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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鬼鬼丫

周德东恐怖小说集——【黑段子】 一堆短篇恐怖故事 (全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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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02:28: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卡拉OK

                 
多少年来,我一直都在试图寻找比卡拉OK更讨厌的东西,可是,我最终都没有找到。
其实,我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我对新鲜事物一直持赞同态度。比如网络。
网络至少给了所有人话语权。
举个例子,电脑还没有普及的那些年,报刊之类的媒体几乎被我这类人垄断了,周德东这三个字遍地开花。而无数的作者想露头,根本不可能,只有傻听的份儿。于是,声音大的越来声音越大,最后就成了震耳的噪音;声音小的越来声音越小,最后就成了哑巴。
现在,有了网,大家都开始说话了,发表言论,抒发情怀,等等。还有一群人在新浪网上大骂我的恐怖小说……
挺好。
网络语言产生了,它的巨大力量,将冲击传统文学的表达方式,而且,有一些也将成为时尚口语。自由会带来加速度发展。
卡拉OK似乎也是同样一种东西。过去,舞台是明星的,大家只有傻听的份儿。现在不同了,只要长着嘴都可以上去唱。(类似的还有电视上的模仿秀节目。)
可是,我实在受不了狼哭鬼嚎。
我好歹出版过一盘自己唱的盒带,我的声音应该不会让人那么难受,但是,每次在卡拉OK厅,我都坚决缄口。
这一天,我在卡拉OK厅等待一个朋友。
他从西安来,特别爱唱这个。我是东,投其所好吧。
我预订了一个桌,我坐在那里喝水,等待那个朋友到来。
卡拉OK厅里灯火暗淡,鬼影憧憧。正在进行的一首歌唱得很慢很慢,像一把极钝的刀子在艰难地割着是的肉。
一个瘦小的女人晃晃荡荡地走过来,无声地坐在我的旁边。
我正疑惑,她说话了:“先生,我能跟你一起唱唱歌吗?”
是个三陪小姐。她说的是很偏僻的方言,我勉强才听懂。
我说:“谢谢,我不需要。”
她却没有走的意思,继续说:“我不是干那个的。我就住在附近,我是个保姆。”我糊涂了。
她说:“我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想见识见识,又怕遇到坏人。我看你长得挺和善的,就想在你这里坐一会儿……”
我在幽暗的光线中凑进她的脸看了看,还真是一个乡下女子,一定是刚刚进城,我甚至嗅到了一股土腥气。我说:“你随便吧。”
她朴实地笑了笑,表示感谢。
“你家兄妹几个?”我跟她闲聊。
“数不清啊。”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以为她听错了我的话,或者我听错了她的话,就又重复了一句:“你家兄妹几个?”
“数不清啊。”她也重复了一句。
怎么数不清呢?
这时候,正巧那个割我肉的人终于放下了刀子,我身边的女子竟然好奇地跑了过去,拿起麦克风,在手里摆弄。
最后,她转过身去,背朝我,把麦克风放在了嘴边,望着屏幕等着唱歌。
我感到很有意思,特别想听听。
音乐还没响起来,我听见音箱中传出很难听的声音,有点像牙齿啃金属,越来越响。
那个女子依然背朝我站着。
我想,一定是她不会捣鼓麦克风,不知怎么就弄出了这个声音。
这时候,歌曲已经来了。
她开始唱。她的歌竟然唱得很优美,很柔婉,这出乎我的预料。
她唱完后,大家都给她鼓了掌。
她走回来,我说:“你唱得真不错。”
她更加羞赧了,轻轻地坐在更暗的阴影里。
这时候,一个黑影向我走过来:“嗨!——”
是我那个朋友到了。
我马上想到,该怎样解释身边的这个女子呢?
他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和那个女子的中间,挡住我的视线,看不见那个女子了。他“嘿嘿”地笑了笑,说:“对不起,你等半天了吧?”
“没有……”
他把帽子摘下来,想放在那个女子一边的沙发上,突然他像被针扎了一下跳起来,惊叫道:“老鼠!——”
“哪有老鼠?”
我也一惊,站起来,见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
这时候,另一个正准备唱歌的人也在台上叫起来:“谁把麦克风给啃掉了半拉?”
卡拉OK厅里骚乱起来。
难道?……
我快步跑出门,看见那个瘦小的女子正在前面疾步快走。
她是不是被我那个朋友吓坏了呢?
我想弄清真相,加快脚步朝她追去。
她越走越快,拐了一个弯,不见了。
我跟上去,只看见一条空荡荡的胡同,不见一个人。
我正迟疑着,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口,我一步步地走过去,顿时瞠目结舌——借着路灯的光,我看见那个黑糊糊的老鼠洞里,有一只人的眼珠,正惊恐地盯着我,正是那个女子的眼珠!
那么小的洞口怎么可能装下她那么大的身体?
我和那只眼珠紧张地对视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过了好半天,那只眼珠一闪不见了。
……我回到卡拉OK厅的时候,好像刚刚跑完马拉松,感到极其疲惫。
我那个朋友还在那里等我。
卡拉OK厅的老板已经换了一个麦克风,已经向我的朋友道了歉。一切都正常了。
我那个朋友兴趣未减,很快就上去一展歌喉了。
这时候,又一个女人的黑影乘机走近了我……
我盯着她,在想:这个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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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02:35:27 | 显示全部楼层

