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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在十六岁花季时,爱上一个女孩,想一想你是否能真的爱她一生一世,无论是你艰难创业的二十岁,还是三十而立之年,直至她的迟暮——你是否会一如既往地爱着她?我想说的是,爱一个女人,最好就是风花雪月里的一夜。可是,我没有做到。我爱她,直到把自己的皮囊掀开,内脏掏出,让冰凉的寒风吹进空旷的躯体,四处寻觅着她的踪影。
静海穿着条纹褂子,就像一匹受伤的斑马,脸上流露着陷入狮群中的绝望神情,喃喃说着:“我有一劫,就是邂逅了你。”
三月,天空变得明澈起来,虽然再也看不到鸟儿的飞翔,城市将人关进了阴郁的牢笼。
“活着好了,就当今天是末日一样。”我的眼睑竟然渗出冰凉的泪水。
那么,明天呢?我安静地守候在静海的身畔,夕阳照亮了她茫然而清澈的眼眸,就这样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万劫不复。
微,我们随时可以重新起跑,对吗?我突然望到了一个身影在窗外飞速而过,静海看不到,但似乎感觉到了那阵狂风,蜷缩到了我的怀里。
“探望时间过了。”护士推门而入,将血红的玫瑰一朵朵插入花瓶中:“刑先生,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她。”
三年了,这里的护士换了一批又一批,她们总是用羡慕的眼神追随着静海,时而相互低语着,一个模范丈夫对精神病患的妻子不离不弃,女人——多么感性的动物,容易被眼前的漂亮表象所迷惑,我的静海不也是犯过这样的错误?现在,我原谅了她。
病房的门虚掩着,我看着静海咬着护士的耳朵,鬼鬼祟祟地悄声说道:“我告诉你,他不是人了,早就不是人了......”
我轻轻的笑了,我的静海还是这么可爱,就像她美丽的名字一般:安静海,心里永远藏着一片蔚蓝的海,而我是一阵轻柔的微风,永远眷恋着海的上空。可是宠爱,并不是放肆的理由。要知道有一些谎言,是有多种丰富颜色的,其中蕴藏着无数悲欢离合,这些故事把我捆绑在这个世上,无法逃离,因为“爱”的缘故。
满园春色,我却寒冷依旧,厚重的黑色毛衣温暖不了我空荡荡的身体,要知道驱逐不掉的始终是根植在内心的孤寂,夜半无人私语之际,我经常会萌生出一种“此心有谁知”的恐惧感,也许最大的不安是因为心破了,有那么一个洞,怎么补都补不好。
镜前的男人,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
“为什么你从来不会老,连一条皱纹都没有?”安妮撑着脸,心不在焉地叨叨着:“该不会是你躲在家里用老婆的美白套装吧?”
一边的老黄重重咳嗽了起来,他挑眉看了碎嘴子小丫头一眼:“今天的报表都做完了吗?”
安妮不算新员工,老黄也不是公司的元老,但是他比她多知道一点,那就是静海的事,因为有一次静海走失,精神病院往公司来过电话。
“累死我了,每到月底都这样!”安妮嘟着嘴,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走在通往广场的大道上,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星星,喷泉的水干涸了,一阵轰鸣的马达声划破了都市的喧闹。
一对对男女,驾驭着摩托嬉笑而过。
弧度优美的压弯,随即那些庸脂俗粉们开始雀跃了。
摘下流线漂亮的头盔,你也随即退却了冷酷的遮掩,那样的,算不上是真正的车手。
我远离了那些装模作样的人们,走到已经过了营业时间的商场展柜前,那件纯洁美丽的婚纱总是令我想起和静海刚结婚的那一会儿,酒席间,我搂着小鸟依人的她,那时候,我重获旧爱,她心病初愈。
“新娘子真漂亮啊!”那些赞叹萦绕在我们的耳畔。
“听说她以前有过婚约,未婚夫死在结婚前一夜!”连同三姑六婆们的窃声私语。
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瞒不过我敏锐的神经,静海打翻了葡萄酒,那紫红的印迹仿佛永远留在了我的心坎,而不是她洁白的裙摆上。
我回来了,刑微回来了,你们却背叛了我——
那些青春,那些青春......每个人都生了一场重病,单单只有我一个人清醒着,谁为谁付出了性命,谁为谁发了疯,谁又跟谁好上了,谁又摔车没了面子,谁在挥金如土,谁在生不如死,谁在念念不忘,谁又还是谁的谁?
女人们穿着超短裙,黑色的睫毛粘稠着香水的浓烈气味,装腔作势假扮着在她们身上早已无迹可寻的天真,用极其不自然的声音撒娇:“HI,帅哥,带我一段吧!”
