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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瓶子

《凤于九天》(附COS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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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3:07:28 | 显示全部楼层
萧纵虽然拥有天下最赚钱的航运事业,却并不是爱好奢华嬉戏的人。相反,他崇尚自然,重视自身的修为远胜对名利的追逐。

容恬和凤鸣双双来到萧纵的寝院时,他已经睡下了。

来得如果不是萧纵的爱徒容恬,而且表情严重地说明有要事商量,萧纵的亲随绝不敢进房打扰已经入睡的萧纵。

在院外恭候了一会儿,两人被请入客厅。

被吵醒的萧纵没有丝毫睡眠惺忪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淡然而清醒的,偶尔一瞥,可以心惊胆颤的窥见他眸内凌厉的光芒。

这个人是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宝剑。

“出了什么事?”

容恬贵为西雷大王,见到萧纵从门后沉稳的走出来,还是立即站了起来,以示恭敬,答道,“吵醒先生了,实在事出忽然。”

他把今天晚上见到伯陵和三公主的是简单说了一遍,似乎知道萧纵没有多少耐心听这个,立即把重点转到摇曳夫人身上。

听见这个名字,一直漫不经心的萧纵才微微侧了侧身子。

“是她?”

容恬乘机问,“先生是否真的认识摇曳夫人?”

萧纵出了一会儿神,淡淡笑道,“我们何止认识。”

凤鸣听了容恬的吩咐,一直乖乖站在旁边不插话。这时候听萧纵如此一说,心里咯噔一声,明白摇曳夫人没有胡说八道,萧纵却是极有可能就是他(这个身体)的父亲。

不禁和容恬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下来的问题,就非常关键了。

容恬深思熟虑一番,才沉声问,“摇曳夫人对博陵说,她曾为先生生下一个儿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

凤鸣紧张得盯着萧纵的反应。

萧纵却仍是一派淡然的表情,点头道,“是的,我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偏过头,视线移到凤鸣身上,“他就是鸣王。”

容恬早在宴会上萧纵要求看凤鸣的手掌时就有点猜到萧纵已经知道此事,现在不过证实而已。

凤鸣却非常惊讶,“萧……你……你知道我是你的儿子?”

“不错,我曾经在你出生时看过你的手一次,在晚宴上,我已经认了出来。”萧纵道,“人的手和人的脸一样,都可以当做认人的标志。在我看来,手比脸更可信。年幼和成年后手掌虽然会出现变化,但仍然有脉络可寻。只要让我看过一次你的手,我就能从此把你认出来。”

原来他不但是天下闻名的剑术家,也是一名手掌专家。

容恬想得远比凤鸣要深,问萧纵道,“先生既然与凤鸣父子久别重逢,在晚宴上为什么不立即相认呢?”

萧纵掌管各国航运,手下杀手团能人无数,自己又是剑术宗师,实在是吃边黑白两道。凤鸣有这样一个父亲,日后谁想碰他都要好好考虑考虑。

萧纵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相认的事,对容恬摇头叹道,“可惜,你已是我的弟子中最具天资的一个,却仍不能明白追求剑术顶峰的意义。”

“我年少时对剑术表现出卓越的天赋,到二十岁时,已经无人能将我打败。从那时开始,我决定穷尽一生钻研剑道。”萧纵露出了追忆的眼神,“当我二十五岁时,忽然明白剑术之路漫长而没有尽头,但人的生命却是有尽头的。”

“哦!”凤鸣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和摇曳夫人打算生一个继承人。”

萧纵自从承认自己是凤鸣的父亲后就没有理会过他,仿佛这个儿子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此刻听了凤鸣的话,才偏头过来瞅了他一眼,答道,“要找一个有天分的女人生下合乎我意的子嗣谈何容易。当时我已经名满天下,家传的航运事业也如日中天,只要我开口,任何一国的女子都会立即点头。”

这话虽然夸张一点,但仔细想想,萧纵当年的条件却是无可挑剔,尤其他本人到现在都这么清逸俊雅,年轻时更一定是个美男子。

古代的超级钻石王老五。

凤鸣遥想当年萧纵的风光,美女如云蜂拥而来,摇曳夫人能争取到一个为他生儿子的机会,也算难得的一次胜利。

“先生最终选中了摇曳夫人?”容恬问。

“摇曳?”萧纵对这个名字总算有点反应,每次从唇际突出这个名字,都有一种隐藏在深处的伤感,叹道,“不错,我最后终于做出了选择。那一段日子对于摇曳来说就像神仙一样快活,我第一次完全把剑道放在一旁,专心的享受生活。可当摇曳有孕之后,我明白自己错了。”

凤鸣愕然,“哪里错了?”

容恬似乎比较能体会萧纵的心情,低声道,“先生爱上了摇曳夫人?”

“爱上了摇曳?”萧纵脸上的茫然一瞬即逝,重新恢复了原来的从容,继续回忆着说,“摇曳有孕之后,我要她立即离开。”

凤鸣惊叫一声。

这是什么道理?

萧纵不理会凤鸣的惊叫,面无表情得道,“我告诉她,日后如果生下儿子,就带来见我。如果是女儿,那并不是我需要的,我们以后不必相见。”

凤鸣瞅着萧纵眼神顿时变了几分。

面前这个男人,没心没肝方面是在足以和现在的摇曳夫人相媲美。

说不定摇曳夫人变成这个样子,这男人就是罪魁祸首。

“摇曳夫人生下的是儿子。”容恬也感到奇怪,“难道她对先生心生怨恨,竟为了报复而故意让凤鸣不能回到先生身边?”

“不,她依约前来。我还记得她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来见我,像个没长大的女孩一样,满脸的眼泪,既激动又高兴。”

“那为什么……”

“因为他没用。”萧纵冷冷截断容恬的问题,直接道,“虽然是我的亲骨肉,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我。尤其是握剑的手,他那双手,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永远也不能成为剑术高手。没想到我萧纵的儿子,竟然会是一个连握剑都没有天分的蠢材,白白浪费了我一年的时间。我要摇曳立即把他抱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凤鸣脑袋嗡一声大响,脸色刷得发白。

容恬心疼得靠过去,刚想握住凤鸣的手,猛然想起自己身上有毒,硬生生停下动作,生怕自己还会情不自禁去碰他,忍着心肠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先生这样做太无情了。他们母子浪费了你一年,你却糟塌了他们一生,于心何忍?”容恬向来对萧纵的自负绝情毫无怨言,这次却皱眉反驳。

萧纵鲜少遇到敢当面驳斥自己的人,不禁呆了一呆。

以他的脾气,就算自己最心爱的弟子,只要惹起怒意,下手决不留情。当其目光锋利如见的逼视过来。

容恬却目光澄清坚毅,毫不畏惧,反而沉声再问,“先生真的那么忍心吗?”

寂静中充满一触即发的危机气味,连凤鸣也敏感的绷紧了神经,顶着萧纵的一举一动。

萧纵高深莫测的打量容恬片刻,见容恬镇定昂然,眼角瞥见凤鸣肩膀微耸,一副随时见机不妙就猛扑过来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的不满竟不知不觉缓和了几分。

萧纵徐徐收回对容恬的逼视,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真的那么忍心吗?剑术之道是难以忍受的寂寞,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白。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可叹的是,天下没有人拥有在剑术上超越我的天赋,恐怕我所得到的剑道经验,只能随我进入坟墓了。”转头看了凤鸣一眼。

凤鸣当然明白他是在怪自己这个儿子中看不中用,手生得不好不能成为剑术大师。不过凤鸣绝不会为了这个而内疚,萧纵才是应该内疚的那个。

凤鸣气愤道,“没有选择的不是你,而是摇曳夫人和你的儿子。他们被你抛弃,一个在王宫里……那个……在王宫被人欺负,”斜眼瞥了容恬一下,“摇曳夫人又性情大变,成了人见人恨的可怕女人,这对母子的悲惨命运全因你对剑道的所谓执着而来。你把一个无辜的女人害成这样,只是自私得想要一个剑术的继承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容恬见凤鸣越说越气愤,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萧圣师剑术已经达到独步天下的地步,他要是被激怒,忽然拔剑刺向凤鸣,即使容恬就在他身前,恐怕也来不及阻拦。

萧纵却出奇的没有发怒,仿佛在回答凤鸣的话,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除了剑道之外,别的事在我心中占的分量越少越好。什么是爱情,不懂比懂更好。”他缓缓转身,将欣长的背影对着容恬凤鸣,蓦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又听见他低声道,“所有人的脸在我脑里都是一个模样的,没有分别。所以我从不记得人的脸,只记得人的手。可在那一年,我却生平第一次记住了另一个人的脸,只有摇曳的模样是和别人不同的,鼻子、眼睛、红唇、酒窝……只有她,我能看着她的脸儿把她认出来。”

对过去的回忆在一瞬间打破了萧纵厚实的心房,这话再没有刚才那样无情,容恬知道机不可失,连忙道,“摇曳夫人一定就在附近。她在我的身上下了毒,并且留下书笺给先生,希望可以再和先生在一起。可见这么多年以来,摇曳夫人依然深爱着先生。”

凤鸣就算对萧纵再不满,这个时候也知道要趁热打铁,“现在就有一个回头的机会在你面前,好好珍惜,你和摇曳夫人就可以幸福了。”那自己和容恬也可以“性福”了。

容恬掏出摇曳夫人的信笺,双手递给萧纵。

萧纵没有接过,摇摇头道,“不看也罢。她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

“情人血。”

萧纵一鄂,随即仰头长笑,笑罢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边溢出一丝无奈,“她的脾气还是没有变。”

容恬知道拐弯抹角对萧纵毫无用处,直接问道,“先生会答应摇曳夫人的要求?”

“娶她吗?”萧纵没有回答,反而低头,将腰间的长剑珍而重之地抽了出来。

凤鸣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剑术宗师的随身宝剑,想来不是凡品。

剑身比一般的剑要长上寸许,颜色有点黯淡,朴实无华,但稳稳握在萧纵指节匀称的掌中,却有一种令人不敢忽视的威慑力。

萧纵把长剑平端在眼底,左手在剑身上屈指一弹,剑身发出叮的一声,微颤个不停。

萧纵深深凝视颤动的剑身,这才道,“我用一年的时间记住了摇曳的脸,和她分别后,却整整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才把她的模样完全忘记。从那以后,我在剑道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他的回答像石头一样,在凤鸣心上狠砸了一下。

看来为了他那见鬼的剑道,他是绝不肯娶摇曳夫人的了。

那解药怎么办?

凤鸣为了容恬身上的毒,忍着气,好脾气得问,“就算先生不愿意娶摇曳夫人,那至少也应该和我们一起共谋解药。”

“解药?”

凤鸣心道,这个萧纵心理失衡,用一般的父子亲情,爱情是不能打动他的,最好的莫过于剑术方面的借口,清清嗓子道,“容恬是先生所有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一个,先生当然不希望死后没有一个好弟子继承自己的剑术。不如先生假装先答应婚事,等解药到手,救了容恬,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对付摇曳夫人。”

这样对确实有点对不起他(这个身体)的母亲,不过谁让摇曳夫人先下毒呢?何况中毒的又是容恬。

凤鸣的劝说和容恬打算说的如出一辙,容恬见他这个时候思路清晰,比以前大有长进,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萧纵却不是这么好劝的,听凤鸣这么一说,神情淡然地摇了摇头。

他向来不爱多话,也许因为面前的是自己的儿子和欣赏的弟子,而且又牵涉到摇曳,这才破例解释道,“首先,容恬的天分只是在我的弟子礼算上佳,但说到成为我的继承人,他还不够资格。”

凤鸣愕然。

容恬被人赞扬仰慕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凤鸣还是第一次直接从别人的口里听见容恬不够资格的话。

可见萧纵想要的继承人,是剑术天才中的天才。这样高难度,摇曳夫人生不出来也无可厚非。

容恬的表情一点也不尴尬,似乎这话他早就听萧纵说过很多次了。

“然后,我萧纵挑选的女人何等聪明,天下人对她恨之入骨的很多,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人能奈何的了她。你们的诡计骗不过她。”

“但容恬身上的杜一定要解啊!”

萧纵脸上忽然溢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凤鸣,“为什么一定要解?”

凤鸣张张嘴巴,“因为……”不能肌肤相亲,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萧纵道,“从另一方面来看,情人血制度对容恬有益无害。远离情爱荒嬉,专心一致,他的剑术可望再有进步,虽然仍不能超越我,但足以对付其他人了。”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绕到这上面去了?

安荷的命真不好,不但母亲下毒害人,连父亲也是一个夹缠不清的。

凤鸣头又开始发疼,咬牙道,“剑术进步有什么用?容恬身为西雷王,护卫成千上万,才不需要成为什么剑术大师。”

“那么身为西雷王,要统一天下,创立不朽工业,更需要专心一致,不受情爱羁绊。你如果真的希望容恬成就大志,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萧纵平日话不多,较量起来话锋居然比他的剑还凌厉。凤鸣被他这样一驳,一时哑然。

容恬忽然开口,“如果说人生只能把精力集中到一件最重要的事上,那么我宁愿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凤鸣身上。天下和凤鸣,必须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凤鸣。”

凤鸣心猛地一跳,整张脸涨红起来。

萧纵不料容恬会说出这样不智的话,对容恬的话深不以为然,用惋惜的眼神看着容恬,“西雷王是聪明人,为什么竟沉迷清爱肉欲?”

容恬从容道,“沉迷是一件坏事吗?我沉迷于凤鸣就像先生沉迷于剑道。我选择凤鸣就像先生在剑道和摇曳夫人之间,选择了剑道一样。”

萧纵嗤道,“区区清爱,怎么可以和剑道相比?”

“情爱和剑道当然可以相比。不管我们怎么选择,选择了什么,其实都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满足。先生觉得剑道比摇曳夫人更可以使自己感到满足。人的欲望不过如此,所以选择五花八门,不身在其中,旁人根本无法理解。”容恬稍停,又道,“先生对于剑道的执着,不是也有很多人不能理解吗?至少摇曳夫人,她就无法理解。”

此话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连萧纵也答不出来了。

凤鸣差点要鼓起掌来,容恬侃侃而谈的风度真是迷死人了,要不是情人血,他一定扑上去狠狠亲他两下。

萧纵低头想了想,失笑道,“你辩才极佳,又有什么用?摇曳对我追求剑术之道会生出大碍,我是不会答应娶她的。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想去吧。”

挥挥袖,竟转入房内,再也没有出来。

凤鸣奇怪的看着他施施然走掉,瞪大眼睛,看着已经消失了萧纵背影的空空如也的过道,又回过头来看看容恬,摊手问,“这算怎样?”

“不算怎样。”容恬对萧纵出手帮忙这事本来就不大抱有希望,所以失望也不大,“先生不会帮我们对付摇曳夫人的。”

“那解药……”

“解药要我们自己想办法?”

“他真的这么狠心?”凤鸣话一出口,已经知道自己问得多余。

一个连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都可以不要的男人,又怎么会为了徒弟不能和情人肌肤相亲而去娶一个不想要的女人?

两人在客厅里沉默了半天。

凤鸣又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摇曳夫人?”

容恬摇头,“如果连先生都夸赞她的本事,那么这个女人决不好对付。”

“萧圣师又不肯合作,看来像假结婚先骗解药也是无望的了。不知道她武功如何,如果她在附近,是否可以生擒到?”

容恬苦笑着问,“生擒到她又怎样?你能用刑逼她拿出解药?”

条条死路,凤鸣觉得自己的头快炸开了,不由可怜兮兮的看着容恬。

要换了平时,只要看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容恬早过来搂着他轻怜蜜爱了,此刻容恬却唯恐躲之不及,赶紧走开两步,对凤鸣道,“记得时刻提醒我不要碰你,一个指头都不能碰。”

凤鸣郁闷得几乎想大吼一顿,垂头丧气的耸搭着脑袋问,“这个毒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解。”

“毒是解不了的。不过确实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们日后可以继续肌肤相亲。”

凤鸣精神大振,“你怎么不早说。”

“只要我们不再彼此深爱,触碰就不会导致毒发,因为情人血的毒性,只针对中毒者的情人。”

这个方法几乎让凤鸣晕过去,刚刚振作起来的精神立即溜得无影无踪,有气无力道,“那还不如死掉算了。”

容恬也同样有气无力,“恩,还不如死掉算了。”

语气和凤鸣一模一样。

凤鸣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作弄人,心情大坏,正想把容恬臭骂一顿,抬头一看,容恬脸上一丝说笑的痕迹都没有,竟真的和他一样垂头丧气,郁闷非常。

“你放心,”半晌,凤鸣握拳,从齿间挤道,“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飞天遁地,找孙猴子观音菩萨耶稣大帝,请教爱因斯坦牛顿马克思,我也一定——要让萧圣师娶摇曳夫人!”

