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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3 15:4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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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恐怖TAXI
琳把她的猫送给了兰妮。
收到猫的时候兰妮的表情很夸张,好象一个老处女领养了一个可爱的孤儿。女人的母性确实让人感动。
但这只猫很怪,临到分手的时候,她用她幽蓝的眼睛幽怨地盯着我,神情如一位幽怨的弃妇。
我决定同琳去瓶口。我早就准备去把瓶口的事务打理一下,只是一直没有得闲。
我把公司的事务作了妥善的安排。我要求情报部门密切注意口蹄疫事态的发展,我通知市场部将那5吨应急的分割肉暂时存放在国的冻库。
就在我们准备驾车离开公司的时候,我接到了国的电话。他说夏,你真的要去春游?
国是我的主要竞争对手,我知道他的人象幽灵一样到处搜集着有关我的情报,就象我的人对待他一样,他掌握我的所有活动,甚至我每天的生理状况。
假如哪天晚上我没有让琳和我同时达到高潮,第二天他就会给我来一个电话:夏,你已经老了。
去你妈的!我通常这样骂他。我会说:叫你妈来试试!
事实上,我最近真的感觉很累,虽然我从来不会在女人面前表露这一点。在她们面前,我总象二十出头的棒小伙子一样精力旺盛,从不言败。
可是当我面对着性欲旺盛的琳,我有时候真的感到力不从心。
今天国的电话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接完他的电话我的心情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琳感觉到了这一点。她问我:是国吗?夏,你不会改变你的决定,对吧?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琳,现在正是决战的关键时刻。一贯行事果断的我用手抚弄着自己有些秃顶的额头,突然有些犹豫不决。
你是说他在暗中大肆收集分割肉的事?
琳,现在也许真的不是离开公司的时候,根据情报部从网上搜集的信息和北京传来的内线情报,政府可能会对欧洲泛滥的口蹄疫问题作出进一步的反应,国的地下活动表明他正在进行准备工作,一旦政府决定对进口肉食制品进行控制,他可能要垄断整个市场。
我们可以随时随地同总部保持联络,难道你对我这位秘书还不放心吗?琳抿着嘴睁大眼调皮地笑了笑,笑起来的样子很象曹颖,让任何男人都忍不住要怦然心动。
看到我还在犹豫,琳叹了一口气:夏,我从来没有看见你象今天这样心神不定,这一阵子你真的很不正常,或许是因为梦。但是你真的需要休息,你不能再象从前那样一昧沉缅于酒色,你必须离开公司一阵子,放下一切工作!我不愿意在我们五.一结婚的时候新郎倌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我下定决心,我掏出了汽车的点火钥匙。
夏,我们坐交通车。琳说。你这种状态不能自己开车!
我最近的噩梦是从梦开始的。
我不断地梦见梦,梦见她痛苦地蹙着眉,手捧在胸口,欲哭无泪地对我说:夏,胸口疼得厉害,总透不过气来。她的嘴唇苍白。
梦的痛苦几令我心碎。临死之前,梦就经常用她纤瘦的手捧住胸,用同样的姿势告诉我同样的话。每逢这个时候,我的眼前总是一片模糊,我的心总是一片潮湿。
老屋是我的根据地。可自从梦死去之后,老屋在我的思想中总是带着一股阴森凄怆的意味。因为梦的骨灰就埋藏在我们家老屋的那片坟地。
我们家的老屋在那个叫做瓶口的小镇上,我的爷爷曾经是瓶口著名的大户,在我爷爷的时代,瓶口镇有一半以上的人家是李家的佃户。
可是对我来说爷爷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这个面目模糊的老头子在多年经商赚到大把大把的银子之后,在他的老家大块大块地置地,成为当地最大的大地主,到土改的时候,这个六十岁的老地主心有不甘,暗中阻挠政府的土地改革运动,被人民政府关进了监狱。
那时候我的父亲才十岁。
父亲是地主的老儿子,他是一个屠户。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辈子都对自己的父亲怀着深深的仇恨,因为那个老地主除了给他留下一个地主崽子的名份,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每杀死一头可怜的猪,父亲都会“呸!”地朝猪的尸体吐上一口唾沫,骂一声“狗地主!”然后在猪的肚皮上将他那把锋利的杀猪刀上的鲜血擦拭得干干净净。