梦游

                 
我离开家流浪之前,大约十七八岁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很可怕的事。
那时候,我家有一个邻居,他叫天昌,40多岁,没有老婆,一个人生活。
他在镇郊租了一块黑土地,种西瓜。他平时不爱说话,天天侍弄他那块地,西瓜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对他的西瓜像对女人一样珍爱。
听说,有一次,一个小偷到天昌的地里偷瓜,由于天昌就在地头的窝棚里观望着,小偷不敢弯腰,就假装在瓜地边缘走路,看好一只西瓜,一脚把它踢到另一边的苞米地里。由于用力过猛,小偷把那只西瓜踢碎了。他一闪身,躲进苞米地,捡起一块破碎的西瓜就吃。
天昌发现了他,像疯子一样冲过来,捉住那个小偷,差点把他打吐血。
其实,天昌下手这样狠,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偷了西瓜。平时,假如哪个人在农冒市场上夸天昌的西瓜几句,他会喜眉喜眼地白送对方一只最大的。他是因为那个小偷把他的西瓜踢碎了。
大家都说,这个鳏夫把西瓜当成了女人。
有一些曰子,有人深更半夜路过天昌的瓜地,看见天昌一个人在瓜地里走动,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
那个人埋伏起来,偷偷观察他。
夜风吹过苞米地,吹过西瓜地,吹过杨树林,“哗哗啦啦”像什么人在窃窃私语。
那个人发现天昌的手里拎着一把冷森森的菜刀!
他蹲下身,抚摸着他的西瓜,满意地笑起来。那笑声怪怪的,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他举起菜刀,一边朝那西瓜猛砍,一边恶狠狠地诅咒着。鲜红的西瓜瓤子四下飞溅,极其恐怖。
天昌剁累了,歇一会儿,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回他的窝棚……
第二天,那个人在农冒市场问他这件事,他根本不知道。
有人说,天昌可能是梦游。
从那以后,我偶尔天黑后走过天昌的瓜地,内心无比恐惧,谁知道他梦游的时候会不会把人头也当成西瓜?
而且,那段时间我对梦游也充满恐惧,万一,我半夜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出去,走向郊外那片瓜地……
我一想都出冷汗。
夜里,我睡觉前,把大院门用铁链锁上了,又蹬着梯子把钥匙放到了天花板里。
接着,我又把家里所有的椅子都摞在了房间门口,一碰就会坍落,想着万一我梦游,这些椅子可以阻挡我。假如我想移动它们,那么它们掉下来就会把我惊醒。
这样做了后,我还是不放心,又在我的床和房门之间,横七竖八拉了很多条绳子,即使我醒着,只要不开灯,也会被拌倒。
做完了这些,我又把房间里惟一的一只灯泡拧下来,锁进了柜子里。
然后,我躺下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飘飘忽忽地走在夜路上,慢腾腾走向了天昌的瓜地!
我远远地看见天昌在瓜地里端坐如钟。几只黑色的蝙蝠从他的脑袋前飞过。
我径直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来。他的双手背在身后。
郊外的空气很清新,有这种植物的混合气息。
瓜秧密密麻麻,圆圆的西瓜半隐半现。不远处的苞米地黑糊糊深不可测。
我和天昌聊起来。
他的两只眼睛在眉棱下黑洞洞的。他说:“冬子,你看,遍地都是女人的脑袋。”
我说:“真多。”
他说:“还有头发,密密麻麻铺了满地。”
我说:“乱七八糟的。”
这时候,有一条狗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朝着我狂叫。
这条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我疑惑了。而且,我感觉这条狗的脸有几分熟悉。
它又一口咬住我衣服的肩,似乎要把我拽走。
我迎面狠狠地捣了它一拳,它哀号着逃开了。
这时候,我注意到天昌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我感觉他的手里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
我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他说:“没拿什么。”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把手伸出来?”
他转过身去:“你看我有手吗?”
我这时候才发现他变成了残废,一双胳臂没有了。
我叹了口气,突然问:“你知不知道你梦游?”
他怪怪地笑起来:“你怎么在我面前坐着?”
我哆嗦了一下,痛苦地想——我怎么会坐在这里?
早晨,我醒来之后,看见昨夜自己在地下拉的绳子,以及门口那些摞起来的椅子,松了一口气。
我爬到天花板上,把钥匙取下来。然后,解开一道道的绳子,又去搬门口的椅子……
尽管我很小心,它们还是“哗”的一下坍落了。我把它们送到桌子四周摆放整齐,出去打开了院门铁链上的锁……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
小镇的人们骑着自行车陆续经过,去上班。
粮库打更的洪老头走过来,他的一只眼睛有点肿。他走到我的面前,说:“冬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害怕。”
“怎么了?”
洪老头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半夜,我换了班回家,看见你直挺挺走在路上,我怀疑你是梦游,就在后面跟着你。你一直走进天昌的瓜地,然后,你和天昌一起坐在瓜地里,嘟嘟囔囔说了半宿话。后来,我喊你的名字,拉你回家,你还打了我一拳……”
我的头皮一下就麻了。
我是怎么在黑暗中灵巧地绕过了那么多条绳子?
我是怎么爬到天花板上准确地拿到了钥匙?
我是怎么把摞得那么高的椅子一个个移开的?
我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院门上那么重的铁链?
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像幽灵一样的身影,他慢腾腾地走进院子,慢腾腾地锁上门,慢腾腾地把那些椅子摞在一起,(竟然跟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慢腾腾地蹬梯子把钥匙放回天花板,慢腾腾迈过那些危险的绳子,慢腾腾脱衣服睡觉……
我白天醒着的时候完成这些动作都有很大难度!
我觉得,昨夜的那个我其实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或者,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支配着我的躯体……
                 
