,眼角余光向旁边望去,果然不见金瓶儿身子向上飞起。




  吼啊……




  就在青龙心中一阵惊疑时刻,眼前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黑了下来,一片黑幕突然出现在他刚刚飞出树枝的头上,排山倒海般的大力直扑过来。




  青龙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险险有了戒备,右手上乾坤青光戒青光大盛,瞬间成一光圈将全身护住,同时身体硬生生向旁边横移开去。




  虽然如此,那片黑幕的下扑之势却是快的匪夷所思,砰的一声大响,青龙护身的光圈还是被大力集中,登时飞了出去。




  也就是在同一时候,青龙清楚地看到金瓶儿化作一道紫芒,从被自己引开的那片黑幕之后飞上了天去,远远的,还听到她传来的柔媚笑声:多谢大叔了,日后有缘,小女子当面拜谢!




  青龙强忍住胸口烦涌气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自己一生纵横,老来居然让这么一个小姑娘给算计了一次。




  只是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金瓶儿,半空中伸手在一棵大树干上一抓,嘶的一声手掌便深深陷入木头之中,身体随机瞬时转了一圈,落了下来。




  而下一刻,白骨蛇妖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虎视眈眈,却没有立刻冲上来,一颗巨大蛇头上蛇信吞吐,嘶嘶作响。




  至于前方那片黑幕,此刻落到地上,嗖的一声又不见了,速度之快,简直罕见罕闻。




  倒是那个妖艳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有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青龙身前一丈远的地方,负手而立。




  青龙落到地上,常出了一口气。他被阻截了下来,此刻却反而并不急于逃跑了,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向着那个少年望了几眼,突然道:刚才天空妖物,可是传说中之饕餮?




  那少年眉眼一抬,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点头道:想不到你还有几分眼光,不错,正是饕餮。




  吼啊随着少年的话语,着一次响起的怪声却是轻细低沉,从少年深厚发出,片刻之后,一个狰狞之极的怪头从少年身影后,缓缓探了出来。




  说不清楚这个怪头就竞相是什么怪物,但粗若铜陵大小的四只眼睛,上下两对分列脸侧,六只锋利獠牙从大口中露在外头,并有口涎从其上不停滴下。




  灰黑色的皮肤上,满是一粒粒粗硬的疙瘩,便是人间传说最凶恶的鬼魂,只怕也没有这只怪兽如此丑陋狰狞。




  青龙倒吸了一口凉气!




  饕餮的脖子似乎十分的长,那只怪头从少年身后伸出许多,转了过来,居然绕到了少年身前肩头地方,而少年在这般凶而异兽的身前,面上神色却从容自若。




  青龙镇定心神,缓缓道: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凶兽存在!




  那少年笑了笑。伸出手去,竟然莫勒莫饕餮的脑袋,那饕餮看似凶恶无比,但在少年手掌之下,却只是低声吟吼,还用头去蹭少年的手,若不是长相太过凶恶,几乎就象一只小狗一般。




  那少年看了一眼青龙,忽然道:刚才那个女子是你同伴吧?他明知饕餮隐在半空,却故意让你做饵,将饕餮引下来后自己逃走,你此刻心中一定十分恼怒吧?




  青龙心中暗自戒备,但口中却笑道:被他摆了一道,乃是我自己无能,怪不的人!




  那少年多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死吧!




  话音未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但一直在青龙背后虎视眈眈的白骨蛇妖突然想得到命令一样,巨口猛张,一口噬了下来。




  青龙一直凝神戒备,虽然白骨蛇妖突起发难,他却并不着慌,不退反进,直接就冲向白骨蛇妖,倒把那只蛇妖吓了一跳。




  趁着那蛇妖一愣神间,青龙已冲到蛇妖身下,身子闪动,多开了愤怒蛇药喷下的毒气,脚一蹬蛇妖白骨,硬生生将蛇妖巨大身躯往前踹开了三尺,同时借力冲天而起,并且受众青光亮起,在饕餮方向瞬间布下六道光墙。




  这两兽一人之中,他最忌惮的,却是那个一直没有出手的少年。




  白骨蛇妖怒吼连连,却已是追赶不及,眼看青龙就要飞上青天,的脱陷阱,忽地脚上一紧,冲天而起的身子竟被一只手抓住,片刻之后,身下低沉的笑声传来,那只手上传来一股大力,青龙知觉的体内忽地如惹火焚身,身子巨震,竟是身不由己被这只手甩了出去。




