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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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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 18: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引子
   不知是从哪朝哪代起,天地间就兀生了盗墓之术。术虽如此,但人皆学之。摸金,发丘,搬山,卸岭。盗墓者各个身怀绝技,他们驰骋地下,游走冢间,谙熟之程度绝不亚于天上飞鸟,水中游鱼。总之就是一句话:可谓强耳。
  唇典曰:发丘有印,摸金有符,搬山有术,卸岭有甲。四派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上计轩辕,下至于兹,各朝大墓皆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古人虽然没有什么科技可言,但那些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也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费解不已。
  本道乃一介搬山道人,尽管无缘修得搬山分甲之术,却仍能凭借一身术法出入墓冢,释缘生死奥义。地下无数机关陷阱,如履薄冰,更是有许多谈其色变的诡方异术,重重布局。墓冢之物如此厉害,究竟是为了何事?答案十分简单,只是为了保护一个死人的梦想——神形不灭。
  长生不老,是曾让无数帝王夜夜失眠的一个话题。他们不惜重金,求仙问药,目的就是希望自己永远不死。但是上天是不会成全此等好事的,仙药还未炼出,人就早已长眠故土。
  天域昆仑号称“天下龙脉之首”,放眼望去,举国上下山河百川皆可谓之“龙脉”。壅城秦王遗址,湘西尸王陵宫,古滇献王圣迹,诸如此类,犹是而已。帝王的遗骨就沉睡于此,千年易帜,万载孤独。
  本文讲述了四位近代的倒斗高手与上古神墓的对抗,现代人的智慧与古代人的奇术,究竟哪个更胜一筹?
  究竟是活人厉害还是死人厉害?
  墓中无人,目中无人,人在墓中,人在目中。活下来的,究竟是人,还是墓中魂?

[ 本帖最后由 黄泉路上断丝连 于 2008-7-1 22:1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18: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

第一章 兵灾
   也许是命中注定,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没见过我的爹娘。听旁人说,我爹娘都是被日本人给杀害的,他们为了保护我,不惜用自己的身躯堵住日本人的枪口。每次想到这里,一股怒火便会冲上心头。我知道,只有顽强地活下去,才能给我的爹娘报仇,否则他们的血就全白流了。
  光绪三十年(1904年),是我出生的一年,也是爹娘倒在枪口下的一年。八国联军的联袂掳掠,直接给北京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时隔四年,依旧民不聊生。
  那一天,很冷,是在冬季。白雪飘飘,北风萧萧。我躺在娘亲的怀里,安静而自足。娘亲则紧贴着爹爹,同时身旁还有一只炉子。炉内的火摇曳不定,随时可能会熄灭。屋内的温度和外面差不了多少,冷风很轻易地就顺着糊纸的窗户吹进来了。爹爹看了看屋外的皑皑白雪,又看了看娘亲怀中的我,深而长地吁了口气。
  “娃啊,如果爹娘舍弃了你,你可千万别怪罪俺们啊。如果你觉得冤,那只能怪你投错了胎……俺们实在太穷了啊。”爹爹摸着我的小脑袋瓜,又是吁气。
  娘亲突然发起了火,冲着爹爹吼道:“你疯了么?!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屁话!娃是咱们的骨肉,不是咱们的累赘啊……以前的日子有多苦,咱不是都挺过来了么?现在咱有了个娃,难道就挺不住了吗?”
  爹爹听了娘亲的这番话,还是吁了口气,但头终于点了点。正在为下一顿饭发愁的时候,一阵开枪射杀声从附近的人家里蓦地传了出来。娘亲赶紧捂住我的耳朵,怕我被吓到。但那枪声真的太大了。原本熟睡的我被吓得一哆嗦,随即放开嗓子,大声啼哭起来。爹爹倏地从凳子上站起,快步走到门前,同时探出头去,左右张望。
  “快、快收拾东西!他妈的日本鬼子又回来找茬了!”爹爹脸色苍白地掩上了房门,急促说道。话音刚落下不久,那清脆而又响亮的枪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哭得更厉害了。娘亲无法,只好一边哼着儿歌来哄我,一边则收拾东西,准备逃难。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所有该带走的东西都被打成了包袱。爹娘一前一后地朝门口走去,可脚刚迈出一步,房门便“嗵”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五个夹杂着寒气的日本鬼子强行闯了进来。每个鬼子的手里都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刺刀,层层冷光从刀身一直泛到刀尖。站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看,那冷光格外刺眼。
  站在最前面的日本鬼子胖得跟猪一样。从他的装束来看,极有可能是这几个鬼子的头头。他和贼子似的偷偷地打量着我爹娘,一阵对峙之后,那人突然咧嘴笑道:“你们的,不要害怕!是天皇派我来帮助你们的……这里是一百块鹰洋,望二位笑纳。”
  当爹爹看到鬼子放在桌子上的那一袋鹰洋时,便有点把持不住了:“几位官爷,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如果需要俺们帮忙,俺们也不会推辞的。”
  娘亲狠狠地踩了爹爹一脚,肯定是嫌他没出息,见钱眼开。日本鬼子见状,笑得更加灿烂了:“你们的那个小孩子,我们天皇喜欢,想要。”
  爹娘听到这句话时,都愣住了。那鬼子可能是认为我爹娘没听清楚,所以把刚才的话又给重复了一遍:“我们天皇想要你们的小孩。”
  话音刚落下一半,娘亲便把话头给接上了:“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狗杂种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这些大清百姓被你们欺压得已经够惨的了,而如今,还要来绝我们的种……你们连畜牲都不如!”
  娘亲这么一吼,把站在后面的那四个鬼子全都给唬住了。他们立即举起枪来,对准了我娘亲。
  “官爷,不要开枪,不要开枪!”爹爹蓦地跪在了地上,拱手求道。于是那鬼子头头向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站在后面的四个鬼子看到头头一挥手,就接着把枪放下了。说不上是为什么,那个鬼子头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脸的灿烂,难道他有十成的把握能将我得到手么?我爹爹虽然贪财,但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买卖儿女这种事情,有损阴德。
  “你的,快起来吧,”鬼子头头摇摇晃晃地走向我爹,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地,他伸出手来,搀住了我爹爹的双臂,“只要你愿意把孩子给我们……桌上的那些钱就归你们的了。”
  “多谢官爷。”爹爹在鬼子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那鬼子头头还在洋洋得意的时候,爹爹趁他不注意,陡然间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刀,架在了他的颈项上。
  “呵呵……死猪头,没料到爷俺还有这么一手吧?你们要什么不好,非要俺们的娃……你们认为可能吗?”爹爹拉着那鬼子,一边说一边退到了娘亲的一侧。头头已经被我爹挟持,但站在门口的那四个鬼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们的,认为这样做就可以让我们停止行动么?”头头刚说完,脸上的笑容便更是灿烂了。这笑十分地诡异,连我爹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爹爹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额头上因紧张而渗出的汗珠。
  鬼子没有回答,连笑容都丝毫未变。他笑得如此开怀,难道是有什么锦囊妙计,可助己脱身么?
  就在这时,头头做了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动作。他将左手上下提了提,又左右转了转。爹娘正在为如何脱身作打算时,一道白色闪电霎时从头头的指间飞出,把我爹爹持刀的那只胳膊硬生生地切了下来。
  一切都太快了。爹爹他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自己的胳膊就被那个一直保持着诡异笑容的鬼子头头搬了家。原本主动权是在我们手里,而这样一来,我们就站在了劣势这一端。性命已经难保,连我被这些日本鬼子带走也只是迟早的事。
  “啊——!”疼痛在伤口上肆无忌惮地蔓延着,爹爹因忍受不了这痛苦,只好单膝着地,大口喘息。娘亲赶紧撕下一根长布条,给爹爹包扎伤口。血流出来的并不多,因为造成这个伤口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娘亲高声叱道,她的眼里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富士山下,樱花泉边,”头头昂首闭目,淡淡然,“我是天皇坐下,三大杀手之一的狂刀……把你们的孩子给我吧,我们天皇很喜欢小孩子的。”
  爹爹看了看那些鬼子,又看了看在娘亲怀中抽泣的我,左右难定。
  “你们这些狗杂种,我跟你们拼了!”娘亲将我搁在了一个包袱上,同时反手将挽发的簪子抽了出来,迎向了那几个日本鬼子。
  刚迈出三步,便听到“咚”地一声闷响在娘亲的眉间绽开了。鲜血如岩间泉涌般迸了出来,溅了头头一身。娘亲慢慢地倒下了,最终在血泊里停止了呼吸。
  “啊——!”泪水已经决堤。爹爹怒吼一声,赤手空拳地向鬼子们冲去。和我娘亲一样,爹爹第三步刚刚站稳,印堂就被开了洞。短短的一刹那,爹娘就倒在了日本鬼子的枪口下,永远没有醒来。
  头头和那四个鬼子都有些震惊。不是因为看到了两具尸体,而是因为他们之间谁也没有动手,就发生了如此诧异的事情,实在是令人费解。
  站在门口的那四个鬼子还在纳闷时,头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猛然抬头,向门外看去。
  门外,大雪飘飘。一个白衣蒙面男子独伫于雪地之中,他的右手指向门内,两枚弹壳则夹在他的食中二指之间。冷风拂过,缕缕青烟便从壳身里缓缓溢出。
  “残剑大人!”头头看了看蒙面男子,脸色“唰”地一下变成了苍白。他急忙跑出来,跪在了地上。四个鬼子见状,也跟着跑出来,跪下。
  “你认为把天皇杀手这个称号说出来很有震慑力么?不要忘了,你我都是三人中的一分子啊……如果我们形迹败露,那么整个计划就会泡汤……我也不说什么了,好歹你还是我师弟。记住,以后做事麻利点!”蒙面男子扔下那两枚弹壳,转身离开了。
  “是,大人!”头头看着那蒙面男子走开,就站起身来,对身后的那四个鬼子说道,“跟我进屋,去拿那小孩子吧。”
  随即五人走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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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18: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

第二章 白纸人
   鬼子头头进屋后,就把桌子上的那袋鹰洋收进了怀里。鲜血在屋子里溅得四处都是。头头趟着鲜血,蹲在了我爹娘的尸体的旁边,黯然说道:“你们安心地去吧,我们天皇会爱护你们的孩子的。”说完,就要伸手将我抱走。
  他的手刚要抓取,一个黑影便倏地一下从角落里跃了出来,将我掳进右手边的里屋里面去了。
  “是谁?!”头头吃了一惊,白色闪电立即从他的左手飞出,斩向了那个黑影。可惜的是没有斩到,只在用来遮掩里屋的布帘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们的,跟我进去!”头头扯下了那块布帘子,回头说道。四个鬼子应了一声,就跟着头头进了里屋。
  黑影把我抱在怀中,凌空一跃,便跳到了房梁上。他信手一挥,床上的被褥立即铺展开来,一个像模像样的人形藏在了里面。我躺在他的怀里,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他身上的一股奇异香味,让我渐渐地昏睡过去了。
  鬼子头头一马当先,冲了进来。另外四个鬼子则并排着,尾随其后。头头看那被褥鼓起一个人形,便嘿嘿笑道:“这下你可跑不掉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从我的刀刃下逃走。”头头掀开被子,往里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被褥里面躺着的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而是一具白纸人。
  那纸人做得和真人几乎是一模一样,五官清秀,面带粉色。头头稍稍待定后,就开始打量起这具白纸人来。跟他进来的那四个鬼子排成一列,靠墙而站。说实在的,头头明知那不是活人,但心里面还是有些害怕。这纸人太像真人了。
  头头观察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蹊跷。可心里总算是有了底,这纸人做得再真,它也是个假的。手指刚碰到纸人的面颊时,那纸人的眼珠子就跟活了一样,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头头大吃一惊,连忙用手背搓了搓眼。当他再次去看那纸人的时候,纸人的眼珠子就不再转动了。“刚才肯定是眼花了……这玩意谁弄的,这么真,连我都被唬住了。”头头深吸一口气,抚胸叹道。
  就在这时,白纸人微微地颤了一下。幅度虽然不大,但头头仍然感觉到了。他再次看了一眼白纸人,脑袋瓜便“嗡”地一声乱叫了起来。
  纸人……竟然笑了!