我并不觉得父亲这么干有什么过分之处。我知道我的父亲虽然对我很凶,每回我不听话的时候他会举着杀猪刀威胁我要宰了我,可是我知道他是一个被生活折磨得几乎不会说话的可怜虫。
这个平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地主崽子在我二十岁那年突然对我说:夏,你回老屋去看看。
我不喜欢那个让我从小学起就背上了沉重包袱的老屋,从我6岁开始读书起,我就必须在那些怎么也填写不完的各种表格上填上“家庭出身:地主”的字样。
我那些比我大一点的同学总是把我叫做地主崽子。可我根本就不知道地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父亲说:夏,你回去。去看看你爷爷的坟墓。
爷爷死在批斗会场的舞台上。那天只有我的父亲在他的跟前,当那位土改工作队长挥着那把黑亮的驳壳枪对爷爷说:“老地主,你别想装死!”时,断气多时的爷爷突然回光返照,他睁开眼对趴在他身上大声嚎哭的父亲说:告诉你的儿子,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我的母亲生下了我。
二十岁的时候我去了老屋。那是我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回老屋。
老屋是我一生当中所见过的最美的地方,在满目青翠的崇山峻岭的包围之中,那条清亮的仰天河从对峙的两块被称为飞来石的巨岩的间隙里流出来,落入底下深不可测的鳜鱼潭。
这就是瓶口。
在瓶口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我的爷爷曾经娶过8房姨太太,这些姨太太一个个都象会下蛋的母鸡那样为他养下了一窝一窝的小崽子。爷爷死后,树倒猢狲散,她们一个个带着各自的孩子远走高飞了。包括我的亲奶奶。她嫁给了土改工作队长。
但是现在你有梦。琳提醒我。
是的,我现在有梦,那个埋葬在瓶口的可怜的梦。
我第一次回瓶口,就住在梦的旅店里,那时候梦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出落得比瓶口的山水还要秀丽。
梦正在焦急地等待着高考录取通知书,百无聊赖的她在那一个月里带着我走遍了瓶口的山山水水,成为我生命中除母亲之外第一个跟我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女人。
我认定梦将是我一生中唯一的爱人,可是她死了。
夏,明天就是清明,这次我们一定要到梦的坟上去看看。琳说。
我在瓶口没有找到我爷爷的坟,那个老地主的尸骨不知道做了哪条野狗的腹中美食。可是我在瓶口找到了我自己,在我前二十年的生命中,我一直只是一个害羞的男孩,象一颗浑浑噩噩的浮尘在人世间孤独地飘荡。可是在瓶口我发现我其实有根,我的根已经深深地扎入了瓶口这块秀美的土地。
夏,你说自从那次瓶口之行后,你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为什么,是因为你的爷爷吗?琳问。
不,是梦。我想让梦得到人世间所有的幸福。
可是你没有!你为梦改变了自己,可是她却死了!琳有些愤怒。
可是最初是为了梦。我有些愤怒地说。
琳不再吱声。
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琳问我今天晚上是住县城还是住瓶口。
我突然很想去瓶口。
琳叫了一辆出租车,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我把他赶跑了。我说不行,琳,黑色的车不行。
唉!琳叹了一口气:夏,你最近总是这么疑神疑鬼的。
那是因为梦。梦是预兆。我对琳说:美国有一位太太,做梦梦见她的一位女友来找她聊天,两个人正在起居室里聊着,女友突然指着窗外说:你看那辆马车。
太太循声望去,真的看见了那辆马车,车头坐着一个秃头的马车夫,穿一身可笑的燕尾服,后面的车厢里堆着十三具黑黝黝的棺材。马车夫突然撇过头,朝她们鬼鬼祟祟地一笑。
夏,你别吓我!琳紧紧地搂住我的腰,将脸贴在了我脸上。
我吻了吻琳:太太一惊就醒来了,天已经日上三竿。这时候她真的接到了女友的电话,邀她一起去逛商店。
在商场里,太太把那个奇怪的梦告诉了她的女友,两人哈哈笑着去乘电梯。电梯门开,女友正要跨进去,太太突然一把拖住了她。
看见电梯走了,女友埋怨太太,太太一脸的惊恐,半天才说出话来:那个开电梯的就是我梦里看见的马车夫!
