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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面具吗?” 林雪遇到那个卖面具的老妇人时,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地往家赶,而林雪却不想回家。家里没有了要等的人,回家又有什么意思呢?
也许也是这种心情使然,让她在这个卖面具的小摊边停下了脚步。这个摊子很普通,木架子上摆着十几个神态各异的面具,都是人的脸,材料似乎是塑胶,说真的做得并不太好,但却有一种特别的魅力紧紧抓住你的心。卖面具的老妪一身黑衣,鸡皮鹤发,眼睛藏在深深的皱纹里,几乎让人看不到它的位置。林雪能联想起一些形象,比如黑夜里有蝙蝠变身的黑巫婆,周身带着森森的死亡气息飞入用骷髅装饰的古堡。这老妪真像邪恶的化身呢!林雪好笑地想,眼睛瞟了一下摊上十几个或笑或哭的面具,顺口问道:“还有没有了?”
“有,有!”老妇人仿佛怕她走开,急急忙忙翻起东西来。不久一个小木箱子就被翻了出来,木箱子黑沉沉的,一道锈迹斑斑的黄铜小锁锁住了箱子口。老妇人颤着双手打开锁,将箱子推到林雪眼前:“小姐,挑吧!”
林雪只是扫了一眼,就几乎惊讶得喘不过气来。箱子里那十几个神态各异的面具,实在已经不像制做出来的东西。那种生动的质感,逼真得简直无法形容,就像人的脸被生生剥了下来,带着各种表情被放到箱子里。对,就是这种感觉,这些不是面具,是真的人脸!林雪盯着这些面具,惊诧得差点喊了出来。眉毛、眼睛、鼻子、嘴,无一不似带着鲜活的生气。你甚至能感觉到皮下淡青的脉络中,新鲜的血液正不停地流动……林雪恍然觉得那些面具已不是安静地躺在木箱中,它们是活的,在咕噜噜地转着眼珠。所有的面具都盯住她,嘀嘀咕咕的声音从张张干瘪的嘴中吐出来,如同毒蛇吐着丝丝鲜红的长信。面具在说话!林雪呆得连动也动不了,面具的声音却轻轻穿透她的耳膜:这个女人,她是我的!
“啊!”林雪失控地喊了出来。卖面具的老妇惊道:“小姐,你怎么了?”林雪定了定神,发觉自己的失态,抱歉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我看得太入神了!”老妇人皱得可怕的嘴角向上提了提,大概是笑吧,嘴里叽叽咕咕说着含混不清的字句。林雪竖起耳朵听着,但发现连一句也没听懂。她不得不打断老妇人的话:“对不起,您能不能说话慢点儿,我听不清!”
老妇人抬起头,皱纹在已经看不清原来面目的脸上凹凸起伏,整张脸如火山熔岩般布满恐怖的图案。她盯着林雪,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慢慢咧开空空的嘴说道:“这些面具是有魔力的,它可以实现你的愿望。箱子里的面具拥有的魔力最强,你戴上它,就可以实现一切!”
“什么?”林雪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她第一个反应是笑出声来,一边笑还一边指着老妇人说:“真是太好笑了,这怎么可能?”
老妇人却没有笑。只是张开黑洞洞的没牙的嘴,像笑又像哭地咧了一下。林雪顿时觉得没来由地浑身起了一个寒颤,心里不知怎地有种拔腿想逃的感觉。
林雪讨厌这种感觉,她把它强压了下去。笑话,她会被个老妇人给吓住?勉强控制住脸上还在乱跳的肌肉,林雪深吸一口气,带着好不容易保持住的微笑说:“谢谢你给我推荐这么精彩的面具,不过我想我并不需要,我只要这个就好。”她弯腰取下一个摆在外面的面具。这面具远不如小木箱中的面具精美,相较之下,它明显缺乏那种鲜活的生气。但林雪觉得踏实。是了,木箱中的面具过于生动,以致于让她产生了那是真人的脸的错觉,那种感觉太诡异,如果摆在家里,还不知有多可怕呢!