  两排整齐而白皙的牙齿强行撕破了双唇,显露出来。头头见状,急忙向后跳开一丈。纸人双手一撑,就轻盈地坐在了床边。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头头看着那具坐在床边的白纸人,既好奇,又害怕。
  纸人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头头向前移了一步,准备想弄清这是何方神圣时,纸人突然痉挛般地抽搐起来。“咚”一声闷响,一个血洞在纸人的眉间绽开了。血浆翻涌而出,四下飞溅,头头不得不抽身向后退去。鲜血如小蛇般四处蔓延着,染得那纸人一块红,一块白,就像屠宰场里被人剥了皮的牲畜,分外可怖。
  这、这不就是我爹娘的死法么……难道他们的魂魄化成了一具纸人?!
  头头被吓得是头皮发炸,两腿发麻,全身抖得跟筛糠一样。纸人可能是坐累了,双足陡然一踏,身体便从床边站了起来,径直朝鬼子头头走去。
  头头见了这等情形,更是惊骇:“难道上天不让我带走这小孩吗……天皇,我该怎么办?”说完,就要撒手遁逃。谁知,身体刚向前移了半尺,两只白花花的东西就从正屋冲进了里屋。头头一个踉跄,正好和那东西撞了个满怀,同时翻倒在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头头往身子底下一瞅,差点没晕死过去——又是两具咧嘴鬼笑,满是血污的白纸人!
  头头暗自叫苦,急忙从纸人堆里爬了出来:“你们几个赶快开枪啊,把这些东西通通给我杀光……你们听见了没,赶快给我动手啊?!”不管怎么叫喊,站在墙边的那四个鬼子愣是没有行动。抬头一看,靠墙而站的哪是他的手下,分明就是四个高矮不一,胖瘦不同的血污纸人!
  此时的鬼子头头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四周除了纸人,还是纸人,如果想出去,就只能插翅而逃了。“难道上天非要亡我么,”他闭上双眼,不再看那些纸人,如果再看下去,天皇就要来接他的魂了,“既然横竖都得死,那就不如让老子我跟你们干上一场在死!狂刀!”
  头头横眉立目,高声大吼。他蓦地抬起左手,振臂一挥,一把三寸精刀立即从中指指骨中飞身而出,弹指间便刮起了一阵白色旋风。纸人不知道那旋风是何物,只身一靠,立即被砍得鲜血淋漓,皮肉翻飞。
  “好刀法,”一直蹲在房梁上的黑影看到头头如此用刀,不禁点头叫好,“刀风绕其周身,咫尺者皆以肉齑葬之。”
  头头杀得眼都有些发红了,手里握着的那把刀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停过。虽然他本人体型稍有些愚胖,但身手依然敏捷,连大气都不喘一口。纸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屋子里全是一些碎肉,碎骨头渣子。旋风的速度渐渐变慢了,头头顺势一收,精刀就钻进了他的中指里,隐匿不见。
  “天皇三大杀手之一的狂刀就已如此强悍,那他口中的那个‘残剑大人’又将是何等的可怕呢?”黑影暗自忖度道。突然,又一个白影从正屋闯进了里屋。那速度非常快,不仅是鬼子头头,连黑影都给吓了一跳。黑影凝神一看,便在心中狠骂:“信不信我找人杀你全家啊,你奶奶个熊……前头刚说你曹操厉害,后头你就接着来了。唉,真是晦气!”“曹操”说的不是旁人,正是天皇三大杀手之一的“残剑”。
  “狂刀,你在干什么?!”白衣蒙面的“残剑”看着满地的血污,又是惊疑,又是愤恨。
  “残剑”说的话鬼子头头一句也没有听见,在他眼里,面前站的这人并非同伙,而是一具满是血污的纸人:“今天老子我不把你们的老窝给端了,我狂刀就不是天皇的人!”
  头头再次振臂,白色旋风如尘土般被迅速激起,浮于半空之中。“残剑”脸色一沉,立马从怀中摸出一把子弹,躬身待发。
  “好架势。”黑影看着那白衣蒙面男子,悄然称赞。
  头头大吼一声,将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了刀子上。旋风越转越快,地上的血肉渣子也被带起些许。“残剑”看着那带着死亡气息的白色旋风,不予言行,只是持弹默立。此时若换了常人,肯定早就吓得三魂悠悠,七魄渺渺了。就在这时,头头一个猛劲向前冲了过去,只想一技必杀那纸人于刀下。谁知脚刚迈到第三步,“残剑”倏地攥手,子弹“啪啪啪”连发十三颗。弹头如钢针般轻易地穿过了旋风,头头抽刀抵挡,却不料数目太多,刹那间,全身就被开了十三个洞。头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白色旋风也应势消失了。
  “我生是天皇的人……死是天皇的鬼!”头头强聚气力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口涌鲜血,咽气了。
  沉默了半晌,白衣蒙面径直朝鬼子头头的尸体走去。他将尸体的左手紧握,然后反向一折,整只人手就被他生生扯了下来:“你不配做天皇的人,也不配做天皇的鬼,只配做败类。”“残剑”将断手包好,收入怀中,头也不回地就拂衣而去。
  “这家伙……未免太残忍了吧?”黑影见那人走远后,便纵身一跃,如羽毛般缓缓落地。他信手一撩,原本脏浊不堪的屋子立即变得干净起来。雪已经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透过窗纸,斜斜地撒在了他的身上。黑影看了看在怀中熟睡的我,安慰似地笑了。
  他紧紧地抱住我,快步走出房门,几乎跳跃式向前飞奔。不一会儿,我就被他带回了他的住处。
  他推开朱红色的院门,一只三足双耳巨鼎赫然出现在眼前。院内凌乱不堪,杂草丛生,又因为下了场雪,所以显得更为荒废。他没心思理会这些,于是便直接绕过,来到了正屋。
  屋内没有生火,却依旧温暖如春。他把我放在一把太师椅上,然后转身进了里屋。顷刻间,一个身着术服,背后画着阴阳八卦图的道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就是那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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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18: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

第三章 师父
   “如今世态炎凉,百姓苦不堪言,而汝却在此降下,绝非妙事。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事已如此,汝等造化,玄妙必躬身辅之。”道人看着那破云而出的夕阳,背手叹道。他看得正出神时,我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道人无法,只好将我抱入怀中,轻诵淡念:“乖乖,别哭别哭……很快就有奶喝了,啊……”
  就是这样一个人将我抚养长大的,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关于他,我了解的并不多。他叫谢应城,原本是京城里有名的御用阴阳师,是专门给那些皇家贵族挑棺点穴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撒手不干了,尔后投身道教,自称“玄妙道人”。既然是道人,那法术肯定了得。虽说不是上窥天道,天人合一,但呼风唤雨,遁土无形早已是游刃有余。
  我稍稍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就给我起了一个名字,莫邪。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把剑。我曾经问过他,为何起这样一个名字给我。他说,希望我不要因为双亲的死而过度悲伤,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自坠邪道。其实我爹娘的死,我是不知情的,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全部是从他的口中得知。因为时间久矣,故真伪已无法考证了。
  我因为没有双亲,所以只能跟着他过活。我叫他师父,他便叫我徒弟。身为师徒,但却情同父子。我们所住的地方是一个道观,名叫三清观。因我师父经常在此静心潜修,所以就干脆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以前这里的香火很好,来这里祈福求子的人络绎不绝。只不过近几年来战事连绵,搞得是人心惶惶,所以香火也就从此了断。没有人来烧香,我们就赚不到香火钱。但为了维持生计,师父不得不用他的那些看家本领,来挣取一些生活经费。师父每次出去帮人做法事,我都会跟着,我的任务就是帮师父整点法器,收取钱财等。几年下来,不仅钱赚了不少,而且就连师父那些专门用来给人剔阴镇宅的套路,也被我尽纳囊中(有些人家里死过人,尸体已经装殓入土,但家里仍有一些不干净的现象,所以要请一些道行高深的道士或僧人来给做做法事,这叫剔阴镇宅)。
  我师父所用的法器有很多,像什么阴阳八卦通心镜、嶂岈叉、天霰惘魂筒等等。这些我都见过,不稀罕。可就在他的床底下,有那么一样东西着实让我好奇。我真的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师父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让我碰。我曾经趁师父不在家的时候看过那东西。那是一只通透发青的铁皮箱子,无数花纹错综复杂地镌刻在上面;在箱子的顶部雕着一对五色阴阳鱼,鱼身斑斓华丽,栩栩如生。随意一看,根本看不出那鱼有什么蹊跷,但如果仔细察看,确实有几分怪异。鱼眼凹如桂圆,而且是一鱼一目;再看那鱼鳞,鳞片可以上下活动,仿佛有机关藏于其中。我试过多次,并未发现机关。难道说这只铁皮怪箱是死箱么(能开能合的箱子叫活箱,一旦合上就再也打不开的箱子叫死箱)?
  师父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带我到城东的那片荒丘去玩。荒丘拔地而起,丘上寸草不生。师父似乎很喜欢来这儿看风景。金乌西斜,红霞漫天,世间万物都被罩上了一层金黄。在荒丘某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总有一两个奇怪洞穴在那里候着。我问师父那是什么,他说,那是一些高手留下的功绩。
  师父所说的高手,指的是一些职业盗墓者。他们驰骋地下,做事老练,谙熟之程度绝不亚于天上飞鸟,水中游鱼。按其行事手段不同,人为地将他们分为四个派系:摸金、发丘、搬山、卸岭。四大派系各有所长,各有其短,但如果问我他们各有何长,各有何短时,这我便不知道了。我曾经问过我师父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但他只是笑笑,闭口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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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18: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

第四章 抓鱼
   一转眼的功夫,我就九岁了。那一年,已是民国二年(公元1913年)。
  前一年,宣统退位,民国成立,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不仅是平民百姓,就连我那以静坐清修为准则的师父也笑得跟开了花似的。朝代一旦更迭,前来烧香祈福的人肯定少不了,因此那份剔阴镇宅的活儿也终于可以撂下了。
  炎热的夏天,什么活儿也不想干。我和师父都躺在正屋的竹榻上,以消暑气。
  “莫邪哥!”就在这时,一个孩童推开朱红色的院门,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
  光听这声音,我就猜出他是谁来了。他是住在西裱褙胡同的孙家的孩子,名叫天通。我上次跟师父去镇宅子的时候见过他。
  “哟,是天通啊……不在家好好用功读书,怎么跑这里来了呢?”师父从竹榻上坐起来,一边笑一边招呼他进屋。
  “我不进去了,玄妙叔叔,”天通撩了撩额前的刘海,嘻嘻笑道,“莫邪哥没在家么?”
  “我在,”未等师父开口,我就把话头给接下来了,“找我有事吗?”
  “咱们去抓鱼吧,莫邪哥,我知道一个地方的鱼格外肥嫩。”天通说。
  “抓鱼?”我愣了愣,心想,身为道家弟子,怎能做出这种有伤大雅的事情呢?就算我水性再好,也不敢给道家脸上抹黑啊。
  刚要推辞,师父便来搭腔了:“莫邪你就去吧,抓鱼不仅能锻炼身体,还能陶冶心情,感受大自然;还能品味人生,体会‘物我合一’的最高境界;还能……”
  师父光说“还能”就说了满满一火车。看样子,他很想让我陪天通这小子抓鱼。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好推脱了:“那好吧,我去。”随即穿上鞋子,跟天通抓鱼去了。
  刚迈出院门,就听见师父喊道:“记得抓条大鱼回来啊,晚饭就指望你的那条鱼了!”
  我苦笑,原来师父让我去抓鱼是早有预谋的啊!要是抓不到的话,那今晚很可能就要饿肚子了。
  现在刚过晌午,烈日当空,连一丝风都没有。我跟着天通在那似乎没有尽头的胡同里拐来拐去,虽然走的都是一些荫凉地,但身上并没有感到有多凉快。
  “天通啊,你告诉哥哥,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抓鱼呢?”我一把抹掉脸上的汗珠,低声问道。
  “喏,用这个。”他把一件明晃晃的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我一看,差点没笑岔了气。
  那是一件质地粗糙的普通鱼叉,我丈量了一下,顶多一尺,可能是专门给天通这种小孩子打造的。叉尾有一个小孔,大小正好能将麻线穿过去;叉头造有倒刺,如果猎物被叉头刺中,倒刺就会立即嵌进皮肉里,直到猎物流血过多死亡为止。这根鱼叉造得倒是挺实用,但要是用它来叉鱼的话,那就不一定行了,我看回家插苍蝇还差不多。
  “好、好厉害……那我们要到哪里去抓鱼呢?”我稍稍敛了敛笑容,继续问道。
  “尘世湖,”天通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看我,“那里的鱼长得可大了,一口能吞下一只鸡蛋呢!”
