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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魅妆》-- 悬疑小说 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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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0 12:43:14 | 显示全部楼层
从酒吧出来,我信步去了美容院找阮锦姬。

  店门大大地开着,阮锦姬气咻咻地叉着腰站在店堂里,一副有狠无处发的样子,见我来,才好容易挤出点笑,说:“我店里进贼了。”

  “是么?”我看了看店里,好像一切都在,阮锦姬说:“没偷这边,偷我办公室了。”

  除了大堂和美容间外,阮锦姬还有间自己的办公室,没事时,她自己呆在里面看杂志,上网玩游戏。

  办公室的窗子临街开着,窗子与人行道之间隔了道修建整齐的耐冬树,绿油油的,小偷就是跨过了耐冬从窗子进来的,阮锦姬边斥责服务生不长耳朵边把我扯进了办公室,桌上笔记本和墙上的小液晶电视都被偷了,显然小偷还动过小保险箱的主意,曾搬过,搬不动,还留了些撬的痕迹。

  阮锦姬兀自生气,说:“我还在店里呢,居然就被偷了,这贼真他妈的胆大。”

  见我瞪着眼不解状,就道:“前天晚上,我忽然觉得有点累了,就和服务员说没什么事别叫我,有人找我就说我出去了,就关上门睡了一会,一觉醒来,笔记本和小液晶电视就没了。”

  我呵呵打趣说,“幸好没偷你的人。”

  阮锦姬显然对我的打趣很不满,切了一声,说:“色情狂。”

  我笑了一会,问:“报案了没?”

  她挑了一下眉毛:“报什么案啊,报了和没报有什么不同,肯定是等个记而已,你还指望警察叔叔帮我找回被偷的东西啊?这样破财没伤人的事多了去了,光那些刑事大案就够警察叔叔忙的了,他们没时间关我我也懒得去和他们絮叨。”说着,拿过手包,摸出一包香烟。燃了一颗。

  “偷你笔记本才到哪里?没偷你手包你就阿弥陀佛吧。”阮锦姬有个习惯,喜欢把所有现金背在身上,她总认为这世上没有比钱更亲更可靠的东西了,因为男人不可信而爱情更是不值得信任的东西,至于保险箱,那不过是给人心理安慰的工具,也是靠不住的,她的保险箱是当文件柜用的。

  阮锦姬的目光落在手包上,说:“是呀,真是个蠢贼,怎么没偷我的手包。她拿起来,在我眼前晃了晃:难道那蠢贼以为我的包像那些买菜主妇的包一样,里面除了装着面纸就是口红钥匙什么的?”

  “哪个家庭主妇垮着LV的手包去买菜?”我反讥她。

  她却认了真:“不成不成,我一定得换了它,贼的审美最准确了,它看上去肯定是个不值钱的东西。”说着,就开始往外倒腾东西。

  “你是不是气急败坏了?”我一把夺下她的包,她仿佛愣了一下,喃喃说:“我可能是气懵了,从我睁开眼一看小偷在我眼皮底下偷了笔记本我就懵了。”

  “几点丢的?”我给她倒了杯水。

  “当时我醒了,一看笔记本没了,还以为是哪个不知深浅的服务生趁我睡着了拎到外面去玩了呢,就喊了几嗓子,也没人应我,我有点害怕,一看表,都12点了,他们下班回家了,店里有个人都没有,再一看这窗子是大大地开着的,我这才想到可能是被偷了,第二天来上班,我把他们给骂了一顿。”

  “算了算了,就当破财免灾了。”

  “只能这么想了,对了,我这里进了不少新产品,让他们给你做个美容吧。”

  她把我塞给一个服务生:“从今天开始,你每周给我朋友做一次美容,免费的。然后,又对我说:你啊,天生丽质,皮肤这么好,没事的时候就到我店里坐坐,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的老顾客,全当给我做活招牌了,嘻嘻,你的好处就是你想什么时候做保养就做保养,不想做保养了就让小姑娘给你洗洗面或洗头什么的。”

  阮锦姬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到美容床上就出去了,好像已把被盗的不快给忘了,打算专心要把生意经营火。

  可能是因为被阮锦姬骂了一顿,给我做护理的小姑娘嘟着嘴,没轻没重地在我脸上按着,我笑了一下,说:“她就这么个人,想什么就说什么,说过了就忘了,不是真的针对你们的。”

  小姑娘吸了一下鼻子:“骂我们干什么?就在她自己屋里,她自己在场都听不见,难道我们隔着一道门能听见?真是的。”

  我和小姑娘又絮叨了一会,知道她叫小叶子,来自胶州,距离青岛只有40公里的路,在阮锦姬这里,并不打算长做,刚从职业学校毕业,学的专业是美容,打算在阮锦姬这里摸清行业路数自己开店。

  说着说着,她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多,不该对我交了底,毕竟我是阮锦姬的朋友,要是让阮锦姬知道她只是来偷师实习的,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手脚就轻柔了起来,小声说:“刚才我说的这些,别让阮经理知道啊。”

  我笑了一下,用鼻子嗯了一声,说:“放心,呵,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们阮经理心地还是满好的。”

  小叶子撅了一下嘴:“她可厉害了,你没听见她骂人有多狠。”

  “是么,看不出呢,她经常骂你们吗?”我突然觉得自己八卦得很可笑,有点阴暗。

  “不是骂我们,对我们厉害是厉害了点,但是还不骂人,有时候她会在电话里骂人,可凶了。”

  我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怕被小叶子当成对朋友是口蜜腹剑的虚伪小人。

  她的手指,在脸上温柔地滑动,很快,我就睡着了,等醒来一看,天色已快黄昏了,阮锦姬正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直直地看着我笑,我被吓了一跳,腾地坐起来:“天,我又不是帅哥,你没必要这样垂涎三尺地看着我吧?”

  她用调侃的姿态,扑哧冷笑了一声:“你想什么不好?我倒是要看看这一觉你能睡到什么时候。”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连滚带爬地滚下美容床:“天呐,我得赶快准备一下晚上的节目了。”

  阮锦姬抱着胳膊,故意一摇一摆地晃动着跟在我身后:“下次什么时候来?”

  我边往街上跑边喊:“等我有时间吧。”

时间一天天晃过去,夜里,我常常看着丁朝阳发呆,觉得他有些可怜,注定不能做父亲,要命的是,还要咬着屈辱符合芝兰的谎言,承认她腹中怀的是自己的孩子。

  他只知道自己不是孩子的父亲,却不知孩子的来源,究竟是哪里。

  这种对他发自内心的悲悯,使我觉得他那么弱,我几乎彻底放弃了阮锦姬的怀疑,或许,芝兰只所以想生下那个孩子,只是因为她一直没有怀孕,她太想有个孩子了,并不是存心要辱没他。而她,又实在受不了每进进出都要面对古福利这张脸,也受不了每天提心吊胆着真相会被揭穿的煎熬,索性一走了之,不是没可能的事。

  我曾趁丁朝阳不在家,一次次打开那扇紧锁的门,去看她曾经存在的混迹,妩媚而华贵的衣饰,还有做工考究质地优良的家具,每一样,都在声言着她对生活的无限热爱。

  我曾在她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他们的结婚证,她那么幸福地依偎在丁朝阳胸前,眼里是暖暖的柔情。

  丁朝阳放在这间屋子里的辟邪挂件,已蒙上了薄薄的灰尘。

  他很久没进这个房间了,那么多记忆,那么痕迹,是疼的,谁都不愿面对吧?

  有天晚上,我做完节目回来,丁朝阳忐忑地看着我:“小豌豆,你去过隔壁的房间?”

  我心虚了一下,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没啊,我去隔壁做什么?”

  他说哦。我谨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他摆了摆手,又抱了我一下,说:“希望你别对它好奇,那会让你心情不好。”

  “知道了,我会那么傻?去自找难受。”我猜可能是我去隔壁是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痕迹,终于被丁朝阳发觉了,他并不知道我偷配了隔壁房间的钥匙,只当是有人从窗子进去过了。

  我们坐在沙发里一起吃芒果,看电视,又一起洗澡,缠绵到凌晨才昏昏沉沉睡去,早晨,我醒了,丁朝阳已走了,餐桌上摆着他为我做的三明治,还留了纸条:我的小豌豆,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

  我捏着纸条,眼睛很热,是啊,这么温暖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杀妻凶手呢?

  我默默地吃完早饭,拿了一本书,去阳台上看,突然,有个声音冷而倔强地从半空跌下来,滑过阳台时,我听到了片语只言:我就是不搬,我住的好好的,凭什么搬?

  是阮锦姬的声音,我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很蓝,很蓝的天上有几朵悠闲的白云在走。

  我想了一下,拨了宣凌霄的电话,占线。

  过了一会,再拨,就通了。

  还没说话呢,就听他咆哮:“说破天你也得给我搬走,你还嫌瞎搅和得不够!!!”

  我笑了一下,说:“搬什么啊?”

  他愣,半天才说:“是你啊。”又顿了一下,问:“什么事?”

  我说没事,就是突然想给一打个电话:“让谁搬走啊?”

  他不耐道:“别问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呵了一下,直接说:“她住得好好的,何必逼她搬走呢?虽然她的怀疑可能是有些谬误的,但我不怪她,反倒有些敬佩她了,她的做法是偏激了些,但,我理解她的心情,眼下世道,很有人能为了朋友付出这么多心思了。”

  宣凌霄好像很是不耐,仿佛忍无可忍,只说:“我的事,希望你莫要管,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打电话给我吧?”

  “我忽然想起,我觉得你应该把你、古福利和芝兰之间的纠葛告诉你表妹,反正古福利已死了,免得她仇恨丁朝阳。”

  “我不愿意!”宣凌霄斩钉截铁。

  “那,我告诉她。”我微微逼了一步。

  “你这么做是为了消除她对丁朝阳的敌意?“他冷笑着问。

  “是的,能消除一点是一点吧,这些年来,她死死认定是丁朝阳谋杀了芝兰,千方百计寻找破绽,太没意义了。”

  宣凌霄忽然地大笑了起来,说:“你还是别浪费唾沫了,就是你把我和古福利和芝兰之间的渊源告诉了她,就能消除她对丁朝阳的敌意?最多,她觉得芝兰的私生活不够检点,没那么无辜而已,这能澄清她的失踪不是为丁朝阳所杀吗?相反增加了丁朝阳谋杀的可能,你想想,一个很要面子、对妻子一往情深却发现早已被妻子戴上了绿帽子的男人,会怎样呢?”

  见我不语,他笑了一下,很温和地说:“你很爱丁朝阳。”

  我讪讪,不知说什么好,宣凌霄说:“顺其自然吧,还有,古福利的死因,你也不要再想了,没意义了,我觉得他是因为情绪狂乱跑去了海边,不小心被海浪卷进海里去的。”

  我还是没说话,他说:“我去忙了,88。”

  我机械地说88。

  我继续看书,却发现怎么都看不进去了,就探出头,向上望了望,一条不锈钢晒衣杆,在阳光下璀璨地寂寞着。

  我收拾了一下,正琢磨去哪里呢,丁朝阳打回电话,问我在家做什么?我说无聊,正打算上街溜一圈。

  他说出去转转吧,多晒晒太阳会让人思维活跃。

  其实我是想去丁朝阳公司,我喜欢突然看他看着我突然出现时的又惊又喜的样子,于是,就没和他说。

  进电梯时,见阮锦姬也在,板着脸,因为猜到了原因,却没问。

  阮锦姬靠着电梯里的扶手,懒懒地看着我,说:“出去?”

  我说嗯,今天这么早就去店里?

  她用嘴角做了个笑的动作,表示默认,就望着电梯的右上角出神,出电梯时,她突然问我:“你认识我表哥?”

  我猜是宣凌霄和她说了什么,虽然不能确定说到了什么程度,但我还是不敢贸然表示否定,就模棱两可地点点头说:“认识。”

  她咬着唇,看着我:“为什么去认识他?因为疑惑我?”

  “是因为好奇,有人告诉我,他搬走前总在深夜里听见隐隐的女人哭泣声,你知道的,我对芝兰的失踪也很好奇,就想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渊源,所以才……”

  被阮锦姬直直询问让我的思维有些许混乱,但,大体是这个样子,我并没撒谎。

  “噢,谁说他深夜听见女人的哭声了?”她好像也有些怕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古福利,或许是妄谈吧,你知道古福利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阮锦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有点嗔怪地说:“想去认识我表哥却不通过我,哼,不够意思。”

  “拜托,我是见了他才知道他是你表哥的。”

  “那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虽然她看起来只是娇娇的嗔怒,但,肯定是认为我缺少对她的信任,才对她守口如瓶。

  “不是怕惹你不高兴我猜疑你表哥么。”我嘻嘻地笑着搪塞她:“别这么看我,看得我都发毛了。”

  她目光深深地看着我,意味深长,好像知道我瞒了她什么似的,谢天谢地,电梯及时行驶到一楼,她叫了辆出租车,问要不要顺路带我一程,我摇了摇头。

  在出租车上,我又给宣凌霄打了个电话,问他都和阮锦姬说什么了,他懒懒散散地说:“还能说什么,就是说芝兰都失踪这么久了,我让她别贼心不死地搅和了,她非要问我是怎么知道她搅和的,我没辙,只好说你来找过我,才知道她装神弄鬼去按你家门铃的事,我把她骂了一顿,让她搬走,没说其他事。”

  “你别逼她了。”我说。

  他说了声再说吧,就扣了电话。

丁朝阳不在公司,助理说丁总还没到呢,问我要不要去他办公室等一会,我点了点头。

  丁朝阳的办公室很整齐,我从书架上随便找了几本书,顺手翻着看,并没坐到他的椅子上也不打算翻他的抽屉,因为不想让他反感。

  他的书,全是经济类的,我没兴趣,助理进来送咖啡时,问要不要给丁总打个电话?我说算了,我是顺路上来看看,也没什么事,坐一会,如果他还没回我就走。

  助理就笑着出去了,好像洞穿了我是来突击检查似的。

  我百无聊赖地翻了几本书,就扔下了,想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打那个莫名其妙又毫无目的的电话给我。

  这么一想,心就乱了,在他办公室里烦躁地走了几个来回,站在书架前,想找本有趣的书来看,在时装杂志的旁边摆了几本公司的年度画册,说真的,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对他的公司状况,我真还不怎么了解呢,就把画册抱下来,按照时间顺序,一本一本地看,每一本的封三上,都是公司管理层人士的合影,都有丁朝阳。

  翻到2000年的画册时,我突然想起上次来公司,曾在杂志中看到的那张便条,就格外留意了一下封三的照片,像所有的照片一样,丁朝阳站在人群的中间,笑容平和。

  我仔细筛选其中的每一张脸。

  突然,我发现,站在丁朝阳后面右上角的一张脸,年轻而饱满,皮肤白皙,眯着细长细长的眼睛,虽然是面对镜头的,目光却微微地落在丁朝阳的头上,温柔的目光里,似乎藏了些内容。

  她算不上很漂亮,但眼睛非常传神,看得出,是个多情女子,那是一双柔情似水,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又不能确定。

  我飞快地往前翻,希望在其他照片中找到她的影子,确定她身份。

  只有2000年的画册里有她,早些年的和后些年的画册中,都没有她。

  在2000年的画册里,还有她的另一张照片,是展示公司新款时装的艺术照,她的身材非常好,高挑绰约,把一款改良的旗袍款连衣裙诠释得优雅而高贵。

  “我没找到她的名字。”

  正好,助理进来问我要不要添咖啡,我指着画册问:“这款衣服真漂亮,现在还有这款吗?”

  她歪着头看了一下,又看看画册封面,很温和地笑了:“肯定没了,都6年前的款式了。”

  其实,我并不关心这款裙子,我只是想婉转些打探出这女子的名字和身份。

  “呵呵,是呀,都6年多了,肯定没了。”又拽着她继续聊,用女人研究服装的口气:“不过,衣服也是分人穿的,这裙子穿在模特身上漂亮,穿到别人身上就未必有这味道了。”

  她点头说是啊,同样的一款衣服,穿在模特身上和穿在平常人身上的效果是不一样的,模特能把一件普通的衣服穿出气质来。说着,她看看我,说:“这款衣服很适合你的气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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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0 12:43:3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对她腼腆地笑笑,指着画册上的人问:“她真漂亮,是专职模特吗?”

  助理吃吃笑了两声,说:“我倒不觉得她漂亮,倒是满有女人味的,我来公司后就没见过她,估计早就离职了,新款时装上市前,公司就会从艺校聘模特,拍照片做成时装画册,赠送给经销商,这些模特都是现用现去艺校聘,不固定,我估计这位也是吧。”说着,她随手翻了一下画册,翻到封三时,看见了她,自言自语似地说:“咦,她不是聘来的模特,是公司员工呢。”

  她又翻了另一本画册:“看样子,她在公司呆得时间不算长。”

  正说着,丁朝阳进来了,笑呵呵地看看我,说:“也不告诉我一声。”

  助理和我聊得正在兴头上,显然对照片中的女子也有了些兴趣,就抱着画册问丁朝阳:“丁总,拍这款时装的模特是咱公司员工吗?”

  正放公事包的丁朝阳扫了一眼,面色凛冽地嗯了一声,没再说多余的话。

  助手顽皮地冲我吐了吐舌头,就跑出去了。我故意笑嘻嘻说:“我喜欢这款衣服。”

  “我让他们给你做一款。”说着,按内线电话,把助理又叫了回来,让她去叫一个设计部的人过来量尺寸,我说算了,别麻烦人家了,还是我去设计部吧。

  我拿起画册,晃了晃:“给他们看看,可别给我做走了款型。”

  丁朝阳像个温暖大人宽容任性的小孩一样,挥了挥手:“去吧。”

  很快,设计部的人就给我量完了,我特意拿着打开的画册,在一位貌似年长的设计师面前自言自语说:“呵,她真漂亮,好好发展的话,至少应该成为国内一线模特。”

  设计师侧脸看了一眼,就笑了,说:“什么一线模特,这不是朱槿嘛,她连业余模特都不是,原先是公司专卖店的服务员,小姑娘做生意脑子满机灵的,不长时间就做到了店长,不知为什么辞职了,也不知她现在干什么去了。”

  朱槿。朱槿。我在心里使劲刻画下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把这张脸往那张夹在杂志中的纸片上联系。

  回丁朝阳办公室,他似乎在等我,有事要说的样子。

  我把画册塞进书架,顺口问:“早晨做什么去了?”

  “我正想和你说呢。”他拉过我的手,放在掌心里摸挲着:“我在外面找了几个工人,去量隔壁房间的阳台门了。”

  我疑惑:“量那个做什么?”

  “我想把隔壁卧室铜往阳台的窗和门做上不锈钢护网,我不知该怎么和你说,我觉得那间房子,似乎有人进去过,我想了一下,从家的内部,不可能有人进去,除非从窗子,我不是害怕有人进那个房间,反正里面也没什么可偷的,我倒是担心贼从那个房间进而串到其他房间偷东西或是伤害到你。”

  “可是,我们住在21楼,谁这么不要命了,敢从窗子进来?难道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偷?”我的心,仆仆跳着,心想,丁朝阳肯定是发现了有人进去过的蛛丝马迹,才固执地一定要给隔壁阳台门窗按护栏的。

  他低着头,有些抱歉地说:“除了她的衣服什么的,没值钱的东西,但是我不想让人随便动,我猜是有人进去过,地板上有隐约的脚印,我想我应该和你说一下,这并不意味着我心里还在爱着她不爱你。”

  我心平气和地说知道的,但,心里还是很难受,看样子,他经常趁我不在家时到隔壁去看看,面对旧人旧物,除了缅怀,还会是什么?而缅怀是爱意的残留吧?