话音未落,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响,电梯掉了下来,里面所有的人全都摔成了肉酱。不算电梯工,里面一共是十三位乘客。
夏,你别说了!琳恐怖地尖叫起来。
我的梦也许是预兆。我镇静地说。但是你不会有危险。我吻了琳。我的梦里没有你。
夏,我听人家说梦跟现实是相反的。假如你在梦里死了,那么你根本就不会死。夏,你不要死!为了我。琳用嘴堵住了我。
琳又叫了一辆红色的夏利。
我记得这个司机是个秃头,脑袋油光发亮。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
这是我选中他的原因,他看起来不象是一个带枪的杀手,而他的其他那些同事,每一个都是一头的黑发,还穿着黑色的西服。
我们连夜赶往瓶口。
我和琳坐在后座上,琳用她纤纤的手轻轻抚着我的脸,温柔地说:夏,我希望这次瓶口之行能让你再次振作起来。回去我们就结婚,我要做你一生一世的新娘。
车外是黑色的世界,黑色的世界里有一种恐怖的气流从车窗开启的缝隙中往车厢里灌。出租车里黑着灯,我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我能感觉到司机在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们。
他看我们的眼神很古怪。原来我一直能从他光秃秃的脑袋上看见一丝反光,可是现在却看不到。
我突然怀疑他的头上是不是蒙着肉色的丝袜!
他并没有象佐罗那样披一件黑色的斗篷,在我上车的那一瞬,我也曾注意到这确实是一辆红色的夏利。可是现在整个世界都是黑乎乎的,让人觉得这是一具漆得油黑锃亮的棺材。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铃声,象是电梯即将启动时发出的信号。
我感到有人在我的肩头轻轻地呼吸,那是琳。琳接通电话,轻声问我:夏,老刘请示你,是不是马上开始行动?
开始行动!我用沉闷的声音吼了一句。
我将手偷偷地伸进我的裤兜,悄无声息地掏出了我的弹簧跳刀。
你们要干什么?司机突然吼了一声,打开了昏暗的顶灯。
我看见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黑乎乎油腻腻的大扳手!
师父,他有点黑暗恐惧症,请你开着灯吧。琳说。
请你们下车!司机停下车,握着大扳手飞快地逃出去,在车灯前张牙舞爪地挥动着他的扳手。
我看清他确实是一个秃头,他的脸上没有蒙丝袜,但是他的表情很夸张很惊恐。
可是你不能把我们扔在这个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琳开门下去了,愤怒地同司机争论着。
我反倒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我知道这里离瓶口已经不远,我甚至已经能够听见那条美丽的仰天河从飞来岩形成的瓶口流出来落入鳜鱼潭激起的水声。
我提着包下了车,对琳说:让他去吧。
司机如释重负般钻进车里掉头就跑掉了。
也许我还是应该让你开上自己的车,夏。琳轻声说。他以为我们要杀他。
我说是的,假如他再不开灯,我打算捅死他!我拿出了我的弹簧跳刀。
喵!这时候有一道白色的光从我们身边蹿过去。不象一只叫春的猫,它一纵身跳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树。
黑暗中树的叶中射出两道绿色的光。好象藏着一头窥视猎物的狼。
琳,那是你的猫。我说,但是现在我还没有死。
胡说!琳愤怒地吼叫出来:夏,你亲眼看见我把那只猫送给了兰妮!
我没有吱声。
夏,我们5.1就要结婚,你到现在还不信任我吗?
我爱你,琳。我说。
我们已经走到了鳜鱼潭边。河水从上面的瓶口流出来注入十数米的潭中,訇然作声。
还有多远?琳问。
我刚要作答,位于我们头上的镇子里突然亮堂起来,接着响起了男人的吆喝声和敲破脸盆的声音,我们看见一路火龙从镇里出来,向鳜鱼潭游了过来。
夏,那岩上有个什么东西?琳吓得紧紧地搂住了我。
我定睛看去,只见对峙的飞来岩中央,一道白光飘然而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鳜鱼潭。
琳,那是梦,是梦在迎接我们。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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