集合我上下五千年的知识精髓,会斗不过你区区一个老剑客?

还是一个无心无肺抛妻弃子的老剑客。

老天一定站在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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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3:07: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自己的寝院中时,天已经微微发亮。

环绕着中央偌大正屋的小矮房一间连着一间,昏黄的灯光从窗里幽幽透出来,仿佛所有人都一夜无眠。

容恬和凤鸣一跨进院子,秋篮和秋星、秋月呼啦啦的从正屋里赶了出来,每个人表情既沉重又期待的看着他们。

凤鸣猜想他们已经从烈儿那里知道了他们曾去和萧纵会面,对她们摇摇头。

众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如果萧纵不肯答应婚事,要从摇曳夫人那里拿到解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恬大步跨进正屋,挺直身子让秋月姐妹为自己宽衣,沉声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秋月小心翼翼答道,“怎么敢随便告诉别人?侍女里只有三个知道,容虎和烈儿不会多嘴的。”

容恬“嗯”了一声,低头沉思。

秋篮拉了凤鸣进房,为他在另一处换衣,一不小心,眼泪滑了出来。

凤鸣安慰道,“不要担心,容恬说这个毒比漫摄好一点,只要不和爱侣肌肤相亲,不会立即死人。”

秋篮咬着唇,嘤嘤哭了起来。

凤鸣最怕看侍女们的眼泪,连忙举手投降,“不要哭,不要哭!要哭也该是我哭吧?”

秋篮把头摇了两下,这才揉着眼睛道,“我是恨容虎没用,大王信任他,才把鸣王交给他,他是怎么保护的?我再也不要理会他了。”

这下容虎可倒大霉了……

凤鸣苦笑,“这和容虎有什么关系?谁也没想到媚姬那边居然会出问题。不过她也只是思念故国繁佳,对三公主于心不忍罢了。”

秋篮收了哭声,低头帮凤鸣换了衣服,又半跪下开始为凤鸣捶腿,悄声问,“鸣王不出去见大王吗?”

凤鸣英气勃勃的脸此刻皱得像个苦瓜似的,“我一见他就忍不住想摸摸他。唉,从前可以随便摸,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处,现在一种了这个该死的毒,反而总是情不自禁的想感受一下他的温度。仅是刚刚走回来那么一小段路,就不知道忍得多么辛苦……”

秋篮惊道,“鸣王千万要忍住,听说这个摇曳夫人的毒术惊人,情人血害死过不少情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个我知道……”凤鸣点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想个办法逼萧圣师娶摇曳夫人。”

“逼?”秋篮也听过萧纵的名头,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圆圆,“怎么逼?”

凤鸣也正为这个头疼,挠头道,“现在脑子乱糟糟的,我要睡一下才能思考。”

秋篮也赞同,“乱了一个晚上确实应该休息,鸣王身子又弱。”

门帘忽然掀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探了进来。

“大王呢?”秋篮停了手,站起来问。

“大王换了外衣,说要出去走动一下,想一些事。”秋月跨进来,“大王说鸣王大病初愈,不可以受累,要我们过来侍候。”

秋星照实禀报,“大王吩咐,命鸣王睡到中午才起来。”

两人手脚麻利的铺好了床,雪白的软锦铺在华丽的床单上。秋篮挑了一个又大又软的大抱枕放在床头,挑好被子,让凤鸣愁眉苦脸的爬上来。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庆鼎的人头,还有博陵三公主等人的脸,其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女人背影,似乎是摇曳夫人。

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出名自负执拗的萧圣师娶一个他曾经抛弃的女人?

秋星遵照容恬的吩咐,早就在茶水里面放了安睡药。凤鸣虽然满腹忧思,终于还是恍恍惚惚睡去了。

知道太阳过了中线,凤鸣才睁开眼睛,开口就嚷,“容恬!容恬在哪!”

秋篮伏在床边,听见声响,直起身来揉揉眼睛,“鸣王醒了?大王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凤鸣掀开被子,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急匆匆的道,“快点找他们来。咦?只有你一个,秋月她们呢?”

古代的贵族服装繁琐之极,他到现在还是不大弄得清楚。

秋篮走过来,细致的一样一样帮他套上,边道,“秋月照顾采锵去了。秋星则是被烈儿找了出去。鸣王急着找大王干什么?”

凤鸣正兴奋,忍不住嘿嘿笑起来,“难怪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一直在想怎么逼萧圣师娶摇曳夫人,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为了一样东西,苦苦哀求我,什么要求他都愿意答应。”

秋篮还没有问明白,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

凤鸣抬头一看,双眼大亮,“容恬,我终于想到了。”

“我也想到了!”

两人同时叫了这样一句,又同时愣了一下,凤鸣对着容恬大眼瞪小眼道,“你想到了什么?”

容恬先不回答凤鸣的问题,转头对秋篮命道,“你先退下。”

等秋篮出去了,屋子只剩凤鸣和他,容恬才走了过来,在凤鸣面前咫尺处不舍得停住,低声道,“我想到了,只要命人为我制做贴肉紧致的羊皮手套和衣裤,还有面具,隔开皮肤,还是可以随时碰你的。”

凤鸣大不以为然,嗤道,“西雷王你退不哦,想了一个晚上,居然只想到这么简单的东西。”

“当然不会如此简单,最重要的是……”容恬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用羊肠做成一个套子,包裹下体,那么本王还是可以夜夜让鸣王你要酸背疼。”

凤鸣哪料他居然想到这个去,,张大了嘴巴,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苦思瞑想一个晚上,居然……居然……发明了保险套?”

“恩?保险套?”容恬皱起英挺的眉,“连名字都有了,难道你早就想到了?”

凤鸣翻个白眼,“本王才没空去发明这个,这玩意只有色狼才能想到。”

“那你想到什么?”

一提这个,凤鸣立即难掩得意,“我想到一个办法,让萧纵不得不和我们合作。”

容恬上下打量凤鸣一番,沉声问,“什么办法?”

“我决定,”凤鸣深吸一口气充满气概的大声说道,“去偷萧圣师最宝贝、最宝贝的剑!”

武侠小说里不是常说,剑就是剑客的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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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3: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觉得怎样?”凤鸣问。
容恬表情古怪,要不是事关自己身上的毒,真要忍不住众声大笑起来,摇头叹道:“如果我没有中那情人血就好了。”
凤鸣不明白他为什么无端发出感慨,还没有接口,容恬接着微笑起来,“不然就凭你这个本法子,我现在就剥下你的裤子,狠狠在你的小屁股上打几下。”瞧见凤鸣一脸不服起的可爱表情,容恬又爱又气,从床上扯过被单,隔着被单抓了凤鸣的手,按他坐在自己身边,“不说先生本身的剑术,就是他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你能派谁去偷他的剑呢?况且,先生的剑术已经到不(这个字不会打~——|||)绊于剑的地步,即使是普通的锈剑,对先生而言也没有什么分别。”
凤鸣听了,大为失望,整张小脸几乎垮了下来,连带着肩膀也耸拉着,紧皱眉心到,“那怎么办?一个非要嫁,一个打死不娶,他们夫妻闹别扭,为什么牵累到我们身上?容天,我好像你抱我……”乌黑的眼睛看着容天,十分可怜。
容恬听见他宛如小动物般的声音,心肠顿软。指出情人血这毒药的人一定恨极了天下的情侣,挖空心思让人尝尽咫尺天涯的滋味。相似默认,在这样下去,别说凤鸣,只怕自己也要丧失理智了。
“好,我抱抱你。”容恬拉过床上的薄被将凤鸣罩住,双臂一紧,隔着薄被把凤鸣紧紧抱了。虽可以依稀感觉出轮廓,却触不到平日极熟悉的细腻肌肤,比碰都不能碰更让人心痒寻尽?
他心里难受,臂间用力,把怀里一大团软软的被子连着凤鸣勒在胸前,凤鸣乖乖坐着,缩在薄被里面,任他楼着。
两人奔走天下,患难与共,早经过无数风霜雨雪,只是不曾料到世上还有这样揪心的毒药,此刻隔被相拥,心头涨得满满的,但舌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瞬间的安宁既甜蜜,又苦涩。
过了很久,容天才惊觉凤鸣一直没有作声,生怕他在薄被中闷坏了,懊悔道,我怎么抱这么紧?
“凤鸣?”容恬连忙松了手,把薄被从凤鸣头上扯开,“怎么不说话?”
凝神一看,凤鸣眼睛红红的,颊上已经湿了一片。他看见容恬关切地瞅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袖子随便往脸上一抹,强笑道“真丢脸,居然哭了。”
容恬抿起薄唇,沉声道,“别担心,我一定解决此事。你以前曾经教过我,天无绝人之路,对吗?”
“我不是担心。”凤鸣觉得脸上的泪水都抹干了,才把头转回来,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刚刚被你这样一抱,心里高兴极了,忍不住就掉了眼泪。”忽然想起一事,露出正容警告,“这是你不可以告诉别人,不然秋篮秋月,还有烈儿他们,都回笑话我。”
正说着,刚巧门帘一阵抖动,烈儿的脸就露了出来。
凤鸣吓了一跳,还以为烈儿一直在外面偷听,正担心这次又要丢脸。但烈儿却完全不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是似的,脸色不但没有丝毫促狭,反而透着一股严肃,一跨进门,就压低了声音对容恬禀道,“大王,摇曳夫人来了。”
凤鸣猛然从床上跳起,“她来了?他来干什么?”
烈儿摇头,“属下不知道。她只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指名要见大王。”
容恬眉间微耸,“你查清楚了,怎能确定她真实摇曳夫人本人?”
烈儿意有所指地瞥了凤鸣一眼,“她长的和鸣王一个样,还能弄错?大王现在见不见他?”
容恬转头看凤鸣。
凤鸣早就恨不得见一见这个会狠心毒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但此刻知道她就在附近,又不免忐忑不安起来。
自己这个身体毕竟是它的腹中孕育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自己的血缘母亲吧?
如果换了别人,感触未必如此大,但对于从小就是孤儿的凤鸣来说,这样一个算是血缘上的母亲,意义就非同凡响了。
容恬见凤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不决地站着,抬眼看看自己,又皱眉把视线垂下去,知道他确实非常不安,便对凤鸣商量,“不如先让我去见见她?”
凤鸣思付了一阵,摇头道,“始终是要见的,我们一起去。”
容恬提醒他,“摇曳夫人因为当年的事,现在变得不可理喻。她虽然是你母亲,却决不会念母子之情,你心里要有准备。”
凤鸣眼里流出郁色,表情却异常毅然,点头道,“你放心,我没奢望她会认我。”
两人和烈儿一同走出房间,不多时,已看见客厅就在前面。
容恬眼角往凤鸣处一扫,见他俊脸上苍白一片,额头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显然是过于紧张正着汗。
偏偏又重了可恶的毒,不能握着他的手稍给安慰,心里一阵阵抽疼。
“摇曳夫人正在厅中。”烈儿跟在他们身后。
容虎从走廊那边过来,到了容恬面前,低声道,“属下已经命令侍卫将客厅团团围住,只要大王一声令下,一定可以把她生擒。”
容恬点点头,又道,“摇曳夫人身份特殊,宜软不宜硬。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动武。”
“时,属下明白。”
到了厅门前,烈儿和容虎都停住脚步,只有容恬和凤鸣往里走.
跨进厅内,一道修长婀娜的背影跳入两人眼帘。厅中人正在在一幅挂在堂上的彩锦画前欣赏,从后面看去,瞧不清楚面容。
素白长衣衬着如云黑发,头上简简单单插着一只木叉,却给人一种极为心动的诱惑。
容恬和凤鸣都稍微愕然。
这仅是背影就给予人无限憧憬的带着几分仙气的女人,怎么会是天下闻之色变的女魔头?
“这话并不是西雷王亲自挑选的吧?”
清澈如水的声音流淌进耳中,站在门前的两人才停止对摇曳夫人背影的打量,暗中警惕要小心应付。
“此处是媚姬的隐居所在,本王只是过路的客人而已。这里的摆设字画,都是媚姬挑选的。”容恬渡步过来,和摇曳夫人并肩站着,一同观赏那幅字画,神态自若,“夫人是怎么猜到的?”
“画中的花草,都深含着哀怨之意。媚姬?嗯……”摇曳夫人清冷的声音道,“那就怪不得了。”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凤鸣身上,“你还是那么不中用,连干枯的人头也害怕,竟然没胆子打开那个盒子。幸好,你的情人胆子倒比你大。情人血这种毒,你中或是他中,都是一样的。”
两人终于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虽然早有准备,去依然愕了一瞬。
要不是凤鸣就在身边,容恬几乎要认错了。
这轮廓眉目,秀气直挺的鼻子,小巧的嘴,连着说话时的神态,和凤鸣一模一样.
快不得烈儿说她们母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容恬微鄂之后,听见摇曳夫人这一番无情的话,心头大怒。
他城府比凤鸣深上百倍,心里怒极,反而笑得异常温和,“夫人竭尽全力,要和先生再续前缘。可惜先生已经说了,他是决不会答应婚事的。此时与凤鸣并无关系,他中了毒也无济于事,夫人何不就此罢手,说不定我们可以结成联盟,在先生那边下点功夫。这样,事情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摇曳夫人妙目轻转,停在容恬脸上,笑吟吟道,“不愧为西雷王,这般镇定。我知道你心里恨不得杀了我,只是解药没有到手,不敢动武罢了。不错,萧郎为人固执,是不会轻易受人要挟的。”
她沉吟片刻,又道,“你说得对,我们与其敌对,不如结成联盟,你怎么说也是萧郎心爱的弟子,说不定真能帮上我的忙。”
“夫人也是这么想,那再好不过。说到底夫人也算是本王的师母,本王一定尽力帮忙。”容恬知道面前这个女人非常聪明,耍小聪明反而让她看不起,索性打蛇随棍上,坦然道,“不过既然联盟,就没有在盟友身上下毒的道理,请夫人先把情人血的解药交出来,我们再慢慢商量。”
“好一个聪明的西雷王。”摇曳夫人冷笑起来,“留着一点毒在身上,你做起事来不是更尽心吗?”她见容恬剑眉微皱,又接道,“西雷王先不要翻脸,我虽然暂不给你解药,但自然会补送一份见面礼,显出我的诚意。”用手一指。
容恬和凤鸣随着她的指尖看去,才发现她果然备好了礼物。
一个匣子端端正正的摆在茶桌上,旁边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凤鸣一看,心中微震。
这个匣子非常眼熟,和不久前在媚姬房里看见的那个几乎一样。
那个里面装着同国大王庆鼎的人头,这个匣子里面难道又是一个人头?
“这里面是什么?”凤鸣问。
摇曳夫人看向他,不答反问,“你敢打开?”
凤鸣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却流露着深深的不屑,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饶了一下,断断续续地痛,忍不住拔高声音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你那么恨我,要那么害我?我……我难道不是你的,你的亲骨肉吗?”
容恬担心他,身不由己靠近了几步。
凤鸣转头对容恬大声道,“你别担心,我没什么,只是想当面问清楚。”
他嘴上说没什么,眼泪早就涌眶而出,沿着细嫩的脸颊起伏蜿蜒,从下巴滴落到衣襟。
摇曳夫人从没有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过话,见他如今长大成人,容貌似极了自己,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被他这么当面的一问,也不禁恍惚起来,竟觉得站在面前的正是年轻时的自己,正哭着责问萧郎为何负心。
她出神一会,回过神来已恢复平静,淡淡道,“不错,我从前是很恨你的。”