  他猜出我有点难受,揽过我,摸挲着我的头发,深深说:“我爱你,小豌豆。”

  我点了点头,跟他说得回家准备一下晚上的节目,他执意要送我回家,我没依,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就跳了进去,他定定地看着我,突然追上来,伏在车窗上说:“豌豆……”

  我笑。

  他又默默我的头发:“别胡思乱想,我是爱你的。”

  我还是笑,隐忍而温柔地笑。

  “过两天他们回来装护栏。”

  “知道了。”

  车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像一棵生长在街边的树,有些忧郁地立在那里。

一进家门,就听见楼上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仰头望了一会,就上去了。

  阮锦姬家里,到处都是箱子和袋子,我掂着脚走进去,站在气急败坏的阮锦姬身后:“要搬?”

  她冷丁回头:“吓死我了,也不敲门。”看了看脚边的箱子,轻描淡写说:“我打算搬到美容院住,免得忙到半夜还得往家赶。”

  宣凌霄逼她搬走的事,她只字未提,我识趣不问,这样的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会有点伤自尊。

  我问她要不要我帮她收拾东西,她环顾了一下房间,说:“不用了,我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收拾有数,不然,我不知你放在哪里了,到那边找起来也麻烦。”

  我也没强烈要求,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见她脸上郁郁不快,知道她心里烦着呢,索性回家去了。

  回家后,我打开隔壁房间的门,丁朝阳已收拾过了,地板擦得很干净,阳光从窗子打进来,白色的斑驳反光在地板上跳跃。

  那些辟邪的东西和乱纸片,他都扔掉了,房间整齐得像勤奋的主妇刚刚出门。

  我小心地在地板上坐下来,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我索性躺下来,闭目养神,宁静的阳光,温暖得空气,使我渐渐忘记了对这间房子的惶惑恐惧。

  我微微眯着眼睛,突然,我看到了凌乱的床底。

  这是个实木的箱体床,床箱与地板之间,有大约不到两寸的空间,它毫无例外地像所有床底一样,布满灰尘和主人平时不经意间遗落进去的东西。

  看着它们,我的心,突然一震,凑到床边歪着头,向里张望,床底光线暗淡,有些模糊。

  我找了手电筒也一根钢尺,照着,小心翼翼地往外勾底下的细碎。

  几个扎头发的皮扣,发夹,半支口红,还有破碎的小纸片,我把那些小纸片收拢起来,一张张地摆开看。

  在一撕下来的报纸角上,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字迹娟秀,不像丁朝阳的手笔。

  在另一张小纸片上,写满了字,是不停地重复两个字:天呐天呐天呐……

  都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望着这些小纸片,我陷入了遐想,想像五年前,正在看报纸的许芝兰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个电话号码就是她求证或是得到这个消息的途径,这个消息肯定令她震惊得瞠目结舌,那些猛然间闯进她心里的震惊,不知该如何表达,于是在报纸的一角上写下了这些字。

  或许,正当她写着这些时,有人进来了,所以,她飞快撕下了报纸一角,用脚踢进了床底……

  这个人,或许就是丁朝阳。

  我忽然想起报纸上方,通常是有日期的,便展开,仔细地看,报纸是从年字前被撕下来的,报纸上只有月和日,是10月17日。

  我把纸片收拾好,把地板擦干净了,悄悄地,退出去。

  然后,用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是第一医院的生殖门诊,医生的声音仓促而忙碌,问我找谁,我无法猜出许芝兰的电话是打给谁的,更不敢肯定医生会记得多年前对某个病人的诊断详情,只好,怏怏说对不起,可能打错了。

  我陷入茫然。

当晚,我问丁朝阳,许芝兰的失踪是什么时候,丁朝阳脱口而出:“2001年11月1号。”说完,就默然地看了我一会:“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笑:“突然好奇。”

  他目光很深地看着我,把我抱到腿上,轻声说:小“豌豆,就算你帮我,不堪的往事,不要再去想起,也不要对我提起,好吗?”他的头埋在我的胸前,温暖传递过来,可是,我胸口还沉郁着疑问,我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柔柔问:“那么,你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他瞪着眼,看我,不语。

  “我知道不该这样问你,但是,你原谅我的好奇,好吗?”

  他犹疑着点了头。

  “你在哪家医院做的生殖检查?”

  他怔怔地看着我,咬了咬嘴唇:“市第一医院。尔后问我:为什么问这个?”

  我心里已是千头万绪,却虚伪地敷衍他说:“我在想,医疗事故那么多,说不准你的检查也是个失误呢。”

  他苦笑了一下,说:“小豌豆,你太天真了,我也这么想过,也去其他医院检查过,医生们的诊断结果没错,是我的身体有故障,小豌豆,我是个自私的人,最开始我是瞒了你的,我想过向你坦白,又怕你因此不理我了,毕竟,做母亲是上帝给每个女子的神职,我没资格剥夺你的这项权利,可,虽然做不了父亲,我还是渴望爱情的,渴望有一个女子温暖而真挚的爱把我包围,否则,这忙碌而凉薄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心,一片凄凉的柔软,用唇去堵他的嘴,我们的吻在橘色的灯光里纠缠,窗外的月亮那么好,又圆又亮地挂在湛蓝的天上。

  他伏下来,用唇堵住我的尖叫……那些在我脑海中盘旋的无限想像,被他的勇猛驱散了。

  迷离里,我就恍惚了,一个在情色上是这样卓越的男人,哪个女人遇上了,不会爱得发疯呢?为什么芝兰还要和宣凌霄好?难道只是空旷的漫漫白天无从打发寂寥?

  我想起那张报纸的一角,那电话号码和天呐的惊呼,向我传递了一个信息,很可能,许芝兰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丁朝阳没生育能力的事,并且,她去核实过了,这对于以为自己瞒天过海业已成功的她,该是多么令人崩溃的打击?

  于是,在矛盾和惶恐以及内疚煎熬中度过了十几天后,羞愤之下,她选择了离开。

  这些有点冰寒的臆想,把我从情色的迷离中一点点抽离,心细如丝的丁朝阳感觉到了,他摸了摸我的脸:“小脑袋又在想什么?”

  我疲惫而满足地笑笑:“在想,如果你都会被妻子背叛,是件挺没天理的事。”

  他的手,就僵住了:“小豌豆,不说这些好吗?”

  “嗯。”我郑重地点头,做很乖很听话的样子,勾了他的脖子,坐起来:“我在想,她的失踪是不是因为她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你是不能做父亲的,所以,内疚,不安促使了她选择离开?”

  他惶惑地看着我的脸,眉头慢慢皱起,声音缓慢地说:“不,她没可能知道。”

  或许,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被别人提醒了一下。我沿着自己的假想往下说:“然后,她去验证了一下,得到了一个令她崩溃的结果。”

  “不,这不可能。”他语气果断,但,很快,眼神就开始了一丝丝的游移。

阮锦姬打来电话时,我还在梦会周公,她懒洋洋地说搬到美容院附近的一套公寓里去了,邀请我去参观她的新家,我说改天再说,今天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她哼哼笑了两声,问查什么资料。

  我撒谎说查一种化学药剂,打算在新小说里使用它杀人于无形,总要了解一下它的基本化学性能,免得被懂行的人看了偷笑。

  阮锦姬就哈哈大笑:“这个还用查么,在网上一搜一大片,重金属微量元素,重水,蓖麻毒素……多了去了。”

  我打趣道:“你怎么像个杀人惯犯一样懂行啊?”

  她恨恨啊呸了一下,说怪不得有位外国作家说写小说的个个都是听风就是雨的阴暗无良人呢。

  “那,你可要离我远点,别让我把你给算计了。”

  “我是艺高人胆大,才不怕呢,大不了被你编排进小说做个反面角色,我还留名青史了呢。”

  又闲扯了一会,阮锦姬的的语态表情渐渐热络了起来,待我又像了信任多年的闺中密友,已快是十点,我得赶紧去图书馆了,就催她收线,末了,她又催道:“别忘了你的使命啊,是美容院的活招牌呢,没事多来坐坐。”

  我说了好,收线,洗刷完毕往图书馆跑。

  我想查一下2001年10月17日的晚报。

  到图书馆办完借阅手续,就快到中午了,我翻出报纸,抱到一张临窗的桌子上,飞快翻,很快就翻到了10月17日的报纸,终于,在副刊的人间烟火栏目里我翻到了一篇倾诉稿,读着读着,我的鼻尖,就冒出了细汗,很显然,倾诉者用了化名:寂寞狂欢。

  内容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爱上了一位有妇之夫,而这位男子,却并未动情,只是因为得知自己患了不育症而心情郁郁,恰好遇了她,一时不能把持,于是有了身体的纠葛,寂寞狂狂欢的痛苦就在于,自己是这样的痴情,连他患有不育症都不介意愿意陪他终生,而他的妻,明明已背叛了他,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却要咬着屈辱认了,并未对妻揭穿孩子不是自己的这一事实,继续扮演良夫角色,从寂寞狂欢的倾诉里,只少稍许有点了解,就不难看出,男主角就是丁朝阳。

  负责人间烟火版的编辑,恰好与我有稿件往来,便把报纸复印了一份,出了图书馆,太阳已移到西面去了,我直奔报社,找了那位编辑,给她看这份报纸,问她是否认识这位女子。

  她拿着报纸看了半天,抱歉地摇摇头,说:“都好几年了,我哪有那么好的脑子啊。”

  “如果我给你看照片,你能不能记起来?”

  “或许……”她回答的不很肯定:“你要知道,不是所有倾诉者都会直面接受记者采访的,有很多是发个邮件或是接受电话采访,如果她是这样的话,我肯定是认不出。”

  我郁郁寡欢地离开了报社,心里已确凿认定了故事中的男主角必是丁朝阳无疑,而闲来无聊的许芝兰看到了这份报纸,这个故事的要命之处就在于道出了男主角去做生殖检查的医院就是市第一医院,在家闲来无聊的许芝兰恰好看了这个故事,于是对号入座、于是崩溃、于是打电话向医生求证……

我隐隐觉得,这个寂寞狂欢就是我在丁朝阳公司画册上看到的那个叫朱槿的女子,因为她讲,后来,她去了男主角公司做事,为了补偿她,男主角曾给予她职位上的照顾,而她并不想要他只是照顾她的职位,她想要的还有爱情还有男主角的一生,她用柔情和温婉步步逼近男人的生活,而他发誓固守家庭的他,终是烦了恼了,有意无意地疏远她。

  我正犹豫着以什么借口去丁朝阳的办公室把那本企业宣传册拿出来时,他的电话来了,说他刚回家,见我不在,问我在哪。我告诉他在街上闲逛呢,问他回家做什么。

  他嘿嘿一笑说想你了么。

  我哧地笑了一下,表示不相信,他才正经说前几天定做的护栏加工好了,他正带着工人安装呢。

  我灵机一动,告诉他我在他公司楼下,想看看前几天定做的那款裙子做好了没。

  丁朝阳恍然似地哦了一声,说已做好放在办公室了,忘了拿回来,我为终于找到了堂而皇之进他办公室的借口而心下大喜,就笑嘻嘻说:“不劳动你了,正好我自己取走。”

  他嗯了一声,叮嘱我早些回去。

  我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丁朝阳公司,助理正在电脑上敲打文件,见我进来,讪讪笑着,似乎有点不太自然:“丁总不在呢,要不,您先坐,我替您找一下。”

  说着,捞起电话就要打,我没拦她,依然笑着告诉她我知道丁总不在,他也知道我来他办公室了,我是来取裙子的。

  她像没听见一样,低着头,兀自拨了电话,小声告诉丁朝阳说我来了,看样子,她在请示可不可以让我进丁朝阳的办公室。

  我猜大约是丁朝阳说过她,他不在时,不许随便什么人都进他办公室,我不想让她为难,耐心等她打完电话,满面释然地给我开了丁朝阳的办公室门,说:丁“总说,在他写字桌旁的一只橱子里。”

  我道了谢,一眼看去,就找到了,拎出来,做欣赏状说:“怎么感觉和画册上的不一样呢?”

  助理笑着说:“是照着画册上的款式重新翻做的呢,不过,时装就是这样,实物和照片上的总要有些差距,特别是时装照片,拍的时候是从最佳角度取景。”

  “也是。”我笑呵呵说:“不过,我还是想和画册对照一下。”说着,我就走到书橱旁,找那本画册。

  居然没了,其他年份的画册都还在,唯独不见了2000年的那一本。

  我心下一沉,觉得离自己的猜测又近了一步,看样子,是丁朝阳把那本画册收起来了或是扔掉了。

  我对助理耸耸肩,说:“咦,那本画册哪里去了呢?”

  助理也有些莫名,和我一道在在书橱里找,也是未果。

  末了,我说算了,拎着袋子,怏怏离开。

  回家后,隔壁的门开着,丁朝阳正在安装护栏后的一地狼籍,我没进去,只是依在门口,笑着看他。

  他埋着头忙得正起劲,我敲了敲门框:我能进去看看吗?

  丁朝阳闻声愣了一下,说:“你回来了啊。”

  我嗯,把提在手里的裙子冲他举了举。他定定看了一眼,突然说:“其实我更喜欢你穿真丝质地长裙,那更符合你气质。”

  我故意深笑:“这要怪你。”

  “怎么说?”他停下手里的扫把。

  “你请那么好的模特展示它,把我给诱惑了么。”

  他用嘴角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打扫:“呵,我倒没觉得。”

  我试探性地往里迈了一步,丁朝阳并没阻拦,我假装很好奇地到处看,拉开壁橱,看着里面的衣服说:“她的品位很不错。”

  丁朝阳很用力地看了我一眼,扔下扫把和簸箕走过来,一把掩上壁橱门说:“小豌豆乖,别看这些东西。”说着,他把我拥在胸前,把我推到卧室,按在床上:“我不想让你难受。”

  我的脸在他腰上蹭了一下,做很听话的样子,依在床头上:“小豌豆很乖,你去忙吧。”

  他这才拍拍我的脸,抽身去了,顺手把卧室的门带上了。

跑了一天,我有点累了,偎依在床头上,一会就迷糊了过去,迷糊着,做了个梦,隐约的似乎有人在亲吻我的腹部,越来越强烈的快感唤醒了我,一睁眼,就看见丁朝阳,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正专心致志地往我肚脐周围涂冰淇淋。

  脏死了,我没洗澡呢。我想坐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要乖,我这就给你洗。”说着,直直地看着我,就轻轻去舔肚脐周围的冰淇淋。

  我想起了信乐团的那支歌《死了都要爱》。

  我忽然明白了那个化名寂寞狂欢的女子,为什么会那样狂热地爱他,好的性爱,就像毒品,是会让人上瘾着迷的。

  我张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有感伤慢慢袭上心来,再此后的一生里,我又能不成为他的唯一?

  他低声问:“乖小豌豆,幸福吗?”

  我用力点头,他猛地圈起我:“小豌豆,答应我不要让别人爱你,你也不要爱别人,不要让别人碰你的身体,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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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0 12:43:5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还是用力点头,我多想问:你是不是爱过那个叫朱槿的女子?

  可是,我没有,因为知道他会否认,一旦知晓了我的怀疑他就会加强设防,我那么热衷于想知道所有与他有关的真相,这些所谓真相,在丁朝阳来说,不过是丑闻而已,我却是这样地热衷于探究,并不是因为女人天生就是对丑闻狂热的动物,我只是想知道这个男人的过去。是不是有着肮脏或是罪恶的不堪。

  每一个掉进爱情里的女人,都想成为他记忆中的唯一。

  说到底,生命是什么?所谓岁月,记忆是曾经岁月唯一存在过的痕迹而已。

  我环着他的背,做顺口随便一问的样子:“你喜欢看晚报吗?“

  不看,我只看经济类报纸。他急促地回答,并用吻来堵我的嘴:“不准胡思乱想地破坏气氛。“
写小说写得很累,我就想去美容院做个护理放松一下,穿了丁朝阳公司给我做的裙子,古典而优雅。

  一进美容院,小叶子就大呼小叫地说太漂亮了,阮锦姬闻声出来,歪着头看了我半天,眼神睥睨而缭乱:“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我这里又没帅哥给你钓。“

  “钓你,成吧?”我径直进她办公室坐了,看着她桌上新买的IBM笔记本电脑说:“又买新的了?真下本钱哈。”

  她用挑剔找毛病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裙子很漂亮。”

  我用鼻子嗯了一声,说:“我看丁朝阳公司的企业画册上有模特穿着挺漂亮的,就让他们给我做了一件。”

  她喔了一声,还在上上下下地看我,我嗔她:“不就是件裙子么,至于让你像人贩子似地看个没完吗?”

  她怏怏坐下,托着下巴,说:“芝兰曾经寄给过我这样一条裙子,可惜,回国时行李太多,就没带。”

  “呵,如果你对它意犹未尽,我就让丁朝阳公司的人再给你做一条。”

  她懒懒说算了吧,睹物思人啊,我可不想招惹自己难受。

  我们闲闲地说了一会,问她新家怎样,她说凑合着住么。说着,又用嗔怪的目光看着我,都怪你,如果你不和宣凌霄说我去装神弄鬼的事他也不会赶我走。

  “算我不好。”我诚挚向她道歉,她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搬到哪里都是住,也没什么。”

  我看着她:“其实他是个挺不错的人。”

  “挺不错?看你拿什么标准去评判了,咳,你不会不知道他不爱女人吧?”

  我说知道。

  她怅然说:“我对他的感觉很复杂,咳,有时替他难过有时有恨他。”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他也挺痛苦的,拿自己身体没办法。”

  阮锦姬扭头望了窗外一眼,叹息说:“或许这就是命吧,有那么多人总是逃不过命运的算计,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让小叶子给你做个皮肤护理放松一下吧。”

  说着就招呼小叶子,找了一瓶深海矿物美容泥给她,对我说:“这款产品挺好的,我自己也在用。”

  小叶子心情很好,一边给我做皮肤清洗一边絮叨,一抬眼,见阮锦姬上次说要扔掉的LV包挂在包间的衣架上,就笑着说:“你们阮经理到底是没舍得扔掉这包啊。”

  小叶子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怎么没扔?阮经理怎么会用破了口子的包?她让我替她扔到垃圾箱,我没舍得,修了一下,就拿来自己用了。”

  “破了?”

“嗯,可不是么,破了一个口子,不过没破透,只表皮划破了,到皮具护理店修一下就看不出来了,阮经理为这个还骂我财迷没出息呢。”小叶子红着脸说:“这个包,我得打半年工才买得起呢,没出息就没出息吧。”

  我闭上眼,琢磨了一会,有些奇怪,上次,阮锦姬为什么没说包已破了呢?只说嫌它看上去不像有身份的人背的包而要扔掉……她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了那个被划破的口子?

  在这世上,所有需要被遮掩的细节,都是隐藏着真相的……

  难道那个口子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她不愿让人知道的细节?

  我正看着包出神,阮锦姬过来探头看了我一眼,说她有事要出去一下,如果我有事,做完护理不必等她。

  我迷糊着说了好。

  待阮锦姬出了门,小叶子才说:“肯定是去派出所了。”

  我微微惊了一下,很快,做顺口问起状说:“好生生地去派出所干什么?”

  一大早就有派出所的人来过,说捉了一个入室小偷,那小偷好像交代出了盗窃阮经理办公室的事,要她去做笔录呢。小叶子欢喜地说:“到底是法网难逃,人啊,千万别轻易做恶。”

  我笑了笑,就闭上眼,假装迷糊着睡着了。
  离开美容院时,阮锦姬还没回来,出了门,我特意看了一眼她的办公室窗子,很矮,安装了不锈钢护栏,但护栏上做了个活动小门,平时都是锁着的,护栏的小门上,没有任何撬动痕迹,被盗原因很可能是阮锦姬不知为什么打开了小门却忘记了锁上,被贼看在了眼里。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阮锦姬隐藏了许多不为我知的秘密。

  还没到家,阮锦姬就打来电话,大意是问我什么时候走的,怪我不多等她一会,我问派出所有没有帮她找回失物,阮锦姬切了一声,说怎么可能,不过是取证而已,又问:“你知道我去派出所了?”