老妇人似乎有些意外,甚至于忘了去接林雪递过的钱。她只呆呆地重复着:“你真的不要?小姐,再看一看嘛,这些很好的……”
纵然林雪耐性再好,面对着一个如此唠叨的老妇人,也不由得烦燥起来。
“好啦,我就要这个。五块钱你卖不卖?”林雪实在不想耗下去了。见她已经沉下脸,老妇人适时闭上了嘴,默不作声地接了林雪手中的钞票。林雪忽然有种感觉,老妇人虽然低着头,可是眼中迅速掠过一道精光,脸上双露出了那种恐怖诡异的笑容。林雪心中一阵悸动,抓起面具就逃也似地从面具摊旁跑走了。
“我这天这是怎么了?居然会怕一个老妇人?”林雪急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仍打鼓一般猛跳不停。街口,绿灯,过不去了。林雪停下脚步试图略微平静一下湍急的心跳,这才发现手里抓着刚才的战利品——面具。
这张面具是一个哭丧着脸的男人,浓眉,大鼻子,尖而突的下巴,左脸颊上还做了个刀疤。“看起来活像个刚死了老婆的混黑社会的。”林雪得出结论,不知自己戴上它会是个什么感觉。
“一定很可笑吧!”林雪忽然生出一丝顽心,好像又变成了十来岁的小女孩,想要找个人来吓一吓。左看右看,旁边有个拐角,她走了过去。
把面具戴在脸上,掏出手袋里的小化妆镜,林雪望了望镜子里的人:一个哭丧着脸的刀疤男人,偏偏穿的是浅灰色的套裙。“不伦不类。”林雪笑骂了一句,想把面具摘下来。
忽然她的手僵住了——面具竟像长在她脸上似的,怎么也摘不下来。
天呀!林雪这下吓得不轻,死命扯着脸上的面具。咔的一声轻响,面具碎成几块掉了下来。
林雪顾不得那个面具,靠在墙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从她身边走过,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林雪连忙扭过头去,不想别人看见她此时的狼狈神情。直到听到脚步声远去,这才回过头来。
那个女孩子的背影还在她的眼里晃动,只是林雪忽然有丝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心里慢慢扩大,她只觉那个女孩子的背影是那样碍眼,她想要——杀了她!
怎么回事?林雪一个哆嗦,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刚才她那是怎么了?骤然产生的莫名嗜血欲望让她有毁灭一切的冲动,她甚至在考虑如何杀死那个陌生的女孩——提包里有把小刀,只要她冲过去把小刀插上她的心脏——然后再一刀戳向那双惊恐而美丽的眼睛,将它们剜出来,让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刀下变成片片带血的肉糜。内脏、残肢、飞舞的沾满血的秀发,都溅向空无一物的虚空,然后划出完美的弧线,四处散落下来,浓稠的血染满了地面,还有那双永难瞑目的、惊恐而美丽的眼睛……
天,难道是魔鬼附了身,她怎么会有这般疯狂的想法?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她,竟会想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去残害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孩子,她到底是怎么了?
刚才的幻觉,真实得那么残酷,她竟能闻到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感觉到温热的血溅上肌肤的恶心!