停了一停,又说,“你剑术不好,对吗?”
凤鸣刚才悲愤冲上心头,大声责问,没料到摇曳夫人的回话象微风一样轻柔,听着她宛如珠玉落盘的声音,竟也收小了声音,低头道“是.”
“体力也不好,对吗?”
“是.”
“光是学握剑,就学了不少日子?”
“....恩.”凤鸣斜眼看着容恬.
他的剑术是容恬教的,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握剑的枯燥叫苦连天,确实花了不少日子.
要不是因为后来局势越发复杂,逼得他不得不勤练剑术以作自保,而教他的又是最耐心体贴的容恬,说不定他的剑术到现在还不能见人。
说到练剑的天分,凤鸣实在无话可辩.
他确实没有天分.
“你就连摸样,也没有一分象你父亲的地方.”
“.......”
这个凤鸣也无话可说.
男孩长得很象妈妈那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但至少有一个鼻子眼睛什么的象父亲.象他这种和母亲长得宛如孪生的,还真是不多见.
摇曳夫人轻轻一叹,“我知道自己命苦,但为什么连十月怀胎的儿子,也要和我作对?你这种天资和摸样,叫萧郎怎么认你为他的继承人?”
她这些话说得其实并不是那么有道理,但看她秀眉轻蹙,满腹忧愁的摸样,谁都不禁生出一分怜爱,凤鸣揉揉鼻子,闷闷道,“我....我.....”
她这些话说得其实并不是那么有道理,但看她秀眉轻蹙,满腹郁愁的模样,谁都不禁生出一份怜爱,凤鸣揉揉鼻子,闷闷道,“我……我……”
容恬在一旁看得直皱浓眉,“夫人说得太偏颇了。孩子是你生的,有没有天分,长成什么模样,不是你的责任?慢着,先不要离了原来的话题,那个匣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凤鸣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匣子,转头去看桌上。他想走过去打开,被容恬使眼色制止,刚巧让摇曳夫人都看在眼里。
摇曳夫人道,“你们不敢打开,怀疑我下毒吗?”
容恬笑而不答,显然是默然。
摇曳夫人本来高傲,但容恬师从萧纵多年,气度神态都不免和师父有两三分相似。摇曳夫人见他负手在后,唇角带笑,竟有一点萧郎的影子,怒气哪里生得起来,就说,“也好,我开给你们看。”
走到桌边,把匣子打开。
一个镶金的银色小碗放在红色的丝绸绒子上,被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出一片灿烂。
凤鸣提心吊胆地远远看着,发现不是人头,才松了一口气。
容恬走过去仔细端详,忽道,“这上面有繁佳王室的标记。”
摇曳夫人道,“不错,这是繁佳王宫里面的东西。”
容恬略一思忖,又问,“是龙天用的东西吗?”
摇曳夫人笑起来,一双芊芊玉手竟轻轻鼓了两下掌,赞道,“不愧是西雷王,这样机灵,怪不得萧郎这样看重你。”眼角瞥了还是一脸糊涂的凤鸣一眼,随即叹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自己生的这个笨蛋实在没用。
容恬猜到摇曳夫人想什么,心里十分反感。在他心里,凤鸣聪明又可爱,天下再没有比他更惹人喜爱的小东西,为什么他的母亲却这样嫌弃他?脸上淡淡道,“这没有什么,繁佳王宫现在只剩龙天一个假王族,不是他还有谁?夫人在他的饮食中下了什么毒?”
凤鸣听到现在,才“哦”了一声,似乎明白过来。摇曳夫人所谓送给容恬的见面礼,应该是指帮容恬对付龙天。她善于下毒,说不定已经在龙天的饮食里下了某种毒药,而这个小碗,就是拿来作为证明的。
摇曳夫人问,“西雷王还记得老繁佳王是怎么死的吗?”
“啊!”繁佳是凤鸣出使的第一个国家,过程惊心动魄,记忆深刻,被摇曳夫人一提醒,顿时惊叫起来,“漫摄?那不是离国若言用的毒药吗?”
摇曳夫人轻轻哼道,“天下两大奇毒的配方,就只有他们离国知道吗?”
容恬为人精细,又找出了一个疑点,“漫摄这个毒药要长期缓下才行,龙天浑身血债,一天到晚担心被人下毒,防范一定很严,夫人就算有毒药,但又怎能放进龙天的饮食里面呢?”
摇曳夫人漫不经心道,“各人有各人的方法,西雷王不会是想打探我的底细吧?实话说,只要我想下毒,别说龙天,就算是藏在西雷王宫里的西雷王,也逃不脱呢!”
她这样一说,容恬不好再说,微微一笑不再就此发问,伸手做个手势,请摇曳夫人坐下,换了一个话题,“夫人如果真能杀死龙天,对我西雷大有好处,这确实是一份大礼。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还是解药。”
“只要萧郎答应娶我,解药立即奉上。”
凤鸣在一旁坐下,听他们讨价还价。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开口,说得多错得多,干脆坚持闭口不言,心里却在想,她刚刚看我的眼神,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无情,如果她认我这个儿子,我要不要告诉她我不是安荷呢?
“要是先生肯娶,还用得着本王和夫人坐在这里商量吗?夫人想要本王合作,最好先拿出足够的诚意。”  
“一国大王的性命还不够吗?”
“药性什么时候发作?”
“三月之内。”
“但我身上的情人血之毒,恐怕一个月也撑不过。”
摇曳夫人淡然自若,“西雷王是聪明人,自然会克制住自己在解毒之前和情人保持距离。”
容恬豁然起立。
凤鸣吓了一跳,以为容恬大怒,立即就要喝令外面包围的侍卫冲进来了。
不料一抬头,容恬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夫人,师母。”他双手抱拳,对着摇曳夫人长身一躬,行了一礼,朗声笑道,“请师母不要再和容恬兜圈子了。师母聪明伶俐,明知先生不会答允条件,依然亲自来见我们,又带了礼物表示诚意,可见师母已经对先生的事有了新的打算,而且,决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可对?”
他忽然来这么一手,又顺口改了“师母”两字,正挠中摇曳夫人的痒处。摇曳夫人脸上虽然还没有显出来,但口气已经明显松了,“西雷王请坐。你也是聪明人,知道我不会无故而来。”
容恬暗道,正题来了。一撩下摆,重新坐回椅子,和凤鸣一起静听摇曳夫人说话。
摇曳夫人腹中似乎早打好草稿,却不愿立即全盘道出,伸出五指,低头端详着自己的指尖半晌,徐徐抬起脸,问容恬道,“他接到了我的书信时,有什么反应?”
容恬立即答道,“先生本来是很沉着的人,但昨夜接了信,脸色大变,看来夫人的名字,令他生出了不少感慨。以我看,先生心里对夫人还是想念的,只是他执著于剑道太久了。”
萧纵当时虽然略有反应,不过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反正为了自己和凤鸣的“性福”,说什么也要先搞定摇曳夫人再说。
摇曳夫人听了,脸上掠过喜色。
酷似凤鸣的脸蛋上漾过一丝春风般的笑意,很快又平复了波澜,“想不到西雷王也会随口骗人。我熟悉萧郎的为人,他就算心里震惊到了极点,脸上也不会露出来。不过你这即使是假话,我也很喜欢。”说罢,坐直了身子,直视容恬,一字一顿道,“这么多年后,我还是没有放弃萧郎,因为我知道,我是他唯一喜欢过的人。”
她话音很轻,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信心。
凤鸣心想,你为他生个儿子没有练剑天分,他立即就把你给甩了,这也叫唯一喜欢过的人?
不过想到这个是他老娘,遭萧纵抛弃后多年来说不定日日夜夜受感情的煎熬,也值得同情,再说情人血的解药还在她手上,这些心里话当然不好直接说出去。
容恬却表示赞同,“夫人说得不错,我拜师多年,如果说先生的心里有什么人是放不下的话,那就只有夫人了。这点我们大家都很清楚,请夫人接下去说。”
摇曳夫人唇角扬了扬,似乎笑他心焦,“我已经等了他很多年,不愿意在默默等下去了。这一次,我先用情人血,看他是否有怜惜儿子的心。”
凤鸣插口道,“不用看了,他一点也没有。昨晚我和容恬去见他,他已经一口拒绝了交换条件,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摇曳夫人不以为然道,“这也没什么,他的脾气我最清楚,要他亲口承认他喜欢我,怎会那么容易?要是情人血这么管用,我何必等上这些年。”
凤鸣惊诧地无以伦比,哗的从椅上站起来,“你既然猜到下毒害我没用,那为什么要下毒?”
摇曳夫人长而尖的指尖曲起,轻轻敲打着茶碗的边缘,仿佛在弹一首轻灵动人的曲子,最后停下来,看向凤鸣道,“我从小扔下你不管,你一定很恨我,要你帮我的忙,多半不会肯。我想了想,求人不如求己,我先你身上下点毒,你为了毒药,一定会听娘的话吧?”
凤鸣脑袋嗡地涨得老大,这么一个破烂理由,居然就让她这个当人家亲娘的在匣子里给自己二十年没有见过面的儿子下毒。
凤鸣怒又怒不出来,笑又笑不出,含混地哼哼了两声。
“夫人早就想好了,这个解药能胁迫先生,那就最好不过,如果不可以胁迫先生,就可以用来胁迫我们。”容恬最冷静,从容地笑着,彬彬有礼地问,“不知夫人要我们帮什么忙呢?”
“对啊,到底要我们帮什么忙?”凤鸣几乎要挠起头来。
动不动就下毒,这么难搞,怪不得他老爸萧纵也会受不了,连儿子都不要也要甩掉她……
到底要用解药要挟他们什么事,这个是关键问题。
一到关键处,摇曳夫人反而黏糊起来。
和凤鸣一样黑溜溜的大眼睛从容恬脸上扫过,停在一脸急切的凤鸣这,漂亮的红唇轻轻抿着,“我要你,”摇曳夫人对凤鸣道,“待在萧郎身边。”
这次不但凤鸣呆住,连泰山崩于面前也不色变的容恬也愣住了。
“夫人的意思是?”
“不会是……”
“我要萧郎好好地把我想起来,我要他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他喜欢我在他的身边,喜欢天天看见我的脸。”摇曳夫人清楚地说,每个字里都有着奇异的力量,“你给我到他身边去,让萧郎回忆起我们当日在一起的时光。他会慢慢想起过去我们是何等恩爱,那种神仙般的日子,要比一个人追求剑道好上千倍万倍。”
凤鸣瞧见她眼里闪烁的光芒,不觉胆战心惊,暗道,这个女人疯了,难道她要自己的儿子去和自己的老公这个那个?
容恬恢复过来,思忖着问,“原来夫人只不过是想唤起先生对过去的回忆,那为什么不现在就亲自去见先生呢?或者就趁着这机会在这里小住几天,和先生相处一段时光。”
“不,”摇曳夫人急促地吐了一个字,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脸儿竟红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西雷王以为我是低三下四的女人吗?我要他想起过去的好日子,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到我面前求我,我才去见他。”
凤鸣听到这里,简直要晕倒过去。
搞不好这一切的不幸,是因为这个手段厉害的女人既高傲又害羞,一定要迫的萧纵回心转意来求亲才满意?
不过,确实很难想象摇曳夫人主动去到萧纵面前,温柔体贴地陪伴萧纵。
凤鸣呻吟道,“夫人的想法是不是有所偏差?现在的事实是,萧圣师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为了他的剑道六亲不认。就算我肯顶着这张和夫人一模一样的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也一定不会因为忽然想起过去的一段日子,而痛哭流涕地求你回去。”
想起容恬和自己这个霉倒得实在冤枉,他们两个都对这一对冤家的漫长爱情僵局无能为力啊。
凤鸣正要继续长篇大论向脑筋歪到一边的摇曳夫人继续洗脑,容恬却若有所思,忽道,“凤鸣,你记得昨天先生听见摇曳夫人四个字后,说什么吗?”
凤鸣被他中途打断,忘记了发牢骚,摆手道,“还能有什么?他一口拒绝了。”
“除此之外,先生还说过,他用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才忘记了夫人的脸,从而剑术再迈进一大步。”说到这里,容恬已经智珠在握,转头看向摇曳夫人,眼中流露出钦佩。
虽然骤然听来,似乎非常不可思议,完全没有道理,但细想起来,却原来另有端倪。
容恬一边猜想,一边缓缓道,“夫人先找机会给凤鸣下毒,然后接着解药的名义送上逼婚信,不但使先生明白凤鸣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也可以通过这种奇军突出的方式,让先生想起和夫人你过去的一段往事。”
摇曳夫人脸上淡淡笑着,自然是容恬猜对了。
凤鸣听到这里,半懂半糊涂,不过他也不愿意当草包,一边努力思索,一边喃喃道,“十五年,十五年?”,猛然抬头,提高声音道,“哦!第一步实施以后,自然轮到第二步啦。你的第二步棋就是要我陪伴在萧圣师身边,让他时时刻刻看见一张酷似你的脸,好妨碍他的剑道修为。”
“心无旁骛才能通达剑道顶峰。先生当年要用十五年才能忘记夫人,如今一旦全心全意回忆起来,也许要用更长的时间才能再次忘却。唉,人生又有多少个十五年?攻心为上,夫人好厉害的兵法。”容恬说到这里,前后因果大致已经明白。
凤鸣见摇曳夫人并不否认,大大叹了一口气,搓手道,“你给我下毒,不过是为了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借此揭开我和萧圣师之间的父子关系,连带着想起你,这个目的你已经达到了。第二个,是要我常常去骚扰萧圣师,不让他再有心绪重回剑道,这件事我也答应你。好,我们现在就达成协议,你给我解药,我立即就去给萧圣师找麻烦。”把细白漂亮的手掌摊到摇曳夫人面前,要求解药。
摇曳夫人见他神态可爱,忍不住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这股傻气,不但不像萧郎,也半点不像我。”她当然不会给解药,从椅上娉婷站起来,“我走了。解药我先留着,事成之后,自然会给你。”莲步轻移,走向厅门。
容恬和凤鸣见她说走就走,连忙道,“慢着。”赶上几步。
这时摇曳夫人已经到了门前。
烈儿和容虎侍候在门外,一直没有听见容恬下令拿人,见摇曳夫人宛若无人的走出来,都不知是否该大喝一声,招呼埋伏在四周的侍卫们冲出来,猛地看见容恬和凤鸣跟在后面出来,才把冲到舌尖的一声“上”吞回喉咙,退在一边。
摇曳夫人止了步,回头笑问,“怎么,西雷王要下令擒我吗?”
容恬见她从容镇定,说不定留了后招。
这个女人用毒无人可比,抓住了又不能将她怎样,实在没有撕破脸的必要。当即做个手势命烈儿等退下,问道,“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难之处。夫人就算成功破坏先生的修为,使先生无法在剑术上再有进展,但先生就真的会心甘情愿和夫人比翼双飞吗?夫人想得太轻松了吧?”
摇曳夫人轻轻笑起来,把头缓缓摇了两摇,垂下的黑发微微扫过肩膀,美的极为动人。
她抬起葱白纤细的手,屈指悠然数道,“有第一步,有第二步,西雷王又怎么知道我没有第三步呢?现在说为时太早,以后你就知道了。”
转身过去,四周埋伏的侍兵们没有得令,都不敢轻举妄动。
容恬站着没有挪动身影,凤鸣咬咬牙,也没作声,终于看着摇曳夫人的背影袅袅娜娜地远去了。
两人一同站在台阶上,直到瞧不见摇曳夫人的身影,身躯都不约而同地松了松,本来隔着站着的,情不自禁往对方挨近一步,四目相对下,猛地想起情人血,打了个寒颤,同时各自退开,顿时拉出将近一丈的距离。
“怎么办?”凤鸣对容恬摊开手。
容恬也学着他的模样,摊开手掌,“我看她的样子,似乎没有害你的意思,不过是刚好把你也算进了她的逼夫计谋里面。”
凤鸣迟疑地问,“我是不是真的要照她说的做?”
容虎不用吩咐,造就自行去遣散那群在草丛林木墙后埋伏的腰酸背痛的侍卫们。烈儿站在一边,听他们商讨的时候口气还不算太糟,斗胆插话问,“摇曳夫人要鸣王做什么?”
“她要我整天去萧圣师那里晃悠。”虽然这个时候容恬情人血的毒还未解,“性福”遥遥无期,不过想起摇曳夫人不择手段的求爱之法,凤鸣还是忍不住吐吐舌头,“去破坏萧圣师的剑术修为。”
“啊?”烈儿不知事情经过,不能猜到里面的缘由,听得一脑子雾水。
秋蓝这时候来了,见了容恬,跪膝禀道,“媚姬姑娘想请大王过去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有事要和大王商量。”
容恬点头道,“嗯,我这就过去。”转头问凤鸣,“你去不去?”媚姬那边现在正看管着三公主和博陵,凤鸣差点在那里遭了暗算,他是不大愿意凤鸣过去的。
凤鸣想了想,满不在乎道,“和你一起过去吧。总不可能又给我下一次毒吧?”
两人于是领着几名侍卫往媚姬的小院里走,刚好容虎安排好事情过来,便和秋蓝和烈儿他们一道也跟在后面。
走路的时候,凤鸣生怕不小心又潜意识挨向容恬,努力提醒自己和容恬保持距离。这种感觉本来就难受得不得了,加上沉默就更令人痛苦了。
凤鸣和容恬隔了三个身子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没话找话着,“你决定怎么处置三公主和博陵没有?”
容恬转头看了身后的凤鸣一眼,猜到他的心思,“你的心肠又软了,想为他们求情吗?”
“媚姬早就为他们求情了,轮不到我。”凤鸣斟酌道,“不过摇曳夫人不是说,龙天活不长了吗?想到这个,再想到三公主,我就觉得……你应该会有什么想法。”
他说得有趣,容恬的嘴角上扬,问道,“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凤鸣认真地低头想着,“要是龙天死了,三公主很可能会成为繁佳的女王。繁佳隔壁就是离国,如果可以成为西雷的盟友……”
头上若有所感,仿佛被什么抚了一下。
凤鸣吓得差点跳起来,魂飞魄散的抬头叫道,“容恬!你忘了毒吗?” 容恬帅气的脸居高临下,促狭笑道,“傻瓜,不过是用树枝碰你一下而已。你越来越懂政事了,本王非常高兴。今晚回去奖励你。”给了凤鸣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后,又继续在前面领路。
凤鸣领教了他一个暧昧眼神,未免想入非非。
“今晚回去奖励”这句话,对于这头向来荒淫无度的色狼来说,似乎只有一个特定含义。
但是他中了情人血,两人是不可以肌肤相亲的,怎么可能真刀真枪的“奖励”?
凤鸣边走边想,脸上已经红了一半,猛地刹住脚步,想到了容恬早些时候说的“好想法”。
天啊……
他不会真的制作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保险套吧?
想到这里,凤鸣的脸轰一声,完全烧起来。
“磨磨蹭蹭干什么?走快一点吧。”容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凤鸣正满脑子不健康图像,做贼心虚的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媚姬的小院前。
小院里非常安静,空气中还是隐约飘荡着神秘的幽香。凤鸣上次是夜间来,这次在灿烂阳光下再扫一眼,更觉此间屋檐墙壁色彩绚烂,独有一种属于媚姬的悠然舒逸。
进了院门,往里走不远,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起居处。
前车之鉴犹在,容虎这次打死也不敢离开凤鸣半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秋蓝和烈儿当然也不会在门外停步,侍卫们见了,也跟着进去。
这大概是媚姬的香闺圣地,第一次破天荒有着许多不相干的男人径直进去。
这时日头刚过中天,容恬转进小厅内,媚姬正和三公主以及博陵各自坐在席上。三人面前都各自摆了一个小桌,桌上碗筷汤菜俱齐,似乎刚刚才吃完午饭。只有媚姬似乎胃口不佳,桌前的饭菜几乎动都没有动过。 她双腿并拢斜坐在席上,上身轻轻歪了,靠在一个靠枕上,骤然听见脚步声,抬眼就瞅见容恬进来,立即“呀”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坐端正,“大王来了。”漂亮到了极点的妩媚凤目里面渗着几条血丝,显然一夜没有睡好。
凤鸣见她昨晚晚宴时还谈笑风生,此刻容色憔悴,知道她为了容恬的事深为内疚。
