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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鬼鬼丫

周德东恐怖小说集——【黑段子】 一堆短篇恐怖故事 (全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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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05:46:1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黑的故事

 

  狐狸有仙风,黄鼠狼有鬼气,而狗通人性。

  猴子和人类算是近亲,它们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那仅仅是表皮的技术,只有狗那静默的眼睛,才流露出一种和人类心灵上的通会。

  狗对人类的眼泪、微笑、手段、伎俩、创造、计划、恩爱、仇杀、语言、本性、私心、杂念……都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你信不信,它甚至知道你的电脑密码。

  只是,由于形体的限制,狗无法心摹手追,于是,它保持着局外人和旁观者的姿态,冷冷地看戏。

  最初,陕南并没把二黑当人。

  乡下的狗不像城里的宠物那样娇惯。陕南从来不管它,饿了它自己去找食,冷了它就钻进干柴里,反正死不了。

  陕南和它建立起感情,是在一年前。

  那时候,陕南要搬家,搬到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他不想带上这条狗,就把它卖到了镇上金贵开的狗肉馆,换来了几张脏巴巴的票子。

  那天晚上,它就应该变成桌子上香喷喷的狗肉了,可是,陕南却听到了它熟悉的叫声。

  他和老婆都吓了一跳。

  他撩开窗帘望出去,见二黑趴在黑糊糊的院子里,昂着脑袋,保持着随时都要出击的姿势,双眼闪着幽幽的亮光……

  二黑没死。鬼知道它怎么逃回来了。

  搬家那天,陕南又把它送给了本村的一个亲戚。他叮嘱那个亲戚说:“你要是不想养它,就卖几个钱———除了金贵的狗肉馆,卖给谁都行。”

  他搬到另一个村子的第三天,半夜时听见窗外有动静。

  他打开灯,朝外一看,竟然是二黑!

  它一边“哧啦哧啦”挠窗子,一边“呜咿呜咿”地叫———它竟然闻着气味找到了主人!

  从此,陕南不想再赶它了,对它好起来,经常甩给它几根骨头吃。

  说来也怪,自从搬了家之后,陕南的身体就出了毛病———白天浑身无力,夜里噩梦连连。

  他是个庄稼人,没有充沛的体力不行。

  村里的老中医给他开了几包药,老婆天天晚上给他熬,喝了一段时间,没效果。

  于是,老婆给他请来了巫师。

  巫师一进门,把房子的四个角都看了看,当即指出:“这房子盖在了死人的脑瓜骨上,得驱邪。”

  陕南问:“怎么驱?”

  巫师说:“要用四盅黑狗的血,分别洒在房子的四角。”

  二黑就是一条黑狗。当时,它就趴在屋里的地上,一双狗眼直直地看着巫师,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

  巫师又说:“记两点———第一,必须是活狗的血。第二,必须是四条腿放的血,每条腿一盅,不能混淆。”

  陕南糊涂了。虽然他没文化,但是他总知道血是循环的———为什么非要从四条腿放呢?

  他向巫师请教。

  巫师有些不满地说:“这个不是你该知道的。”然后,他掸掸袖子就朝外走了。

  二黑突然窜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巫师的裆部。

  它一声都没叫。

  巫医慌乱地伸手保卫小兄弟,二黑叼住了他的手。

  一声惨叫。

  老婆急忙冲过去,狠狠把狗踢开。

  在巫师一溜小跑到诊所打狂犬疫苗的时候,陕南家已经开始放二黑的血了。

  四个壮汉,把二黑关在屋里,然后开始围捕它。

  陕南和老婆站在屋外。

  老婆是不敢看,陕南是不忍看———二黑跟他几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看宅护院。被遗弃之后,它固执地寻找这个家,追赶这个家……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二黑不是那么好惹的。

  它撞碎了暖瓶,撞翻了桌椅,咬伤了一个对手,挠伤了三个对手……

  最后,它终于被拿下了。

  于是,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了:四个壮汉用菜刀齐刷刷剁下了二黑的四只爪子。

  四盅黑狗血洒在了四个屋角。

  二黑在地上抽搐着,哀号着。

  那四只爪子在二黑身旁微微颤动。

  陕南进了屋,看了二黑一眼,急忙把脸别过去,说:“快把它杀了吧。”

  一个壮汉说:“不如趁它还活着,把它卖到狗肉馆。”

  陕南挥挥手:“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四个壮汉把二黑装进袋子里,扔上四轮车,去镇里了。

  陕南捡起那四只爪子,出了门,扔到了村外的野地里。

  陕南的病没有好,反而更重了。夜里,他“哗哗”地冒虚汗,像洗澡一样水淋淋。

  一个噩梦反复引他入彀:

  黑夜,他走在村外的那片野地里。

  好像有个东西在背后跟着他,他清晰地听见它在草上行走的声音。

  他转身看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草上有四只爪子,在慢腾腾地挪动!

