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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3 15: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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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图书馆,我对着那本破破烂烂的水浒传发愣。后面有人猛地拍我肩膀,我回头看,谁也不在。“哈!”林杰大吼一声,站起身来,说,“蹲下你就看不见我,整个傻掉了?”我说,你才傻掉,这么大还玩这个。林杰道:“我只是看你无精打采的,想奉献一吧,怎样,晚上陪我去见网友吧?”我说:“没空,晚上约了梅。”
“你们和好了?”
我点头。
“真和好了?”
我说你这么这么多废话,林杰道:“说真的,我以为你们回不去。”我不理他,随手拿了一本书要出去,梅在阅览室等我。林杰在我背后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可能都是梦呢?白日做梦?”我摇摇头,接着走。
※※※
梅不在阅览室,我出了图书馆,以为她会在我们经常去的花园里。
树荫下没有梅,湖边没有梅,亭子里也没有。我打算打个电话找她,想起还没有要过她的新号码。
接着我就听到悠扬的乐曲,有人在吹笛子。音乐家并不难找,循声望去,我发现了那个长发女孩,她在一棵位置隐蔽的树下吹着长笛,长发披下来挡住了脸,只有雪白的手指精灵一样扮着音符跳动。笛声宁静悠远,十分动听,我伫立良久,不忍离去。
一曲终了,她停下,抬起头。
“你好啊,听了多久了?”
“不知道,音乐太美,我听得忘了时间。”
她笑,对我道:“我叫暮霭,谢谢你听我吹笛子,而且,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我惊奇道:“为什么?”暮霭笑,好像夕阳一样美,道:“因为我总是到处走,而不肯停下来。”
我对于这样的谈话有些迷惑,说:“你不是在这里停下来了?”
“我有我的理由,”暮霭把笛子隐到袖子里,轻盈的令人惊讶。
“你知道吗?”她说,“夕阳西下,会有一个人死,湖面泛舟,会有一个人死,白窗帘飘起的时候,还会有一个人死。”
※※※
“你看见什么了?a,美女;b,恐龙;c,人妖。”
我拔拉掉林杰讨厌的手,说:“a,一个美的像梦一样的女孩,说了一句特别让人费解的话。”
林杰跳起来,脑袋撞在上铺的床板上,只好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呲牙咧嘴:“疼,疼死了——你说夕阳西下、湖面泛舟、白窗帘飘起,就会有一个人死?”
她是这么说的,我不明白啊。
林杰指指窗外,道:“你看看!现在都天黑了,也没听说谁死,别没事找事了,那个我要开始做画了。”我看见他拿出一堆颜料,问道:“你还画啊?那个本子不是满了?”林杰道:“是美术选修,你别打搅我的灵感,我们那个老师说了,平时不去上课不要紧,关键是作业,作业等于考试,他还会评出优秀作品在教学馆展览。嘿嘿,我对自己的画很有信心!”
还是不打击他了,我回到寝室,那帮人居然没打牌,齐刷刷围着桌子看大虾做画。“你别画了,我看这样就挺好。”培凌同学伸着脖子看了半天,道,“很有毕加索的风格。”大虾瞪眼道:“我是临摹齐白石的龙虾!”众人纷纷点头道:“自画像啊。”
“去你们的!”大虾十分不满,对培凌道,“你不是也要交吗?画的什么啊?”培凌狡猾的一笑,跑出去,一会扛了副色彩绚烂的油画来。
“我可是从小就学画画的,看看。”
大家一阵品头论足,我听见子强说:“真是漂亮啊,美丽的朝阳。”
“笨!”培凌道,“你见过我七点之前起床吗?瞧着点,我这副名作叫:夕阳西下。”
※※※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手机响了,梅:“小狼你去哪儿了?”我这才想起整个晚上都没有找她,只好撒个小谎:“班里有点事,图书馆又找不到你,所以回来了。”梅哦了一声,说:“你在哪里?”
