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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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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5 21: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堂前燕子  
  

翰生站在漆皮剥落的庄院门前,从长衫里掏出了手帕,擦着头上的汗。
民国八年,杭洲城里一片混乱,铁骑纵横,好好的山水也弄得失了颜色。翰生受不了这兵慌马乱的日子,从西湖边上雇住的宅子里搬了出来,只身一人,带着贴身仆人阿成,来到了乡下。
看着眼前的老宅,翰生不由生出物事人非的感慨。相当初,这宅子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多少欢声笑语,枝叶一样在这宅子里葱茏。而今,颜凋声息,茫茫静寂,一切随流光而去。
打开大门,翰生让阿成先扫了东厢房,好晚上休息,别的等明日再说。他吩咐完了,便又走出大门,向村口的西边拐去。只见这时太阳己经西斜,绯红的光洒在乡土的路上,有一种讥讽的浪漫。翰生之所以想到讥讽这个词,是因为他对自身的不满,他知道他是不孝的,对于他的父母而言。
父母的坟在一棵大槐树下,上面长满了杂草,一个发了霉的大馒头一样,看得让人酸。翰生“扑嗵”跪了下来,以头伏地,放声大哭。
三十五岁,翰生才明白,自已生来便是个自私而懦弱的人。从长衫换到西服,从西服换回长衫,他只不过是衣裳里的一个架子,一个长肉的木偶罢了。
四年的英国留学生活,让留学回国的翰生学会了穿洋服,吸雪茄,戴绅士帽,拄文明拐杖,谈自由恋爱。老乡绅万万想不到自已花了的银子,竟然换回了这么个没长辫子的洋鬼子,心里的气本来就结了个疙瘩。谁知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提出要退掉指腹为婚的赵家小姐,把老乡绅气的在见他的隔日就大张旗鼓的操办婚事,要逼他就范。
在一片喜气洋洋里,翰生牵着红绸的一端,而另一端却是面遮红盖头的新娘,他从未见过的女人。他看她红裙下轻移的脚步,小小、细碎、唱戏一般,便知是三寸金莲。红绣鞋的鞋尖上绣着一对浴水的鸳鸯,在裙福下时隐时现,看着好似真在交颈缠绵。
这是翰生对这女人所有的记忆,因为那晚他逃了出去。
而在一年后他从女人几经周转的家书里,才知道他父亲活活气死在他的新婚之夜。接下来是他体弱多病的母亲,在父亲死后三日,便跟着离开人世。
他回过一次,为了赎他的罪过。女人以纱掩面,一身缟素的引他到父母的坟前,和他一起盈盈跪拜了四下,便将家里各房的钥匙和帐本一并交了,然后走了,无踪无影的,他不知她去了哪。

翰生哭了半天,方收了声,站了起来。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自已知道,他大哭不是在哭他的父母,他是在哭他所有破灭的理想,破灭的梦,他革过命,但终因不如那些勇者激进,且又怕死,久而久之,离革命队伍渐渐远了,直至脱离的毫无瓜葛。他爱过女人,爱的是一位官爷的姨太太,姨太太要与他私奔,他却不敢。他结过婚,婚后两年离了,他的朋友勾引走了他的女人。所有这一切,都让他怀疑自已当年为何还有逃婚的举动,难道仅仅因为那时年轻?还是自已如今这般懦弱,皆因父母的死给他太大的打击,做事总要掂前瞻后?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看暮蔼沉沉,该回宅子去了。刚转了身,就听见一声燕子呢喃,不禁心里叹道:“春天又来了。”他现在害怕春天,一到春天,他便看见自己在一寸一寸的老去,老的一无作为。正感叹间,一只身子雪白,尾巴剪剪的鸟儿在他的面前一闪而过,翅膀都掠到了他的脸。他一阵惊悚,摸了脸去,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似乎割破了一般。
这鸟难道长着刀子不成?翰生边想边向天空看去,却只见暮色已降,黑夜来临,四周黑幽幽的,一切都看上去模模糊糊。他边摸着脸,边走回宅子去。路上碰见打着灯笼找来的阿成,他问阿成:“好了?”阿成点了点头“少爷,好了。”他们主仆间的对话从来都是这么简短,阿成五十来岁,是他从小到大的贴身仆人,他们之间不需过多的话语。