因此,有一种可能性不能排除:你梦游,但是你不知道。
半夜里,你直直地坐起来,慢腾腾地穿好衣服,然后,你一步步走出门,踩着虚无的月光,一直朝前走。
你一般会走到你平时最害怕的地方。比如,荒郊,废弃的厂房,火葬场墙根之类。
你坐下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然后,又僵直地返回家,进门,脱衣,睡觉。你把衣服放在床头,跟睡觉之前放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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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6 06:3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短兵相接

                 
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报道,说西南某地有一个奇怪的山谷,叫“血战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在雷雨交加的时候,有人听见那个山谷里发出过可怕的声音,还有人看见过骇人的怪影。
该报记者采访了当地科技局长和旅游局长,都说确有此事。
随后,记者又采访了附近村庄的当事人,问他们那到底听到了什么声音?看到了什么景象?
有的人听见的是无数马蹄的踩踏声,战马受惊的嘶鸣声。
有的人听见的人的惨叫声,砍杀声。
有的人听见的是喜庆的锣鼓声。
有的人听见的是送葬的哭喊声……
记者发现,身体瘦弱一些的人听见的声音大,而身体强壮一些的人听见的声音小。
而且,当地有武警证明他也遇见过类似情况。
一天半夜,下着大雨,他执行完任务,连夜赶回营地,路经那个诡怪的山谷,竟然看见寸草不生的土石上出现了一队兵马,大约有五六个人,他们穿戴金盔金甲,手持寒光闪闪的长矛,远远走过。同时,他还听见了战马喷鼻的声音,铃铛摇晃的声音……
那场景持续有半分钟。
而有的当地人走过那个山谷,牲口受惊,回家就死掉了。
于是,他们轻易不从那里走了。“血战沟”更加荒凉,更加阴森。
记者想在午夜亲自去那个地方体验一下,但是由于没有人同行,他最终取消了这个念头。
地质人员对这个地方的土质做过检测,发现含有大量硅和磁铁矿石。
一个专家告诉记者,某些土壤和岩石就像录音机和录像机,可以把一些久远的声音和场景再次播放出来。古代有大量声异、影异事件的记载。尽管是地质和大气的因素在起作用,但是,具体是什么机理,仍深藏悬念,需要探究。
经过广泛的采访,记者排除了海市蜃楼、集体幻觉、次声波、还有其他自然声响的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大自然全息录音录像机。
我当天就背上包,买火车票向这个神秘的地方进发。
我是一个写恐怖小说的作家,我应该到这样的地方闯一闯,不是考察,是体验。
既然想体验那种恐怖,就不能有人跟随,我只想一个人去。
那个地方很偏远,我从省城下车之后,换长途客车颠簸,又换驴车摇晃,一路来到离“血战坡”最近的村庄。
我找了一户农家投宿,安顿下来,并向他们问清了路。
半夜的时候,我向那个地方走去了。
远远近近可以看到一些像骆驼刺一样的植物,影影绰绰。
月亮很圆,地上白晃晃,我的影子显得极其阴森。
来到沟前,我四下观望,没有任何声响,静得吓人。我硬着头皮进了沟。
夜空一下变得狭窄起来,两边的石壁和枯树黑煞煞。这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沙土横飞。我看了看表,12点过几分。
一抬头,阴兵真的出现了!一个,他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弓箭,远远走来。风太大,那匹马走得似乎有些艰难。
我愣在了那里。
他越来越近,我甚至看见他好像在拼杀中受了伤,他的脸上流着红红的血水。
他竟然好像也看见了我,猛地勒住马,停在了离我有一百米的地方,怔怔地朝我看。
如果按照科学家的说法,他是一个死了的古代士兵,几千年前,他曾经从这个山谷走过,奔赴沙场。我跟他处于相同的空间里,不同的时间里,可是,他怎么看见了我?
风越来越猛烈,我剧烈地抖动起来。
突然,他用极其古怪的口音朝我大喝了一声,我听出,那声音也透着惊骇:“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那匹马就受了惊似的高高扬起了前蹄,长长地嘶鸣。转眼间,飞沙走石,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那一人一马就在迷乱的沙石中一点点消隐,消隐……
返回那户好心农家的路上,我心存遗憾:要是他当时搭弓射箭就好了。
只要箭簇不射进我的心脏,那么,这支穿越时空的箭就成了一个重要的物证。
它至少能证明我的勇气。
——古时候,有一队士兵,他们跟敌人打仗,败了,几乎都死了,血流成河。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遍体鳞伤。他在返回营地的途中,天黑了,刮起了大风,他猛然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不知道他来自哪朝哪代,服装怪模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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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6 06:39:20 | 显示全部楼层