  “那是。”我得意地卖关子:“别忘了,我是写悬疑小说的,明察秋毫。”

  她干干地冷笑了两声,说臭美吧你。

  就收了线。但,她声音里那一丝难以掩饰的慌张,我还是听出来了,对阮锦姬的疑惑,就更深了,就改了路线,没回家,径直去找了李长风。

李长风小跑着跑出市局办公楼,笑着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肯定早就在心里嘀咕上了。”我用一只手遮着下午的耀眼太阳,笑嘻嘻说。

  他有点失落地讪笑着,我们拐进街角的一家冷饮店,他给我叫了香草冰淇淋,给自己叫了杯绿茶,问:“又是找人?”

  我点点头,随口说了阮锦姬美容店所在的路段,想请他帮我问问,那个被捉的入室小偷,是在怎样情况下进到阮锦姬店里去的。

  李长风别着脸看窗外:“真希望你找我不是为了这些破事。”

  我尴尬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问我打探这件事的目的,我闭着嘴,看着他笑,过了一会,才说:“这是女人的秘密。”

  我没告诉他我追究的目的是因为想知道古福利死的那晚,阮锦姬是否真的在办公室睡觉,因为我只是猜测,不想触动他的职业敏感而坏了我对真相有条不紊的追寻。

  李长风用手指扣了扣桌子:“这样也好,至少让我有借口见到你,等我问明白了告诉你。”又指了指冰淇淋:“再不吃,就化掉了。”

  我挖了一勺填进嘴里,看着他说:“你啊。”

  “我怎么了?”他勇敢地看着我。

  “长情地让人内疚。”

  “真的吗?要是我的长情能让有的人内疚到了终于不忍,才好呢。”

  “长风,对不起。我低低说。”

  他倒释然了:“别这么说,你没错,错了的是我,但是我挺喜欢这个错误的,它让我有种隐秘的快乐,你不能体会。”

  过了一会,他歪着头,故意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你最近是怎么了?像个私家侦探似的。”

  “我在考证一件事,好用来做小说素材。”我不想对李长风实话实说,再者,他的官方身份,以他对我的感情,很容易被卷进来,也很容易失去公正态度。

  我还没吃完冰淇淋,李长风就被局里的电话唤了回去,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到夕阳西下,内心一片茫然。

  冷饮店的电视里正在播出一部香港电影,大约是女主人公为丈夫所害,落海后,被救起,她到国外做了整容,回香港找以为她已死了的丈夫复仇。

  我呆呆地定着电视机,心猛地抖了一下,想阮锦姬会不会就是许芝兰呢?

  所有人都以为她失踪了,而她,是不是在发现了丁朝阳的背叛后,因伤心而出走他乡,整容后回来,报复伤害了她的丁朝阳呢?

  很快,又兀自嘲笑自己中了港台电视剧的毒,这样离奇的情节,怕是只有美国和香港电影里才会有,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呢?更何况,许芝兰也背叛过丁朝阳的,她怀了宣凌霄的孩子却要丁朝阳认下是他的骨肉,说到底,应该是她对丁朝阳的伤害更深一些。

  两天后,李长风给我打电话,说替我问清楚了,而且内情比较复杂,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和他一同坐坐。

  正好丁朝阳去了北京,我便应了李长风一起吃饭。

还是在李家老院子,他早早定了包间,他早就到了,在古香古色的小包间里,菜也叫好了,单等我到场。

  环境小而静谧得有些暧昧,对于有着心照不宣情愫的男女来说,是极易发生故事的。

  李长风大约也看出了我的犹疑心思,有点难过,边给我拖椅子边说也没征得我同意就定了包间,只是想有个安静的说话环境,大厅里太吵了,所有食客都扯着嗓子说话。

  我报以通达的笑意,落座。

  李长风给我倒了杯茶:“我问清楚了,不过,那家美容店的工商注册法人不是你的朋友阮锦姬,是位叫朱美萸的50多岁的中年妇女。”

  我心下微微一惊,下意识地问:“那中年妇女和阮锦姬什么关系?”

  李长风摊了摊手:“这个,你可没让我帮你问,我只是帮你问了小偷入室盗窃的情形,据小偷交代,那晚,他本无意去偷阮锦姬的办公室,恰巧路过时时发现窗上护栏的小门是开着的,他就习惯性的凑上去往里看,发现里面没人,本着不偷白不偷的心思,就翻窗进去偷了。”

  “不对吧?当时,阮锦姬正在里面睡觉。”我反驳。

  李长风呵呵笑了一下:“既然已人赃俱获了,而且在行窃过程中又没惹下命案,小偷是没必要在做案过程上撒谎的。”

  隐隐地,我已猜到了故事的脉络,忽然地很难受。李长风几杯啤酒下去后眼神就迷离了,每看我一眼,都有了期望的痕迹,我不敢多看他的眼眸,唯恐一些让我难以回答又不忍伤他的询问被问出口。

  好在,他没问,只是酒后话贫地说了许多我早已忘记的在学校的情节,我看了一下时间,告诉他我该去电台开工了,他抢着埋了单,无比执著地要送我去电台。

  在街上,他的手不时蹭着我的手背,我知道这是男人特有的牵手试探,便故意说口渴,去街边买了瓶水握在与他相临的手里,不时喝一口,躲避他试探过来的手指。

  做完节目出广播大楼,我吃惊地发现,李长风竟然坐在广播大楼前的台阶上张望着我来的方向,我的心,莫名地一热,很快,就被不知所措的惶惶替代了,很怕他会说些情难自已的话,我对他,并无恶感,不想因为拒绝或躲避而伤害他。

  见我出来,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终于等来美女主持了。”

  我拘谨地笑笑,故意用玩笑缓解紧张气氛:“到底是警察大哥,太有使命感了,劳神您为一平凡民间小女深夜护驾,我哪里消受得起?”

  “只要美女主持屑于被我护送,就是我的幸福呢。”说着,就仰头望了望夜空说:步行一会怎样?

  我故意看手机:“不能走太久,不然,我男朋友会因担心而杀过来的,若他恰巧见我和一帅哥在深夜溜马路,还不醋意大发,顺手捞一板砖拍了你也是说不准的事。”

  李长风做大吃一惊状:“吓我不是?”

  我笑着往前走,恨不能立马拦辆出租走人,也不愿这样尴尬地走下去。

  李长风随在身后,自言自语似地道:“你说我嫉妒也罢吃醋也罢,我要说他坏话了,如果是我女朋友,我是万万不肯让她深夜一个人收工回家的,太危险了。”

  我心里的恨,又增了一层,因为有谎话在先,我不好说丁朝阳实际是出差了,故意做女侠状说:“他倒是想每晚来接我,我不让,其一,收工后我经常和导播他们出去吃宵夜,其二大多时候都是和导播他们一起走,他们通常会把我送到楼下。”

  李长风笑呵呵说:“看,一说他的不是,你就急了,咳,人家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呐。”我瞥了他一眼:“别酸了,有合适的赶快谈一个,省得大半个晚上都坐在台阶上为别人的女朋友奉献爱心。”

  他叹了口气,不时深深地看我,走到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下时,突然地就拉了我的手:“豌豆……”

  我低低地惊叫了一声,往外抽手:“你再这样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李长风幽幽地看着我,恋恋松手:“对不起,我是真的放不下你。”

  “那就多想想我的可恶,用力放下。”我抱起胳膊,姿态很戒备,李长风有些感伤地看着我,突然地,一闭眼,一下子把我抱往怀里,那么用力,把我的肋骨都勒疼了,我抽出胳膊,奋力地拍打他的肩:“李长风,你放开我!”

  李长风的脸在我肩上埋了很短的一个刹那,飞快放开我,苦笑着说:“豌豆,我只是想拥抱你一下,我不敢指望得到你的爱,我只是想,爱你,拥抱到了你,就够了。”

  我怔怔看着他,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原谅我的反应有点过激。”

  他依然苦笑:“我理解。”

我们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他才说:“我一直没放下对你的关注,或许,你会说我无聊或是我很讨厌,我了解过你男朋友,总觉得这是个挺神秘的男人,他朋友不多,话很少,几乎从不喝醉,当然这些都算不上缺点,但对于一个成功男人来说,多少有些例外。”

  我用微带着讥笑的姿态看着他:“难道你希望我爱上的男人是个混帐东西?”

  他摇摇头:“不是。”

  “还有你说的那个阮锦姬,我替你调查过了,阮锦姬不是她的真名,美容院注册的法人朱美萸,很可能是她的母亲,朱美萸终生未婚,有个非婚生女。”

  我愣愣地看着他:“朱美萸女儿是不是叫朱槿?”

  “你怎么知道?”李长风看着我。

  忽然地,我就觉得整个世界像个巨大的万花筒旋转不止,除了天呐,我几乎不知该怎样表达内心的讶异。

  “你认识朱槿?”李长风追问。

  “不。”我并不敢确定,我所认识的阮锦姬是否就是朱槿,如果她是,那么,我也掉进了陷阱,如果她真的是朱槿,那么,她肯定不是许芝兰的闺中密友,之所以对我撒谎,接近我,只有有一个原因,她和丁朝阳之间是有过纠葛的,而且她深知许芝兰失踪的种种渊源,经年之后,当年被抛弃的伤害,终还是让她胸意难平,返回来,报复丁朝阳,让他永无安宁日子可过。

  我被这蜂拥而至的种种可能给惊呆了。

  李长风见我愣得发呆,问:“豌豆,你没事吧?”

  我恍恍惚惚说:“没事没事,我只是纳闷,阮锦姬干嘛要用妈妈的名字注册?”

  “除了不想让人了解她的真实身份不会有其他原因,我记得你让我查过这个名字,上海没有这么个人,本市也没有一个叫阮锦姬的女子,虽然我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她就是朱美萸的私生女儿,但我猜测她很有可能就是朱槿。”

  我不得不佩服李长风的职业敏感,但又不想被他闹得鸡飞狗跳,就说:“是有可能,不过,你别调查了,她做的是正当生意,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这样做,或许有她的苦衷。”

  我怕李长风继续调查下去,引起了阮锦姬的警觉,她要是堤防起来,有些真相,我就更难以知晓了。

  有出租车驶过身边,我伸手拦了:“先送你还是先送我?”

  李长风绅士地笑道:“当然是女士优先了。”

  车到楼下,我又叮嘱李长风:“对人起了疑心就是对人品质的伤害,阮锦姬是个挺好的人,她是我朋友,别打扰她了,好么。”

  李长风看着我,重重地和我握了一下说:“听你吩咐。”

  第二天夜里,有人打了个电话,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的,就是很久以前我回来时听到丁朝阳正在接听的电话号码,我拨回去过,通了,没人说话。

  我犹疑了一下,接起来,没吭声。

  就听一个声音说:“做了亏心事的人,一辈子都会被恶梦纠缠,这就是报应。”是个女人的声音,冰冷而陌生,或许,她把我当成了丁朝阳。

  我没说话,想听她还会说什么,她却冷狂地大笑着说:“丁朝阳,我祝你每晚都恶梦缠身,终生不得安宁。”说完,就重重地扣了电话。

  我飞快拨回去,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起来,但,对方没说话,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是谁。”

  那边,沉默依旧,然后,电话被掐断,再打,便关机了。

  我擎着电话,想到了宣凌霄,想他是阮锦姬的表哥,自然应当是了解内情的。给他拨了电话,他说现在忙得要命,有事的话明天找他。

  次日,我去酒吧找他,他看我的眼神很抵触,好像猜到我找他没什么好事:“如果是关于古福利的事,就不要开口谈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坐到吧台的高脚凳上:“别像防卫敌人一样防着我。”

  “我也做不到像欢迎贵宾一样欢迎你。”他语气很冷。

  “我只想向你求证一件事,阮锦姬的真名叫朱槿?”我盯牢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像被烫了一下,飞快说:“我不知道,你去问她本人。”

  我的心,又凉了一截,我那么地怕想像中的真相砸来,却还是一寸寸地近了,如阮锦姬真的是朱槿,那么,她对丁朝阳的怀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和我假设的对丁朝阳的怀疑,极有可能就是她所明知的事实,在依然不能释怀的时过境迁后她杀回来,报复这个灭妻伤她的男人。

  我不想直接问她,因为如果她是,我将不知该怎样面对她……泪水缓缓地涌上来,在我脸上热热地流淌……

 一连几天,我的静默让丁朝阳奇怪,他会问:“小豌豆,你怎么不爱说话?”

  我笑,说喜欢沉默。

  真相伴随着冰冷的风,在我心里缠绕,像一件湿漉漉的衣服,渐渐然,裹上身来。

  窗外,总有风在流,街上总有人在走,时间那么缓慢,我不知道,怎样走才不与真相撞上,与真相相撞的片刻,要有怎样的心理储备才不会疼。

  他不在家时,我一个人,呆坐,静默逼得心要发疯,我打开水龙头,听光阴以水滴的长度,一颗一颗地坠落成过去。

  一周后的早晨,我对丁朝阳说:“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阮锦姬么?”

  他的手,热热地搭在腰上,闭着眼,点头。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如何?”

  丁朝阳微微张了张眼:“哦,是什么节目?”

  “没什么节目,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毕竟她是我好友你是我男友么。”我的语气,风淡云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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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0 12:44:0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听候你安排。”他睡意已无,笑嘻嘻伏过脸来,将唇印在我颈上,我向后仰了仰头,定定地看他这一脸的陶醉,当他与阮锦姬相见刹那,会怎样?

  他感觉到了我的游离,伸手,掩住我双目,温热的双唇,像柔软的小脚,在皮肤上起起落落地行走……然后,身体像张巨大的热网笼罩上来……

  是日上午,我到美容院。

  美容院很是安静,阮锦姬正在发呆,见我进来,耷拉的眼皮微微一抬:“来了?”

  满眼都是不确定的猜疑。

  或许,宣凌霄跟她说过我去找他的事。

  我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说:“我来做个美容,顺便请你吃晚饭。”

  她喔。仰着头,尖声喊:“小绿,小绿……”

  我说小绿是谁?

  “新来的美容师。”她话音一落,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就蹿了过来,笑得很美,像匹优美的小兽,慌手慌脚地看着我们问:“阮经理,你找我有事?”

  “嗯,给我朋友做个皮肤护理。”

  小绿用职业地微笑看着我,所了个请的姿势,阮锦姬突然插话道:“我们先聊一会天,要做的时候我叫你。”

  小绿甜甜说着好的,退身出门,阮锦姬喊:“把门带上。”

  她看着小绿把门带严了,才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其实我的真名叫朱槿。”

  刹那,轮到我手慌脚乱,我不曾想过,阮锦姬会以这样坦白,毫无前兆地让我顿陷被动。

  阮锦姬扬着眉毛,看我,不说话,眉宇间的得意仿佛是成功地打了我一拳,过了一会,又低头修指甲,一根跟葱茏的手指翘起来,举到我面前:“很美吧?”

  我点头。

  “以前他也夸过我的指甲漂亮。”她挑着目光,看我。

  轰的一声,我的心里,响了一下,知道她说的他是指谁,我咬着唇,看她,泪水在眼里打转:你一直在骗我。

  她用鼻子嗯了一声:“那么,你觉得我该怎样?像个傻比似地跑到你眼前说你爱的男人是个混蛋,他打着爱情的幌子伤害了我?然后,你以胜利者的姿态狠狠地嘲笑我死不要脸,活该是被甩的垃圾货?”

  “我没想你像得那么恶毒,但是,你可以换一个方式,至少你不该骗我不该把我当傻比利用。”我已泪流满面,不是为丁朝阳的感情路上多出一个曾经的女人,而是,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自认为找到了一柄犀利的武器,握着它,在一团团迷雾中扒拉真相,却被真相团团包围。

  每一个真相,都是杀心的刀。

  我的自以为是多么的荒唐。

第七章

阮锦姬,不,是朱槿,用那么冷的目光看着我,那么冷的目光里,竟涌出了奔流不息的液体。

  在泪流满面里,她一字一顿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多恨你,尽管这并不是你的错。”

  纵横在她脸上的泪水仿佛全在诉说着疼,是的,她曾欺骗我利用我,扰乱过我的生活,我却没法恨她,因为我是女人,因为我知道,对于天生是感情动物的女人来说,天大的伤害也抵不过感情的伤害来得更是凛冽更是刻骨铭心。

  少顷,她像一只暴怒的兽,掀翻了我的默默注视:你不必用怜悯的眼神看我。

  不。我轻轻摇头:“或许我不该出现,我不知你一直在等他。”

  她瞪着眼,突然地呸了一声:“他在等我?!如果是这样,就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他从没认真对待过我,我却把他的游戏当成了生命的全部。”

  后来,我打电话告诉丁朝阳,晚饭取消了。

  在阮锦姬的办公室里,我知道了一些过去。

  6年前,阮锦姬,不,我应该改叫她朱槿,年轻的朱槿刚从一所职业学校毕业,学的是美容专业,她心高气傲,不愿到美容院做美容师,她热爱化妆,仅限于自我服务而已,低三下四地看顾客的脸色行事,她做不来。

  女人的敌人永远是女人,她宁愿躺在男人的身下媚态百出也不愿意去伏侍那些有钱有闲却没了青春的老女人们的刁难。

  从学校毕业后,她在酒吧与床之间辗转流连,以唱歌谋生。

  当然,在宣凌霄的酒吧里混得时间最久,因为有他罩着,不太会有人欺负她。

  不,你们不要意会错了,她不是卖笑女子,只是,看哪个男人顺眼,而她看着顺眼的男人对她又有意思,她会让他顺利搭讪,一起喝酒调情,她同时和很多男人保持着若既若离的暧昧,却不跟他们上床,她喜欢看这些素日里冠冕堂皇的男人们一边表演着绅士风度一边琢磨着怎样快速剥下她衣服的滑稽嘴脸。

  她总是懒洋洋地摇晃在酒吧的舞台上唱歌,台下的男人们为她如丝的媚眼疯狂尖叫,偶尔的,她会恶作剧一样边唱边一寸寸地剥下上衣,露出雪白圆润的肩颊,台下的男人,就一浪一浪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朱槿……朱槿……”

  她再得意地用嘴角叼着冷冷的媚笑,慢慢拉起衣服……兀自婉转歌唱。

  也会有贼心不死的男人在酒吧外堵了她,她不惊也不惧,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喜欢男人的。”

  大多男人就识趣而去,这一招不成,她就会在夜色蒙胧的街边慢慢解了衣扣,说:“现在就来么?”

  然后,在男人的瞠目结舌里,掩上衣衫,冷笑而去。

  男人总是这样,他们喜欢用攻克城池的方式呈英雄,如果城池主动打开,他们反而无措了,像盲目自信的人一下闯进了不知东西南北的迷宫。

  在朱槿眼里,男人一点都不可怕,全是贱人。

他们那么热衷于扮演英雄,费尽心机去抢中意的一切,而那些送上门来、唾手可得的东一切,太缺乏刺激的游戏性质,倒是让人索然了,所以,已婚男人喜欢搞外遇,因为老婆是自己的了,合法使用,毫无刺激可言。在没有了战场的和平年代,男人们都把情场当做战场去冲锋陷阵。

  每当被心怀叵测的男人拦截,她会主动送身上前,做宽衣解带状,男人也就落荒而逃了。

  他们忍受不了谣传中的冷傲险峻山峰,在抵达的一刻,突然变成了一抬脚就可迈过的土堆。

  22岁了,朱槿的身体,依然完好无损,没有成功送出过。

  一个秋天的下午,天空显得高而远,心情很好的朱槿去找宣凌霄,在电梯里,她遇见了丁朝阳,这个身材瘦长的男人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是因为,她进电梯时,这个男人用脑袋抵着电梯墙壁,一声不响,好像睡着了。待她半个小时后回来,他居然还在电梯里,姿势不变,朱槿觉得好笑,怎么会在电梯里睡着呢?