翰生醒了,是被燕子的叫声唤醒的。
他刚穿好了衣服,阿成就端了早点过来。他胡乱的吃了,走出了门,看见正房的房梁中间有个泥筑的巢,比通常燕巢大些,但看上去不象新泥筑的,巢沿上正有一只通体雪白,白的泛着蓝光的燕子,呢呢喃喃的叫着,叫声自比普通的墨燕多几分悦耳。
翰生正看得惊奇,阿成问:“少爷,这是什么鸟?怎么叫得和燕子一样?”
翰生喜道:“这是一只雪燕,我在英国博物馆见过这种鸟的标本。说是灭绝了的,没想到在这乡下遇见了一只,真是幸运。”
阿成道:“少爷,这宅子里除了蛛网和老鼠,没有别的活物。你看那泥,层层叠叠,好象不是今春衔来的。”
翰生点了点头,道:“看来它住了不止一年。”
那雪燕看着他们谈话,叫得更欢,似乎听懂了一般在巢边点了点头。翰生想,燕儿双双,这只呆在巢里雪燕必有伴儿,便坐在院里花影下的石矶上,等另一只。阿成忙跑去开正屋的门,想找个垫儿来,门刚一开,阴风阵阵,不由的让他打了个寒颤。那雪燕乘这当儿,白光一样飞进了屋,不久嘴里衔着一个翠绿的薄垫,上面绣着秋香色锦字回纹的相思图案,飞到翰生的面前,松了嘴儿,垫子落在翰生的膝上。
翰生接了垫儿,站了起来,端端正正的放在石矶上,抱拳对那雪燕施礼道:“谢谢燕兄。”正说间,一只墨燕嘴里衔着虫,飞到了巢边。那雪燕飞了回去,亲昵的从墨燕嘴里接过了虫,吃了起来。翰生看得呆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大英博物馆里介绍雪燕习性的文章里说得是:对对雪白,喜双飞,极专情,同息同亡。”而眼前,却是一白一黑的两只燕子,这多不合常情。他忙对阿成说:“取纸笔来。”
阿成低头道:“少爷,这不寻常。”他说得是雪燕衔垫儿的事,而翰生理解为两只燕儿颜色不同,也道:“是不寻常,我要记录下来,快取纸笔来。”
翰生拿笔画着速写,他在英国学过几天画画的。那雪燕站在巢沿,不再叫了,昂着头,双眼含情得看着翰生,一动也不动得,似乎知道翰生在画它,越发要显得美了一样。而那墨燕,生气一般乱飞乱叫,在巢前扑着,   闹得翰生停停画画。雪燕对墨燕的做法生气了,啄了它一口,那墨燕着了疼,哀叫着飞上了屋檐。

至此后,翰生日日忙着给雪燕作记录,为此他专门订了个本子。
而那雪燕感恩于他似的,为他衔纸衔笔衔茶杯,还时不时落到他的肩上、手上、怀里。翰生也不亏待这燕儿,和它一块儿吃点心,一块儿喝茶,你一口我一口,也不嫌它的嘴脏。墨燕一见此景,伤心的飞了出去捉虫子,来个眼不见为干净。阿成起初很耽心,后来看没什么事儿,便想这鸟可能和富户家养的鹦哥一样,训练出来的,也就不以为意了。
春去夏来,院外花阴也蔽不了凉,翰生便把那雪燕带回了正房里的书室。书室里有几大柜古香古色的书,有一张宽大的桌,正好画水墨山水。翰生刚拿起狼毫笔,那雪燕就用嘴衔来一张宣纸,平铺在桌上。放好纸后,便用嘴含着一方墨,研了开来。翰生边蘸墨边笑道:“古有红袖添香,我有雪燕研墨,不枉我翰生来人世一遭,还算有点传奇。”
那雪燕一听,嘴里的墨“扑”的掉了,溅了一身乌点。眼圈发红,痴痴的看着翰生。翰生那见过这等情景,看它含情脉脉,着实于心不忍,忙抱住了它往外走去,他想给它洗个澡,好除去它身上的墨点。刚走出正房门,那雪燕便挣出了他的怀抱,轻盈的飞进了西厢房一个破了洞的窗棱。翰生见它进去,忙开了西厢房的门,跟着进去。这是自从他回来,第一遭到西厢房,平日都是阿成扫扫,他是从来不来的,因这西厢房是他十多年前结婚用的房,他忌讳这房子。房子里家什依旧,依然是新婚时的样子。梳妆台前的铜镜,还用红绸包着,只是那红绸掉了色,和别的家具一样,淡了许多。帐子上贴着两个喜字,只是年代久了,红色褪尽,露出了白,如同没有了爱的感情一样,泛着死亡的苍白色。翰生看见雪燕站在一只沉香木的衣柜上,一口一口啄着盖子,不依不饶的。
翰生看它那劲头,轻轻的把它揽了下来,打开了衣柜。只闻到一股兰草香味从里面窜了出来,他奇怪这么多年了谁有兴趣放香料进去,阿成绝不会有这样的细心。若说是当年用的人放的,这些年月,香味早该散了去了。
雪燕飞进了衣箱,衔出了一件件衣裳。什么红盖头、红络纬、红绣裙、红肚兜、金丝银线的龙凤衣、凤冠霞帔……花团簇锦的抖了一地。翰生看得痴了,他不知雪燕为何来翻这些陈年衣裳,而这衣裳又刺痛着他的神经,一地闪着光的鲜血一样,让他想起他的父母。 翰生看着红衣里的一点雪一样的雪燕,猛的向门口跑去,他第一次觉得它白得太过刺眼,沾了墨,还闪着蓝蓝的妖气。