“寝室,”我说,“你还自习吗?我去找你。”
“不用了,”梅说,“我其实想跟你说,今天晚上我也有事,就不自习了,明天见。”
“明天见。”我说。
嘟嘟的盲音,空落落的,我放下手机,发觉大虾和培凌都不见了,其他人开始摆麻将。“大虾呢?”黑子道:“跟榨菜去433了,求人家教他画画,估计得搭上一顿饭吧。”
※※※
我做了一个梦,培凌那幅夕阳西下变成了真的,里面有阳光照出来,神奇而妖艳,我们围着那幅话赞叹的时候,培凌忽然一改往日的表情,不再吹牛,神情严肃的走了进去。
他走进了画里。五
大虾快乐的好像小鸟。
“上午交作业,下午就展出。”他说,“在第三教学馆,兄弟们一定要去看看啊!”我们跟在他后面下楼梯,手里拎着金融课本,当时中午一点五十五。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展出来?”走到楼梯拐弯的时候,胖子道,“就你那个水平——”
“所以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哈哈。”大虾已经蹦到一楼道,“我的泼墨山水画的可好了,培凌出的主意。”
子强道:“就算这样也不至于吧?”大虾道:“俗话说,美女是对比出来的,我当然没什么基础,嘿嘿,你得看看别人的水平。”子强道:“别这么自信,反正也在那里上课,我们去看就是。”
“小狼怎么心事重重的?”
我对胖子道:“没什么——今天怎么没看见培凌?”胖子道:“中午没回来吧?我还真没注意到他。”
※※※
画展人还挺多,里三层外三层,我从二楼望了一眼那些画画绿绿,还没打算下去,就看见培凌的背影。“喂!”我过去,拍拍他肩膀,“你怎么没去上课?”
他回头,茫然的看着我,没有一点表情。
然后就消失了。
我觉得身上一股焦糊味道,翻翻兜,原来是有张纸自己烧着了。
那是林杰赠送的试冤纸。
※※※
“什么事啊?”胖子在我后面大声喊,“跑慢一点,小狼,小狼!”我停不住脚,宿舍就在前面了,我一定得弄清楚。433锁着门,没有人在,隔壁的哥们儿跑出来对我道:“别拍了,挂着锁呢!”
我跺脚,跑到楼下,306没锁,而且林杰的道具放的乱七八糟很好找。胖子从后面抱住举着怨气指南针的我,说:“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定又看见了什么。”
既然你知道,就别拦着我。
胖子道:“小狼,我忘了跟你说了,刚才上课的时候,我们听说榨菜住院了,车祸。”
※※※
培凌躺着的样子很安静,没有平时的鼓噪。大夫说他脑震荡,能不能醒过来很难说。“他什么时候出事的?”我问,他们寝室一帮人都摇头。
“我们不知道,他今天上午去交了那幅画之后,就怪怪的不跟我们说话,一个人走了。撞他的司机说他是自己冲到路中间的。”
他会自己冲到马路中间?我才不信。
肩膀被黑子狠狠按住,他说:“别太激动了,小狼,我们知道你心里难过,谁不难过?”
※※※
从医院出来,接到梅的短信。
“我知道培凌出事了,也知道你很难过。我帮不上什么忙,不如陪你出去走走,不自习了。喷水池旁边见。”
我是想一个人走走,但不知为什么,看见梅我会紧张。五点多了,自习室开始亮灯,我忽然想起那个没看的画展,现在那里应该没有人。
实际上整个三号教学楼都几乎没有什么人,今天是周末,大家吃喝玩乐的日子。我走近那幅画,培凌留下的鲜艳色彩依然,抬起头,我发觉眼睛湿漉漉的。
再看那幅话,仿佛和昨天不同了,我呆呆看了半天,猛然间想起那个梦。这幅画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多了点东西,那是一个背影,坐在河堤上看夕阳的简单背影,栩栩如生,非常熟悉。
“榨菜!”我失声道,那的确是他,我看的出来!
我伸出手去,想要碰碰那幅画,好像培凌真的在里面,一拉就能把他拉出来一样。
但是我停住了,余光看到了第二幅画,大虾刚刻好的印章斜斜的盖着,上面是半生不熟的楷书,画的名字:湖面泛舟。
有人从背后拍我,回头,是大虾,他指指画,又看看我,咧嘴笑。我也笑,下意识的再撇了一眼那画。
那幅画竟然变了,就在这几秒之间,原来湖面小舟上,除了少年渔夫之外,竟多了一个人,手扶船舷,脸向画外,微笑着。
那不是大虾是谁?
我打个冷颤,拍拍大虾的肩膀,却发现他圆睁的双眼中早没了神采,笑容也凝固。
大虾翻着白眼,仰面倒下。
六
他还有呼吸,看来只是睡着。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还是昏迷不醒。
也许和培凌一样,那高高挂在墙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鲜明,仿佛在吸收着什么,是生命吗?我垂下头不再看,电话打不通,必须把大虾带出去,我蹲下背起他,好在不沉。
本该是门口的地方变成了楼梯。
这里应该是一楼,为什么向上和向下,都有一模一样的楼梯?