失忆

                 
梦是最诡秘的一个世界。它在现实的背面。
在梦中,我们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片薄薄的叶子,被激浪裹胁,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和方向。
梦是荒诞的。
朋友突然变成了仇人。
情人突然变成了别人的老婆。
一贫如洗转瞬变成腰缠万贯。
德高望重转瞬变成身败名裂。
绵羊突然变成恶狼。
兔子突然变成明星。
青春突然变成衰老。
灯红酒绿的城市转瞬变成荒凉的废墟。
没有翅膀却在天空上飘飞。
地球变成眼前的一粒灰……
看啊,跟现实多么相似啊。
我奔跑在一条凸凹不平的路上。人间很暗淡。
身后有一条恶狗在追我。它好像一直追在我身后,我不认识它,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像影子一样不肯放过我。
路边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好像我们开长途车见过的那些在路边卖土特产的当地农民。
我拼命朝前跑。
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记得十分清楚,她的脸上有一颗黑痣,在左嘴角上边。
她大声喊:“齐德东!”
“你叫谁?”
“叫你啊。”
“我姓周!”我感觉这个“齐”姓加在我身上很不舒服。
“你就是齐德东。”
“你是谁?”
“我是你老婆啊!”
我愣住了。她虽然把我的姓说错了,但是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她还是有点来头。
“我一直都在找你!你怎么连家都不要了呢?”
“你认错人了。”我说。回头看,那条恶狗已经不见了。
她拉起我的手抚摸着,眼泪落下来,一边叹气一边说:“你离家出走都三年了。你一定是得了失忆症。”
“你叫什么?”
“我叫齐红——你老婆!”
“咱家住在哪里?”
“咱家住在齐村啊。”
“咱家有……孩子吗?”
“河子,江子,海子,你都忘了?我一个人供不起他们上学,他们都在家种地呢。”
我的内心感到极度恐惧。
“走吧,咱们回家。”她擦擦眼泪说。
“咱家离这里远吗?”
“十几里路。”
我就跟她走了。
我有一种直觉:她不是精神病,也不是在表演。
一路上,她讲起了我坎坷的童年。漏雨的土屋,补丁的裤子,不充足的饭菜,没有光亮的前途……
她讲起了我跟她结婚后的贫穷岁月。她说我初中二年级都没有读完,没有文化,惟一的本事是种地。我家的那几亩薄田收成总是不好,一年到头没有一分零花钱。养了两头猪,辛辛苦苦刚刚养大却都死了……
她讲起了我衰老的父母。她说我妈是气管炎,整天坐在炕上像一个泥塑,呼吸成了她一项艰难的劳动;她说我爸得了老年痴呆症,天天坐在院子里望天……
我好像在听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噩梦。
我记得我的太太叫巴槐,一个热爱吃鱼的女子。她做贸易,年纪轻轻就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她跟我结婚后,我们买了楼,买了车。接着,她在出版社给我自费出了一本书,花钱请知名评论家给我写了数不清的文章,又买通电视、报纸、广播把我包装成了一个公众人物……
遇到了咪咪,我才知道我是一块金子,是她把我的价值发掘出来。现在,我到处签名售书,搞演讲,到处都是鲜花和掌声……
我怎么就只会种地呢?
越接近那个村子,我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终于,这个叫齐红的女人把领我走近了一户破败的农家,我感到这户人家真的十分熟悉,也好像在一个很遥远的梦中出现过。
突然,我听到狗的叫声。
“这是谁家的狗?”我警觉地问。
她说:“咱家的狗啊。就是它把你领回来的呀。”
我跨进院子后,果然看见一条狗虎视眈眈地站在树荫下。我一下就呆住了,在我身后追赶我的就是这条恶狗!
我恐惧地快步走进房门。
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见了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头子,他们的长相十分陌生,他们默然看着我,一言不发。还有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他们见了我,都停止了嬉闹,愣愣地站在那里。
“看看,你的孩子。”齐红说。
“这就是你的父母。”她又说。
我的眼睛屋子的一角,瞪大了眼睛——在酸菜缸的阴影中,趴着我的太太咪咪!她漂亮的嘴上长出了几根胡须,双眸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她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就心不在焉地闭上了眼睛。
齐红说:“你看,咱家的猫都不认识你了!”
……我猛地从这个噩梦中醒来。我抬头看见太太巴槐正在灯下吃鱼,嘴角还粘着一根鱼刺。她说:“你不睡觉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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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6 06:45: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单恋

