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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陈惠惠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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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你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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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东郊火葬场的,请问,你家死去的孩子什么时候送过来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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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胡说八道,谁家死了孩子!我家哪有死孩子!你家才死了孩子!”陈惠惠暴怒,径直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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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喂过宝贝吃奶,是哪个混帐王八蛋冒充火葬场的打这种电话过来,陈惠惠不认为真是火葬场打来的,不管怎么说,火葬场是国家单位,哪会这么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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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又响起,陈惠惠接了电话正要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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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啊,我乡下亲戚带了几斤纯蜂蜜来,我给你留了一半,你下来取啊。”是楼下孙姨,怜惜她生了孩子却死了老公,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没亲没戚的在这个城市,作为楼上楼下的邻居,一向很照顾她,有什么营养的好东西,总不会忘记给她一份。一听到孙姨的声音,陈惠惠的气马上就丢到南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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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麻烦孙姨啦。”陈惠惠非常感激的接过了那罐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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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孩子那么小,你吃好了,孩子才有奶喝嘛。”孙姨倒了杯苹果汁递给陈惠惠,突然又压低声音很神秘的说道:“你昨晚八点有没有看到窗外有个女的在花圃那里挖来挖去的,后来她家人被保安叫去罚款。唉,我总觉得那个女的有神经病!老看到她在花圃边傻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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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那个女的,老是神色麻木的站在花圃旁那个?”清甜的苹果汁滑进嘴里,陈惠惠咽下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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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过也蛮可怜的,好象她家人忙,又没什么钱,也没法着人专门照顾她。幸好没有真的神经失常,不然送进精神病院那就惨了,唉,也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事情,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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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精神失常吗?陈惠惠有点怀疑,那她干嘛老是傻傻的做同一件无聊的事情,比如在花圃旁自我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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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以后出门啊,遇到她,还是站远一点好!”孙姨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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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捧了满满一罐蜂蜜,心里也装满了蜜,陈惠惠不禁感叹,遇到这样好的邻居真好!这是一罐土蜂蜜,农民家自己养的蜂酿的,恰好是孙姨的堂兄弟,每酿一箱就会给孙姨送两罐来。这样天然、纯正的蜂蜜,超市和专销点是绝对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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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一开门,就听到电话铃声和宝贝哇哇叫声合唱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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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尿床了,赶紧把宝贝抱起来,先奔到电话旁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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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哪位?”陈惠惠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抱着宝贝,宝贝还没取名字,一到了妈妈怀里,就不哭了,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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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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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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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陈?不是禾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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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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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西郊火葬场,听说你家孩子死了,什么时候送过来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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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火化你个头啊,我家哪有死孩子!你家才有死孩子呢!混蛋!”陈惠惠猛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一肚子气,谁这么缺德,难道真是火葬场?想到这里,陈惠惠赶紧看来电显示,又拨了114台咨询,果然是火葬场,那么,肯定是谁缺德,这样整自己,是得罪了谁吗?正想着,电话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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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家吗?”