她被自己的疯狂吓到了,双脚已经不听使唤,身上的冷汗水一样不停地流下来,浸透了衣衫。林雪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她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堆里,轻飘飘地……
林雪像幽灵般回到了家,恍恍惚惚的她机械地掏出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插不进钥匙孔里。
“林雪!你这是怎么了?”恍然间,林雪觉得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人扶住了,有谁在耳边焦急地呼唤。
“康丽……”终于认出那张关切的脸,林雪只觉心里一松,就这么向着好友的怀里软下去,抱起她就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你先别急,先进屋……”康丽半拖半抱着林雪的身子,从她手里接过钥匙来开了门。把已经软成一摊泥的林雪放在沙发上,然后急匆匆地冲进澡房拿毛巾,洗湿了再拧干,急急冲出来给林雪擦净了脸,又冲了杯咖啡放在林雪手中,这才挨着林雪坐下来,给她按摩着手脚。
林雪无神地连喝了几口咖啡,眼神才渐渐有了焦距。康丽看着她苍白一片的脸逐渐有了血色,于是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问道:“林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打你的手机你也不接,也不复机,你可从来不这样……”林雪苦笑一声说:“康丽,我从来瞒不过你,我也不想瞒你。可是今天的事实在太奇怪太可怕了,我真是害怕,怕得要命……我不是不能说,只是有一点,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相信,这的确是真的!”她又喝了一口咖啡,定了定神,把她遇到那个卖面具的老妇人及之后的种种怪事都详细地告诉了康丽。在说到她对那个陌生女孩产生可怕的杀意联想时,林雪的身子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康丽专注地听完林雪的讲述,沉默了一会,林雪仔细地盯着康丽的脸,却只看到她严肃的神情。她很认真地说:“林雪,我想你这段时间一定是太累了,又不注意休息,这才产生了幻觉——你没看什么恐怖片吧!那玩艺儿刺激是刺激,可还是不看为好,你看你,换别人非把你当成精神病不可!”
“可是康丽,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面具会摘不下来,为什么它会自己碎开,还有,明明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为什么我会有那么浓烈的杀意,而且还想把她……”林雪还要说下去,就被康丽制止住了:“好了林雪,别再说下去了,那样只会越想越乱。到时候真成了精神病,我可救不了你。乖乖喝完咖啡,等下洗个澡睡一觉就没事了。你饿了吧,我去做饭,你的冰箱不会是空的吧!”
都是幻觉……吗?林雪倚在沙发上发呆。她还是想不通,如果那是幻觉的话,那么那个突然坏掉的面具……
没容她再想下去,康丽已经端着碟子出了厨房:“林雪,看我都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蕃茄炒鸡蛋,糖醋鱼、丝瓜汤,都是你爱吃的。来,接一下!”林雪愣了愣,才起身去接,那些问题也只得先丢一边了。
吃饭的时候,康丽见林雪还是有些呆呆的,有意提些别的话题来转移林雪的注意力。两个人世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康丽无意间问了一句:“梁涛他对你还好吧!”林雪伸出去的筷子骤然停住了,刚有了笑容的脸罩上了一片冰霜。康丽心知问错了话,但又不得不问,于是只得又硬着头皮小心道:“他……是不是还打你?”这话刚一出口,就听哗的一声,筷子从林雪手中滑了下来。她也不顾它了,扒在桌子上号啕大哭。
康丽见自己问出了祸,也不由惶然起来。还好刚才给林雪擦脸的毛巾还搭在椅背上,连忙取过来给林雪。她接过捂在脸上,抽抽嗒嗒了一阵子,一开口又忍不住泪下如雨:“哪天不打哟……要是哪天没打,那就是天堂了!好在他去出差了,这几天不在家……不然我那么晚才回来,他不打死我……”康丽听得气往上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居然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对你又是一片痴情,这才劝你接受他的求婚。好了,这下婚也结了人也到手了,他就不把珍珠当宝贝了不是?这个白眼狼!”她转向尚在痛哭不止的林雪,安慰道:“别伤心,等他回来我陪你去找他,问他怎么忘了当初娶你时发的誓!如果这小子再执迷不悟不肯悔改,这日子也不用过下去了,一个字,离!”林雪惊得连哭都忘了,急急开口道:“离婚?不行啊,不可以!”康丽无奈地笑了一下:“傻丫头,难道你还有办法吗?这男人打老婆是最惯不得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打得你还算少吗?总有一天,你会被他打死的!”林雪还是摇头,康丽追问道:“为什么?”问得急了,林雪才小声说:“我听说,梁涛在外头有女人……”
“这个混蛋!”康丽的表情只能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林雪也知道这个好友心直口快,最恨的就是不忠的男人。她两次恋爱,都是因为男朋友另结新欢而告吹的。她把这事告诉林雪时,恨恨地说:“我不恨他们另有所爱,但他们竟然相脚踏两条船,那才是十恶不赦的大骗子!”对有家室的男人包二奶,康丽更是深恶痛绝,开口闭口就是“那对狗男女,别撞到姑奶奶枪口上!”如今这事居然发生在她最好的朋友身上,怎不叫他暴跳如雷?林雪这一下也有些后悔起来,拉住康丽小声说:“别那么大声……让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别人听见就听见!你还怕戳穿他伪君子的面孔不成?林雪,你就是太软弱了,这种男人是社会的败类,就是要把他揭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林雪,他要再打你马上告诉我,我立马带你去找律师。”康丽劈哩叭啦说完这一大堆话,没了现林雪的脸色忽然白得吓人。
“林雪,你怎么了?”康丽终于发觉气氛的异样,以为林雪又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不由得关切地问道。却见林雪目光紧紧盯着饭厅的入口,脸色不光苍白,甚至泛上了一层死灰色!