这天晚上,翰生做了个梦。
翰生梦见一个全身红衣的女子,莲步轻移的来到他的床前,宫鬓堆鸦,素面入画,眉目似春山春水,小脚如春笋春芽,娇艳世上无可匹敌。她自顾自呢喃着:“翰生、翰生、我的翰生……”反反复复,浅吟低唱无休无止。翰生不由了自己,随她出了东厢门,进了西厢房。房里红烛高燃,印得那红帐上的喜字白渗渗的闪着骨光。红衣女子宽衣解带,一件件褪去衣裳,好一个珠圆玉润的佳人,裸裸的呈在翰生的面前。
翰生吹灭了烛光,拥着温玉入怀,正销魂荡魄之间,只听窗外有人细声道:“小姐,你会后悔的。”身下的女子娇声颤颤的道:“我永生……永世……不后悔,翰生……”窗外那人又道:“小姐,你忘了留下的原故了,小姐。”身下的女子一阵娇喘:“我……我……顾不得那么多了。”窗外那人气得跺脚而去,飞一般在白窗纸上留下了一条黑影。
温柔之后,那女子穿衣要走。翰生如何舍得,抱住了她,问:“你是谁?明晚还来不来了?”
那女子软软的瘫在他的怀里,面目却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好似一朵渐行渐远的花,分不清了颜色,那女子幽幽的道:“翰生,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翰生急道:“何来当初?我是今日才遇见你的。”
女人虽在他的怀里,整个身体白雾一样一点点化去,她幽幽的道:“翰生,你当初未何不肯看我一眼,再走呢?”
话音刚落,窗外的细声又响:“小姐,天快亮了,再不走,就迟了!”只见那女人一股气一样飘出了门缝,只听窗外人责难道:“小姐,你真不该如此。男人都是这样,易得到的女人只是堂前燕子,稀松平常,不易得到的女人,才是青鸾凤凰,珍宝儿一样。”
“你见识过几个男人?就说这等话,小丫头儿,不要胡嚼嘴……”声音渐渐小了,似乎走远了。
此时,鸡鸣三遍,翰生猛的醒了,只觉浑身汗津津的,忙向下身摸去,那儿粘糊糊的一片。他吓了一跳,忙下床点了油灯,一看周遭,都是东厢房的物件,才放下了心,想,昨日真不该看那些陈年衣裳,天亮让阿成扔了那沉香木柜去。

扔了沉香木衣柜,翰生心里实在的多了。
夏日天气,早上还有点微风,正适合坐在花阴下看书,他拿了本达尔文的《进化论》,随便翻着。看了一会儿,他累了,仰头向燕巢看去,只见里面静悄悄的。这安静让他不安,他拿了梯,慢慢的爬了上去,挨近巢边一看,雪燕正把头埋在翅里酣睡。他笑了,看来,自已在乡下呆的日子,最牵挂的是这只鸟儿,一会儿也离不开它了。
刚下了梯,他看见花下的石矶上铺了一个桃红色的坐垫,上面织着一枝栩栩的并蒂莲,他总忘了这些细小的事情,难道阿成回来了?他刚坐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见那墨燕正用嘴一页一页的给他翻着《进化论》,他刚才合上了的。翻到他看到的那页,墨燕停了下来,用头把书顶到他的面前。想不到这墨燕也这般善解人意,翰生大喜过望,对以前忽视了它,心有愧意,便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看它羽黑如鸦,双尾剪剪,真是一只漂亮燕子!
这时雪燕凌空飞下,争宠一般落在他的膝上,并对着墨燕叫了两声,那墨燕不高兴的拍拍翅膀走了。
翰生看到这等情景,不由笑了,说:“你们小两口,还吃什么醋?真是有趣得不得了!”
白日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墨燕总乘白燕不注意时,偷偷的掏翰生的欢喜。翰生看得惊异,想,达尔文说人是由缑子进化来的,燕儿若都聪明至斯,百万年后,不知要进化成何等样子。如此一想,不由的大为兴奋,越发要认真记笔记了,这可是真正的科学研究,也不枉他英国留学一场。
晚上,翰生又梦见了那女子。只是换了一身拖地的白袍,脚上着了一双绣着浴水鸳鸯的红绣鞋,一走三摇,临水而行的水仙一样,越发显得娇艳。她边和他缠绵,边问:“翰生,你……为何……扔了……我的衣裳?”
翰生神志不情,颠魂倒魄,“我……没……没有扔。”
 楼主| 发表于 2008-8-5 21:23:0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是我……存留……了……十来年的衣……裳,我穿着多美……啊……”她娇喘着。
翰生说:“你穿……白衣……比红衣俏。”
“是么?……翰生……”
……
后来又是有人在窗外唤“小姐。”,女人才走了,一股白雾一样,而后鸡啼三遍,翰生醒了,却不再惊恐,那温柔太过销魂,他还来不及怕,渐渐又进入了梦乡。