又一个陌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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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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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市殡仪馆,听说你家死了孩子,什么时候送过来火化啊,我们这里条件可比东郊、西郊火葬场便宜……”那个人一连串话噼里啪啦的殷勤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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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错了,我家没有死孩子!”陈惠惠想顺藤摸瓜搞清怎么回事,因此,虽然对方的话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不过,还是尽量压住自己的气,礼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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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你家里打了手机过来的啊,说孩子的爸出差去了,你一个女人家不方便,还告诉了我们你家的座机号码,你对对看,是不是88524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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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陈惠惠一愣。88524857,没错,是自己家的号码,谁这么缺德,这么损人啊!对了,一定是她!是那个女人!一向坚强好胜的陈惠惠泪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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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弄错了,我家没有死孩子,不信,我叫他哭给你看!宝贝,宝贝。”陈惠惠着急的轻拍自己刚睡过去的新生子,平时一拍就醒了,这会儿,居然拍不醒,陈惠惠着急的哭起来,又不忍拍他太重。
??“节哀顺便吧,谁家孩子死谁不心疼,死了孩子,总会这样,总会这样,节哀顺便!想好了再给我来电话,我们条件很优厚哦。”那边听到陈惠惠伤心的哭声,赶紧乖巧的挂了电话,总有些人,亲人明明死了,却总是不肯承认现实,总是活在亲人活着的虚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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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顾不得尿臭,抱紧宝贝埋头猛哭了起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找她算帐,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资格去找她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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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尽量低声的抽泣,还是把宝贝弄醒了,一下子意识到还没换尿布,赶紧手忙脚乱的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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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房子本来是陈惠惠后母的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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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要写遗嘱的时候,陈惠惠没想到后母的母亲在遗嘱里会把这唯一的房子留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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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城市里,房子不便宜,虽然这个房子里死过几个人,可是想想现在的房子不便宜,虽然,这是个老式的房子,可是使用面积足足有一百四十平米,虽然是紧挨着的两套房间的墙挖穿凑成的一套,但是总的结构也还可以,阳台也足够宽敞,光照也不错,而且这样的房子现在可值五十多万啊,凭自己那点薪水,买这样宽的房子,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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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对要求本来就不高的陈惠惠来说,已经很满意了,何况,房价那么高,市中心可用建房土地也不多了,总会旧房改造的,到时候换了新房,自己就再也不用边做菜边想到,哎呀,厨房死过人的啊,睡觉时也再不会想到,哎呀,隔壁的那间也死过人的唉,还有上厕所的时候,也不用再想着那个在那里死了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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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虽然陈惠惠是无神论者,胆子也很大,不过心里有时候还是有点怕,特别是夜里,瞧着那黑深深的门洞,想到那里面爬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不禁心悸。不过,她还是边拍着宝贝,边哄着自己“别怕别怕,快了快了,熬到旧房改造成新房就好了,不是吗,何况现在还有这么可爱的宝贝陪着妈妈,妈妈不用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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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然让陈惠惠想起了当年抱过的那死娃娃,其实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抱着的是个死娃娃。只是母亲塞给她,要她抱着,她就抱着。
“惠惠,扔下去,扔下去”母亲指着七层高的阳台不住的蛊惑:“惠惠,扔下去,摔个稀烂!就是她抢了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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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不要!不要!”满头是血的父亲从屋子里爬出来,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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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的陈惠惠站在阳台口妈妈摆的高凳子上,看着母亲、看看父亲,又看看手里的死娃娃,左右为难。象抱着洋娃娃那样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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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扔!”陈惠惠仰头小心翼翼跟母亲说,陈惠惠自小没有过玩具,她一直好羡慕别的孩子手里的洋娃娃,这样子抱着这个死小孩就象是自己也有了洋娃娃,陈惠惠不舍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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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扔下去,她抢走了你爸爸呀!”母亲生气了,本来已经被脏脏的血弄得脸上到处都是的母亲越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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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不要扔,她是你妹妹呀!”父亲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憋足了劲一口气说出来,一说出来,就似被刺破的气球一样,人也慢慢瘫到了地上,陈惠惠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她奇怪的看着父亲,怀疑,这个小娃娃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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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信他的话,这是那个贱女人生的,不是你妹妹,快扔下去,扔下去!”母亲越发生气了,陈惠惠犹豫,很舍不得扔了手里的“洋娃娃”,她有种预感,母亲以后以后再也不会她洋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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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不要扔,不要扔。”