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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是1980年8月24日,那一年的阴历七月十四。老人们告戒我爸妈千万不要让我去阴气重的地方,据说我出生在鬼节,是通灵的孩子。我被慎重地挂上祖传玉佛。
十三岁那年冬天,陈旧的绳子断掉了。我当时是很高兴的,那块玉又大又重,不戴它实在是解脱。我把它塞进抽屉夹层,确信没有人知道。然而几天后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胆寒不已的事情。
我见鬼了。
那时我家刚搬到25号楼二门302.对门是陈叔叔家,我爸的老朋友,我们搬来可把他们乐坏了,直嚷嚷着要把墙打通,要通宵玩拖拉机。从此以后再也不担心炒着菜没了酱油盐酱醋的事,穿着拖鞋冲进对门火速拎来就是。谁家出远门还可以放心地把钥匙托付给对方。远亲不如近邻哪。
11月11号,我记得很清楚,光棍儿节。头天晚上我爸在工地守了一宿,早上六点回来也没叫我和我妈,他就睡沙发上打起呼噜来。等我妈这个从不管起床的醒了一看,得,七点四十。我的早自习算是废了。我和她挤在洗手台互相埋怨,完了各自打点行头轰隆轰隆往下冲。
我冲到车站忽然想起昨天布置的数学卷子——这种时候想起来的东西多半都没带,我再次体验真理。往回冲。
好嘛,上楼一掏兜儿,钥匙也没带。心想幸亏我爸在家,喊吧——爸爸……!
我敲我拍我砸我踹……爸爸……XXX……
几分钟后我冷静下来。傻瓜,对门小周阿姨成天在家,到她家打个电话不就完了,我爸躺沙发上,脑袋正抵着电话机呢。
我这么想着,回头准备敲对门。
转身还没抬脚,就看见他们家铁纱防盗门里的门帘撩起来了。露出一张仿佛是女人的脸。
我大喜过望,一步迈过去:小周阿姨,快,我要打电话!
隔着铁纱,她的脸显得灰白,只记得眉毛弯弯的,还描了眼线。她好象弓着腰,从下向上看着我。尖下巴。
这是谁?
我糊涂了。不象小周阿姨吧……
我突然觉得她的眼神很怪,直勾勾地盯住我。眼线越发明显。
她很白……怎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呢……
我张着嘴愣了十几秒吧。她说:“你打错罗!”四川人的口音。
我说啊,对不起。我以为我上错了楼层,我有一次回家就上了四楼,还掏钥匙捅锁眼呢,差点被人当贼。
她就放下门帘。
我回头一看,对呀,我家装修时多的一点涂料都刷在我们两家的楼道墙上了,墙是雪白的。可是现在这面墙上贴满了搬家疏通广告呢,还有许多污迹。我觉得自己好好笑。
我就下楼。
可是我下了一层,发现是底下就是二楼!各家的电表都装在那里呢。我又糊涂了。
我就上楼。
这一看可把我吓一跳。明明刚才还是污脏的墙,现在……
我站在自家门前看着红塑料报箱,刚才我砸门时还摆弄过它,那时上面没有白粉笔勾吧……
我再上一层看看。
楼上对门那家的铁纱防盗门里没挂门帘。四楼我家这个门上除了报箱还有牛奶箱,我就是敲错了也该看见哪。不对呀,我刚才以为自己上错了楼层,向下只走了一层嘛!我上的应该就是三楼……
我站在那儿,绕着指头想不清楚。
我再下楼。
狐疑地看了半天,对门没动静啊。再回头,报箱上的白粉笔勾呢?原先有没有白粉笔勾呀……我觉得这个早上我是彻底糊涂了。什么也别想弄明白。
算了,先砸门。这么一折腾,都不知几点了。砸了N分钟,我爸终于听见了。
我冲进去找数学卷子,我爸跟在后头唠叨。我说刚才很怪,慌里慌张也顾不上说清楚,想还是先去上课吧,班主任铁定K死我。
吃晚饭时我就说这事儿,他们都说我没睡醒。把四楼或者二楼当三楼了。我说二楼那家门上没报箱,光贴了个福字,我明明记得摆弄过报箱的,不可能没有报箱。而且我就下了一层就到二楼了,说明我当时上的楼层是对的。一个四川女人……
那也许是他家来亲戚了。我爸根本没当回事。
你的玉佛呢?妈妈忽然很严厉地拉开我的滑雪衫。我想,穿帮了。老实交代。
饭后妈妈和我去对门。
小周阿姨莫名其妙,说早上你砸门?我可什么也没听见哪!?
四川女人?没有啊,没有来亲戚。
那是打麻将的,早上还没走?我整整一天都拿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呢。
昨晚没打呀!
我听得面如死灰。
这件事过去好久,我妈还时不时突击检查我有否戴玉佛。其实她不用查,我也不敢再摘下来。还听说25号楼打地基时挖出过人头骨,我真是吓死了。说什么也不要去对门家了。
还有一个细节,我始终想不起来。我记得我是想去他们家打电话,一转身就看见那个撩着门帘的四川女人。对门他家铁纱防盗门里还有个木头门。我死也回想不起,我是否听见过她开木门的声音,好象她也没关木门。我模糊感觉似乎她跟我说话时,门帘后面还有黄色的木门呢。
你说她站在哪里跟我讲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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