  冷汗一下就涌出来。

  这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它对自己穷追不舍,是忠实,还是报复。

  他转过身,拼命地跑……

  陕南一天比一天虚弱。

  中医看了,西医看了,都赶不走他脑海中的那四只爪子。

  这天晚上,老婆下地干活还没有回来,陕南一个人来到村外,来到了梦中的那片永远跑不出去的野地,想看看那四只爪子还在不在。

  天色已暗,月亮还没有升出来。

  突然,他从现实跌进了噩梦中:

  二黑又出现了。

  它移动着四条没有爪子的腿,歪歪扭扭地朝前走,姿势极其古怪。

  那四只爪子还扔在草上,已经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

  二黑走近它们,趴下来,像个没有手的残疾人一样,用两条前腿的前端夹起那白惨惨的骨头,贪婪地啃起来。

  它一边啃还一边四下观望着,生怕别的狗跑过来争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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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05:47:16 | 显示全部楼层

密 码

 
  黄先生一个人在家,坐在电脑前写东西。

  有人敲门。

  他从猫眼朝外看,没有人。

  等了等,门又被敲响了,他再次从猫眼朝外看,还是没有人。

  他无声地拉开门锁,猛地把门打开。

  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小朋友,你是谁?”

  “保贝贝在家吗?”

  保贝贝是黄先生的儿子,八岁。

  他在大院里交了很多小朋友,黄先生差不多都认识。可是,这个小男孩他没见过。

  “他跟他妈妈到超市买东西了。”

  “噢,那我等他。”

  小男孩一边说一边进了门,走到沙发前就坐下了。

  黄先生关了门,走过来把电视打开,找了一个动画片,说:“你看电视吧。他大约半个钟头回来。”

  “好。”

  然后,黄先生就回到书房继续写东西了。

  过了很长时间,黄先生的老婆和儿子还没有回来。

  而那个小男孩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黄先生觉得有点怠慢了这个小男孩,应该出去给他拿一些零食。

  他走出书房,却发现沙发上不见了那个小男孩。他扫视了一圈,看见他正蹑手蹑脚的朝杂物间走去。

  黄先生打了个冷战。

  他没有叫住他,而是藏起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想看看这个小孩到底要干什么。

  黄先生有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老婆和儿子。

  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他买了一个四位数密码箱,把那个秘密锁在了里面。他设置的密码,跟所有和他有关系的数字都没有关系。

  ———那个小男孩已经无声地走进了杂物间。

  黄先生忽然想到,也许儿子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小孩。前几天《信报》上还刊登过一个新闻:一个女孩4岁已成偷窃老手……

  黄先生甚至怀疑他不是一个小孩。

  他悄悄跟踪过去,站在杂物间门外,通过门缝朝里看。

  杂物间里的光线很暗。那个小男孩直接走近了他的密码箱,蹲下去,背对着他,好像在捣鼓密码……

  大约一分钟之后,黄先生听到“喀哒”一声———锁开了。

  小男孩抖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黄先生急忙用门挡住了自己。

  他感到恐怖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密码。如果从1调到9999,需要两个钟头。

  小男孩怎么可能一下就打开呢?

  密码箱里只装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很丑陋,浑身血水,四肢朝天,正在哇哇大哭。

  这照片摄于八年前。

  照片上的孩子是黄先生和一个未婚女青年偷情的结果。

  两个人都负不起责,深夜,他们把他遗弃在马路旁的垃圾筒上。

  当时是三九天,天寒地冻。

  实际上,他们是杀害了那个孩子,只是用了一种可以让灵魂狡辩的方式。

  当时,黄先生的老婆正怀着保贝贝,也大腹便便地躺在医院里。

  三天后,保贝贝出生。

  从血缘上说,两个孩子都是黄先生的骨肉,可是,命运却截然不同。

  黄先生只见过那个没有姓名的孩子一面,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作为纪念,临死时看一眼……

  他再次探头看,那个小男孩正拿着那个照片端详……

  黄先生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小男孩正是照片上那个血淋淋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差点栽倒。

  他慢慢从门后走出来。

  小男孩听见了声音,把照片麻利地放进密码箱,一下就站起来。

  “你是怎么打开这个密码箱的?”他严厉地问。

  “我乱拨了几下它就开了。”

  “不可能!”

  “真的。”

  黄先生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小男孩终于低下了头。

  黄先生的心又缩紧了。

  假如小男孩一直坚持下去,就可能真是碰了巧。可是,他的表情告诉黄先生———不是那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知道了你的密码,是吗?”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来,静静地问。

  “对。”

  “这是一个秘密。你想知道这个秘密,必须打开我的大脑———你知道密码吗?”

  黄先生傻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孩竟然说出了这样不寻常的话!

  然后,小男孩安静地从他身旁走了出去,说:“我爸爸妈妈肯定在找我,我得回去了。再见。”

  黄先生回过身,大声说:“……你不等保贝贝了?”

  他在门口回过头,不耐烦地说:“早过了半个钟头,我想他回不来了。”

  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不管这个小孩是怎么打开了这个密码箱,现在,黄先生必须赶紧把它关好,而且还得换一个新密码。

  老婆和儿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那个超市就在小区的大门口。

  想来想去,他觉得哪四个数字都不安全。

  最后,他闭上眼,随便选了四个数字,锁上,又把数字打乱,然后才睁开眼。

  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密码了。

  电话骤然响了。

  他接起来,是老婆:“保贝贝不见了!”

  黄先生傻了,他猛然想起了那个小男孩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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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1 05:4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双胞胎

 
  我在我家那条胡同里经常看见一个卖冰淇淋的少女。

  她的额头正中有颗痣,像高粱粒那么大。她长得有点单薄,总是穿一件红色的羽绒服。

  如果是一个男人卖冰淇淋,我一个夏天可能吃3根。因为是一个少女卖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样多情,我一个冬天就吃了8根。

  时间长了,我和她就有点熟了。我是一个没有职业的人,中午起床之后就无所事事了,于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后,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个人生活,挺不容易的。

  有一天,我去一个朋友家,在那个胡同里又看见了她,她竟然在那里卖冰淇淋了,只是她换了一件绿色的羽绒服。

  “嗨!”我说。

  她警觉地看了看我,没搭理。

  我有点尴尬,索性走到她面前,问:“你不认识我了?”

