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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3 15:5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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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汤【6】
他告诉了我关于一对孪生姐妹的故事。
末了,他不觉叹息:“红颜遭天妒啊.”
“是这样吗?”我静静听完,问道。
他轻抚我光滑的皮肤,低语:“就如你这般美艳,却落入风尘之中。难道不是红颜多薄命么?”
我淡淡一笑,再次躺入他的臂弯中,嗔道:“既是孪生,想必十分相似了。公子要择一而娶,真是难题呀!”
问了话,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在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静儿”的名字。
他说:“我娶了姐姐。”
“你们.成亲了?!”我大骇。
“这是一年前的事了。妹妹静儿去世后,姐姐星钥的丈夫也相继而亡。星钥确是一个贞烈的女人,她为丈夫守寡了四年。”
“你说她是一个贞烈的女人?!”我疑似听错了。
他点头。
只觉生命被一下子抽空,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正拽着他胸前的衣襟不顾一切叫喊:“那么我呢?我呢?”
我想我是真的不顾一切了。那一刻,我忘记物是人非。
可是,他的眼中哪有一丝怜惜?“你.姑娘,恕我直言,姑娘是风尘中人,外貌虽毫不逊色于她,却不比她高贵啊。”
苍天呵,你为何如此戏弄人间?我仰天长笑!
一个放荡大胆,不择手段的女人在他心目中是贞女烈妇,是高贵的女神。一个柔弱善良,纯洁真情的小姑娘却天生淫乱,是妓女是娼妇!这是一个怎样的玩笑?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呵!
晓生,我刻骨铭心所爱,为了在你心中永恒,我甘愿自己了断性命血溅青春。为了能再见你,我甘愿在“女人汤”做孤魂野鬼,白骨残垣。我这才明白,那个与孟婆的约定,原来真的只是为了能见你。
为了再见你一面。
“姑娘?”晓生惊于我的痴笑。
他不叫我的名字,他从不曾叫我泣影姬。他的心和他的眼神一样,诚实温柔而又残忍。
我问自己还在渴求什么?面对他,面对炙痛自己的情怨,我到底还在渴求什么?罢了,罢了。岁月转无痕,痴恋到几时?只字片语,却心灰意冷,一切的一切,终于还是逃不开,舍不掉,忘不了,得不到呵!罢了,罢了。
我又想到那个叫如歌的小姑娘,我想到她结束所爱的人的性命时的那种绝望,不舍和无奈。只是,对于一个负我的人,即便我恋他,这脆弱的东西也不能阻止我的魔性。
我注视着晓生的眼睛,俊美的少年,纯朴而又清澈,清澈到,可以看见我心中滴满鲜血的利刃。
从梳妆镜台前取过一片口脂,是朱砂的红。抿于口齿间,双唇立刻烧起一片火焰。褪去脂泽粉黛,只让唇更红,更妖媚,更凄艳。如我张狂颓败的决心。
“我美吗?”
看他痴愣的点头,我笑了。别人眼中的美丽是我虚幻的皮囊,只有他,让我纵情一世的容颜留下真实。
吻他,他的唇温润甜美,身子跌落在他温暖的怀中,我甘愿给予体会着这最后的缠绵。泪水在笑意中滴落,不晓得,这滋味在纠缠的唇中是否一样。
最后一抹殷红褪怯在他逐渐冰冷的身体里。我对于他,终究还是仁慈的,即便是死,我还是不愿看他痛苦。
醉伶斋依旧轻纱柔幔,暗香浮动。流淌着一个叫作泣影姬的女人的气息和妖艳。“女人汤”的命脉之门缓缓打开,我漠然。这一生,我已不在乎。
踏过他的尸体,向前走去。我决定,不再回头.
“等你好久了,泣影姬。”
我缓缓走去,散开宫髻,任乌丝披散飞扬。不画眉,不点唇,不施粉黛,褪去一身的灿金艳红,我只着一件白裙,腰间系一根墨绿色腰带,垂下同色的细绳,细绳一端是翡翠玉坠。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装饰。分明的颜色,朴素得傲气,冷漠得悲壮。我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淫魅惑众的泣影姬。
从“女人汤”的梦魇中解脱出来,我是静儿,却也不是从前那个我见尤怜,温柔婉约的女子,不止因为我的双手沾满了一千个男人的鲜血,更是我的心中已无恨、无怨、无嗔、无爱。
毕生的赌,在我亲手结束了晓生生命的时候,彻底输了。输给星钥,输给晓生,输给我用一生反抗却仍不得不向它低头的宿命。
孟婆仍是微笑地看我,道:“好久不曾见你这素雅打扮。”
“怎样装扮都无所谓,我不再惑人。”
“你我之约,此时此刻终于可兑现了。”孟婆命鬼卒端来一白色小碗,“喝下它,速速投胎去吧。”
我伸手接过,瓷白小碗中是晶莹剔透的液体,暗有清香飘散,疑似琼浆仙露。我却明白,自孟婆手中接过的除了孟婆汤没有其他。忘川之水,喝下此水,今生的一切将一笔勾销,我不再记得这一生发生过的所有,不再记得这一生爱我、恨我、负我的人,不再记得“女人汤”里的泣影姬,甚至我不会再知道我自己是谁。
黑白无常押着人犯走来。
这样的人犯是要被带到地十八狱受无尽折磨直到他还清生前所欠下的债。只一眼,我的思绪猛然纷飞。他,是晓生,正带着沉重的枷锁,背负着前生的罪孽。他没有看见我,只一味走着。他是要去受刑的,为了他欠我的东西。我的心中一阵不忍,我是怎么了?不是我亲手结束他性命的吗?不是我决定要抛弃一切再次转世的吗?我不是,真的不再回头,不再留恋了吗?可是,为什么,见他,所有的决心依然会荡然无存?难道我还是不够了解自己,难道我仍为他心甘情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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