仲夏时候,翰生夜夜做着同一个梦,只是这梦做得一日恩情浓过一日,到后来如胶似漆,两人在梦里难分难舍。这天早上,鸡己啼了两声,女人还在翰生身上,窗外的人急得一声声“小姐”不断,女人在鸡啼第三声时,衣也未来得及穿,只手拿了,白雾般飘走。
翰生直睡到日上三竿,出了房门,才看见阿成用冬天的护手织锦套围着雪燕,他忙问怎了怎了,阿成说他一大早起来,看见雪燕在院子里病恹恹的躺着,浑身直打摆子,似乎是得了风寒,就用织锦套围了它,看它还能好不好。翰生看它瑟瑟的发抖,心里一阵的痛疼,忙去取些给人治伤寒的药,分了少许,给它喂了,并嘱咐阿成,晚间别放它上巢了,放在炕头,烧着温火,暖暖它的身子,看还能好不能。那墨燕一天厮守着雪燕,寸步不离,眼里时不时泛着泪花。翰生看得实在难过,他只能祈求佛祖保佑,雪燕能够康复。
为雪燕操了一整天的心,翰生一上床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细细的叫他:“翰生、翰生……”,刚要起来,人己飘进了房门,一个娇俏可爱,精怪古怪的女孩儿穿着一身黑衣一双绣着浴水鸳鸯的红绣鞋,站在他的床前,只见她头梳双鱼髻,肤若荷花肌,眼波一眨千般媚,唇角一翘数百计。翰生看得呆了,他想不到女娲造人,同造美女,却造的如此不同。那女孩儿笑着问他:“翰生,我给你脱衣裳好么?”翰生只得点了头,她手指轻翻,蝴蝶儿般解他的衣扣。边解边伸出了舌尖,小蛇一样吻他。弄得翰生急不可奈的剥了她的衣裳。只看她肌肤白里透红,双乳青果一般大小,看得翰生醉了。刚要吹灯,她却娇呼:“不要,我喜欢看着。”
……
连着三夜,女孩儿也是鸡鸣前走,一股黑雾一样漂走。白天,翰生看那雪燕一日好似一日,看来再有三五天便可全愈了。
晚上,女孩儿又来会翰生,正在兴头,只见门缝里飘进一股白雾,那白衣女人赤着脚,缺水的水仙一样,摇摇晃晃脸色惨白娇怯怯的道:“你们——你们——干得好事!”说完,眼看就要昏倒,翰生顾不得女孩儿,忙抱住了她,惭愧得直想找个地洞钻了。
女人又道:“双鱼,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么?”
女孩儿“咚”的跪在地上,眼里流出了泪:“小姐,你杀了双鱼吧。”
女人道:“这是杀和不杀的事么?你不是说‘男人都是一个样,易得到的女人只是堂前燕子,稀松平常,不易得到的女人,才是青鸾凤凰,珍宝儿一样。’你——怎不做青鸾凤凰了?”
女孩儿低声道:“双鱼只愿做只堂前燕子,不做什么青鸾凤凰!”
女人气得脸色更白,道:“双鱼,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念我们姐妹一场,你走吧!”说完把头埋进了翰生的怀里。双鱼看了翰生一眼,眼神诡异而莫测,转身就黑衣飘飘的走向门去。
“把我的鞋还我。”女人看也不看得道,翰生只觉有什么落在了他的胸上,灼热的,燃烧着,女人好像哭了。
女孩儿跳起来双脚一甩,两只红绣鞋两只红鲤一样,凌空打了个旋,掉在了地上。然后,她一转眼不见了。
这时,鸡声一啼,女人打了一个激灵,忙从翰生怀里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翰生,等我,明晚我来。”