 
  我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我恍恍惚惚走在一片花地里。

  那天是童年的天,蓝得有些恐怖。那个太阳似乎年轻,正生气勃勃地在空中照耀。

  那些花开得正鼎盛,它们灿烂而轻浮地荡漾。香气铺天盖地,令人眼饧骨软神醉情迷。

  我藏在花草中,望着远处那座熟悉的青砖房。这里是镇郊,很宁静。

  那里面住着一个神秘的女子,她日夜被这花气浸染,脸庞千娇百媚。一次,我路过她的门前,她正巧出门泼水,我看了她一眼,从此念念不忘。

  我想送给她一个信物,可是,我没有钱,我就捡破烂,什么酒瓶,废纸,草绳,塑料,碎铜烂铁……

  我终于攒够了钱,买了一件草绿色的裙子。

  我把那裙子装进挎包里,背上,想送给我朝思暮想的女子。

  现在,她出来了,坐在窗下的马扎上,望天。

  我穿过摇曳的花草凝视她,觉得她长得全世界第一美。她的眼睛像这头上的天一样纤尘不染。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来历。据我观察,她好像没有什么职业。

  青砖房前面有一条乡间土道,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土道旁有一棵柳树,撒下浓荫一席,坐着两个闲散的老者,在无声地对弈。

  我鼓了鼓勇气,把挎包往上提了提,朝她走过去。

  可是,这时候,我看见土道上出现了一个胖子,他穿着一身西装,蹒跚地走进草房。一般说,胖子都是有钱人,果然,他的那身衣服一看就很值钱。

  我停住了脚步。

  那个女子甜甜地笑起来,站起身,迎上前去。

  那个胖子也甜甜地笑。

  他们就这样甜甜地走进了青砖房黑糊糊的门。

  窗上的帘子慢慢拉上了。上面的龙凤伸腰亮翅,尽情飞舞。

  我被隔到了局外,心中有点酸楚。

  我跑过去,机灵地来到了房前,发现门已经闩死了。

  我的心像罂粟一样扑朔迷离,蹲在窗下窃听,里面无声无息。

  我只好又退回花地里,埋伏起来。

  过了好半天,那个女子终于走出来了,但是不见那个胖子。

  那女子又坐在了窗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继续悠悠地望天。

  她穿一件红红的吊带裙,胸前马虎地敞着,露出嫩嫩的香肉。

  有一只蝴蝶飞过,她站起来追赶,没捉住,又坐下来。

  一阵大一点的风吹过,花软软地动起来,她的黑发软软地动起来,她那迷人的眼神软软地动起来……

  ——远处又走来了一个男人。他长得人高马大,像个赳赳武夫。

  那女子急忙站起身,一步三摇地迎上去,挽住了那个人的手臂,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青砖房。

  我看着那窗帘龙飞凤舞,心里难过极了。

  过了好长时间,那个女子走出来了,却不见那个武夫。

  那女子又闲闲地坐在窗下的马扎上,双手支腮,望天。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毒辣似火。我一直藏在花草里,一动不敢动。

  太阳偏西了,我看见土道上又有一个戴草帽的老头走过来,那女子站起身,迎上去,搀扶着他走进了青砖房……

  那扇黑洞洞的门,好像是一张嘴。当那个女子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淡,我依然不见三个男人有哪个出来。

  我悄悄退出了那片花地,来到了那两个下棋的老者身旁。他们专心致志,一个举棋不定,一个沉吟不语。

  “爷爷,为什么总有男人走进那个青砖房?”

