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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红福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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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20:37:35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立恒随后追了出来,“晓敏,晓敏,你给我回来。” 看到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回转身,众人连忙低下头忙碌去了。
  
  李祥福把头扭过来,避开王立恒的目光,自从听到那些朦朦胧胧的事情,他便觉得心里麻噪噪地乱成一团,早已丧失了初期的镇定和无谓,而王立恒看他的眼光也似乎发生了变化,温和亲切了很多,有几次停下来想跟他说话,却总被他找些借口拖延,迟疑着只好走开了。然后李祥福心里便觉出沉重压力下的骤然轻松,身上的汗慢慢地消失蒸发,其实他也知道,躲避不是好办法,所有的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对的,却仍然采取了这种熬过一天算一天的被动态度。
  
  两人走到外卖间门口,马妮不停地回首张望,无意中和王立恒的目光相对,便斜着白了他一眼,若不是王家插这麽一杠子,这间酒楼还说不定是谁的呢。当日的谈判是王森去的,两人唇枪舌战了不少时间,有着仇恨般地熟悉,而除了电视上,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近距离接触红福酒楼的董事长王立恒,对方一脸震惊,目不转睛地盯了她好大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离去。她微微有些奇怪和不安,难道他认出自己了?
  
  大厅里的服务员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笑,李祥福打开外卖间的小门,拉了一下她的手臂,马妮轻巧地甩开了,白了他一眼,“我可不进去,我是穆斯林。”
  
  李祥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和这个女孩在一起,你根本不用抻着掖着,所有的废话都是多余,他不用再为自己浅薄的文化底子惭愧,也不用担心自己说的对不对,想说什么脱口而出便是了,轻松而自在。
  
  马妮好奇地打量着大厅的布置,“这儿装修的可真是不错,刚才那人是王立恒吧?”习惯性地冷嘲着,“这父女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大好啊。”
  
  李祥福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王家父女已经争执很多次了,王晓敏似乎准备去外地上学,王立恒一直在试图阻挠女儿,泡在酒楼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同情地想着,过于强大的父母亲,对儿女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真是一个难以断定的问题。
  
  他看着马妮,站在自己身边小小巧巧,心生爱怜,“你怎么有空过来?”
  
  马妮不时对大厅里的人笑笑,转过头,“你好久没过去了。”
  
  李祥福看着窗外花廊,悚然一惊,天气里的燥热已经淡下去不少,早先盛开的那些不知名的花朵早已凋谢了,只余下破败的绿叶子,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到了八月底。

隋月递过来一张报纸,李祥福扫了一眼后神情大震,粗黑的标题突兀醒目,张新奎以故意杀人罪被一审判处死刑。文中简单讲述了案犯破坏刹车,故意致使妻子死亡的犯罪事实,用大量的笔触描述了此案的审理及造成的社会影响。事实上,这起案件一发生便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成为被广泛关注的社会热点,案件具备着凶杀、包二奶、旧情复燃、大款等多个流行元素,张新奎与前妻以及他们各自的情人,牵动起方方面面敏感的神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起于对可能“轻判”背景的怀疑,传言愈发凶猛,更有人直言推断这将是一起典型的司法不公的审判,怀疑,逐渐演化成一种舆论声势,富人为富不仁,杀害原配,为死者喊冤叫屈。事实上,众人忽视了一个关键的前提,在张新奎杀妻之前的一段时间,张妻伙同情夫曾三次买凶杀害张新奎未遂。而法院最终完全被强大的社会舆论所左右了,软弱无力,于是张新奎被判处死刑。之所以产生如此强烈的社会反响,实质上或许是人们对富人的敌视情绪的一种折射。
  
  李祥福抬起头,“上诉了吗?”
  
  隋月点点头,“是的,但我推断法院会维持原判。”
  
  李祥福低下头,越来越接近的事件真相令他恐惧,“杨峰还没找到?”
  
  隋月摇摇头,“没有,杨峰失踪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年了,方方面面没有一点消息,”她沉思了片刻,“估计凶多吉少。”
  
  孙浩的汽车尾气中毒、张新奎的杀妻被判、刘安良的见义勇为被害、徐南的跳楼自杀、杨峰的离奇失踪,虽然千奇百态各不相干,但是时间的集中昭示着某种共性。他们和王立恒一样,在文革时期,属于同一个指挥部,他们都是那场大火的知情人,那场火也许是事情的关键。现在恐怕只有初审被判为死刑的张新奎知道缘由了,这有限的难以把握的机会。
  
  李祥福点点头,“恐怕我们无法接近张新奎,死刑犯管得很严。”
  
  隋月轻轻笑了一下,“我联系好了,明天下午两点半,在市第二看守所。”
  
  李祥福半是惊讶半是敬佩地望着她,这个谜一样的姑娘,“好的,明天下午。”
  
  会见室里,张新奎的械具已经解除,端坐在屋子里面指定的位子上,身边两个警察虎视眈眈地站着,虽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所处位置绝对能保证出现突发事件时的果断处置,并完全能够控制局面。
  
  张新奎的脸上没有死刑犯常见的恐惧、焦虑、敌对情绪,反倒有一种心安理得之意,他嘲弄似地看了看两侧的警察,冲着李祥福和隋月点点头,先开了口,“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见你们吗?”紧接着说,“你们说过不会问我杀掉那个女人的事情,”他眯着眼睛,“我对那个话题厌倦了。”
  
  隋月小心地开了口,“我们的话题也许更令你厌倦,”她看了看身边的李祥福,“我们想知道,文革时期,红福酒楼那场大火,还有,那个被烧死的女人。”
  
  张新奎的身体一阵哆嗦,把头埋进两只手掌间,颓然而坐,房间里一阵沉默,寂静地令人不知所措。许久,他抬起头,疲惫地一笑,“三十多年了啊,我自己都觉得忘记了,想不到……”他顿了顿,“今年这是第二次重新被人提起。”
  
  隋月惊愕地追问着,“还有谁问过这件事?”
  