“听说你有事要找我?”容恬挑了一个靠枕,舒舒服服的盘腿坐下。
凤鸣在离着容恬三四步的地方才坐下,忽觉感觉有异,抬头一看,原来三公主正张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
她和博陵并肩坐在一块,见凤鸣向她看过来,露出几分愧疚的表情,动动唇,却始终没有开口。
容虎烈儿等人,也围在容恬和凤鸣身边,东一个西一个,安分坐下。
媚姬露出关切的表情,“我听说摇曳夫人来访,大王见过她了吗?”
“见过了。”反正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容恬见媚姬担心得不成样子,从容将摇曳夫人过来的经过仔细讲了一遍。
说到摇曳夫人送过来的大礼竟然是龙天的御碗,三公主禁不住轻呼一声,侧头又惊又喜的看了博陵一眼。
假如摇曳夫人真能把龙天弄死,那他们重新夺回繁佳的事就成功在望了。
当然,前提是必须先有命回到繁佳。
容恬因为他们而中了情人血,万一拿不到解药,说不定会杀他们泄愤。 目前能保住他们的只有一个上算肯顾念故国旧情的媚姬而已。
媚姬认真听着容恬的话,有的地方不明白,又反复问了两次,蹙眉道,“这位夫人的脾气真是极端古怪。这种人越聪明,心性越无法揣度,大王要小心对付才是。不知道她说的第三步,指的是什么?”
容恬微微一笑。
媚姬奇道,“难道大王已经猜到了吗?”
容恬想了片刻,摇头道,“本王只是猜到一点皮毛,等都想明白了,再来告诉你。”
媚姬的视线投向凤鸣,“现在这么说,鸣王要和摇曳夫人合作,以求情人血的解药了?不过萧圣师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剑道更是他最重视的事情,假如鸣王有影响他修为的举动,千万要小心萧圣师出手无情。”
凤鸣在过来的路上早就想过这个了,咬咬下唇,耸肩道,“这就是摇曳夫人,也就是我的娘一定要先给我下毒的原因了。不是为了解药,我才不要平白无故去破坏萧圣师的剑道修为。”瞅瞅容恬。
摇曳夫人一招“责任转嫁”,把他们一双老情人的将来,硬生生和一双小情人的将来拴在了一起。
所谓一条绳子上的蚱蜢,逼着容恬和凤鸣团团转,努力想办法帮摇曳夫人追夫。 摇曳夫人倒好,只要躲在后面挥挥小指尖就够了。
三公主抬起了脸,欲语还休的模样恰好被容恬看到眼里。
容恬问,“三公主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友好的态度使三公主和博陵都深为诧异,凤鸣心里明白看来容恬是准备将三公主招为盟友了。
也对,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博陵刚刚已经听容恬说了龙天中毒的事,心里打个转,立即明白了。
三公主到底比较有良心,想起是自己把有毒的匣子带到这里来的,始终心里不安,轻声道,“我只是奇怪,既然鸣王是摇曳夫人和萧圣师的亲生子,为什么后来又会出现在西雷王宫呢?难道萧圣师拒绝摇曳夫人后,摇曳夫人一气之下就把自己的儿子给扔了,刚好被路过的老容王捡回了王府?”
凤鸣一呆。
他今天见到摇曳夫人时过于激动,又只想着解药,虽然没有想过问一问这事,心道,亲妈因为被亲爸抛弃,所以报复心下把自己的亲儿扔掉……嗯,以摇曳夫人那个古怪性子,大有可能这样做。
媚姬缓缓摇头道,“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被扔掉的孩子刚好被老容王捡了,而老容王的亲子又成了萧圣师的爱徒。我看说不定是摇曳夫人见萧圣师收了资质尚佳的大王为徒,所以触动摇曳夫人把儿子留在容王府的心思。”
可怜一个小孩儿还不懂事,只是因为没有生成剑术奇才的筋骨,就被父亲漠视,遭母亲抛弃。
他们都不知道,凤鸣其实并不是那个从小在西雷王府里面长大的安荷假太子,不是老容王的儿子,更不是萧纵和摇曳夫人的儿子。
凤鸣见媚姬和三公主瞧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惜,知道他们同情了错误的对象,大呼吃不消,赶紧转换话题道,“这事以后见了摇曳夫人再问就可以了。我看现在时间还早,不如让我先去拜见一下萧圣师。”
容虎道,“让我陪鸣王去吧。”站了起来。
领着几名侍卫,护送凤鸣去萧圣师那里,厅里的人顿时少了一小半,显得没有先前的拥挤了。
侍女们从外面送上新鲜瓜果,都是轻挪轻放,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容恬状似悠闲,不动声色地坐着。
媚姬从自己的小桌前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果子,亲自用香巾再三擦干净了,递给容恬。
容恬感激地一笑,接过咬了一口。
媚姬最担心的就是他因为中毒之事,从此对自己日渐疏远,见容恬态度温柔,心里大喜,眼眶微热。
这些人中,若说到政治,除了容恬外,最深懂此道的人恐怕就是博陵。他看凤鸣离开,容恬却还留下,已经知道有正事要谈,趁着媚姬递果子给容恬的空当,早就和三公主打了几回眼色,暗中嘀咕了两句。
“如果摇曳夫人没有说谎,龙天中了漫摄之毒,那么繁佳即将面临大丧。”博陵打破沉默,对容恬求教道,“那时候,不知道西雷会有何举动?”
这是关于繁佳未来的大事。
他一开口,三公主和媚姬都露出注意的神态。
容恬自在地咀嚼着果子,将香甜的果肉咽下喉咙,才带着一点笑意看向博陵,“四王子有什么看法?”
博陵知道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候,是否能够说动容恬,决定着他和三公主将来的命运走向,把话在腹中转了几遍,才一字一句斟酌着道,“西雷王少年英明,有志于天下一统。但现在天下多国纷争,即使不把莫东海峡外的单林算进去,目前也有十一个国家在暗中较力。西雷王要完成大志,怎么能没有盟国呢?”“盟国?”容恬淡淡一笑,“请四王子畅所欲言。”
“繁佳王室真正的血脉,现在仅余三公主一人而已。百姓们早就盼望着正统回国,重登王位。我可以肯定,只要我和三公主先潜回繁佳,和几名依然忠诚于繁佳王室的大将联络上,等到龙天暴毙之日,三公主忽然现身繁佳王宫,外有旧臣护卫,内有我博陵照料,繁佳的王权即日就可重归旧主。”博陵话一开头,越说越顺,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我们和西雷从前虽然有过一点不愉快的往事,但那都是时势所逼。我博陵敢对天发誓,从未对西雷王和鸣王存过恶意,繁佳与离国、朴戎、宴亭、永殷、昭北接壤,如果两方结为盟友,遥相呼应,将来若要征讨他国,只要西雷王一封书信,繁佳大军立刻集结,畅通军道,筹备军粮,西雷的远征大军更不用担心中途无休憩之地,必定可以一战成功。趁着离国若言重病昏迷,先一鼓作气收拾了这个强敌,其他小国更是不堪一击,如此一来,何愁大事不成?”
他说得慷慨激昂,描绘出一幅激动人心的美好画面。
三公主最爱他潇洒从容谈兵论政的模样,秀目中透出赞叹,连媚姬也不得不暗道,三公主眼光不弱,此人要是能坐上博临王位,怎会不是一个有为君主?可惜运气不佳,这个到怪不得他。
只有容恬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刚巧把手上的果子吃完,放下果核,接过侍女双手跪送上的温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转头,朝身旁的烈儿扫了一眼。
烈儿灵巧聪明,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嘿嘿笑了一声,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道,“博陵王子果然心怀大志。不过你们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却去空想日后,不是有点可笑吗?我们大王中毒的事,就这样算了吗?”
他鼻子里轻轻哼一声,跪坐在四周的西雷侍卫个个身上散发凶气,手按在剑柄上,眼睛都瞪得像铜铃似的,直盯着博陵。
博陵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以容恬的为人,不可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得到繁佳,增加自己统一天下的实力。 要得到繁佳,容恬就不得不放过自己和三公主。
他也是心思转得极快的人,微一错愕,打量着容恬一眼,已经镇定下来,露出好看的笑容,“我们繁佳小国,怎么敢和西雷这样的强国相提并论?更不要说我和三公主欠了西雷王几个大人情。盟友的意思,其实是西雷为主,繁佳为铺。”
三公主接口道:“只要我可以登上繁佳王位,从今以后,繁佳会参照属国的标准,年年向西雷进贡。西雷如有兵事需要,我们只要接信,一定派兵援助。”她亲自开口,只要日后真的成了繁佳王后,那就等于定了国际盟约了。
“不是参照属国的标准,而是根本就是属国。”容恬这才说话,“天下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小国们各自为政,纷争不断。统一已经是大势所在,只是看强谁的拳头够硬罢了。博陵王子和三公主都是聪慧之人,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凤鸣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良禽择木而栖,这话很有道理,对不对?”
三公主和博陵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如果答应下来,就等于拱手将繁佳送给西雷。他们呕心沥血所谋求的王位,岂不是一纸空文?
容恬不理会他们的沉默,继续说道,“不过,本王允许你们参照东凡的前列,三公主一日在生,王权绝不会受到损害,相反,本王还会惩罚那些危害繁佳王权的贼子。三公主,你的意思如何?”
他目光炯炯有神,一扫过去,仿佛把人从头到脚都探查得清清楚楚。
博陵眼角余光,扫到侍卫们已经脸色不善。
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择木而栖”的问题,而是不点头,恐怕脑袋就不保的问题。
要当一个没有脑袋的千秋万世的大王,还是一个有脑袋但是基业只可以保留一世的大王,这个选择题大概不难。
三公主也知道这是变相胁迫,但奈何容恬大权在手,只要使个眼色,自己这个繁佳王室唯一的血脉就会在这里化成几点血花,苍白着脸,咬住下唇,终于把心一横,低声道,“好,就依照东凡之例。但我还有几个条件。”
“你说。”
“第一,西雷王日后必须要善待我繁佳子民。”
容恬爽快道,“这个自然,他们也是我的子民。”
“第二,我繁佳王族自我这一代之后,虽不再是繁佳之王,但这一条血脉,必须归入西雷的贵族之中,国家挑选官吏将领,我们的后人也应该在名单之中。”
这个容恬更不犹豫,颔首道,“当然,繁佳王族血统高贵,怎么可能被当成平民?而且应该是除了西雷正统王族外,最高贵的一等家族。这件事,本王将来会正式颁布王令,向天下宣告。凡是对我西雷大统有过贡献的家族,都会得到奖赏。” 他身为西雷王,一言九鼎,众人没有不信的。
三公主听他答应的痛快,又知道事情迫在眉睫,由不得自己犹豫了,道一声“好。”站起来走到席下,对着容恬,整容敛眉,按照大礼,风姿楚楚地拜了三拜。
容恬也坐直了身子,端然接受了她三拜,等三公主直起身后,亲自起来,把三公主扶了起来,语气立即变得和以往不同,亲切诚恳地道,“日后若有人想伤害繁佳王族,西雷大军一定即刻杀到。公主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场面话,三公主想起自己自父王丧后,颠沛流离,处处受人冷落,无容身之处,一阵暖流猛然从心底窜了上来,眼睛微微发热,轻声道,“大王……”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真的落泪,连忙掩饰了,问容恬道,“不知道大王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回去繁佳?”
容恬反问,“公主有什么打算?”
博陵迫不及待,“当然是越快越好。我们需要时间与忠于公主的旧臣联系,做好准备。”
“那公主即刻就可启程。嗯,繁佳之行危机重重,公主身边又没有兵马……这样吧,本王派三千精兵,乔装打扮,护送公主秘密回国。另外,本王在繁佳也有一些朋友,等本王写几封书信让公主带在身上。万一有什么不测,公主可以凭借书信向他们求救,只要见了本王的字迹,绝对会竭尽全力保全公主。不过……”
三公主和博陵听的大喜,听容恬忽然话锋一转,心里砰地跳了老大一下。
“大王,不过什么?”媚姬低声问。
容恬笑道,“不过妙光现在正在博临密谋大事,如果她真的成为博临王后,对我西雷大为不利。本王想请博陵王子多留几天,讨教一下博临的事。”
三公主和博陵的脸都绿了。
博陵成了容恬手里的人质,三公主绝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招正中三公主死穴。
容恬见他们发呆,奇道,“怎么?王子不答应吗?”
三公主迟疑地看了看容恬,满脸哀求地转向媚姬,“媚姬姑娘……”
媚姬当然乐见容恬统一天下,何况这样做一点也没有危及繁佳王族的血脉,只是保证了容恬的利益,当即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反问道,“大王这个提议极好。三公主有什么意见吗?”
连她都摆明不会帮忙,三公主和博陵就知道事情无望了。
只要开口说个不字,就等于清楚告诉容恬,他们开始说的所谓“盟友”“属国”全是为了脱身而随口答应的谎言。
瞧一瞧分散在小厅各处的侍卫们,虽似漫不经心东一堆西一堆地坐着,其实隐隐将他们两个目标包围着,真是肉在砧板上了。
“好极。”博陵打破沉默,一瞬之后神色已经如初,欣然道,“能帮西雷王一点小忙,这是博陵的运气。西雷王放心,博陵一定会将博临的事,详细清楚地尽告西雷王。”
三公主悲声道,“王子……”
博陵先不看她,笑着对容恬拱手,“分别在即,公主难免有点伤心。大王可否让我和公主说两句私话?”
“当然。”
“公主,请随我来。”博陵携了三公主,两人出了小厅,进入侧间的小房。
烈儿知机地领了几个侍卫,将小房外面围了起来。
博陵进了小房,把房门关上,回身看着三公主,叹道,“公主不要逞强,能谈到这个份上,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想。”
“可他是要把王子当成人质,我……我怎么可以……”
“只要公主可以重回繁佳夺到王位,我的性?途?晕抻恰R仓挥姓庋??萏癫呕岱判牡厝霉?魅我馐┪??簧?尚摹!?
三公主见他唇角轻笑,心里又爱又愁,咬唇道,“但你……我们以后怎么办?”
“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想以后。”博陵柔声道,“你看,这么多难关,我们都一起过来了。”他携起三公主的手,怜惜道,“这么漂亮的小手,都熬出茧子了。都是博陵无用。幸亏你王位有望,以后可不要再受这些委屈。”
他本是劝慰,三公主一听,反而忍不住涌出泪来。
博陵连忙帮她拭泪,三公主嘤嘤哭了一会,抽泣着道,“你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我就算做了繁佳王后,也不会快活。容恬现在身上中着情人血的毒性,说他心里不怨恨你,我是不信的。万一他毒发身亡,他的属下一定杀你泄愤。就算他得了解药,我也夺回了王位,但和你生生分别,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她说得真切,博陵本来是个心性薄凉的,此刻也不禁心里骤热,握紧了她的手道,“你别怕,我总会好好活着。听我说,留在西雷王身边,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三公主奇道,“什么机会?”
“天下即将大乱,如果说有资格统一天下的,实在没有几个。离国的若言有一拼之力,可惜阿曼江一役,现在和死人差不多。你看鸣王似乎糊糊涂涂的,一路上闯繁佳,走博临,闹离国,还把机智过人的鹿丹给整死了。依我看,说不定容恬真的能成就大业。”博陵目中深处跳跃着思索的火花,抿了抿唇,“要真是这样,留在他身边,说不定还可以创出一番事业。”
三公主即刻明白过来。
如果统一真的无法避免,能够早日接近开国明君,就更有把握在将来的开国功臣里占上一个位置。
这个时代贵族头衔和特权都是世袭的,这一切都会惠及子孙后代。
三公主蹙眉道,“你就真的敢肯定他会成就大业,统一天下?”
“我不肯定,不过猜想有那个可能。我留在他身边,正好可以好好观察一下。”博陵露出漂亮的牙齿,微微笑道,“他有那个本事,我就效忠他。如果他只是外强中干,那么……”他傲然抬头,接下去道,“那时侯你在繁佳掌着王权,我在西雷内部呼应,先借他的势力帮我把博临王冠弄到手,我们在慢慢图谋。”
容恬和媚姬在小厅里等,各自吃了几个新鲜果子,等了大半个时辰。
容恬见媚姬总是郁郁不乐,开导道,“我自己中了毒,都没有你那么难过。而且摇曳夫人已经来了,我看她的样子,大概还不想要我的性命。”
媚姬轻轻叹道,“什么毒不好,偏偏是情人血,叫人肝肠尽断的。幸亏西雷王精明,换了别人,说不定以为我故意用这种歹毒的毒药使西雷王和鸣王不能亲近。想到这个,媚姬愧都愧死了。”
叹了好一阵,才谈到繁佳,“三公主的事,大王处置得极为妥当。我小的时候是见过三公主的,那时侯她还是繁佳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谁知道繁佳王死后回沦落如此呢?她这个人心肠其实不错,只是爱上了博陵,被博陵带坏了。大王看住博陵,就等于看住了她。”
博陵和三公主回来小厅,两人都住口了。
媚姬见三公主眼睛红红的,想来哭过,站起来扶了三公主,和她并肩坐下。
容恬问,“考虑得怎样?”
三公主扫了博陵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忍不住低声道,“王子在这里,还请西雷王多加照料。”
容恬诚挚地看着三公主,“公主放心,容恬对天发誓,绝不让王子受一点委屈。”
媚姬见时机已到,举起两只晶莹透白的玉手,在空中击掌两下。
顿时,端着薄帛、笔墨、尖刀、清水盆的侍女们从门外转了进来。
当着众人的面,三公主和容恬当即写下约定,用尖刀戳破指头,许下血誓。
事情全部弄好,又花了大概两个时辰。
容恬见事情已大功告成,脸露喜色,当场吩咐为三公主准备上路事宜,又非常识趣地道,“在三公主离开前,博陵王子还是暂住在媚姬这里吧。”带着烈儿向媚姬告辞,却把一班侍卫留在了媚姬这里,自然是看住博陵的。
出了媚姬的香闺,太阳已经微微西斜。
容恬一出院子,迎面撞上一名自己的心腹侍卫绵崖,他刚刚和容虎一起走了,也是被派去保护凤鸣的。容恬停住脚步问,“你不是跟着凤鸣的吗?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棉崖答道,“鸣王过去拜望萧圣师,萧圣师正在练剑,说不愿意见人。鸣王不愿意就这样回来,又请人通报了几遍,说一定要见萧圣师。”
“结果呢?”
棉崖道,“结果真是奇怪,萧圣师居然答应见他。只是萧圣师说,见鸣王一个已经是破例了,闲人一个也不许进去。容虎领着我们在门外静等,刚好有一份西雷来的军报送到,容虎见是军报,不敢耽误,命我立即送来给大王过目。”说着将未拆封的军报双手递上。
容恬接过来打开一看,皱眉道,“怎会这样?”
烈儿站在他后面,见容恬这样说,跟上来一步,“大王,出了什么大事吗?”
容恬正要开口,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不一会有两个人转过墙角,气喘吁吁朝他跑过来。
容恬一看都是认识的侍卫,沉声问,“什么事?”
“大王,不好了!”两人喘着粗气,见到容恬,连礼都来不及行了,高声禀道,“那萧圣师,他……他把容虎给刺伤了!”
烈儿脸色大变,顾不得容恬在面前,一步窜到那侍卫面前,双手紧抓着他的肩膀晃了几下,“怎么会这样?伤的重吗?萧纵为什么伤我哥?”