瘫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哀求,她不知道她的孩子早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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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女人,贱女人,你还有口气啊!我要你说话,要你说话!”母亲扑上去抓住她的头发拖到墙边,死劲往墙上撞,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母亲敲得起劲,节奏感十足,边敲边骂。那女人头上脸上撞满了血,异常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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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抢啊,抢啊,抢别人老公,我看你再敢去抢!死女人,你对不起我,我算对得起你了吧,你的孩子我可早让她在黄泉路上等你啦,去死吧,去死吧!”母亲敲得越发起劲,竟然敲出了音律,“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有人听过这样的鼓声吗?人头敲的鼓声,用这样的人头鼓声来庆祝自己的报仇雪恨,是多么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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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很好听,但是那女人满头,满脸的血,和母亲狰狞的笑容好难看,陈惠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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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么哭,我怎么有你这样没用的孩子,还不扔掉她!”母亲蓦地回头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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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吓得一惊,手一松,死娃娃掉了下去,掉下了阳台,远远看去,已是一滩血污的人生句号,陈惠惠更是大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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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说那个娃娃抢走了父亲,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确从此没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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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开始有了好多洋娃娃,住在孤儿院里,有好多洋娃娃,虽然大多都很旧,甚至不少缺了胳膊,断了腿,衣服也很破旧,不过,那真的是洋娃娃啊。她觉得自己好幸福,虽然没了妈妈,没了爸爸,但也没了闹哄哄的吵架。她以为,没有吵架就是幸福。她真的认为自己好幸福,直到遇到秦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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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是个长得很象粱朝伟的男子,很忧郁的样子,也很瘦,瘦得让人心疼,什么都好,怎么说呢,幽默,幽默了就什么都好,他总会一本正经的说很多笑话,旁边的人都笑得不行,他还是很严肃很忧郁的样子,那个时候,特别幽默,陈惠惠是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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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不知道,只有她才受那种幽默的蛊惑,他老是有意无意的瞟向她,跟她说,她长得象他初恋,不如做他干女儿吧,那样他才没有非分之想。哪有人这样想的,陈惠惠狂笑,也就特别留意他,留意到他的每个举动都要么忧郁,要么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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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昭老听她絮叨秦策这么个有趣的人,就不耐烦起来,嚷嚷着不如跟他一起打网络游戏吧,一起杀妖怪练级,那才更有趣呢。
何昭是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朋友,是个出租车司机,不出车、不睡觉的时候,就是在打游戏,网络游戏,陈惠惠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迷网络游戏,就象何昭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迷秦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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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说秦策忧郁得令人心疼,幽默得令人发狂。
??何昭说,秦策的忧郁是装酷,幽默是泡妹妹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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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陈惠惠一定非常生气,说不给何昭做饭了,何昭就赶紧说不说秦策坏话了。陈惠惠做菜的手艺非常好,何昭是白天出车,中午老会来陈惠惠这里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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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是秦策初恋吗,当然不是,不过,陈惠惠私心希望能是秦策初恋,不管怎么说,被人怀恋着总是好啊,何况还是被秦策怀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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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能做一个人的妻子,那么被这个人怀恋着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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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是有老婆的人。他老婆据说很厉害,厉害得没人敢动秦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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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秦策这样幽默而帅气的男人,仰慕他的妹妹走马灯似的一个又一个,确实需要个厉害老婆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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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秦策绝对不是个不正经的男人,没见他对哪个妹妹笑过,除了和陈惠惠说什么干女儿的话,也再没见他和哪个妹妹假以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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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陈惠惠很开心,不管怎么说,自己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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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陈惠惠总觉得自己更幸福了。陈惠惠自从孤儿院出来,一直在一个幼儿园做老师,幼儿园里有很多玩具,当然也有很多洋娃娃。陈惠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喜欢洋娃娃,或者是童年对于洋娃娃的缺失太深的缘故,或者根本就很喜欢小娃娃吧。