雪燕渐渐好了,墨燕却不见了踪影,似乎遗弃了雪燕一般不再回来。
那雪燕仍是日日为翰生衔纸衔笔,铺垫儿研墨,似乎不在乎墨燕的去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寒了下来,黄叶枯蝶,秋已至了。翰生时常一个人呆坐在石矶上,怀抱着雪燕,叹着气,想过不了几天,它要走了,真舍不得,他的笔记没记全,也不知明年它回不回来。它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飞回南方?墨燕呢?去了哪?他常常想起墨燕,怀抱着雪燕的时候,他想,他想墨燕仅仅是怕雪燕回南方孤单吧? 相同的梦一日复一日做着,和真实的一样,白衣女人仍夜夜约翰生至西厢房。翰生在这缠绵复缠绵,缠绵何其多的梦里,时不时晃出双鱼淡淡的影子,以至于他在这混沌的梦里,纠缠的温柔里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跟白衣女人在一起,还是跟双鱼在一起。
除了销魂,复是销魂,销魂极处,窗外黑影一闪,细细的声音传来:“小姐,怎还不动手?再不动手可就迟了。”魂归躯体,两人一软,翰生的心里竟生出了喜悦。
“我就知道小姐舍不得下手。”双鱼娇声起落,己进入房里。黑衣玄玄,翩翩直往翰生而去,一只臂伸得笔直,似乎要与他相握。
女人惊呼一声,大喊:“不要!”,一下扑到翰生的怀里,只见裸着的胸前,鲜血慢慢流了出来,世上再好的苏绣,也比不过她雪肤上的红梅顿绽,争相竟艳。翰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见一把透明如寒冰的剪刀,直直的插在女人的乳房上。他吓得一阵哆嗦,扔下女人向后退去。
双鱼抱着女人,哭道:“小姐,再不杀他,我们生生世世不得为人了。此次投胎为燕儿,不就是为报他遗弃之仇么?”
女人摇头,声息渐渐弱了:“不要!双鱼,一场恩爱相抵过了。”
双鱼泣道:“小姐,你为什么不在祭坟那日杀了他?那样不一了百了?”
“舍……不得,翰生——”女人的声音弱得听不见了。
双鱼蔑视得看着宿在床角的翰生,道:“怕什么?你这个自私懦弱的男人,值得我杀么?”说完,抓起女人的手,向自己的胸前刺去,原来——原来女人的手里也有一把透明如寒冰的剪刀,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只见双鱼微笑着倒下,嘴里呢喃着:“小姐,等等双鱼,双鱼跟你来了。”
翰生看着,蓦觉得这是在梦里。难道自已在梦里也这般自私懦弱?不行,他不可以这样,刚挣扎着站起,只听鸡啼声声,天己微亮,他醒了,在西厢房的锦被里,红帐子外的两个喜字,白渗渗的从帐子上掉了下来,一前一后的舞着。他大叫一声,奔出门外,阿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个灯笼,忙问:“少爷,怎么了?”
翰生半天不语,他直朝地上望去,只见墨燕的两只尖尾刺进了雪燕的胸膛,雪燕的两只尖尾刺进了墨燕的胸膛,旁边扔着两只三寸大小的红绣鞋,鞋尖上各绣着一对浴水的鸳鸯,看着好似真在交颈缠绵。他认得它,那是十多年前他看也没看过的新娘进这门时穿得。
阿成蹲下去摸了摸,低声道:“少爷,死了。”
翰生摆了摆手,绕了过去,说:“烧了,连鞋一块。”阿成应了一声。快要走到东厢房门口,翰生转过了头,又说了一句:“把白的留下。”

公元二零零年,一位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搂着一位化了妆才可以算美女的细长女子在参观动物标本,在一只通体雪白,泛着幽幽兰光的燕子面前,他指手画脚的道:“这叫雪燕,世界上只有两只,都是死的。一只在这儿,一只在大英博物馆。”
女子感叹:“哦,世上还有这样美的燕子!”
“怎么没有?”他骄傲的道:“这是我爷爷的爸爸做的,他可是那个时代最早的鸟类学家,要名留青史的!我告诉你,听我爷爷说,他爸爸还养过这鸟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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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5 21:4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呀,人类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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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8 12:5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阳小离 于 2008-8-5 21:43 发表
哎呀,人类呀^^^^^^^^^^^^^^^^^^^^^^^^^6

哎呀,你的同类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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