  她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不认识你。”

  “你不是小西吗?我经常买你的冰淇淋呀。”

  她想了想,冷漠地说:“那是我双胞胎姐姐。”

  她在骗我。

  尽管有的双胞胎长得特别相似,但是,只要你是熟悉他们的人,当然不会弄错。我跟小西是好朋友,我坚信,不管有人跟她多像,我都不会把那个人当成她。

  面前的这个人绝对是小西,她怎么说不是呢?她额头正中的那颗高粱粒一样大的痣历历在目。

  双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个人照镜子那样。

  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只好说:“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对不起。”

  我回到家门口,果然在胡同里见到了小西,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小西!”

  “哎。”

  “刚才不是你吗?”

  “什么呀?”

  “刚才我看见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她说不是你,她说和你是双胞胎。”

  “对呀,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我警觉地看着她:“她也说你是她的双胞胎姐姐。”

  “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可是,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我一针见血。

  “你不信就算了。”

  “现在你跟我去她那里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

  “我不可能见她。”

  “为什么?”

  “我恨她,她也恨我。”

  “亲姐妹,你们恨什么?”

  小西逼视着我,突然说:“假如,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你难道不做噩梦?”

  我想了想,就不坚持了。

  不过,从此我经常到我那个朋友家的那个胡同去,和那个叫小东的少女聊天。我那个朋友离我家很远,一个在南郊一个在北郊。

  时间长了,我越来越觉得诡异。

  尽管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永远是这样一套话,而穿绿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也是永远是那样一套话,但是,我断定,她跟她就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总是出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她扮演成两个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西过生日这一天,我对她说:“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过生日。你把蛋糕和蜡烛准备好。”

  她说:“好啊。”

  她一个人住在和我家比邻的那条胡同里。

  然后,我坐车来到我朋友家的那条胡同,果然看见了冷饮车后面的小东,我笑吟吟地对她说:“今天,你过生日,早点收摊,我请你到一个地方,陪你一起过生日。”

  我觉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刚刚听我说完这些话。

  她想了想:“去哪呀?”

  我说:“你跟我走就行了。”

  “好啊。”

  我要让她和她见面。

  她住得不远。我帮她推着冷饮车,放进了她的房子,然后,领着她来到小西的住处。

  最后一抹夕阳红涂在街道上,一弯冷月早早地挂在黯蓝的天空。两旁的哪棵枯树上有乌鸦在叫。

  我和小东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门前,这时候,她突然回头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买个礼物呢?”

  “我……”

  她笑了,说:“不为难你,你看那不是有个小卖店吗?给我买一块巧克力就行了。我先进屋去。”

  “好吧。”

  那家小卖店离小西的住处只有几十米远,我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买了一盒巧克力,返回来,发现小东已经不见了。

  她进屋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也跨进了门。

  屋子里只有小西一个人。她还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她已经把蛋糕切好,蜡烛跳动着。

  我看见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个女孩的镜子,脏得几乎看不清里面的人。本来屋子里就不明亮,镜子里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测。

  我有点嘲笑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小西看着我,说:“我和她不是都在吗?”

  “她在哪儿?”我一下有点恐惧。

  小西走到那脏兮兮的镜子前,朝里指了指:“那不是她吗?”

  一缕冷气爬上我的后背,我强颜笑了笑:“那镜子里不是你自己吗?你真会开玩笑。”

  “你再看看。”

  我眯眼一看,镜子里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中,站着一个人,木木地看着我。

  “就是你呀!”

  “你看看我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恐怖小说作家再一看,差点吓丢了魂———镜里人穿的羽绒服是绿色的!

  突然,那个人把手伸过来!一声巨响,那面方形的镜子被打碎了,四边都是尖利的镜子碎片,望进去,在那个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里,那只手鲜血淋漓地伸出来,紧紧抓住我:“你为什么这样较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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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4 07:27:05 | 显示全部楼层

鬼话西游

 
  由于出身低贱,由于身单力薄,我的心灵深处有一种恐惧感,一直伴我从小到大。

  这个世界太强大了,打个喷嚏都可能要我小命。我夹着尾巴做人,时刻担心旁边有喷嚏声。

  可是,梦给了我变天的机会。这下,我谁都不怕了。

  是的,我成了齐天大圣。

  我甚至还尝到了当名人的乐趣。电视台天天都在播放我的故事。我的名字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还是师徒四人,朝西,朝西。

  山高路远,荆棘丛生。这些《西游记》都描述得很多了,不赘。

  这时候,我们已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眼看就要取到真经了。

  山路上荒草凄凄,好像几百年都没有人走了。四周十分安静,竟然没有鸟叫。

  我走在最前,唐师傅骑马走在中间,猪八戒和沙和尚走在最后。

  我困倦地朝前走,腰酸背痛,恨不能给唐师傅安两个翅膀。

  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感到行走着的好像不是四个人,而是很多,具体多少我不清楚,反正很嘈杂。我甚至听见隐隐有女人的笑声。

  几个和尚,跟着一群女人算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我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练就了火眼金睛,我看妖魔鬼怪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我警觉地回过头去。

  唐僧一心一意地赶路,他的眼神跟白龙马一模一样。

  猪八戒一边走一边打着瞌睡。

  沙和尚挑着担,一声不响。

  没有另外的人啊!