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很喜欢她,她长得很清纯,人也很好相处,完全不象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听说她没男朋友,同事们就争相给她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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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就介绍吧,见了一个又一个,不过给他们讲秦策时,他们一个个都很不高兴的样子,不久就提出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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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幸福是不可以分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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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人的幸福,为什么往往是别人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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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不明白,因为她是孤儿院长大的,没有谁告诉过她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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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我吧,嫁给我吧,我送你套顶级游戏装备!你爱怎么说秦策随便你怎么说,我不介意。”何昭不耐烦了,头也不回的边打游戏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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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嘟起了嘴巴,嫁个那么爱游戏的人不如嫁头猪!反正他只需要每天吃饱喝足就够了,自己不成了猪保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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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的女儿也送到幼儿园来了,原来秦策的老婆是个很和善很和善,长得也好秀气的女人,一点也不象传说中的母老虎的样子嘛,陈惠惠感叹着,帮秦策的女儿办好了入学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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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的女儿叫瑟瑟,很乖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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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我家瑟瑟以后可要多麻烦你啦,别看她现在一副很乖很乖的样子,其实很皮的,气坏了你,你可千万多担待啊!”秦策的老婆很明了自己的女儿,不好意思的揭露,瑟瑟不满的悄悄瞪了妈妈一眼,又一脸灿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很和蔼,看上去很好欺负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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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没什么,小孩子都顽皮嘛,你没见过更顽皮的孩子呢,没关系的,照顾好她是我们的责任。”因为是秦策的女儿,陈惠惠更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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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确实如她妈妈说的很皮,还不是一般的皮,幸好幼儿园不养鸡狗,不然早就鸡飞狗跳的了,已经有不少小朋友的家长来抱怨过这个顽劣的孩子老是欺负自己的小孩,当他们看到这个瑟瑟小朋友确确实实是个女孩子时,还是长得这么可爱,看上去这么无辜的小朋友时,个个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重重的批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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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常常忍不住想,那么忧郁,那么幽默的秦策,小时候也是这么皮吗?认识秦策是在一次户外活动中,刚开始对他的印象也只是觉得这个人长得很象梁朝伟,可以去参选明星脸了,路上为人不错,总会帮助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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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里住久了,象是关在噪音做的玻璃匣子里,既闷也烦,陈惠惠很喜欢户外活动,或者秦策也是这样想的吧,每次去参加都会遇到秦策,一来二去就很数落,两人之间究竟有没有暧昧的情愫在彼此抽动,陈惠惠知道,秦策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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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的她妈妈经常出差,秦策也很忙时,就把孩子寄在陈惠惠这里。瑟瑟是很皮的,常常让陈惠惠拿她没办法,实在太生气了时,总会想,瑟瑟一定不象不说话就会显得很内向的秦策,或者瑟瑟的妈妈实际上并不是表面所表现出来的和善温柔的人,要不,怎么会传出秦策老婆厉害的传说呢,不如自己给他生一个吧,一定比瑟瑟听话。这个念头一蹦出,立刻从心里羞红到脸上。知道不该,却有些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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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的老婆不是一个喜欢户外活动的人,据说参加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秦策有全套的装备,冲锋衣、快干衣裤、徒步鞋,墨镜、帽子、帐篷、睡袋、睡垫、、水壶,头灯,炉头,餐具……,真是齐全啊,而且秦策的野外生存经验相当丰富,陈惠惠一直很羡慕,陈惠惠最大的希望是能去没人去过的溶洞探险。要去的话,最好是把秦策说动了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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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还没去成,先在白果山的涵洞里遇了险。两人在路上边走边聊,竟然和其他驴友走散了,看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涵洞里岔洞又多,装备又重,人也快累死了,两人只好决定暂时停下来休息,走在前面的驴友们肯定会发现他们不见了,或许就会回来寻,就算不回来,这么晚了,洞外也是黢黑的一片,不如就地休息,到了天明再寻出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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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二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出去的洞口,驴友们正一个个急得不行,正想着是不是找110进洞找他们,就见到两个人灰头土脸,一个前,一个后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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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秦策的老婆很快知道了,就说再也不准秦策去参加户外活动,两人立刻吵了很大一架,秦策的老婆甩门走了,不管他父女,恰巧,陈惠惠上门来还秦策遗忘在她那里的水壶,顺便给他们父女俩做了顿饭,还陪着瑟瑟玩一直到她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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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开秦策所在的小区时,恰巧被朋友劝回家的秦策老婆看到了,她很快就知道在山里和秦策呆了一夜的女人就是陈惠惠。