“我们开始和容虎都守在门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见里面鸣王哎唷叫了一声,容虎第一个就冲了进去。等我们冲进去时,他已经浑身是血倒在那……”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人影扑到面前,气势凶得让人呼吸一窒。
这次轮到容恬一把抓了他,瞪目问,“凤鸣?他把凤鸣怎么了?”那侍卫被容恬抓得差点被过气去,忍着疼颤声道,“鸣王……鸣王他只是受了惊……”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已经被容恬放开。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时,容恬和烈儿匆忙的背影已经到了远处。容恬赶回自己院中,门槛上依稀淌着鲜血。虽然只有几滴,但已足够让人心悸。三步当成两步闯进厅里,凤鸣的背影出现在眼帘内。“凤鸣!”容恬低唤一声,大步迎上去,伸开双臂就搂。烈儿大呼一声:“大王不要!”猛然纵身向前一扑,拖住容恬的后腰就往外拉。容恬一怔,才想起情人血,顿时出了一身 冷汗,知道两人差点就没了性命。此时放知情人血可恶之处,心里更加焦灼,站定了脚,急忙问,“凤鸣,你怎样了?快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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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3:0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凤容恬一怔,才想起情人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两人差点就没了性命。此时放知情人血可恶之处,心里更加焦灼,站定了脚,急忙问,“凤鸣,你怎样了?快答我!"凤鸣呆呆站着,凝视地上散落的鲜血,许久才抬起头,怅然若失道,“他叫我进去,本来好好的练剑,我在一边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剑尖忽然抖动不停,响起一种很可怕的声音。我还想奇怪剑尖为什么会响,容虎就发疯似的冲了进来。他一进来,萧纵他就……就……”
当时情况一定非常险恶,凤鸣说到这里,心有余悸,手垂在两腿侧,紧握成拳。
秋月等一直留在小院,比容恬更早得到消息,早就围在凤鸣身边。
烈儿最着急,一把扯住刚从后院小跑过来的军中大夫,连声问,“我哥怎样?伤得重吗?”
秋蓝眼睛一瞥,瞧见军中大夫扎起的双袖上满是鲜血,已有几分支持不住,脸色白得象纸一样。
秋月明白她的心事,低声道,“你进去看看,鸣王这里有我们呢。”轻轻推了秋蓝一下。
军中大夫也是刚刚被抓过来的,一到后院就看见床上躺着满身是血的容虎,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刚要回答烈儿的话,猛然看见容恬在眼前,又赶紧去行礼。
容恬摆手道,“没时间罗嗦了,究竟伤得如何?”
“禀大王,目前正在止血,其他的……”军中大夫沉吟一会,“还不敢说。”
烈儿秋蓝等听了这个话,都心里大惊。
凤鸣推开前面挡住的人,赶前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救不了吗?”
“凤鸣,你不要急。”容恬想抱又不能抱,想呵又不能呵,再掺杂上容虎不明朗的伤势,难受得无法言语,勉强对军中大夫用平和的声音道,“好好给本王医治。不管什么名贵药材,只要用得上,一律都用。你从今天开始,就住这里,日夜看护病人。”
烈儿忙道,“我留在这里照顾,一定不出岔子。”
“不好。”秋蓝到底比较稳重,虽然忧心忡忡,还是一边思量一边道,“容虎受伤,大王和鸣王身边更少不了你。”
容恬不等他们再说,当机立断,吩咐道:“烈儿留下,秋蓝,你去。”
秋蓝连忙应了,看看脸色煞白的凤鸣,又有点放心不下,踌躇道,“只是这几天……就要秋月秋星辛苦点,时时刻刻跟紧了鸣王。”
秋月秋星非常认真地一口答应了。
秋月道,“你放心,这边我们姐妹照看,不会让鸣王出一丁点的事。”转身过来,看着凤鸣,凝重道,“鸣王,你下次再也不要到那个萧圣师那里去了。他脾气古怪,说杀人就杀人的。”
秋星拍拍胸口,动容道,“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居然一声不吭,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举剑就刺。”
提起萧纵,凤鸣脸色又是一黯。
“凤鸣?”容恬轻轻唤他一声。
凤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看向容恬,挤出一个苦笑,“这是我咎由自取,故意去惹他的,没想到竟连累容虎……”
几人说话的时候,里外进出端水送药的侍从侍卫们流水般不断。秋蓝早随着军中大夫到后院去了。
众人都担心容虎伤势,不肯离去,干脆坐在客厅里等待音信。烈儿更是连连朝后院那边观望。
容恬瞧在眼里,对他说,“你过去看看。”
烈儿脸色微动,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道,“秋蓝可以把他照顾好,我进去有什么用?”站在容恬和凤鸣中间,不再挪步。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鸣王现在心情糟糕,极需安慰。
大王对这个模样的鸣王是最最没有抵抗力的。万一大王象刚才一样忘了情人血,去碰鸣王,那可怎么办?
虽然大家对容恬的自控力都颇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确实需要烈儿这样机敏的人在旁边才行。
所有人中,容恬最受煎熬。
亲信被师傅刺了一剑,在后院急救,生死未卜。
凤鸣遭了这么一劫,脸色灰白,看来不但受了惊,还另有一分伤感压抑在心底。平日那种活泼可爱的劲完全不见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而他,原本最该好好安慰凤鸣的人,堂堂西雷王,居然连给心上人一个拥抱的能力都没有。
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感,沉沉压在容恬心上。
众人心情沉重,一时都无语,送清水和纱布的侍女们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心境,从廊下经过时都踮起脚尖,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沉默。
“大王,”守在门外的是容恬亲卫队的人,进来禀道,“摇曳夫人求见。”
容恬浓眉一挑,“来得好快。”
这女人拿捏时间,倒真的十分厉害。
烈儿正为大哥担心,听见摇曳夫人来了,想起容虎被刺伤的事正是由摇曳夫人而起,大感厌恶,弯腰在容恬耳边道,“大王,这女人不怀好意。她上次来挑唆鸣王去惹萧纵,差点害鸣王没了性命。我去赶她走。”
容恬也为容虎之事气恼,不过他心上还悬着凤鸣和情人血的事,知道此时不宜意气用事,摇头道,“赶她走又有什么用?叫她进来。”
烈儿只好传令。
摇曳夫人体态轻柔,走路竟似毫无声响,不一会,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外。她显然是极懂得打扮的人,身上不再是一色素白,反而换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裙,裙脚上坠着一圈黑色流苏,更添一分婀娜华丽的尊贵。
她进到厅中,美目轻转,已把容恬黑沉的脸色瞧个清楚,烈儿恶狠狠的瞪视更没有忽略,却一点惧意也没有,露出浅浅两个酒窝,柔声道,“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王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容恬坐在椅上,神目迥然,忽然抬手,指向坐在另一旁的凤鸣,厉声问,“凤鸣今日差点死在萧圣师剑下,请问夫人,你觉得如何?”
王者之怒,猛若雷霆。
容恬气势本来就强,一旦动怒,更是吓人。
烈儿等开始见他下令请摇曳夫人进来,态度谨慎平和,全没料得他见了人一开场就直接质问,顿时都是一惊。
摇曳夫人骤然见他杀气大盛,心里也微微吃惊,不过瞬间,又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忽然掩嘴轻笑起来,后来越发笑不可抑,连头上金钗坠子也随着一起剧烈抖动。
容恬冷冷问,“夫人笑什么?”声音阴骘,显然真的动了真火。
摇曳夫人听他发问,猛地停下,笑容尽敛,也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屑道,“我笑你西雷王太过无知。以萧郎的本事,他要杀鸣王何必在下手前震剑长吟?他也绝不会给机会,让你的侍卫扑进屋里挡剑?可笑!他连你那个侍卫都没有一剑刺死,可见他的剑道之心已经动摇。”
她词锋凌厉更胜容恬,一通话劈头砸下来,也不理会容恬听后的反应,却移到凤鸣身边,犹豫了一会,纤纤玉指抚上凤鸣冰冷的额头,怜爱道,“我是笃定萧郎不会害你,才叫你去他面前的。今日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独活,立即自尽到地下向你赔罪。孩子,你娘是个没心没肝的坏女人,但我可从来没想过骗你去送死。就算用情人血害你,那毒也是有药可救的。”
容恬见她去碰凤鸣,早大惊失色,从椅上弹起来差点就冲了过来,及至听了她对凤鸣温声细语,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莽撞。
凤鸣心里对这个可算是自己目前的女人有无数种不同的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又咸,听了她的话,抬眼瞅了她一下,暗想,我从小是孤儿,没有父母就是没有父母,这也罢了。安荷虽然有父母,却从小遭到遗弃,就算是养父养母,老容王送他入宫当太子替身,太后真正关心的只有容恬。这样比起来,似乎他比我更可怜。
心中百感交集,挤出一个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觉得无尽彷徨沮丧,他眼珠略动了动,停在摇曳夫人身后的容恬脸上,勉强笑道,“你别担心,我其实很好。只是……只是实在很想念你。”他后面一句纯是傻话,却说得极为深情,众人听得心中一颤。凤鸣只是强笑,又道,“从前我总是嫌你喜欢挨挨碰碰,闹个没完,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对不起。容恬,我真想好好亲亲你。”他眼圈已经红了,只是眼泪一直不肯下来,尽在眼眶里打转。
容恬听他说到此处,人已经痴了。
深邃双目仿佛凝固住一般,静静看着落寞的心上人。
烈儿危兆忽生,顿知不妙,猛然大叫起来,“大王不可!”刚从椅后扑出,容恬已经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大掌把摇曳夫人往旁边一推,双臂就朝凤鸣搂去。
秋蓝秋星原本双双侍立在凤鸣椅后,此刻都尖叫起来:“鸣王不要!”她们两人速度力气更比不上烈儿,四根玉藕似的手臂慌忙伸出,全部只捞到凤鸣一点衣角。
凤鸣几乎和容恬同时行动,容恬一动,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容恬怀里扑去。
惊叫喘息声中,已经落入最温暖最熟悉的怀抱,被容恬紧紧抱住,顿时什么难过悲伤都飞走了,凤鸣泪如雨下,抬头骂道,“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忘记自己中了毒吗?”却一点离开容恬怀抱的意思也没有。
容恬目光幽远坚定,任他怒骂,露出笑容,低声道,“真对不起,我也真的很想好好亲亲你。”真的低下头,嘴唇在凤鸣额上一啄,犹不甘心,又紧了紧双臂,让凤鸣在自己怀里嵌得更深一点,在他唇上狠吻一记。
天地四方,只剩容恬一双臂膀。
那一刻,哪里还管什么统一天下的霸业,什么西雷王朝,什么情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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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3: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紧拥,似乎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生死之间,竟心怀大畅,笑得无比欢欣。
连摇曳夫人也猝不及防,一时呆住了。
秋星秋月早吓得双双跪下,双手都抵在胸前,死死拽着衣襟,绝望地仰视着这一对情人。
偌大客厅,近乎死寂,连呼吸声都蓦然停顿。
时间停顿的瞬间,仿佛把一切都固定成静止画面,将一切臻至致境后,又如一滴水落入湖面,涟漪由微可不见,无声荡漾开来。
绝美的涟漪,一圈一圈,以相拥的容恬和凤鸣为中心,让死寂缓缓苏醒。
涟漪之下,响起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低语,像喃喃,像对神灵的感激……
“咦?”
“啊……”
“老天爷……”
“没有哦?”
“真的没有?”
“是不是毒性发作比较慢?”
几次压低声音的试探性讨论后,长长的呼气声在客厅响起,此起彼伏。
秋星秋月开始大声念佛,合掌答谢上天,“老天爷啊,原来没事。吓死人了。”两姐妹心灵相通,说得整齐一致,连神态都一模一样,极为可爱。
凤鸣醒悟过来,问容恬道,“怎么我们还没死?”
容恬在方才电光火石间已经大致猜到,感激地瞅了神色冷漠的摇曳夫人一眼,反问凤鸣,“你说呢?”
凤鸣也已经猜到,仍觉得转变太戏剧化了,转头去问摇曳夫人,“你……你用来害我的毒药是假的吗?哎哟!”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摇曳夫人重重一巴掌。
摇曳夫人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和容恬不顾生死地拥抱,谁也没料到她会忽然动手,连容恬也大出意外,拦都拦不住。
容恬看见凤鸣脸上立即泛起五条指痕,又心疼又气愤,恶狠狠问,“你为什么打他?”
摇曳夫人似乎完全没听见容恬的质问,美目直愣愣看着凤鸣,半晌终于开腔,语调却非常怨愤凄凉,“对,对,我是天下间最坏的母亲。我为什么要用假的毒药?我那么狠毒,该对亲生儿子下真药才对!”眼泪直流下来,她也不擦,转身就朝外走。
她剑术也是学自萧纵,天资又极高,身形倏然,四周人等不是没有本事拦她,就是没想到要拦她,不然就是不敢拦她,都愕然看她消失在门后。
秋星吐舌道,“这般古怪脾气,幸亏我们鸣王的脾气一点也不象她。”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吗?”
容恬静默片刻,才叹道,“师傅独独为她,在剑道的修行上耽搁了十五年。”
“哎呀,”凤鸣忽然道,“情人血的事虽然解决了,但她和萧圣师的事却没有了结。我们还要不要帮忙?”
容恬警告地瞥他,“不许你再去师傅面前挑衅。容虎伤势还不知如何,你又想搭上烈儿的小命?”
凤鸣想起容虎还在里面疗伤,顿时黯然,忧心道,“不知道容虎的伤势到底怎样了?那个军中大夫不是最懂刀枪伤的吗?怎么要这么长的功夫?”
正说着,又听见一阵大呼小叫,竟然是一身染血的军中大夫和其他捧水端药的侍女们,几乎在后院房中为容虎疗伤的人忽然都匆匆到了大厅,独缺了秋蓝。
众人顿时大惊,急问,“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出来了?”
烈儿满头大汗,一个箭步跨到军中大夫跟前,“是不是我哥……我哥他……”声音已经哽咽了。
军中大夫也是满头大汗。
他随军当大夫的年月也不少,一辈子没遇过这样的事,先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容虎大总管受了伤,接着发现伤口虽然是常见的剑伤,但不知道萧圣师是怎么刺的,大概是剑身在剧烈抖动中刺中容虎,伤口边缘有许多微小裂口,加上剑入身体的角度十分刁钻,怎么包扎也不妥当。
正忙得不可开交,偏偏一个奇怪的美艳女子在这要命的时候直闯进医疗重地。
他一边擦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边对着容恬手忙脚乱地行礼,还要应付心如火燎的烈儿,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她把我们都赶了出……”
原本在客厅中的人一齐怪叫起来,“摇曳夫人?”
烈儿弹起老高,又急又气地握拳,“她……她一定是要害我大哥!”
凤鸣这个时候才恋恋不舍从容恬的怀里挣出来,“不行,我要去看看。”
容恬一把扯住他,“你还想多挨一巴掌?”沉吟道,“容虎与她无仇无怨,她何必下手加害?反而是师傅向来不随意出手,今日却无端刺容虎一剑,又伤不至立死,莫非……”斟酌了一会,笃定道,“我料摇曳夫人一定可以治好容虎。”
他这一说,大家顿时都有几分隐隐约约地明白,但又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在容恬面前,最敢发言的当然是凤鸣,目瞪口呆,讷讷地道,“他们这两人,传情沟通的方式也太怕人了吧?容虎流了一地的血啊……”
但仔细一想,这确实很符合两人的个性。
一个是天下最自负的男人,一个是天下自认最狠毒的女人,哪里把别人的死活看在眼里。
容恬猜测道,“自从师傅知道摇曳夫人出现后,他的心境就无法保持平和了。今天他破例让你站在旁边看他练剑,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坚持自己的剑道之心不乱。”
“结果他心思大乱,想刺鸣王,鸣王的脸却又让他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忍下手,”烈儿悻悻道,“结果我哥就倒了霉……”
凤鸣颓然道,“对不起。”
烈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这和鸣王有什么关系?是萧……”他忽然想起萧纵是大王的师傅,鸣王的父亲,也是辱骂不得的,只好闷闷闭嘴。既然向来料事如神的大王断定摇曳夫人会救回容虎,此事日后再追究也不迟。
“师傅现在对摇曳夫人,似乎恨极又爱极,想弃之不顾,却又无法不理会。”容恬远眺窗外,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林木后,就是萧纵外人不得擅入的院子,
凤鸣也叹了一声,“试问人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他有感而发,倒是念得有模有样。
容恬凝视他片刻,笑道,“别人都能问,偏你不应该问这个。我们俩不就是生死相许吗?”
凤鸣脸上微红,想起刚才疯了似的不顾一切抱上去,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行为,自己也就算了,竟连容恬也会这样失去理智。万一真为了这个掉了性命,恐怕天下十一国有一半人会笑掉大牙。
他越想越发后怕,心有余悸地看向容恬,责怪道,“你刚刚怎么这么莽撞?如果你死了,那西雷怎么办呢?”
容恬心想,西雷没了我,自然有别人来当大王,你却绝不可以没了我的。他朝凤鸣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凤鸣的手心,捏了一捏。
凤鸣也不知道明白了其中几分深意,沉默片刻,也学容恬的模样,在他厚实的掌心上回捏一下,抬头展颜一笑。
两人目光相触,似乎千言万语,就此已经传递淋漓,不用再废话什么了。