怎么回事?康丽转头向饭厅的入口看去,顿时心脏也几乎停止跳动……
站在那里的,赦然是那个她们方才议论的焦点——梁涛!但这还不止是康丽和林雪如此恐惧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梁涛的手里,正握着的乌黑发亮的——枪!
“梁、梁涛,你、你不是……出差吗?”康丽毕竟胆大些,虽然舌头已硬得不听使唤,但仍抖抖索索地说出了此刻最先冲入脑中的问题。
梁涛环视了厅中一眼,冷笑道:“如果不是回来得早,怎么能听见这么精彩的对话呢?”林雪听到这句话,连嘴唇都吓白了,那张漂亮的脸,已经变得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他想杀了我们!梁涛眼中的杀意,连康丽也吓得打了个寒颤!
“别那么紧张嘛,既然你们讨论得那么高兴,我也想问一个问题。”梁涛把玩着手中的枪,仿佛不在意地问:“康丽,听说林雪以前读书的时候,有个男同学好像叫什么许远,对我们家要雪很有意思,追求得也很辛苦,是不是啊?”
“你……什么意思?”尽管内心充满了死亡的恐惧,康丽仍清醒地意识到了梁涛的企图。“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梁涛手里的枪似乎无意地指向了她。
“许远的确追求过林雪,但林雪并没有搭理过他!你是林雪的丈夫,怎么还这样不相信她?”康丽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梁涛很意外地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康丽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手里握着的枪就这么指向了她:“康丽,我都说了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叙叙旧而已——林雪过去的事情,我当然想知道了!”
“那你让她告诉你好了,你们是夫妻,有什么说不开的?”康丽已经完全不顾一切了,只想把想说的话说完。梁涛的瞳孔骤然缩小:“夫妻?哼哼,我看她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你不是想要离婚吗?我让你……”他的话忽然断了,因为康丽扑到了他的身上!
林雪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传来康丽的尖叫:“林雪,快跑啊!”
看着扭在一起的梁涛和康丽,林雪的脑子里嗡嗡乱成一团。跑,快跑!尖锐的意念划开混沌的大脑,几乎是本能的,林雪跑出了饭厅,打开门一个劲跑了出来。
救命啊!林雪想要喊,可是喉咙死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也不敢回头,只是脑中一个声音在命令她:“快跑,快跑!”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身后可怕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老天啊,救救我吧!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扇开着的门——林雪仿佛见到了救星,发狂似地冲了进去,把门紧紧关了起来!
随着关门声震天动地的响起,林雪一下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她靠着门大口地喘着气,脚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就这样靠着门,慢慢地滑下去……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屋中一对年轻夫妻被林雪的闯入吓得不轻,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大概觉得林雪不像坏人,做丈夫的大着胆子上去问道:“小姐,你是谁呀?”
林雪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直到别人问了几声,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对小夫妻——丈夫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妻子娇小玲珑,隆起的腹部一看而知是个孕妇。此刻二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惊异和戒备,四双眼睛都盯在林雪脸上。
林雪意识到自己的贸然闯入一定吓坏了这对小夫妻,可情况紧急,已容不得她对他们慢慢解释,她只焦急地重复着:“快,打110!”