没多久便听说了陈惠惠怀了小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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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的老婆立刻给瑟瑟转了学,又跑到幼儿园院长办公室大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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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被抢了老公,反应真的是好强烈,看上去那么和善的女人也能表现出那么凶,那么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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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出这样大的事情,平时很和蔼的园长也涨红了脸把陈惠惠说了一通,陈惠惠无话可说,很快就嫁给了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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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秦策悄悄的来找过陈惠惠,为老婆的肆意取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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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被一路跟踪的秦策老婆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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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缘,何须再言;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这句话,陈惠惠觉得现在很符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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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以为两人的人生路线本来不会再交叉,哪曾想到,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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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惠惠,我是秦策。我是秦策。”秦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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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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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她妈妈刚才出车祸了,我要马上送她到医院里去,我走得太急,我家里灶上的火还没关,麻烦你赶紧去一趟,钥匙我刚才路过你楼下,就放在你楼下的门卫那里了,瑟瑟睡着了,麻烦你赶紧帮我去一趟,麻烦你了!”秦策哀求。
??陈惠惠不假思索就答应了,秦策的请求她向来没办法拒绝,她知道秦策夫妻和她一样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又是刚来这个城市不久,朋友也不多。或许,对秦策来说,陈惠惠是他最信任的人吧。
答应了,却突然又忧郁起来,秦策的老婆不是一般的泼辣,上次在大街上,怎么解释她都不听,百般羞辱自己。她还当着那么多人把自己的上衣都撕破了,羞得自己无地自容,所有的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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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想着火不等人啊,瑟瑟还在床上,虽然是她的孩子,可也是秦策的孩子,忧郁了好一会,陈惠惠还是叫了何昭开车赶快把自己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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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家很偏僻,是租的旧房子,那里正在搞旧房改造,很多房子都拆迁了,很多人也早搬走了,所以小区里的保安也没有一个,或者因为这个原因,秦策一时着急找不到人吧,就找了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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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秦策所住的住宅楼,却见窗口浓烟滚滚,下面已经围了一群人在指指点点,现在天色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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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瑟瑟还在里面啊。”那个窗口正是秦策家厨房的窗口,陈惠惠着急起来,拿了钥匙要往上冲,惊得看客们个个都立刻阻止,说已经拨了119,消防队马上就要赶来了,上面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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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么多浓烟一大团一大团的涌出,象魔鬼一样吞噬着屋里的一切,陈惠惠的心也象着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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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要上去,瑟瑟还在里面,我有钥匙!”陈惠惠急急的推开拦着的何昭,正要往前冲,被何昭劈了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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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命了,可还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吧,把钥匙给我,我去!”陪着她来秦策的家,何昭已经很不耐烦,狠恨瞪了她一眼,很快就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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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何昭那么迅速的推开她,冲上去,而且又有钥匙,陈惠惠绝对没想到何昭回来是以一具烧焦了的尸体方式回到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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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何昭进了门后,厨房里又发生了连环爆炸,厨房就在门边,何昭大概是抱着已经被浓烟熏晕过去的瑟瑟,就还差那么一步就可以冲出门去,就还差那么一步,可厨房又连环爆炸了,把何昭和瑟瑟炸了回去,房子里大火冲天,浓烟滚滚,烧死了,夏末的天气,天干雾燥,火势蔓延很快,消防队来时,已经晚了,两个人都差不多算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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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队事后是这样总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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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社、电台也来采访这个没有成功的英雄遗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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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陈惠惠心里是多么后悔,如果她不犹豫,不迟疑,一接了秦策的电话就赶紧过来,而不是担心这,担心那,还担心何昭多心,特地打了手机把正在街上送客的何昭喊了回来,拖那么久,瑟瑟一定不会出事,何昭也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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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策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陈惠惠已经不敢面对他,如果不是自己,瑟瑟根本不会死!他已经更忧郁了吧,陈惠惠想都想得出来,陈惠惠哭出了声……
??
??陈惠惠的孩子是三个月后出生的,出生后的那天晚上,她接到了秦策老婆阴阳怪气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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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生了?什么名字还没取吧,还是叫秦瑟瑟吧,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个名字好有浪漫哦。”
??