  一听“尘世湖”,我心里咯噔一下子,腿都有些发软了,刚才那股笑劲儿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听人家说,这个湖邪门得很,凡是来这儿游泳的,十个里最起码得溺死八个。随着溺死的人越来越多,怨气也就越来越重。每次人们来打捞尸体,捞上来的只有一个个被水泡大的头颅,而尸身却从未有人打捞上来过。为了弄清这件事,全村的人一起出资,把相国寺的高僧给请了出来。高僧往湖边一站,说道,此乃沉尸之相,甚凶,若要镇其戾气,只可按谐音异字之规,命其新名,尘世。高僧一说完,当场就吐血身亡了。这还不是最玄乎的。相传每年阴历七月十五,尘世湖的水就会流入地下,无数无头尸体争先恐后地从湖底爬出,然后排成一列,朝天而跪,就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样。曾经有两个胆大的村民不信邪,趁夜去了湖边,结果两人回来,一个给吓疯了,一个给吓傻了。
  “天通啊,咱们换个地方抓鱼行不?那里的鱼……未免也太大了吧?”趁现在还没到尘世湖,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再说湖底有那么多的尸体,搞不好那鱼就是吃尸肉,喝尸油长大的。
  “怎么能反悔呢,莫邪哥!只要我们再翻过这个山头,就能看到尘世湖了。”天通用鱼叉指了指前方的那段山路,大声嚷道。
  我一听,脑袋立马就耷拉下来了。难道上天非得让我逮这个鱼不成吗?
  不管尘世湖的传说是真是假,如果真的在抓鱼的时候出了意外,那就只能自己救自己,别的谁也甭想指望。
  “莫邪哥,咱们到了。”不知不觉就翻过了山头,一个墨绿色的湖泊赫然出现在眼前。
  “嗯,我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那湖水,心里就有点发怵,“天通,咱们先歇会儿,再去抓鱼,行吗?哥哥很累了。”
  “好吧,但是只能歇一小会哦!”天通边笑边冲我做了个鬼脸。
  太阳已然开始西斜,四周群山环绕,草木遮天,这在风水上应该有一路说法才对,只可惜我参不出来。
  在师父教我的所有东西里,我最烦的就是阴阳风水了,不管师父给我讲多少遍,我就是不懂。最后师父实在是没辙了,只好作罢,因此我也落下了一名号——风水瞎子。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陪这小子出来乱转悠了……要是再这样转悠下去,不出事才怪。”我小声嘀咕着,同时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天通见状,也跑过来坐在了我跟前。
  “天通啊,你确定能用这玩意儿抓住鱼吗?”我看他一直在摆弄那根鱼叉,便好奇问道。
  “那当然,”天通十分自豪地回答,“我用这个抓鱼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呵呵,真厉害,小小年纪就能练得一手绝活儿,那长大后更是了得!”我点头赞许。
  “这些都是爷爷教我的,我从一丁点儿的时候就跟着他学习叉鱼……我爷爷很厉害,他别说用鱼叉叉鱼,就算换成柳叶也照叉不误。”天通说。
  “原来是这样。”天通你就吹吧,使劲吹,要是你老上辈真的能用柳叶叉鱼,我莫邪就趴在地上吃狗屎……这小子也太不经夸了。
  “如果你想见我爷爷的话,等他下次来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他。”天通舔舔双唇,说道。
  “算、算了,不必了,”看来这小子对他爷爷的柳叶叉鱼很有信心,那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咱们现在去抓鱼吧,再晚了鱼就不好抓了。”
  “嗯!”他笑着点了点头。
  请太上老君保佑弟子莫邪,此行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回家后一定给您烧高香!
  刚要起身,湖水就有了异样。周围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也没有,但那湖面上却是波光粼粼,水滟闪闪,层层碧波从湖心一直荡向湖边,放眼望去,的确让人看着难受。
  难道湖里面真的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吗?
  碧波继续荡漾着,不一会儿,一个巴掌大的的乳白色气泡“嚯”地浮出了水面。气泡随着碧波渐渐向外层荡去,转眼间就碰到了湖边,停下了。
  “快趴下。”我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天通的肩膀上,示意他趴到身旁的那簇草丛里。
  “怎么了,莫邪哥?”他诧异地看着我,小声问道。
  “嘘!”我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没弄清那气泡是什么东西之前,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那气泡像只气球一样在水里左右摇摆,沉浮不定。我从跟前摸了块石头,刚想扔进那湖里时,气泡“腾”地一下跳出了水面。我凝眸一看,全身的寒毛登时都竖了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气泡,那分明就是——
  白色骷髅头!
  冷汗顺着我的脊梁涔涔而下,双腿也开始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骷髅头四下张望着,仿佛是在熟悉外界的环境。碧波逐渐散去了,片刻后,骷髅头蓦然一跃,整个骨头架子都跟着浮出了水面。
  我暗道不妙,急忙将手中的石头掷向了那具骷髅。骷髅看见一块石头朝自己飞来,霎时抽身再跃,“嗖”地钻进了岸边的一簇草丛里。
  “糟了,排骨精上岸了……尘世湖的传说果真不假,湖中戾气大得居然连西坠金乌都奈何不了了。”我抬头看了看太阳,自言自语道。
  大白天地就有妖魔作祟,这可如何是好?我虽为术法之人,但身上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这可叫我如何施法?
  骷髅钻进去的那簇草丛倏地乱晃起来,过了一会儿,整片向阳坡的草丛都开始无规则地四下摇摆。天通看着眼前的怪异景象,一时无语。
  难道说这些草丛不停晃动都是那骷髅到处乱窜给弄出来的么?那它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莫邪哥,那草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啊?”天通目不转睛地盯着草丛,小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善类,”我边说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了……否则,连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我的手刚要碰到天通时,一个白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出来,将天通强行掳进了身后的草丛里。由于事情太过突然,心里没准备,一个趔趄,我就倒在了一旁。
  “孽畜找死!”我高声骂道。
  这下可糟了,天通那小子被排骨精弄得不知去向,我孤身一人又不能贸然行动……
  师父他也真是的,没事让我们来抓什么狗屁鱼啊!现在可好,鱼还没来得及抓,人就先丢了一个。要是天通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不急疯了才怪。
  “天通你在哪儿……孙天通!”我喊了半天,都没人答应,难道说……天通被那排骨精给吃了?!
  看来我只能回村子里搬救兵了。我转身按来时的路跑去,刚跑出几步,眼前的景象顿时让我目瞪口呆。
  路没有了!
  一座百丈高山赫然出现在我面前,山上绿树葱茏,藤萝密布,层层雾气在山顶上若隐若现,飘忽不定。我回头看去,整片草地还在无规则地晃动着,尽管金乌普照,但群山间依旧有云雾袅袅升起。
  “鬼打墙……这排骨精的修为果然高深,”我摸摸眼前这座不知何时出现的大山,小声忖度,“既然你强行困我于此,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草丛陡然间都停止了晃动,雾气时展时舒,蛇行般地游弋而下。少时,湖面上就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妖孽,前来受死吧!”我环顾四周,高声喝道,
  由于这里的地形复杂,所以声音来回跌宕,显得格外洪亮。就在这时,离尘世湖最近的那簇草丛也是骷髅最初钻进去的那簇草丛倏地乱晃起来。雾气越来越浓,十丈开外的物体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
  “妖孽来呀,今日莫邪我要替天行道,杀妖斩魔!”我从地上摸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同时抓了一把石子,紧握手中。
  骷髅可能是能听懂人话,我刚说完,它就如一颗跳丸般跃出草堤,上下窜跳地朝我奔来。它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离我只有十步之遥了。我见势不妙,急忙掷出手中的石子。骷髅丝毫没有退缩,只是两手一撩,所有的石子便“啪啪啪”地应声落地。
  这下糟了,排骨精的身手如此了得,我一人一棒,怎是它的对手?看来我必须改被动为主动,否则小命可就真的难保了。
  “啊——!”我大吼一声,径直向骷髅冲去。
  骷髅见我冲来,愣住了。我举起木棍,朝它的头部砸去,谁知它抬臂一挡,手腕粗的木棍立马就此折断。
  “好生怪力!”因为刚才用劲过大,虎口震得都有些发麻。
  我再次将剩下的半截木棒挥下,却不料那骷髅顺势一抓,手中的半截木棍随即被抢去,扔在了一旁。现在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的防身用具了,赤手空拳绝不是它的对手。骷髅见状,霎时仰天怪笑起来。由于手头没有家伙,所以我只能倒退而行,以求自保。
  雾气越来越浓了,满山的绿树隐约可见,阳光斜照下来,显得毫无气力。骷髅笑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声音来回穿梭,如冰针刺骨,令人难以忍受。
  趁它现在还在得意忘形的时候赶紧离开,否则等它反应过来,就全晚了,我心想。我转身刚要撒腿,但偏偏地上石子甚多,身体一个踉跄,就歪倒在了一旁。骷髅见我要逃,立即敛起笑容,凌空一跃,如风呼啸般直扑面门。
  看来上天非要亡我于此了,我不禁闭上双眼,等待头颅被取下的那一刻。
  “灵穹神火!”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只见六道红光如火龙般从天而降,将我罩入其中。骷髅的凌厉攻势已经迫在眉睫,当它的骨爪碰到那红光时,立马变成了焦黑,奇臭难闻。
  “居然想屠戮生灵,小样儿活得不耐烦了是吧?”一个黑影冲破氤氲的雾气,点足降至我身边,我侧首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人居然是——
  “师父!”我惊奇地喊道,同时双手向后一撑,从石子堆里爬了出来。
  师父双手陡然一挥,漫天雾气乍然烟消云散,隐匿无形,身后的那座不知何时出现的大山轰然倒塌,瞬间就被夷为平地。
  “雕虫小技。”师父看了看骷髅,昂首笑道。
  骷髅捧着那只被烧焦的手,大声怪叫起来。师父再次挥袖,罩于我身的那六道火光登时破裂,不一会儿,红光渐渐散去,六把虚形光剑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破——!”师父大喊一声,六把光剑顿时飞身而起,径直朝骷髅刺去。
  常言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骷髅扑腾了半天,还是没能躲过光剑的合力劫杀,最终仰天长啸,全身的骨头随即变成了齑粉,随风而去。
  “莫邪你没事吧?”师父拍拍我的肩膀,释然问道。
  “没、没事。”这是我第一次见师父这般除妖,由于激动,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金乌已经落到了山颠,原本游荡在群山间的雾气也不知去向。阳光斜照下来,映得那草树明暗相间,靓丽怡人。
  “天通那小子呢?”师父四下张望着,并不见任何人影。
  “糟了,天通被那排骨精给抓去了!”这时我才想起天通不在身边,要不是师父提醒,我压根儿就想不起来。
  “那你为何不早说?!”师父很是吃惊地看着我,眼光左右闪烁。
  “我——”原本想说一切责任都在于他的,而此时却嗫嚅了。
  师父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吁了口气,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摆在胸前。我一看,那是用来剔阴镇宅的阴阳八卦通心镜。师父一手托镜,一手捻若莲花,抵至眉间,旋即小声念道:“天地相通,觅影寻踪!”话音刚落,一道五色灵光骤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镜子中央。方一落下,立即绚彩翻舞,纵横交织,当空形成一张巨大的光网。
  今天可是饱了眼福了,我看着那漫天的流光,半晌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师父慢慢地将通心镜举过头顶,光网顿时散去,敛入镜中,只有尘世湖上还有些许零光闪烁。
  “在湖里……天通居然在水里面?!”师父双眉紧蹙,叱问道。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师父,刚才的话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不可能,天通不可能在水里!不管他是主动下的水还是被那排骨精强行扔下了水,站在我这个位置绝对都能看到的!”
  “算了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师父摇摇头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我使劲点了点头,遂跟师父来到了湖边。
  湖面疏光寥落,平静如初,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微风轻拂,不见碧波荡漾。看到如此情景,不止是我,连师父也感到了困惑。
  师父躬下身,只手捧了些许湖水,细细闻道:“戾气如此凌人,想必这水下定有精怪。”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急问:“那天通还有没有救?”