  半空之中,只见他身子飘荡,伴随着树皮撕裂折断声音,青龙的身子被再次甩进了森林。




  林中,又再次响起了无数妖兽的嘶吼声音。




  半空中,那少年微微闭眼,仰首望天,有风吹过,吹动他鲜艳的丝绸衣衫猎猎舞动。远处,仿佛也似有猛兽嘶吼……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上。




  青云门自掌门道玄真人一下,各脉首座齐聚殿上,另有多位长老也站在首座身后,少有的站立在玉清殿门口,看他们的模样,竟然像是在等候某人。




  不论是谁,能够得到青云门这般礼遇,实在已经是天下第一等的人物了。




  除了青云门的人,李询也站在下手,安静恭谨的站着,只是眼中隐隐有机动神色,目光不时向另一边看去。




  那里,一身白衣的陆雪琪正站在面色漠然的水月大师身后。过不多久,远远的青云山头悠扬的钟鼎之声传来,连响五声,在座诸人纷纷向殿外看去,远远的,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云老先生拜山……




  几乎就在那声音落下同时,一个火焰一般的身影,出像在了玉清殿门口。




  呵呵,道玄师兄在哪里?可想死小弟了!




  一身红衣,满面笑容的云易岚,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着上官策,吕顺等人一种焚香谷长老弟子,人数望去,竟有将近几十人之多。




  青云门人群中发出了一阵细微的惊疑声音,但片刻之后,众人的眼光却都集中到了云易岚的面容之上。




  这位享誉天下正道多年的人物,当年也曾是叱诧风云的角色,在场的年纪稍大的青云门中长老,多半都有见过此人,但此刻众人眼中,却都只有惊鄂之意。




  这个面容依稀相似却分明只有壮年模样的男子,当真便是那个数十年前就已经白了头发的云易岚吗?




  道玄真人仔细打量了云易岚几眼,走上前来,含笑道:云失主,你我多年不见,不料阁下道法已然大进,竟然已从焚香玉册上领悟了“玉阳境界”开焚香谷八百年之先河,可喜可贺!




  云易岚原本笑容可掬的脸上,表情突然一僵,片刻后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但脸色已经恢复自然,道:道玄师兄真是好眼力,佩服,佩服!




  道玄真人笑道:哪里哪里,该当时我佩服你才对。




  云易岚以目视之,道玄真人含笑对望,片刻后两人相望大笑。旁边李询走了上来,跪倒行礼道:师父,弟子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云易岚点了点头,笑道:起来吧,你在这里呆了这几日,可领略了青云山这份人间仙境的奥妙?




  李询站了起来,恭声道:青云山果然名不虚传,弟子大开眼界,此外也要多谢道玄师伯和……他顿了一下,朗声道:和小竹峰的陆雪琪师妹,带着我领略了这篇仙家胜景。




  青云门人群中登时嗡的一声,议论开去,在座的除了长老首座外,年轻一代弟子也有许多,无数目光瞪视就像那个冰霜女子望去。




  陆雪琪嘴角动了动,但面色漠然,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道玄真人笑了笑,拉住云易岚的手道:云谷主有此佳徒,后继有人,来,请上坐吧!




  云易岚欠身道:真人请。




  二人相视一笑,同步走上,道玄真与云易岚同坐主位,两侧各是本门中人。一阵寒暄客套过后,道玄真人笑道:焚香谷乃天下正道巨派,天下无人不敬仰,云谷主此番竟然大驾光临,实在令青云门蓬荜生辉。




  云易岚连连摇头,道:真人太过奖了,太过奖了,说着,他面色忽地一整,肃容道:其实,在下这次前来拜山,实在是有两件大事,要想青云门诸位相求。




  道玄真人连忙道:云谷主客气了,有话请说。




  云易岚咳嗽一声,道:不满诸位,这第一件事,就是一件关系到者数百年来天下罕见之大浩劫阿!




  青云门众人登时纷纷动容,坐在道玄真人下手的田不易眉头皱起,道:云谷主此话何解?




  云易岚叹息一声,道:主位有所不知,就在一个月前,本谷世代镇守的南疆十万大山之中,又一个绝世妖魔已然复生了。




  道玄真人愣了一下,道:绝世妖魔?




  云易岚点头道:不错,正是一个绝世妖魔,诸位远在中土,并不知晓其中底细,但我焚香谷一脉世代镇守南疆,所以知之甚详,这妖魔自号兽神,那远古妖孽,不知其何所来,只知当年为祸世间,屠戮生灵无数………




  坐在田不易旁边,风回峰的首座曾书常皱眉道:难道以云谷主的通天道行,再加上焚香谷上下实力,竟然不能对付这支妖魔吗?