??“你……”陈惠惠没想到会是秦策老婆的电话,一时张皇失措,忘记了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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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得逞了是吧,呵呵,害死瑟瑟,又害死你老公,你这死娼妇再生下孩子,你这死娼妇跟秦策那个没人性的好名正言顺在一起!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电话那边的女人几乎在怒吼了。
??
??“你,你真的弄错了,我的孩子不是秦策的孩子!”
??
??“还糊弄谁呢,在涵洞里就勾搭上了,一整晚啊,谁不知道你怎么浪!没想到你这样贱的人你老公居然还要你!那个死鬼自寻死路!知道吗,你这样谋杀亲夫啊,死后要进阿鼻地狱的……”
??
??“我,我没有!”陈惠惠无力的辩解,在去秦策家的路上,在何昭的车里,陈惠惠心里已经有了来不及了的不祥预感,或者,那时她潜意识里真的希望瑟瑟死掉,那么她或许就可以和秦策在一起了。
“你没有?你没有,那你把你的孩子送给我!”那边声音突然一变,似乎是很理智的冷冷一笑。
??
??“呃?不。”陈惠惠明白,这万万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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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是你害死的,难道你不该还我一个孩子?好吧,你不肯是吧,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你的孩子也得怎么死!”话音一完,那边的就挂了电话。
??
??理智的报复往往比疯狂的报复更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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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心惊胆战,怎么办?怎么办好?陈惠惠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的母亲。
??
??对所有的第三者来说,抢别人的男人容易。
??
??抢到手后,却往往会大意,轻敌,忽略对手,总会鄙夷不过就是那样差劲的女人,连老公都保不住的女人而已,那么无能,那么软弱的女人啊,抢了又怎样,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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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想到,在那么无能,那么软弱的女人眼里,丈夫是她的房子,她一直活在那个房子里,那真的是她唯一的房子,唯一可以依凭活下去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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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了别人的房子,逼的人无家可归、无地容身、一无所有,那么无能,那么软弱的女人或许就真的有勇气干脆一把火烧掉,谁也要不到,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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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惠惠的父母家庭变故和所有的第三者插足类似,只是对陈惠惠母亲来说,丈夫是她的天,你毁她的天,她灭你的地,灭了你的孩子,当然还不够,你借上了她的高利贷,利滚利,那你就该连本带利一起还,把你的命、还有你的孩子的命统统给她,即使舔着你的血,舔着你孩子的血,那也是应该的,那是你欠的,原该还的,陈惠惠的母亲或许就是那样想的。
??
??那个女人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有文化,却不知道道义二字如何写,戴着爱情的假面具,硬生生吸走了她丈夫的魂,陈惠惠那时才三岁半,原本是无论如何不同意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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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曾想到,第三者是汽油,男人是车,能把原本无论多文质彬彬的男子发动成凶神恶煞的屠夫,同时产生的废气污染他原本忠诚妻子的心灵,结果,原本那样温和的丈夫竟下得了毒手,疯了般毒打相濡以沫的她,连带毒打才三岁半的孩子,那样长久的绝望、那样长久的悲凉下,她同意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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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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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疯了,为了那个女人;自己也疯了,为了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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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总是,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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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便就能干出疯子所能干的事情,陈惠惠被母亲带去了父亲的新家,那里正有新生的婴儿,后母一家其乐融融。假意的祝贺孩子满月,乘大人不备,往食物和水里放进毒药,死吧,死吧,这是你们要的家,全家死光光。
??
??因爱故生怖。
??
??看他们一个个中了毒,不久就发作,母亲得意的狂笑。仅仅中毒够吗?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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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母亲的心上猛砍了一刀,因此母亲就在父亲的头上猛砍了一刀,想剖开,想看看里面,看看里面他到底是怎样想的,为什么居然可以做到那样的绝情,为什么居然可以对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下那样的毒手,为什么居然可以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那样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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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还要做父亲曾经对她做的,扯了那女人的头死命的往墙上撞,一声,又一声,再一声声,在墙上谱了乐,一串串,化成一丛丛爱的蛾,扑恨的火,而灭火的水,是那女人的血,用她的血一寸一寸的浇没。
??