  “应该还有,”师父直起身来,甩掉手中的水,“否则湖面上就不会有灵光闪动了。”
  原来这通心镜不仅可以镇宅子,用来寻人也是可以的。
  “莫邪你准备好了没?”他转过头来问道。
  “准备?干什么?”师父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我倍感奇怪。
  “当然是下水去救天通啦……师父水性不佳,而且身上法器颇多,自然不能下水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布袋子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那里面装的肯定都是法器。
  “师父不必担心,诸多法器由徒儿打理,您只管下水就是。”我调侃答道。
  “也好,”他笑眼一瞥,一脸的自在,“只不过……师父如果在水下遭了难,莫邪可要记得来救师父啊。”说完,便把布袋递给我,准备纵身入水。
  “师父师父,”我见势不妙,急忙叫停,防止他真的跳进了水中去救人,“这种活儿还是让莫邪来做吧,不必劳烦师父了。”我把袋子双手奉上,唯恐他不接。
  “嗯,很好。”师父一把抓过布袋,哈哈大笑起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又被师父给涮了。原本以为能安稳地呆在湖边休息,这下可好,经师父一“调教”,反而我得下水救人,真是晦气!我看着师父的那张笑脸哭笑不得,无奈,只好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只身跳入湖中。
  其实说真的,能在救人这种紧要关头下还开玩笑的恐怕这世间只有我们师徒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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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18:17: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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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尘世湖
   湖水冰冷刺骨,冰得我牙关都不禁上下打颤。稍稍适应后,我便开始向四周打量起来。无数水草有如发丝般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鱼儿仨俩成群地穿梭而过,见到我也并不躲闪。我抬头向湖面看去,不管我在水里怎么踢腾,上面愣是没有一丝碧波卷起,就和镜子一样。我翻身向下,拨开水草,微弱的阳光斜照进水里,影影绰绰,根本看不到湖底。
  “莫邪,水下有什么啊?”师父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回头一看,他在招手示意我上去。
  “没什么……只有一些水草什么的!”我浮出水面,换气答道。
  “灵光一直汇聚在离你东南十五步的地方,未曾散去,看样子,天通就是从那里沉下去的。”师父指了指那片闪光的水域说。
  “东南十五步……好,徒儿现在就去救人。”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扎进水中。
  在水里呆得时间长了,就感觉不出寒冷来了。看着眼前这些屏障似的水草,我心里都有些发怵,手上没有任何家伙,所以处理起这些东西来格外费劲。
  正在为如何下到水底发愁时,一道碧光霍然穿破水面,在水里乱搅一通。不用说,这肯定是师父知道我遇到了困难,所以才施法助我一臂之力的。不一会儿,所有的水草全都被斩成了草段,纷纷扬扬地在水里飘荡。我见势窃喜,立即翻身猛扎,然后两腿再一蹬,整个身体就开始向湖底沉去。
  四周越来越昏暗,原本射入水中的那几缕阳光也隐匿不见。我胡乱向周围摸索着,希望能摸到点东西,以求慰藉,但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碰到,连被斩断的水草也没有。我掐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去半盏茶了,而我整个人现在还在往下沉,难道说又遇上鬼打墙了?
  我寻思了一下,如果再这样沉下去,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先赶紧回到上面,和师父商量一下对策再采取行动好。正当我准备翻身回游时,一丝亮光在更深的水域隐然亮起,我敛足凝望,发现那亮光竟来自于一件一尺左右的长器。为了以防万一,我只好逆着水流蜗旋而下。我离那东西很近了,搭眼一瞧,不由大吃一惊,那是天通的鱼叉!
  鱼叉能斜立在那里,八成是沉到底了。我双脚试探性地往下一踏,坚硬无比,看样子是真的到湖底了。借着鱼叉所发出的微弱亮光,勉强看清了四周。这里没有一点水草的痕迹,连小鱼也没有,嶙峋怪石突兀而起,狰狞可怖。
  这是怎么回事,天通不在这里么……那他的鱼叉又为何在这儿?我再次向四周看了一遭,的确没有看到天通。难道说他下沉到一半的时候,无意中把鱼叉扔在了这里,而整个人却飘向了别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就糟了,人溺水时间过长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我一激动,闹得胸口一阵发闷,头也开始晕了起来。我赶紧匀血调息,缓思静气,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症状就全部消失了。我稍稍掂量了一下,腔子里的这股气才用了一半,剩下的这些供我在水里面再过一盏茶时小半晌的,应该没有问题。
  我正准备到四周转一圈时,一个声音蓦地从我的心底传出:“莫邪你现在在哪儿啊?”
  这声音没动没静得就响了起来,吓得我气血翻涌,几欲晕厥。我急忙运气调息,片刻后才答道:“师父你有病啊,想玩死我是不是……我现在已经到湖底了,但我并没有看到天通他人。”
  在水底自然是不能张口说话,而我和我师父之所以能谈笑自如,那就多亏了他的传音术。
  师父哈哈笑道:“你不至于在底下别傻了吧,天通已经被你救上来了……哎,对了,你既然到了湖底,那就顺便把天通的鱼叉捞上来吧,那叉子是用磷铁打造的,在暗处可以发光,你应该能看到。好了,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你可要快点上来,别让师父等急了。”
  我一听,脑袋瓜登时乱叫起来。师父说天通已经被我救起,那我为何没有半点印象呢?难道师父他在撒谎么?如果天通现在真的在岸上,那岂不是说只有我还在湖里,而且是在湖底吗?!
  尘世湖的传说铺天盖地般地从脑海中涌出,四周的黑暗更加渲染了内心的恐惧。情绪如此剧烈地波动,搞得我胸口闷疼,脑袋几乎要炸成数瓣。我暗呼不妙,急忙拽起鱼叉往湖面逃去。
  “喀啦啦”一声脆响在我的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全身一下子就瘫成了一堆软泥。
  又一具骷髅!
  鱼叉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它的天灵盖上,由于倒刺的缘故,所以整个骨头架子也跟着被拖了出来。幽幽白光如云雾般笼罩在骷髅身上,在这幽深的水底来看,显得格外刺眼恐怖。
  “啊——”我不禁大叫起来,腔子里的气体“咕噜咕噜”地溢出,向上飘去。原本还能在水里呆一段时间的,而这样一来,少晌也呆不得了。我赶紧攥住鱼叉,双脚猛然一蹬,奋力上游。对于勾在叉子上的那具骷髅先暂且不管,等上岸后交给师父去打理吧。
  四周渐渐变得澄澈起来,头顶上也隐约有了一丝光线。随着离湖底越来越远,头痛胸闷的症状也缓和了不少。可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力量突然加到了我的右小腿上,我回头一瞅,差点没晕厥过去——那个被鱼叉钩住脑袋的骷髅竟然用手抱住了我的右小腿!
  我急忙踢腿,拽鱼叉,希望能甩脱它的手。可是不管我怎么踢腾,愣是没把它甩下来,反而叫它攥得更紧了。照着势头来看,如果我再踢下去,那被它攥死就是早晚的事。
  “你奶奶的,死了还不安稳么?”我心中狠狠骂道。因为刚才运动过于剧烈,再加上长时间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所以体力很快就消耗殆尽了。没办法,我必须尽快回到上面去,否则我可就要长眠于此了。
  我抡圆胳膊,急速向上游去,骷髅也拽着我的小腿死活不放。不消片刻,湖面就赫然出现在我眼前了。我心中大喜,随即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上游。湖面依然咫尺在目,正当我准备探头喘气时,一个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湖底冲了上来,一把压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强行向湖底带去。
  ……
  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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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18:18:01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

第六章 刺青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我并没有淹死在水里,是师父他救了我。
  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个黑影一直强压在我的肩膀上,一股火烧火燎般的疼痛立时开始肆虐,骷髅也跟筛糠一样松开了我。我大喊救命,湖水顿时涌进我的嘴里,意识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听师父说,他眼看我就要浮出水面,却不知怎地停住了,然后就往下沉去,不见踪影。他急忙施展避水诀,把我托出水面。那时我早已晕厥过去,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就在他帮我穿衣服的时候,发现在我的右肩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块刺青。
  那是一块通透发黑,且没有任何规则可言的刺青。说是刺青,其实更像是被烙铁烙上去的印痕。我问师父这是什么东西,他摇着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反正我认为能附在人身上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为了去除这块刺青,我不停地洗搓揉擦,总之能用的全都给用上了,但到最后,还是啥作用没管。难道说非得要我用刀子割下来才算完事?
  刺青在我肩上呆得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在这段日子里并没有发现它有任何的异样。由于前来道观烧香的人越来越多,因此肩头上的那块刺青也就渐渐地被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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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 18: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

第七章 凶宅
   光阴荏苒,转瞬已是三年。
  在这似水似箭的三年里,我的术法功底大有长进。若不是师父不肯将万千法器授之于我,否则我现在也能以道人之身,剔阴镇宅了。
  我原本以为老百姓的生活变好了,师父那份剔阴镇宅的活儿也就能放下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开国盛世,大家纷纷购田置地,造屋建房。为了讨个吉利,不管家里是否有不干净的现象,都会请我师父来给做做法事,以求平安。
  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往日的闷热已然逝去,和风缓缓地吹过心田,好不舒服。
  今天是道家的忌日,没有人前来烧香,显得这里十分冷清。不过这样也好,师父终于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他为了给人家镇住那宅子,整整三天都没有合过眼,听说是碰上了很棘手的精怪。为了不打搅他,我只好坐在正屋的太师椅上,单手托腮,闭目小憩。
  “玄妙道人在家吗?”就在这时,一个农民打扮的老汉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我一听到有人叫喊,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迎了出去,同时顺手掩上了里屋的房门:“你是来找我师父镇宅子的吧?他吃完中饭,睡下了。”
  “你是?”他看着我,一脸的诧异。
  “我是玄妙道人的徒弟……莫邪。”我昂首漠视,凛然答道。
  “原来是玄妙道人的徒弟啊……果然一表人才,一表人才!”老汉仿佛恍然大悟,一边笑,一边拱手抱拳,“麻烦小兄弟通报一声,让老朽见见你师父吧。”
  这老头儿也忒贼了,还知道美言我几句。要是意志不够坚定的听了这些,还不飞上天去才怪,我心想。
  “您还是先回去吧,我师父睡下了,不宜见人。”我一手背后,一手向前摊开,示意送客。
  我转过身,正准备关上房门,师父却从里屋里走了出来。他见我待人如此无礼,便低声斥责道:“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待人要有礼貌,尤其是长辈……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师父省省心呢。”说完,他就走上前去,亲自将那老汉搀进了屋,并让老汉坐在了太师椅上。片刻后,师父旋即问道:“老人家急于见我,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道长所言正是,”老汉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一根明晃晃的长条,“今天早上,老朽用完饭后,正准备出去晨练,无意中发现了这样一件东西。”
  师父双手接过,查看一番后,说:“此乃凤头祥云钗。”然后又递了回去。
  老汉继续说道:“老朽眼拙,不识此物。这钗一半露于地面,一半埋入土中。我见它纹理细腻,颇有质地感,于是就把它拔了出来……可谁知此物刚一离地,一股黑雾顿时从地下涌出,弥漫了整个屋子。老朽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之景,由于害怕,只好跑了出去。黑雾越来越浓,在屋子中央,仿佛有无数妖魔凌空飞舞……望道长能帮忙镇住那宅子,老朽感激不尽!”
  “这——”不知为何,师父他有些迟疑。
  “我师父镇宅子已经镇了三天了,到现在还没能睡个好觉呢!您老还是先回去,待我师父养足精神后,再镇也不迟。”我将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摆出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如果这老头儿知趣,肯定会立马走人。
  话音刚落,那老汉便“嗵”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眼里有些许雾气闪烁:“求您了道长……老朽平生从未求过他人,若道长不肯帮忙,那老朽——便长跪不起!”
  “老人家快请起,玄妙应了就是。”师父急忙去搀那老汉,老汉一阵磕头重谢之后,有坐回了椅子上。
  老头儿居然用了这么一招,连我都被他给弄懵了。师父本来心就软,再这么一跪,宅子就必镇无疑。
  “莫邪,去把我的法器拿来。”师父强打精神,说道。
  “师父……实在不行,就让徒儿替你去吧,我一定能做得很好。”我小声和他商量道。
  “不用,由师父来做就行,”他笑着摆了摆手,“再说剔阴镇宅这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性,师傅我怎能忍心让你去冒这个险呢?”
  “师父……”我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觉喉咙里有些哽涩。
  沉默了片刻,老汉终于按捺不住,问道:“道长,现在可以起程了么?”
  “可以了,请您老人家稍等一会儿,”师父冲那老汉抱歉一笑,随即拍着我的肩膀说,“莫邪,在家好好等着师父。回来之后,咱们就大开庆功宴!”