  云易岚面色黯然,道:诸位见笑,非是弊谷怕事,不敢担当,实在是在下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绝非焚香谷一家能挡,所以才冒昧前来,请真人看在天下苍生得分上,登高一呼,天下共击之,如此方可有取胜希望。否则大事去矣,时间生灵不免死伤无数!




  青云门人面面相虚见。说来也是,本来好好的,焚香谷突然跳出来说出了一只绝世妖魔,非要全天下秀到人一起抵挡才能有希望,如何让人能接受得了?




  不过道玄真人毕竟乃是得道之士,沉吟许久,绝然道:如果事情果然如云谷主所言,便是天下苍生一场前所未见的浩劫。我等修道中人,又一向自诩正道,决不能置之不理。既然如此,我青云门就与焚香谷共同联手,抗击此妖魔,稍后我当在发书给天音寺的普洪上人,请他也来青云山相商。




  云易岚长出「九月论坛 bbs.sept5.com」了一口气,抚掌道:如此甚好,小弟这才放下了一颗心阿!




  道玄真人笑了笑,道:云谷主说笑了。对了,不知那第二件大事,又是什么,莫非又是一场浩劫?




  云易岚眼光一闪,向着道玄真人深深看了一眼,隧道:非也,这第二件事,却是一场好事了。




  道玄真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云易岚微笑道:在下次来所为第二件事,便是要为弟子李寻,向贵派陆雪琪姑娘求婚的。




  此言一出,站在水月大师身后的陆雪琪身子一震,霍得抬起头来,而青云门中登时也如炸开了锅一般,一时哗然,这个反应,简直比刚才听到有绝世妖魔天大浩劫还要惊讶得厉害!




  无数道目光,瞬间望到陆雪琪那惊鄂的脸上,片刻后,有北道玄真人吸引了过去。




  青云门掌门人,道玄真人沉吟片刻,朗声说道:李寻这孩子我这几日看了,的确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阿!




  云易岚笑道:真人过奖,不过我的确是打算将来将谷主一位传给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而大敌当前之际,我们有这么一件喜事,更显得我们精诚合作,同时也振奋天下英雄士气,不知贞人以为如何?




  坐在一旁的田不易面上不屑,险些一声冷哼就哼出来,幸好他妻子苏茹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道玄真人目光移动,扫过青云门众人,最后落在陆雪琪身上,陆雪琪紧皱眉头,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要说些什么,但顾忌到场合不对,还是没有说出来。




  道玄真人微微一笑,转头对云易岚笑道:云谷主此番好意,还当真是出人意料阿!




  云易岚抱拳,微笑道:在下与小兔一片赤诚,还望真人成全。




  道玄真人伸手到胸口一抚长须,徐徐道:天生妖魔,迫在眉睫,务须你我两排并肩协力,才能拯救苍生,而且这件婚事,郎才女貌,我也十分中意……




  青云门中又是一阵哗然,众人都没有想到,道玄真人竟然是同意这件婚事的。




  只听道玄真人接着转头对坐在一旁的水月大师微笑道:水月师妹,雪琪是你的弟子,该当有你拿主意才是。




  陆雪其脸色煞白,显然也是被这件事给振动心神,这是听到道玄真人的话,忍不住踏上一步,对水月大师叫了一声:师父……




  水月大师缓缓抬眼,目光在陆雪琪绝世面容上转了转,似乎也想从那容貌中看出什么一般,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琪儿,这椿婚事,我也十分赞同。李公子人中龙凤,乃是良配。




  玉清殿上,突然一起安静下来,包括田不易等人在内,一起都不可置信的望着水月大师。




  陆雪琪的身子,忽地摇晃了一下。




  而远处的李寻,此刻早已经喜形于色。




  哈哈哈哈哈!云易岚的消声打破了这片沉默:太好了,既然两位长辈都同意此事,你还不快快上前拜谢二位!




  李寻连忙跑上前,跪拜下去。




  云易岚笑道:今日此番佳话,他日必能够流传千古,为天下传颂……




  且慢!




  忽地,一声轻喝,竟在这大殿之上,在这个号称天下巨擎之一的云易岚话声中,冷冷响起,打断了云易岚的话。




  满堂变色。




  陆雪其一身白衣若雪,面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握着天邪剑鞘,缓缓走了出来。




  道玄真人脸色微变,向水月大师望去,水月大师却只是看着陆雪琪的身影,忽然低声叹息一声,闭上眼睛,一副不再理会的模佯。




  道玄真人脸色又是一变,面色缓缓沉了下来,慢慢站起身子,道:雪琪你有什么话说吗?