  我是孙悟空,连我都看不见的人是谁?

  天黑了,我们赶到了一个寺庙。

  晚上,我们睡在一间幽深的禅房里。我依然没有听见鸟的叫声。

  我仿佛看见有个人在我面前端坐,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嘴里还嘟哝着什么。我猛地睁开眼,不见人影,但是四周鬼气弥漫。闭上眼,他又来了。

  我大气都不敢出,仔细听,他嘟哝的竟只有六个字,反反复复。

  我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说的正是佛祖把我压在五行山下,在山顶贴的咒符上的那六个字!

  只是,他反着念:吽…咪…叭…呢…嘛…唵…吽…咪…叭…呢…嘛…唵…吽…咪…叭…呢…嘛…唵…

  不知过了多久,唐师傅叫大家吃斋饭。

  我闷闷不乐。唐师傅似乎看出了什么,想问问我,欲言又止。

  我能不怕吗?这四个人全指望我,我都害怕的事,他们更害怕!

  我一低头,惊叫起来:

  我竟然看见钵里有肉!而且我看见自己毛烘烘的脸!

  我惊叫一声把钵扔了,再看,我的脸又没有了。

  唐师傅走过来,问我:“悟空,你怎么了?”

  我说:“对不起,我没拿稳。”

  我实在吃不下去,拿出金箍棒,到寺庙四周转了转,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来,我看见唐师傅正在跟方丈聊天,猪八戒在太阳下抓虱子,沙和尚坐在阴凉里深深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看书。我发现他的大胡子更浓密了,几乎快遮住了脸。

  我又出了寺庙,一个跟头上了天。我用一袋烟的工夫借来了托塔李天王的照妖镜,站在寺庙的房顶上,像探照灯一样照四面八方,照妖镜呈现出房屋、树木、道路,并没有可疑之物。

  我沮丧地从房子上跳下来。

  我坐在寺庙外的土路边紧锁眉头在回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想起了很多遥远的人。我甚至想到,自己没出道的时候,飘摇过海,一直到西牛贺洲地界,寻找长生不老之道,在灵台方寸山,见到师傅之前,曾经遇见过一个神秘的樵夫,是他指给我道路的。我跟他擦肩而过,互相再没有见过。

  我至今还记得,他头上戴着箬笠,身上穿着布衣,腰间系着环绦,脚下穿着草鞋。

  当时我以为他就是神仙,急忙给他鞠躬行礼。

  他说,他不是神仙,但他和神仙是邻居。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疑。难道他是鬼?是比师傅菩提祖师还厉害的鬼?

  继续西行。

  天色很暗,我们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山路上猛地窜出一只老鼠。

  猪八戒这次反应还算快,举起钉耙就打,被唐师傅制止了:“不许杀生。”

  我看得出,这只老鼠已经成精了,它浑身鬼气冲天。我一下没有了战斗的勇气,我感到我的腿瑟瑟地抖。

  果然,它站在路中央,突然直立起来,开始冷笑。它的身上生出很多爪子,长出很多眼睛,有的眼珠在看我,有的眼珠在看唐师傅,有的眼珠在看沙和尚,有的眼珠在看猪八戒,有的眼珠在观望远处有没有人出现。

  我大惊:难道就是它在作怪?

  我悄悄对笨猪说:“这是个小鬼,交给你立功吧。”

  笨猪说:“哥,谢谢你了。”

  那只老鼠说话了:“我要吃唐僧肉。”

  猪八戒嘎嘎地笑起来:“太俗啦。”

  那老鼠不理会,继续说:“今天这一难你们都过不去。如来给你们安排了九九八十一难,都过去了,那些都是安排好的剧情,不可怕。我不是,我不在任何轮回、报应之内。我真的要吃你们。”

  我全身发冷。

  沙和尚用那双阴冷的眼眸看着它,仍然一声不响。

  突然,我听见幽暗的半空中又响起了那女人的笑声!

  那只老鼠猛地抬起头,它的所有眼珠都闪着惊恐的光,四面八方地滴溜溜乱转,终于它撒腿就跑!原来它也怕!

  我知道它不是那个令我无比害怕的东西之后,胆子大起来,忽地变成一只猫,纵身一跃,冲上前,把它捉住了。

  我们赶到附近一个村庄之后,我把唐师傅和两个师弟安顿好,单独外出借了一个灶,支起一口油锅。

  我拎起老鼠的一只爪子,问:“你说,是谁在笑?”

  那老鼠嘴巴紧闭,无比惊骇。

  “你不说,我炸了你!”

  它绝望地嚎叫一声,自己跳进了油锅,转眼就变成了几根焦糊的骨头———它自杀了。

  我心中的阴影越来越重。

  继续西行。

  我陡然看到漫天霞光万道,彩虹千条。不知为什么,这景象竟然没有一点吉祥的意味,却显得很恐怖。

  唐师傅高兴了,他终于见到佛祖了!

  我警惕地望着天空。果然,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头像,像雕塑一样毫无表情。接着,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女人的笑声!

  我撒腿就跑!

  我一边跑一边听见可怜的唐师傅大叫救命。我在天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猪八戒紧紧守护在唐师傅旁边。沙和尚静静地注视着古怪的天空,不知道想什么。

  我一个筋斗翻出了十万八千里,落下后,抬头看,那个巨大的头像依然在天上!