  他们抬头看看我,冷冷地说:“那是窑子。”

  我愣了半天才说:“可是,他们都没有出来……”

  “那一定是有后门。”

  我垂着脑袋走回镇里,伤心至极。

  我路过一家服装店,打折把挎包里的那条草绿色的裙子换成了钱,然后,我再次来到那座神秘的青砖房。

  天一点点黑下来,我看见那青砖房里亮着幽幽的灯光。

  我朝她走去。夜路坎坷,星河昏暗,我走得踉踉跄跄。

  她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摘耳坠。她浓妆艳抹的脸在台灯的光晕中显得有点吓人。

  宽大的床上花花绿绿的被褥散乱堆叠。

  她在镜子中看见了我,停下手,回头问:“你干什么?”

  我把钱往她面前一摔,说:“我要跟你睡觉。”

  她笑了,竟然没有拒绝,爽快地说:“好吧。”

  她一下就关了灯,把我搂到了床上。我闻到一股香艳的气息。

  幔帐周全地垂下,围住一方温柔地富贵乡。

  窗外的月光流淌进来,房间内更加幽暗微茫。

  她一件件脱了衣裳,平平地躺下来,一动不动。

  我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

  突然我停下了手,骤然感到了恐惧!

  她的身体凉凉的,硬硬的,哪里是人!

  我爬起身子,借着月光细细看她——竟是一具塑料模特儿。

  塑料模特儿突然哑哑地说:“你看看,这个房子有后门吗?”

  是啊,这个房子根本没有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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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6 06:49:53 | 显示全部楼层

遍地鲜花

 
  黄昏,我到西郊寻求宁静。

  终于看见了一个地方,很辽阔,很平展,遍地都是鲜花,赤橙黄绿清蓝紫,鲜艳极了。最奇特的是,这里偶尔还可以看见黑的花和白的花。

  你见过黑的花和白的花吗?没有,我敢打赌。

  这里除了有一伙人在花地里拍照,再没有一个人。那伙人有男有女,有说有笑。

  我站在不远处看他们嬉闹,还数了数,他们一共11个人。

  然后,我就走开了。我在花地里闲闲地走动,构思我的恐怖小说。踩踏花草是无奈的事情,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路。

  我离那些拍照的人越来越远了,终于我看见了一个和我一样孤单的人。

  是个女人,她坐在花地里,编着花环。

  这时候,天色有点暗了。我走过她的身边,她抬起头,看了看我说:“我送给你一个花环,你要吗?”

  我知道拒绝是不礼貌的,可我还是很聪明地说:“不,谢谢。”

  她笑了笑,低头继续编她的花环了。

  我走过了她。

  这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女人式的冲动,想摘一朵花装在口袋里。于是,我弯下腰,挑了一朵红色的摘起来。

  我把这朵花拿在手中,感到有点干涩,仔细看了看,大惊:这朵花竟然是纸的!

  我惊恐地俯下身观察,原来,这铺天盖地的花竟然都是纸做的!

  我撒腿就朝着远方有楼房的地方奔跑。

  纸花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我是网中的一条惊慌失措的鱼。

  我终于逃进了市区,看见了一条幽深的小街。

  有一个老人坐在路边乘凉。我问他:“大爷,附近有商店吗?”

  他朝小街深处指了指,说:“有。”

  他见我气喘吁吁,就好奇地问:“小伙子,你从哪里来?”

  “西郊。”

  “西郊?听说那里有一座桥塌了,死了11个人,有这事吗?”

  靠!这不是鬼故事吗?

  我快渴死了,我才不管那11个罹难的人跟那11个拍照的人有什么联系,我要先喝水。我朝前走去。

  小街两旁有店铺,不过都关门了,只有一个开着门,里面亮着白花花的灯。

  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食品店,大步走进去,想买一瓶水喝。

  我进了门才发现,这个店铺原来是花圈店!狭窄的房子里摆满了阴森森的花圈。而那个要送给我花环的女子就端端正正地坐在花圈的簇拥中,她冷冷地说:“欢迎光临,你是第12个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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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6 06:54: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来·下去

  
  飞机已经飞行了三个多小时。这趟国际航班的飞行时间是六个小时。
  乘客们昏昏欲睡。
  A也闭上了眼睛。
  好像有个人重重地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A睁眼看了看,是个黑黑的男人,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似乎看出了A的疑惑,笑了笑说:“我刚上来。”
  A打了个冷战。
  这不是公共汽车,这是在一万公尺的天上!
  A没有接话,转过脸,假装朝舷窗外眺望,心里却在紧张地思考着——他怎么可能中途上来。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云团,一动不动,亮得刺眼。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突然说:“一年前的今天,这趟航班坠毁了,你知道吧?”
  A的心一缩,把脸转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说:“知道。”
  他压低声音,说:“我的命不好,买了那趟航班的票……”
  A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你……”
  他怪怪地笑起来,说:“你别怕,那天我误点了。”然后,就戴上了耳机。
  A警觉起来,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却一直注意着这个怪人的一举一动——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沉浸在了优美的音乐中。
  过了很长时间,A感到他开始焦躁不安,不停地扭动身子。
  A睁眼看了看他。
  他又朝A笑了笑,说:“我得下去了……”
  然后,他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A惊骇地盯着他。
  他顺着座位滑下去,躺在了下面,只露出一双脚丫子。不过一分钟,就响起了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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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6 06:56:40 | 显示全部楼层