  张新奎摇了摇头,“那是无关紧要的,多说无益,” 然后反反复复看看两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相信我说的一切吗?”停了好一会儿,“苏苏,那个可怜的女人,唉!我们这群混蛋!”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渐渐地流畅清晰起来,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宣泄,神情上有一种倾诉的快感,于是,在座的人面前呈现出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
文革时期,棉纺厂成立了好几个革委会,王立恒和杨峰很自然成为他们这一派的领头人物。苏苏成为斗争对象,王立恒突然出差远离后,杨峰责无旁贷,变成本派最重要的人物,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也为了长期活在王立恒身后的自己出口恶气,杨峰拷问苏苏的手段变本加厉。
  
  苏苏容貌秀丽,性情温顺,没有革命女将的飒爽英姿,却另有一番温婉动人,令他们青春的身体骚动不已。白天,几个人轮番上阵,不停发问,却始终没有结果,于是杨峰自作主张,又加上了晚上的讯问。事实上就算斗争取得了胜利,把菜谱拿到手里到底有什么用途,根本没人说得清,他们只是沉迷于斗争的乐趣之中。
  
  苏苏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每晚都有两个人在指挥部值班看守她。第一晚是张新奎和孙浩,见审不出结果,两人便躺在指挥部里的长椅上睡觉了,苏苏独自一人也斜靠在另一条椅子上睡了。第二晚,值班的是刘安良和徐南,一夜无话。到了第三天晚上,杨峰执意一个人值班,第四天早晨,不止张新奎,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约而同一硌磴,苏苏蓬头垢面,神情疲惫,象死去的人那样沉默,麻木的眼神冰冷而绝望,象一只将死的困兽。
  
  讯问继续进行,苏苏一句话不说,只是盯视着杨峰,有时候甚至鄙视地笑一下,似乎在用冰冷的利器刺杀对方,而杨峰躲躲闪闪,再也没有往日的从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苏苏,你看我干什么?”随后恶狠狠地补了一句,“破鞋!”
  
  瞬间苏苏便被完全击倒,身体似乎一下子跌进了冰窟。指挥部里的几个人愣了一下,似乎找到了新的兴奋点,苏苏既然没有争辩,就证明某些事情真的存在。他们没有来得及思索杨峰话语的缘由,便把斗争的重心从获取菜谱转入批斗破鞋的政治运动之中。
  
  象饿狼围攻着小羊,他们冷酷而残忍,“说,那个狗男人是谁?”
  
  任他们反复喝问,拿出皮鞭威慑,苏苏始终低垂眼帘,一声不吭。他们给苏苏脖子上悬挂着一串儿破鞋,戴上高帽和纸牌,组织了一场批斗大会,四周的人窃窃私语,在那个年代,挂了破鞋的女人会被人踏上几脚,一万年不得翻身。苏苏惨白着脸,像是死去一样任人摆布,生命的气息消失殆尽。
  
  晚上,停电了,他们把苏苏独自锁在指挥部里,几个人说说笑笑吃饭去了,喝下几杯小酒,话匣子打开,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回到楼下,发现指挥部里有若隐若现的火苗和浓浓的烟雾,张新奎一激灵,想起了点燃的蜡烛,于是几个人往楼上冲去,被杨峰拦住了,他们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对方冷冷地说,“她一定是自绝于人民。”
  
  停下脚步,他们面面相觑,即使自绝于人民,也还是应该去解救的,人命是一条,受损的还有集体财产呢,但是,年轻的心却飘忽不定,救不救人似乎是对自己政治立场坚定与否的考验,他们硬生生收回迈出的脚步,甚至在周围家属楼的居民冲上楼,为打不开锁着的大门吆呼的时候也默不作声,只是站在阴暗里,眼睁睁听到灼热的火焰烤碎了玻璃,火苗舔着窗框延伸出来,他们听到大火里面传出苏苏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没有人说的清,杨峰确定是苏苏纵火自杀,却始终没有证据证明。但张新奎他们知道,无论自杀与否,苏苏在火势蔓延起来的时候,呼喊着救命,至少在那一刻,她是渴望活下去的,而他们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火苗吞噬。
  
  多年以来的辗转失眠,是张新奎为最初的残忍付出的代价,而伴随失眠的反复思考,却让他得出了合乎情理的结论,他们四个人是没有大脑的混蛋,而林峰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张新奎终于从回忆中醒过来,他苦笑了一下,“这个死刑晚判了三十多年,我其实早就是个杀人犯了,”他呆呆地望着前方,“那场火一直烧了三个多小时,周围的树干被烤得黑乎乎的,树叶噼哩啪啦地燃烧着,指挥部被夷为平地……”
  
  隋月叹息一声,“苏苏就这么死去了?红福酒楼就这么毁了!”
  