  我快崩溃了,变成一只老鼠藏进了人间的一只老鼠的肚子里。在黑暗中过了好久好久好久,齐天大圣才被生出来———那恐怖的佛像终于不见了。

  我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丢人。

  我驾云来到灵山,进入雷音宝刹。我要求如来救命。

  我对如来讲述了来由,如来问:“那笑声是什么样的?”

  那隐隐约约的笑声又传出来。如来用法眼四下观望,什么都没有,不由惶恐起来,低低地说:“悟空,你赶快离开这里。自己的问题自己扛……”

  我无依无靠地回到了唐师傅身边。

  我谎称自己去追妖精了。

  他们信赖我,没有表示多少怀疑。

  我现在怀疑这个可怕之物就在我们四个人当中。

  不可能是敖广的儿子白龙马。

  唐师傅?不像,他除了念紧箍咒什么都不会。

  猪八戒?不像,他只想肉和女人。

  最后,我把眼睛放在沙和尚身上。

  如果我们师徒四个人中有一个最诡异、最恐怖的人,你说应该是谁?肯定是沙和尚。他永远走在最后面,他最缄默。他的眉毛很粗壮,把眼睛都挡住了。他的胡子很茂密,把半个脸都埋了。他一直垂着头挑担……

  我开始推想。

  沙和尚在流沙河曾经吃过九个取经路过的人。流沙河上连柳叶都不浮,而那九个人的头骨不沉。后来,沙和尚用那些头骨做成了一串,挂在脖子上。一定是在他遇见观世音之后,等待唐僧的时候,那九个头骨把他勒死了。现在的沙和尚就是那九个头骨。

  可是,白骨精我也见识过,不也死在我的金箍棒下了吗?

  我主动跟沙和尚去化缘。

  我们走了很久,没见到村庄。天黑暗无边。我们坐在草地上。这时候,我更看不见他的表情了。我怀疑他不是沙和尚。

  “你有没有听到我们身后有女人的笑声?”我试探地问。

  沙和尚那一直低垂的眼睛终于慢慢抬起来,盯着我,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胸腔里发出的正是那个女人的笑声!

  我一下就跳起来。

  “我不是那九个头骨。我是来索你命的人。”

  “我已经在阎王那里给自己销了号!”

  “玉帝与日月同寿,阎王掌管人间的生生灭灭。在你不知道的领域,还有掌管日月寿命的,还有掌管阴间兴亡的。轮回之外还有更大的轮回,五行之外还有另外的物质,天上的天上还有天。我就是来自地下的地下的下面。你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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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4 07:28:28 | 显示全部楼层

夜游神

 
  有个算卦的瞎子告诉了古芒一个发财的路数:

  每天半夜12点,你走出小镇在公路上转悠,不出一百天,你一定会遇到夜游神。看见它之后,你千万别错过机会,要一头撞过去,然后,你就跪在地上,抱住它的双腿不放,向它赔礼道歉。它是夜游神,不能长时间地停下来,必须不停地走走走。你一直向它赔礼,它说原谅你了你也不要放手,它实在没办法,就会告诉你一个埋财宝的地方,叫你赶紧去挖,它好脱身……

  这很像“芝麻开门”。

  古芒才不会天天半夜12点爬出热被窝,到外面找什么夜游神呢。他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希望太渺茫了,比彩票中奖还难。

  这天,他在路边和一个老头下棋,说起了夜游神的事情。

  旁边蹲着一个看热闹的人,他叫李九子,是一个出名的懒汉,每天都梦想着发大财,却从来不劳动,都30多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李九子的注意力渐渐从棋盘上转移到古芒的嘴上,最后兴奋地瞪大了双眼。他问古芒:“要是那么死乞白赖,被夜游神吃了怎么办?”

  古芒不屑地瞥了李九子一眼,说:“它是神,不是妖魔鬼怪,不会吃人。”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这天,古芒半夜里突然醒来,怎么都睡不着了。

  刚才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镇外的一条公路上,遇见了高大的夜游神。他按照那个瞎子说的话做了,果然,夜游神附在他耳边说:“我告诉你一个埋藏财富的地方。我说出来之后,你立即把它挖开,好不好?”

  古芒顺从地点点头。

  夜游神指了指古芒的脑袋,突然说:“就在这里……”

  古芒怎么都弄不懂这个梦的玄机。这时候,他隐隐感觉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他左思右想,最后,穿衣起床出了门。

  他走出小镇,一边在黑糊糊的公路上来回走动,一边不停地四处张望,盼望着夜游神出现。

  天很冷,他不停地哆嗦着。可是,转悠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见到夜游神的影子。

  就在他想返回的时候,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正缓缓朝远处飘移,好像双脚离开了地面在行走。

  夜游神!

  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他的心猛跳起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蹑手蹑脚地跑过去,一头撞在夜游神的屁股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对方的双腿,开始耍赖:“您是夜游神吧?对不起啊,我冲撞了大驾,绝不是有意冒犯,请您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对方回过头,低低地说:“我原谅你了。”

  古芒抱得更紧了:“不,您一定没有原谅我!我对不起您呵,我真的对不起您啊!……”

  “你抬头看看我是谁!”对方喝道。

  古芒愣了一下,忽然感到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李九子。

  “我在这里转悠三个多月了,连个鬼都没撞见!”李九子沮丧地说:“算了,咱们都回家吧。”

  古芒心灰意懒地站起来,说:“……回家吧。”

  两个人就一起朝家走了。

  走着走着,古芒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明明是两个人在走,可是他好像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了李九子一眼,李九子目视前方,腰杆僵直,继续朝前走。

  “你等一下。”古芒说。

  “怎么了?”李九子停下来。

  古芒后退一步,趴在地上,朝李九子的脚底看去———他的两只脚竟然是悬空的,离地面有一寸高!