对方还没弄清林雪的意思,林雪变调的尖叫声忽然尖利地响了起来:“小心啊,快闪开——”
与她的话音几乎同时响起的是另一种声音:“嘭——”
“啊——”还有一个声音响起,是那个妻子的惨叫声!
“阿萍!”眼见得妻子捂着肚子缓缓倒下,做丈夫的心胆欲裂,顾不得凶手还在窗外窥伺,一个箭步蹿上前扶住妻子。妻子的脸上是惊讶、痛苦、恐惧……各种神情混合着,映现在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可是这双眼睛却再也看不到丈夫悲痛惊惶的表情了!
血,渗透了地板,溅上了墙壁,似乎漫天都是一片惨红!
“阿萍!你怎么了!你说话啊,我马上打120救你,你忍住啊,阿萍!还有孩子,孩子……等等我啊,阿萍!”
林雪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个丈夫撕心裂肺的哀鸣。
这里……是哪里……满眼的素白让林雪一时弄不清身处何方。我死了吗?朦胧间,似乎有谁在耳边低唤。“林雪,醒醒啊,听得见吗,我是康丽啊!”
康丽……你也死了吗?是来陪我的吗?康丽,你在哪里……
“林雪,我在这里啊,这里是医院,那天你昏迷了被警察发现,他们就把你给送到这里来了。你不用怕,梁涛他杀了人,被警察抓走了,你没事了,醒醒啊!”焦急的呼唤让林雪恢复了些许意识,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雪,太好了,你醒了林雪,你都昏迷两天了,真是吓死我了!”康丽的面庞逐渐清晰,昏昏沉沉的林雪困难地张开了嘴:“康丽……我没死……”
“你怎么会死呢?倒是梁涛这小子死定了!”康丽见林雪醒了,高兴得眼圈都湿了:“你这两天都昏迷不醒,可吓死我了,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家里人交待……呜……”
“别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对了,我昏过去了……”几天前的记忆渐渐涌向脑子里,血腥与恐惧的画面刺激得她打了个冷颤,脸色又苍白起来。
“林雪,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医生,她醒了!”
医生沉默着为林雪检察了身体,又问了问她的感觉,对康丽说:“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刺激,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然后对门外喊了一声:“陈警官,你可以进来了!”
警察?尽管林雪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是睁大了眼睛。一名魁梧的警官走了进来,微笑着向她说:“你好,林雪女士,我叫陈吉,是负责梁涛这个案子的警官,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林雪详细地说完了经过,陈警官看了看记录,又问了一声:“还有什么情况吗?”林雪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了。”她没有说面具的事,只怕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那好,”陈警官合上记录:“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谢谢你的合作,如果还有什么线索的话,打电话给我就行。”他撕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递给林雪:“就是这个电话,说找陈吉就可以了。或者打我的手机,号码也在上面。”
他正要走,林雪忽然叫住了他:“陈警官,我想问一下,那个……梁涛他会被判死刑吗?”陈警官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说道:“这个案子还没判下来,不过法律无情,他是一定会受惩罚的。”
陈警官的话让林雪一阵发麻。梁涛他确实是故意杀人,这下子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你想什么呢?那小子死有余辜,枪毙他一百次都不多。要不是我机灵跑到外面打了110,他连我也不放过呢!“康丽犹有余悸地说。据她说,若不是梁涛追林雪去了,她只怕也难逃魔掌。
真的吗……林雪被康丽扶着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对梁涛始终有一份放不下的牵挂,事实上她爱梁涛太深,所以宁愿忍受他的毒打与多疑,也不肯开口提出离婚——毕竟她相信梁涛还爱着她,只是用错了方法……
几天后林雪出院了,康丽把她送回了家。一开门,满地的狼籍让爱整洁的林雪低呼了一声。
“都是那天弄的……这几天事忙,我也没工夫收拾。你先歇会,我来吧!“康丽捋起袖子就要下手。林雪拦住了她:”这几天你也够辛苦的,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照顾我,连觉也没睡好过,我怎么能让你来干呢?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这两天老躺在床上,也该动动了。”康丽还想坚持,禁不住林雪再三劝说,只得说:“好吧,我先回去,要是你一个人害怕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
送走康丽,林雪静静地站了一下,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家,这才开始重新收拾起这个曾经给她无数美好或不美好回忆的地方来。
打烂的碗碟,泼翻的饭菜,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气息。林雪细细地清扫干净,不留一丝的异味。乱扔了一地的杂物——许是康丽用来自卫的武器,有的碎了,有的裂开了口子。林雪都把它们收拾起来,堆在大厅中准备清理掉。客厅的角落中放了个黑箱子——林雪愣了一下,那是梁涛出差时带的。
看来是他带回来了的。林雪叹了口气,上前打开了箱子。衣服、洗漱用具,她为他收拾的,一样不少都在里面,可是,已经物是人非了。林雪把衣服一件件拿了出来,细心地抚平上面的皱摺。
就算他再怎么十恶不赦,在她心里,他仍是她的丈夫。
摸到衣服底下的硬物,林雪摸了摸,感觉像是个圆的东西,伸手抓了出来。一刹时,她如遇雷殛地僵在了那里——
一个精致得栩栩如生的面具,在用它那充满嘲讽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
老妇人的面具!