历来善于用毒者,无不精通医理,摇曳夫人更该是此中翘首。
既然容恬觉得摇曳夫人对容虎的伤势会有帮助,大家也安静下来,聚在厅中等待后院的音信。
但无数轮热茶变凉,已有侍女第二次燃起新烛,音信仍久久不至。
凤鸣和烈儿显得最为焦急,几次都站起来,想到后院去瞧瞧。
容恬禁道,“她脾气古怪自傲,见你们去窥探,知道你们不信她。说不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坐在这里等吧,不要自找麻烦。”
凤鸣因为白问了一个问题就挨了她一记巴掌,对于容恬这个话是很认同的,虽然焦急,只好重新坐下继续等待。
烈儿对容恬敬若天神,更加不会反驳。
正等得无比心焦,忽然远远看见从后院过来一个人影。
烈儿霍得站起来,“出来了!”抢到门前。
这时候夜已极深,月光昏暗,那人走过来一些,才认出来是秋蓝。
凤鸣跑上去问,“秋蓝,容虎怎么了?”
秋星秋月紧跟在凤鸣身后,跑到秋蓝身边就齐声叫起来,“不要哭,不要哭,有话慢慢说,鸣王帮你作主。”
容恬站在台阶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秋蓝,也是一脸凝重。
秋蓝抬头看看凤鸣,目光又从烈儿秋月秋星脸上溜过,最后停在容恬高大的身影上,半晌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唇道,“人……被她救回来了,一个月内……该……该可痊愈……”说到这里,浑身一松,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倒在凤鸣脚下,哇哇大哭起来。
凤鸣心上高悬的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都觉得双膝有点发软。
秋月秋星都跪下去安抚秋蓝,一边陪着落泪,一边笑道,“你这傻子,好好的哭什么?刚才差点吓死我们了。”
烈儿眼睛里闪亮亮的,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大哥没那么弱。大王,我想去看看他。”
容恬点头。
秋蓝却道,“你千万别去。夫人说她看护容虎的这段时间里,谁都可以探望病人,只有一个人绝不许进房,就是那个拿眼睛瞅她的很不礼貌的小子。否则她立即撒手不管。”
众人愕然,继而又觉好笑。
拿眼睛瞅她,很不礼貌的小子,不用问,当然就是烈儿。
她竟如此小气,想到一个这么聪明的法子来修理烈儿。
烈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却不敢这个时候和大哥的救命恩人计较,哼哼了半天,沮丧地脸对秋蓝道,“你在旁边照顾,可要照应一下大哥,不要让他被……被……”他本来想说老巫婆或老恶棍,后来想想,那个毕竟是鸣王的母亲,又怕摇曳夫人神通广大,知道自己骂她,只好忍住嘴,道,“被她给整了。”
秋蓝大哭过一场,今日受的惊吓和忧心都发泄了出来,现在已经平静多了,点头道,“别担心。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我觉得她心地还是很好的。”摇曳夫人在大夫们最手足无措的时候闯进来,如神女下凡般,巧施妙手救了容虎,在她心目中形象顿时光辉起来。
众人对摇曳夫人的“善良”都将信将疑,连凤鸣都有点不置可否,呆呆站了一会,忽然听见骨碌一声轻响,在沉默的夜色中分外引人注意。
对上大家探究的目光,凤鸣涨红了脸道,“我饿了。”
秋星最早反应过来,笑道,“是啦是啦,我们竟把鸣王的晚饭都忘了。”
秋蓝“呀”了一声,瞅着秋星,“还说我走了,你们一定好好照顾鸣王呢。”
“容虎受伤了嘛。刚才谁有心思吃饭。糟了,连大王也挨饿了。”
秋蓝为难地回头看看后院里的灯光,“我不能逗留太久,那边还要我帮忙呢。”
凤鸣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容虎。”
“明天再去吧。”容恬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容虎现在要静养。他如果昏迷着,你看也没用,他要是醒了,更要耗精神招呼我们。”
“鸣王,你这几天本来就不精神,再挨饿可不行,难得今天秋蓝不在。我们也来弄点好吃的给鸣王尝尝。”秋星道。
秋月已经兴奋地撩起长长的袖子,嚷道,“我偷学了不少呢,我亲自下厨。”
大家紧张了一天,现在知道容虎平安,被她们姐妹俩一闹,气氛立即轻松不少。
凤鸣笑道,“你们弄得再难吃,我也会全部吃光的。”引得秋星两人一阵抗议。
容恬几天没有和他亲近,现在没了情人血的心腹之患,乐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从刚才搂着他的腰后就没有松手,低头在他耳边笑道,“吃饱点,晚上才够力气。”
至于他异想天开出来的发明“保险套”,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
于是秋月秋星去小厨房准备大显身手,其他人到饭厅等着开饭。正在闲聊,又有侍卫来报,“大王,有新的军报。”
容恬接了过来,撕开盖了戳印的封口,打开看了看,沉吟不语。
凤鸣探头过来问,“怎么了?瞳儿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这是博临那边的消息,早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了一封了,说的也是妙光的事。”容恬放下军报,看向众人,“妙光在含归险些被三公主他们刺杀,捡回一条小命后回到了博临都城。这本来很正常,可最奇怪的是,她竟然以此为借口,质疑博临对她的诚意,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
这一步棋走得诡异莫名,连凤鸣也立即嗅出其中的蹊跷,问道,“取消婚约?难道她连千辛万苦争取回来的博临后冠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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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23: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烈儿也百思不得其解,“离国现在内部不安,龙天又在蠢蠢欲动,她本来是为了自保不得不拉拢邻国博临,就算刺杀事件让她怀疑博临王族中有人想对她不利,以这个女人的狡猾,也绝不会蠢到立即和博临王族断绝关系才对。”
“如果她知道龙天已经中毒,不久就要一命呜呼呢?”容恬的目光在室内缓缓扫了一圈,徐徐道,“这样妙光最担心的外患自然消失,她也没有非嫁去博临不可的必要了。”
凤鸣带着好学生的精神继续问道,“不管龙天的威胁是否存在,但嫁去博临当王后真的不错哦。这是赚钱的买卖,她何必取消婚约?”
顿时,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
凤鸣被容恬瞅得不好意思,摸着脸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很蠢?”
“你在我们这里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不明白宫廷内斗的可怕。”容恬微笑起来,“嫁到另一个国家当王后,等于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行另一场残酷的宫廷斗争。妙光即使是王后,她在博临王族中始终算是外人,一旦博勤无法保护她,她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烈儿插嘴道,“何况从前离国和博临关系并不太好,博临的权贵里憎恨妙光的人一定不少。”
“以妙光的为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险恶的境地。她为什么要舍弃在离国受人拥戴的公主之尊,去博临艰辛地开创一个新局面呢?”
“嗯嗯,”凤鸣听得连连点头,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蹙眉道,“既然你说得这么有道理,那她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也就很正常了,有什么可奇怪的?的确,可以不去冒险,谁想冒险呢?”
容恬对于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即回答,表情沉重起来,缓缓把玩手边温热的茶杯边缘。众人都知道他在思索。
过了一会,容恬才低声道,“如果我猜想的是对的,那妙光怎会知道龙天被下了毒?”
凤鸣赫然一惊。
不错,当年老繁佳王中了漫摄之毒,还是事后坟墓被暴雨冲积,重新掘墓安葬的时候,从枯骨上面看出来的。
这天下两大奇毒之一的漫摄,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看不出中了毒。
摇曳夫人下手,更不会留下破绽。
那么远在博临的妙光怎会知道龙天中了漫摄之毒呢?
想到这里,凤鸣看看众人的表情,顿时摇头道,“不可能。摇曳夫人虽然脾气古怪点,但她明知道你我都是离国的大敌,大家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和妙光勾结。再说,她为什么要泄密给妙光?龙天的性命,她分明说了是送给你的大礼。”
容恬也是一脸不解,叹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凤鸣虽然对他这个老妈不大感冒,十分想敬而远之,但要说她勾搭离国,串通来害他们,凤鸣还是从心底就痛恨这种猜测。
何况她刚刚过来时,还难得地说了几句怜爱的话,又去自告奋勇救了容虎。
“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让妙光觉得龙天不再会是她的心腹大患,所以取消婚约?”
烈儿提出一个设想,“她不知道摇曳夫人已经对龙天下毒,她自己派人去刺杀龙天。”
如果是这样,龙天也算得罪的人多了。不但三公主要刺杀他,妙光也要刺杀他,连和他没瓜葛的摇曳夫人也插手来毒他一把。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容恬一句就否决了烈儿的设想,“如果龙天这么好刺杀,妙光早就动手了,何必先去博临想办法,然后再取消婚约?”
凤鸣正在努力的想,忽然浑身一震,神情吓人。
容恬和烈儿都看向他。
“我有一个不大明智的设想。”凤鸣老半天才开口,闪烁地眼睛扫烈儿一眼,又瞄瞄容恬,欲言又止。
“鸣王说吧,说错了大王又不会罚你。”
“说。”容恬沉声道。
“妙光之所以这么老神在在的取消婚约……”凤鸣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对不对是因为若言醒了?”
砰!
一声巨响。
手掌击桌的声音唬了众人一跳。
容恬一掌击下,满脸喜色,恍然大悟地笑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我竟没想到这个。你瞧,只要肯动脑子,你比谁都聪明。”仰天长笑了一阵,敛了笑容,沉吟道,“这个谜底一揭开,其他想不通的事就霍然开朗了。妙光定是去了博临,提出肯嫁给博勤的事情之后,得到若言苏醒的音信。既然她大哥醒了,龙天那种小丑怎么还放在眼里,若言更不会随便把唯一的亲妹就这样简单嫁出去。但是,她为什么不立即提出取消婚约,反而要到含归去呢?”
容恬自己向自己提了一问,不过片刻,眉头又舒展开来,冷笑道,“她知道博陵和三公主逃走了,所以故意泄露自己在含归孤身和庆鼎见面的消息,以此为诱饵想引出他们。”
砰!
又一声巨响传来,惊了众人一跳。
这次拍桌子的却是凤鸣。
他这一掌,虽有容恬的动作,却无容恬的气势。那桌子是硬木制的,手拍得直发麻。凤鸣一掌下去,疼得龇牙咧嘴,容恬无奈地笑笑,抓过他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吹了两口,烈儿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凤鸣尴尬得要死,一边伸着手任容恬帮自己吹气止疼,一边掩饰着尴尬发表他的见解,“妙光这招果然厉害,一来可以借博陵他们的手除掉同国的大王庆鼎,二来可以把博陵和三公主诱出藏身之地,好杀了他们,三来还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未来的媳妇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差点被人杀死,博陵王也没什么老脸强留妙光,说不定还要送上不少好礼送她启程。好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只有两只小鸟而已,博陵和三公主都没有遭她毒手。”烈儿对妙光向来厌恶,冷冷道,“她再聪明,也没猜到摇曳夫人在里面插了一手,把博陵和三公主救了出来。”
容恬心情甚好,对凤鸣越发和颜悦色,柔声解释,“最妙的是,感谢妙光的毒计,阴差阳错之下,三公主他们被逼得无路可逃,最终投向我西雷。”当即把下午在媚姬处和三公主达成的协议说了出来。
凤鸣中途就去了萧纵那边,还不知道事情的结果,此刻才听明白了,大喜道,“居然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岂不是白白得了一个国家?恭喜恭喜。”
容恬晒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族中人都是反覆无情的,日后我能压制得住四方,他们自然臣服。要是手上没有足够的兵权,恐怕密谋联合起来杀我的,正是他们。不过既然已经定下盟约,我自然有法子要她遵守。”
忽然听见一阵唧唧咯咯的笑声,秋星秋月两人领着几名侍女一路过来,手上都端着热气腾腾的碟子。
“你做的冬瓜糊糊的,真的端去给鸣王吃?”
秋月娇憨地道,“虽然糊糊的,但是味道很好呢。才不管,这么多碟菜,总有味道好的吧?要鸣王闭着眼睛吃就好。”进屋就娇声笑道,“鸣王,菜做好了,快吃吧。大王也请用。”
秋星眼尖,一眼瞅见烈儿向后缩,娇喝道,“烈儿,你不许走!你不是也没吃饭吗?”
菜肴上桌,果然颜色各异。
黑的彻底,红的鲜艳,黄的灿烂,白的清澈……
不但凤鸣,连容恬也看直了眼。
秋星笑着解释,“难得我们姐妹俩下厨,今天不做平日那些常吃的普通菜式。这些都是我们暗中钻研独创出来的花样,第一次做,就请鸣王帮我们评点吧。”
凤鸣和烈儿面面相觑,心里一百二十个觉得还是吃平日常吃的普通菜式比较好。
秋月一副生怕凤鸣反悔的表情,在旁边认真地插嘴道,“鸣王说一定会吃光的。”
凤鸣巴不得后悔,但知道只要一开口,这两名贴身侍女说不定在未来几日都会眼圈红红,泪眼涟涟。
比吃一顿奇怪的菜可怕的,是一个哭泣的女人。
比一个哭泣女人可怕的,当然就是两个哭泣的女人了。
凤鸣无可奈何,强笑道,“吃,当然吃。烈儿,你也坐下来,饱餐一顿。”
正挖空心思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少吃一点,猛地听见外面有人禀道,“大王,有军报送来。”
凤鸣昏暗的前路蓦地大放光明,喜不自禁,高声命道,“快进来,详细禀报!”
侍卫带着军报进来。
容恬一边接了,一边问,“是博临那边的消息?还是离国来的?”
侍卫恭声答道,“上面有戳印,不敢乱拆,内情不详。不过送军报的人是从西雷的方向来的。”
“西雷的军报?”容恬略觉奇怪,拆开军报,从里面取出一张薄帛,只看了一眼,顿时大怒,暴喝道,“瞳儿这个该死的!我必杀他!”
众人都骇了一跳。
秋星秋月不敢再笑闹,相视一眼,垂手退到一边默立。烈儿猛地从桌边站起来,没有作声。
凤鸣问,“瞳儿怎么了?”把容恬手上的军报拿过来一看,原来竟是一封书信,但似乎被水浸过,墨迹化开,黑糊糊一块,大部分都无法辨认。只有前面几行,也许是抢救及时,除了偶尔一些字外,其他虽然模糊,但都大概可以辨认出来。
上面写着――――
遥问妙光公主殿下金安:
本王思虑公主信中所言,甚 道理。近日西 常有异动,本王派 报,估
前太后并未死于王宫大火, 借 逃遁,暗中与容恬会合,目前恐怕 经暗中潜入西琴,密谋不轨。此人是容恬生母,若能活抓,巧妙利用,定有奇
到这里,剩下的就都看不出什么了。
凤鸣正看得满额冷汗,怔了怔道,“怎么只有半截,这不急死人吗?”
容恬面色难看,冷哼一声,下令道,“把带信的人叫进来。”
带信的使者就等在门外,一听大王宣召,立即进来行了礼,虽然一身黄尘,满脸倦色,但眼睛迥然有神,是极有经验的传信使。
容恬摆摆手,让他起来,叫秋月给他捧一杯半温的茶水过来,才问,“信是从哪里来的?”
“禀大王,密信是从永殷和西雷的边界截取到的。”传信使日夜兼程赶过来,正渴得厉害,贪婪地喝了大半杯水,才有条不紊地答道,“信使乔装潜行,企图绕过边防穿越永殷,被我们发现了,觉得蹊跷,所以暗中截住搜查。这封信原本被藏在怀里,那信使一见我们,立即掏出来就往水里扔。我们赶紧捞起来,但墨迹见水就化,只有几行的前半截可以大概知道意思。因为里面提及太后,不敢耽搁,连夜快马送来呈给大王。”
凤鸣想起太后现在正在西琴险地,那里目前是瞳儿地盘,万一来个闭城大搜,后果不堪设想,心里一紧,问道,“确定是瞳儿写的吗?”
“是瞳儿写的。”容恬点头,脸色沉重,“他小时候还向我请教过书法。”他闭目思索一会,又问道,“送信的人呢?”
传信使脸上显出愧色,“禀大王,那信使眼见要被擒,立即抛信入水,接着抽出匕首就往心窝上捅。我们正忙着捞起书信,没能看紧,让他自尽了。”
凤鸣听他轻描淡写,猜测当时情景,血溅三尺,不知多么凶险无情,虽说是敌人,到底还是不忍地皱了皱眉。
容恬脸上神情肃穆,只点了点头,详问当时情景,连那人自尽时用哪个手拿匕首都问清楚了。传信使显然是个非常细心的人,逐一尽量回想,回答得非常细致。
凤鸣记挂着太后的安危,心里焦急,忍不住道,“瞳儿知道太后潜入了西琴,一定会立即动手。这事不能耽搁,营地里有多少人马可以调用?”
烈儿和容虎是管这些的,容虎受伤不在,当然是烈儿回答。烈儿立即道,“这里人马分四路,一路是大王原本安排下的西雷精兵,一路是媚姬姑娘的家臣侍卫,永逸自己也有一点兵力,还有一路是萧圣师带来的。”盘算片刻,又答道,“事起仓促,要立即向西琴大规模举兵,我们的人马恐怕不够。但如果只是暗中潜入西琴接应太后……”
“我们应该挑选最精锐的人马,趁夜出发,赶赴西琴迎回太后。”容恬低沉的声音传来,截断烈儿的话。他手里拿着那封事关重大的信笺,一边思忖着,剑眉微微锁起一点,使棱角分明的脸更增添岩石般的坚毅。
“大王……”
“让本王想想。”
容恬沉默下来。
大家都知王令即将下达,不由屏息静待。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紧张。
容恬将手中的信笺放回桌上,双眼静静盯着那张模糊的丝帛,仿佛要把里面藏着的每个被水模糊的字都看清楚。
这封突如其来的密信里满布着诡异的危机,容恬在心急如焚的众人面前无声地把它缓缓展平,指尖在一行行墨字前掠过,坚毅而沉着,仿佛要把字迹中使他疑惑的东西找出来,再轻轻一掐,让它烟消云散。
他的指头,终于停在了第一行。
遥问妙光公主殿下金安……
“为什么是妙光?”他忽然眯起眼睛。
众人微愕。
“为什么这封信是给妙光的?”容恬又重复了一次,盯着那薄薄的信,眸中寒光骤闪,自问自答道,“西雷和离国向来是敌手,不到万不得已,即使是瞳儿那个蠢材也绝不会和离国勾结。妙光一个小女孩,守着离国自保尚且不能,要靠和博间联婚才能对付龙天的虎视眈眈,她有什么本钱让已经登上西雷王位的瞳儿效命?”
烈儿像是想通了什么,猛然倒抽一口凉气,“能够让这小子卑躬屈膝和离国握手言和的不可能是妙光,一定是若言!哼,这小子背叛了大王,知道大王未死,一定吓得尿都撒不出来。天下有本事和大王对抗的只有若言,他为了保命,说不定会把西雷都卖了,投靠离国。”
他说的和大家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凤鸣虽然一向秉承有容恬在就不用动脑筋的宗旨,不过这次事关太后,也精神抖擞,积极参与,走过去和容恬并肩站着审视密信,低声道,“瞳儿既然和离国勾结,应该已经知道若言苏醒的消息。这封信如果真的是要传递到离国,该写若言的名字才对。为什么这封信是给妙光的?”他用和容恬一模一样的语气自问自答,“因为这封信不是要送去离国的,而是要专门送给我们看的。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猜出若言苏醒,自然要隐瞒若言醒来的消息,因此信的开头写了妙光的名字……”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喃喃地继续深思。
容恬颇为有趣地打量着他。
“他们自然会猜到,我们会派人监视西雷边境的动静。这是他们故意送上门的……”凤鸣自言自语了半天,猛然把头一点,“嗯,这是一个陷阱!”语气十分确定。
容恬笑得非常欣慰,夸奖道,“鸣王果然聪明,若言最擅长的诱敌计,竟被你猜了出来。”
就算凤鸣早被戴惯了高帽子,听见容恬的夸奖,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讪讪地挠头,“西雷王不用夸我,这个其实是你看穿的。换了我做主,早就骑马冲出大营,驽马扬鞭,然后一头栽进若言的埋伏里。”
“不是你异想天开猜想若言已经苏醒,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说到底,这还是你的功劳。”旁边忽然有人噗哧一笑。
容恬转过头,“烈儿,你笑什么?”
烈儿捂着嘴巴正在偷笑,见容恬忽然挑中他,吓了一跳,赶紧正色答道,“属下想到若言这个老贼算计失败,大王趁此机会设个计中计,狠狠踢他屁股,砍他脑袋,所以很高兴。”
秋星一直紧张得和秋月手抓着手,此时狠狠瞪烈儿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我们急都急死了。太后就在都城里,那可危险得很,就算识破了若言的诡计,可太后那边怎么办啊?”
烈儿呆了一呆,已经收了笑脸,勉强劝道,“太后睿智机敏,才不会轻易被瞳小子抓到。放心吧,如果他们抓到了太后,瞳小子就不需要和若言勾结来对付大王了,他只要把太后拿出来威胁大王就够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凤鸣问容恬。
“若言要诱我们出大营,一定在通往西雷的路上设下了埋伏。我们要将计就计,反埋伏他,趁他不备,把他在永殷就地解决。永殷不是他的地盘,西雷和离国的大军都难以大张旗鼓进来,所以他埋伏我们的人数一定不多。”
这个倒是大家都心里清楚的,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凤鸣也跟着点点头,“那你快点下令啊。”
容恬却皱眉道,“还有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要反伏击,人数一定要比对方更多,而且都要是高手。我的死士在这里不过千人,还要分一部分作为诱饵。这次机会难得,若言极有可能亲自参与,如果能趁机杀死若言,就等于为我西雷除去最大的心腹之患。所以我要调动营地里所有可以调用的精锐力量。”
凤鸣跃跃欲试,“那就快点调啊。”
“那你告诉我,怎么调用你老爹我师傅萧圣师的人马?他手下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刺杀高手,是这个营地里最顶尖的精锐。”
凤鸣一下愣住了。
他那位有等于没有的老爹,脾气和他老娘一样古怪,从前也许还会买一买容恬这个心爱徒弟的账,不过被他老娘这么一搅和,什么动摇了他追求剑道之心,见了谁都牙痒痒的,连荣虎都很无辜地挨了一剑。
现在凑到他面前去,谁知道会不会像容虎那样也挨上一剑?那时候可不是伏击若言的问题了。
这个问题――嗯,倒真的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气氛刚刚才有所松动的屋内,又忽然沉滞下来。
沙漏毫不停息地流动,天亮之前如果还没有准备就绪,这次难得的伏击若言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凤鸣咬着牙,愁眉苦脸地拼命想办法。
秋星秋月也为他着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自己没有两个脑袋,也帮凤鸣想上一份。
烈儿倒是安安静静的,眼睛从容恬那转去凤鸣身上,闭紧了嘴巴。
啪!
“我想到了!”寂静中,凤鸣忽然一掌击在那平摊桌面的密信上,咬牙道。
秋月秋星眼睛大亮,惊喜地问,“鸣王想到了什么?”
“去见我娘。”凤鸣转身出门,拔腿就往后院走。