  她犹豫着是不要是要唤醒,电梯到一楼,她迟疑片刻,没出电梯,随着进电梯的人,再次上升。

  她随着电梯上到了顶层,又下到底层,丁朝阳依然保持原姿势不动,她决定唤醒他,于是,手搭在他肩上:“嗨,醒醒,回家睡吧。”

  令她大吃一惊的是,丁朝阳缓缓转过了头。她看到了一双看似伤感却无比清醒的眼睛:“我没睡。”

  他声音低得充满了忧伤。

  朱槿不好意思地张着嘴巴,说:“打扰你了,对不起。”

  丁朝阳疲惫地笑了一下,看看电梯外,没头没尾地说:“有时间陪我喝杯酒吗?”

  朱槿就知,遇上了一个愁肠百结的男人,她原本想拒绝的,把不字说出来,是件多么快意的事。

  可,在这一天,她不忍了,觉得不字像把刀,会把这个原本伤感的男人再杀伤一次。

  他们说,在男人面前,女人的悲悯是母性发作,母性一发作,女人就要犯贱了,一犯贱,就先输掉了半拍。

  后来,她才知道,丁朝阳是她的劫数,笃定了要在她22岁的秋天发生。

  老城区的一间休闲餐厅里,在邓丽君的婉转歌音里,她像个安静的乖孩子,托着下巴,听完了他所有的故事。

  通过高考成功闯进城市的乡村孩子,风平浪静地生活,又遇上了温婉而家世雄厚的妻,在他时刻感谢着上帝的恩遇时,蓦然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了父亲,更残酷的是,他用自身的生理缺陷剥夺了妻做母亲的权利。

  说完这些,他木木地看着朱槿:“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身体。”

  朱槿微笑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他的心,就随着餐厅的音乐,轻轻地哼唱邓丽君的歌。

  唱了多久?她忘记了,只记得丁朝阳像傻了一样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然后,慢慢探过头,轻轻的吻了她,她没躲,也没觉得厌恶,甚至无师自通地回应了他的吻。

  那天晚上,她没去酒吧唱歌。

  丁朝阳带她去了酒店,极尽柔情地打开了她22岁的身体。

  他那么投入,那么伤心,一边爱抚着她的身体,一边问她幸福吗?

  她羞涩地点头,他契而不舍地问:“是真的吗?”

他对自己能否给于女人幸福感产生了质的怀疑,她拼命点头,身体像飘在云端一样,醉了,每一寸肌肤都干渴的要命。

  街灯璀璨地照进来,他缓缓进入身体的瞬间,朱槿闭上了眼睛,两滴清泪,悄然滑下,她有点伤心,在女人的人生历程中,她竟是这样地,为宽慰一个对妻子充满了内疚的男人,结束了处女时代。

  那时的朱槿没想到,从此以后,她变成了一柄锋利而勤奋的铁锨,在这个男人的心上,不但挖深了那口对妻子内疚的深井,还又挖出了一口良心之井。尽管,她善解人意地压住了那朵洇开在身下床单上的淡红色花朵,可,那口良心之井,已在了。

  离开酒店前,丁朝阳已清醒了,他低着头,抱着她,一直抱着。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拥抱不是因为爱意,而是,接下来的一切,他不知该怎样处理才好。

  他问了她的名字和年龄。

  又问职业。

  她如实相告。

  他竟,长长地舒了口气。

  很久很久的后来,她才知道,他长舒一口气,是在得知她是个在欢场混迹谋生的女子后,突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欢场中的女子,对男女之事,是习以为常的司空见惯吧,哪有真情可言?他大可不必内疚。

  他们还是相互留了电话。

  待她回家,才见,包里多了一叠粉色的钞票,还有一张纸条,要她原谅自己的荒唐。

  那些钞票,被她一张一张地摆在床上,她坐在地板上,看着它们,哭了。

  她不是那种一定要把处女之身留给丈夫的人,她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相送而已,但,她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这与那些衣着袒露地坐在酒吧沙发里,待价而沽的风尘女子有什么不同?把这肉身,让男人用目光称量一下,酌价卖掉。

  一直,她是蔑视这些女人的,觉得她们像一堆失去了尊严的肉,谁出得起钱,就可以拎回去蹂躏一顿,再扔出来。

  所有能标价卖掉的东西,都是贱的。

  只有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东西,才是高贵的,比如爱情,多少金钱也办不到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条件地喜欢。

  当然,那时的她没指望过得到丁朝阳的爱,她也不爱他,萍水相逢里有了故事的一对男女而已。

  他可以不爱她,但是,她不许他不敬她。

  他不仅不敬她,甚至还亵渎了她,用那叠钱。

  她决定电话他,斥责他一顿,她做不到像个那位香港女作家说的那样,看透人间凉薄,谁想拿钱来辱没自己时,那么,让他辱没好了,她弯弯腰,把钱捡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在22岁的女子眼里,肉身关系和爱情一样洁净而神圣。

  她气势汹汹地电了他,他回应得很是恍惚,仿佛早已忘记,他曾在某个心意郁郁的夜晚抵达过这个女子的身体深处。

  她怎能不愤怒?

  她在电话里骂他,让他把他的臭钱拿走,否则,她会天天在公寓楼的电梯口等他。

  他的声音一路低下去……

  她再次见到了丁朝阳,约在一间茶馆,她看住他躲闪的目光,姿态泼辣,把钱抽出来,一张一张地数,啪地摔到他面前:“一张不少。”

  丁朝阳讪讪收起,说:“你误会了我。”

  “应该是我说你侮辱了我。”因为愤怒,她的鼻翼忽闪忽闪的。

  丁朝阳隆重地向她道了歉,她没再刁难他,不知为什么,他眼里的抑郁让她有点心疼,总想用掌心拢拢他的脸,也真这么做了,丁朝阳愣愣地看着她,他的手也合了上去。

  那一晚,她又没去唱歌。

  有很多个夜晚,她不再去酒吧唱歌,她越来越迷恋这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这是种奇怪的感觉,明明的,他比她大8岁。

她那么喜欢在她的调皮下,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那笑,让她很有成就感。

  渐渐然,丁朝阳好似明了她不是那种轻浮女子,待她,愈是心疼起来,在某个夜晚,他说:“以后,莫要再去酒吧唱歌了。”

  她心里一暖,这样的话,从没人和她说过,连母亲都没有,母亲最喜欢的事就是检查她存折上的数字和帮她数钱包里的现金。至于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她不管,母亲无比想做个有钱人又无比仇恨有钱人。

  母亲揣着做个有钱人的理想和一位有妇之夫好了,为了逼他离婚,故意怀了孕,死活不肯流产,得到的结果是,朱槿生下来,男人跑了。

  丁朝阳说好女孩子不该混迹在声色场所。

  她到丁朝阳的公司做了个文员,没多久,顺风顺水地做了专卖店店长,看上去,有了些虚荣的风光,她却不快乐。

  因为不能忍受有人与她分享丁朝阳。

  她想和他在一起,无时无刻,哪怕,化做一枚火机,一张纸片,只要能被他堂皇地随身携带就好。

  每次约会做爱,丁朝阳都会小睡片刻,再由她叫起,穿戴整齐不留任何痕迹地回家。望着他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她的心里,蔓延着被整个世界遗弃一样的凄凉。

  慢慢地,她开始动了些心思,丁朝阳睡着时,她随他一起睡,故意让他睡到很迟很迟;她还故意藏起他的手机,用棉被包了一层又一层,这样,许芝兰电他,也就听不见了。

  次数多了,丁朝阳渐渐觉察,或明或暗地开始了疏远。

  他太轻视了朱槿,她是多么的年轻气盛,从来都是她负天下人,哪轮得到她认输?

  她像个坏孩子,丁朝阳越是要严严地包起背叛不让别人知道,她越是要破坏。猜丁朝阳可能在家时,故意打电话,她无所畏惧,希望引起许芝兰的怀疑,和丁朝阳吵闹,一直把丁朝阳吵烦了,突然觉出她的好。

  可是,许芝兰仿佛佯聋扮盲,朱槿希望发生的,一概不曾发生。

  到后来,恼了的倒是丁朝阳,他要她收起一肚子的阴暗谋划,冷冷逼她辞职,随便她开价要钱,但不要指望他会离婚。

  不得已,她辞了职,把丁朝阳打到她卡上的钱,原封不动退了回去,依然去酒吧唱歌,故意和男人勾三搭四,以为这样会刺激得丁朝阳受不了,来求她不要这样,毕竟,他们曾那么亲密。

  事实却是,她再一次过高估了自己。

  丁朝阳没来。

  她觉得自己被骗了,在丁朝阳那里,她曾是一块洁白无菌的纱布,在他心灵遭受创伤时,捡了她,糊在伤口上,而后来,他像扔掉一块破抹布一样,扔掉了她,毫无内疚,毫不珍惜。

  她疯狂地想要报复他,千方百计接近许芝兰,得知许芝兰是某家健身会所的会员后,她在第一时间成为了那家会所的会员。

  然后,成功地认识了许芝兰,和她做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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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0 12:44: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说完这些,朱槿平静地喝了一杯茶:“你曾经因为爱某个人爱到连生命成本都不计算吗?”

  我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哪怕是丁朝阳,我是天生的悲剧性格,惯于冷静,我承认我迷恋和丁朝阳在一起的时光,但,我不会为了爱,不计算生命成本。

  再惊世骇俗的爱情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男一女争取同睡一床的权利而已。这样的想法,让我苍凉,这就是爱情的真相。所有披荆斩棘不过是为了享用对方来取悦自己。

  朱槿用叹息般的声音说:“我接近她的目的,不过是让她窥破所谓虚假幸福的真相,离开丁朝阳,如果不能,那么,给我机会,被我杀死。”

  我讶异于她的坦白,但,我也知道,所谓坦白,并不是无路可退的最后选择,而是,有些坦白是最好的障眼法。

  她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许芝兰是个不错的女人,可,爱情这东西会让人良心发昏,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想得最多的是怎么杀死她于无形。”

  “你和她在一起,丁朝阳知道吗?”

  “知道。”她把杯底茶叶捏出来,在桌上一根根地摆:“他很害怕,找过我,好话说尽,说我要怎样都可以,只要别破坏他和芝兰的感情,真荒唐啊,和我好时,他怎么就没想过,外遇这事,就像买辆车为了出入方便,但刮刮蹭蹭总是在所难免,外遇就像开车,风流快活是最终目的,被老婆发现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你知道许芝兰后来和宣凌霄好上了吗?”

  朱槿茫然地把桌上的茶叶划拉成一小撮:“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宣凌霄和她好,想纠正自己的性取向而诱惑了她,而许芝兰和他好,大约是出于寂寞吧,她不上班,丁朝阳又整天不着家,刚怀孕时,她并不知道孩子不是丁朝阳的,我问过我表哥,他也纳闷,他和许芝兰在一起时,是采取了防御措施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古福利的……丁朝阳在决绝分手后又一反常态地找我,总是喝醉,除了做爱,什么都不说,我愣是以为他尝试过后才知道放不下我,才返回头找我,其实,我后来才明白,那是他在明知自己不能让许芝兰怀孕的情况下许芝兰却怀孕了,内心的苦闷无处发泄,以至于让我误解成了真的有可能会和他走到一起一辈子,才壮着胆子做了蠢事。”

  这是我第一次从朱槿嘴里听到古福利的名字,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

  朱槿说,她曾对许芝兰实施了谋杀,她们一起游泳时,她悄悄往许芝兰的爽口喷里倒进了致命的化学药物,倒完之后,她装做没事人一样下到游泳池和许芝兰游泳。

  和许芝兰继续游泳时,她越来越害怕,怕到出现了幻觉,感觉在水中游着的许芝兰是具苍白的尸体,在水里漂来漂去,朱槿的脸色渐渐苍白,当许芝兰用因游泳过久而发冷的手指碰到她时,她尖叫着跳了起来,仓皇逃到了岸上,不知就里的许芝兰诧异地问她怎么了?

  她冷汗淋漓,一句话说不出来,匆匆跑进更衣室,换上衣服,就跑出了游泳馆。

  跑在烈日炎炎的街上,她越想越怕,总觉得有缕阴冷的风驱之不散地纠缠在身后。

  她越跑越快,横穿马路时差点被车辆撞倒,在司机的叱骂里,冷丁醒来,坐在马路牙子上拨通了丁朝阳的电话。

  那个初秋的午后,有很多人看见,一个曼妙的女子形容狼狈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抱着手机嚎啕大哭。

  巨大的恐惧让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味地哭。

  电话那端的丁朝阳急得团团转,最后,火了,厉声问她究竟是怎么了。

  她抽抽搭搭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

  丁朝阳啪地摔了电话。

  然后,他再也没联系她。

  她打他电话,他不接,去找他,他不理。只是,过了几天,许芝兰打电话约她去游泳,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她们一起去游泳,许芝兰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对她,心无芥蒂。

朱槿故意引她聊她的老公,许芝兰笑意坦荡,历数家珍一样地说他的好,看样子,无论她曾经怎样处心积虑地让许芝兰怀疑丁朝阳的外遇,都是徒劳。一直以来,许芝兰对丁朝阳的信赖就像孩子信赖父亲。

  朱槿竭力端着一脸微笑听,慢慢地,眼里浮上了泪光,许芝兰问她怎了。

  她揩了揩眼角的泪,说从没有人待我这样好。手搭到许芝兰的手上:“我羡慕你,真的。”

  许芝兰恬淡地笑着,冷丁想起来样,问她:“那天在游泳池是怎么了?”

  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磕磕绊绊地说:“那天我好像中了邪,总觉得有股阴冷的风缠着我。”

  许芝兰嗯了一声,定定看了她一会,才慢慢说:“那天,所有人都很奇怪,我刚从游泳池出来,我老公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见了我,一句话也不说,夺过我的手包就翻,翻出我的爽口喷就问我有没有用它,我说没呢,他一下子就把它扔了,要我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讪认识,我问他这是怎么了?他好像有些愤怒,说刚看到报纸上有则报道说,有人会故意搭讪和陌生人认识,趁人不备在饮品啊什么里面下迷药……”

  说着,她笑吟吟地看着朱槿:“他总把我当孩子待,我有那么傻吗?”

  朱槿看看我:“在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很诚挚地和她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坏人的,他们总以善良的面目出现,她听了,很天真地说她从不招惹别人,像她这么软弱的人,坏人都会不忍下手。”

  那一刻,我真的曾决心放手,再也不对丁朝阳有任何妄想了,可是,你知道吗?爱情是种精神病,两人一起犯病是皆大欢喜,只有一个人犯病就是悲剧,理智是无法管理精神疾病发作的。

  “后来,你又对许芝兰下过手么?”

  “没有过,但我告诉丁朝阳,他越爱她我越恨她,爱情就像血液排异,不排异到死是不会罢休的,除非我对丁朝阳死了心,我告诉他,早晚有一天我会杀死许芝兰,即使许芝兰死了,也不是为我而死,是为他,他听了,叹了口气说,何必因为他的过错而伤及无辜呢,如果我真的要许芝兰死,就让他来吧,反正他也受够了这种日子。”

  当天晚上,丁朝阳就找到了朱槿,那一夜,他们疯狂地做爱到凌晨,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都是如此。

  朱槿开始怀疑,丁朝阳这样说,是为安抚自己,便骂了他,骂他把她当朝三暮四的猴子戏弄。

  丁朝阳疲惫地看着她,说:“怎么会呢?我已有计划了。”

  那夜,丁朝阳抽了很多烟,朱槿追问他是否真的要杀死许芝兰和杀死许芝兰的理由,他笑了笑,说:“死亡需要理由么?又说在感情上,自己已把朱槿害了,不想更进一步害她,索性,所有罪过还是由他一人承当吧。”

  然后,他说了自己的计划,通过非正常渠道买了一些麻醉针剂,这种针剂无色无味,正常人少量口服会出现心脏病症状,而且,任何医疗手段都查不出来,他打算少剂量用几次,让周围人都以为许芝兰真的患上了心脏病,最后一次才大剂量使用,诱使她的心脏大面积心肌梗死,这样,在别人看来,她只是心脏病发作去世,不会有人联想到谋杀。

  他的杀人于无形的计划让朱槿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看似儒雅的男人,第一次让她有了又冷又怕的阴森感。

  丁朝阳要她以后少与许芝兰在一起,为了避嫌。

  从那以后,朱槿没再约许芝兰,许芝兰约过她,她找借口推辞了。那段时间,她貌似平静,内心无比狂热,每天徘徊在罪与罚的边缘等待来自丁朝阳的好消息。

  一个月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朱槿终于不耐,给丁朝阳电话,丁朝阳不接,她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愚弄。

  就电话许芝兰,约她出来聊天。

  她见到的许芝兰健康红润,再一次证实了她的猜测,更是让她晴天霹雳的是,许芝兰满面幸福地告诉她,她怀孕了,再有7个月就要做妈妈了。

  她吃惊地看着许芝兰:“你……怀孕了……?”

许芝兰笑:“是啊,你怎么这么意外?对于已婚女人来说,怀孕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朱槿不停地哦哦哦着,思绪大乱着说不出一句话,满脑子都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怀了谁的孩子?

  她们一起吃了饭,朱槿心不在焉,恨不能立马奔到丁朝阳面前,告诉他,许芝兰不是他想像的那样纯洁无瑕,她的贤良是装出来的,他被戴了一顶硕大无比的绿帽子!

  许芝兰依然沉浸在即将做妈妈的喜悦里,压根不知她的心思,絮絮叨叨地设想着做妈妈后的幸福生活。

  好容易熬到她絮叨完,朱槿飞也似地冲出,给丁朝阳打了电话,劈头盖脸说:“你再也不必对许芝兰内疚了,她怀了孩子。”

  她以为会听到丁朝阳悲愤交加的声音,却没,他淡淡说,我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会这样?人工受精?”|

  丁朝阳说:“这不关你的事。”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扣了电话,朱槿傻傻地站在街上,像个被人骗晕了头的孩子,悲愤像缓慢的潮水,一寸寸涨上来,淹没了她。

  她终是明白,丁朝阳之所以不肯离婚来娶,是和许芝兰的温柔贤良没多少关系的,或许,他更看重她父亲留下来的家业,所谓情欲,不过是男人的娱乐,事业才是他们的头等大事,他哪里舍得抛下偌大产业从无名小卒做起呢?