  古芒顿时大惊失色,抬起头,死死盯住李九子的脸。

  “害怕吗?”李九子问。

  古芒说不出话来。

  李九子围着他无声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蹲下身,低低地说:“我都走成夜游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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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4 07:3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毛三和毛四

 
  夏夜,湿漉漉的闷热,没有一丝风。

  一片漆黑。

  草在密麻麻地长,蚊子在密麻麻地飞,蟋蟀在密麻麻地叫……

  毛三和毛四走在土路上。路有点烫脚。

  毛三走得快一些,毛四被落在后面。

  毛三不满意地回头说:“你能不能走快点?”

  毛四说:“我走得已经够快了。你急着去死呀?”

  毛三生气地停下来,说:“我也是124条腿,你也是124条腿,你为什么就走不快呢?”

  两条虫子!

  毛三是男虫子,毛四是女虫子。

  这种虫子最恐惧人类,极少爬出草丛。

  因此,人类从没有见识过这个物种,世界上任何一个生物研究部门都没有它们的标本和档案。

  我们一直在研究动物有没有思维和情感。其实,它们和我们一样———面临威胁时,它们惊惶地逃窜,或者抱成一团装死;它们的配偶或者亲人被残害了,它们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只是我们看不见它们流泪罢了……

  毛三和毛四在它们的种族里相当于人类的中医。虫子当然也生病,毛三和毛四通过一些草药为它们救死扶伤。

  前些日子,有一个医生在草丛上放风筝,不幸看见了毛四。

  这个医生天生最怕虫子,当时他被毛四那怪兮兮的样子吓得全身发冷,手脚都不会动了。

  恐怖产生暴力,他抬起脚,恶狠狠地朝毛四踩去……

  毛四叹口气说:“前几天,我被一个人踩了一脚,差点没命,断了几十条腿,还没长出来呢。”

  毛三朝毛四的身下看了看,心疼了。

  “你知道那个人的家在哪儿吗?”它阴冷地问。

  毛四舞动着无数的腿,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他是个医生。”

  毛三突然说:“我领你去报仇!”

  “怎么报仇?”

  “钻进他的两只耳朵,然后我们在他的大脑中间会合。”

  “他长得那么高,我们朝上爬的时候,肯定会被他发现。”

  “我们先爬到房顶上,然后对准他的脑袋跳下去,空降抢占制高点。接下来,我们就藏在他的头发里,如果他没有察觉的话,我们迅速兵分两路,钻进耳朵。”

  “要是他察觉了怎么办?”

  “你放心,他没办法在头发里捉到我们,除非他用篦子把我们梳出来。而他不可能有篦子。”

  毛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他的诊室在八楼,我这腿……”

  “没问题,我背你上去。”

  于是,在这个闷热、漆黑的夏夜,两条虫子逼近了医院的门诊楼。

  它们第一次要和人类正面交锋了。

  实际上,那个医生是个挺不错的人,对患者充满爱心,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

  他是一个爱清洁的人,他的胡子总是刮得光光的,头发也永远是短短的。而且,他很热爱生活,有风的日子,还经常到草地上放风筝。

  在门诊楼黑暗的楼梯上,有一条很大的白虫子从水泥缝探出脑袋来,它没有腿,全身都是乳白色的肉,不停地蠕动着。它长着很多只眼睛。

  白虫子惊奇地问:“毛三和毛四,你们怎么出来了?”

  虫子和虫子一般都认识。这种没有腿的虫子缺乏安全意识,总爬出来透气,经常被人弄死,都快绝种了。

  毛三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去找一个医生算账。”

  白虫子不知道它们去找哪个医生算账,但是它幸灾乐祸地笑了:“祝你们成功!”

  这时是清早。

  那个医生坐在诊室里,静静地看着门,好像在等待第一个患者。

  两条虫子进了门,顺着墙壁爬上了房顶,速度快极

  了:“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它们停在那个医生的上方,朝下看去,看不见医生的脸,只看到一头乌黑的短发。

  “你先跳。”男虫子说。

  “你先跳。”女虫子说。

  男虫子一下就跳了下去,女虫子也一闭眼,跳了下去。

  它们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堆头发中。它们伏下身子,一动不动,紧张地观察医生的反应。

  医生好像没什么反应。

  毛三对毛四使了个眼色,两条虫子迅速朝两只耳朵爬去。

  可是,它们顺着两个鬓角朝下爬,却好像一直爬不出去,一直没看到医生的脸。

  它们都害怕了,同时向地面逃窜。它们一直在头发中爬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腹、他的大腿,他的脚……

  这个人全身都是头发!

  这时候,医生慢悠悠地说话了:“我是毛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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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4 07:4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片面的镜子

 
  两个女孩到海边旅游,住进一家宾馆。

  坐了一天的车,很累,她们要洗澡。

  草是一个内向、柔弱的女孩,而花是一个外向、明朗的女孩。这次出来,一直是花照顾着草。

  草先进了卫生间。

  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

  花打开电视,找到了一个外国的恐怖电影!她高兴地跳到床上,看起来。

  画面上,一个女孩在洗澡,突然,一些古怪的须角从花丛里伸出来……

  草惊叫了一声。

  水声已经停了,草用毛巾裹着身子,惊恐地跑出来。

  “怎么了?”花问。

  “见鬼了!”