林雪如同抓着烧红的炭火,尖叫一声松开了手。面具一声不响地落在衣服上,林雪用惊恐无比的眼神望着它。忽然她看见面具竟然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邪恶无比的、恐怖的微笑!
怪物!林雪吓得几乎昏厥过去。老妇人女巫般诡异的脸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在脑海中清晰无比地响起来:“……面具是有魔力的,它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哈哈哈……”疯狂的笑声刀子般在脑中乱刺,她痛苦地捂着双耳蹲下身去……
很快梁涛的判决就下来了,死刑立即执行,日期是三个月后。故意杀人,一尸两命,实在没什么好讨论的。不少人还觉得判决过轻,真不该给他这么痛快的。
判决下达的那天林雪去看了梁涛,他的手脚都铐着镣铐,神情里没有了当初的狂妄与残忍。看见林雪,他竟然还有些羞愧的表情。
“我对不起你……”梁涛低着头说。林雪只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眼泪一下打湿了衣襟。
“你怎么……那么傻……”林雪终于哭出声来:“为什么要杀人,她是无辜的啊……你好傻,你……”
梁涛始终低着头任她哭着骂自己,林雪哭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
“我问你,那个面具哪来的?”
“面具?什么面具?”梁涛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你的箱子里面……压在衣服下的那个……”“那个啊,是我几个月前买的……”梁涛不知道林雪为什么对一个面具那么在意。
“是不是一个穿黑衣服的老妇人卖的……还说什么面具有魔力之类……”林雪紧张地问。“是呀……你怎么知道?”梁涛奇怪地望着林雪。
林雪的眼神颓然地垂了下去,果然啊……
眼前浮现起几天前,她把面具拿去给一个据说对巫术神法颇有研究的朋友的情形。那个朋友一看到她拿出面具就叫了一声,忙不迭地拿出笔划来划去,嘴里嘟嘟囔囔念着什么。看见朋友的样子,一旁朋友的小儿子好奇地伸出手去想抓面具。
“不许动它!”朋友一声断喝,急忙拍开小儿子的手,然后飞快地往面具上洒了什么,面具竟然轰地一声腾起浓烟,烧了起来!
“你干什么?”林雪忍不住问。“先别说这个,这面具你从哪儿弄到的?”朋友略显慌张地问。林雪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了一跳,乖乖地把买面具的经过和围绕两个面具发生的种种事情向朋友说了一遍。朋友的表情随着她的叙述一变再变,最后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说:“还好你没有选那个小箱里的面具,不然今天你就和梁涛一个下场了!要知道,这不是面具,是巫术中极厉害的咒术!那个小箱里的面具之所以那么生动,是因为它们都是从活人脸上生生剥下来的,剥的时候人极为痛苦,死后怨念附于面具上,然后又经过某些仪式,将之炼化为可供驱使的邪灵。如果戴上它的人心中有黑暗的意念,就会被无限量的放大,使人做出疯狂的举止来!”