  在丁朝阳的生命里,她不过是一颗随手捻来的情欲棋子,闲来无事时,用来消遣人生无聊,若要让为这枚棋子放下身后荣耀背景,是万万不能的。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跌进了永无止境的连环套,一环扣着一环,没有尽头地向着恨意叠加的纠结,一圈又一圈地套进去。

  她再也顾不得体恤丁朝阳的面子,到公司门口,站了大半个下午,一直等到丁朝阳出来,迎面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和你谈谈。”

  丁朝阳没有发火,很平静地开了车门,让她上来,他们在郊区的一家农家饭店,盘腿坐在老乡的炕上,边喝酒边聊到了深夜。

  丁朝阳早就知道许芝兰怀孕了,也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只是没戳穿而已。

  他说他没资格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但,这顶奇耻大辱的绿帽子也不愿戴到底,这也是他前阵发狠要杀死许芝兰的原因所在。

  他要亲自动手,不单纯是让朱槿避身事外。

  酒精让朱槿看见了潜藏在他内心的全部屈辱和痛苦。

  她不再怀疑他对许芝兰的杀意是出于敷衍自己。

  那天晚上,他们为谁做杀手而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他们抱在一起,哭了,为彼此敢于承当的精神。

  又过了半个月,朱槿觉得,事情不像她以为的那么顺利,因为她电话问丁朝阳,他总是支支吾吾,言左右而顾其他,不提谋杀进程的事。

她恨恨扣了电话,决定铤而走险,用媒体倾诉的形式让许芝兰崩溃,她知道,许芝兰订了很多报纸打发空虚无聊。

  她给报社打了电话,以一个痛苦第三者的身份,倾诉了自己和丁朝阳之间的故事,并披露了丁朝阳不能生育的隐私和许芝兰怀孕的荒唐……

  倾诉内容刊出后,许芝兰还约过她一次,她看上去很平静,好像压根就没看过报纸,但,细心的朱槿还是发现了她眼里的灰暗,像乌云密布的天空。

  她们在咖啡馆喝了一会咖啡,又一起逛了街,许芝兰买了很多衣服,在试衣间里呆很久,等她出来,脸上仿佛有哭过的痕迹。

  也就是那一次约会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许芝兰,再过一阵,她在报纸上看见了丁朝阳刊登的寻妻启事。

  她捂着大大张开的嘴巴,一字一句地看那则启事,泪水纷纷落到指上。

  许芝兰失踪了。

  心情平静后,她打电话给丁朝阳,他却从容而冷静地说已给她办好了出国进修的手续。

  她问为什么?

  丁朝阳说:“因为许芝兰失踪了。”

  “你杀了她?”她直截了当问。

  “不,只是失踪了而已。”

  半个月后,朱槿满心欢喜地登上了飞往英国的班机,她相信丁朝阳不来相送是不想引起别人怀疑而把她牵扯进去这桩有可能败露的谋杀案。

  她认定许芝兰的失踪不过是死亡的代名词而已。

  她在英国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待丁朝阳请她回来,向她求婚。

  一年又一年过去,丁朝阳闭口不提,她问丁朝阳自己该什么时候回,丁朝阳淡淡说何必回来呢?他累了,再也没有爱上一个人的力气。

  我曾以为这是真的,也曾以为或许是许芝兰的背叛冷了他的心,让他对婚姻产生了抵触。朱槿泪流满面:“可,我后来才发现,我上当了,让我去英国不是为我着想,而是甩掉我的手段!他太阴险了。”

  “所以你整了容,回来报复他?”我低声问。

  “不,整容是为了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我宁肯让他把我当陌生人爱上也不愿失去他,可,等我回来,却发现他的身边有了你!朱槿满是泪水的眼睛咄咄地看着我:你不会知道,每当我在夜晚听到你们相互求欢的声音隐约传来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你们幸福的声音传到我这里,全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柳叶小刀,每一声都是一把刀子割在我的心上,即使全世界都认为许芝兰失踪了,我也有充足的理由认定是他杀了许芝兰,所以我装神弄鬼,因为他知道许芝兰死了,因为我看不得他幸福,我要让他惶惶不可终日,我要让他崩溃!”

  爱情是种很脆弱的东西,很多时候它打不赢距离也更打不赢时间。面对悲愤交加到疯狂的朱槿,我无法把谴责的话说出口:“如果可以,我替丁朝阳向你道歉。”

  “这样的事,怎么可以替代,那么谁代他向死去的许芝兰赎罪?他杀死了她,并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他可怜的自尊。”

  “既然这样坚信,你怎没报警?”话一出口,我就怕了,难道我真的人心让警察带走这个给了我暖爱与我朝夕相伴的男人?

  朱槿从我低垂怯懦的眼神里读透了我的心,目光一寸寸缓软:“求你,别这么说,我很怕有那么一天,我再也管不住自己,去报了警,我不愿意那样,不愿意,我知道我很疯狂,但我的疯狂不是为了毁灭他,是想重新得到他的爱。”

  我们怔怔对望,恍然地,泪眼相对。

  从美容院出来,忽然地,我觉得一切竟是这样荒唐,同一个男人的现情与旧爱相对泪流满面,是多么的乖戾。

我没有抱怨丁朝阳的隐瞒,许芝兰是从法律上写进他人生的女人,无可回避,他亦无法瞒我,对我隐瞒了朱槿,是不想让我太是难过吧?毕竟,他与朱槿也是在我之前,从朱槿的叙述里,我不难体味得到,他和朱槿,不过是一个苦闷男人的娱乐,与爱无关。

  陷进爱情里的女人,是多么善于自我宽慰,譬如,现在的李豌豆。

  一路昏昏沉沉地回家,以后会怎样?

  我不知道。

  只在打开家门时,突兀地,就觉得这熟悉了半年多的房子里,有股阴沉的冷。

  我不愿相信朱槿的推测,只是因为我爱丁朝阳,我不愿他是个杀人犯,即使全世界都这么认为,我也不愿。

  我那么自私地愿意,许芝兰的失踪或是死亡,成为一个永远不再有人追究的迷。

  让它永远沉寂,我只想要安好平静的生活。

  可,这样的结局,朱槿不允许,不知所踪的许芝兰是她的武器,被她用来逼迫丁朝阳妥协,得到失去的爱。

  我茫然地萎靡在沙发里,手机响了,是那个神秘号码,我接起来,朱槿说:“是我。”

  我没说话,呼吸浅微。

  “今天的事,你会告诉丁朝阳吗?”她声音温和而平静。

  我说不知道。我没有说谎,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丁朝阳,也不知是否该质问他,因为我恐惧着质问之后的结局,是回天无力的全盘皆乱。

  “别告诉他,你就当依然是阮锦姬好么?”她带着低低的乞求。

  “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

  “告诉他我回来了,我要一直诅咒他,他的恶梦将重新开始。”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我恨他,不想让他得到肆无忌惮的快乐。”

  “或许他的快乐只是表面上的形式,他的内心,未必真的快乐,如果他真的做了你以为他做过的事情的话。”

  她顿了一下,说:“也许吧。”

  “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好么?算我求你一次。”我没底气地说。

  她沉吟了一下:“好的,或许我不该这样,知道这一切后,你还能把我当朋友待么?”

  “我不知道。”

  “你走后,我想了很多,或许,我该放下仇恨,这些年我快被生长在心里的仇恨挤压崩溃了,我总是那么不甘,不甘又能怎样?他不爱朱槿,从来都没爱过,我却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幸福天堂。”

  我握着电话,长长地沉默,她也是。

  末了,我问:“为什么辞退小叶子?”

  “我不喜欢她身上的那股机灵劲,人太机灵了就是犯贱,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她沉吟了一下。

  “今天在店里没看见她,突然想问。”其实我很想说,她辞退小叶子的真正原因是她告诉我她去派出所了,那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情节,因为这个貌似简单的失窃案背后,有个致命的真相,是她竭力要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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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0: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我再没和阮锦姬主动联络过,不是出于情敌间的狭隘,而是不知该怎样和这样一个和自己的爱情有着无数渊源的女人打交道,冷不妥热不当地多尴尬啊。

  因为无聊在电脑上浏览贴子时、在窗前发呆时,我都会因想起她妖娆骄傲的面孔而淡然惆怅,可,和她就此心无芥蒂地做朋友,我无法坦然自如。

  倒是阮锦姬,像是真的放下了所有前尘,洗了心革了面,要把人生重新开始,不仅主动给我电话,且语态放得很低,话里话外都是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的意思,情真意切但决不低卑。

  她和我讲她的母亲,终生未嫁的单身女人,小时候,母亲总是牵了她的手,在马路的边上,远远地指了一个男人说:那就是你爸爸,记住,就是这个王八蛋骗了你妈,他播下种就跑掉了,像扔一坨垃圾样扔掉了我们。

  小小的阮锦姬总是呆呆地看着他,很羡慕那个能被他牵了手走在街上的小男孩,他可以大声地喊他爸爸,可以跟他要玩具要冰糕,她曾在黑夜里悄悄地练习喊爸爸,声音小小的,一遍一遍地喊,蒙在脸上的被子湿漉漉的,没有人应她。

  她恨母亲,恨她无能,怎么会连爸爸都留不住,害得她经常被嫉妒她漂亮的女同学骂是破鞋的私孩子。

  四年级时,她曾跑到男人家附近,站在一棵树下,小心翼翼地等他,看着他从楼道出来,跑过去,怯生生问: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男人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看她,然后,冷冷说:“谁说的?”

  我妈。她低着头,小声说,很伤心很绝望,她觉得他应该像电影上的爸爸一样,把分离多年的孩子,猛地搂在怀里,声泪俱下。

  可是,他没有,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会,摇摇头,就走了,好像她是路遇的一小乞丐,向他提出了毫无道理的要求。

  她一路哭着走回了家。

  从此,她不再对这个男人抱任何幻想。她对我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当我看着他在小区里和儿子玩游戏时,当我看着他冠冕堂皇地出现在电视上时,我就想冲上去,撕下他虚伪的画皮,他们在别人的羡慕和赞扬声中过着天堂的日子,我和母亲却像生活在地沟里的老鼠,走在街上都要被人的指指点点。

  出示人生丑陋伤疤未必是坦荡,更多时候,是为自己拉同情票,以及让听者有种被信任感,现在的阮锦姬就是,对一个在冰冷伤人的流言飞语中成长起来的女子,她的心里装了太多寒凉,需要很多很多的暖来暖热冰冷的心。丁朝阳给了她的,只有辜负和伤害,是丁朝阳的不好,可,我知道男人这种动物,当情欲发作,所有道德准则都会失灵。有位女作家说过:我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不相信人性。

  阮锦姬说:“豌豆,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阮锦姬说:“豌豆,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只是一个被人嗤笑的小丑。”

  阮锦姬说:“豌豆,从没有人像你对我这样好过,所以,我不愿意再叫过去的名字,我想拥有不同于过往的温暖平和生活,所以,即使你已知道了我的真名,我依然愿意叫阮锦姬,因为,叫阮锦姬时,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没人嗤笑我……

没有任何一颗心,禁得住这样凄楚而柔软的呼唤。当然,我能。只是,我有很多疑问,只有阮锦姬能解答。

  我们又象往常一样,一起聊天一起逛街,和她在一起时,我总觉得她在笑,隐隐的,藏在眼睛的深处。

  “你笑什么笑?”

  她张张手,耸着肩说:“我哪里笑了?”

  认真地瞪大眼睛,把脸凑过来,让我端详,她确实没笑,甚至严肃。我想,或许是我有心魔。就用摸摸她光润的脸,笑。

  我依然做不到,面对她时不去想起,她曾和丁朝阳在一起,甚至,一些虚幻的、活色生香的画面,一幕接一幕地,无声走过心底。

  我知道,即使她还是过去的那个阮锦姬。那些被我知道了的旧事,已像道坚硬而透明的墙,竖在我和她之间,不可穿越。让我和她,只剩了对望,再也做不到亲昵。

  可,看上去,我们比往日更加亲昵,那种相互的体谅包容,是客情的表现。
丁朝阳问:“不是说一起请你朋友吃饭么?怎么没动静了?”

  我心下一沉,有点难受,想起他和阮锦姬的过往。

  知道这些渊源之后,我断是不能让他们坐在一起了。有些事,在淡漠中说放下也就放下了,再去目睹,就是提醒,会唤起了种种的可能。

  就和他说朋友忙得很,等闲了再说。

  他不再追问,靠在我肩上,像个百无聊赖的大孩子,我随手调电视频道,法制频道正在播出一则交通肇事逃逸新闻,大约是肇事车辆逃逸,而交警通过路口的摄像头把肇事车辆从茫茫人海中揪了出来。

  丁朝阳扬了扬眼角:“怎么不换了?”他不爱看法制频道,喜欢看中央十套的科教节目。

  我继续换频道,脑子里却在想,阮锦姬美容院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边上,也应该有摄像头吧?这么想着,心头一颤,想起了李长风,很是汗颜,李长风对我情谊深厚,我却总是在需要他帮助的时,才想起他。

  丁朝阳正专注看电视,自阮锦姬偃旗息鼓后,他就恢复了以往的坦然与精干,每天风风火火地去公司,在家里温情脉脉。

  有很多次,一些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艰难咽下,默默地看着他黯然神伤,他曾怎样辜负过阮锦姬不是我在意的,在对待自身爱情上,女人是很少使用正义感,所在乎的,不过是他究竟爱谁更多一些?

  虽然我确定他爱我超过爱阮锦姬,但是,不被他所爱的阮锦姬是他的前科,在他午夜的梦回里,有没有想起过一个叫朱槿的女子,想起她时,他的心头,是不是有些怅然的感伤?

  丁朝阳突然侧脸看我:“你在想什么?”

  我淡笑:“很多。”

  “比如说………”他转过来,很端正地对我坐着。

  “比如……嗯,将来。”

  他笑:“将来还用想么,不过是你和我,我们结婚吧。”

  我用嘴角笑,他的笑,像逐渐熄灭的灯火,缓缓淡下去:“我不该这么说。”

  我知道他想起了自己的隐形生理缺陷,不能让我做母亲的。他不知道,他的在意,不是我在乎的,我在乎的他不知晓。

  我在乎他曾把一个女人伤到了在六年之后依然不能放下对他的仇恨,我还在乎不知所踪的许芝兰,我那么害怕,突然回来的许芝兰像巨石砸进生活,虽然阮锦姬一再坚持,许芝兰已死了,而不是失踪,但,这是她的猜测,只要我没见到过许芝兰的墓碑,我就坚信她依然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那样的纷乱,不是任何一个女子愿意面对的,即使那时,我已是他合法的妻,可,感情是易碎的水晶,假想的一万个坚强抵不过真相的一颗小石子。

  生活那么残酷,所有假如不是用来安慰你不哭的,而是,一种锥心切肤的疼。假若,许芝兰回了,纵然我用上一万个假如,也回不到无伤的过去。

  我揽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看天花板:我的理想是和你一直到老。

  他摸摸我的脸,说我也是。

我约李长风出来吃饭,也没和他虚套,见了他就说:“我约你吃饭,从来都是有目的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愿意被利用,就坐下吃,不愿意被利用赶快转身走人还来得及。”

  李长风故意做了个受惊的表情,飞快坐下:“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吧。

  故意把椅子拖得很响,说:“我就喜欢你这劲,从不虚伪地说老同学,好久没见了,一起吃饭聊聊吧,事实却是要找你办事。”

  我抿着嘴笑,做接受他赞美状。

  趁等菜的空隙,我问他能不能帮我去查到某月某夜某个路口的监控录象,李长风就打趣地笑:“记得你对使用特权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我厚着脸皮不搭理他的揶揄:“人嘛,说好听点,都有自我服务意识,说白了,也就是谁不自私?我偶尔自私发作,小小地破坏一下规则,就请你包容一次嘛。”

  “当然,我也以权谋私一次。”李长风一脸认真、声言郑重地说:“你一定瞒着我在调查什么,因为你关注的这些人都很不平常。”

  见我沉吟,李长风就板了脸,一本正经说:“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这次我不会帮你,不为别的,为你安全着想。”

  我不想告诉他这件事的真实渊源牵扯到丁朝阳和许芝兰的失踪,怕他会为了我而卖力追查,把事情搅乱了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睛,我嗯了一下,说:“那个摄像头就在阮锦姬的美容院对面,我想知道那天夜里,她究竟在不在美容院?”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再说,我不是帮你去落实过那小偷的口供了么?那晚阮锦姬的办公室确实没人。”他继续追问。

  “我知道,但是,眼见为实,我必须亲眼看见那晚她确实不在美容院,因为那天晚上我认识的一位熟人出了事,在出事之前,我听见他在骂人,我怀疑他骂的人就是阮锦姬,而她却说自己一直呆在美容院。”我摊了摊手:“如果那天晚上她果真在美容院,那么,我纯粹是胡思乱想。”

  李长风表情凝重地说好吧。

  “除了帮我看录象,你不必再多插手,我只是在求证一个悬疑小说作者的直觉是否正确。”

  他点头,咧最着大嘴巴笑:“我只是希望你平安。”

  “我明白。”我笑笑:“谢谢你。”

  李长风带我去了交警的监控资料中心,很快,就调出了那晚的监控资料,阮锦姬美容院的门脸,果然在监控范围内,我们一点点地往前看,当晚九时多,美容院临街的窗子,被从里面打开了,阮锦姬小心翼翼地从窗子跨了出来,她犹豫地看了看窗子,虚掩上防盗护网小门,跑到街边,打了辆出租车,走了。

  “停!”我喊道。李长风问干嘛一惊一炸的?

  “帮我看清出租车车牌号。我的心里,已有了崭新的去向。

  只要找到出租车司机,就能查出阮锦姬那晚的目的地。李长风带着质疑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帮我定格了出租车尾部的车牌号。

  出了交警监控中心,李长风突然说:“你不要再做冒险游戏了,你想弄清楚的事,我都会帮你查。“

  我说不用的,这点小事,我还能做得来。

  李长风望了一眼街上的车,暸着眼睛:“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电话我。”

  我点头。说谢谢。

查找出租车司机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先查出出租车所属公司,又去公司找,公司倒是给了我这位司机的电话,但他死活不肯见我,因为他死活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干了什么好事,需要被我当面道谢(为顺利查找到这位司机,我在出租公司撒了谎,说这位司机在某天夜里帮助过我,我要当面感谢。)。

  在电话里,他对我抵触性很强,后来,干脆不接我电话了。

  我只好暂且搁置一下。

  李长风经常给我发短信,也没什么事,都是被广泛转发的段子,我看了,多是哈哈一笑,也不删,直到有天被丁朝阳看见了,他拿着手机,满眼的疑惑:这是谁?这么频繁地短信你?

  我看了一眼,说我同学。

  他哦了一下,就放下了,眉头微锁。

  丁朝阳在其他方面倒还算是心胸宽广,但,或许是因为许芝兰的前车之鉴给他的打击太沉痛了,在男女间的交往上,他不算是豁达的人。

  不想让他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我也就没向他解释。

  过了十多天,李长风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找到那位出租车司机。

  我丧气地说没呢。

  他沉吟了一下,说:“你不要骂我多事啊。”

  我说不会的,然后一顿:你找到他了?

  他嗯,说出租司机对那晚的事记得很清楚,因为他老远就看见阮锦姬是从窗子爬出来的,还直疑惑是不是小偷呢,等她上车后,看了看她的衣着谈吐,又觉得不像,也就没再继续怀疑,当阮锦姬要他在海边停车时,他还多嘴地说了句天这么晚了,单身一个女人到海边是很危险的。阮锦姬就说有朋友在这里等自己,还谢了谢他善意的提醒。他也没在意,就走了。

  接着,李长风又突然说:“我已经知道了,那晚,就在阮锦姬下车的海边,死了一个人,就是你们公寓的保安古福利,你和我说真话,他死于谋杀还是自杀,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早就该知道,我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我总感觉,他的死,不是自杀。”

  “豌豆,你知道吗?当你以为自己是某人的好朋友,到头来却发现这位被自己当了朋友的人并不信任自己,是很痛苦的。”

  我小声说:“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

  他说但愿。心事重重地扣了电话。

  假如古福利真是被阮锦姬推下海去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古福利会骂她是个阴险卑鄙的女人?

  她对我,肯定是依然有所隐瞒。

  一团团的疑问把我搞得头晕脑胀。

  索性出门透口气,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呢,突然听见有人小声喊我,一回头,就笑了:“小叶子,怎么在这里?”

  小叶子从一间美容院里探出头来,冲我笑,问我去哪,我说没事,随便走走,小叶子就拉我进去坐,小店不大,十平左右的样子,摆了两张美容床,依着墙站了一排美容器械。

  她给我拖了把椅子,看着我笑,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还用问?这里薪水高嘛。”我假装不知道她是被阮锦姬辞退的样子。

  小叶子撅了一下小嘴巴:“切,高薪也不能高到这种路边小店,阮经理莫名其妙地把我辞了,真不知她哪根神经搭错了。”然后又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暂时在老乡开的这家小店里栖身。

  我也佯装不知阮锦姬为什么辞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过了一会,小叶子有些忿忿地说:“别看阮经理平时满脸阳光明媚,骂起人来,那才叫狠呢,什么难听骂什么。”

  “骂你们?”