后院因为有容虎在养伤,容恬吩咐不许有人随便走动。此刻夜又深,静得落针可闻。
凤鸣一路直入小门,转过回廊,也不禀报,干干脆脆就把门帘掀开。
秋蓝正坐在床边痴痴看着容虎,被凤鸣吓了一跳,“啊”一声站起来,这才看清楚来人,“鸣王怎么来了?”
“容虎好点了吗?”
秋蓝点点头,轻声道,“好多了。夫人真厉害,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药,容虎刚才还醒过来了一会,居然能开口说要喝水了。现在也睡得很稳。”
“真的?太好了。秋蓝,你可要好好看护他。”凤鸣转头往四周看,“那夫人呢?”
“夫人本来守在这里的,刚才说闷了,出去走走。应该就在附近,鸣王要找夫人干什……”
“我找她有急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容虎哦。”凤鸣一听摇曳夫人不在,不由暗翻白眼。
越是事急,越多枝节。
老娘你半夜三更出去干什么?
他转身出了房间,在天井抬头看看天色,若言恐怕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们这群盲头苍蝇掉进蜘蛛网了。
他们,则要利用这个机会,反逮蜘蛛。
时间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是宝贵的。
天井后院可以赏月的地方,都不见摇曳夫人踪影,凤鸣又上了回廊,一口气找了几间房,正急得跺脚,却猛地站住了。
从这扇窗子看过去,里面被月光斜照着的背影,不是摇曳夫人是谁?
凤鸣大喜,悄悄从窗外往里看。
这不知道是谁的房间,摇曳夫人正坐在床前,她似乎正低头看着什么,长项微曲,木簪已经取下,黑发瀑布一样,从侧边柔柔垂下,月光柔和地笼罩着她,宛如一尊极美丽的白玉雕像。
凤鸣不由愣住。
只有此刻,他才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她的身上,此时此刻洋溢着的那股味道,正是母亲才能拥有的。
那就像一团暖洋洋的光,能把他全身包裹起来,让他再疲累担忧也可以安然入睡的宁静。
和容恬所能带来的,既然不同。
却又同样珍贵。
“你进来。”
凤鸣呆了好一会,才醒觉这是摇曳夫人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却想起目前最为重要的事,跨步轻轻走了进去,“夫人……”
“还叫我夫人……”摇曳夫人背对着他,冷笑了一声。下一句话的语气,却分外柔和,低声道,“你在窗外想些什么?夜深了,这么大的喘气声,隔着墙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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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9 14: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件事,我想和……和娘请教……”