眼 睛

  
  一个六岁的男孩跟爸爸到野外玩。
  天很蓝,花草茂盛。
  男孩高高兴兴地在湖边玩耍,爸爸远远地举着录像机,拍摄他。
  突然,爸爸瞪大了眼睛——男孩趔趄一下,跌进了湖里。
  他扔了录像机,猛冲过去。
  他跳进湖水,很快就把男孩抱了出来,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可是,男孩已经死了。
  他的肚子一点都不大,可以肯定,他没有喝进多少水,是被呛死的。他的鼻孔有两滴黑红的血……
  男孩的母亲受不了这种打击,变得疯癫癫。
  男孩的父亲悲痛欲绝,为了妻子能恢复正常,他决定带着她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
  这两口子是生意人,他们到了另一个城市,租了一个门脸,继续开服装店。
  不过,他们在那里的生意并不好,维持了一年,男孩的母亲渐渐好了,他们就回了家。
  有一次,丈夫到外地进货,妻子一个人在家。
  天黑了,房间里安静极了。
  这个曾经有精神病史的女人呆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长时间,她突然烦躁起来,站起身四处走动。
  终于,她在门口停下来。
  进了门是一条窄仄的小走廊,走廊上面是一个吊柜。她打开吊柜的门,看到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她似乎正是在找它,伸手把它拿了下来。
  原来是那个录像机。它在这里扔了一年了,上面落满了灰尘。
  男孩死的那天,他父亲撕心裂肺,哪里还记着什么录像机。它扔在草地上,一直没有关掉,是旁人帮着把它捡回来的。
  女人插上电源,为录像机充电。
  这里面是她儿子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段影像。
  女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枯坐了几个钟头,终于充满了电,这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她把录像机连接到电视上,打开。
  男孩在湖边跑动着,这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跑着跑着,突然他背后出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苍白的手,它猛地推了男孩一下,男孩就跌进了湖中。
  接着,录像机就被扔在了地上,镜头里都是绿草,只能听见丈夫的奔跑声,跳水声,呼叫声……
  
  不要相信这个故事,也不要相信她的眼睛。
  她的精神病又犯了。医生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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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6 07: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到此一游

  
  
  有个男歌星,叫巩三泽。
  这是他的本名。
  他在歌坛上用的是艺名,很多人都知道,不提艺名。
  一次,他到北京演出,带上了一个女孩。她不是他女朋友,而是性伴侣。
  他付费。
  这个女孩叫兰花花。
  歌星演出结束之后,兰花花对他说:“我们出去转一转吧?”
  “去哪儿?”
  “故宫?”
  “那地方死气沉沉,没意思。我们去王府井逛商场吧。”
  “太吵了……哎,你去过长城吗?”
  “没有。”
  “我也没去过。咱们去长城吧?”
  “……好吧,去长城。”
  长城上的游客像蚂蚁一样多。
  兰花花的兴致蛮高,扶着两侧的扶手蹦蹦跳跳朝上走。巩三泽远远地跟在后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天有点阴,他却戴着大大的太阳镜。
  明星戴太阳镜,实际上不是防备有人认出他,而是担心不戴墨镜没有人认出他。
  兰花花停住了。
  她等巩三泽走近,伸手想挽他的胳膊。巩三泽却推开了她,缩回白嫩嫩的胳膊,说:“你别碰我!”
  兰花花说:“怎么了?”
  巩三泽说:“这扶手有千千万万的人摸过,多脏呀!你要是摸我的胳膊,就等于千千万万的人摸了我的胳膊。”
  兰花花笑起来,说:“洁癖。”
  又登了一段,兰花花突然停住说:“这是什么?”
  巩三泽走上前,看了看,也愣住了。
  旁边的一块青砖上刻着:
  
  
   鞏三澤蘭花花游此。
  
  
  他和她都没有来过长城,更没有一起来过。这是怎么回事呢?
  还有,为什么是繁体字?难道这是几百年前的人刻的?难道那个人已经预测到几百年后将有一个叫巩三泽的人和一个叫兰花花的人到此一游?
  兰花花小声说:“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两个和我们同名同姓的人来过这里……”
  巩三泽似乎打了个冷战。
  这世界上有一些巧合让人害怕。
  