  “嗯!”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师傅做事一向沉稳,从未出过半点差错,所以我也不用为他瞎担心什么了。
  我走进里屋,用来盛装法器的布袋子取了出来,递给师父。他接过后,便跟着老汉走了。
  半盏茶后,他们的身影就完全从视野中消失了。我因为没有事情要干,所以只好回到里屋憩息。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和风从虚掩着的窗户间强轻轻吹进来,弄得人心头软酥酥的。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悄然飘至我耳畔,虚无而飘渺,仿佛从天的尽头传来:“来呀……你不是很厉害嘛……快来呀……来给你师父收尸吧……”
  “师父……师父!”我乍然一惊,当即从床上跳起,脱口惊呼。
  四周寂静如初,唯有天籁作响。我四下里巡视了一番,并为看出有任何的异样。
  “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就坐在了床边。
  太阳已经向西沉去,我掐算了一下,师父他从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平日里我对他那套剔阴镇宅的活儿很是放心,而今天却不知怎的,心里面丝毫没了底儿……难道师父有难,还是遭遇强敌……不可能,以师父他的身手,做任何事肯定都势如破竹的……算了,还是不要想了,这种事想来想去,只会庸人自扰。
  就在我准备躺下好好睡一觉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顿然在门外响起。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箭步迎了出去。那人风风火火地站在了正屋外,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来找我师父镇宅子的老汉么?!
  “小兄弟,你师……你师父他……被困在宅子里,出不来了……”老汉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说什么?!我师父——”老汉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划过我的脑海,我向后退去,几欲晕厥。
  “道长他……被困在宅子里了。”老汉又把话给重复了一遍。
  方才我心中如此忐忑,原来是早有预感。如果早知师父今日会遭难,那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了。可如今……
  我越想越来气,上前一把拽住老汉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是不是想死啊……爷我让你改天再来找我师父镇宅子,你不听,哭闹着偏要今天镇……你看,出事了吧?我警告你,万一我师父他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我就把你剐了吃,哼!”说完,就“嗵”地一声把那老头儿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老汉揉着屁股,哼唧了半天:“我说小兄弟呀,你师父被困,你还不想办法救他,偏趁现在跟老朽算起账来……老朽是有过错,但这账想算也得待会儿再算啊……哎哟,可摔死老朽了……”
  老汉一直在揉腚,不曾站起,看样子摔得真是不轻。我没有搭理他,只是径自回到里屋,取出师父留给我的一件避邪法器——七星桃纹棍。这是一根六尺长的桃木棍,上面镌有七星,代表驱邪斩魅,肃清天地。因其曾泡于无根水中七七四十九天,所以会有一种奇异的桃香味散发出来。
  “喂,起来,不要再坐那儿了!就算你死在哪里,这账我还是要算的。”我包好木棍,走出里屋,说道。
  老汉没有回话,还是蹲在那里哎哟个不停。没办法,我只好亲自将他拉起。他渐渐地站了起来,全身的骨头“喀啦喀啦”乱响,如同断了一般。老汉稍微活动了片刻,精神大为好转。
  “快走,师父肯定在等咱们去救他。”我用长棍捣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么一捣不要紧,老汉整个人又差点趴在地上。他回头看看我,苦笑:“小兄弟啊,老朽这身子骨刚刚缓歇过来,不能走快啊……否则就要了老朽这条命了。”
  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脚把这老头儿踹死。刚才他说的话不是存心要刁难我么?明知救师心切,还净说风凉话。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我走到老汉的面前,背朝向他,然后半蹲下去,说:“还愣什么,快上来呀!”
  老汉可能没明白我的用意,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干吗呀?”
  “不要再婆婆妈妈的了,”见那老汉还不上来,我便没好气地回答,“你赶紧上来,我好背你走。”
  老汉恍然:“那有劳小兄弟了。”遂将双手环搂于我脖间,我将他臭腚一撮,便背了起来。
  “哎,我跟你说,待会儿爷我跑起来的时候,你可别吓得尿裤子啊!”我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汉“嘿嘿”笑了两声,羞赧道:“怎么会呢?小兄弟大可放心,老朽没那么胆小的。”
  “那就好。”我关上院门,背着那老汉就开始飞奔。
  想不到这老头儿蛮轻的,要是让他下步走,还不知哪个猴年马月才能到呢,我心想。
  左拐,右拐,向前,再左拐,左拐,右拐……我因为不识路,所以只能请老汉给做向导。我们在这羊肠似的巷子里拐来拐去,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最终来到了一家四合院内。
  推开院门,院子里凌乱不堪,农具狼藉陈列,一棵脖子粗的槐树无精打采的站在院内中央。老汉指了指正房,小声说道:“玄妙道人就被困在了那里面。”
  “师父!”我跑到房子跟前大声叫喊,但没人回应。透过窗户,看到里面雾蒙蒙一片,如同黑夜。
  现在已是申时,太阳西落,如果师父再救不出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拔出桃木棍,踹开房门,一咬牙就冲了进去。
  屋内阴风阵阵,冰冷异常,宛如置身冰窖。四周漆黑一片,根本没有办法辨别方向。我高举桃纹棍,默念咒语,转眼间,一道红光从棍柄一直泛到顶端,照亮周身。红光犹如小蛇一般探照着我前方的路,范围虽然不大,但至少能看清些许了。我向四周察看了一番,屋内和屋外一样,甚是杂乱。就在红光照至东南角的时候,一群蠕动的黑影引起了我的主意。我悄悄地走上前去,看见一人形正匍趴在地,无数人头状的活物在他的衣服下面来回攒动。红光不能照亮整片区域,所以看起来十分地模糊。当红光照到手肘位置的时候,我惊呆了。
  那人的手里竟攥着嶂岈叉,那岂不是说他就是我师父?!
  “师父——!”我大吼一声,快步向前冲去,横棍狂扫。活物迫于桃纹棍的威力,倏地化作黑雾,四下逃窜。待它们完全隐匿不见后,我便用棍子撩起了师父的衣服,恐防下面有诈。衣服“哗啦啦”被我撩在一边,下面不是凡人肉体,而是一具森森白骨。
  “啊……”我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两腿瘫软,趴在白骨上失声痛哭起来:“师父,徒儿来晚了……徒儿一心想拦住你,不让你来,但你不听……而现在,一切……都晚了。”
  哭啼了半天后,原本散去的黑雾又重新聚拢,慢慢游弋到了尸骨旁边。我见如此情景,怒火顿然汹涌而上,澎湃心间,旋即破口喝道:“妖孽……你们竟敢杀我师父,全部纳命来吧!”我“腾”地跃起,当空舞出一阵棍花。黑雾中有几个鬼影不知好歹,只身一靠,登时被打得哀嚎不已。黑雾凌空乱转,似乎在伺机一齐上攻,但因有前车之鉴,所以不敢贸然行事。
  “莫邪……”就在这时,一个熟稔的声音隐然在我的耳畔响起,我扣指收棍,寻声而望。
  这不是师父在说话么,声音如此耳熟,我肯定不会听错的……难道说是师父的精魂在跟我讲话?!
  黑雾见我收起了桃纹棍,霍然厉嚷,四下蜂拥而上。我举棍刚要开杀,身后就刮起了一阵阴风,将我推倒在地,棍子也随之滚到了一边。黑雾如洪水般呼啸俯冲,转眼间就将我淹没了……
  “糟了,这下全完了!”我暗道不妙,急忙气送天门,蓄势护体。
  黑雾中,无数张虚形大嘴在我的身边徘徊游弋,不曾散去。我试图站起,却不料身上仿佛有千斤之重,根本无法起身。黑雾变得越来越浓了,刚才还能看清些许,而现在已经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一定要挺住,莫邪……”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话音刚落,头顶上就传来一声巨响,陡然射进万道灵光。黑雾当即害了怕,立马裂开无数缝隙,急速散去。
  “穿云裂石!”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急忙站起身来,“这、这不是我师父的驱魅术法么?!”
  “莫邪……”正在嗔疑之中,那个声音又突然从背后响起,传入耳畔。我回过头,定睛一望,霎时目瞪口呆。
  不知何时,在屋子的正北角竟有了些许荧光,荧光上下闪烁,犹如漫天繁星。而在荧光内则坐着一个人,一个和我师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师父他——”眼前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师父让我倍感奇怪。方才不是已经看到师父他的尸身了么,而现在却为何与那活身相见?莫非……是这宅子里的精怪所变,想借师父容貌来魅惑人心?
  “莫邪……”那人见我不敢近前,又唤了一声,遂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屋里依旧昏暗,但那镜子却在荧光的微照之下,显得格外清楚。
  那是师父的阴阳八卦通心镜。
  我越想越感觉不对头,如果他真是精怪所变,那手中肯定不会持有驱妖法器。因为无论是魂魔精怪,还是山魈鬼魅,对法器这类的东西都会还怕,都会抵触,更何况那通心镜是诸多法器中数一数二的镇宅利器。
  我站在原地,愣是没走上前去。他看了我半晌,见我没有任何的行动,只好苦笑。我弯下腰,准备找寻桃纹棍防身时,那个和我师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蓦地挥起手来,一道灵虹从他的指尖陡然飞出,如彩绸般四下盘旋。已经聚集了半天的黑雾见此情景,顿时惊骇不已,哀嚎着再次散去。灵虹慢慢降落了,片刻过后,灵虹就落在了师父的那堆白骨上,不再飞起。
  “你要干吗?!”我将找到的桃木棍高举,同时厉声大喝。
  “去那儿……”他抬手指了指那堆白骨,低声叹息道。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疑惑不解地走近了师父的那堆白骨。灵虹已然散去,绯红色的光芒从桃纹棍中奄然发出,照亮了四周。我将桃纹棍拄地,然后俯身察看白骨。师父的骨骸依然匍趴在地上,全身没有半点血肉包被,肯定是被黑雾给啃噬光了。我伸出手,摸了摸师父的肋骨,刚一碰触,一股异样感就蓦地涌上心头。
  师傅的肋骨……竟然是纸做的!
  “莫邪……快来救我……”那个坐在荧光里的人仿佛耗尽了气力,风摇残烛般地抚胸喘息。黑雾好像感觉到了他,一点一点地在那人的脚下汇聚。
  “制作的肋骨……难道说……我明白了!”脑海中好似拨云见日般地清晰起来,我猛地从地上站起,赶忙向那人身边冲去,“原来,这堆白骨并非师父的遗骸,而是师父你造出的一个假象!”黑雾看到我离它们近了不少,“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就散去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勉强地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师父!”我见他一笑,当即心头一软,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哗”地盈眶而出。内心又悲又喜,难以名状。
  “还是小孩子……”师父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面颊,淡淡然。
  “你为什么要变一具白骨来耍我……我看到那具白骨,就真的以为你死了……你知道我有多少伤心吗?!”我呜咽着,狠狠地抱怨。
  他沉默了。他应该明白一个从小就失去双亲的孩子的苦楚,相依为命的生活是如此艰辛,但是谁也没有因此而放弃。我和他虽是师徒,但之间的感情却早已高于师徒之上……这些,他都应该知道才对。
  “师父对不起你,”过了片刻,他见我不再哭闹了,便低下头来在我耳边轻叹,“但如果师父不这么做,恐怕……早就变成一堆肉羹了。”话音刚落,他就把头仰了起来。我隐约看到,在他的眼角处闪烁着些许泪花。
  “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师父还未等我开口,便接上了话头。我应了一声,随即抹掉满脸的泪水,反身将师父背起,冲出了屋子。
  就是这次经历,让我发现师父在我心里是那么的重要。没有他,我根本不敢想象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一冲出屋子,眼前就霍然亮堂起来。太阳已经有一半沉落到了山后,血红色的晚霞如条条丝带一般飘荡在天边,煞是好看。我背着师父来到了院子中央的大槐树下,让他背倚树干,小作憩息。待他精神稍微有些好转以后,我便摸起桃纹棍,径自朝正房走去。
  “莫邪你要干什么?”师父一把将我拉住,憔悴问道。
  “师父不用担心,”我安慰似的把手搭在了他的抓住我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我去剔了那群孽畜,很快就回来。”
  “不,不要再去了……那些东西是‘煞’,强得很。师父和他们对抗,都已经十分困难,更何况是你……”师父依然拉着我的手,不曾放开。
  我一听,心里不由颤了一下。我记得师父曾经和我说过,精魔妖鬼虽然不是人,但却和人一样,有好坏之别,强弱之分。“煞”是异常强大,也是异常可怕的一类阴物。它们嗜血成性,经常因找不到食物而互相残杀,其残忍之程度远在“厉”之上。因此,“煞”一直被我们这些道人视为克星,天理难容的命中大劫。
  “那我们该怎样对付他们?”