  张新奎定定地望着她,“是的,那一天是9月28日,天气不冷不热,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9月28日?”隋月重复了一句。
  
  直到两人离开,张新奎还在不解地思索着,那个叫李祥福的男人是谁?眼睛里为什么会蕴藏着那么深厚的愤怒和痛苦呢?
  
  走出看守所,李祥福在大街上停下了脚步,“杨峰在什么地方?”他眼睛血红,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杀死他。”
  
  隋月痛惜地看着他,“不要冲动,那个畜生不会有好下场,” 她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臂,“冷静一些。”
  
  李祥福声音呜咽着,“她……她死的这么惨!”
  
  隋月声音低沉,“荒诞的时代,泯灭的人性。”随后她注视着李祥福,“你说,还有谁会向张新奎提起这件事?”
  
  李祥福恍恍惚惚地摇着头,“不知道。”
  
  隋月边走边说,“9月28日,很熟悉的日子。”
  
  李祥福点着头,“是的,去年的9月28日,红福酒楼正式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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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20:37:48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立恒把酒楼的开业定在这一天,确有实际的纪念意义,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苏苏死了,他也许只是为了纪念已经逝去青春与爱情。而就在那一天,在万福厅参加宴会的,与大火有关的人一个个死去了,李祥福看了看隋月,“也许冥冥之中真的存在报应,杨峰说不定真的已经死了。”
  
  隋月点点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然界有很多解释不了的问题,”她沉吟着,陷入了沉思,“就算是死,杨峰会怎么死呢?”
  
  “杨峰、杨峰……你在什么地方?”看到李祥福略带奇怪地王着自己,连忙招呼着,“走吧,六点钟了,快回酒楼吧?”
  
  一路无语,两个人刚到酒楼,大毛便迎过来,“福哥,王董找你。”
  
  李祥福推开经理室的门,王立恒正满腹心事地坐在老板台后面,见他进来,勉强笑了一下,“李师傅,找你商量件事。”
  
  李祥福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有些客气有些紧张,有些轻视,似乎……似乎还有一些亲近,他为自己的想法苦恼,事实上见到王立恒的第一眼,他便觉出了熟悉,但是,这个人,这个人,他心烦意乱,故作平静,“什么事?”
  
  王立恒深深地望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快到9月28日了,酒楼准备搞个周年店庆,你帮我出个主意。”
  
  李祥福想了好大一会儿,“我不会这个,晓敏应该有办法。”
  
  王立恒眉头皱了一下,“晓敏去北京读研究生,前天走了。”接下来看着他,“晓敏说,上次的活动是你的想法。”
  
  李祥福失落地重复了一句,“上学?”随即红着脸辩解着,“餐饮类就这么多活动,该用的都已经用了。
  
  看出了他的窘迫,王立恒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再好好想想,我这边也想着,咱们争取把店庆做的排场一些。”
  
  从经理室走出来,一直到夜深人静,李祥福都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他迷迷糊糊地躺着,脑子乱得象一盆浆糊,拉拉扯扯分不清彼此,就象被巨大旋涡拽入洞里,拼命挣扎,却不知朝什么方向努力,而浑身的力气就在左摇右摆中丧失殆尽了,“我是谁?我是谁?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呢?”竦然一惊,冷汗潸下,窗外正浮着淡淡的月光,他下意识地拭了一把额头密密的汗珠,坐了起来。
  
  凌晨两点多了,突然电话铃响起来!猛地一激灵,他从床上弹起来,“喂?……什么?在哪个医院?……”
  
  他无力地放下电话,浑身冰冷,随即换上衣服,冲向黑漆漆的夜幕之中。

李祥福冲进市人民医院,在急诊室外空荡荡的走廊里看到了蜷缩在连椅里的马哥,他知道应该镇定,但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马妮怎么样了?”
  
  马妮的哥哥声音低沉,事情的突然和随后的忙碌已经使他心力交瘁,“正在手术。”
  
  李祥福望了一眼手术室的大门,灯箱里透出清白的光,心也因手术室这几个红色的字,渗出恐慌和冰冷,他焦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马哥摇着头,几乎是不知所措地叙述着,店里打烊后,兄妹二人分道扬镳,他去了新房,而马妮象往常一样独自回到了家里。凌晨一点左右,他接到老街坊邻居的电话,妹妹出车祸了。匆忙之间赶到离家不远的事故现场,马妮已经被“120”送到医院,夜色中,马路上几大滩湿漉漉的黑色,应该是妹妹的血迹,几个交警正在忙忙碌碌对现场进行勘查。
  
  马妮头部遭到重创,头盖骨损伤,陷入了昏迷状态。此外,身体多处擦痕,医院目前正在对她实施颅腔手术,进行着全力抢救。
  
  李祥福忽然觉得身体某个部位的慢慢丧失,痛得厉害。很久以来,也许年龄的原因,他早已失去了青春的冲动,对于婚姻和爱情,他总是在似是而非中感受。他喜欢王晓敏那样的女孩子,虽然清楚地知道对方永远不会看上自己,但依然为此沉迷了很久,王晓敏第一次出现在红福酒楼后,他彻底清醒了,想到那个女孩有可能是自己的妹妹,他暗暗欢喜甚至有些自豪。
  