只有静海与众不同,我在她身上感受到海的力量,一种属于安静的气质,偶然澎湃,偶然温婉,偶然隔世孤立。想在她身上探寻的讯息太多太多了,我想这就是爱情吧,因为好奇又惊异,因为接近而又远离,因为胆怯而又热烈地思慕着。
我问她:“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怔怔地望着远方:“你知道吗?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很想哭,因为那一天,我鼓起勇气想向她表白,她却用一种沉默的力量,完全将我淹没,再无声息。有些话本该有机会说的,却想着以后再说,想要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机会了。
失恋是小,失爱是大。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还能完整活着吗?
“翔,祝福你们。”我用小刀狠狠划破了三个人的合影。
我形如枯槁,自怨自艾,常常会有做一首诗的冲动,诗的名字叫死亡,骑着我的太子出去,爆表吧,车毁人亡吧,冲破世界的尽头,我就会忘记那两个令我颓丧窒息的名字。
高翔,安静海。你们很好,很好。你们在一起了,你们形影不离了,你们慢慢把我当成了空气,毫无顾忌近乎露骨地爱着,在月光下,隔着磨砂玻璃,我的目光几乎穿透了你们赤身露体的悱恻缠绵。我开始把玩着爱与恨,我开始接受那些庸俗的艳丽女人们,我对你们的劝阻不以为然,嗤之以鼻,怀恨在心。我是天蝎座的撒旦,水瓶和射手,是我的猎物。最后,我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我最好的兄弟,你不要来埋怨我,因为你心知肚明,我对静海的爱不会比你少,你却仍旧挡住了她的视线,令她不再纯洁,令她再也看不到我的存在!横刀夺爱,所以你应该横死街头。
静海,你惊慌了,不全部是听到了翔的死讯,而是因为你和我躺在一张床上。他在找我们,因为我的小伎俩。我拨通了电话,却故意装作信号不佳,把电话塞到了你的面前。本能让我们成了罪人,例如我爱你,比如你对着电话轻轻说了声:“喂?”,再比如翔不顾倾盆大雨,骑着机车穿越公路。
爱情——因为绝望,却变得更加神圣了。
“你是我的同谋。”我肆意地笑着,其实内心却想放声哭泣。因为失去一个对手,坏人会寂寞吗?因为失去一个挚友,蝎子也会落寞吗?
静海不再见我,我越是想见她,她就越将心门紧闭。当一个人面对无法改变的痛苦时,他真的会爱上痛苦本身,以此提醒着自己还活着。静海和我都是如此,于是,我决定离开。
我离得很远,记忆里,我去了很多地方,大多都是苍茫一片,满目的空旷。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感觉到气流在穿梭,后来我失忆了,真的,我想不起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总之,我的信念只有一个,等到忘却之后的重生。
静海,我回来了。
就像普列维尔那首诗:
一千年一万年
也难以
诉说尽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得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只想两个人就这样
再次见到静海,她外表改变了不少,不过只是那种沉寂的黑色大衣衬托出来的成熟,我透过她毫无表情的脸,依旧读到了她眉宇之间若隐若现的恨意。
“我们在一起吧。”我将几年前为了示爱便已准备好的戒指,推到了她面前。
“好啊。”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温暖。
我洞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危险,静海依然安静,只是那种无声的力量越发猛烈了。她并不知道,我有什么不同。
直到——
她当着我的面,毫无顾忌地和别的男人亲热。
我和空气一样轻盈,静海啊,你看不到吗?你真的看不到了......为什么,要折磨我,我好不容易找到回家的路,难道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吗?难道我生来便是令你来厌恶的吗?之后,我变成了一个性格乖僻的丈夫,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唯独对静海像一个暴君。
翔,翔,你在哪里!?每次我折磨她的时候,她都会大声呼唤这个该死的名字。
“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亲爱的。”我邪恶地笑了起来:“我遇见了翔,他恨透了你,你这个可恶的婊子!”
“不!不!”静海撕心裂肺地尖叫:“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恶棍!”
“你不相信是吗?”我终于不必再伪装人的表象,一把撕开了每夜外出杀人后精心缝制的皮肤,狰狞的面目令静海整整呆了几分钟之久。
静海疯了,彻底的不再拥有力量,但是我不能忍受她温暖的皮肤变得和我一样冰凉,不属于她自己,所以我只是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有多少鬼魂愿意这样活在人世,因为阳光,噪音会将魂魄变得越来越弱。可是我爱静海,我不会离开她,我不能让翔这个家伙找到她。之前他在公路上徘徊着,样貌可怖。他要等到下一个和他一样不小心的替死鬼,才能离开原地。我成了这个不幸的人,他终于永远离开了我和静海。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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