※※※
我走投无路,背着大虾走进一间教室。里面没有人,窗户一扇一扇全部打开着,蓝色的窗帘被风吹的很高。大虾仿佛醒了,冰冷的手摸我的脖子。
我回头,跟他脸对脸,只看到白色的眼球。
于是我腿一软,连带着他摔在地上。
大虾在地上不停的动,我不认为他还有意识,但他的确没有停,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什么,手来抓我的腿。我连滚带爬的躲开,跑向窗口,大虾堵着门口,我无法出去,面前只有一条路,我面对窗口,撑着桌子喘气,不敢回头。
桌上有一幅画,带着画展的编号,白色一片,晃着我的眼,我把画拿起来看,发现那是一副水彩:白窗帘后的少女,画展编号003。
简单的窗口,白色的窗帘,后面站立着白衣的少女,简练独到,意境优美。
※※※
我的手哆嗦起来,这少女是梅!我回头,大虾不动了。
再回头,窗外一片黑暗,一点亮光都看不见,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我本能的感到害怕,很想远离这个窗口,放下画,我转身想走。
突然后面伸过来两条又长又滑的东西,像两条手臂勒住了我的脖子,我不能呼吸,拼命挣扎,在被拽出窗外的最后一刻,我的余光终于看到了脖子上的东西。
那是两条窗帘,白的一尘不染。
※※※
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
唯有雾霭的声音是清晰的:“从前有一个少女,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她不舍得离开心爱的人,便求有名的绘画高手为她做了一幅画。那幅画的名字叫做‘天国的窗口’,画的是少女在一片雪白中凭窗眺望的景象,画面非常优美。少女的爱人得到画之后,每天凝神观望,竟终生不娶,在此之后,那幅画作为传世佳作流传下去,几十年,几百年,又有无数的人用他们充满感情的目光凝神观看,画面渐渐的沾满无数灵气,有了自己的画灵。”
※※※
“画灵为了延续自己的能量,会主动吸收人们的眼光,开始它的要求并不多,后来渐渐的,为了能保持人类的感情和行动的力量,画灵越来越贪婪,人们开始发现这幅画有了魔力一样,让人很难把眼光移开,更有甚者,许多长时间观看这幅画的人开始感觉精神不足。这幅画的名声开始变质,大家纷纷传说,这幅画是鬼画,画里的鬼怪吸人灵气,用以保持自己的形象永远青春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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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被人们抛弃了,像瘟疫一样,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再也没有人愿意看这幅画。这幅画被人摘下来,从封存严密的镜框里扔到了又黑又潮的地窖里,渐渐的,面目开始模糊,画上的人也褪了颜色,甚至表情都变了,那个原来天使般美丽的少女变成了愁眉苦脸的怨妇。”
※※※
“它不该就这样毁灭,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它得到灵气。”
※※※
“所以……所以就有了这三幅画?”我说,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取而代之的麻木让头脑清晰起来,“画灵为了重新得到灵气,转移到别的画上?”
不对啊,开始的时候,就算培凌决定好了画夕阳,而大虾并没有打算画湖面啊。难道……难道还是附身术?
“你想的没错,画灵附在了培凌身上,操纵他的潜意识,才有了那两副足以挂在画展上的画。它要吸收灵气,为什么还杀死培凌和大虾?
等等,那两个人并不是真的死了,只是失去知觉,莫不是灵气被全部汲取完之后的失去意识?那么——“是什么让画灵非要取得这么多的能量?我以为你能够猜的出来。”暮霭,你要告诉我什么?处在混沌之中,我没有了身体,没有了感觉,甚至意识模糊了。
幸好,还能够思考。
莫非画灵只是作了两幅画?夕阳西下和湖面泛舟,白窗帘飘起的时候……并不是画灵所画的情景,那是真的把我带进黑暗的一幕。
“你终于明白了?”暮霭说,“还有一件事,你是否也明白了呢?”
“你不要再说了!”我说,“反正我已经死了,我不会再回去,不会再面对她!”