  有时候他的手臂会感受到来自隋月的柔软和锐利,在陈凯狼狈不堪地败下阵时,他的心里充满窃喜,在这个聪慧的女孩子面前,他时常觉出自己的愚鲁,自己的心事总是被对方一眼看穿,无论怎么举动,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他喜欢那双美丽眼睛的关注,却总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赤裸裸剥光的狼狈。
  
  想到马妮,在这个本该伤痛的时刻,他竟然微微笑了。马妮举止粗俗,象个假小子,跟他臭味相投,两个人最大的乐趣似乎都在打击对方,不知不觉中沉迷于这种游戏。马妮几乎永远处在不确定之中,充满着幸运和自在,他没有被约束的感觉,有的只是自然和投入。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是如此地爱着这个女孩,他为自己的不介意和冷淡悔恨,若是多些关心,马妮怎么会出事呢?他一遍遍地向手术室张望,“马妮,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他站起来,病床上青黄的脸上插着氧气管,惨白的唇在白床单应衬下布满凄凉。医生摘下口罩,疲倦的脸上纠集着喜悦和不安两种情绪,“手术很成功,但是……”停了一下,“还要看患者肌体本身的能力,如果在六个小时后醒过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否则很难预料……”
  
  仪器的波动显示着生命的迹象,李祥福坐下来凝视着那张沉静的面容,一遍遍祈祷,“马妮马妮,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听到护士的招呼,李祥福走出ICU室,看到外面的两个警察,他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握住伸过来的手,“……”
  
  警察开了口,“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从现场的勘探结果和目击者的证词来看,这应该是一起有着明确目标的谋杀案。”
  
  李祥福张大了嘴,“为什么杀她?为什么?”
  
  警察摇摇头,“我们也不明白,但是……”另一个接过话题,“马妮在平时有没有仇人?她开着店铺,会不会得罪谁?”
  
  李祥福茫然四顾,“没有听说,怎么会?”忽然愣了一下,他脸色发白,“几个月前,她也曾被人追杀,我们报过案,还有……”是的,也许危险一直都在,而他忽略了,这次车祸是以前谋杀的延续。
  
  两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什么时候?”
  
  李祥福想起了浓郁的过节气氛,“在春节前几天。”
  
  “你想一想,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警察继续启发。
  
  李祥福皱着眉头摇头“当时,马妮刚盘下那家饭店……”
  
  “会不会因为价钱的原因呢?”一个警察在本子上记录着。
  
  李祥福确定地说,“绝对不会,合同签得很快,原来的店主早已移民了。”
  
  见没有别的收获,警察站起来,“有事情电话联系。”
  
  李祥福点点头,目送着两个警察一前一后走到外面的阳光里,忽然记起来,马妮在春节前曾经到上海和南京跑过一趟,这期间会不会?但随即摇摇头,从来没有听马妮提过,应该不会有什么,但他还是打开了手机。
半个小时后,李祥福站起身,看到医院的走廊里多了两个人,他明白,这应该就是警方派过来的便衣,暗中保护马妮的安全,凶手既然有意杀掉马妮,在没有确定对方死亡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再次过来,必须尽可能做好防范。他的情绪高度紧张,却觉得放心了很多。他给酒楼挂了电话,请了假。便静静地坐下来,一遍一遍地观望,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马妮仍然沉沉地昏迷着,没有一丝复苏的迹象。
  他不住地对马妮也是对自己鼓着劲儿,“坚持下去,坚持下去……”
  
  在严酷的等待过程中,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大毛的问候,隋月的祝福,他一一回复,说着感谢的话,眼睛止不住一阵阵酸楚,暗自羡慕着别人的健康与平安。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离六个小时的期限越来越近了,他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几乎要落到底部。手机响了的时候,他一脸绝望,电话是王立恒打来的,首先对他表示了安慰,然后关切地询问了马妮的近况,李祥福简单地叙述着,断断续续,话语不时被自己的哽咽声打断。
  
  “马妮还在昏迷?”王立恒追问了一句。
  
  李祥福作了肯定的回答,对方详细打听着可能出现的后果,当听说六个小时后,马妮如果仍然无法醒来,有可能死亡或陷入深度昏迷成为植物人时,关注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关切地问,“钱够不够,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一万块钱。”没等李祥福推辞,便转移了话题,“店庆的事儿我们这边准备着,你有什么想法及时跟我们联系。”
  
  扣上电话,他又一次坐在马妮的床前,然后他不相信似地看着,看到那张小巧的五官有了变化,嘴唇、睫毛在颤动,眼皮也开始了抖动,他喜极而泣,“马妮马妮……”冲向走廊大声呼喊大夫,两个警察皱起了眉头,贴近他的耳朵示意着,李祥福连忙点点头,压低了声音。
  
  在ICU外的走廊里,李祥福接过了隋月送过来的一万元钱,这是王立恒也是红福酒楼的心意。隋月向病房里张望着,“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李祥福张了张嘴,忽然迟疑了一下,想起了警察的嘱咐,“还没醒过来。”
  
  隋月同情地安慰着他,“别灰心,一定能醒过来。”
  
  李祥福点点头,转移了话题,“店庆的事儿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怎么样。”
  