??……
??
??一个原本柔弱的女人做那么多用到体力的事,一定好累。到了后来,母亲情不自禁蹲下去,欣喜的喝那女人头上,脖子上流下的汩汩的血,如饥似渴,这场爱,确实累了,舔舔干褐的唇,好渴,那血正如甘泉。
??
??这套房子是同层的两套房子去了隔断组成的一套大房,是那女人的母亲的房子,给了他们暂做新房,隔音效果很好,没有谁知道这个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有那闲情去知道,当知道了,一切已经发生过了。
??
??就象女儿做第三者,已经做了,做母亲的也无可奈何,只好成全唯一的女儿。就象她给出那么大套的房子想帮着盖住女儿抢走人家丈夫的丑。
??
??其实,那女人的母亲是一个非常非常通情达理的人,只不过和寻常父母一样,稍稍纵容了女儿而已。女儿疯了,为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丈夫疯了,为了自己的女儿,别人疯了,为了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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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成一团的混乱,终究索性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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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的母亲默默的帮着女儿和新女婿,新外孙女收了尸,别的再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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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面而来肮脏的血腥,推到手上要求扔下七层楼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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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要教她晓得如何对付第三者,却没有教她如何做第三者。
??
??理丝入残机,何误不成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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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秦策,泪已潸然,陈惠惠不敢去想象秦策现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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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在白果山的涵洞,两人真的没做过什么?
??
??画里看人假当真,攀桃接李强为亲。
??郎做了三月杨花随处滚,奴空想隔年桃花旧时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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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昭,肯帮她去秦策家救火的何昭。才是那个自己的孩子真正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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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强暴了自己的人,那个原本一起长大,视为亲人的人,看上去,那么无害的人,因为她在白果山的一夜失踪,心象被陈惠惠蛀空了,活不下去,终于明白自己不能没有了她,为了延续亲人的纽带,强暴了她,才知道,她和秦策,真的很清白。
??
??那清白让人明白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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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彼此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一夜相依相偎已足慰平生。
??
??孩子从生下来,就叫她宝贝,是无论如何,孩子没有错,或者有了这个孩子,陈惠惠才能时时刻刻用没有资格去掐断思念的心。
??
??两个没有身体背叛的人还是被人视为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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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心都背叛了,身体没背叛,就没背叛么?
??
??往往,身体和心又太容易混淆。
??
??母亲把心当成了身体,所以就任凭身体去做那些心才会做的事。
??
??母亲把身体当成了心,所以就任凭心去做那些身体才会做的事。
??
??今天又是接母亲出来的日子,每周接到陈惠惠住的地方一天,这样持续已经有五年了,五年来她的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也知道陈惠惠现在的生活,每周两人的聚会,母亲还总能给她做些好吃的,弥补这么多年来没有短缺给她的母爱,陈惠惠打算宝贝满了月就永久的接母亲出来,顺便帮自己照看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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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母亲没有自杀,也没有被判死刑,当初只是被医生开了些加巴喷丁(gabapentin)、普加巴林(pregabalin)、拉莫三嗪(lamotrigine)之类的药,又送她到了精神病院,送陈惠惠到了孤儿院。
??
??其他人知道了,乐了,指指点点,干嘛抢个神经病的老公。神经病,能惹吗?死了活该!
??
??后母的母亲默默的受着。
??
??他们不晓得,后母的母亲也不晓得吧。
??
??母亲是被父亲毒打,死命撞墙,不同意离婚就拖了她死命撞墙,撞伤神经,撞成神经病的,而这一切,又和后母不无干系。
宝贝熟睡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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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母亲进屋,对这个房子,她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来,还没告诉她,这是后母的母亲遗赠给她的房子。母亲还和以往一样,以为是她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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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宝贝醒了!”陈惠惠赶紧进了里屋,母亲也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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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饿了!”母亲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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