  “她不骂我们,有几次,我路过她办公室门口时,听见她在电话里骂人,骂得那个狠啊,骂人天生贱骨头什么的,也不知道接电话的是什么人,怎么受得了她这么骂啊?”

  我笑着听她讲,小叶子愈发滔滔不绝,借此发泄被辞退的郁闷,说有好几次,有个男人来找她,那男人的样子啊,真可笑,被她骂得跟丧家犬似的,她赶他走,他赖在那里不走,说要她为现在的局面负责,听那意思,好像是那男的好像很爱什么人,被阮经理设了个局给搅黄了,当事人并不知情,这男的非要阮经理帮她挽回局面,否则,他就告诉当事人。

  说完,小叶子就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问:“你是阮经理的朋友,肯定知道其中奥妙吧?”

  我摇摇头说:“我还真不知道呢。”

  小叶子失望地看着我:“我就是有点好奇,觉得就像读了个连载小说似的,很想知道下回故事,可惜我不在那里干了,没机会知道了。”

  我冷丁问:“那男的,是不是个子一米七五左右,身材比较瘦,看人时眼神低低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小叶子又兴奋了起来:“是啊是啊,你也认识他?”

  我笑笑:“见过一两次,好像是阮经理很久以前的朋友。”

  “嗯,肯定是,那男的说来着,说阮经理躲也没用,就是整容整成外国人的摸样他也能认出来,看样子认识时间不短了。”

  小叶子的话让我满脑子都是猜想在开花,又找不出头绪,脑袋就更沉了,索性让小叶子给做个面部深度清洗。她高兴得不成,笑着说,希望我常来,这里虽然门面朴素,但美容效果不比大店差,价格又公道,大店卖的是门面,小店卖的是服务,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指在我脸上滑来滑去。

  做完美容,天色渐晚,谢了小叶子,往外走,路过菜场时,买了些菜。

  晚饭后,丁朝阳开车送我去电台,等做完节目,见手机里有条短信,是李长风的,说他在电台外等我,要告诉我点事。

  我从窗子往外看了看,丁朝阳的车子也在,想起他看到李长风短信时的表情,便飞快给他回了短信,告诉他改天,今天男朋友在楼下等我呢。

  李长风回的短信前半段让我魂飞魄散:好的,我们明天见,你要先有点心理准备,阮锦姬是宣凌霄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真名叫朱槿。

  我被这个消息弄得魂不守舍,在导播室坐了好半天表情才恢复平静。

  导播开玩笑说:“看你这样,该不是脚下的两条船撞到一起了吧?“

  我说去去,就不能想点高级的?正说着丁朝阳就打进电话了,估计他又是在车上听着节目等我,节目结束半天了还没见我出来,就电话催一下。

  我匆匆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因没电而自动关机了,我的心突然有点虚,惦记着李长风的短信还没删呢,慌慌地往下跑,丁朝阳早把车门打开了,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直直地望着广电大厦前的台阶,待我一坐下就问:“手机怎么打不通了?“

  “没电了。“我把手机冲他扬了扬。

  他系上安全带:“以后身上带块备用电池,万一有紧急事,手机偏偏在这时掉了链子,多着急。”

我嘻嘻地笑:“我记性不好,总忘记带。”

  丁朝阳的脸就唬了下来,用吓唬小孩的语调说:“让你遇点事,长一次教训记性就好了。说完,摸摸我的脸:以后我负责把你换下来的电池及时充电,每天早晨出门前检查你包里有没有装一块备用电池。”

  “呵,干嘛这么风声鹤唳呀?”

  他没正面答我,只说:“以后,只要不出差,我会每天晚上都来接你。”

  好啊。我笑着说,然后问:“怕我被色狼劫了去啊?”

  他嗯了一声:“那是,有个男人在附近徘徊了好久,看他满眼张望的样子就不像好人。”

  我估计可能是李长风,但不想跟他解释,就把脸往他脸上贴了贴:“待我这么好,谢谢你。”

  他的舌尖在我脸上滑了一下,启动了车子。

  回家后,我惦记着找块电池换上,把李长风的短信删掉,我向来细腻而敏感到了患得患失的程度,习惯于把任何细节的去向都设想到最坏。唯恐丁朝阳一不小心看到了那则短信,知道了我所认识的阮锦姬就是令他闻之变色的朱槿。

  我推说头有点晕,想休息一会,让他先去洗澡,他怏怏进了卫生间,我飞快地找出电池,换上,开机,正小贼一样手忙脚乱地删短信呢,丁朝阳突然从卫生间出来了,我的手一松,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我的张皇无措让他疑惑,边嘟哝着说忘记拿换洗内衣了边帮我把手机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下说:“还好,没摔坏。”把手机塞回我手里,去拿了内衣,进卫生间了。

  我捂着胸口,吁吁地喘息了几大口,天呐,我也算是胆子比较大的人,却被这个短信吓成这样,可见,相对于鬼鬼怪怪或是再恐怖的事情,秘密的杀伤里才是最大的。

  怪不得,在好多小说和电影里,会有那么多人为某个秘密付出代价甚至生命。

  在平静安好的生活中,秘密才是最孔武有力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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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0: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容易盼着丁朝阳去公司了,我一骨碌爬起来,飞快洗刷,给李长风打了电话,他好像很忙,说中午一起吃饭,扣电话前,不忘揶揄我一句:“本想昨晚约你出去喝咖啡,不成想半路杀出你的男朋友,我的及时撤退很识趣吧?”

  我一门心思想知道阮锦姬和宣凌霄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心情和他打趣,只催他早点出来,莫要耽搁太久。

  “要是单纯为见我而这么迫不及待该多好。”

  我没吭声,他就哈哈地说:“玩笑一下嘛,吓成这样?中午见。”

  一上午闲着没事,忽然想起好久没到隔壁看看了,便把大门反锁上,打开了隔壁的门。地板很干净。我没什么新发现,对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房间收拾这么干净而百少不得其解,从通往阳台的不锈钢栅栏门向外看了看,里面多了几件工具,锤子凿子等等的,我纳闷,丁朝阳是养尊处优的人,自诩体面,这类要动用铁器的活,基本都是从外面找人来做。

  我看看阳台角落里还堆了些什么,可不锈钢护栏门锁着,翻遍了全家也没找到钥匙,和李长风约的点快到了,只好作罢。

  一见面,李长风径直就说通过户籍档案查到了阮锦姬母亲的资料,当年,朱美萸未婚先育是轰动整个街坊的新闻,为此,她被父母赶出了家门,和娘家哥哥以及父母老死不相往来。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生的孩子是宣凌霄父亲的?”我急急问。

  “向你学习了一下嘛,我做了次私家侦探,走访了她母亲当年的一些老邻居。”

  据说个性张扬的朱美萸自从和宣凌霄父亲好上后,就到处讲自己正和一个在美国有遗产的有钱人恋爱了,父母信以为真,催她把人带回来看看,朱美萸也果真把人带回来了,但她没和宣凌霄的父亲说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带他回家见父母,只说让他陪自己回家拿东西。结果,宣凌霄的父亲一进门就嗅出了不对头,所以,当朱美萸的父亲询问他的家庭情况时,他如实回答了,朱美萸的父母当时就翻了脸,说他不是好东西,都已经结婚而且是孩子的父亲了还和自家女儿勾三搭四,本来,宣凌霄的父亲就为朱美萸把他当男朋友介绍给家人而有些恼火,又被她父母劈头盖脸地指责,就更不高兴了,没压住火,就和他们吵了起来。

  那时,朱美萸家住棚户区,一个大院住了二十几户人家,朱美萸的父母边吵边和把宣凌霄的父亲往外推,骂他是不要脸的流氓,让他滚,搞得满院人都放下饭碗出来看热闹。

  不久,朱美萸的肚子就大了,她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在大杂院进进出出,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街道主任都快把腿跑断了,她就是不肯松口去堕胎,父母觉得家里有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实在没脸见人,索性把她赶出去了。

  直到多年之后,朱美萸的故事还在为老街坊们津津乐道。

  阮锦姬的身世让我难受,知道了这些后,再想她的样子,就有些楚楚地惹人怜的感觉了。

  李长风托起下巴,看着我:“对老同学侦探来的情报还算满意吧?”

  “谢谢。”我笑,然后拼命想,古福利死的那天晚上,阮锦姬去海边干什么?我知道她一直在收听我主持的节目,当她听到古福利在节目里的倾诉后,为什么会那么怕呢?为什么奋起而阻止他说下去呢?

  李长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我勉强笑笑。

  李长风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你是不是怀疑阮锦姬谋杀了那保安?”

  我定定地发呆,没否认。

  “她闲着没事去谋杀个保安干什么?你该不会是写小说写得走火入魔了吧?”

  我犹疑了一会,决定还是和他透露点消息:“因为宣凌霄是她哥哥,因为那个保安曾和宣凌霄有过同性恋瓜葛。”

  李长风惊诧地张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的?”

  我冲他讳莫如深地笑:“我只是在假想,古福利对宣凌霄一直心存幻想,经常去找他,宣凌霄都快被他烦死了,也许,古福利没完没了的纠缠让阮锦姬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我只是假想啊……”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丁朝阳,问我在忙什么。我说在外面和朋友吃饭。

  丁朝阳说给我报了个西藏游的旅游团,下周出发,这段时间我又是主持节目又是写稿子,太辛苦了,应该彻底放松一下。

  很早前我就和丁朝阳说过,很想去西藏感受一下藏文化,他也说抽时间和我一起去,但,公司事多,他一直在忙,也就耽搁下了。

  “我的节目怎么办啊?”我有些担忧。

  丁朝阳朗声说:“你只管去,刚才我替你和台了打招呼了,让他们请别人代你十天,他们说没问题的。”

  我说那好吧。

  虽然西藏是我一直向往的,但,此时出行,让我有勉为其难的感觉。丁朝阳轻轻笑了两声说:“怎么感觉你有些勉强?我可知道你是个贪玩的孩子。”

  “不是勉强,只是太突然。”

  “你和哪位朋友一起吃饭?也不叫上我。”丁朝阳的声音有些调侃,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略带疑惑的好奇。

  我站起来,走到一边,答非所问地调侃道:“美得你吧,被两位美女陪吃饭这样的事,坚决不让你轮上。”

  他在那头哈哈大笑,然后收了线。

  李长风歪着头,看着我坏笑:“查岗了吧?”

  “我是那种不被人信任的人么?”我剜了他一眼。

  吃完饭,又闲扯了一会,临别,李长风叮嘱道:“在命案面前,逞英雄是很危险的,我会帮你慢慢去查实,你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惊动被你怀疑的阮锦姬。”

临行前,我给李长风打过几个电话,他正在暗访,暂时没什么线索,要我安心去西藏,说不准,等我回来就会有答案了,我叮嘱他小心些,尽量不要惊动当事人,更不要惊动刑警队的那拨神探。他说那是,你放心。

  恍惚间,我和他仿佛成了互有默契的搭档。

  虽然我没告诉阮锦姬去西藏的事,她还是知道了。刚到拉萨,她就来电话约我吃饭,我说改天吧。

  她很执著地说台东新开了家印度菜馆,都订好位子了,不去不成。

  我只好告诉她真的去不了,我正在西藏。她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说去西藏也不和我说声。听得出,她有些失落,语气复杂地和我说再见。

  西藏的美,不是用世俗语言可以描绘的,可,这美,我承受不了,严重的高原反应使我不得不在第四天提前返程。

  我没告诉丁朝阳,提前回了青岛,不是想给他惊喜,而是我隐约觉得他让我去西藏好像是为了把我支开,做些不让我知道的事。在西藏的几天,我有事没事地就给阮锦姬打个电话,不打她手机,只打美容院或她家里的座机,告诉她西藏的天空西藏的民俗和那些一路虔诚跪拜而来的藏教徒,连吃到一味独特的藏俗小吃也要和她描述半天,晚上就和她讲星罗密布在西藏湛蓝天空中的星星们。

  她耐心地听,从不打断。

  我自己很清楚,打电话给她,已不再单纯是和朋友分享快乐,我的每一个电话,都是窥探,窥探她有没有趁我去了西藏而去骚扰丁朝阳,尽管她已一再声明,放下了所有恩怨情仇,开始和丁朝阳毫无关系的快乐生活。

  可,我更知道,在感情纠葛上,女人往往是不能恒守誓言的。

  飞机抵达青岛的下午,天阴沉沉的,我的身体尚未从高原反应中醒过神,有轻飘飘的晕眩感。

  乘机场大巴到市区,打车回家,满街的人与空气中的海水味道,让身心一下子熨帖了起来。

  我掏出钥匙,开门,怎么都打不开,似乎是从里面反锁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仿佛猜测一下子被验证。

  给丁朝阳打电话,手机不接,人没在公司,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想过回母亲家,却又不甘,索性坐在行李箱上,依着门,到底要看个究竟。

  无聊会让人犯悃,我的无聊却是如此警醒,甚至能听见不远处的电梯的飕飕行驶声以及阴潮的海风贴着公寓楼梯缓缓滑过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个过小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丁朝阳,他用带了睡意的声音说:“小豌豆,又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了要报告给我呀?”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高原反应得厉害,提前回来了。”

  丁朝阳似乎大吃一惊,问我在哪,我说门口。

  片刻,门就开了。他一把拉起我,上上下下地看,嘴里喃喃着道才几天就瘦了这么多?责怪我怎么没让他去机场接。

  我无力地笑笑:“怕你担心,这不,我自己也回来了么。”说着,就走进客厅,他把行李箱拖进来,从身后抱着我说:“今天觉得特别乏,就打算在家睡一觉呢,不成想把你给睡回来了。”

  我嘴里嗯着,眼睛却飞快地扫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地板很干净,似乎刚刚擦过,其他一切如旧,沙发上散了几本他爱看的杂志,茶几上堆了几包吃到半残的食品,大都是牛肉干腰果什么的,估计是我不在地这几天,丁朝阳就拿它们做晚饭了。

  我可以忍受家里东西多而乱,唯独不能忍受吃的东西形容狼狈,总有种脏兮兮的感觉,也顾不上休息,就开始收拾,丁朝阳一把抢过抹布,边收拾边说我本想在你回来前一天彻底收拾收拾,没想到你提前回来。

  我故意嗔他:“不欢迎我回来?怎么反锁了门?”

  “每天都在想你呢,门被反锁了么?我怎么不记得。”他挠了挠头,像得了健忘症的人在拼命回忆某个至关重要的细节,过了一会,自言自语般地说可能是回家时习惯性得顺手反锁了。说着,就扔了手里的东西,过来抱人,我笑着打他:“都累死了,你还闹。”

  丁朝阳坏笑:“让哥哥帮你解解乏。唇就覆盖了下来。”边吻边抱着我往洗手间走,站在花洒下,猛地打开了花洒,温热的水稀里哗啦地淋下来,我大叫衣服都湿了,他笑:“正好,连衣服一起洗了。”

  他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扔出浴盆,温情脉脉地给我洗头发,边洗边闲聊,西藏的风真硬,把你的头发都弄干燥了、西藏的马奶酒很养人啊……

  然后,我们睡得象两个酩酊大醉的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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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0: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丁朝阳换掉了隔壁房间的门锁!

  第二天,他去公司后,我怎么也打不开隔壁房间的门了。钥匙还是那把钥匙,它一直被我放在厨房的煤气表盘后,他绝无可能发现并换掉。

  锁还是原来的款式,但,确实是换过了的。

  难道丁朝阳知道我曾进去过?我鼻尖上渗出了一层细汗。什么都没心做,到处翻,连垃圾桶都不放过,我拎起垃圾袋,在垃圾袋和垃圾桶之间,有些沙子状粉末,捻了捻,是从建筑物上弄下来的那种粉末。

  家里的任何一面墙壁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除了我进不去的隔壁!

  这些粉末是从哪里来的?

  我找了只纸袋,把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去,放在煤气表盘后。

  中午,给李长风打电话,告诉他我回来了,他有点意外,说中午请我吃饭,算是接风。我笑他小题大做,几天而已,接哪门子风。

  李长风郁郁说:“你们女人啊,就不能对暗恋你们的男人慈悲点?多少解点风情。”

  他一贯地开着玩笑说真话,也就是调侃而已,不会顺杆往上爬,我玩笑着道:“是我不好,成了吧?”

  这还像那么回事。又说了吃饭的地点,就收了线。

  李长风说:“你不要再继续多疑下去了,古福利确实是自杀。”

  “怎么说?”

  李长风点了支烟,慢悠悠说:“一个经常在那一带出没的流浪汉告诉我的,那天晚上他就在附近海边,看见过古福利,他坐在一块礁石上边打电话边哭,后来,来了一个女的,他们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女的好像恼了,抡起手包砸男人,被男人一把夺了去,摔在了礁石上。”

  我想起了阮锦姬LV包上的口子,可能就是这样被礁石上锋利的牡蛎客划破的。“然后呢?”我问。

  李长风眯着眼睛,冲着窗子,长长地吐了口烟:“然后,女人开始骂他,骂得很难听,类似与人渣什么的,看着他就恶心,说如果他再这样没完没了她早晚有一天会把他做掉,男人好像被骂懵了,突然大喊他这就死给她看,女人嘲笑了他几句,大约是像他这种人,活着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快点死了呢,男人说着说着就做出真要往波涛汹涌的海里跳的样子,女人骂他是个疯子,不知怎么的,男人好像真跳进海里了,女人吓坏了,还喊了几声救人,见没人回应,就匆匆跑了。”

  见我不语,李长风笑着说:“这个结果让你很失望是吧?”

  “要嘲笑我自作聪明?”我乜斜他。

  “错了,是佩服你的聪明,不过,说真的,虽然阮锦姬没有亲手谋杀古福利,她至少也要对他的死承担一半责任,如果不是她用话语激他,他可能不会有决心跳海,还有,古福利跳海后她应该拨打求救电话,她没有,或许,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就不明白了,即使她是为哥哥好,想让古福利离他远点,也不至于这么激烈吧?会不会另有隐情?”

  “宣凌霄对她是很好,她是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长大的女孩子,一旦有个人对她好,她会恨不能以命相报的,你们男人不会理解女人是种多么注重感情的动物。”我不想让李长风过度深入这件事,想把他的思路,拦截在这里。

  李长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半天,才说:“其实你并不信任我。”

  “怎么说?”我做嬉笑状。

  “阮锦姬,对,也就是朱槿,曾在你男朋友的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心下一寒,脸上却故做轻描淡写状:“我当然知道,但,她在我男朋友的公司做过事,不等于她这个人有更大的问题。”

  “一个没问题的,清白的人,为什么要用化名?”说完,李长风并不等我回答,宽和地拍拍我的肩:“就当我没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面对李长风眼中不被信任的淡淡感伤,刹那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长风兀自招手埋单,起身,在我肩上扶了一下:“老同学,你好好地快乐,是我唯一的心愿。”

  他走了,背影萧条早初秋的风里。

  我的眼睛有点潮湿,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披荆斩棘的爱情才令人动容,还有一种期而不得的爱,终被岁月淘练成了沉默无语的关怀,不期望峰回路转,只有祝福。

  秋高气爽里,我却有些萎靡,每晚从电台回来后就悃意沉沉,连丁朝阳的求欢都顾不上搭理就一头扎到床上,夜夜沉睡如石,早晨醒来,头还昏着,一个白天都提不起精神,丁朝阳也是,常常是吃着吃着早饭就哈欠连天了。

  现代人都是因为压力过大而失眠,我们可倒好,反而得了嗜睡症。我对丁朝阳说:“我们要不要去看医生?”