  他滔滔不绝,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9曰28日的店庆正巧紧接着“十一”黄金周,除了一些买就送、来就送,发放优惠卷等传统的促销方式外,可以举办一次“红福酒楼店庆一周年烹饪大赛”,可以提前通过报纸、电视台发布广告,让顾客报名参加,自备原料,酒楼只需提供场地和厨具就可以了,奖品可以发放一些免费餐卷,或者贵宾卡,享受最低折扣。
  
  他接着说下去,“同时可以举办一次美食摄影大赛,要求必须拍摄红福酒楼的菜肴或者与酒楼有关的内容。”
  
  隋月惊讶地看着他,露出佩服的神情,这些活动对扩大红福酒楼的知名度,增加营业额会起到相当大的作用,“我回去跟王立恒说说。”
  
  提到王立恒,她的声音虽然极力掩饰着,却仍然微微有些古怪,她转向李祥福,“你说马妮过年前曾经去过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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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20:38:07 | 显示全部楼层
见李祥福肯定地点头,她陷入了沉思,这仅仅是个巧合吗?马妮被追杀和那件事有关吗?如果中间的停滞,是因为感觉没有假想中的危险,那么,马妮在红福酒楼的出现,也许让凶手重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于是谋杀继续,这,也许就是马妮被追杀的真相。
  
  事情到了现在,再拖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只有等待最合适的时机,无论成败,都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李祥福在马妮的床边目不转睛地守望,就算去洗手间,也是一路小跑,似乎片刻的离开便会失去对方。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他第一次不再孤独,品尝到爱情的甘美,有了最深切的牵挂。他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样地忙碌着,也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么幸福着。
  
  过个一两天,他会收到王立恒打过来的电话,常规性地询问马妮的近况,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把实情说出来,却终于忍了忍咽下去。然后,他就会收到来自红福酒楼最权威的消息,报纸电视上的广告已经谈好,马上就要播出;悬挂的贴画也已印好,服务员正在张贴;烹饪大赛已经基本准备就绪,新添置了两套厨具,不少新老顾客报名参赛,还请了几个烹饪界权威现场点评示范。
  
  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事业上的成功似乎比生命的存在更重要,李祥福也一样,他感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关注和尊重,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自信过。对王立恒,也似乎有了更多的理解和亲近,他几乎是立刻便接受了参加9月28日周年庆典的邀请。
  
  远远地,便看到了红福酒楼张灯结彩,红毯铺地,充满了喜庆和热烈之色,大厅里,餐桌被搬到了四周,中间空出一块50多平方的场地,评委席、观众席用牌子标识,两套厨具各居一地对擂,虽说没有电视上的漂亮,却也大大方方,别具特色。
  
  报名参赛的选手,穿着红福酒楼统一提供的围裙、帽子,陆陆续续进场,亲友团和看热闹地也随后入了座。不大一会儿,李祥福便进入了状况,开始跑前跑后,为大赛忙碌着,不时有人过来为马妮说些祝福的话,看到王晓敏的身影一闪而过,他赶过去打了个招呼,“晓敏,回来了?”
  
  王晓敏点点头,“请了几天假,忙完就走。”奇怪地看着他疲惫却喜笑颜开的脸,“马妮好点了吗?我刚听说。”
  
  李祥福赶忙低下头,“现在还不行。”
  
  比赛倒真让人大开眼界,不少菜肴有模有样,直逼专业人员,博得了满堂喝彩,还有几个锅朝天、盆朝地,也一样赢得了现场观众热烈的掌声和倒彩声,像机和摄像机的闪光灯噼哩啪啦响着,让人耳晕目旋。评委和观众面露微笑,比赛现场轻松而热烈,李祥福为自己的创意骄傲着,弄不好这将是未来生活的一种休闲趋势。
  
  下午两点钟左右,活动才算告一段落,王立恒招呼大家上了二楼的万福厅,里面已经摆了一桌酒菜。王晓敏和李祥福一左一右分坐在他的身边,然后是隋月、陈凯、大毛,除了这几个人,被邀请的还有酒楼的财会和领班,毫无疑问,这是王立恒特意摆的答谢宴会,果然,他站起来讲了几句,感谢大家一年来的鼎力支持。
  
  端起酒杯忽然又放下,示意身边的小服务员去把他汽车后备箱里的西林老窖拿上来,给自己的酒杯斟满后,他又一次开了口,“多谢大家,今天特别高兴”,伤感的语调透出些许凄凉,眼睛瞥过李祥福,“要是我儿子还在……”他说不下去了,“很久不敢喝这种酒了。”
  
  大家举起酒杯,隋月犹豫着却终于按响了手机,预设的铃声响了起来,她放下酒杯,离开座位打开手机,众人互相交换了理解却暧昧的笑容,年轻姑娘的电话总是很多,但笑容还未敛去,便听到隋月变了调儿的惊呼,“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着她不安的脸色,李祥福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隋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们知道杨峰吗?”
  
  一桌人倒有大多半在点头,王立恒神色大变,“怎么回事?”
  
  隋月坐在位子上,好像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杨峰回来了。”
  
  “什么?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反驳的是王立恒,他重重地坐下去,椅子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隋月轻轻地反问,“为什么不可能?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王立恒的声音沙哑而惊恐,“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隋月肯定地说,“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王立恒迷乱地理着自己的思绪,“他死了,我知道他死了,”似乎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他又一次强调,“不可能,他死了,他绝对不可能回来了。
  ”
  隋月的脸上渐渐露出微笑,“你怎么知道他不可能回来?因为是你亲手杀了他!是吧?”
  