  玉清殿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那个白衣女子。




  她衣襟无风却轻轻飘动起来,远远看去,连她的身影也隐约若萍,飘摇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




  只是她的唇却抿的那末紧,苍白的腮间隐隐有一样的红潮,那一只开始轻轻发抖的肩膀,第一次令人感觉无助。




  忽地,他霍然转过身去,背对着这玉清殿上所有的人,向着那个高大雄伟的殿门之外,向着青天之外的远方,向着远方未知的地方,深深凝望!




  那一眼是怎样的情怀?




  玉清殿上,有她低沉却似斩钉截铁,断冰切雪般的声音:我不愿!




  远芳。




  陌生山头,匍匐在黑暗角落里的人影,忽地颤抖了一下。山野间原本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音,突然断绝。




  那个人影慢慢挣扎着,在阴影中站立起来,仿佛感觉到什么,愣愣向远处张望。




  一只猴子身影,从身边跳了出来,两三下窜上他的肩头。




  许久之后,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小灰,我的心怎么突然跳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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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7:03 | 显示全部楼层
《诛仙》第十五集第一章 偶遇


浩劫是从那一年的春夏时分开始的,千百年后,世间人依然记得很清楚,那一段恐怖而疯狂的日子。

南疆极南处,十万大山之中,突然蜂拥出无数怪兽异族,数目不计其数,个个嗜血成性,亦不分男女老少,见人就杀,更有许多恶兽贪食人肉,所过之处,惨不忍睹。

这场浩劫从靠近十万大山的南疆地区爆发,迅速即漫沿至整个南疆,南疆五族苗、壮、土、黎、高山奋起抵抗,但面对着无数怪兽异族,尤其在无数凶恶的怪兽异族中还有十几个妖力巫法特别高强的奇异妖兽,五族的抵抗无异于螳臂当车,转眼即为之击溃,南疆转眼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此事随即震动天下,传遍世间,中土百姓一日数惊,惶惶不可终日,一些靠近南疆地区的中土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往北方逃去,只希望能离这场浩劫越远越好。天下间修道之士无不震骇,就连一向明争暗斗的正魔二道,这时也暂时都停下手来,暗暗注视着南方的动静,并开始盘算自己的对策。

位在南方的正道大派焚香谷,因为谷主云易岚正好带领绝大多数弟子前往青云山拜访道玄真人,居然侥幸逃过此劫。传闻事发之后,身在青云山的云易岚谷主听闻南疆百姓之惨状,捶胸顿足痛不欲生,自言若自己在,绝不容妖孽作怪荼毒百姓,言下伤心自责极深,已有自尽以谢天下之心,幸好左右弟子拉住,又有青云门诸长老首座好言相劝,云谷主这才冷静下来,誓言定要尽焚香谷全谷之力,为南疆百姓报此血海深仇!

未几,云易岚在青云山昭告天下修道中人,说明今日之浩劫实乃一兽妖所掀,此妖妖法高强,生性凶残,非天下共击之不可抵挡,有鉴于此,焚香谷与青云门一脉共同向天下修真之士号召,举天下之力而诛此獠!

隔日,收到消急的天音寺正式做出反应,赞同青云、焚香之号召,不日即派人前来会盟。

在正道心急火燎地筹措商量,并最终派遣了数批优秀弟子向南查探这些怪兽异族的底细,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平日气焰嚣张的魔教三大派阀鬼王宗、万毒门和合欢派却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在彼此观望,并不急于有什么动作。也就是在这等风雨欲来的情况下,中土暂时陷入了一片异样的平静中。

这怪异的平静是在夏至到来的前一天,终于被打破了,将南疆蹂躏到不成样子的怪兽异族,终于杀入中土。不过最初开始,民间百姓的死伤却并不甚大,因为早在一个月前,靠近南方一带的百姓就早已经跑得干干净净。只是这些怪兽的数目似乎越来越多,也更加迅速地蔓延开来,眼看着就要逼入中土腹地,那时,就是全天下苍生沦入悲惨之地的时侯了。

**********

说不清楚是惊人的消息还是真假难辨的谣言,但震动人心的消息却的的确确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昨日说一个村庄被血洗,今天则是传闻整座大城化为废墟,在惊恐与害怕中度过的每一天无论对谁来说,都是那么难受与惊慌。

只是,对于心丧若死的人来说,就算整个世间的人都死光了,仿佛也是事不关己的一样。鬼厉与周一仙、小环还有野狗一行人呆在一起,算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跟着他们,也许是早就觉得自己没有地方可去,也就任其自然了罢。