  丁朝阳哧地笑了一下:“春悃秋乏么,正常现象,看什么医生,有好多人想睡还睡不着呢,能睡是福,美女是睡出来的。”

  我无力地趴在餐桌上,懒洋洋地看着他:“万一我睡成白痴怎么办?”

  “那我就娶个小白痴做老婆。”他隔着桌子捏捏我鼻子:“我不爱你脑子里的智慧,我只爱你这个人。”

我暖洋洋地笑着看他收拾停当,出门,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起最近嗜睡的事。母亲听了,就说:“傻孩子,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不可能!”接着母亲的话,我脱口而出,又猛地掩住了嘴巴,丁朝阳没生育能力的事,母亲并不知道,也不想让她知道,怕她为我伤感。

  幸亏母亲没对我刚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有什么疑惑,只一个劲地絮叨,女孩子要懂得爱惜身体,没打算要孩子前,一定要监督男人做好防护措施,男人都是些贪欢顾不得疼女人的东西,别指望他们次次周到,也别侥幸,不然,身体受了苦再后悔就晚了……

  我说好啦好啦,我记得啦。

  母亲又絮叨道:“觉是外财,越睡越来,你越睡越想睡,别整天闷在家里写文章,常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就好了。”

  窗外阳光很好,放下母亲的电话,我换上运动装,想去海边跑会步。

  正要进电梯呢,楼下邻居从另一部电梯里迈出来,见我要进电梯,忙忙喊住我:“李小姐,你等一下,我和你说几句话。”

  楼下邻居是位赋闲在家的中年女子,自从我做保险代理员去她家坐过一次后,每次在电梯里遇见了,都会点头笑笑。

  “呵,黄太太有事找我?”我撤出迈进电梯的一只脚。

  黄太太面带难色,小心问道:“李小姐,你们每天凌晨敲打墙做什么?”

  “不会吧?最近我们都睡得很早,再说,没事我们敲打墙干什么?会不会是别人家的声音,你听错了?”

  “没错,就是你家丁先生,我轻度神经衰弱多年了,晚上有点声音就睡不着,我起来听过,声音就是从你们家传来的,每次都是敲一两个小时,敲打完了,你们家的门就响了,好像有人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

  猛然地,我有些明白,向来精力充沛的我,为什么会在最近嗜睡如命,而丁朝阳的哈欠连天,是因为夜夜无眠……

  满心的疑虑让我跑不起来,在海边习习的风里慢慢走,路过古福利出事的地方时,呆呆地看了一会,小心攀到那块巨大的礁石上。

  自古福利出事后,我第一次来这里,褐色的礁石遍布着灰白色的牡蛎壳,斑斑点点,小刀样锋利。

  礁石临向海水的那一面,很陡峭,还几块突出的小礁石,面朝大海的方向还有道不小的缝隙,人落水后,如果不是很慌乱,攀着它们爬上来应当不是问题,转而一想,古福利是一心求死的自杀,递根绳子他都未必会抓,何况礁石。

  正是落潮,海水退出了好远,下了礁石,我转到下面,攀着那几块突起的礁石,踩着缝隙,很容易就能爬上来,我叹了口气,正往下退时,突然发现礁石的缝隙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可惜,潮来潮往次数多了,那团黑色的东西被泡涨了,塞得很紧,我找了根小枝条,费了好大力气才掏出来。

  居然是只钱包。

  在反复的涨潮浸泡与退潮干燥中皮革已变形得厉害,钱包中百元大钞的颜色已很淡了,还有一张过了塑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古福利笑得很阴柔,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曾写满了字,因海水的浸泡,已是字迹皆无,像张用脏的纸。

  是古福利的钱包。

  我纳闷古福利随身携带的钱包为什么会在礁石缝隙里?这些从乡下来的保安不仅薪水不高,他们还要把不多的薪水攒起来,回乡下盖房子娶媳妇,即使不回去盖房子娶媳妇,也大都因为要贴补家用而生活节俭。

  古福利虽然对娶媳妇没兴趣,但也是特节俭的人,我偶尔会在吃饭的时间遇见他,他多是提了装了几只包子塑料袋或一只便当盒。

  难道他落海时,钱包掉进了海里,又被涌动的海水冲进了礁石缝隙?

  但,在海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常识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海浪的后拖力很大,倒有可能把海滩上的漂浮物拖进海里也不可能把一只有浮力的钱包塞进礁石缝隙。

  为求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我在海边坐到了下午,等到涨潮时,把我的钱包掏空,仍进海里,在荡漾的海水中,它离我越来越远了。

  也就是说,古福利的钱包不可能是被海水冲进礁石缝隙的,是他特意塞进去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把钱包塞进礁石缝隙,原因很简单:他一贯节俭,担心自己在挣扎着上岸时会不小心把钱包弄丢在海水里,特意塞进礁石缝,想等爬上岸后再取出来。

  他害怕钱包遗失在海里,只有一个原因:他想继续使用它们。一个对钱依然充满眷恋与占有欲的人,是不会自杀的。

  这一点足以说明:古福利不是自杀!

  至于流浪汉为什么要对李长风那么说,要么是另有蹊跷,要么是他在夜黑风高中隐约看到和听到了一点,就妄加推断地当成了正确的事实。


我收起古福利的钱包,在李长风说遇到流浪汉的位置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下午三点多,我才回家,因为在海边呆得太久,皮肤被晒伤了,火辣辣地疼,去超市买菜时,周围人偶尔看我一眼,目光很是讶异,用手机的镜面屏幕照了一下,就匆匆逃回家,天呐,我的脸红得越来越厉害,想只煮熟的虾公,把菜扔在厨房里就开始做修复面膜。丁朝阳回来,看着我的样子更是大吃一惊,捧着我的脸左看看右打量:“小豌豆,你这是怎么了?”

  “学欧洲人的日光浴没学到好处,把皮肤晒伤了。”我故意嘻嘻呵呵。

  丁朝阳嘶嘶地吸了口冷气,用指尖碰了碰我脸上的皮肤:“疼不疼?”

  我摇头,心想,你每天晚上偷偷喂我吃安眠药都不怕我中毒,倒有心思问我疼不疼,兀自地,就觉得他待我的好里,有了些阴暗的叵测。

  晚饭后,他送我去电台。

  等做完节目出来,没见他等在外面,正要叫出租,他的车子才一个冷丁杀出来,说一个人等得无聊,去旁边的咖啡屋要了杯咖啡看报纸,不成想看着看着把时间给看忘了。

  我静静地笑了一下,跨进车子,事到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让我充分信任的男子。

  回家,洗澡,我的肠胃功能有点弱,每晚睡前必喝一杯酸奶,他像往常一样去冰箱里给我倒酸奶,我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就说突然有点小灵感,想去写起来。

  说着,我端着酸奶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其实,脑袋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灵感可写?侧耳听客厅的动静,他好像在看电视。

  我悄悄把酸奶倒进笔筒,胡乱敲打了一会键盘,我写字时,丁朝阳从不会进书房,唯恐打断我的思维。

  过了一会,我把笔筒藏进电脑桌下面,端着空杯子溜达出来,说:“真没出息啊,才写了几个字,突然有悃了。”

  丁朝阳笑吟吟地看着我,伸了个懒腰说:“我也悃了呢。”接过我手里的杯子,去厨房洗净了,我去卫生间刷牙时,他从背后抱过来,在我颈上嗅了嗅,说:“真香。”

  说着,手脚就不老实起来,我用牙刷敲了他的手一下,说讨厌。他更来劲了,猛地把宽大的睡衣从背后翻上来盖住了我的脑袋,硕大的睡衣从身前垂下来,他又连同睡衣一同抱住,我活脱脱地像被装在了袋子里,挣不动脱不得。

  我有些恐怖,大叫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他闷不做声,胳膊反而抱得更紧了,恐惧感就更是猛烈了,甚至想起了失踪的许芝兰,会不会是被这样闷死的……

  我的挣扎与大叫他并没理会,只是紧紧地贴着我后背抱着我,并试图把我的上身向前弯去,我拿脚踢他,把拖鞋都不知甩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的胳膊那么有力,因为被睡衣蒙着,我的声音有些呜咽不清,挣不脱……

  天呐,他竟然是想做爱。

  我松弛下来,嘤嘤地低哭,他伏在耳边,坏坏地笑着问:“刺激吗?”

  “我讨厌你这样。”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和你说了,就没这效果了。”说着,他低下头来吻我。温暖地看着我,说:“我爱你。”

  我懒懒地把脸歪向一侧,不理他。

  我们就这样睡着了,他伏在我的脸旁,我侧着脸向另一侧。

  凌晨,一个机灵醒来,他尚睡在身边,甚至还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

  想着黄太太的话,我睡意皆无,由此断定,丁朝阳给我准备的酸奶里,定然是被他加了安眠药的。

  为什么他今晚不曾去隔壁呢?我恍惚着想,或许是太累了,今晚要休息一下,可我实在想不透,我悄悄进出了不下几十次的隔壁究竟还有什么不曾被我发现的秘密。

  我做完早餐,趁丁朝阳还没起床,把笔筒也洗干净了,放回原处。

  早饭后,丁朝阳问要不要送我去医院看一下脸上的晒伤,我说不用,催着他去上班。

  他走后,我给阮锦姬打了个电话,讨教怎么才能快速治好脸上的晒伤,睡了一夜,脸上的晒伤似乎更重了,难看得要命。

  阮锦姬让我去美容院,说有种营养膏,对治疗烫伤很有效果,做十几天就没问题了。接着,又把我吓唬了一顿,说晒伤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色素会在皮肤里沉淀,形成难看的蝴蝶斑。

  我吓,爱美是女人的天职啊,连忙收拾了一下,赶往阮锦姬的美容院,阮锦姬看着我关公一样的红脸膛,啧啧着性感的红唇道:晒伤能到这程度,你绝对不是一般水平,是不是和哪位帅哥在海边谈情说爱忘记了日头的毒辣了?

  我瞥她一眼:“我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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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0: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的你哪样了?

  “像色中女饿鬼嘛。”

  她拉着我坐下,托着我的下巴,打量了我的脸一会,说:“我马上让小绿给你做护理。说着,就尖着嗓子喊小绿。”

  小绿跑过来,看样子,也被我吓着了,呆呆地看着我的脸,怯怯问阮锦姬找她做什么。

  阮锦姬不耐烦地挖了她一眼:“看看我朋友的脸,做什么还用再问么?”

  小绿脸红了一下,就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声问阮锦姬用哪一款护理品,阮锦姬在前厅展示柜里倒腾了一会,拿出一套塞到她手里:“我的朋友,当然要用最好的。说着,冲我妖媚地眨了眨眼。”

  小绿是个与小叶子截然相反的女孩,如果不是有人叫她时她轻轻应一声,你会以为她是一年轻美丽且娴静的哑女。

  她手指轻柔,似是在冰水里浸泡过一样,有股柔软的冰凉,在脸上软软地爬行,让你既舒适又不会在舒适中迷糊过去,充分地享受整个过程中。

  阮锦姬似乎也知道她给人做美容的特点,索性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着话,问我最近都忙些什么,怎么会把脸晒成这样。

  我说瞎忙,至于脸为什么会晒成这样,亦没告诉她。

  如果她看到我包里有古福利的钱包,会有什么反应呢?就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嘛?我们公寓的保安掉进海里溺水死了,我在海边跑步时,居然捡到了他的钱包。”

  我没说我猜测是古福利不想死,把钱包塞进了礁石缝里。

  说完,我微微张了一下眼,果然,阮锦姬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笑着说:“是吗,交给警察叔叔了?”

  我用鼻子嗯了一声,眯着眼看我说交给警察后她会是什么反应。

  小绿仿佛很配合一样,停下了在我脸上按摩的手指,怔怔地盯着我的脸。

  阮锦姬说:“小绿,继续做啊。”

  小绿的手,才复又回到我脸上,只是动作机械了好多,我闭上眼,过了一会,阮锦姬又轻描淡写地问:“钱包里有多少票子呀?”

  我明白,她想知道古福利的钱包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是否对自己有威胁,但又不好直接问,便装出很关心里面有多少钱的样子。

  我亦轻描淡写地说没数有多少钱,只看到里面有他的工作证,就交给警察了,里面有钱有纸片什么的,乱七八糟的,我没细看。

  阮锦姬用欢快的声音道:“到底是作家,情操就是高尚啊。”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

  做完美容,我和阮锦姬一起吃了午饭,就回家了,找出古福利的钱包,仔细地看,发现最里面一层里还有个装着隐形拉链的夹层,就拉开了,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在酒吧的一个圆形卡座里,阮锦姬妖妖地笑着,依在宣凌霄肩上,古福利笑得很甜美。

  阮锦姬的脸上,被戳破了好几个洞,照片背面写了几个字,因为受潮而有点模糊不清了,但,仔细辨认,依然能看清写的是:去死吧,恶毒的女人。

  这几个字足以说明古福利对阮锦姬的仇恨,他为什么要这样痛恨她?难道宣凌霄和他分手,是因为阮锦姬给予的外力所致?

  第二天是周末,我和丁朝阳去新开的一家广东菜馆吃早茶,在楼下遇到了买早点回来的黄太太,我们互问早安后,黄太太又笑着说:“谢谢你们啊。”

  丁朝阳闻言,有点奇怪,就笑着问我:“你又做了什么好事?让黄太太大清早晨说谢谢。”

  我还未及回答,黄太太就抢着说:“我不是神经衰弱嘛,你家半夜三更的总有什么在响,就跟李小姐说了,咳,都挂怪我这该死的神经衰弱,让我的听觉特灵敏呐,夜里,什么风吹草动都把我惊醒,这几天没声音了,我就睡得香喷喷的,谢谢你们体恤我呢。”

  丁朝阳说:“这样啊,是我们家响么?我们怎么没听见。”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丁朝阳,他眨眼的频率有点快,只要一心神不宁他就会这样。

  黄太太显然只是想客套一下,不想过多罗嗦把手里的早餐冷了,就摆摆手说:“管他是谁家呢,反正现在不响了,我就能好好睡觉了,你们快去忙吧,我不打扰了。”

  丁朝阳也摆摆手,健步跑去停车场提来车子,待我坐定,突然问:“你怎么没告诉我?”

  “什么?我装傻。”

  “黄太太找你的事呀。”他望着前方,车开得很慢。

  “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说不准是她神经衰弱听错了,我怎么就没听见咱家半夜里有什么声音呢?”

  丁朝阳用嘴角笑了笑,伸手摸摸我的脸,继续开车。

那餐早茶,丁朝阳吃得心不在焉,我假装没看在眼里,埋头对付小茶点,丁朝阳似乎踟躇良久才下了决心,一把攥过我的手:“小豌豆,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我瞪大了眼看着他,努力做风平浪静的样子,心,热热闹闹地就猜上了,猜他要向我坦白的事,究竟与什么有关。

  “你要答应我,听了之后不生气。”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点头:“别这么隆重,我害怕,快说。”

  “你知道前一阵你为什么总是睡不够吗?”

  我嗯,依然瞪眼看着他。

  “那是因为……我每晚上在你酸奶里加一片强效安眠药,我想让你睡得沉一点,然后我做点不让你知道的事。”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他是聪明人,当然清楚我也不傻,反正不是致命性的错误,如其千般掩饰着漏洞百出,倒不如坦白说来,反而更能打消我疑窦。

  我的眼里已有了泪花,闪啊闪的:“然后呢?”

  “我想改造一下隔壁房间,掏一个欧式壁炉,当然,做了欧式壁炉也不能烧的,我想在里面装台红外线取暖炉,你想像一下,在白雪飘飘的冬天,我们偎依在红彤彤的壁炉前,多温暖多浪漫呀,你说呢?”他说的斟词酌句。

  “你掏壁炉也用不着给我吃安眠药吧?那东西会损害人的神经,你不知道吗?”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掏壁炉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干嘛要瞒着我?”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本来,我给你报西藏游的旅游团就是为了让我有时间从容地干完这件事,结果,你高原反应提前回来了,我又是那么地想给你个惊喜,才悄悄给你吃安眠药的,前几天我去咨询了医生,医生告诉我安眠药吃多了会损害人的中枢神经,我才不往你酸奶里放了,这几天晚上,我都是趁你去做节目时,悄悄弄一点,再去接你回来,请你答应我,让我保持这件事的神秘,在圣诞节前夕,我肯定会让你看到一个举世无双的欧式壁炉。他坐到我这边,握着我的手,恳切地望着我:我之所以没请工人来做,其一是请工人太兴师动众,公寓的物业肯定不让,其二是我想亲手制造一个惊喜送给你。”

  我当然不会单纯到因他言词恳切便信以为真。但我要表示相信他所说,只是,给个台阶让他下来,不在这纠缠也纠缠不出个所以然的问题上耗下去。

  想必,此时的他,比我更清楚他的说法并不能令我折服,只是,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如此。而已。

  他坐过来揽着我的腰,满眼憧憬地和我讲偎依在壁炉前是多么浪漫温馨的一幕,我笑,做与他一同憧憬状。

  末了,他说:“小豌豆,你不知,我多么想让你天天快乐,天天都有意外的惊喜,就像你天天会收到意外的大礼包。”

  双休日的两天,我们到崂山山里小住两天。

  晚上,我收到一个陌生手机发来的短信,询问我把古福利的钱包交给哪个派出所的警察了,我犹疑了一下,打回电话去问是谁,对方没接,只在我收线后,又发来一个短信,言语恳切,请我一定要告诉她。

  我只在阮锦姬的店里提过古福利的钱包,除了她和小绿,再无他人知情,便猜,是不是阮锦姬特意换了新的手机卡,发短信给我,若真是这样,她也够傻的了。

  正在边吃煮玉米边看电视的丁朝阳见我拿着手机发呆,就问怎么了,我笑笑,说没事,收了个垃圾短信。

  “莫理它,这年头,什么都缺,就不缺垃圾短信和垃圾人,删掉就是。”

  我嗯了一声,不想让他看到短信内容,便飞快地把手机号储存下来,删了短信。

  过了一会,便借口到院子的平房顶上看星星,跑出去,给阮锦姬打了个电话,她好像正和什么人聊天,接电话时,还不时向对方说着稍等,然后问我干嘛呢?

  好容易周末晚上没节目,就跑到山里清静两天。

  “我可不能和你比,命苦啊,干服务业就是别人都休息时我们最忙活,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听声音,她很是坦然,刚才的短信似乎不是她发的。

  “山里的夜空好美呢,湛蓝湛蓝的,就想起了你。”我嘻嘻呵呵地笑着说:“你继续忙吧,我不捣乱了。”

  阮锦姬说好的,匆匆收线。

  我和丁朝阳在崂山貌似过了两天神仙样清闲自在的日子。

  我一直惦记着隔壁房间里的有什么秘密,丁朝阳肯定也是,常常说着说着话就走了神,直到我问他在想什么,他才刚睡醒似的恍惚着醒过来。

  在崂山,我们第一次认真地谈起了许芝兰,我小心翼翼地说起了从古福利嘴中听来,许芝兰曾被歹人打着送外卖的旗号侵犯的事。

  他抿着唇,看了我一会,说:“是的,所以我才一再叮嘱你,一个人在家时,千万莫要给陌生人开门。”

  “后来,那个歹人捉到了没有?”