  王立恒愣怔地看着她,忽然明白,自己愚蠢地掉进了一个危险的陷阱,他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思索着合适的措词,终于开了口,“我指的是他失踪了这么久,除了死不会有别的可能了,”略带嘲弄地望着隋月,“他回来了吗?等一会儿我去看他……”
  
  然后他哈哈大笑,伸手去端桌子上的酒杯,忽然间脸色苍白,他的手僵硬地停在离酒杯十厘米左右的地方,似乎被一道墙壁阻挡,怎么也伸不过去,像是不相信似地,他把手收回然后又一次伸出,仍在那个位置停了下来,他面色苍白转过脸,环视了一下四周,用大力气伸出去,终于把酒杯攥在手里,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觉出一种沉闷,万福厅高高的屋顶悄悄地向他们挤压着,室内的色彩更加阴暗与晦重,他觉得自己呼吸沉重,出气都不均匀了。酒杯又一次被满上,抹了抹嘴,他扫了一眼隋月和满桌子不知所措的目光,“再一次感谢大家。”
  
  李祥福心情复杂地望着他,隋月的意思就算傻瓜也看得出来,难道杨峰真是王立恒杀的?
  
  隋月咬着下嘴唇,这只狡猾的狐狸只是触了一下诱饵便滑溜溜地逃开了。王立恒的故作姿态表明,他已经从最初的慌乱转为镇定了,自己这套小把戏很难奏效。
  
  她笑了笑,“杨峰失踪了,从年前直到现在,失踪的时候他正在南京出差,参加一个会议。”李祥福觉得自己的大脑轻轻触碰了一下,怎么是南京?这么巧?
  
  王立恒夹了一口菜,边咀嚼边反问,“我知道这件事,还给他打了电话。”
  
  轮到隋月反问了,“打了多少次?”
  
  王立恒呵呵笑了起来,“我记不清了,大概有三五次。”然后反问了一句,“我们是朋友,打电话违法吗?”
  
  隋月笑咪咪地,“当然不违法,但你不觉得自己的电话过于频繁吗?”
  
  王立恒摇摇头,“三五次电话,也不算频繁吧?”
  
  隋月点点头,“但是若是把换了号码的电话也算上就频繁了。”
  
  王立恒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怎么能肯定那个换了的号码是我打得呢?”
  
  隋月住了口,电话号码只是一种推测,吓唬人的,在王立恒这里一点用途都没有,她重新换了个角度,“打电话虽然不奇怪,但您在冰天雪地里亲自赶到南京会见老友就非常可疑了。”
  
  王立恒脸色一变,神态呈现出慌乱之色,他干笑了两声,“那段时间我根本没有去过南京,你这话怎么讲?”
  
  隋月不依不饶,“但有人非常肯定地在南京见过你,而且,”她话锋一转,“你去南京的唯一目的,就是去杀杨峰。”
  
  王立恒面色青白,额头的汗珠滴落下来,“杨峰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杀他?”
  
  “为了苏苏!”隋月犀利的目光迎着他。
  
  这句话落地的时候,李祥福听到自己的心里“啪嗒”一下,响起了破裂声,乱七八糟的事情慢慢地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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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20:38: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件一件死亡事故毫无征兆地发生时,王立恒充满着不安与恐惧,也许仅仅是为了自身安全的考虑,他来到了看守所,他应该就是第一个找到张新奎的人,于是很清楚地知道了红福酒楼那场大火的前因后果。李祥福确定王立恒听到真相后,和自己一样愤怒异常,第一个反应就是,杀掉杨峰那个畜生。他们之间不同的是,他只是停留在愤怒思索阶段,而王立恒却把它付诸了行动。

“苏苏”这两个字像是重磅炸弹,一下子洞穿了王立恒的防线,他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苏苏,苏苏……”呼地抬起头,“你是谁?”
  
  王晓敏握着父亲的手臂,和李祥福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而后厌恶地看了看隋月。
  
  似乎为了掩饰什么,王立恒向酒杯伸出手,相同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他的手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阻挡着,这一次,不止他自己,几乎在座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触到了什么东西,一次又一次被挡了回来。李祥福猛然觉得万福厅变得愈加阴森和陌生,他几乎是恐惧地向四周回望着,不安地看着眼前不可理喻的一切。
  
  王立恒差不多耗尽精力,终于顽强地端起了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于是几乎每个人都听见了两声深深地叹息,一声苍老而爽利,一声温柔而痛惜。
  
  “我杀人的证据呢?”像是不甘心,他面对隋月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你可以去机场查看名单。”
  
  隋月似乎成竹在胸,“你的名字或者身份证可以改变,但你的脸却很难改变,有人认出了你,”她飞快地打开手机拨了个号,“上来吧!”
  