那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暮霭的声音充满讽刺。
※※※
她不能提醒我,我不要她来提醒我!然而黑暗让我无处可逃,迷乱中,我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并没有掉出窗外,好像,自己只是睡着了,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只是,睡着。
但是有刺骨的寒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皮张不开,越是想起来,就越是起不来。
有东西轻轻的佛过我的头,带着一股寒气,却分外的清晰。
我大叫一声,从混沌中醒来。
身后的凳子照例咯噔一声。
教室里没有人,大虾也不在,我面前是敞开的窗口,和纷飞的白色窗帘,那个女人站在窗外,面对着我,模样依旧憔悴的惊人。
“你只是想要叫醒我,对不对?你知道有人模仿‘天堂的窗口’,为的只是把我叫进地狱,就想方设法取得灵气,在紧要关头救了我,是吗?”
她一愣,点点头,笑了,然后等又一阵风吹过,化作片片纸屑飞走。
结束了?
我给寝室打电话,确定大虾自己晃晃悠悠的回去了,现在正在床上蒙头大睡。医院传来好消息,培凌醒了,只是虚弱,没有什么后遗症。
“嘟……嘟……”
“你好,小狼吗?你在哪里?”
“寝室,我病了,哪里也没去。”
“那就好,我还担心,还担心你去第三教学馆自习了呢!”
“傻瓜,我有那么爱学习吗?”
我把那幅画重新挂上去,“白窗帘后的少女”,“天国的窗口”的模仿之作,它的位置是“湖面泛舟”旁边,小标签注明了作者。
“叶梅”。
我凝神看了许久,画上的梅幽怨而悲凄,没有了刚才神秘深邃的眼光。
我是你的猎物吗,梅?
我踌躇的看了半天手机,没有再拨通那个电话。
夜,我在校园里走,忽然又听到长笛的声音,暮霭果然在,她见了我,收起长笛,道:“我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曲。”
“我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二十年以前关于白窗帘的故事,是真的吗?”
那是我心中的疑问我,画灵救了我,用它处心积虑的从两幅画中汲取的所有能量救了我,究竟是为什么?暮霭没有回答,她只说:“不要以为曾经杀人,就不会救人。”
“也不要以为爱着你,就不想杀你。”
可是梅,为什么?
暮霭说:“没有永远的爱或者恨,她也是个犹豫的傻瓜,如果早一点把你引到那幅画面前,你应该早已经死了,画灵来不及救你。”
她转身要走,我叫住她问道:“那幅‘天国的窗口’,现在在哪里?”
暮霭抬头,好像在仰望空气,接着笑了,风一样消失。
只留我孤零零的呆在树下。
这棵树,哦,我记得,大一的时候义务劳动,还提了好几桶水来浇它呢。
后记
小狼伫立良久,终于离去,树荫中重新浮现出暮霭的身影,那只是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画灵,你的恩也报了,怨也消了,打不打算走呢?”
那棵树摆摆枝叶,仿佛在轻声说话。
“我要到哪里去呢?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归宿了。”
※※※
二十年前,树下,男生得意洋洋的对女生说:看,这是我从地窖里拿出来的画,传说这是伟大爱情的纪念品。女生只简单看了一眼,便做出厌恶表情,道:“真难看啊,这幅画又脏又臭,肯定发霉了,我才不要。”
她转身就走,男生看看手里的画,再看看女孩的背影,恼羞成怒道:“她说的没错,真是破烂!”随手几下,把画撕的粉碎,扔进了树坑里。
※※※
当晚,自习室,睡过头的男生听到奇怪的风声,来自窗口,他走过去,看见窗外站着一个全身纯白的单薄女人,两眼红彤彤的瞪着他。
“你把我的身体撕碎了,还给我!”
※※※
二十年后,一群新生义务劳动。
“不会吧,你说这棵树枯死了二十年了?”穿着运动服,满脸像花猫的小狼问。子强一边指挥大家清理草坪,一边不耐烦道:“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当时就莫名其妙的枯了,但因为是古树,学校舍不得动。”
“这样啊,我看这棵书样子不错,说不定是缺水,没有人浇,我去弄两桶水来。”
旁边正在捡垃圾的大虾看小狼急匆匆的走掉,摇头道:“一棵歪脖树,有什么样子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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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画灵正式变成了树精。
“我要留在这里,不走了。”树叶沙沙的说,“谢谢你帮助我,公主。”
“我不是要帮你,只是很有兴趣知道一件事罢了。”暮霭说,头垂下去,瀑布一样的黑色长发盖住了雪白的脸庞,整个身体再次隐身于黑暗中。
THE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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