  师父深吸一口气,严肃答道:“走吧……别管了。”
  “不行,这样做不仅有损三清观的声誉,而且会遗害人间。”我紧蹙双眉,对师父的想法不予认同。师父镇了近十年的宅子,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玄妙”二字的。如果我们真的就此收手,师父的名誉就会大打折扣,连三清观的香火也会受到影响。
  落日已完全沉没在远山后面,晚霞渐渐散去了,浩渺岚烟在连绵不断的山麓里时隐时现,和风拂过,顿时云腾雾起,宛若仙境。
  四周的景色如此宜人,但我和师父却都无心欣赏。再过半个时辰,月亮就开始东生,到那时候,屋子里的那群鬼煞就可以冲破限制,游弋于天地之间,肆无忌惮地屠戮生灵了。
  “师父你就让我去吧,如果再这样耗下去,根本不是个办法。”我一边说一边试图将师父从未松开的手拿开。
  “不行……你不值得为师父冒这个险。”好说歹说,师父愣是不肯撒手。就在我和师父为去留而争执不下的时候,树干顶端蓦然传出一声怪叫。循声望去,只见一双圆如铃铛的发光猫眼正恶狠狠地与我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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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22: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

第八章 猫眼
  “何方妖孽?!”我挣脱开师父的手,举起桃纹棍,高声喝道。
  猫眼可能是能听懂人话,我刚说完,它就“哇呜”怪叫着凌空跃起,径直向我扑来。
  “找死!”我大骂一声,当即舞出一阵棍花,随后一个箭步,迎了上去。
  猫眼见状,丝毫没有退缩,反而伸出利爪,胡乱抓挠起来。对此我早就有所防备,待它十指刚要抓到桃纹棍时,我立即敛势收棍,然后集结全身的气力,对准头部,一棍夯下。
  猫眼似乎感觉到自己上当了,本能地抽身回缩,但却为时已晚。凌厉攻势已经迫在眉睫,眼看着棍子就要砸上,猫眼却怪叫一声,陡然抬起双臂,替面门接下了这一击。
  全身气力瞬间耗尽,我只好点足下落,轻盈回掠。猫眼因身受重击,“嗵”地一声掉在了一块离我不远的空地上。照我刚才所使用的力道来看,如果是击中要害,那就必死无疑,但那家伙很聪明,知道抬臂抵挡,否则早就一命呜呼。说句实在的,它的性命得以保全就已经很不错了,十成的力道全部击在了手臂上,就算当场没有折断,日后肯定也得做个残废。
  天地间已然昏暗,月光透过云层渐渐显现了出来,猫眼跟个风箱似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息,尘土随之激起,纷纷扬扬地弥漫在周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它竟抖了抖身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妖孽受死吧!”我抓紧桃纹棍,再次上攻。
  “莫邪住手……先留它一命再说。”师父拂衣起身,一把拦住了我。
  猫眼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可能是惧怕了我手中的桃纹棍。对峙片刻后,它突然仰天怪啸一声,随即开口说起人话来:“呼……不愧是玄妙道人的徒弟,出手稳重,而且狠辣无比……如此年纪就已如此了得,老朽实在是佩服,佩服!”
  它的声音是如此熟稔,尤其是“老朽”二字说得丝毫不差。稍一忖度,不由惊呼:“你、你难道……就是那老汉?!”
  月光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整个院子都被映得明暗交错,影影绰绰。
  “小兄弟果然聪颖过人,一猜就准,”猫眼怪笑着,一把扯掉了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毛茸茸的身躯顿时都露了出来,“玄妙老道没死,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引你们来,就是想置你们于死地的。而现在你们竟然逃了出来……看样子,只能由我亲自将你们铲除了。”
  “你为什么要杀害我们,我们跟你有没有仇?!”我单手护住师父,冲它大喊。
  “没有仇?!净胡说!”猫眼怒火中烧,龇牙咧嘴地吼道,“你师父杀了我多少同门宗族,你知道吗?!老朽今天就要用你师父的血肉来祭奠那些死去的同胞们!”话音刚落,它就“呼哧呼哧”地开始往体内吸纳空气。刚才还是一个与我同高的羸弱野兽,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身长八尺的长毛精怪。
  “莫邪,不要再跟它废话了。现在咱们师徒联手,一起灭了它!”师父抵住我后背,蹙眉低喝。
  “好!”我点头应诺,立马舞起桃纹棍,怒吼一声便冲了上去。在我起步的同时,猫眼也开始向前飞冲。当我和它的距离只有半步之遥时,我突然改变攻向,单膝着地,探棍扫了一个地堂。猫眼因刚才吃过亏,所以此时变得格外聪明小心。它见我攻了下路,就纵身一跃,掠我上空。我抬头看去,只见它没有丝毫掠过的意思,反而缩身下扎,想借自身重力将十指插进我身,以致我于死地。
  “糟糕!”我暗道不妙,急忙抽棍挡于胸前。猫眼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双臂上,顷刻间,我就支撑不住了,只好仰躺在地上,继续用桃纹棍郁气对抗。
  “莫邪,一定要挺住!”师父站在槐树下,蓦然喊道。
  猫眼狞笑着,将自己完全倒立了过来。由于身体过沉,我身子底下的土地已慢慢开始塌陷。“小兄弟,老朽要先用你来开胃啦!哈哈哈哈……”他见我双手都撑在桃纹棍上,没有机会腾手攻击,于是单臂支身,空出一支利爪来,直插我面门。
  “休想!”我见利爪向我飞来,蓦地灵机一动,乍然踢腿,朝它的胯下猛踹了一脚。
  猫眼刚探出的爪子瞬间就停滞了,脸色“唰”地一下变成了苍白,就和搽了粉一样,泪珠“骨碌碌”地从眼眶里溢出,簌簌落在了我的脸上,咸腥无比。
  “臭死我了!”我一把将它推开,然后翻身站起,退到了师父的一侧。
  猫眼侧卧在地上,全身抽搐不已。“哇呀呜呼……臭小子,你居然……敢对我的小嫩肉下狠手?!”它紧紧地捂住要害,大骂道,“如果让我抓住你,非吃了你不可……哎哟呜啊……”
  “哼,活该!向你这种妖孽,死有余辜!”我双手交叉着将桃纹棍抱于胸前,驳道。
  “闭嘴,看我现在就吃了你!”想不到我的话刚一出口就把它给惹怒了。猫眼恼火至极,虽不顾疼痛,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欲势攻击。
  “莫邪,赶快把它逼到正北角,好让为师一举将它干掉!”师父冲我说道。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团淡紫色的雾气在师父的掌间缓缓流动,一下子就明白他的用意了。“好!”我应了一声,疾步向前冲去。猫眼不甘示弱,也向前迈着小步,与我正冲。
  “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上你的当啦!”它抬起头来,朝我乱嚷一通。
  这家伙虽然受了重伤,但仍不能小觑。在两次挫败的基础上,它一定变得更难对付了,我心想。
  我抄起桃纹棍,一边前冲,一边在身前舞起一个风罩,以免被它给抓伤。猫眼因为疼痛,所以速度比以前有所减慢。就在这时,它顿然挥起双臂,十根钢针般的手指立马变长,如同沐浴过甘霖的春草一样疯长起来。不消片刻,指长就比先前长了两番。
  “臭小子,纳命来吧!”猫眼仰天长啸一声,闪电般地将长爪伸了过来。
  我暗叫不好,急忙加快了桃纹棍的速度。地上的尘土随之而起,漫天飞扬。说时迟,那时快,“嗵”一声闷响,猫眼的爪子竟穿过了风罩,一把扣住了我手中的桃纹棍。我拽住桃纹棍不放,紧接着向后倒退,试图摆脱它的束缚。猫眼感觉到了手上一阵拖动,倏尔反应过来,当即施用臂力,强行将桃纹棍夺去,扔在了一旁。
  “哈哈,臭小子,你现在没了家伙,看你还有何能耐!”猫眼很是猖狂地笑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我趁它不注意,陡然踏足,整个人“呼”地一下就越到了半空中,“孽畜接招!”
  此时猫眼还未缓过神来,我朝它胸膛猛踹一脚,登时揣得它气血翻滚,耳鸣不止,一头撞在了北边正房的墙上。“哇呀……臭小子,你敢趁我不备,又暗自偷袭!看来老朽不动真格是不行了……”它揉着头顶,大声咧嚷。
  不知何时,四下里刮起了和风。天空阴云浮动,月亮在团团乌云中时隐时现,更觉朦胧。
  “师父你赶快动手啊,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我回过头去,冲师父大喊。
  “好!”他应了一声,随即十指环扣,抵至眉心。淡紫色的雾气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萦纡环绕,不曾散去。就在这时,猫眼差不多缓歇过来了,它搭眼一瞧,看见师父正站在树下,不知做甚,奄然纵身一跃,狂吼着向前冲去。
  “受死吧,玄妙老道!”它的双眼瞪得溜圆,唯恐目标从它的视线里消失。
  猫眼话音刚落,师父就倏地仰起头来,高声念道:“雷唳!”原本绕于周身的淡紫色雾气全部聚集到了指尖,转眼间就全部幻化成了雷光。猫眼的长爪已经伸至面前,师父拂袖一挡,两臂一摊,一道树枝状的青雷“哗啦”一声从指尖飞出,钻入了猫眼的体内。
  青雷初态极盛,势若长虹,迅速地游走在五脏六腑间。猫眼“啊”地凄厉惨呼,侧翻在地,全身绽开了无数裂缝,紫火吞吐而出,须臾间就将它烧成了一具焦骨。
  我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师父和那具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尸骨。师父他迟迟不肯施法,直到方才我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师父被困在宅子里的时候,消耗了很多的灵力,这些一时半晌是不会恢复的。为了能将猫眼一举歼灭,不得不拖延到最后,而且还要拿自己的性命来作赌注引它近身。如果刚才那一招没有击中的话,那现在就只能去森罗殿去报到了。
  “师父……你没事吧?”我捡起桃纹棍,跑到跟前,轻声问道。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他的声音很轻微,看样子此次施法已经耗尽全部灵力了。我搀住师父,让他慢慢倒退着,坐在树下。稍稍待定后,我就站在一旁,观望四周。
  此时乌云已然散去,夜空湛蓝如洗。一轮散发着莹白光晕的圆月高悬于空中,洁如冰雪,了无纤尘。
  “轰隆!”就在我看得正入神的时候,一声巨响突兀而起,划破了夜空。我寻声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四合院的正房居然在没有任何外力冲击的情况下,自行倒塌了!