  当马妮出现在万福厅的门口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就算是李祥福也晕乎乎地不明所以。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马妮摘下头上薄薄的软帽,露出青青的头皮,后脑勺上缝针的部位触目惊心,李祥福一阵心疼,赶忙迎过去,“马妮……”
  
  马妮紧靠着他的肩膀,面对着王立恒站住了,“让您失望了,我还活着。”
  
  王立恒惊诧地看着她,嘴唇哆嗦着,“你你……”转向李祥福,不相信似地凝视着他,脸上的失意不忍目睹。李祥福摇摇头,神态恍惚不明所以。
  
  马妮虚弱仍然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王立恒,我们见过面,”语气略带紧张,“第一次在南京禄口机场的侯机大厅里,然后我们登上了同一班机,是吗?”
  
  王立恒瘫坐在椅子上,垂下了头,这种结果在梦中已经出现过多次了,是啊,没有什么人可以欺瞒所有的人,总有蛛丝马迹留下,他豁然觉出了轻松,“苏苏,苏苏……”忽然间,他的头眩晕了一下,岁月不饶人,自己也许早就应该休息了。
  
  他抬起头,面部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杨峰该死!是我杀了他。”
  
  隋月长出了一口气,用同情甚至怜悯的眼光望着他,“其实你不用动手的,“她顿了顿,“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杨峰就会名正言顺地死去,就像其他几个人,很自然地,查不到丝毫端倪的死去,”她叹息着,“也许有我们所不知的力量存在,该死的就会死去,你根本不用动手。”
  
  王立恒用尽力气摇摇头,咆哮着喊道,“不,不,我不要那种等待,我要亲手结果了这个狗杂种,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隋月追问着,“他……现在在哪里?”
  
  王立恒咬着牙,神秘而得意地笑着,眼睛里流露着疯狂,“再也没有人能找到这个畜生,我也不能,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忽然停滞了一下,然后不相信似地摇了摇头,软绵绵地趴到了桌子上,似乎有睡意阵阵袭来,他咧开大嘴笑了,“隋月,你输了。”
  
  隋月一声娇笑,“你输了,我赢了。”
  
  他努力地抬起头,摇了摇,“不不,我们都输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五体投地的神色,“赢的是……” 他的嘴唇翕动着, “苏……来……”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是发出几个含糊的字音,“苏苏……,阿福……,晓敏……”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晓敏带着哭腔的声音,“爸爸、爸爸……”
  
  酒里面一定被苏来做了手脚,但是究竟采用了什么方法,这一刻他已经无从想起了,只是嘿嘿地笑着,笑自己的愚蠢,到了今天他才明白,苏来的聪明和执著,自己是根本无法望其项背的,用重复了的笨拙却有效的手段打败了他,而奏效的最根本原因,却是苏来的“舍得”,毫不吝惜牺牲生命来麻痹他的绝对方式。
  
  “苏苏,苏苏,你肯原谅我吗?”自己的灵魂在独白,然后他想起了那杯酒,似乎有外力在阻挡自己喝下去,还有那奇怪的失灵了的刹车,在最后一瞬间救了他的命,甚至儿子王森死去那天,被拖延的饭局,还有还有……“啊,苏苏,是你在救我吗?难道你还爱着我?”
  
  王立恒嘴角挂着微笑,沉沉地睡去了,万福厅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苏苏……,等着我……”
比起王晓敏的悲痛欲绝、马妮的劫后余生、隋月的喜悦轻松,李祥福的表情却是一脸麻木,他几乎是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了,看着王立恒被抬上了救护车,看着楼下的警车和站立的警察,他愣愣地站在红福酒楼的大门口,任凭凉凉的光线斜斜地射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仿佛痴了一般。
  
  马妮走过来,乖巧地站在身边,拉住他的手,“阿福哥。”
  
  李祥福的眼光带着某种凉意,“你瞒得我好苦,你见到王……”他的舌头打了个转,却无法呼出那个名字,“你从来没有说过。”他脸上有一种受伤害的表情,还有另外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他难过地叹口气,不再理睬马妮,转身离去。
  
  初秋的阳光下,李祥福原本健壮的背影显得孤单凄凉,马妮追了过去,“阿福哥,你听我说……”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马妮脚下踉跄了一部,忍不住“哎哟”呼叫了一声,李祥福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阿福哥,我从来没有在南京见过王立恒,”马妮看着他的脸,“也没有在飞机上看到过他。”
  
  李祥福愣在当地。
  
  马妮表情轻松了,“开始我并不认识他,最有可能的是,我见过他但自己并不知道,是他在机场和飞机上认出了我。”
  
  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李祥福明白了马妮被追杀的原因。王立恒到了南京,约见了杨峰,然后通过一种不为大家所了解的手段,杀掉了他。在南京禄口机场,王立恒发现了马妮,为了安全起见,他开始买凶杀人。当他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自己所想得那么危险时,停止了行动。在红福酒楼又一次见到马妮,特别是发现对方回望自己的眼神时,重新开始了追杀计划。至死他也没有明白,马妮根本就没有认出他。
  
  李祥福带着疑问地眼神,“那你……怎么……?”
  
  马妮崇拜地看着远处的隋月,“月姐计划的。”
  
  李祥福心情复杂地看着远处的隋月,正在和警察攀谈着,随后上了警车绝尘而去,隋月是谁?我是谁?
  
  就这么昏昏沉沉过了几天,某一天的下午,李祥福看到陈凯走进了经理室,不大一会儿便走了出来,摘掉帽子,脱掉围裙,向大家道了别,看到李祥福他走了过来,“阿福,我辞职了。”
  
  李祥福吃了一惊,“为什么?好好的怎么走了?”
  