一行人中,周一仙是最反对鬼厉跟在身边的人,平白多了一个家伙吃白食不说,偏偏他还不会像野狗道人一样平常搬搬行礼什么的做些杂活,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睡觉,反过来还时常要人去照顾于他。而要说到白食,鬼厉也不过是喝一点酒而已,周一仙现在最大的眼中钉反而是跟在鬼厉身边的那只三眼猴子,小灰非但食量大得惊人,酒量也远非鬼厉这个一喝就醉的人可以相比,一大袋烈酒下肚,似乎猴子的脸连红也不红,若不是小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带上这一人一猴,周一仙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至于野狗道人,自从那一夜突起杀心想要暗算鬼厉,却被小灰发现阻止,到最后反而是被鬼厉所饶,从那以后,野狗道人就更加的沉默寡言,时常数日里也不说一句话。

不过这几日中,不管是唠叨抱怨的周一仙还是小环,包括沉默的野狗道人在内,都渐渐发现了鬼厉似乎有些变化,虽然叫他们明白的说出来也很难,但是鬼厉的确是渐渐清醒了,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酒醉的时侯开始减少起来,有的时侯居然整晚也没喝酒,但他的行为却一样很是古怪:鬼厉经常和小灰坐在一起,面向北方的方向,怔怔出神,似平是在想什么心事一样。

南方那场浩劫的消息,随着向北逃难的百姓涌向北方,渐渐也传播开来,周一仙等人也知道了这件事。众人之中,周一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一怔,随即沉思良久,摇了摇头,然后便整日叹气,说道要逃去哪里才好呢?

至于其他人倒没有像他这么担心,鬼厉和野狗道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环则似乎没把那听起来还比较遥远的危机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平日里与小灰嬉闹,偶尔照顾鬼厉和他说话,日子也过得似平有滋有味。

不过这一行人在周一仙的坚持之下,终于还是向北而行,按照周一仙的说法,离南方越远,起码人过日子也轻松一些。但是随着一路之上从南方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消息里的形势也似越发糟糕。从十万大山里出来的怪兽异族势如破竹,一路狂噬,已经渐渐逼入中土腹地了。

前几日,众多消息其中甚至有个消息说,怪兽异族已经杀到了他们身后数百里的一座城池,吓得周一仙和小环等人连忙赶路,虽然不久之后便表明这个消息是个谣言,但人心之害怕恐俱,由此可见。

这一日夜深,一行人露宿野外,在一个小山头上生起火堆,围坐在火堆旁边,只有鬼厉坐在远处。小灰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手上抱了好些野果,也不知是从哪里摘的,三下两下跳上鬼厉肩膀,坐定之后,放口大吃。

周一仙向那边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会,看了看旁边的小环和野狗道人,道“我有一件事,要对你们说说。”

小环有些奇怪,看了周一仙一眼,道:“爷爷,什么事?”

周一仙刚想开口,忽地坐在鬼厉肩头的小灰似乎发现了什么,大声“吱吱”

地叫了起来。众人都是一惊,不知何事,纷纷站了起来,走到小灰身后,顺着它手足舞动的方向看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之下,小山下方的古道上,却走来一群人,男女老幼都有,个个看去似乎疲意不堪,但依然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

周一仙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是从南方来到的逃难的人。”

众人默然,没有人说话,周一仙沉默片刻,道:“其实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眼下不知道南方那里到底怎么回事,但突然出来许多怪兽蛮族见人就杀,这个是不会错的了。这几日我们都看到许多人纷纷向北边逃去,我看我们也要再加快行程,往北边跑了。”

小环皱了皱眉,道:“爷爷,往北边走是对的了,反正我们也一向到处漂泊,不过北方那么大,听说那些怪兽异族行动特别快,你有没有个好地方可以躲藏啊?”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道:“你没听这些日子里的人传言么,那些怪兽之中颇有些本领的,有的鼻子灵,有的听力好,不管你躲在树上藏入地窖甚至跑到深山里去,都会被找了出去吃掉。这个碰到这种天杀的怪物,我去哪里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小环面色一苦,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退早都要被那些妖怪吃掉么?”

周一仙哼了一声,道:“胡说,我周大仙人神机妙算,怎会死在这些畜生口中。我早就盘算过了,此刻放眼天下,只有一个地方最是安全。”

小环一惊,旁边野狗道人甚至鬼厉的身子都动了动,向周一仙看了过来,周一仙不觉有些得意起来,“嘿嘿”笑了两声。小环又惊又喜,道:“爷爷,居然有这种地方么,快说!”