  “见什么鬼了?”

  草指着卫生间,抖抖地说:“我照镜子,镜子里没有我!”

  花笑了,说:“怎么可能!一定是里面的雾气太大了。走,我跟你去看看。”

  “我不敢!”

  花下了床,大大咧咧地说:“那你就别洗了,我洗。”她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卫生间。

  外面只剩下了草。

  电视上,一个女人在洗澡,一些古怪的须角从地漏里伸出来……

  她急忙把电视关掉了。

  房间里一下静下来,只有卫生间里的“哗哗”的水声。

  花一边冲洗一边还哼着流行歌曲。

  草想,看来那镜子真的没什么问题,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

  过了半天,水声停了。花对她喊:“草,你进来一下!”

  草以为花要什么衣服,就走了过去。她推开卫生间的门之后,愣住了———里面空空如也,根本不见花的影子!

  突然她听见花说话了!

  她猛地转过头,看见花正在那雾蒙蒙的镜子里朝她笑:“你怎么说这镜子照不出人呢?你看,它不是把我照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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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4 07:43:21 | 显示全部楼层

谁在那里面

 
  周××是个恐怖小说家。

  他写了一篇恐怖小说,叫《谁在那里面》。

  我是一个作家。

  这一天,我到一个旧货市场,买回了一台陈旧的打印机。

  对于我这个电脑盲来说,我能把它连接到主机上,就像在蒙古建立了海军一样不容易。

  天也黑了,我也累了,洗手,睡觉。

  夜很静,我迷迷糊糊快进入梦乡时,突然听见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吱啦吱啦吱啦……”

  我一下就醒了。

  我在黑暗中仔细听,感觉是那个打印机在响。

  电脑关着,它怎么自己就开始打印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打印的声音在深夜里很瘆。

  我坐起来,打开灯,朝电脑看去,果然一张纸从打印机里慢慢伸出来……

  我走过去,小心地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是空白,什么字都没有。

  我把它的电源拔掉了,重新躺下,关上灯。

  我想,假如它再响,那就见鬼了……

  谢天谢地,它没有再响。

  第二天,一个朋友来做客。

  我在厨房煮咖啡,听见他说:“这是你写的小说开头吗?”

  我探出头看了看,他正拿着昨夜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那张白纸在看。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张白纸,又看了看他,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或者,这是你写的一首诗的开头?”

  “你说,这上面有字?”

  他指了指那张纸说:“这不是字吗?”

  我有点毛骨悚然了:“写的是什么?”

  “你别跟我开玩笑呵!”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朋友说,那上面写着这样两句话:

  “我每天午夜都必须写点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恐怖?”

  我认定朋友是在开玩笑,一笑过去。

  这天晚上,我又切断了电脑电源,可是,到了半夜,又听见那个打印机响起来:“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我的心一沉。

  颤颤地打开灯,我又看见有一张白纸从打印机里慢慢伸出来……

  我走过去,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小故事》杂志社正跟周××约稿子,他决定把这篇《谁在那里面》寄给他们。

  他坐在电脑前,点“文件”菜单,再点“打印”指令,那台刚刚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打印机,就开始工作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终于打出来了。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一点问题,就到邮局寄出去了。

  几天后,《小故事》杂志社的张编辑打来了电话。周××正在电脑前写作。

  “周老师,您的稿子我收到了。不过有个问题,我得问您一下。”

  “什么问题?”

  “最后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周××点开那篇文档,朗读最后一行:“我走过去,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张编辑说:“是下一行。”

  “下一行就是我的通讯地址了。”

  “不是,在通讯地址的上面,黑体字。”

  “没有哇!你说说,写的是什么?”

  张编辑压低声音,把那行字念了出来。

  周××一下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那行字竟然是:

  胡编乱造。你快倒霉了!

  怪了。

  稿子在电脑里还好好的,可是,被那台破旧的打印机打出来之后,最后就多了一行古怪的字。这行字别人能看见,周××却看不见!

  就在这天半夜,周××又听见那台打印机孤独地响起来:“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大家一定都想知道周××到底怎么样了。正像著名魔术师大卫说的那样:还是留一点谜底有意思。

  到此结束。

  胡编乱造。你快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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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4 07:45:06 | 显示全部楼层

噩梦逼真

 
  我保留着小学毕业时全班的一张合影。

  这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总共有32个学生,分三排,第一排坐在矮凳上,第二排坐在高凳子上,第三排站着。

  其中有一个学生已经死了,他叫夏明军。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他到池塘里游泳,淹死了。

  他站在后排最左边,个子不高,只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默默地看着镜头。

  班主任是个女的,姓李,她坐在中间那一排正中。

  我时常拿出这张珍贵的照片看看,它把我带回那遥远的童年时光。

  这一年,我回到家乡小镇,打听了一下,除了我,小学那些同学竟然都没有走出这个小镇,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把他们聚到一起,搞个同学会。

  遗憾的是,李老师不在了。三年前她得了癌症,死在了齐齐哈尔大儿子家,享年69岁。我去她家,只见到了她的一张大幅遗像。

  人很快就聚齐了。

  大家都过了30岁,有些人我都不认得了。

  我请客,大家到饭馆大吃二喝一顿。然后,有人提议,要再照一张合影。我当即赞同,并出了一个主意———每个人都按照那张小学毕业照的位置站。

  照完像,我又把小镇惟一一家歌厅包下来,大家在那里狂欢了一晚上,半夜才散。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家乡。

  半个月之后,那张老同学的成年合影寄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开后,大吃一惊:照片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老太太,满脸都是皱纹,木木地坐在第二排正中,木木地看着镜头。这正是遗像上的李老师!