  “莫邪快退后!”师父表现得有些惊诧,但是他很快就从中恍悟过来了。
  正房的四面墙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吸拽住了,全部都朝内倾塌,房顶因没有了支撑,也瞬间掉下来,砸在了上面。尘土扑棱乱飞,整个院子都沉浸在一片尘海之中。过了片刻,尘土渐渐散去了,房子变成了废墟,只有一群黑雾还安然无恙地漂浮在空中。
  “这群孽畜……”我使劲攥了攥手中的桃纹棍,暗自说道。
  雾群尖叫唳嚷,无数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豆状小眼四处打探,似乎是在熟悉外界的环境。
  “师父,咱们该怎么办?”我回过头去,小声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先看看再说。
  “咿——呀——”黑雾中突然传出了一声怪叫。刹那间,所有的眼睛就全部停滞了,然后齐刷刷地看向了我,还有师父。照这形势来看,它们是准备要把我们给吃了。
  “莫邪,师父对不住你,把你连累了,”师父好似料到自己难战群敌,徒然叹气,“你快跑吧,不要管师父了……”
  “什么时候了还净说这种废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我舍了命不要,也得把你救出去!”我转过身,一把按住他的臂膀,正色道,“师父你在此休息,不要离开。那些孽畜不管是煞与否,莫邪我照剔不误!”说完,我就转过身子来,准备迎战。
  他的双唇动了一下,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最终还是嗫嚅了。
  “你们这些畜牲,不要以为我们人少就好欺负……想必你们也尝过桃纹棍的滋味儿,如果有谁觉得不够过瘾,可以现在就来尝一下。”我将桃纹棍举过头顶,双手交替着舞出一阵棍花,借此予以震慑。
  黑雾见我舞棍,刚才的那股戾气立马烟消云散,随即乱作一团,哀嚎着盘旋游弋。
  哼,看来这些鬼煞也不过如此,只要桃纹棍不脱手,就可撑到天亮,我想。
  “妖孽,全部放马过来吧!今日莫邪我要为天下苍生,斩妖除魔!”我大喝一声,单手擎棍,蓄势欲发。
  黑雾里根本没有理会我的,连看我一眼的也没有,全部自顾自地凌空萦绕,不敢径自散去。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好生奇怪:难道它们那么惧怕我手中的桃纹棍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剔除它们可就是稳操胜券了。
  我暗自窃喜,遂在身前打起一个风罩:“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们既然不来,那我也只好过去了!”说完,便一个箭步向前猛冲。
  黑雾见我冲来,当即如海水涨潮般四下逃散,充斥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其中有几个躲闪不及的,被我一棍子撵上,少时就变成了一堆粉齑。
  “哈哈,原来这些鬼煞竟如此不堪一击,什么嗜血成性,残忍至极,恐怕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我仰天嗔笑,心中甚是痛快。
  “莫邪小心!”师父坐在树下,蓦地高声叫喊,我回头一看,只见一只红眼鬼煞呼啸着扑面而来。鬼煞已经近在咫尺,想抽棍抵挡已是不可能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乍然灵机一动,一个主意接着就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我向前疾走一步,旋即踢足,身体随之向后倾倒。鬼煞因为是飞浮于空中,而且速度很快,所以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调转方向的。我所做的倒翻动作恰好利用了它的这一缺点,十分顺利地就躲过了它的攻击。
  黑雾散开之后,所有的鬼煞就比先前活跃了许多。它们四下趴候,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师徒二人。师父那边无人照应,因而很容易被那些鬼煞下手。为了不出意外,我即刻向后翻仰,连过几个跟头,立在了师父身前。
  我摊开手臂,面朝外将师父围在里面。我侧过头去,轻轻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只要徒儿还在,为师我就肯定不会有事的。”说着说着,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深吁一口气,继而问曰,“看来这些家伙是吃定咱们了……师父你涉世精深,对于这类东西必然有所认识……那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将它们一举歼灭的?”
  “有,”师父低下头去,轻叹,“那就必须用自己的血。”
  “自己的血?”师父他的回答如此怪异,搞得我都有些不知所云,“要是用血的话,不就相当于强逼它们发狂么?”
  师父随后抬起头来,望着那一轮明月,淡淡然:“见血发狂是没错,但现在还未到子时,它们是不敢贸然放肆的。”
  “原来是这样。”我颔首,恬然应下。就在这时,数股阴风突然凌空而起,朝我和师父这个方向急速吹来。迎头望去,见那阴风中竟夹杂着若干鬼煞。它们来势汹汹,根本不像方才的那种怯懦作风。我心头登时一凛,立即向后退去,打起风罩,将师父护在中间:“师父小心,它们来了!”
  师父应了一声,奄然站起身来,背倚树干,继续闭目憩息,以恢复灵力。
  只是瞬间的功夫,鬼煞就已经飞至离我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了。鉴于桃纹棍的威力,它们并没有直接上前扑咬,而是徘徊于风罩外,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钻进去的缺口。为了不让它们趁虚而入,我只能加快桃纹棍的转速,争取能顾及每一个鬼煞所能碰到的地方。
  时间才过了两盏茶,我就已经感觉到手腕有些酸痛了。再这样下去,根本不是个长法,到时候别说是保护师父,连自保都可能成问题。
  “莫邪你还能坚持多久?”不知为何,师父的脸上竟挂着一个怪异的笑容。
  “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侧过头去,吃力地回答,“师父,难道你有锦囊妙计,可以化险为夷么?”
  “那当然。”他自信地点了一下头,脸上的笑容不仅丝毫未变,而更透出了一抹阴森。
  “那你就别再拖延了,我快撑不住啦。”酸痛感越来越麻木我的手腕,无奈之下,我只好小声催促。
  “好!”说完,便听到“哧啦”一声在我的脊梁上响起,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叫人难以忍受。我顿感不妙,立马不顾被鬼煞袭击的危险而停下了手中的桃纹棍。刚要回头,弹指间就被踹了一脚,连人带棍地飞出老远,跌打数滚后才停了下来。
  “师父——”我一张口,就感觉喉咙里涌起了一股甜腥味儿,“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呵呵,想不到莫邪你这小子皮还蛮厚的,被我一抓,居然连块皮也没掉下来……”师父依然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块沾满鲜血的布,那块布就是从我背后扯下来的。
  师父他想要干什么?难道是想用我的血来镇住那群鬼煞么?
  “师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万分勉强地从地上爬起,忍着痛苦说道。
  “哈哈哈哈……莫邪啊莫邪,你叫得可真是让为师心痛啊!现在你就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他信手一挥,周身蓦地涌起一道紫光,环飞而上。片刻过后,紫光渐渐散去,一张清晰而又熟悉的脸面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人居然是——
  “猫眼!”我惊奇地喊道,脊背上火辣辣地疼痛,我不得不将桃纹棍拄地,单膝跪下,喘息。
  鬼煞见我受了伤,当即尖啸着朝我冲来。就在鬼煞的嘴要咬到我的时候,猫眼倏地怪叫,霎时间斥退了那群鬼煞:“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我明明不是死了么,而现在却为何还站在这里?我告诉你,刚才被咱俩合力截杀的那个,只是山魅里的一只无名小卒,死了毫不可惜……为了能除掉你们师徒,我们什么都豁出去啦!”
  “那你的意思是说,自始至终都是你在骗我……那你手里的那面通心镜是怎么回事?”我的神识已有些模糊了。
  “我已经说过了,为了除掉你们,我们什么都得豁出去。”猫眼说完,便从怀中摸出通心镜,一把扔在了地上。镜子向前滚动了数圈,同时腾起一股烟雾,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骷髅头。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失败,被猫眼魅惑了那么长时间,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师父他现在生死未卜,而我也身受重伤,难以自保。看来,我们这一次是真的要在此长眠了。
  “我师父在哪儿?”我强打起精神,尽量不让自己涣散。
  “噢对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早就忘了这回事了,”猫眼恍然说道,随即打了一个响指,“抬上来吧!”
  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就霍然乱晃起来,尘土纷纷扬扬地遮住了视线,朦胧的月光也变得有些黯淡。就在这时,正方的废墟上突然传来一阵翻动石头的声音,虚无且飘渺,混在大地颤动的声音里,显得微乎其微。
  “停!”猫眼吼了一声,地震即时停了下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飞扬的尘土慢慢落下,四周澄澈如初。我向前看去,只见在正房的废墟上赫然屹立着一具带着阴森气息的纯黑色棺材。
  “吱呀”一阵轻响,棺材盖就自行打开了。月光影影绰绰地照进去,很是模糊。里面立着一个人,全身血迹斑驳,衣衫褴褛。那人如此狼狈,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谁来了。
  “师父!”我强忍痛苦,径自朝棺材跑去。就在跑到离棺材只有半步时,一个全身黝黑的物体“呼”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提停在半空中。我定睛一看,登时被它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它的脸膛通透发黑而且带有褶皱,五官也是极度残缺,只有一个不带眼睑的眼珠和一双干瘪得如同枯树皮的嘴唇,成群的蛆虫在它的褶皱里来去出入,数目之多,足以让人作呕。
  “孽畜!”此时形势危急,我冲它大吼一声,紧接着将手中的桃纹棍猛砸了过去。没想到这家伙反应极快,见到有东西朝自己飞来,立时伸出手,把桃纹棍攥了个正着。
  “莫……莫邪……”师父那淡不可闻的声音从棺材里缓缓飘出,原本神识几近崩溃的我听到后,顿然感觉清醒了不少。它见我师父苏醒了过来,忽地将我扔在了地上,怪叫一声,便冲进了棺材里,对着师父的胸腹部一阵近乎发狂的噬咬。
  和风猎猎撩起了我师父的衣襟,下面已经不再是什么凡躯肉体,而是一堆被咬得支离破碎的新鲜脏器。
  “师父——!”看着眼前如此情景,我的眼眶不觉变得发烫潮湿,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心间汹涌而起。顾不得脊背上的疼痛,将全身的气力再次集结于双臂,对准那家伙的头部,一棍夯下。桃纹棍似乎感应到了我内心的怒气,陡然间射出万道红光,映得所有人目眩神迷,容颜皆赤。
  它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很危险,立马停下吃食美味,转身就想逃跑。此时我早已恼怒至极,看到它想溜走,更是怒不可遏。桃纹棍的威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我一棍恰好砸在了它的肩头上,弹指间,灰飞烟灭。
  一直站在远处的猫眼惊呆了,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好、好厉害……居然一下子就除掉了我培育多年的鬼煞……看来,要想将你们铲除,得耗费大番力气了……”
  由于用尽过度,脊背上的疼痛有随即翻滚而至。我双腿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疼痛感几乎要让我窒息,豆大的汗珠顺着脊梁沟簌簌滑落,有的滑进了伤口里,分外痛苦。
  “莫邪,不要管师父了……我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你自己……还是快逃吧……”师父看着我,颓然说道。他的眼神极度涣散,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难辨其意。
  “不、不会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丢下师父你不管的!”我微微侧首,尽量不让伤口的疼痛加剧。
  月亮已经不知不觉地上升到了头顶上空,夜色苍茫如水,辽阔的夜空中几点星辰隐约闪烁,明暗似棋。
  猫眼抬头看了看天空,忖度片刻,乍然嗔怒:“别发愣了,你们给我一起上!”
  鬼煞早就静候得不耐烦了,一接到命令,立马尖啸而起,朝我和师父急速飞来。
  “师父小心!”我搀着桃纹棍迅速从地上站起,顾不上疼痛,就跑到棺材前面,打起了一个风罩。桃纹棍舞转的速度虽有些变慢,但威力依然强劲,解决起它们来仍是绰绰有余。
  猫眼见势不妙,急声喊道:“隐!”话音刚落下一半,所有的鬼煞便“腾”地一声幻化成了黑雾,将我和师父团团围了起来,围得密不透风。四周愈发昏暗,月光黯淡难见,甚是让人迷晕。
  不管眼前的景象如何变化,我手中的桃纹棍是一刻也没有停过,生怕停下来后,突然起诈,打得我猝不及防。师父安静地躺在棺材里,一声也不吭。我用余光向后扫了一眼,只见他的脸一片煞白,毫无血色,好似冻上了一层冰霜。“师父你怎么了?再坚持一会儿……只要天一亮,咱们就安全了。”我回头看了看他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颔首苦笑。也许他知道,撑到天亮是完全不可能的。方才月圆中天,也就是说时间才刚过子时,要想等到旭日东升,那最起码得再熬过两个时辰。恐怕时间还未到,我们就早已倒下了。
  沉默了片刻,师父那微弱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莫邪你快走吧……你不是它们的对手。”
  我心头不由一颤,因不知其因,只好问道:“为什么?我从小就跟随于你,看你镇宅子,难道我一点也帮不上你吗?”
  师父的表情似乎很为难,但他还是开口回答了:“不是师父低估你,而是因为那——”
  缘由还未离口,就听见黑雾里“哧啦”一声仿佛是被利器给划开了。我和师父同时看去,只见一双泛着层层冷光的弯勾利爪径直朝我们刺来。“纳命来吧!”不由分说,肯定是那猫眼亲自下手了。
  “莫邪快走!”师父大喝一声,霍然抬起脚来,踹在了我的腰板上。这一脚下去,我整个人顿时冲破黑雾,轻盈而出。
  “师父!”我点足落地,转身冲着那群黑雾大喊。雾气依旧弥漫,月光斜照在上面,接着就被反弹开来,向四周散去。
  “莫邪快趴下!”师父的声音蓦地从里面传出,袭入耳畔。我立时俯身,不假思索地抱头趴在了地上。就在身体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无数雷光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数股罡风也从九天之上匆匆赶来,漫天云集。二者汇聚于此,当空凝成一道光柱,如长龙呼啸般急速俯冲,罩住了那群黑雾。雷光刚一及地,霎时间就幻化成了万把虚形利剑,冲那黑雾一阵乱斩。鬼煞见状,登时都乱了手脚,扑棱着变回真身,四下逃窜。就在这时,光柱伸入天穹的那端突然亮起一片如同夕照般的紫红,随即“轰隆”一声巨响,一团发着耀眼白光的巨型火球从天而降,径直朝四合院砸来。白光越来越刺眼了,我不得不闭上双眼,等待着它的降临。
  “莫邪快跑!”师父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四周已然苍白,根本无法睁眼寻路。我隐约感觉到,层层热浪已经能碰到我脊背上的伤口了。由此来看,不出片刻,火球就能触及地面,肆情焚烧了。
  “我不会跑的,师父,”不知为何,心底一阵豁然开朗,我望着在黑雾里隐约的身影,释然笑道,“咱俩师徒一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是共赴黄泉呢?”