  他摇了摇头,神思凝重:“她可能被吓傻了,哭了好几个小时,才打电话告诉我的,我报警了,但没捉到犯罪嫌疑人。”

  “那次事故后,她有没有被……”我小心地问,唯恐触动了他心里的阴影。

他看着我,眼里有疑惑和感伤:“她说没有,我不信,我猜,也许这是个骗局,她压根就不是被强暴,而是因为与情人闹翻了,闹到了不可收拾,更或许她情人握了她什么把柄,她索性说自己被强暴,为以后有可能发生的自己所不能掌控的事情做铺垫,因为就在这件事发生不久,她就怀孕了。”

  我想到了古福利,不由地吸了口冷气,或许,当古福利威胁许芝兰和自己发生性关系时,就曾说过如果她不离开宣凌霄,他就会把和她赤身裸体纠葛在床上的照片送给丁朝阳,所以,无比害怕事情会曝光的许芝兰不得不为以后有可能发生的事做个铺垫,说自己被强暴了,她当然不能说是被古福利强暴,否则,她与宣凌霄的私情就会大白于天下,对于一个丈夫来说,如果事情无可逃避地要发生,他们宁肯妻子是被强暴了一次而不是与人偷情。

  因为强暴是被迫无奈,至少妻子在心灵上还是忠于自己的,而被偷情是肉身与精神的双重背叛。由此看来,许芝兰也算是颇有心计的女子。

  见我目光沉沉,丁朝阳便问我在想什么。

  我笑笑:“如果许芝兰把孩子生下来,你会怎样待她和孩子?”

  丁朝阳的神态一下子痛苦起来,他推开窗子,趴在窗台上看着天空,说:“我常常在夜里看着她的肚子发呆,有时,恨不能找把刀,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挖出来扔掉。”

  我听得头皮发麻:“那你有没挖呢?”

  丁朝阳沉默了一会,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小豌豆,其实你不必套我的话,你是不是怀疑许芝兰根本就没失踪而是被我谋杀了?”

  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我一时语塞,看着他愣,然后傻笑:“你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呢?”

  丁朝阳用鼻子笑了两声,捏捏我的下巴:“傻样,人不可以貌相的,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罪犯,只要他被触动得够深。两手捧了我的脸,往中间挤了挤,很爱怜地说:我不会的,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我定定地看着他,有一丝丝的疼,在心底蔓延,像着了火的艾草,熏得我几欲泪下,往事的隐秘一层层地剥落下来,每一层都会让我流泪,可,我不能对他说,不能让他知。

  尽管不敢去多想,但也知道,许芝兰或许真的死了。6年了,或许她已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化做了一堆围绕着尘土的白骨。

  而且,前段时间,阮锦姬隐匿而阴冷的电话,想必已让他清楚,朱槿已回到了这座城市,只是,他不知她已化名为阮锦姬就是了。

  或许,他已什么都知道了,却不肯告诉我而已。

  我们并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黛色远山,静静地看,目光坦然,仿佛,我们真的愿意把彼此心头的结全部打开。

  我用余光看着他,问:“你认识楼上邻居宣凌霄么?”

  他的眼神,快速跳跃,转过来,直直望着我的眼:“是的,我认识。”

  “你知道他的故事吗?”

  “知道。”他口气平淡。

  “他是同性恋。”

  他用鼻息嗯了一声,表情有些鄙夷:“这算不上什么秘密了。”说完,低头来看我:“所以,我不喜欢你和他有交往,我总觉得他是个携带了危险细菌的病人。”

  “他是个病人,但没有危险细菌,其实他也想爱女人,只是,他拿自己的身体没办法,这就像一个辣椒过敏的人无论如何也吃不了辣椒一样。”我猜,当年,阮锦姬应当是向他提起过自己身世的,女人和爱上的人在一起,很容易嗲嗲不休,所谓谈恋爱,就是不停地说话吧,语言是培植爱情的土壤,每个人都想通过语言把自身的所有华美,都展现出来媚惑对方,而女人,更容易一遍遍历数自身不幸,获取对方怜爱。

  依着阮锦姬曾对丁朝阳狂热的爱,她不可能不说自己与宣凌霄之间的源源。

  我安静地关注着他眼眸的变化,他看着天空,有丝丝缕缕的白云像风中摇曳的炊烟,缓缓飘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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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1 10: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周一早晨,我们从崂山回市区,把我送到公寓楼下,丁朝阳便直接去公司了,没上楼,我站在路边,看他的车子远了,便折回去,去找以前给我配过钥匙的锁匠。

  隔壁的秘密,太吸引我了。

  丁朝阳之所以向我坦诚在酸奶里放了安眠药,而自己在凿墙,不过是不得已而已,我比谁都清楚这坦白依然是谎言。

  锁匠刚刚打开临街的门面窗,见我笑吟吟地站着,遂也笑着说:“配钥匙?”

  显然,他已不认识我了,只隐约觉得有些面熟而已,我说:“是呀,开锁,然后配钥匙。”

  刚开门就有生意让他心情很好,也没细问,就爽快地收拾了一下工具箱,背在肩上,说:“在哪儿?”

  我说很近。

  说着就在前面走,到了家门口时,锁匠突然问:“是不是配一间卧室的钥匙?”

  我说是呀,其实请你来配过一次了,不过,我把钥匙又弄丢了。

  原本一脸和气的锁匠突然面露不快,一声不响地转身就走,我一把扯住他:“师傅,怎么回事?”

  他没好气地说:“你们两口子的事,别把我扯进来,上次,我给你配了钥匙,可前几天你们家先生请我去换了把锁,说里面锁着重要东西,不想被其他人碰,我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起以前我给这扇门配过钥匙,你是不是趁先生不在家进去动了什么东西?他发现了,于是又换了锁?”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估计十有八九他把我和丁朝阳看成了相互提防着的一对夫妻。就恼恼地说道:“不错,我是锁匠,开锁配钥匙都是小菜一碟,可我不赚昧良心的钱。”说着,就气哼哼地去按电梯了,嘴里还嘟哝着:“做夫妻做到这份上,累不累呀?!”

  我红着脸,讷讷说:“师傅,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锁匠白了我一眼:“和不和我想的一样都没关系,反正,你别指望我给你开这锁。”

  电梯来了,锁匠抬脚就往里迈,我追过去,挡住电梯门:“师傅,我找你配过一次钥匙的事,你有没有告诉他?”

  锁匠瞄了我一眼,不耐地说:“你觉得我像那种傻到会自找麻烦的人吗?”

  我说谢谢,松了手,怏怏转身去开门,刚插上钥匙,就听一个怯怯的声音说:“李小姐……”

  声音很是陌生,回头一看,竟是小绿,我愕然地看着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她低着头,两手握在身前,手指拧来拧去的搓着,小声说:“周六晚上的短信,是我给你发的。”

  我哦了一声,依然是满心疑惑:“谁让你给我发的短信?”

  “没谁。”她的声音很低,低到我要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我开了门,她像只温顺的小猫,跟进来,拘谨地站在客厅里,盯着自己的脚尖,我给她倒了杯水,请她坐:“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以前来过这里。”她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喝水,杯子很快见了底,我给她续水,然后问:“为什么给我发那个短信?”

  她突然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薄薄的肩一抖一抖的,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我叫古小绿,古福利是我哥。”

  我几乎惊呆,怔怔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我是古福利的妹妹古小绿。”

  我把她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放在茶几上,给她抽了几张面纸:“为什么我给你打回电话去你不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当时阮经理过来叫我了,让我过去给一位顾客做美容。”

  “你的意思是你来这里找,你们阮经理不知道?”

  她点点头:“我说去邮局给家里寄点钱。”

  “如果我告诉你我把钱包交给哪位警察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找他,要回我哥的遗物,我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或许会有些我哥是怎么死的蛛丝马迹。”

  “你哥哥的死,早有定论了,是自杀。”

  “我不信我哥哥会自杀,他很孝顺的,虽然心里很苦,但是,为了不让父母伤心,再苦他也不会自寻短见,我父母也不信,他们去派出所问过多次了,可他们都说是自杀的,就因为我哥哥在那条没发出去的短信里说他活够了,可是,那是我哥哥的口头禅,他经常说这样的话,是为了发泄……”

  看着小绿,我心里冒出了好多疑问,便打断她道:“你怎么到美容院上班的?

  “我在青岛打工多年了,原来在郊区的一家美容店上班,我哥去世后,阮经理就把我叫来了。”

  “你和阮经理认识吗?”

  “嗯,她认识我哥,不过,我哥挺不喜欢她的,说她心眼太多,不过,我理解她,我哥讨厌她是因为她总是想让我哥和她表哥分开,她这么做,是为了她表哥好,对我哥也好,我娘想孙子都想疯了,可,我不敢告诉她我哥是同性恋,我哥走了,阮经理也很难过,觉得我一个人在青岛不容易,就让我到她店里上班了,她给的工资比较高。”

  我哦了一声,脑子有点乱,小绿认真地看着我:“李小姐,你能告诉我把我哥的钱包交给哪个警察了吗?

  我沉吟了一下,飞快想,怎么说才好:“如果我说钱包还在我这里呢?”

  小绿怔怔地看着我,好像一个猜测被证实了一样,口气冷硬地说:“能交给我吗?”

  我说好的。

  去找出钱包,交给她:“你哥的东西,都还在。”

  她将信将疑地打开钱包翻了一遍,翻出那张照片时,捏着看了一会,一脸的冷寒,和刚才那个怯生生的小绿判若两人。

  小绿合上钱包,放在背包的最底层,垂着眼说:“打扰你了,很不好意思。”话虽是这么说着,声音却是冷的,没有一丝抱歉的味道,甚至,连声再见都没说,就匆匆走了,我闷闷地坐了一会,突然意识到,小绿前后变化如此之巨大,可能是另有原因的,依着阮锦姬对古福利的厌恶,没可能毫无目的地照拂古小绿。

古福利已经死了,死人是不能说话的,他死了,就再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了……

  我心下发冷,猜阮锦姬不会不知道小绿来找我的事,更或许,小绿的来,有她的意思在里面,只是,她叮嘱小绿不要让我知道其中有她的意思就是了。

  便给她打了个电话,开口就说:“小绿来找我了,她居然是古福利的妹妹呀?”

  阮锦姬没想到我回这样直接,顿了好半天才说是吗是吗?这小丫头,居然直接去找你了。

  我笑了一下:“遇上你这么好的人,算她的运气,我把钱包给她了。”

  “咦,你不是说交给警察了么?”

  估计小绿还回到美容院,而且,我没把钱包交给警察也让阮锦姬意外:“连老朋友都骗啊。”她底气不足地打着哈哈。

  我也和她打哈哈:“当时有小绿在,我又不知她是古福利的妹子,我要说捡了个钱包自己装包里了多让人笑。”

  她哼哼哈哈地就说了一会,小声问:“钱包里有什么?”

  “有钱,还有你的照片,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纸。”

  “纸上写了些什么?”

  “被海水给泡的,纸上写了什么倒看不清了,不过,那张照片上他倒是留了能看清的字,喂,他怎么那么恨你?”

  阮锦姬愣了一下,悠悠说:“我不喜欢他和我表哥在一起,所以,他比较恨我,恨就恨吧,我总不能让他毁了我表哥一辈子。”

  “也是。”

  “小绿坚信哥哥不是自杀的。”

  “切!不是自杀难道还是谋杀不成?”阮锦姬很是不屑。

  “古福利这个人怎么样?”我突然发问。

  “能怎么样?一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乡下无赖而已,为了把他个我表哥分开,我费老鼻子力气了,自从我回国,他就没消停过,整天找我,一会哭一会骂的,非要让我帮着他跟表哥说说,要他们合好,妈的,虽然同性恋让人不齿,但好歹也得人家喜欢你啊,这就好像谈恋爱一样,人家都恶心你了,你还能非要人家忍着恶心把你揽在怀里?”说着说着,阮锦姬就忿忿了起来。

  我在心里悄悄地冷笑了一下,由此断定,依着她对古福利的恶心程度,断然是不会因着他死了而照拂他妹妹的。

  “不说这个倒人胃口的人了,咱们换个话题。”阮锦姬说:“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阮锦姬是不能彻底放下前情的人,被她问了什么时候和她的旧情人结婚,让我多少有些尴尬难言,就虚虚地说,:“谁知道呢,顺其自然吧。”

  她大约感觉到了我的尴尬,呵呵了两声说:“这话,不该我问。”

  “无所谓的。”

  “以后,你每隔两天来做一次护理吧,这样你的皮肤晒伤恢复地会快一些。”

  我说了好,彼此道再见。

  我被隔壁房间里的秘密搅得心神不宁,唯恐再拖延下去,里面的秘密就会在岁月中消逝无痕。我知道,每当我去电台做节目,丁朝阳就会把自己反锁在隔壁房间里快马加鞭地忙活。

  上次,被锁匠奚落了一顿后,我不得不跑到远一点的地方,找位陌生的锁匠帮我开门。

  我带着锁匠,还没到家呢,丁朝阳就打来电话了,问我在哪?

  我说在家呢。

  丁朝阳就愣了,一本正经道:“别和我逗闷子了,我在家呢,你藏哪里了,赶快出来?”

  我大吃一惊,连忙说在逛街呢,丁朝阳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小豌豆啊,我很累,别和我玩笑,回来陪陪我。”

  我只好千不是万抱歉地跟锁匠说今天有点急事,改天再说吧。

  锁匠很不高兴地嘟哝着走了,我拦了辆出租车,赶回家,丁朝阳正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听见我进来了,就歪着头,怔怔地看着我,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小豌豆。

  我边应边换鞋,坐在床沿上,摸摸他的头发,等他说话。

  丁朝阳是个承受能力很强的人,若不然,阮锦姬装神弄鬼那阵,他早就崩溃了。

  他把手搭到我腰上,慢慢地用力,慢慢把我攥进怀里,脸贴着我的头发,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我小声问。

  “记得那个跳海自杀的保安吗?”

  我心头一震,点了点头。

“今天,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打电话给我,一口咬定是我谋杀了那个保安,要我要么去自首,要么呢,她去报警,我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去谋杀个保安干什么?我以为她是个神经病,就把她电话扣了,谁知,过了一会,她又打过来了,还是重复同样的话,你说郁闷不郁闷啊?”

  我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了小绿的影子,恍然地,就有些明白了,阮锦姬之所以把小绿请到自己店里做事,果然是有目的的。

  在古福利的死尘埃落定后,她再一次利用了古福利的死和小绿对哥哥死因的怀疑。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丁朝阳咬了一下唇,看看我,说:“因为古福利的钱包出现在了我们家里。”

  我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怎么可以这样诬蔑我。”

  “她没诬蔑你,只说是我做的,小豌豆,我现在很乱,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万万没想到,小绿竟利用了我。

  她从我这里拿回钱包后,坚持认为,是丁朝阳在谋杀古福利时顺手拿走了他的钱包,藏在家里,却意外地被我发现了。而我发现钱包后,为帮丁朝阳掩饰罪行,把钱包放在海水里泡了一下,才拿回家,谎称是从海边捡到的。

  这些,是阮锦姬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她说:“我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和她哥哥一样荒唐而且固执。”

  “是太荒唐了,就你对丁朝阳的了解,他有那么傻么?即使真是他谋杀的古福利,他怎么可能看得上那几个钱,难道他意识不到拿回钱包危险到简直是自找证据挂在身上招摇过市?何况他不缺钱,再者,如果我是为了帮丁朝阳掩饰罪行,我怎么可能告诉别人我捡到了古福利的钱包?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扔了不比什么都好?”

  “小绿可不这么认为。”阮锦姬说:“她认为是你说漏了嘴,所以呢,她去跟你讨钱包,因为你没交给警察,当然说不出究竟是给了谁了,又害怕她继续纠缠或报警,你就更说不清楚了,才把钱包给了她。”

  阮锦姬的话让我瞠目结舌,几乎不知再怎么说下去才好,突然恨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把钱包捡回来,有为什么多此一举到要用那个该死的破钱包去试探阮锦姬的反应呢?

  我比谁都确定,即使古福利死于谋杀,凶手只可能是阮锦姬,而绝非他人,只是,那只被我当做启发线索捡回来的该死的钱包,成了致命的武器,悬于丁朝阳头上,让我和他几乎要陷进百口莫辩的境地。

  “我要怎么做才好?

难道去直面斥责小绿的愚蠢的固执被阮锦姬阴暗利用?分明是她因为种种缘由谋杀了知道内情太多的古福利,借着这个钱包的由头,嫁祸于被她咬在齿间憎恨着的丁朝阳?自己却扮做有正义感的好人,躲在一壁快意恩仇地冷笑?

  可,谁能证明阮锦姬谋杀了古福利?连目睹此景的流浪汉都曾佐证古福利是自杀。

  方才,丁朝阳问我小绿找到门上究竟是因为怎么回事,仓促之间,我无以做答,只好说出去静一会再告诉他,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下去了,我出了公寓楼,在街边一间快餐店里给阮锦姬打电话,说了小绿找丁朝阳的事。

  她的回答,让我更像是一头在稀里糊涂中被赶进了死胡同的羔羊。

  我听得出,阮锦姬并不想帮我什么忙,一副爱莫能助的口气,我收了线,坐在那里痴痴傻傻地痛恨自己。

  想起李长风,他曾帮我私下调查过古福利的死,有他的话,情况也糟糕不到哪里去,只是,有些事,我已不能再对丁朝阳继续保持缄默了。

  我昏昏沉沉地进了公寓楼,等电梯时,看见了宣凌霄,他从另一部电梯里出来,眯着眼睛往外看,看见他,我突然想到,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阮锦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呢?

  便嗨了一声。

  在穿窗而过的一片茫茫白光里,宣凌霄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一副打算做擦肩而过闭口不言的样子。

  我追着他,跑出去,鼓足了勇气说:“你知道吗?古福利可能真的不是自杀。”

  他喔了一声,用略带了讽刺意味的目光看着我:“你是不是写悬疑小说写痴了?我不认识什么古福利。”说着,快步走向他的越野车。

  我盯着他的后背,一字一顿地说:“我本来想,反正他已死了,万事皆休,也算是种解脱吧,就不必把某个人牵扯进去了,可他们逼我不得不把她推到幕前,我有证据的,或许,你知道那个人是谁,更或许,你还知道那个人和你有血缘关系。”

  他的背影,仿佛被定格在正午的阳光里,慢慢转了头,凝视着我:“你——疯——了。”

  我相信,我的话,已杀中他的软肋,便轻轻地用鼻子笑了一下,转身,进了电梯。

  丁朝阳已泡好了茶。

  我坐到对面看着他:“你想知道的,或你不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现在,我只想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谋杀了那个保安。”他很平静,眼里,没有半点怨气,好像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能接受。

  “她叫古小绿,是那个死去的保安的妹妹。”

  丁朝阳点了点头,等我继续往下说。

  “她一口咬定是你谋杀了古福利是有原因的,你知道这原因是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从许芝兰肚子里的孩子说起……”

  我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他直直看着我,脸色开始发青,咬肌跳了两下:“说吧,这是事实。”

  “其实,你也曾说过的,许芝兰的遭遇强暴事件,其实罪犯就是古福利,许芝兰之所以没说出他的名字,是因为古福利胁迫她拍了和他在床上的照片,她本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但又怕古福利会丧心病狂地把照片交给你,为防备到了那天她无话可说,她还是向你透露了事实的一部分,古小绿之所以一口咬定是你谋杀了古福利,就是因为这个,或许,她以为你知道了许芝兰肚子里的孩子是古福利的,这口恶气难以下咽,终于找机会除掉了他。”

  丁朝阳怔怔地看着我,瘫痪样地依到沙发靠背上,显然,我所说的一切,他难以置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我的心情已镇定了不少,便又把无意中在礁石缝隙里找到古福利钱包又在美容院里遇到不知是古福利妹妹小绿的事说了一遍。

  丁朝阳听得聚精会神,突然问:“你怎么知道强暴了许芝兰的人是古福利?”

“记得有天晚上我让你去楼下保安室找他吗?就是那天晚上他在疯狂地给我打热线,倾诉这件事,他就是那晚死的。”我语速很慢,竭力想把阮锦姬和宣凌霄绕过去不提,怕是一提起来,事情就更复杂化了,毕竟,谁都没有证据是阮锦姬谋杀了古福利,更何况丁朝阳与阮锦姬有着那么多前尘旧事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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