林雪如同听天方夜谭般望着朋友激动的脸,又不甚相信地问:“那我呢?我买的那个面具又是怎么回事?”
朋友笑了笑:“那是一般的动物皮加上被剥下脸皮的人的血做成的,虽然也附上了邪灵的力量,但毕竟不比面皮上的怨念来得强,像你这样没什么恶意的人,意志强些便可抑制住它——这也是它会裂开的原因!实际上,它是当做搭头的——为了衬托出木箱里面具的精致而已,没想到你居然会选了它,真是天意了!”
“那我怎么会对那个女孩产生强烈的杀意呢?”林雪又追问道。“那时你是不是想过,要让她快点消失之类的?”朋友问。“我那时……好像是吧,我被面具吓到了,的确不想让她看到。”林雪皱着眉头回忆说。“这就对了,你想让她消失,在面具的黑暗力量影响下,就变成要杀死她……还好这个面具魔力不强,你又及时警醒,所以只是让你产生一瞬间的邪念而已!”
“那……林雪实在已无话可说,因为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识之外了!
“那个买面具的老妇人你要小心,我毁了她的法器,她迟早会找上我。以我的法力,还不知会鹿死谁手。林雪,你最好搬家,离开这里吧!”
林雪被朋友的话吓得不轻,可她向一位学医的朋友讨教时,他撇了撇嘴说了声:“胡扯!”据他说,林雪可能由于长期受到梁涛的虐待,产生了轻微的妄想症,就是表现为脑中出现迫害别人的情景。这已经是精神病的症状了,他劝林雪最好去检查一下,看看心理医生。而梁涛的情况,是因为他性格较偏激而气量狭小,长期心理压抑而形成了心理上的扭曲变态,多疑,易怒,暴躁,时常怀疑林雪背叛陷害他,一点小事就会对她拳打脚踢。这种情况得不到缓解,就会产生要杀掉妻子的行为。至天那两个面具,他认为纯粹是无关紧要。
林雪虽然不尽赞同,可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她谢了他要走时,医生朋友叫住了她,说道:“我忽然想起,有一类药物是会引起幻觉的——各种毒品就是例子!而据我所知,南美丛林中有部分动植物的功效更为强烈。当地人把它们作为神药加以提炼,产生具有极强致幻效果的粉末,只要闻上一点,就会产生异常真实的幻觉。我想,也许你买的面具上沾有这样的粉末也不一定……可惜,没有实物用来化验了!”他真诚地望着林雪:“无论如何,幻由心生,你看到的正是你内心深处的真实愿望。也许正是那个游离于自我意识之外的潜意识中,你的真实想法!”
我的真实想法?林雪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但是,每个人内心之中似乎都有一个黑暗的影子,没有谁知道,它会在哪天苏醒——
也许你会因囊中羞涩而偷窃抢劫;
也许你会因一时激愤而挥刀相向;
也许你会因心生忌妒而陷害他人……
那么你要小心,或许你就会见到那个穿黑衣的老妇人,扬起那张如同布满深深刀痕的脸,咧开黝黑而无齿的嘴对你阴森森地说:“先生,小姐,要面具吗……”
后记:三个月后,梁涛被执行了死刑。临刑前他写了遗书,要求将身上但凡能用的器官都捐出去。林雪成了他遗嘱的受托人。办完了梁涛的后事,林雪按约将他的骨灰洒到了他们相恋的那座山上。那位痛失爱妻爱子的丈夫,因为林雪对他有愧,特地关照康丽暗中替他拉线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子,两人已经开始交往了。只是他始终忘不了妻子的惨死,半年后搬到了外省。林雪那个懂巫术的朋友全家出了国,留给她一块古玉和几个护身符说给她防身。康丽又交了新男友,人不算英俊但极专一,上街都目不斜视,只看康丽的脸,看得康丽都不好意思。林雪辞了原来的工作,另起炉灶开了家电脑公司,虽然一切都刚刚起步,但总算过上了忙碌而安逸的日子。总算阴影都过去了,虽然不知它还会不会走进我们的生活,但是,我们总会有办法战胜它的……(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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