  后排的最左边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那是彩色照片上惟一一个黑白的影像,正是小学毕业照上的夏明军。

  他停留在30年以前,默默地看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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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4 07:46:01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惶惶地惶惶

 
  夜深了。

  张山躺在床上,身边多了一个男婴。

  她是个作家,丈夫是个医生。

  几天前,丈夫下班回来,带回来了这个六个月左右的男婴。他是在医院里捡的。

  张山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就觉得他有点面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多少有些恐惧。

  今夜丈夫值班,家里只剩下她和这个男婴了。

  男婴睡着了,在月光下,他安静得像一枚缓缓飘落的雪花。

  夜缓缓地流失。

  腕上的表在“滴答滴答”走动,那是每个人生命的倒计时。

  零点时分,男婴抖了一下,突然哭起来。

  张山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抱起来,使劲摇晃。可是,他仍然大哭不止。

  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个小孩没完没了地大哭,总让人感到有些瘆。

  天惶惶地惶惶。

  张山没辙了。她一边轻轻地拍他,一边冷静地观察他。

  他一边哭一边紧紧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张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一片黑糊糊,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出生和死亡大都是在夜里。刚刚出生的孩子,即将死亡的老人,都处于混沌未分状态。在这个状态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让男婴如此惊恐?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婴好不容易睡着了。

  张山小心翼翼地躺下来,都不敢喘粗气。她开始回忆,这个男婴到底像谁。

  一张脸在黑暗深处显现出来……

  当张山看清这张脸的时候,整个的身体像通了电似的抖了一下———这个男婴多像乔宙呵,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难道他是乔宙的小孩?

  张山今年42岁,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小孩。她不能生育。

  乔宙和她同岁。

  假如这个小孩真是乔宙的,他为什么现在才要小孩?

  他为什么要把小孩抛弃在医院里?

  为什么偏巧是丈夫把他抱回来了?

  张山和乔宙相好时,都21岁,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想起来,那时候天真蓝,乔宙的笑很灿烂。

  两个人在一起相爱了两年,后来,乔宙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张山怀疑他是不爱自己了,伤心了很长时间。

  后来,她又谈过几个男朋友,都没有结果。

  和丈夫相识的时候,她已经将近30岁。

  她没有对丈夫说起过乔宙。他已经太遥远了。

  而现在,一个和乔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她怀疑乔宙回来了,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张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现在也是。

  21岁那一年,她曾经写过一篇散文,投到了一家杂志社,竟然发表了。

  那是她的处女作。

  文章的题记是:人类的情感之所以像星辰一样美丽,正是因为生命的天空充满了悲剧的黑暗。

  她的想象很凄美:

  一个人,从新生到衰亡,这个过程是最残酷的。

  不管你的青少年时代多么令你留恋,最后你都将一天天变得衰老,丑陋。

  最初的生命是一个美梦,老了之后,就渐渐变成了一堆垃圾,找不到回收的地方,只能在焚尸炉里销毁……

  如果,人生能够倒过来,那多好呵。

  一把把泥土,渐渐形成人的样子,出现在这个尘世。

  他(她)人生的最初,外表是衰老的,内里是成熟的。然后,一天天走向壮年,走向青年,走向童年。由一种哲学的黑白颜色,走向童话的五颜六色。

  越活越有希望,越活越有激情,越活越有力量,越活越美好,越活越娇嫩……

  最后变成胚胎。

  最后化为乌有……

  乔宙是她的责任编辑。

  就因为这篇稿子,他和她相识了,相爱了。

  她清晰地记着,她和乔宙最后在一起的情景。

  乔宙约她,在一个酒吧见面。

  那个酒吧的名字很怪,叫“背对背”。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墙壁上挂满了钟表。

  乔宙提出分手。

  张山似乎并不太意外。那一段时间,乔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张山早就有预感了。

  只是她不明白原因。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乔宙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他看着墙上那些“滴滴答答”的钟表,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只是在山路上邂逅,打个照面之后,就只能各走各的路,因为……你是上山的人,我是下山的人。”

  “你可以跟我上山呵!或者,我跟你下山。”

  乔宙苦笑着摇摇头。

  巧的是,或者说不巧的是,刚说到这儿,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共同的朋友,那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非要和他们一起喝酒……

  对话半途而废。

  第二天,乔宙就消失了。

  张山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男婴在明亮的月光下突然睁开了眼!

  张山打了个冷战。

  男婴直瞪瞪地看着张山,突然说:“你说我是谁?”

  一个六个月的小孩竟然说话了!

  张山毛骨悚然:“你!……”

  男婴转过脸去,直直地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心酸地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消失———我们不是同一种时间里的人,无缘共度今生,只能各自走向各自的结局……”

  张山一下就坐了起来。

  是个噩梦。

  但是,她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回想梦中的情景,她越来越恐惧。

  难道这个男婴是……乔宙?

  她低头看那个男婴,他安静地睡着。

  张山不敢睡了,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丈夫快点下班。

  她轻轻打开床头灯,想看看几点了。当她的目光落在手表上时,却呆成了木鸡:

  在这幽邃的深夜里,那个秒针朝着相反的方向匆匆地奔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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