    “什么事?”

    “娘曾经向容恬说过,对付萧圣师……对付我爹的计策,有第一步,有第二步,还有第三步。请问那第三步,到底是怎么走的?娘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个薄幸的男人下决心放弃剑道。”

正文 第179章(三)

    “闭嘴!他才不是薄幸的男人。”摇曳夫人低斥一声,思忖半晌,缓缓道,“我没有要他放弃剑道,那时不可能的。我只要他,换一个追求剑道的方法,一个既追求剑道,又可以和我在一起的方法。”

    凤鸣皱眉,“那是什么方法?”

    摇曳夫人反问,“为什么深夜过来,追问这个?”

    凤鸣看看天色,这时候时间比金子好宝贵,他又没有容恬那么厉害的脑筋,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说,当即三言两语把瞳儿的密信和容恬打算伏击若言的计划说了,摊手道,“没办法,儿子只好过来打搅您老人家了。”也不知道是凤鸣的直言相告起了作用,还是他这声“儿子”让摇曳夫人心生柔情,她听完后,出奇地没有冷言冷语,静默片刻,忽然柔声道,“孩子,你过来。”

    她一直背对着凤鸣,未曾动过分毫。

    凤鸣听了,无声无息地走过去,低头一看,顿时怔住。

    他终于明白摇曳夫人说的第三步是什么了。

    月色越发温柔。

    被摇曳夫人的背影挡住,一直未曾入凤鸣眼中的,是一个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采锵。粉嫩的小脸侧着,贴在秋月亲手为他缝制的小枕头上,酷似凤鸣的眉头舒展开来,无忧无虑。

    正沉沉入梦。

    他不知道,夜深了,还有人将目光停驻在他身上。

    “你看看他的手。”摇曳夫人低声道。

    凤鸣凑过去,仔细端详采锵的手。肥肥嫩嫩的小手,在梦中犹紧抓着一角垂穗。在秋月等人的悉心照顾下,采锵越发粉雕玉琢,肤色晶莹之中,隐隐透出讨人喜欢的粉红色泽。

    虽然不大看得明白,不过猜也可以猜到,这双被摇曳夫人深为看重的小手,八成就是他老爹萧圣师一生期盼的拥有卓越剑术天赋的手―――否则怎会被摇曳夫人视为可以将老公争取回来的最后一击呢?

    “真是一双好手,他总算继承了爷爷奶奶的天赋,这叫隔代遗传。”凤鸣赞道。

    听了他的赞叹,摇曳夫人视线忽然移来。

    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古怪,打量得凤鸣浑身不自在。凤鸣挠头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好奇怪。要了解一个能下毒害自己亲生儿子来逼婚的女人的心态,的确不太容易。

    “明明什么都没看出来,还不懂装懂。”摇曳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微微一笑,“不过,你倒是挺会猜,居然被你猜中了。”

    凤鸣这才知道自己没猜错,想了想,心里又冒出下一个难题,苦笑道,“猜中又有什么用?

    我们总不能拿一个孩子去威胁他配合,这样做也太……”

    “我才不威胁他什么呢?”摇曳夫人显然早就智珠在握,唇角逸出一丝动人的微笑,悠然自得道,“我们只要带着这孩子去就好。”

    凤鸣瞠目结舌,“要把采锵带去战场?”

    “他去了,”摇曳夫人注视着熟睡中的采锵,柔声道,“他的爷爷一定会追着去的。萧郎等这个有天分的继承人等了几十年,我才不信他会让这孩子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不行,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他冒险……”

    摇曳夫人充耳不闻,弯腰伸手,唤道,“孩子,孩子。”

    采锵被她推了几推,略蜷了蜷身子,举手揉揉惺忪睡眼,半天才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摇曳夫人温柔地将采锵抱在怀里,轻声道,“好孩子,别做声,我带你见一个人,然后咱们去一个好地方玩。”

    凤鸣见她抱起采锵,额头冒了一阵冷汗,追在她身后问,“你要带他去哪里?”

    摇曳夫人听见他追问,转身看他一眼,笑了笑,“你不是为了西雷王的大计而来的吗?回去告诉西雷王,要他做好其他的准备,萧郎这边的事情不必担心。”转身移步,竟是直朝萧纵的小院方向走去。

    凤鸣见她那副模样,看来拦也是拦不下的了。抬头望望天色,容恬他们应该还在前厅紧锣密鼓准备着,稍微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跑回了前厅。

    一进门,发现里面多了好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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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9 14: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容恬烈儿等都在,容恬手下几个心腹将领也被召了过来,永殷的前太子永逸也站在一旁,显

    然是被烈儿拉了过来助阵。

    众人正围在一副地图前面低头商议,见了凤鸣回来,都纷纷向他打招呼。容恬八成已经向他们讲解了这次反伏击的目标,想到能把凶名远扬的离王若言抓到,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兴奋激昂,就连永逸也忍不住笑道,“要是西雷王此计成功,我们永殷边境从此也少了一个大威胁。我在这里只有一千精锐,统归西雷王指挥吧。”

    “见到摇曳夫人了吗?”容恬问。

    “见到了。”凤鸣点头,把见摇曳夫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说及他走向前,发现摇曳夫人坐着的床边睡着采锵,秋星秋月不由自主惊叫起来,一脸担忧,容恬却似乎早就猜到,笑着叹道,“夫人的办法正中先生死穴。她心愿达成的日子不远了。”

    秋月姐妹俩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秋月抓着凤鸣的手哀求道,“这可怎么办?摇曳夫人和萧圣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要是采锵……采锵……鸣王你快想想办法啊!”

    秋星在一旁只是跺脚,几乎哭出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又要跑回去看采锵是否真被摇曳夫人抱走了。

    正乱成一团,恍惚中忽然听见采锵幼嫩的嗓音,“娘!娘!”

    众人都一愕,目光往门外一转。

    摇曳夫人已经抱着采锵到了门外,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此刻骤然一看,似乎有什么极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采锵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瞧见秋月秋星,大叫起来,兴奋地在摇曳夫人怀里扭动着小身子要下地。

    “采锵!采锵!”秋月秋星连声惊呼,赶紧上来,几乎是把采锵从摇曳夫人怀里抢下来,警惕地退到容恬和凤鸣身后,两人抱着哄着小东西。

    摇曳夫人却毫不在意,缓缓跨入厅内,在地图上扫了一眼,“西雷王已经布置好了?”

    “已经布置妥当。还没恭喜师母,师母第三步的棋一下,想必已经胜券在握。”

    “恭喜就免了。”摇曳夫人音如冷玉,清脆动人,却有点凉意,“这次伏击若言,你需要萧郎手下的高手吧?”

    凤鸣听她语气,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刚刚去和未来老公谈好了条件,现在瞧这个阵势,似乎又要来和未来老公的徒弟谈条件了。

    他这个老娘可真是懂得讨价还价,挑的时机好到了极点。

    容恬却似乎毫无察觉,坦然道,“是的,若言为人机警,这次一定会派最好的精锐参与,我们这边要没有师傅出手,恐怕胜算不大。”

    “要萧郎出手,一点也不难。我刚才带采锵去见了他爷爷一面,哼,果然是爷孙天性,萧郎见了他的小手,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了。我敢向你保证,现在只要采锵去哪里,萧郎就会跟去哪里,他觉不会让采锵出任何意外。”摇曳夫人边说着,边在椅上悠然自在地坐下。

    凤鸣心道,这和爷孙天性没什么关系吧,要是采锵的手和他爹的手一样,他那个没什么人伦的爷爷压根连正眼都不会瞅他一下。

    对付起摇曳夫人这种人来,容恬任何时候都比凤鸣厉害。暗中打量摇曳夫人一眼,再看看天色,他也不再废话,径直走到摇曳夫人面前,又是长身一躬,柔声问,“时间不多了,师母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吧。”

    摇曳夫人见他识趣,心里也很高兴,露出一丝笑容,提出了她的条件,“我要你把采锵交给我,由我这个奶奶来抚养他,照顾他。”

    凤鸣顿时恍然。

    萧纵剑道之心已经动摇,又见到了很有潜质的采锵,不用说,将来他为了自己剑术的传承,一定会将采锵视为最珍贵的宝贝。

    摇曳夫人只要把采锵弄到手,她心爱的萧郎从此以后就要乖乖跟着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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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9 14: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所谓我到东来你到东,我到西边你到西。

    二十几年来摇曳夫人锲而不舍跟随萧纵的情况,从此以后必定彻底扭转。

    这实在是绝无仅有的,惟一一个,可以让摇曳夫人――也就是他老娘觉得又爽又解气的方法

    ……

    “夫人要将采锵带走?”容恬的浓眉微皱。

    “正是。”摇曳夫人一副不怕你不答应的模样,端坐在椅上,“西雷王可以放心,他是我的

    亲孙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他。只要西雷王点头,我立即带上采锵,陪同你们上马出营,他爷爷也定会召集手下精锐,过来参与你的计划。”

    秋月和秋星在一旁抱着采锵,早就胆战心惊,焦急地盯着容恬,生怕他点头答应。

    众将领和永逸却和采锵没什么关系,急着拼命看天色。

    若言身为大王,大部分时间都在离国精锐重重保护中,这种潜入敌境而且露出行藏的机会极难得。

    要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结果这头恶龙,可以减少将来多少战役和伤亡啊。

    凤鸣也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容恬的答复。

    这个难以选择的问题,容恬却考虑得很快,几乎立即就给了摇曳夫人回答,恭恭敬敬道,“我当然信任夫人会好好对他。不过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反伏击,夫人就要将他从我们手里夺去,是否太苛刻了?这可是先生惟一的孙儿,又有百年难得一遇的上佳资质。”

    摇曳夫人轻轻“哦”了一声,冷哼着反问,“那西雷王觉得怎么做,我才不苛刻呢?”

    “这孩子,起码值三十三条大航船,以及航船上的水手,还有航运图。”容恬侃侃说道,“先生早就一直抱怨家传的生意麻烦,打扰修为,将来若是要一心一意教导孙儿,恐怕更没有时间管理这些生意了。何不把这些交给自己的儿子呢?”把手一指,对准旁边发呆的凤鸣。

    凤鸣见他开始露出肃容,满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不料容恬一开口,居然是和摇曳夫人讨价还价,顿时愣住,见容恬把话锋转到他处,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以……”

    又不是买卖人口,采锵是他儿子,不是用来换航船的货物啊。摇曳夫人却不等他答话,从椅上婀娜生姿地站起来,断然道,“就这样办。萧郎那边不必担心,我自然有办法要他答应下来。既然条件已经谈妥,就请西雷王快点布置好各路人马,出发擒拿若言,要是误了时间,可与我无关啊。”

    “等……等一下……”凤鸣呼叫不及,话还没有说完,摇曳夫人已经走了出去。

    凤鸣急得跺脚,还要追上,身后被人一把扯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容恬。容恬把他拖进内室,笑吟吟道,“恭喜鸣王,从今天开始,你就算不是全天下最有势力的人,也要算是全天下最有钱的人了。”

    “什么最有钱?”凤鸣几乎跳起来,“你怎么可以用采锵去换航船?”

    “为什么不可以?”容恬不在乎地耸肩。

    虽然他耸肩的姿势潇洒好看,微笑也俊气温柔,不过凤鸣此刻可没有欣赏的心思。

    “当然不可以!他是我儿子!”

    “他真的是你儿子?你是他真正的父亲?”

    “就……就算不是,你也不可以……”

    “好,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容恬自没了情人血的忌惮,诸事缠身,还没有机会好好和凤鸣亲热。这时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把满脸气愤的凤鸣硬拖过来,按在膝上坐下,问凤鸣,“先生是不是他真正的爷爷?”故意将唇凑近凤鸣的耳垂,吹进热气。

    凤鸣被他吹得猛然一震,本来打算一直维持刚硬的声音情不自禁软了一截,“是。”生怕容恬得寸进尺,赶紧用眼神警告容恬不要到处挥舞他的色手。

    容恬知机,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却真的没有乱摸,继续说服凤鸣,“夫人是不是他真正的奶奶?”

    “是。”

    “孩子是不是应该留在最亲近的人身边?”

    “是。”凤鸣难得找到反驳点,赶紧加上一句,“但采锵最亲近的人是他妈妈,你不是说采青还留在西雷王宫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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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9 14:24:19 | 显示全部楼层
容恬心里暗暗计算时间,这事可不能再耽搁,幸亏已经布置妥当,说服了凤鸣,立即就可以出发。不答反问,把关注点转到另一个方面,“采锵是不是有学剑的潜质?”

    “是。”

    “先生是不是天下最好的剑术师傅?”

    凤鸣挠挠头,“算是吧。”

    “那把采锵交给他的爷爷奶奶,交给天下最能诱发他潜质的剑术大师,有什么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你怎么可以用人来交换东西?”

    “要财富,先通路。这句话是谁和我说的?”

    “是我……不过……”

    “水路也是路,掌控水路,就掌控了我们众多敌手的经济之脉。要统一天下,除了兵力,也必须有财力,否则粮草怎么供应?军饷哪里拨发?这个道理你该懂吧?”

    “我当然懂……”

    “那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我们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同时又让采锵有一个很好的前途和成长环境呢?”

    “……”

    “凤鸣?”

    “……好像是没有什么理由。”

    凤鸣虽然迟疑地点了点头,俊脸上却一副懵懂,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容恬不由分往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领着凤鸣走出来。

    虽然他们只进去了一会,客厅里众人却早就等得急了。一出来,人人目光都焦急地盯着容恬,烈儿上前禀报,“大王,萧圣师派了韩维过来听候调遣。”

    韩维也是萧纵弟子,和容恬算是同门师兄弟,长得直鼻拳腮,相貌堂堂,可惜说话的声音异常尖细,很像女人。见容恬出来,走过来道,“先生命我来打听一下这次的部署,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凑前一点,压低声音道,“要把我们安排和夫人一路才行。”这个要求早在意料之中。

    萧纵手下都是高手,这路奇兵,容恬是打算用来埋伏在敌人逃逸方向的,心里早有成算,当即清楚布置下来。

    凤鸣在另一边,却被秋月秋星两个眼睛已经红肿的侍女围住了,不由暗暗叫苦。刚刚在内室,也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就点头了,其实和采锵最亲密的是秋月这几个侍女才对,要是告诉她们采锵真的要被摇曳夫人带走,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正犹豫地不知道怎么应付,秋月却朝脸上抹了一把眼泪,露出毅然的神色,低声道,“鸣王不要为难,我们也知道采锵是要被带走的了。我们虽然很疼他,但他毕竟是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亲孙子,没有血缘的,怎会比得上真正的骨肉相连?他有这么厉害的爷爷奶奶,长大也成一代大师,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凤鸣微愕。

    抱着采锵的秋星哽咽着,“烈儿刚才已经和我们一一说过了。大王的决定不会错的。采锵留在这里,还不如跟着萧圣师,他一定把采锵当宝贝看。”

    采锵被她抱在怀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似乎隐约察觉了离别的气氛,不像平日那样咯咯笑,小手紧紧拽着秋星的领子,偏过头用黑豆一样的亮眼睛打量凤鸣。

    凤鸣虽然知道这个算是自己的儿子,但他这个倒霉的鸣王风波不断,根本没什么时间和采锵在一起相处,“父子”感情实在不怎么深厚。

    此刻看着采锵乖巧地看着自己,想起摇曳夫人将他带走,说不定十年八年都见不到了,心里蓦然一阵难过,伸出手来,柔声道,“让我抱一抱。”

    “别抱。”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叹气。容恬不知何时已经打发了韩维回去复命,站在凤鸣身后,沉声道,“抱了,就更难过了。”

    凤鸣缩了手,怅然若失。容恬从后面搂着他的肩膀,“凤鸣,我不想你难过。”

    凤鸣垂下眼睛,没有做声。

    秋月刚刚抹了眼泪,不一会又再次哭湿了脸,抽泣着央求,“这次摇曳夫人定要带采锵和大王一起去的,求大王让我们也跟着一道,至少在路上照顾采锵。”

    秋星低声道,“我们都会骑马,不会影响行军的。”

    其实这种夜间奔袭,都是精锐高手出动,一向不带侍女。何况马上奔波,摇曳夫人这个高手抱着采锵才是最安全的。照顾采锵云云,实在没有必要。

    烈儿看她们哭得可怜,知道她们只是想和采锵多相处一刻便是一刻,不禁也开口求情,“她们骑术都练得很不错了,求大王答应她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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