  火球离地面只有数步之遥了。在下落的过程中,有不少石块因温度过高而迸裂开来,四下飞溅。有的砸在了槐树上,引燃了枝叶;有的砸在了地上,激得尘土飞扬;还有的砸进了我的伤口里,“腾”地冒起一股白烟,疼痛感可想而知。
  “别胡说,赶快憋气!”师父急促一声。我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底下的土地一下子变软了,然后整个人就陷了进去。由于事情太过突然,心里面没准备,才一会儿的功夫,眼前就开始发黑,意识也慢慢地开始模糊起来。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慢慢地苏醒了。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只有和风吹过地面,拂起尘土的声音。看来,猫眼和鬼煞们都被杀死了,而师父他是生是死,不敢妄言。我双手向下一撑,头顶就钻出了土层。四周悄然无声,满地都是一些燃尽的枯骨和带着些许余温的尸骸。凭着记忆,回想着师父所在的位置。我朝正房废墟看去,只见那石堆上堆着很多木板,而木板下面则压着一个人。
    “师父!”我乍然叫道,顾不上疼痛,一个弹跳从土中跃出,快步跑了过去。
    扒开木板,压在底下的果然是师父。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根半枯的手臂,肯定是那猫眼所留,身上的道袍破烂不堪,全身上下都被鲜血给浸透了。
    “师父?”我轻轻地晃了晃他,小声问道。片刻后,他的手指无意抽动了一下,头部也慢慢开始转动起来。
    “莫邪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如同风摇残烛般淡不可闻。
    “我没事,那师父你呢?”我一边回答,一边扶起他来,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
    “我已经不行了,快要死啦……莫邪你也长大了,以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师父我……恐怕再也帮不上你了……”师父吃力地睁开双眼,举目茫然,叹之茫然。
    “师父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信!”我心中不禁一阵酸涩,悲楚之下,只好矢口否定。
    “怎么会呢……师父何曾骗过你,”他看着我,脸上挤出一个艰辛过后的安慰笑容,“师父大限已到,恐怕……这里就是为师……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命中大劫。”
    “师父……”我看着他,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师父临死前,没什么东西……好给你,就把这个……给你吧,”师父单手捂在额间,身子随之向前倾倒。转眼间,两颗眼珠便如弹丸般从眼眶里滚出,恰巧滚落在了手心。他颤颤巍巍地递过来,旋即说道:“莫邪你要记住……不管师父在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就算……就算你不为师父活……那也得为你死去的父母而活……”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眼珠,哑然无语。滚烫的泪水泻溢涌出,顺着面颊簌簌滑落。
    “师父要走了……这,这东西……能帮你打……开箱——”声音越来越小,再也听不见了,捧着眼珠的手也突然朝下跌落,眼珠“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师父——!”我失声痛哭,紧紧地将师父的遗骸抱在怀里。哭声传入苍穹,散得无影无踪……
    师父就这样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痛苦挣扎。天很蓝,云很白,但我不想再看,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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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0 12:30:28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卷青灯之湘西尸降

第九章 殡葬
   在全村人的帮助下,一起出资,给师父打了一口大红楠木棺材。按照旧俗,三日尸体入殓,七日棺椁入土。因我师父生前喜欢去城东的那片荒丘上去赏景,所以坟头就打在了那里。大伙儿并没有因此次镇宅的失败而过多的谴责些什么,反而被师父的那种用于献身的精神给深深打动,纷纷予以赞扬。
  出殡的那一天,十里八乡的村民全部都赶来了,为的就是来追悼一番,以求得心灵上的慰藉。我穿着孝衣,打着白幡,先前走去,四个壮汉则分别扛住棺材一角,尾随我后。我们刚一走出灵棚,所有的人就立马跪下了。他们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着要我师父别走,留下来。见了这种情景,我也深受感动,说,大家莫要悲伤,我师父只是脱胎换骨,羽化成仙去了,如果他还留恋这尘世,那就一定会回来的。也许大家都信以为真了,全部停止痛泣,纷纷起身,自觉散开一条道路,让棺而过。我默默地低下头,默默地向前走,默默地流下了眼泪。要是师父真的是去成仙的话那就好了,但可惜不是,他已经永远离开我了。
  一个月后,我按照师父遗嘱中的指示,打开了那只在他床底下沉寂多年的铁皮怪箱。镌刻在箱子上的那对阴阳鱼就是整只箱子的关键。我万分不舍地将师父交给我的眼珠放进了阴阳鱼的眼孔里,只是一瞬,箱子就“嚯”地一声冒出了一股白雾。待雾气散去后,箱子就已完全顺着箱身上的花纹裂开,散了一地,眼珠也迅速枯萎,化成了一堆灰烬。在箱子中央,摆着四样东西:一身道袍,一件法器,一本书,还有一封笺。
  我走上前去,拿起那封笺,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纸张发黄得很厉害,而且通篇都是古文。由此可以看出,这些东西距今已经十分久远了。笺上写道:
  “吾作此文,乃积上天好生之德,以戒天下贪财之人。若不于此,只恐吾下胡乱规矩,一器难成焉。实释如下。
  一书名曰《夺神》,此书共录载术法千余条,咒念百余条,符引千余副。众人念其而学之,易会尔。但因此书乃造天法王以七七四十九天做而赠之,实属天机,吾恐漏于民间,故封于此。此书不得乱示于人,如若违犯,即吾置之不管,亦将以天谴处之。切记!
  另一物乃一法器,名曰螭曲浪兽。此物系上古妖兽精魂之所变,并加以冶熔玄铁浇铸,镂雕而成。若想用之,只需将其戴于上臂,既可拥获半许灵力以念动咒语。此物不得试水,若违,则将器中妖兽冰螭放出,祸害人间。此物之秘亦属天机,万可舍之,唯此规不可,务必切记!
  ……”
  当我看到这里时,突然感觉到信笺发生了变化。纸张慢慢开始向中央聚缩,字迹也开始发红。我一阵叹疑,正准备把它舒展开来时,笺中央乍然涌出了一团火苗,瞬间就自行烧掉了。最后那一刻,本想趁信笺还未完全被火焰吞噬,再多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可惜只看到了八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我没敢多想,就按照笺中所说的,将那个名为“螭曲浪兽”的法器戴在了手臂上。感觉没有异样后,我便随手摸起了那本《夺神》看了起来。刚往后参阅了几页,就感觉到手心一阵发烫。我心想不妙,急忙把书翻过来一看,和那封笺一样都莫名其妙地着起了火,须臾间也烧成了一堆灰烬。我看着地上的两堆纸灰,内心一阵抽搐发疼。原本是想把这些东西拿来当遗物珍藏的,可谁知刚一出手,就发生了如此怪异之事。我只能徒呼奈何,摇头作罢。
  道袍整齐地摆放在地上,安静如初。过了片刻,依然不见它有任何自燃的征兆,我才稍稍放心,慢慢地将它从铁皮堆里取了出来。道袍通体黑灰,软滑似水,柔韧无比,轻如蝉翼。优点如此之多,但是从外观很难看出是由什么材料织成的。在衣服内层的前襟上镶缝着一撮白色绒毛,我探头嗅了嗅,并没有闻出有什么异味。我挈住衣领,当空开手反撩,两臂再往里一伸,十分轻易地就穿上了这件道袍。缩放肩裢,系好胸褡,整理一番后,发现这身衣服没有一处不合身,比量身定做的都好得多。看来,这道袍是师父他特意留给我,让我穿的。有了这道术服,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道家方士,在追享世人敬仰时才不会觉得尴尬愧疚。
  就在我拂衣弯身,准备收拾一下满地的杂物时,袖口内层的一块硬物突然顶了我的手肘一下,有些发痒。由于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于是就翻开袖口,查看一番。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两个用金线绣成的玲珑小字。我仔细一看,登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那两个字竟然是……搬山!
  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地上为一界,地下亦为一界。活动于地下的职业盗墓者比比皆是,他们游走墓冢之中,窃得无数奇珍异宝,熟稔之强令人难以想象。正是因为他们进墓拨棺之时,各有不同,遂将他们分成了四个派系,搬山就是其中一派。
  我每次去问师父关于这些盗墓者的问题,他总是昂首淡笑,闭口不答。虽然他不肯说什么,但我还是强烈地感觉到师父他知道的还有很多,只是不想让我知道罢了。师父身为一个道人,本应清心寡欲,不问红尘,但是他却莫名懂得诸多地下之事,这是为何?莫非,师父他……就是干这一行的?!
  是也好,不是也罢。人已入土,就不要再追查什么生前事故,让它们随风而去,淡出尘世吧。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师父为什么要把如此贵重之物馈送于我呢?尸身装殓的那天,万千法器已经被我一件不落地打成包袱,放进棺材随葬去了,要是师父他想让这只铁皮怪箱也跟他去,做徒弟的自是不会阻拦。师父剜目助我开箱,肯定是铁了心要把这些东西交给我,让我使用的。难道是师父怕他走了以后,我会因无法维持生计而吹箫吴市,沿门托钵,从而让我以盗墓者的身份窃得些许陪葬品来换些钱粮吗?想到这里,我不禁流下了眼泪。
  按照村里的规矩,父母死后要守孝三年,师尊死后则要守孝一年。因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给他守孝,一守就是四年。在这段时间里,我懂得了很多,成熟了很多,同时也孤单了很多。我并没有继承师父衣钵,去帮别人剔阴镇宅,而是做了一份打醮断七的活儿(打醮断七,顾名思义,打醮就是道士设坛念经做法事,断七指的是人死后每七天叫一个“七”,满七个“七”即四十九天时叫做“断七”,每七天也是要请和尚道士来念经超度亡魂,可以说剔阴镇宅是以武力强行驱赶阴物,而打醮断七则是用劝降的办法来让它们走,因此打醮断七的风险性要远远小于剔阴镇宅)。
  民国九年,我已十六。守孝的漫长时光已经结束了,我准备离开这个曾经让我快乐与痛苦的地方,云游四海,去做一个真正的以斩妖除魔,抑恶扬善的逍遥道人。
  我将七星桃纹棍插入裘皮套中,斜背在肩上,然后提着一罐烈酒,径自朝城东走去。不用说,我这次就是要去和师父告别的。夕阳已然西沉,连亘的山岭里岚烟飘渺,空寂无人,晚霞如同一条条软缎般游弋天边,不曾散去。我低着头,跪在师父的坟前,轻轻地拔开了酒塞子,把烈酒一点一点地斟在了膝前的那块土地上。我说,师父,莫邪要走了,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会永记在心。徒儿知道您平日里不怎么爱喝酒,但此次绝非以往,莫邪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听说外面很精彩,很好玩,可以闯江湖,也可以跑龙套,满大街都是一些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如果师父您能陪我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捧起那个酒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继续说道,虽然我是个道家弟子,但在村子里也曾是出了名的泼皮放肆,您煞费苦心地调教我,要我乖巧听话,可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师父,就请您再允许我放肆一次……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一个字沉落在我心底,我没有勇气说,而如今,就让我说出来吧……师父,我真的想叫您一声,爹。
  当我说出最后一个字时,眼泪早已止不住地溢了出来。为了不让师父在天之灵为我伤心,我急忙起身,把头转了过去。漫天的云霞辗转翻涌,徘徊不定,荒丘连着群山,顺着东方绵延而去,不见尽头。待眼泪风干后,我便转身回到墓前,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说,师父,我现在要走了,您自己要多保重,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说完,我就把酒壶里的烈酒全部倾在了地上,然后拂袖朝着东方默然离去。
  夕阳已完全沉没在远山后面,晚霞也渐渐黯淡了下来。我不时地回头张望,希望能看到一个面朝东方,欣赏日落的人。侧耳倾听,寒风呜咽间仿佛有一天籁之声。
  师父,您要等着我回来……爹,你要等着我回来……
  声音淡入苍穹,散得无影无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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