周一仙咳嗽两声,然后郑重其事地道:“青云山。”

野狗道人脸色一变,鬼厉则把头转了过去,只有小环有些诧异,道:“我知道青云山乃是青云门所在,修道之士颇多,但毕竟只是一派之力,遇上了那些怪兽异族,光自保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周一仙哈哈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罢,虽然还没消息过来,但我料定焚香谷和天音寺诸派必定在青云会盟,因为云易岚那个老家伙此刻就在青云,再加上十年前青云之战中,青云门的‘诛仙剑阵’……”

鬼厉在一旁听到这四个字,身子猛地一抖。

周一仙却没有注意他,继续兴高采烈地道:“青云门的诛仙剑阵出尽风头,人人都知道那剑阵实有惊天动地的神通,所以若是在青云会盟,起码多了一层安全。我看天下正道之士,只怕在数日之间,多半都会前去青云,共同对抗这旷古未有的大劫数,我们若是到了青云,自然也就是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了。有那么多修道高人,总不会看着我们老百姓死了不管罢!”说罢,他心中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声冷哼,却突然在他笑声中发出,周一仙一怔,与小环。野狗道人一起看去,只见鬼厉慢慢从阴影处站了起来,却不转身,冷冷地道:“只怕你那些正道高人不但看你死了不管,还会在背后踢你一脚的。”

周一仙被他当面嘲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怒道:“呸,反正你是个歪魔邪道,去了也是被人赶出来……”

小环忽地大声叫道:“爷爷!”

周一仙看了小环一眼,知道话说的重了,悻悻住口,小环转身向鬼厉看去,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道:“你、你别听我爷爷说的,他就是这样口无遮挡……”

小环不去理会他,还是对着鬼厉道:“但是现在情况真的不好,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罢,毕竟那里会比其他地方安全一些……”

不待小环说完,鬼厉淡淡道:“不用了,天下之大,我自有去处。”说罢身子一动,向前走去,小环吃了一惊,脸上浮现出焦急神色,急道:“张……你,你要去哪里?”

鬼厉没有回答,身影向前由慢渐快,趴在他肩头的小灰转过头来,望着站在小山头上怔怔眺望的小环,咧嘴一笑,举手摇动。

小环看着那个迅速变小消失的身影,也不知为了什么,忽地没来由地觉得心里突然空荡荡的,鼻子一酸,险些就要流下泪来。

*******

嘶!

破空之声轻响,鬼厉身影从夜空划空而过。天空中乌云沉沉,见不到一丝星光亮点,似乎连这天幕也受了那一场南方浩劫的影响,显得阴阴暗暗,不给人一点希望。

离开了周一仙等人,鬼厉独自向南飞行了一段时间,只是在这夜空之中,乌云之下,但见得四面八方尽是阴沉黑暗之地,天幕下荒野连山,清冷寂寥,人在空中竟也是空空荡荡,不知往何处去才好。

趴在肩头的小灰,忽然又叫了两声,鬼厉看了它一眼,只见三只眼睛在眼前,小灰咧嘴笑着,对它来说,似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快乐的。鬼厉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和怜爱,轻轻摸了摸猴子的头,身形忽地一沉,向地上落去。

落脚地方是个有着茂密森林的荒野高山,看着草木繁茂,灌木密集,林间竟难得有容脚踏下的地方,想来在这荒郊野岭,也从未有人来过此山此林。鬼厉面色淡淡,落在林中,身未落下,右手一抖,噬魂魔棒从袖中飞出,在脚下盘旋一圈,也没有听见什么异响,转眼之间,这方圆六尺的地方里,所有的树木灌木荆棘突然全部枯萎了下去,转眼变做枯枝。

而随着噬魂飞回手中,鬼厉清晰的感觉到一缕缕细细的冰凉气息在黑色的棒身中游走。小灰欢喜地叫了一声,从他肩上跳了下来,往林子深处跑去。鬼厉抬头看了小灰的背影一眼,自从去了南疆一趟,特别是小灰变身之后,猴子的食量就开始急道变大,老是想着吃东西了。

夜色深沉,夜风从原野上吹来,在这片山林上头吹过,树林发出波涛一样的声音,无数阴影一起摇动。鬼厉缓缓在地上坐了下来,‘量漫闭上眼睛,周围的树影在他脸上撩过,黑暗中,他如沉默的阴灵。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一声低吼,随即消失无踪,鬼厉微微皱眉,睁开眼睛,但身子并未移动,果然片刻之后,附近灌木丛中一阵抖动,却是猴子小灰跑回来了。

尖利烦人的荆棘对小灰来说,似乎根本就不放在眼中,许多时侯它都是直接踩了过去,跑到近处,鬼厉看清了它,只见小灰一只手放在胸口,果然是抱着几个野果,但另一只手却拖在身后,好似拉扯什么东西一样。

鬼厉不由得有些奇怪,向它身后看了一眼,倒是吃了一惊,只见阴影之中,小灰竟然是拖着一只动物模样的东西跑了回来,看那个子还不小,比小灰大了许多,但小灰拖起来却十分轻松。片刻之后,小灰已然跑到了近处,呵呵一笑,首先将野果放下,随即手一挥,“砰”的一声闷响,一大块的东西摔在面前。

那是一只成年的野猪,个头极大,只怕站起来比小灰还要高,但此刻见野猪头上破了一个洞,身上流血,已然是死了。鬼厉向那伤口看了看,见伤口犹新,怔了一下对小灰道:“你捉来的?”