  陈凯唉了一声,“王森死了,王立恒死了,我是他们请过来的,现在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李祥福挽留着,“你这一走,豆豉花蟹可没人做了。”
  
  陈凯摇摇头,“算了,朋友开了个酒楼,过去帮忙。梅豉花蟹是王森教我的,应该还有人会做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客人散去,李祥福看到王晓敏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似乎有话说,便走了过去。王晓敏低着头,看着脚下,“阿福哥,我这儿有一样东西给你。”她从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
  
  李祥福捏了捏,立刻明白了,他抽出那张薄薄的纸张,看了看,果然,是梅豉花蟹的菜谱,他愣愣地站在那里。
  
  “父亲留给你的,里面还有一封信。”王晓敏轻轻说着,眼睛望着街心的红绿灯一眨不眨,“我明天就回北京上学……”
  
  “什么?那,红福酒楼……”李祥福着急地问。
  
  “阿福哥,以后红福酒楼就靠你打理了,我必须回去,“她的脸色微微有了些温柔,“大维在北京等着我。”
  
  李祥福瞪大了眼睛,“我不是这块儿料儿……”
  
  王晓敏递过来一串钥匙,“你有这个天份,我们都这么看,这也是父亲的意思。”说完消失在夜幕之中,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李祥福不知所措地站着,傻傻地站立着,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夜空的星星。
第二天,当隋月站在面前时,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分别的场面,“隋月,你是不是要走?”
  
  隋月惊讶地看了看他,点点头,“是的,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必须离开了。”
  
  李祥福打量着她,“隋月,你是警察吗?”
  
  隋月摇摇头,“不,我想当但没有机会。”
  
  隋月离开梅林镇后,到一家武术学校学习,毕业后应聘来到了一家事务所,这家事务所主要承接一些调查业务,这里面主要一部分就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包二奶的业务。杨峰失踪后,他的太太找到事务所,怀疑此事跟二奶有关。开始负责这件事的是另一个人,但当隋月听到与红福酒楼有关时,想起了香香婆婆,便自告奋勇地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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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31 20:3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始,事务所大力支持,所需费用由杨峰太太支付,但当一切变得遥遥无期时,事务所便放弃了,杨峰的太太也开始毁约。隋月辞去了事务所的活儿,痴迷地展开着调查,对红福酒楼的兴趣越来越浓厚,直到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便也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若是没有王立恒对马妮的追杀,这个案子还真不好办,摸不出头绪。”隋月感叹着。
  
  李祥福眼帘低垂,没有接一句话,隋月看了看他,“对不起,阿福。”
  
  “酒是怎么回事?”李祥福心里仍有未解的疑问。
  
  马妮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感叹着,“苏来一辈子未婚,跟别人不同,他最恨的就是王立恒。”
  
  王立恒喜喝西林老窖,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西林老窖大都由他自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型烟酒批发部里购买,苏来知道这个信息后,一切难题迎刃而解。警方通过排查找到了这个小店,店主交代,自己店里的西林老窖都是专门供应给王立恒的,而这次厂家来送货的竟然是一个六十岁开外的老人,印象很深。无论是王立恒汽车后备箱里的还是店里剩下的两件酒,全都下了药。
  
  “梅林镇,阿香婆婆的坟地,是他烧的纸吗?”李祥福又一次追问。
  
  隋月点点头,“应该是,梅林镇有人见过他。”
  
  李祥福转移了话题,“那你怎么办?既然不能回事务所了,还不如留在这里。”
  
  隋月眼睛里有着少女隐隐地伤感,“我留在这里也没意思,”她解释着,“我若喜欢餐饮这个行业,就不会离开老家。”然后爽朗地笑了,“出去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她把菜谱从小包里拿出来,递了过去,“柠梅鸭汤、炒素什锦,送给你,我留着也没用。”
  
  李祥福无言地接过来,目送着又一个朋友的离开。
  
  又是一年除夕夜,满天雪花飘舞着,地上一片银白,李祥福和马妮嘎吱嘎吱地踩着地上的白雪,耳边回响着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依偎在一起。
  
  李祥福狠狠地把马妮拥进怀抱,“嫁给我吧。”
  
  黑黑的夜在白雪的映衬里,马妮羞红了脸,却沉默不语地向前走去,李祥福追过去,半开玩笑地,“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吧?”
  
  马妮停下来,“我是回族,和异族通婚必须按伊斯兰教的规矩举行婚礼,你……”她看了看李祥福,没有说下去。
  
  李祥福嘿嘿地笑了,“当然,尊重民族习惯,而且,我在家里绝对不会吃那个什么了。”他深情款款,目不转睛。
  
  马妮仍然眉头紧锁,“但你的生意?”
  
  李祥福正了正脸色,“我只负责管理酒店,具体的事情有人负责,原来的手艺交给大毛,以后永远不会动手操作,除非,”他有些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除非你不要我了。”
  
  马妮终于咧开嘴笑了,咯咯嗒嗒,毫无顾忌的笑声明亮地回响在城市的上空,树枝上的积雪似乎受到了震动,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洒在那一对儿容光焕发的脸上,洒在那一对儿亲热追逐着的情侣身上。
  (感谢欣赏,完)

[ 本帖最后由 遗忘的世界 于 2008-7-31 20: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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