  
  ……回城的路上,兰花花一直没说话。
  她心里有一个黑暗的心事,但是,她不想说出来。
  她曾经做过一个梦:
  很久以前,她在京城的一座青楼里卖身。
  她穿着红旗袍,绿坎肩,花盆式高底鞋。通过服饰判断,那应该是清朝年间。
  她认识宫里的一个太监,他叫巩三泽,主管御膳房,很有钱。
  后来,他把她赎了出来,并为她造了一座豪华的大房子,把她养起来。
  一次,巩三泽到她的房子来,她跟他撒娇,要到长城上看风景,他就领她去了。
  虽然,巩三泽穿的是民间便服——长衫马褂,外黑里红的瓜皮小帽,但是守城的士兵头目还是认出了他,称他“公公”,点头哈腰,十分恭敬。
  天蓝极了,那颗年轻几百岁的太阳在空中生气勃勃地照耀。长城内外,山岭起伏,嫩的绿,苍的绿,层层叠叠……
  她在长城上跑上跑下地玩,那个太监坐在石阶上晒太阳。
  他无所事事地在砖石上刻下了“鞏三澤蘭花花游此”八个字。
  
  
  这天夜里,有两家媒体采访,还有一些歌迷纠缠,半夜才安静下来。
  两个人在房间里做完爱,并肩躺在黑暗中。
  兰花花的缄默好像影响了巩三泽的心情,他也一直不说话。
  兰花花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她必须让付费的男人开心,于是就没话找话地说:“昨晚上,你出场时掌声最热烈。”
  “嗯。”
  “你的人气挺旺的。”
  “嗯。”
  “趁热赶快出本书,能赚一大笔稿费呢。”
  “嗯。”
  “你怎么了?生气了?”
  巩三泽转过头来,考虑了一下,突然问:“兰花花,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兰花花抖了一下:“……没有。”
  巩三泽的语调毫不信任:“你跟我都快两个月了,不可能没梦见过我吧?”
  “真没有……”兰花花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这个人不爱做梦。”
  巩三泽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兰花花越想越不对,低声说:“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没什么。”
  “你没说实话。”
  巩三泽静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
  “我不会。”
  “我梦见过你。”巩三泽突然说。
  兰花花猛抖了一下。
  “那是一个奇怪的梦,好像是清朝,我带你去长城……”
  夜越来越深。
  白天的尘埃落定,沉淀在最黑暗的地方。
  突然,两个人都在黑暗中坐起来,脸对着脸,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
  “你是谁?”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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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6 07: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打 捞

  
  你走在岸上。
  突然,你听见有人呼喊:“救!……救!……救!……”
  你朝河上看去,有一条小船翻了。那个落水的人一次次露出水面,喊出一个“救”字就沉下去……
  除了人,好像还有两头小猪和一只山羊在水里挣扎,还漂浮着一些杂物。
  你不会水,你惟一能做的,就是大声呼叫:“船翻了!——救命呵!——”
  临近事故现场的岸边泊着一条小船。
  那个船夫闻声就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中,朝出事地点游去。
  他的水性好极了,好像是漂浮在水上的一个平稳的皮囊,很快就游到了出事地点。
  他抓住一头小猪,又游向另一头小猪……
  “先救人!——”你喊道。
  这时候,他已经裹挟着两头小猪游向了他的小船。
  落水的人还在呼救,一声比一声弱:“救!……”
  那个船夫又一次奋力游向那只羊……
  “先救人!——”你的嗓子都喊哑了。
  落水的人已经喊不出来了,你只看见他乱抓乱挠的手,最后就是一撮头发和一串串气泡了……
  那个船夫根本不理会你的呼喊,又把水上的一些衣物打捞上来。
  落水的人终于没影儿了。
  你怒不可遏,立即朝那个船主跑过去。
  他已经戴上了斗笠,正要划船离开。
  你一步跳上他的船,大声喝道:“你不要走!”
  他根本不理睬你,慢腾腾地把船划向了河心。斗笠严严实实地挡住他的脸,你看不见他任何表情。
  “你这是趁火打劫!”你气冲冲地叫道。
  他终于在斗笠下说话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救那个人吗?”
  你鄙夷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突然抬起头来——他的脸面惨白,就像在水里浸泡了很多天一样。他盯着你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因为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你的脑袋“轰”的一声就大了。
  这时候,船已经划到了河心。他慢慢地把头低下去,叹道:“你真不该上我的船……”
  
  
  河对岸是个小镇。
  那个戴斗笠的人出现在集市上,卖猪卖羊,这都是他刚刚捞到的不义之财。
  集市上的人寥寥无几。
  大家都跑到河边去了,那里刚刚淹死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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