小灰咧嘴一笑,同时指了指野猪,又指了指鬼厉。

鬼厉叹了口气,笑了一下道:“我不饿。”

小灰抓了抓头,三只眼睛一起眨了眨,随即指了指野猪,又指了指自己。鬼厉倒是被它逗的忍不住笑了一下,一时心中沉重之意倒去了不少,微笑道:“好罢,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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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6 20:37:15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灰登时喜笑颜开,显然知道鬼厉的手艺非同小可,正是自己的最爱。鬼厉一挽袖子,并指如刀,在野猪肚皮上轻轻一划,登时将坚韧的猪皮划了开去,只见他动作熟练,三下两下将野猪剥皮去骨,又飞起找了个有泉水的地方将猪肉洗净回来,支起木架生起火,却是开始烤猪了。

火光渐盛,小灰和鬼厉的脸都被火焰照得有些红晕,小灰这时早就把几个野果吃的干干净净,此刻眼睛就盯着火焰上头渐渐冒出香气的烤猪。鬼厉从腰间慢慢拿出自制的各种调料往肉上加了点,又找出香油小瓶,开始往猪肉上轻轻滴洒。香油顺着猪肉缓缓流动,受到下边火焰炙烤,慢慢渗入了肉里。很快的,猪肉表面开始变成淡淡的金黄色,猪肉本身开始渗出透明的油滴,诱人的香味随即开始飘散开去。火光轻动,照亮了猴子和人的脸庞,也照亮了周围小小的空地树木。高高的树林倒影晃动着,仿佛有风呼啸。鬼厉望着面前燃烧的火焰,渐渐出了神,而小灰则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看着烤猪,摸耳捉腮,不时跑到旁边折些木枝加入火中。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奇异而诱人的香味。

直到树林深处,忽地传来一声低低地吼叫:“吼啊!”

那吼声低沉而有力,似乎离得很远,但竟仍然清晰地传来过来,一股肃杀之意迅速弥漫开去。鬼厉猛地从沉思中惊醒,眉头缓缓皱了起来,身子没动,但目光渐渐深沉,望向吼声响起的那个方向。小灰则嗖的一下跳上了鬼厉肩头,面上却也没有什么惧怕神色,同样回头看去。

火焰中“嘛啪”响了一声,一根树枝爆裂开来,野猪的香味更浓了。

三尺之外,便是黑暗的树林,林上的风似乎突然大了起来,呼呼作响,那一声低吼响过之后就再无声息,但那股冷冷肃杀之意却几乎以有形之质向这里迅速靠了过来。

鬼厉的眼中瞳孔微微收缩,眉头皱得更紧。

“噼啪!”另一根小树枝,终于也爆裂开去。

突然,正在呼啸的风失去了声音,整个树林晰间仿佛静止一般,再也没有任何声响,黑暗中的前方,茂密的树林和缠在一起的荆棘,突然向两旁倒了下去,现出了一条狭窄但容一个人走路的通道。

一个身着鲜艳丝绸衣衫的少年,面容英俊的几乎是带些妖艳的感觉,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一片夜色之中,他竟是如此的显眼,仿佛周围就是因为他而发亮起来。鬼厉没有起身,没有动作,依然坐在地上,目光直视这个少年。

那个少年看了看鬼厉,随即目光落在小灰身上,微微一怔,“咦”了一声,道:“三眼灵猴!”

鬼厉没有说话,小灰却忽然“吱吱”叫了起来,很是恼怒的样子,几乎是在小灰叫嚷的同时,刚才那个低沉的吼声再一次地响了起来,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吼声是直接从少年的背后响起的。

“吼啊……”随着这低沉而有力的吼声,那个神色自若的少年身后,从他的肩膀处缓缓升起一个狰狞之极的怪头,四只眼睛,上下两对分列脸侧,粗若铜铃。嘴巴极大,几乎和脸一样宽阔,张口之间,可见满口都是利齿,尤其是伸在口外的六支锋利撩牙,更是可怖之极,在场中火焰的微光下,隐约可见点滴口涎从牙缝间滴落,落在怪兽灰黑色满是硬皮疙瘩的皮肤之上。

鬼厉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缓缓站了起来,冷冷道:“饕餮?”

那少年还未回答,眼光还在鬼厉身上打量,忽地似有所觉,转眼向饕餮(注一)看去,不由得一怔,只见这只恶兽一向凶狠的目光此刻更增添了十分贪婪,但目标却不是鬼厉小灰,竟是地上正在烧烤的野猪。

空气中到处飘散着烤肉诱人的香味。

少年忽地笑了笑,对鬼厉道:“你的手艺不错啊,我说怎么今晚饕餮躁动不安,想不到是被你吸引过来了。”

鬼厉淡淡道:“饕餮虽是上古恶兽,凶猛迅疾,但向来贪吃,一只烤猪算不了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道:“不然,我这只饕餮可是与众不同,一般美食早就不放在眼中了,想不到居然被你这么看似粗糙的烧烤给馋成这样。”

此刻果然如那少年所言,饕餮似乎对这只烤猪特别青睐,嘴齿乙间口水狂流,顺着牙缝流了下来,忽地一声呼啸,饕餮从少年肩上跳出,化作黑影,扑向火焰。不料灰影一闪,“吱吱”之声愤怒响起,竟是小灰横空而出,挡在火焰烤猪之前。

饕餮“吼啊”一声低吼,落下地来,现出真身,只见它四足利爪,身躯看去至少比那野猪大了四倍,最奇怪的就是脖子极长,往上升起,几乎将身躯拨高一倍。小灰与它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得可怜,但不知为何,饕餮竟似乎对小灰有些忌惮,不敢大意,只是又舍不得前方美食,当下口中低声咆哮,表情也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鬼厉看了那两只为了烤猪恼怒对峙的异兽,忽道:“这野猪还没烤完,味道也不到火侯,你们争什么争?”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连那少年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但那两只对峙的异兽却起了反应,饕餮四只眼睛瞪着小灰,小灰还以三只眼睛圆睁,两只异兽七只眼睛瞪的一个比一个大,片刻之后,小灰对着饕餮“吱吱”叫了几声,露出牙齿,随即向后跑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鬼厉身旁,眼睛直盯着烤猪。

饕餮四只眼珠随着小灰动作而晃动,当小灰坐下之后,这只恶兽“吼啊吼啊”

叫了两声,竟然不可思议地也慢慢走到火焰的另一头,后腿收起,前腿轻摆,居然也在火焰前边趴了下来,只是嘴里口水,仍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看着可怖之余,却还有几分好笑。

那少年看着饕餮坐下,慢慢走了过来,也不在乎地上肮脏,就在蓉餐身边坐了下来,看着鬼厉,微微一笑,道:“阁下是哪位高人,想不到竟然有这个手段,让饕餮都可以暂时压下凶性?”

鬼厉也不看他,坐了下来,目光轻飘飘又回到火焰之中,道:“你我深山偶遇,何必知道姓名,区区一只烤猪,果腹而已。”

少年望着鬼厉看了一会,忽地大笑,笑声嘹亮,似惊起远处夜鸟无数。

“说的好,说的好。”他轻轻击腿,面有意外赞赏之色,道,“好一个不过果腹而已。说起来天下芸芸终生,终日忙来忙去,岂不也只是为了果腹而已。如此说来,你说所谓之‘人’,岂不是也和我这饕餮恶兽一般,并无分别了么?”

鬼厉将烤猪轻轻翻转,猪肉上的香油味道登时浓郁了起来,勾引得对面的饕餮一阵躁动,但不知是为了品尝美味还是什么,这只除了以凶猛之外还以贪食著称的异兽竟然忍了下去,而同时小灰狠狠瞪了它一眼。

火焰静静燃烧,倒影在鬼厉的脸上,他缓缓道:“人还有不同。”

少年道:“什么?”

鬼厉道:“爱恨情仇,人有感觉。”

少年大笑,道:“岂不知众兽亦有感觉,你杀了这只野猪,当知野猪痛苦畏惧,如我杀你,你亦如猪。众生本是平等,何来人兽之分?”

鬼厉抬眼,看着少年,道:“有分别处。”

少年目光凌厉,道:“何分别处?”

鬼厉道:“我平生有大憾事,日夜镂刻于心,生不如死,却又不能不生。生则尚有期望,死则为背情怯弱之人。此等情仇,猪如何能有?”

少年一怔,眼中凌厉之色渐渐消退,随即脸上出现的是异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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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饕餮:《神魔志异。异兽篇》:神州极南有恶兽,四目黑皮,长颈四足,性凶悍,极贪吃。行进迅疾若风,为祸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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